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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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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霆系列(共22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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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雷霆神刀
02雷霆江湖
03雷霆揚威
04雷霆九陽
05雷霆殺機
06繁華如夢
07百戰關洛
08喋血長安
09博命邊關
10血戰大漠
11天山對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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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絲路干戈
13帝宮惊魂
14異域長征
15龍戰于野
16風舞荒原
17胡地荒天
18雷霆絶命
19浴血魔域
20威揚異邦
21江湖爭雄
22瀝血九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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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帖於 2008-05-12 04:53 AM 被 runonetime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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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 2008-04-22, 11:32 PM   #631 (permalin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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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兄弟凱歸石頭城b


  “侯上谷”聽了心知其意,為現已控制身前的“衛長”乞命,他卻不在意!

  “你生了付狗眼是否,敢在大爺我面前作出超越你門衛職權之外的決定,來搪塞我!可知犯了那一條!”

  他眼露驚懼不敢回答,若答錯就是雪上加霜,羅織罪狀,死罪判定,活路沒了!

  他只是善於對赫連大爺伺顏色拍馬屁!有幸委任派來做這看門狗的差事!

  府中上下有五六百人聽他支使提調,他乃大上總管!

  “既然是江湖出身,卻不守本份,你且接我一掌,接下了饒你不死!”

  他心忖:沒有動刀,肉痛是免不了的!

  如是,他真氣暗提準備擋下這一掌,便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侯上谷”發的“天雷掌”,掌上聚滿了真力!朝他頭部扇去,打耳光而已!

  他抬臂出掌攔截,“童子問訊”對“風掃落葉”!

  兩掌交會“喀”的聲響,腕骨立折,敵掌續進已扇向頭顱!打實了耳光!

  人被掠出去丈遠,倒地起不來,大家認為他在裝死而已,恩仇化解了!

  又怎料到頭殼不夠硬,被打裂了還那裡能起來!

  “羅烈”望他一眼,受了他一年多閒氣,今夜才得解脫,回頭抱拳道:

  “兄台有請,在下便是杜府總管‘羅烈’,下屬失教慚愧了!”

  “有要事登門造訪,這裡不是講話之所吧!”

  “失禮!請,裡面請,中堂設坐!遠道而來!兄台們尚未用膳吧,在下設宴為兄台接風!”

  “那便多有打擾了!”

  “自愧簡便慢待了!”

  他們一行來至中堂正廳!落坐有侍女上茶畢而照杯咽!

  “不才等在門前多有凌人失禮處,耳聞他們競膽敢對杜老夫人不敬,因之擅作主張立下威煞,但不知杜老夫人現在可安好否!”

  “石少主與巧娘公主及五郎少公子由西番平安歸國,現下住蹕‘合奇’!”

  “我等乃少主帳前帶刀,故前馬向杜老夫人叩問金安!請羅總管先容!”

  羅烈聽了喜極而虎目淚下!被這消息震驚得呆了下才回過神來!

  忽的離座而起撲來“侯上谷”面前,捉住他的手搖道:

  “大兄!大兄長,真的!老夫人自公主與公子雙雙離去,即悒鬱寡歡!”

  “不才等唯恐另有變化,受人挾持,家務事外人不可做為過份!唯有嚴密自保,才能免禍患於未發!僅提調甲士三千現暫住城外客棧中待命!”

  “下屬即上稟夫人,傳此佳音,大兄姊妹等且寬坐片刻!”

  他匆匆離去!

  不久,後堂有一群人聲息腳步傳來,知應是杜夫人中堂會客了!

  他們離座列站下著相待!

  只見男女十幾人扶擁一位中年清秀高雅莊重夫人升座,入門時頻頻點首,表達由衷謝忱!久日虛弱!心身具疲衰有日了!

  “侯上谷”率眾上前打扦行下大禮低首道:

  “金陵石府門人一品帳前帶刀率同儕十二人向十二夫人尊慈杜夫人面叩金安!”

  “我少主偕夫人現住蹕‘合奇’鎮,明天將來省親叩安,驚擾懿駕,寬恕魯莽!”

  “賢契英雄們免禮,老身生受了,快快請起,德義永懷在心!”

  “承賢契們忠衛際護兒等西徵萬里平安歸來,為國人爭光,江湖景仰,老身同沾榮採!

  他們都還安好吧!年來音訊斷絕!我心懸思日夜!”

  “主上夫妻情篤,大公子歷練有成,下屬蒙夫人嘉贊!敬謝期許包容!”

  “自別後家下困居,門可羅雀,夜守孤燈,今夕難得歡聚一堂,設下薄宴!”

  “老身持杯祝敬各位賢契三杯水酒!今後仰賴之處正多!”

  “僅遵夫人安排,抬舉我等下屬了!”

  “非以下屬相待,皆是老身子姪輩!此心永世不移!”

  “謝夫人關愛!杜府江湖事故,亦我兄妹份內事,為夫人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如是,肝膽相照,形同一家人!

  夫人神情好多了,親切向“成素真”牽手相詢,情投如母女!

  男性杜家有教諭老夫人為首,向石家人商詢西番諸事!

  大宴設下,是席漢宴,家破有底,府中大掌廚還真能做出好幾道拿手好菜上桌!

  石家群雄,兩年來還是首度吃到如此合胃口的佳肴美味!

  杜夫人歡顏在主位上左右顧,頻頻敬酒,雖然年華不再,酒過數巡!紅蘊雙頰,原也是江湖兒女,大漠裡的奇花異卉!

  仿佛重拾繁華,風采益增,姿色回夢,更見融熟高華,令人忘情!

  是這“仰天樓”中自開府以來,首次得此佳會,英雄聚首,美人歡笑!

  宴罷,恭送杜夫人回歸後堂上方去了!

  有“成素真”四女相伴,陪她歸寢,安全保護之責由她們接下了!

  別弄得酒醉飯飽之後,夜裡杜夫人被歹徒背跑了,那可慘了!

  男人,杜家老人只剩下大護法“司馬有為”“司馬無為”兄弟!

  軍監,“都子華”,大總管“羅烈”有武功的人,可以揮劍一拼,不為勢迫利誘,忠心赤膽願與杜夫人同生死!

  老夫子、宋尚書,對文事醫藥兩道,更有其子“宋建成”協同照料杜夫人!

  對方施毒奪命已不擇手段,暗中加害!幸無得逞!

  “侯上谷”拉放“煙花星語”將三千鐵甲調入府中!替換下“赫連太歲”撥來的府衛軍,他們雖非主兇,卻給人以壓力!

  第二天,“仰天樓”內外氣象一新!

  準備迎接公主、少主人,姑爺回府省親團圓,“齊蘭台”一城震動!

  新疆那時不歸省治,一本漢唐舊製,乃自治區性質!各城自設城主!

  依現況天山以南屬“天君”統領,各城主由他委任指派!令出“天君府”!

  這裡應是“杜夫人”為新任城主,原有的五千子弟武士!已被“赫連太歲”調走,他乃子代父職!嫡子繼承人的身份!

  想分治不成!想爭奪主導權不成,武力不足,人心靠大邊!

  今後情況可能有變了!

  城區政治生態改變了!原因“天君府”派人代管的事務已放棄了,人員偷偷撤走了,這是因為杜家門前殺了十幾個人的效果!

  他們怕石家人找上門來,二話不說一刀解決!

  老爺子將這城交給杜家主理,為什⼳由你代理,仗勢欺人,先斬後奏!

  他們心裡明白得很,眼明腿快才能永保天年,江湖是混的!難得糊塗!

  城中依附杜家的人多了,已萬人空巷,要什⼳有什⼳,重新大洗牌!

  一切軍、政、經、教都由杜府大總管在委任調度!

  杜府“仰天樓”在一夜之間找回它應有的威權,事事安排就緒,但等待姑爺的人馬到達,羅烈等人率同城中縉紳人等在西門郊迎大駕!

  過午甚久,前探哨馬二十騎飛馳而來,人是英雄馬如龍,群眾歡呼!

  “侯上谷”“谷天成”大武士只來了四人郊迎!

  慨慷系之,昨天他們三千騎風塵僕僕趕來,住進客棧沒人理會,午夜開來杜府執勤!

  夜裡商討,今天早上才發布消息,喚醒居民!

  將杜家尊嚴找回來,佈置下這般大場面,討少主個歡心,十二夫人的光採!

  再不久塵頭飛揚中!

  “石青玉”“杜巧娘”“杜五郎”三馬聯轡而來!

  身後六百騎護衛鐵甲武士,千匹駱駝隊,三千輕甲武士!

  城外廂路兩側,人山人海,旗幟晃動!口號、掌聲此起彼落歡呼著!

  共睹三人風采!“杜巧娘”居中!

  人是美如天仙,風華絕代,錦衣盛裝,英氣颯颯!媚中帶煞!

  她是今日主角,城主杜夫人的千金,“天君”的愛女,“天瓊公主”的頭銜!

  隨夫西徵萬里,今日榮歸省母!

  隨行的是西徵胡番,百戰奪命鐵甲雄師!”

  看哪,看她那份嬌柔,那份威風,那份笑 ,頻頻向子民答謝她們的愛戴!

  天知道,這是今天才安排下來的場面,搏個喜慶!

  這“齊蘭台”城公主,子民首見,論資色、評經歷、權威,別家公主即黯然失色了!駙馬爺乃中原霸主,大漠神龍,擊殺“大魔刀”的英雄!

  但只對大漠子民之功勳,便值得為他屈膝拜迎!看哪!他騎的是“天馬”!

  杜府乃接駕者,在城外行下大禮,用以彰顯他的武威!

  也等同抬高了杜家在江湖上的身價地位!儀典不必細表!

  入城後也是父老門迎!一直排到“仰天樓”外,歡聲鼎沸!

  杜夫人已盛裝安坐中堂,她似乎已病魔離體,大好了九分!

  三子女入堂拜母!禮後起身,相互 一擁抱,情懷激動!疑雲盡掃!

  擁抱石青玉時,耳語道謝,珠淚灑肩,她很會撒嬌,撥人心弦!

  感謝他對女兒是如此關愛,老娘乃過來人,女兒情愛是否滿意,她老一眼即知!

  弄得石青玉有些尷尬了!

  現在弄到他們三人為主,府中僚屬 一上來叩見!

  之後,他們向後堂閒話,不久,石青玉辭出回來中堂,向“侯上谷”等人詢問些實際情況,知情後,嘉勉他們!

  對“赫連太歲”“金搏侯”,這兩個準大舅子,竟敢如此對付他杜阿姨,他實是不解,也可說胡人涼薄!

  “可惡!真的欠揍!欠教了!得認真修理他們一番,讓他們一生記住!”

  三天后!

  杜巧娘兄妹,及他們隨軍西徵的人留下來了!

  留下四百匹鴕架!一半是禮物,一半是“火器”!

  該離開的人,少主已帶走了!

  下一站是“英吉沙”城!拜會他的大師兄“夏明道”!

  六千騎南下日夜兼程!

  石青天有鑒于鑑于杜變,內心中憂心忡忡!

  他想到人太多,行程太慢!重新編組,車隊交給“車君主”了,留下十值位為他護法,帶走了“建兒”“除兒”!

  六武士加上杜斌及馬文傑,四裙釵,連他十四騎!換乘他馬!

  是他的全部菁英,一日千里趕赴“英吉沙”!

  大若有三千里!最快也要五天才能到達,為什⼳突然如此急迫!

  石青玉有預感大師兄有劫數,疾病?不能確定!

  總之,屬下們看出他目光中投射出來的怒火殺意!不屬原有的心性!

  雖然尚沒有發生遷怒別人,不過一向沒大沒小的建兒、除兒,也正經起來,不敢放肆,宿店則為照料馬匹,上料按摩!

  沒帶備馬,他也得自己動手,不知情者又怎會料到這洗馬青年江湖客竟是剛行歸國的金陵石府少府石青玉呢!

  身穿灰粗布大襖!十四人一夥,外加一對小兒女!

  而今正風塵僕僕的趕路,衣不解帶,只要兩間下房!一房專為女房客要的!

  只在屋裡坐息,馬廄中稍有聲息,立即有人查看!

  所騎的是“阿拉伯”寶駒,過往駝商隊中雖有,但人家不賣的!

  偷馬賊家調包一匹馬,那可是瞎了眼睛了!

  隨少主出這趟苦差事,心情極是沉重!

  這天午夜之後到達,五天馬程已緊縮成四天,昨夜沒有住宿!

  建兒外形年小,算歲數,他夫婦可是這一行之長,發話了道:

  “主上,人說近鄉情怯,這裡雖非咱們的故鄉,是大師伯的家,吉人天相,或許一家平安,主上多慮了,或許天意難違已成定局!”

  “且由屬下兩小前行探路,不惹人注意,主上及眾家弟妹調息以待!”

  “放出紅煙花為危機,速行接應!綠色煙花尚可,白色煙花平安無事!”

  “有勞你們了,我心不寧,喪失機智,殺心起如潮湧,未明劫殺由何而來!”

  “你等也幫我想想,自本府起兵而來何事不曾了結!”

  一眾男女席地而坐,垂首贊眉,往事歷歷!

  他們雖非如“十六搭子幫”那⼳有幸,可也多數是少夫人萬里尋夫途中在淮河大澤“青江浦”獲得提攜!

  是瓦解“武勝堂”消滅“長白劍派”的參與者!

  大家心中焦苦!“成素真”秀眉一展柔聲道:

  “主上!屬下認為主掌‘青龍會’的幕後大黑手“大明君”!應是石府潛在的大敵,那時,西徵啟始,剛過大江!”

  “聽少夫人估評應押後回國再行處理他們,江湖三刀,他們西來大漠是可能的!他們找上‘浩’家,便牽扯上大師伯了!”

  石青玉眼神一亮,點首道:

  “慧人兒,便是不中,將來也是石府大患之一!”

  被人主稱讚為“慧人兒”,她有份嬌羞不迭!

  “除這件事之外,你等再為本府想想!”

  有人開了頭,範圍就少了!乃石府江湖恩怨,有漏洞處,而其背後勢力龐大者,都應列為對象!大師伯在為石府小師弟承擔了!

  王東風慨然的道:“大漠刀餘氣尚存,可能性較大!”

  “後素娥”向“班河西”耳語,要她老公發言,一聲“慧人兒”,雖非贊她,可也令她心顫!

  古人對“愛”的微妙關係太敏感了.她不敢招惹!

  可是,在她心靈深處,總認為她應是石少主懷中人,胯下物,怎料弄錯了!

  “班河西”開口道:

  “主上!離開大師伯家時,曾留下百支‘雷火神駒’用以保家!

  “是寶物,也是禍根!墨家捨不得用,傳到有心人耳中,對墨家言,用得不當,並不能解決被人威脅的可能!”

  石青玉聽了,對他笑道:

  “河西,是素娥的耳語吧!不論男女,本府希望他們都能一生恩愛過完這一世姻緣會,別生枝節!你等都明白⼳!”

  “你們猜猜春在本府之內心深處最痛恨的事是什⼳?”

  大家至此才能體會出,主上與他們之間的身心有多近,有多親,要他們猜“恨”!

  誰會想到他會來上這⼳一句,他們怎敢!

  可是主上卻將他們視為無所不可談的知心朋友兄弟姊妹!

  大家人人搖頭,也微笑企待他自我招供!

  是的,石青玉也插頭,嘆口氣道:

  “最恨的是對‘愛情’不忠誠,不愛就別結合,一旦結合,就不能離異仇視!”

  “可是本府情愛牽扯,如今已有十三房妹子,這不是自相矛盾⼳!”

  “本府另有解釋,可是你們不能依我榜樣,少主有十三婦,我也要有!”

  逗得四大裙釵,都花枝招展的“嗤!嗤!”浪笑起來,故意放肆!不是,是真情流露,男人抿口而笑!

  真的,婦多難為夫了,主上也有一肚子的苦水,難以吐出來!

  “大體上這人類世界是由男人來主宰,若反其道而行只有少數人,當人類進入文明後便形成一些規製與法則,女人退居輔佐地位!

  權力與財富是男人對外爭取的目標,領導組合形成集團,擴大了權力!

  形成人與人爭,人與天地爭,人與萬物相爭!自己與自己爭!

  自己相愛產生苦與樂,有人適合專愛,有人不得不兼愛!

  本府走在人生兼愛的旅程上,除了你們少夫人之外,其餘的人都處在不得已的情況中接收了情愛!因之本府不能厚彼薄此,人人守份則不會變質!

  認同互愛則家室和睦,協力鞏固這組合,結合相同理念之人,擴大為自己也為別人爭公道,解不平!

  人有善惡兩性,消滅性惡的個人和群體,便是本府與兄弟姊妹的共同天職!

  故能齊家的人才能兼而治國平天下,不能齊家者本府不用!

  治國平天下也非封帝尊王不可,事實上身為帝王者多不能治國平天下!

  石府列屬小國寡民,但若咱們能力所及之地,行公道逐邪惡便是平天下!”

  “屬下願追隨主上共同開創此番大業,萬代不異其志!”

  代表向主上表態的人是“侯上谷”,車君左不在場,他便是這一行人之次長!

  且說,石家兩因小兒飛馬奔向“墨家堡”大院!

  遠見寨中有火光透天,少主預感應驗了,急行棄馬樹林!

  施展飛行術,人似兩個彈丸般的拋射出去!

  寨外的江湖客稀稀落落散處各地,應是停留多日,尚未進入搏殺拼命情況中,堡主只應是被他們威脅住了!

  “老婆,回去將馬牽來,事故尚大有可為,別將咱們的馬包弄丟了!”

  “死老公,就會支使人,先時又何必棄馬!”

  “老公若有少主那⼳有智能,就不妨多養幾只老母雞!”

  “臭嘴長不出象牙來,臭頭,撤泡尿先照照自己!”

  逗嘴是他們之間獲得快樂的方式,逗得越兇狠,彼此越舒爽!

  除兒走回頭路,建兒縮下小腦袋,由懷中掏出煙花星語火砲!

  一連拉發了十杖,一時之間夜空里大開花,大爆炸!

  打亂了原有的寧靜,原有的平衡局面,擾亂了夜空,更擾亂了一地的和平!

  震驚了堡中的對持者,也震驚了少主這一行人以急行上馬駛來!

  先來的是“除兒”,她騎一匹牽一匹,口裡嘮叨著道:

  “臭頭,你想死啦,誰准許你如此拉著砲仗玩!”

  “現在玩玩正是時候!”

  “少主來了剝你的皮!”

  “放一百二十個心,大功一件!”

  因為煙花是亂放的,有情況,加上兩個頑童心性,有違少主令諭了!

  十二騎馬似追風般的趕來,兩小在候駕中!

  “主上,對方應是在談判中,屬下斗膽,以煙花為緩兵之計,比建兒先至管用多了,大師伯若是尚未有何承諾,這時應篤定下來!

  煙花在大漠還是稱有之物,不是任誰可放著玩玩,乃石家專用!他應領會援軍來了,任何該發生的事故,都將延緩下來!”

  石青玉點著,策馬前行,一隊十四人昂首入堡!

  奇怪,沒人攔阻,只因這馬列中凝聚著一股震心的氣勢!令他們不願碰!

  他們也沒有命令要封鎖此地,只是陳兵在外,能不流血而收場最好!

  他們布下了五六千人大場面,或在乎這十幾人入堡!

  他們又怎知這十幾人已扭轉了大局!不是他們所要的那種!

  建兒放的煙花正是時候,夏明道被迫要簽下一紙文書!

  不是別的,是過讓“雷火神箭”的文件,價格是銀餅五十萬枚!九十八支!

  另兩支在石家離開後,他們自行發射了兩枚!

  也因之招來禍患,他們民族間失去平衡,此事外傳,故然地位提高了,也召來麻煩,有人急謀,想佔為已有,設法研究是怎生造出來的!

  他們知道了這方法,那就壯大起來了,可說天不怕地不懼了!

  當然,若是放響了,爆炸了也就一毛不值了!

  他們死纏不放,軟硬兼施,已糾纏了半個多月!

  夏明道不能應付這場面,有幾個後果發生他擔當不起!

  若列陣搏鐐,他們陳兵在外,便是兩敗俱傷,最後人多者勝,他們定被族滅!

  若賣了,豈非出賣了師弟一家,這又怎是他的為人!

  族人已被人說服,那玩意可值五十萬枚銀餅,不賣何待!

  敵人並不動粗反臉,下軟工磨人!在族人心中已離心離德了!

  他正想自己能負師門也不能有負族民,畢竟與他們無關!

  他準備賣了“火箭”,分了銀餅與族人大家歡喜,不用流血,他們舉家去金陵省親,那裡又何再乎多他們十個八個人呢!

  他是養馬專家,趕著幾千匹馬東行應無問題才是!

  族人入室警報,空中開了星花了!

  他心頭一動,藉機請他們去院中看看,他們也有此想,火箭之威力與它相等!

  只是空中的不會傷人,放在地面的能殺得人肉痛血流!

  其範圍之大小看煙花明白了!

  一場戰役,放這⼳兩枚之後即衝馬殺戮,最凶悍的敵人也得垮下來!

  若是個世家大族,他已滅亡了,地方、人眾、生意、財寶,一切都移手換了主人!

  他們仰望夜空中的煙花,其心更堅!

  夏明道也在拖時間,相待師弟的人來為他解圍脫困!

  令他萬萬也想不到的,來的人意是西徵一去無消息的小師弟!

  他們只點下頭而已,危機在側,先得解決!

  來人穿戴平常,不引人特別注意,只認為是墨家的人!

  不料,一聲漢語暴喝:“拿下了!”

  一陣閃電交輝,雷刀鳳劍揚威,對方出手的護衛被劈翻了一地,頭飛腹破,無一招之敵!剩下不曾出手之人,製住穴道,動彈不得!

  他們一總十個人,石家有三人尚無對象下刀!

  剩下兩人被捉進大廳裡了,太快了,堡丁在急速清理現場!

  石青玉叩拜了師兄、師嫂、老太公!

  屬下拜見了師伯!

  墨芬小公主、蘇拉小公叩見了師叔,及師兄姐!建兒向他們扮鬼臉拱手拜見!

  “餵!小哥子,兩年來你們怎的沒長高些!”

  小蘇拉的疑問,逗得人人開口,不能解釋,這是他們之間的小事!

  石青玉問明原因,乃懷壁其罪,這批歹徒是“大漠刀”各地漏網之魚!

  以南五龍為班底成立“五龍會”,會主“傅玉龍”,副會主“禹邦宗”,聯絡舊部,團結即有力量,集結了六千人!

  檢討敗局,有見於車隊“火器”無敵!曾去長安,能買到的只是漢人喜慶節日所用之“百子砲”!獨響大砲竹!

  這玩意響也滿響的,要它殺人則開玩笑了,他們想要的作坊中沒有,兩手一攤你老客請吧,他們怎敢為人設計殺人的東西,不得要領!

  得知墨家這漢人附馬爺是與石家車隊有交情,留下一批為他護堡!

  他們也拿不出五十萬根餅,“雷火神箭”是要定了!

  帶來了六千潑皮,散處堡外吃定了墨家!及一般族人!小衝突墨家人吃虧了!

  上有高堂,下有小公主含苞待放,小蘇拉不足十二歲!

  十二個凶神惡煞堵在家裡不走了!

  他們夫妻可以殺死他們幾個,那能解決問題⼳,不能!

  石青玉回望了“後素娥”一眼,要她猜中了!

  “師兄!由青玉接手吧!你安心,絕無差錯發生!”

  “可是,只有十四個人!”

  “咱們另有三千人,三天內一定趕得來,火箭先用上幾支,我還不想將他們嚇跑呢,得徹底將他們解決!能穩住多久算多久!”

  “一批與合之眾而已!這十名道上好手,不夠一刀斬的!”

  那是,殺都殺了,他對師弟是有信心的!

  一對小兒女那曾見個這場面,驚魂甫定,由建兒除兒陪他們玩了!

  石青玉與夏明道夫婦談些別後各自情況,這兩個囚徒由“侯上谷”處理!

  侯上谷命族人將秘藏的“火箭”取出來,裝架了兩支弩弓!以防萬一!

  請“後素娥”弟妹子審詢口供,對“五龍會”這新組合是一無所知!

  後素娥是以柔性態度與這兩個匪首談些家常生活,會中編組,財富來源,接管地面,成軍理念,所謂五十萬小銀餅不曾帶來吧!

  沒有高壓,不曾上刑,她知道凡是組合都有些新的官銜名稱!以茲有別於他人!

  例如:堂主、壇主、舵主、香主等,他們應不例外!

  他們採用“青、紅、黃、白、黑”五色旗為龍旗五堂!是千夫長,下設五騎,是兩百人!乃加料百夫長!

  天明後帶會長“傅玉龍”在門口晃了下,以證明他的安全與關懷!

  由墨家總管傳話,會長命堂主,騎長進廳集會,條件已談妥,“火器”攜走半數!得由有資格的人來拿!

  這是“重寶”不得損毀,萬一東摸西摸弄炸了怎辦!

  集合起來是五十五人,在心情愉快中人堡進廳!也就被一網打盡!

  這是他們新組合的菁英,被迫繳械後以金針製穴,人便成了一堆蟲了,身子只能蠕動一下!

  近月來,堡外六千人是由墨家供應他們麥餅羊肉,現在照舊!

  又過了兩天,有人懷疑怎的會長、堂主等有人進去,沒人出來!

  總管安慰解釋道:

  “這種殺人利器,是要學習,不學習會了豈不自己炸自己!我知道墨家族人不敢去動它,只有駙馬爺會,兄台是什⼳身份,想學隨我來!”

  這幾人聽了言語有理,也不願冒然入堡,他連騎長資格都不具,憑什⼳!

  第三天,車君左帶了三千鐵甲軍趕來,包圍起來!

  他們群龍無首,不敢應戰,會長出面了,堂主、騎長都跪在堡門前等待授首!

  石青玉等換了裝,自我介紹了身份!

  命他們棄械投降,不然殺無赦,絕不寬貸!

  會長、副會長惑眾倡亂,就地斬首示眾,以敬效尤者!

  墨家去歲也有些隨軍西徵,主要是學習“雷霆刀”“迴旋刀”

  “十字劍”!

  經歷過大會戰,發射火箭,現在榮歸鄉里了,在石家有了軍籍,晉階百夫長!

  墨家由他們經營了,夏明道一家四口,泣別大公,去金陵省親了!

  石青玉去了“疏勒”城,那裡有“陽關”設下的分站!

  是大漠中主要站頭,出國的中途站,進出口貨物在此盤點,這批匪徒移交給他們了,是“和闐”的子弟,放假回鄉省親,衣錦榮歸!

  “和闐”石家也有分站,玉器重寶由石家保護進入中原!生意興隆,利益合理分配,市面繁榮多了!

  回鄉子弟不願去下江的便留下來安插工作,他們遠征軍是有“爵職”的!

  石家“雷霆刀”便連“陽關大棧”的大總裁“姚大偉”也沒有學全!

  而他們屬“康青峰”大兄親傳弟子,西徵一系石府主流!榮其一生,表其忠信!

  他們為石家大業開花結果!大漠生根,萬代其昌!

  石青玉與夏明道連轡北上,接回“杜巧娘”回到“霍城”大營!

  已耗去一月時光,進入初冬季節!

  車隊開拔,浩蕩大軍十六萬,東去“迪化”!

  一路無阻,通過“吐魯番”盆地,這一路是大漠中最富庶地域,沙漠綠洲!

  是“地行仙主”的領地,與“天君”齊名,分領天山南北路!

  車隊借道過境,派人照會,石少主願蒞臨拜會長者,他是晚輩!

  “仙主”並不領情,推說已遠赴中原,不敢勞動大駕光臨!

  他與“天君”乃水火不容,石青玉與“天君”已是翁婿關係!

  不與石家為敵也就有面子了,不能建立友善關係,別想腳踏兩條船!

  天山北路是他們領管的勢力範圍,利益所有,別人休想插手!

  石青玉不願多惹是非,只得作罷,否則,便是他企圖霸佔人家的產業了!

  車隊平安過境,進入“哈密”城!是他們最東的自治區!

  南下“陽關”便是石家中原與大漠的分界點!

  由西北局大總裁“姚大偉”主管,他統帥屬下郊迎十裡!

  丐幫尚有五萬人在此整訓!一時之會,豪傑並立,我武惟揚!

  府主進行大校閱,集結了石家軍威三十萬眾!三呼:“萬歲!萬歲!萬萬歲!”

  少夫人指示了“姚大偉”與“翠葉”大婦,賜下“石乳金丹”!

  留下些武功祕籍抄本,要他們修習!

  他們武功原本並不高,膺此大任是仗石家威儀,別人不敢招惹,更確定了他乃“石府外藩”的重要地位!

  車隊中的有傭兵留下來了,縮編為五六萬人,準備東下“金陵”!

  預計五個月後,他們的“西徵鐵卷”計劃已完成,回歸“石府”!

  全書至此已該總結了,分次東下長安、浦口,有誰敢與他們對敵呢!

  石府挾萬里西徵,凱旋榮歸的聲勢,江湖鼎沸,財富敬有嘉!自比不及!

  他們想以卵擊石⼳,中原江湖雖有小磨擦!但變化不大!

  斯時也正是“元蒙帝國”之“忽必烈”大帝之盛世,國泰民安!

  (全系列完)

  --------------------

此帖於 2008-05-14 08:58 AM 被 runonetime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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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
第01章 飄萍萬里行
第02章 百練待成鋼
第03章 沖霄一鶴飛
第04章 夜月正當中
第05章 聲威揚京都
第06章 秦淮聆弦歌
第07章 消魂莫愁湖
第08章 信手十二姝
第09章 午夜飛九花
第10章 龍舟揚帆去
====中========
第01章 鐵蹄雷動來
第02章 揮掌九松嶺
第03章 騰蛟水龍舟
第04章 天羅地網收
第05章 弱水繞青山
第06章 妾意似綿綿
第07章 伊人數驚魂
第08章 夜雨共消愁
第09章 巢湖捕三魚
第10章 流雲擁嬋娟
====下========
第01章 鐵鐧寒賊膽
第02章 帝都肝膽酒
第03章 但願情長久
第04章 重諾黃山訊
第05章 拍馬問中原
第06章 南方之雄也
第07章 不堪重回首
第08章 有女初長成
第09章 聯轡比翼飛
第10章 古刹搏活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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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飄萍萬里行
 
  他——在八歲那年,母親曾流著淚在紡紗時告訴他,他是江西瑞州任家最
後一人。

  任家劍法,在元蒙入主中原以前,是武林中頗有名氣的武林世家。

  有元一代,嚴禁漢人私藏武器,馬匹盡行入官,更不許漢人行獵習武,至
於私自率?聚會,那更會視?謀圖不規……

  如是,任家才逐漸衰落下來,直待元朝末年,天下群雄並起時,任家有幸,
又出了他那位英雄哥哥——任志琛,十七歲就行道江湖,仗劍爭雄,沈寂埋沒
了近百年之久江西任家,至此才又興隆蘇醒過來。但沒過幾年好日子,就慘遭
滅門之禍,據說是?了一件什?武功秘芨的事,被人家打了奇襲。

  他們母子何以能夠幸逃不死,那天,他母親帶著他回松湖街的外公家探
親,距離瑞州約有百里之遙的小鎮。

  仇人也曾趕過去,又是一場殺戮誅絕,在血與火交熾拼流中,一切都不存
在了,但,他們母子還是漏網了,因?他們已經動身回家,在途中錯過了,仇
人們是越出抄近路襲擊他外公家,而她們是乘坐江船走水路逆流而上。

  待行至中途高郵鎮,中午打尖時,任家堡被覆滅的流言已在江湖上流傳
了,故鄉已無法安身,母子便回頭走南昌,江水幽幽,一葉扁舟,順流而下,
使過奔馬,到了大地方,人聚如螞,仇人便無可奈何了!

  在離南昌數十裏的鄉間,她們又有了新家,繼父,母親和一個異父異母的
姊姊,村外數裏處有座高塔,打他懂事開始,就渴望著能攀登上那座高塔,有
一次與大他五歲的姊姊跟著進香拜神的行列到了那塔前,對盤旋在塔頂上任意
飛翔穿織著的燕子,看了許久,許久……

  他也進過私墊?蒙讀書,但,老是被同窗欺負訕笑,令他忿怒鬥毆,打他
們個落花流水,回來後更要受父母的責?!

  他曾抗爭過?什?父親姓宮他姓任,令母親滄然淚下,他姊姊說他不懂
事,?無理取鬧,總在這時友愛著,哄他出去玩!

  當他知道了這個故事的次日,他就離家出走了!

  他甚至連那些燕子都不羡慕了,要成?鷹,那飛過草地,能在地上投下巨
大影子的鷹,展翼長空,那鳴聲能令百禽縮首顫慄!

  他要學他的英雄哥哥,使任家復興起來,他要將這毀家滅族的大仇弄個石
落水出!

  還記得臨出走前,唯一知道這事的是姊姊,受了他的嚴厲的恐嚇威脅,不
敢馬上去告訴父母,獨自躲在門後哭泣著,她已失去了這豪情十足的小弟弟!

  任志欣——來至南昌水陸碼頭上,打聽清楚了有艘下放的貨船,懇求船老
大,讓他能隨船東下。

  船老大打量他年紀少少,像貌堂堂,行事有板有眼,打內心裏便有些喜歡
他有股子豪氣透體而出,心付:“嘿!這小子要行走江湖了,有些骨氣,說不
定將來是個人物呢!”

  如是,便答應了他,當夜便解纜揚帆,進入鄱陽湖,去九江而進入長江水
道……

  任志欣流浪到——金陵!

  他毛遂自薦,投奔"四海大鏢局”,在局子裏充當小廝,幹著洗馬、溜馬
的工作,大總管見他勤奮伶俐,提升他在大廳中奉茶按座,灑掃廳堂……

  清閒時磨著和氣點的老鏢師,問些江湖見聞,武林舊事!

  江西任家堡的滅族大血案,距今不足十載,老一輩江湖人物,記憶猶新,
述說之時,那是口味橫飛,不打底稿的,但,是誰幹下這樁血案呢!

  他卻又道不出個所以然來,令任志欣心中泣血,卻一無所獲,理不出個頭
緒來!

  其次是誘導他們細數今日天下誰家功夫最好,是正是邪,都是些什?人
物!

  在局子中除了學習些基本的粗淺功夫之外,便是一點一滴積累些江湖經驗
與見聞!

  直待他們沒有什?可吹、可捧的了,他才離開了“四海鏢局”,打算動身
到南嶽市,要拜名震南方武林的大豪——“抱松居士”龐遺恨?師,他深知名
師出高徒的大道理!

  首途衡川!經過洞庭湖,進入湘江,在湘潭棄舟步行沿江而上!

  山行阻雨,任志欣在暮色蒼茫迷霧中,看到一間破敗失修古寺,已無人主
持!

  屋檐塌了一角,雨水像條小河似的流瀉下來,不過尚堪容納下他這個小亡
命來略避風雨,將就著渡過這一夜淒涼!

  掩上寺門,將地上遺留下來的椅腳殘木等收集成堆,生了火,從背包裏掏
出幾隻小雛雞來,當然不是活的!

  那是他路過前面村甸,見到有一群隻拳頭大的小雞雛,在牆角啄食,見四
下無人時,便毫不客氣的隨手牽羊,兩手齊下捉了四隻!

  現在,連皮帶毛,將樹枝插入雞屁股中,放在火上燒烤,準備享受這一頓
豐富的晚餐,心中對那失去雞雛的人家,不無遺憾之情!

  彷佛耳中已聽到有那?個小腳老太太,在數著雞群咒?他!

  雞身上的毛已被火燒光了,透過陣陣的肉香,他手忙腳亂的在轉動著樹
枝,讓那小雞能周身都烤得熟透!

  由金陵上行到衡州,有數千里的路程,在“四海鏢局”所獲得的工資,這
一路上花費將盡,不得不沿途動動腦筋,人要活命呀,說不得逮著機會摸兩把
了!

  "砰!"地一聲,撐在門後的木棒子倒了下來!

  門外撲進一股寒風,同時有個巨大的野人擋在這小廟門口,雙目透精在察
探屋內情況,並未急行跨入!

  任志欣被嚇了一跳,手中迅速地拿起那撥火的長木條,下意識的戒備著!

  轉頭望去,這人滿頰於思,虯髯蒼蒼,連著頭頂亂髮,把個國字臉,團團
圈住!眼大眉濃,中間那棵蒜頭鼻,並不比兩頰橫肉高多少,灰色的直輟已被
雨水透濕,像是剛從江裏爬上來似的!手中沒帶一把油紙傘的緣故吧!

  野人覺得這裏只是一個小孩子,便放鬆了戒備,反手搭好門,一步步逼近!

  火堆熊熊地燃燒著,彼此一目了然,這野人已占了優勢地位!火上的烤
肉,對數日沒進水米的人,無異是禦廚妙品!令人垂涎三尺!

  任志欣當然也看出這野人的眼色企圖在那裏!迅即將烤熱的雞雛收入懷
中,兩眼直瞪著打轉轉!

  野人並未下手來搶他的烤雞,只脫下了濕衣,露出毛茸茸的胸膛!濕衣服
經火一烤,有股子汗臭氣味上升散發,令任志欣直皺眉頭,反胃不已!

  過了會,陡的有個威嚴的口氣響起了:“拿出來!”

  "憑什?!”

  野人看得出這小孩子是怕了,只是沒有怕到他想像的程度——心忖:“嘿
嘿!還想講道理呢!膽子不少!”

  野人兩眼翻起,全是白球,頭髮鬍子忽然怒張如剌,無風自動,他刻意要
嚇住這小孩,要他甘心情願的獻出鳥肉來,否則,憑他的身手,喝聲:“放下!”
真也有逼人聽話,乖乖放下那條撥火的棒子!

  而今,居然還得動手才能搶到這小孩的鳥肉吃,雖然此地再無他人看到,
自己想想也不怎?光彩!

  "你再不停下那唬人的形象,我便把烤肉摔出去!"

  野人聞聲立刻翻正黑珠,露出嘲弄的兇焰:可不是,這小孩朝著牆壁破缺
處,右手伸入懷中,若再伸出來,那烤肉可能已飛出屋外去了!

  憑身心殺死這小孩子雖易如反掌,但,輸總是輸了,最後野人終於歎口租
氣:“拿過來,我有東西跟你交換!”

  任志欣挺挺胸膛針鋒相對道:“拿出來,若是什?東西!”

  野人看得出他已經心動了,是自己的一項成就,靈機一動,陰沈的哼聲:
“功夫!”

  這是最後一招,再不靈光只好動手硬搶了,他想到自己要不?了“靈芝
草”,也不會呆在“衡山”瞎闖了數日。

  這小子居然孤身在這荒江古手中過夜,還能判斷出自己不肖動武硬搶,並
且在自己兩眼翻白時,作了手腳,擺好了架式準備丟肉,可見他是有點江湖門
道,對會點“武功”

  的小孩,這“功夫”兩字的魔力比什?都大!

  "拿出來了,拿出來了,嘿嘿……”

  野人看見小孩又把那肉放在火上,心裏卻兀自滴咕不已:“什?肉,比鴿
子還少,真是衰時遇惡犬,就?這點肉,還得化上這種心機,大概真是餓昏了
頭了!”

  野人再陰沈沈的重覆一遍!

  "功夫!"

  伸出鳥爪子就把一隻烤雞硬塞到嘴巴裏去!

  任志欣也不再堅持,能與他爭得這種結果已覺得滿意,是平等互惠的條
件!反手從背包中掏出幾小塊鍋餅之類的東西,津津有味地吃著!雞肉只吃了
一隻!

  野人連骨帶肉只一會使吃下三隻去,意猶未足,砸砸嘴巴又伸出手來!

  得來兩塊,似乎“功夫”兩字比“拿過來”三字,管用的多了!野人食
畢,掀下一張神禽外的木板,放落地面倒頭便睡去了!

  任志欣拿了他的濕衣,晾在火邊烤乾……

  次晨,野人一覺醒來,天已大亮,雨也停了,他伸動一下手腳,骨節如爆
炸似的!

  看那小孩時,像只小獅子般的瞪眼望著他——野人穿上乾衣,又接過小孩
遞上來的燒熱餅吃著,站起身來,準備跨出房門。

  "功夫呢?"小孩眼幹不眨一下的盯視著他。

  野人邊走邊回首向他獰笑著:“烤肉呢?”

  他以?這小孩准是回答說:“烤肉你吃了!”

  於是他自己再加上一句:"功夫你沒學到??”

  那時,他必然已走到門邊,跨步而出,這事自然也就過去了!

  那知任志欣卻這樣對他道:“烤肉我給了你,你功夫沒教給我,想背信
?!”

  這一句背信,聽得那野人陡然怔住了!不亞于一支利劍穿“心”——他走
不了了,這便是任志欣在古寺中學到了一套“真武功”,至今尚不知是何名稱
的吐納功夫,稱得起是內家絕學!

  那野人已盡心盡力的數了他,教得很快,那心意便是說:“你能不能全部
領會,那是你自家的事,最好是一知半解,囫圇吞棗,事過之後便忘掉了,或
者是……”

  這是最上乘的武功,並非是一招一式,更並非是一朝一夕便能用得上的!

  那要學而不綴,默默而進,待至以恒,下十年的功夫才能有些成就!

  那野人小看了任志欣,其聰明才智特強,不是一般小孩子,他低估了他!

  他到現在對那無名無姓的野人仍很感激,認?不是個“壞人”,而他卻是
以“偷”

  來的幾隻雞雛,換來─套萬金難求的真功夫!

  雖然那天中午,野人要走了,任志欣問:“師父,怎?不帶我一塊走!”

  野人又是一怔,凝視他許久,回答他:“不是師父!”便再無回顧的晃出
廟門,揚長而去!

  如今想來,那野人可能沒有那份心情,隨身帶個孩子來累綴他的行程!況
且最初講的是“交換”!雖是出之戲言,最後迫得他不得不履行不誤!

  雖然他的行?有些粗曠不檢,焉知他在某個組合中,不是有些身份的人
呢!

  "抱松居士"結盧在南嶽——衡山南側的山半腰上,接近南嶽市小鎮!

  草盧只建一排,中央客廳略顯寬大,各向前後凸出一檻,因之,在外貌上
看呈顯個十字型。

  除屋頂外,全是以方石塊疊成,是相當堅牢具有特色的!那是石牆、石階、
石柱、石室……

  客廳左面,有一房間,既是書房,也是臥室,佈置豪華富麗,卻又不失書
卷氣。

  人在屋外,誰也看不出這粗石建築的房子中會有這種精舍的存在——正像
是一座尋常農夫所擁有的農舍!

  怎樣也看不出這廬舍的主人,便是以北派“乾坤手”和“遊龍劍”馳名武
林的名家劍客,大有打遍天下無敵手之勢的“中州一鼎”龐遺恨。

  這天過午,“抱松居士”練功完畢,獨坐斗室中,思緒飛揚……

  忽聞柴門外爭吵之理頗急,卻又不像是仇家找上門來!

  便慢步渡出斗室,原來是管家老黃跟一個十歲上下的小孩子在爭吵著!

  老黃身軀偉岸,兩眼炯炯有神,兩鬢已蒼,正是不惑之年,這時正被激怒
的火旺心凶,而又不能拿這小孩子怎樣!

  待見到主人出來,便三言兩語低聲向其稟報,一邊斜眼厭惡地盯著這小孩
子——

  "抱松居士"一聽是要來拜師學藝的,連連搖頭,意思是免談了!心忖:
“我這時節那有那番好心情再來調理個小孩子,一個‘龍兒’已夠麻煩人了,
更不用說這孩子的根基似亦非上上之選!看不出他久後能光大門楣!”

  而任志欣一見“抱松居士”的風儀,知道來人正是自己跋涉千里所要投拜
的名師,便虔誠過度,忘了說話!

  幾乎帶著瞻仰神靈顯聖的心情,注視著他,整個心志俱?“抱松居士”的
神采所懾!

  注:

  "抱松居士"龐遺恨,原名龐劍豪,眉目清朗有神,發須猶黑,不類已過
知命之年,可以看出當其年青時,必是俊秀非凡的美少年。

  他弱冠成名,技壓中川,因之早年綽號被稱謂“中川一鼎”,輩份比他的
年齡應有的還高,平生不朋不黨,獨來獨往,知交不過三五人,一半是因?他
自評太高,擇交過苛,一半是因?情場失意,性情未免孤僻!

  直待中年之後,方始娶妻,妻室是個熱情的苗家女,不幸結縭才三載,又
撤手西歸,陰陽兩途,遺下一女——龐懷芝,他給那乖女兒找了個好師父,就
寄居在那裏,並不在“抱松居士”身邊。

  "抱松居士"在石階上背手走了幾走,回頭再度打量任志欣幾眼,簡單肯
定的:

  "我不再收徒了!"

  古人有程門立雪的韻事,任志欣來得不是時令,衡山無雪可立,雖曾苦苦
相求,號啼痛哭的開了半天!

  但抱松居士仍不?所動,非良材不錄,況且這孩子的身世不明……

  直鬧至晚間掌燈時分,龐遺恨才對老黃說:“這小孩子真夠纏人的了,暫
時收留下他吧,幫你做些雜事。”

  他話中之意,是要這管家老黃收任志欣?徒,家中不在乎多口人吃飯。

  老黃的出身,原本是縱橫北方的獨行大盜,身手不弱,有一次幹得太過份
了,被龐遺恨堵上了,那時“中川一鼎”正打算南來歸隱衡山,須要個武功高
手替他看門守戶,便與他訂下約言,輸招者要?仆十年。結果是北方少了個劇
盜,衡山多了個管家人!

  若論老黃的武功身手,教教這個對武功一竅不通的——任志欣是綽綽有餘
的!

  於是,任志欣自己改了個通俗的名字?——任進!任志欣太文縐縐的不像
個身?家奴人的名字!

  但,這少家人拜老家人?師的事,終是沒有成?事實!

  "抱松居士"終日難得一見,他也根本不注意任進的存在!而老黃也不喜
歡這小子,因?任志欣並無一點小孩子天真爛漫的個性,不是可以任由他呼來
喝去的那一類型的人,天生是個奴才像,有時尚令他?生錯覺,他便似個少主
人似的!

  他們之間在人性的本質上有所差異,怎的也扭不到一股去!這師父真當不
起!而任志欣更不願自己開口去求他,心中早打定主意,或是全不要,若要就
得要最好的!

  顯然,他認?這管家老黃還不夠好,令他心動!

  這少家人任進,平日只做些打水、劈柴、生火、灑掃的雜事!

  夜裏獨自縮趴在柴房一角睡覺,他總是利用夜裏時光,盤坐行功,依照那
野人所教他的那種引氣吐納之術,勤修不輟。

  漸漸地能夠像野人所說的那般身如鋼鐵而又身輕如羽!變化無端,隨心所
欲!

  當他第一次在上山拾柴時,伸指將個小石塊捏成細粉時,他心中快活得眼
淚自然奪眶而出,落在展開的手心裏的石粉上!

  這天,任志欣照例送中飯到屋後五十丈遠的一處斷崖下去給梅少爺。

  這個少爺不是龐遺恨的兒子,乃是他唯一的傳人,是個“徒”少爺,住在
這斷崖中的一間石室裏,秘密練功,他叫梅應龍!

  石室只是一處石洞,深有四五丈,在外面是不易發覺!

  任志欣對“抱松居士”雖不無憤怨之情,但對這梅應龍,卻只衷心地羡慕
他的好運道,並且自慚樣樣都不及梅應龍!

  他們是移子而教,那龐小姐的師傅便是梅少爺的母親!

  這“中川一鼎”龐劍豪改名“遺恨”,江湖綽號改?“抱松居士”,這其
中乃是大有文章,因?,梅應龍的母親芳名“康松筠”,所以他要抱松,而未
抱到懷裏來,造成“遺恨之天”,讓姓梅的抱去了!

  那姓梅的福薄不壽,康松筠變成了寡婦,生了個兒子,取名梅應龍,暗含
“龐”字裏面有個“龍”字。那是說這個兒子應該是姓“龐”的才對!所以就
“應龍”?記!

  這其中相當年曾演變成一個血淚交織、蕩氣回腸的香豔故事!

  "少爺,飯來了!”

  任志欣今天不像往常那樣只把飯籃擱在石門外,回頭就走,卻推門而入,
那門其實是一片大石板,若是沒把氣力還真推不動它!

  "咦!你怎?推得動門?”

  只大他二歲的梅應龍推書而起,他長得面如冠玉,鼻如懸膽,相當體面瀟
灑,劍眉鳳目,又威嚴不群,裝束尚稱樸素,一襲月白儒衣!

  "這門好重!”

  任志欣一邊粗聲喘息著,表示他已用了力,一邊愁眉苦臉的回答!

  其實,這對他乃易如反掌,自從他習得那野人所教的那一手吐納之術後!

  他見這假少爺只在讀書,並沒有在幹別的,很失望,想開開眼界,這回是
無望了!

  他本是要突如其來的看看名師之徒,是怎樣學藝的,都學了些什?玩藝。
並且打定主意——抱松居士不教便“偷學”,即使是一鱗半爪也是好的!

  梅應龍對這小家人並沒什?好壞之感,任進——雖長得也不俗,且身材並
不比他矮,但身份懸殊,這主奴之間不能亂了分寸,並沒有什?話好談!他只
是個“奴才”,不是“朋友”?

  再說,他已習慣了孤獨,每隔十天才出石室一次,同師父回家省毋。途中
師徒兩人傳習輕功!有時他母親也帶著那頑皮成性的小師妹探望他們。

  任志欣鬼頭鬼腦暗自打量這石室——練功房!

  室中無窗,頂端挂著尺許見方的玉板,上鏤一排十二顆夜明珠!除了書
架,書桌外,最觸目的是那具有床——觸手寒冰,長年累月睡著它練功,據傳
說,好處多著呢!

  屋子最深處,靠後牆邊還有個樹木做成,像是猴窩的木架子!

  "練暗器,高低前後全插上香火,在一次出手全部打熄!”任志欣心中如
是猜著,口中問道:“梅少爺,那架子是幹什?用的?”

  "練暗器!”

  梅應龍簡潔的回答,一邊注意到少家人賊手賊腳地亂翻動桌上他看的那本
“吐納指迷”,忙叱道:“不許翻師父的秘笈,再說你也看不懂!”

  任志欣吞吞舌頭作個鬼臉遺憾著縮回手來!

  秋去冬來。

  一朝大霧,晨光自早霧中透出,包溶在霧中的樹木,只顯微弱的淡影,而
穀中的濃霧,不?陽光所照,便更濃更密,人伸手不見五指!

  任進剛自外面回來,忽然聽到有個女孩子的尖細聲音:“小家人!小家
人!”

  陡的映入他眼中的是個細手細腿的女孩子,只有八、九歲光景,一身猩紅
色的襖褲,梳了兩條黑油油的長髮辮,一臉甜笑。眼睛又黑又大,長長的睫毛,
眨動時,一閃一閃的,顯露出那股子聰明、伶俐、活潑來,伸手指點著他,像
是突然發現了什?好東西似的!

  那表現,迫使任志欣有些惱火的叱道:“是又怎樣?”

  心中還罵道:“什?地方蹦出來個猴兒精?”

  "好凶啊,好凶啊!"

  這猴兒精伸出小手靠近鼻子煽動著嚷叫著去了——那意思是指看他好
“臭”!凶巴巴的,不上路!

  她走路的樣子怪極了,雙手高舉過頭,像?著重物,腳步重重的踩著地,
像是極?用力,人卻一溜就不見了,只聽到有鈴當聲,發自她那鞋端,不絕於
耳!

  住志欣不知怎的,更怒了又暗罵了句:“猴兒精!沒教養!”

  大廳裏,燈燭輝煌,這也是少有的現象,並還隱約聽得見笑聲!

  本來,“抱松居士”家中從沒有人笑,彼此甚至都很少碰面。

  任志欣不禁升起一股子衝動,想去看看!究竟發生了什?古怪!

  才剛到門口,探頭一望,就聽見一位中年女客的聲音:“這是你新收的徒
兒?”

  這中年美婦與“抱松居士”分賓主坐著,白衣白裙,玄色披風,宮髻高懸,
笑時眉角微有魚紋,更增風韻媚力!

  "我自恥武功不能獨步天下,誓不收徒——喔,只收一徒!”

  "抱松居士"神態稍?凝重,面仍含笑,看著待坐在一旁的梅應龍:“龍
兒很不錯,乾坤掌已有六成威力,遊龍劍更好,我在他這年齡,無此火候!”

  康松筠這支客很欣慰地看著她那寶貝兒子,又倏地望向“抱松居士”,意
頗嘉許他,忽然半閉起明眸微微歎息半聲,嘴角卻又微露笑意:“我也盡力教
那淘氣的娃兒——”

  "抱松居士"對這話中自嘲自哀部份,頗?敏感,忙道:“你教的自然錯
不了,可憐這孩子沒有媽——”

  這時——那“淘氣的娃兒或可憐的孩子”數完了老黃頭頂上剩下幾根黑
髮之後,爬到她師父的懷裏去,卻仍然極不安份!

  任志欣從沒想到這?大的孩子還要人抱!

  "抱松居士"卻對這幅略近於天倫之樂的畫面,不忍卒看,歎息連連!

  當天午後——

  冬日的陽光照在門前的方場上,頗生暖意,正是天下所有的老狗們,都不
願錯過曝曬太陽的好日子!

  龐懷芝這女孩一股勁磨著梅應龍和任志欣去登山,雖然她一年難得回來幾
回,根本不識山路——

  任志欣發現她從來也不規規矩矩走路,心頭一樂,就搬出那但要?東西的
姿態出來,還有,她鞋子尖端卷起兩團絨球,其上綴有金鈴,更弄得她故意的
踢踢踏踏要響個不停!

  孩子們都出去了之後,“抱松居士”開始站起來踱方步,還間歇性地歎息
時聞!

  康松筠當然明白“其歎也,何所自來,何所不息!”

  "我自號抱松,其實……”

  原來他要抱的不是山上的大松樹,是想抱著眼前這棵纖腰香松?

  龐劍豪眼盼忽然一閃,恨意自露,遺憾的道:“你倒會取名字,取得好——
應龍—

  —應龍——”

  康松筠神色有些歉意,感懷兮之,自覺對龐劍豪萬般不起,便軟語求他細
聲哀哀的道:“孩子都這?大了,你要我怎?辦,我們不談這些好不好!”

  "抱松居士"心中雖然還想抱這“松”,卻不敢再出聲!

  兩人對坐無言,各想心事!

  康松筠知道他想些什?,也知道他替她做的事情是太多了!

  不知怎地,總認?不能將自己全心全意的自動交給他——那是因?,這男
人雖然有一腔情意,只知燃燒自己,不懂得用“強”!

  他若真的伸手過來“強抱她”,這棵松腰翠竹早已撲入他懷中溫存了!

  他遺恨?她也遺憾著……這事便這般一拖再拖!已拖白了頭……………

  當他知道自己欲代夫復仇,他出面?情敵尋仇!本來立誓不收徒弟,也?
了她而開戒,破例收情敵的兒子?徒,只因這兒子的一半骨肉是她的緣故!

  將一身絕藝傾江相授,而對所求的,兩家合成一家,自己卻只能做到易子
而教的程度!

  原因是,他不動手,難到要她自動的靠上去不成!也許那苗家女,當年是
自動的投入他懷中去的,可惜,她沒有這份勇氣!

  黃昏時——

  孩子們回來了,龐懷芝兩頰凍得發紅,像兩隻蘋果,康松筠摟她入懷來抱
她!

  梅應龍神色自若,儼然已經像個小大人了!

  只苦了任志欣,被這小猴兒精捉弄了一下午,發誓一百輩子也不跟陰人打
交道!

  他今天知道"抱松居士"的女兒的師父,就是梅應龍的母親!

  他自以?一日所得如許而已,根本沒想到,他今天才再記起自己會發
怒——是個該歡樂的孩子!這激情,他遺忘了將近三年了!

  之後,這猴兒精,也常同她師父回家來,那時,就是全家展歡?歡笑的日
子!

  也是任志欣被她捉弄得哭笑不得的日子!永難忘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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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百練待成鋼
 
  任志欣來到“抱松居士”處的第二年的夏天七月十三那天!

  好機會終於來了!

  "抱松居士"與梅應龍一同去看望康松筠,而老黃也忽然發現家中的油鹽
全用罄了,趁著天氣好,到衡州去採購!

  任志欣蹲在門前睡得像只狗。

  待到老黃走遠了,他翻身而起,跑到梅應龍的石室去!

  推開門前大石板而入,把桌上、書架、床頭翻找一遍,仔細地尋找那本
書——年前,他到這石室來時,梅應龍正看的那本“書”。

  "怎麼會不見了!終不成連出外也揣在懷中吧!”

  他焦急得滿頭冒冷汗,忽然大悟,奔向前屋!

  "抱松居士"的練功房,在大廳左側,他知道這是千載難逢,一瞬即逝的
良機,毫不躊躇地推門而入。

  他雖然焦急、恐懼,卻無須莽撞從事,那是他已想過不知千百遍了的程式,
石室中可能一塵不染,將進之刻,沒忘了事先脫去他那雙爛鞋子!

  室分前、後兩造,前進是書房兼臥室,書畫琳琅,華而不俗,幾乎使他不
敢相信,這房間是跟他遊息終年的廚房同在一個屋頂下!

  但他急急奔到後進去!那裏才是他賣身?奴來此自辱地目的之所在!

  室中甚?明亮,雖則並沒有窗戶,那光是來自夜明珠的——也一板十二
顆,跟梅應龍石室中的一般無二。

  室中央放著一塊大岩石,聳在那裏,似個大石碑,中央有個小孔,僅手指
大小!

  石碑正面光悠悠的,背面密密麻麻像是蜂巢!

  任志欣看了舌翹又下,判斷這一定是練一種奇特的氣功——一陽指的吧!
且不去理會它,目光自往案上搜去!果然找到那本“吐納指迷”。

  他沒有紙筆可抄,好在字數不多,仗著記憶力極強,又是四字一句,念來
順口,就將之默讀數十遍,背得滾瓜亂熟,已沒有時間去推敲其中意義!

  他走出石室時,注意到並沒留下痕?,在大廳上重新穿鞋子——去到門外
伏著曬太陽,心中暗暗求解那口訣,這是他年來最快活的時刻!

  七月十五是——鬼節,任志欣心情也沈沈的,也不知大管家老黃在廚下忙
活什?,他插不上手,只有蹲在門前作狗,默默思索那口訣。

  也不知過了多久,忽覺得鼻子奇癢,伸手一掃,卻像是鞋,忙張眼一看,
頓時氣忿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原來是龐懷芝雙手叉在腰際,低頭眯眼看著他,單腳立地,一腳?起,利
用她那只臭鞋頭尖兒的絨球在拂掃他的臉孔,用鞋頭的絨球塞住他的鼻孔!

  人家說女人的腳是“香?”,他沒嗅到香氣,卻也沒臭氣,只是令他有些
“癢”!

  任志欣第一個反應是呼地站起,氣凝於臂,就要出掌教訓教訓她!

  但,突然又平靜下來,不去理她,他怕一場架打完,苦心背來的口訣也給
打跑掉了,雖則他老早就想好好揍她一頓,老是被她捉弄,實在氣人!

  可安慰的是,她對他總沒有上下之分,自己擺出大小姐的架子,拿他作奴
才看!

  任志欣忽然想起一個念頭,就“呼”的全力拍出一掌,自然是沒有什?勁
力!

  那知只覺眼前一晃,這猴兒精早已不見蹤?!

  任志欣不假思索,忙轉過身來,來一記直拳搗出,又是落空。

  猛?頭才發現龐懷芝敢情已躍飛到空中,正伏沖下來!

  任志欣也忙著矮身後縮,要她自動的跌個狗吃屎!

  龐懷芝先是看出小家人的一臉火氣,但忽然煙消雲散,正覺她逗地沒趣
兒!不虞他會突然偷襲上來,心中大樂,直射上空中,頭下腳上,伸舌扮她得
意的鬼臉,那知這小家人笨到只會反身打空拳,沒看見她身上空中!

  只好收腹挺胸,頭臉自然仰起,倏然縱落,沒有來個狗吃屎!她甫一沾塵
就飛起右腳,踢向小家人的腰脅!

  任志欣被踢得大叫一聲“唉!”左臂痛入骨髓,乾脆忘了發掌,形象兇
惡,張臂合身撲過去,想將她樓過來,狠狠的打屁股!

  "任進!你瘋啦!”不知何時,梅應龍已經在場,見狀出聲怒斥。

  他當然更知道,近處尚有另兩位大人,龐懷芝絕不會獨個兒跑回家來欺負
他。

  "抱松居士"與康松筠並肩在一起,心情就出奇的好,面如冬日的太陽,
對這小子惡形惡狀的與他的寶貝女兒開打並沒有生氣!

  康松筠輕盈盈的走過來一把捉住龐懷芝,這猴兒精在師父懷中,開始拳打
腳踢著再撒嬌混鬧個不休!

  他們都進入廳堂中,任志欣也仍舊蹲伏在門口,閉著眼睛裝死狗!心中十
分得意自己的機警,不露痕?的表演了這一手!

  "果然不出我所料,我就知道她不會獨自跑回來,經這?一鬧,‘抱松居
士’該不會疑心到我搗什?鬼……只是被這猴兒精踢了一臭腳,真會倒楣一輩
子!”

  當天,任志欣過了一個清靜的下午,龐懷芝不來理他了。

  那是因?,他們都在祭奠亡魂。心情定不會愉快的!兩個大人各自身邊走
了一半,那是同病相憐!兩個小的,一個失去了父親,一個亡故了母親!追悼
之哀,自在不言中!

  而他任志欣沒資格祭奠他的先父家族,卻在心祭!心哀!幻想中,最先映
入他眼簾的是,一座寧靜安祥的村堡,那是江西瑞州任家堡,但不知是那一年,
那一日的夜裏,倏地,任家堡中火光燭夭,刀光劍影!一片哀號!次日,親人
與族人的屍首,燒焦橫錯在焦木和餘燼之間!

  十幾年來這景象會時時出現,他似乎看到父親、嫡母,和異母的那個英雄
哥哥因寡不敵?,在敵人的刀下喪身的情形!但這自然是一些幻影,他那時還
沒滿周歲,猶在繈褓之中!

  渡鬼節,各自在哀歡交織中過去了!當這猴兒精要同師父回去時,卻巴巴
地跑到廚房來,劈頭嗔道:“喂!你幹嘛要凶巴巴的要打我!”

  "你幹嘛作弄我!"

  "我跟你鬧著玩的!”

  任志欣的火氣又來了,欺負了人家還說是鬧著玩兒,遂強硬的道:“我打
你也是鬧著玩的!”

  猴兒精拍掌跳躍著,裂嘴笑道:“對,我們都是鬧著玩,誰也不許生誰的
氣!”

  任志欣,怔然地呆住了,知道他輸得比他想像的慘得多!

  "這鬼精靈般的小丫頭子!不是嘛,又讓她套上去了!”

  廚房,除了?火熊熊外,其他一片漆黑!

  任志欣縮在?房旁發愁,火光映紅了他的面龐,一閃一閃的,正像他心中
的煩惱,起伏不已!那天,偷學來的口訣,都融會貫通了!從前——還沒別母
出外求藝之前,他也在私塾念過幾年書,文章句讀,並不生疏!只是這真氣運
行所經的十二要穴,雖與野人所傳的大同小異,但路線次序則迥然不同,現今
何去何從,他?這事苦惱著。

  ?裏的火舌,吞吞吐吐,忽東忽西,時而合成一大股吐出,在這乍吐又收
的火舌裏,彷佛有某種意義存在,呼之欲出。

  任志欣皺緊眉頭,眼瞪著火舌想要從那紅火中瞪出一些道理——能助他解
決眼前這樁難題的法門!他反覆思索了許久,許久!

  "有了,我暫時放下野人所傳的口訣,改練‘抱松居士’的,待有些成效
時——最後,就像兩股火一樣,合而?一!”

  這大膽的決定,終於影響了他一生的英雄歲月!

  時序如奔馬,春去秋來,在他來衡洲的第三年,也就是他十三歲那年,他
又從梅應龍那裏學會了劈空掌運氣發勁的方法!

  那是一點即通的,而今,他已經能夠將這兩種不同的運氣方法,融?一爐,
但最令他快活的是,儘管他內功已具深厚火候——從前只能捏碎些小石子,現
在則能相隔兩丈還將其擊碎!而左右太陽穴上,竟盈盈混混了無鼓起的現象!
這能不虞別人窺知他對武功已有所成,這對他將來行事,是大有幫助的。

  又是一個春日的午後,梅應龍同他師父從他母親那裏回來,“抱松居士”
像是從天堂裏被趕了下來,人行在途,悶悶不樂,心不在焉。

  梅應龍?了試試腳程,往前直竄而去,竟把師父遠遠的?在後面!看看再
翻過腳下的小山坡就到家時,他陡然發現小家人——任進,獨自坐在棵大松樹
下,他腳前兩丈多處,擺著一排大石,間隔地放著,像是城樓。

  側面山崖陡降,山川如帶,煙雲沙樹,飄渺變換,歷歷呈顯目前!

  梅應龍放慢腳步,輕靈的掩上,心付:“怪了,這臭小子也會來領略大地
山川之美!”

  任志欣不知在想什?心事,想得出神,竟沒發覺梅少爺的到來,梅應龍聚
氣於手,揚掌遙遙朝那一排石塊拍出——劈空掌!

  "碰碰!"一聲,掌力到處,石塊?摧,屍解八份,將任志欣嚇了一大跳!

  "你擺這些東西幹什?!”梅應龍不經意地問,他已長成似玉樹臨風,神
采飛揚的美少年了!

  任志欣定定神站起來,聲音稍大的回道:“少爺,你把我的城牆打毀了,
啊!乾脆把它們全都打碎了吧!”

  他心中在奇怪梅應龍怎?不連綿發掌!

  梅應龍再次擊碎一塊,口中驕傲的道:“傻蛋,那怎?能呢!”說完,轉
身使走了,同個奴才身份的人,有什?好說的呢!

  任志欣走近去一看,差點把天上所有的神仙都感激一遍,這姓梅的龜兒子
第二次擊碎的石塊,沒有碎得與第一掌那樣厲害!

  "天啊!?仆三年,總算沒有白費了這大好的春光!”

  他心中升起一陣狂喜,站在梅應龍剛才立足之處,“碎!碎!碎!”連綿
不斷的拍掌!

  地上六、七塊大石也連續應掌粉碎,碎石紛飛,八方激射!

  他簡直樂瘋了,偷學苦練而成的掌力比之專門修練的高徒成就?高,仰首
長嘯,以舒浩氣,也得意忘形……

  這似一幅萬古常新的圖畫,春日午後的山坡上,空氣清澈明朗,泥黃草綠,
陽光撤下遍地黃金,一個少年,像一棵樹木,傲然筆立,微風拂衣,風中充滿
了向他祝福的聲音,所有的屈辱,所有因苦學而招來的羞恥,都在這一刻間,
轉化?光榮!

  山靈鍾愛,血淚灌溉,一個孤兒終於成長了!

  他打算著,過些時日,便要離開這裏了!

  "抱松居士"施施然,腳不沾塵地走來,聽見了嘯聲,目擊了現場!

  "這小賊,這小賊竟是來臥底的!”

  龐遺恨咬牙切齒,既驚且怒,急急奔回家去,那輕功“流光掠影”,自非
任志欣所能覺察!

  他要趕緊把老黃找來,因?,他不屑於親自動手,這小賊才十三歲!

  "我退出江湖,苦練的‘回魄神功’,竟蒙外人如此?愛,派個小賊來臥
底觀察!”

  原來,那天任志欣潛入“抱松居士”的練功房中,所看到的那塊大石碑,
就是“回魄神功”的練金石!此功練時,人凝立于大石五步前,吐氣穿過中央
那小孔,然後收氣,使真氣往上湧起,要練至真氣倒轉,穿石而歸,才算大功
告成。

  任志欣所看到的石背後的蜂巢,便是他禦氣回轉時所鑿的痕?,密密麻麻
而深淺不一,乃是因“抱松居士”目前功力尚不夠,真氣還不能穿石歸真!

  "回魄神功"若練成,“抱松居士”豈是“中川一鼎”,簡直可譽?“天
下一鼎”

  了。

  名家對招,功力相若,以招式?勝,“乾坤掌”輔以此功,雄渾的掌方可
虛無飄渺地越過對手,然後倒轉加勁,攻敵後背,何異於兩人聯手對敵!“遊
龍劍法”也可多出“逍遙四海”一招,把劍擲出,自敵背後刺到,前後夾攻,
不死則傷,顧前未必兼能顧後!

  龐劍豪本想憑這?手鋼,和新近由“乾坤掌”轉而來的“少陽掌”——再
入江湖!

  但如今,不知是那個敵人,竟派來個功力不弱的幼徒,前來刺探他的絕藝。

  任志欣剛回到房子裏,就聽見老黃厲聲喝道:“臥底小賊,還不跪下領
死!”

  任志欣身子一震,不知變自何生,心知怎生辯說也是無益!但看到“抱松
居士”雄踞中堂,不可一世之形象,不覺豪壯陡生,就是不跪!

  老黃看他死不認帳,尚有反抗之意,死瞪梟目,步步?營的逼近土來,伸
臂欲扣任志欣的手腕,將他擒下,便於主人發落!

  任志欣出於自衛的本能,拼了,在晃身閃避的同時發掌還擊!

  老黃不慮這小子還有這一手,忙側身讓過,肩膀被掌風搞到,已隱隱生痛!

  "抱松居士""嘿嘿"冷笑一聲,大馬金刀地安坐不動!

  而梅應龍在自己的石室中,並未在場!

  老黃險遭任志欣的奇襲,老臉熱辣辣的羞怒在心,推臂作出掌還擊之狀,
卻身形一縱,早已閃到任志欣背後!

  任志欣對自己掌力有萬分自信,但與老黃動手,那勝敗之機應在兩可之
間!正待轉身揮掌迎敵,忽然全身一麻,渾身無力!敗的很慘!

  老黃忽又解開他的穴道,同時腳踢他的膝彎,再點下穴道!

  這下子,任志欣不想跪也由不得他,非跪下來不可,人可還有知覺!

  "抱松居士"見任進在這生死相對之際,對武功招式竟是一竅不通,可確
定並非仇家派來的,以他這大宗師的身份,是否?裝,一眼便知。怒氣已消了
一半,口中喝道:

  "你受何人指使,來此臥底,窺視絕學,從實招來!”

  任志欣知道若應付得不好,萬事皆休,本來想強硬到底,便來個不聞不問,
瞬間又改變了心意。

  "小子當年,便是慕名前來拜師求藝,?奴?仆,也是你答應的!”

  這話令“抱松居士”啞口無言!給一名武林名人?仆,雖然不獲親傳,難
道連自己囫圇吞棗,摸索到一招半式也不可以?,但只?了幾兩銀子一口飯,
又何必窩在這山溝裏來伺候你呢!

  心忖:"這小子雖然招式未曾偷到,那掌力卻是‘劈空掌’,依他的年齡
而論,已是成就非凡!可能另有源淵!”遂道:“你雖然武功招式不通,內功
卻有些成就!”

  "既然不屬你家一派,你老多問了!”

  "不然,老夫要知道你是怎生得來的,依一般門派派人臥底偷藝,甚少有
你這種情況,對武功一竅不通,拎著腦袋來送禮物的!對原有的武功,不足以
護身,那又何必多此一舉呢!說吧,我要聽實話!”

  任志欣沈思,心忖:"這老王八觀察入微,那是蒙混不過去的!”

  遂將當年來此途中,被雨投寺相遇的那個野人說出,本身所具有的內家功
力,皆歸功於山中野人,少不得加油添醋,將那野人大大渲染一番!

  他當然不會將野人傳他的口訣托出,而“抱松居士”那等身份的人,自然
也不會多此一問!

  他注意到任進的太陽穴竟沒有鼓起,心裏沈吟:“星宿派的‘蒼漠心
法’,如此厲害高明!我卻不信!這小鬼定然有詐,但我卻無能?力,以‘分
筋錯骨’對付一個稚童,龐劍豪不?也——”

  於是,?頭以嚴肅之極的口氣喝道:“可恨這孽徒,將老夫絕藝,私相授
受!”

  將老黃嚇了一跳,懷疑的看看主人,再看看任進!不知這話真假!

  任志欣知道騙這武林泰斗,武功造極的會家子不過,與其跟梅應龍對質,
倒不如自己光棍點!乃老實說出自己因給少爺送飯之便,無意中看到一本書,
日積月累的便記下了。

  "你就兩種心法合成一起練啦!”

  "抱松居士"臉色不改的問,心中實在不是滋味,那是,有心栽花花不發,
無意插柳柳成枝,這小子的一身成就比龍兒高出甚多!而且還不是專門在練
功!

  任志欣只得老實的點點頭承認了!

  不料,"抱松居士"神色一變,暴怒拍案而起,喝道:“這卻饒你不得,
也不難?你,廢除武功,逐出大門!”話罷,氣呼呼地走了!

  他的交代由老黃自會執行不誤!

  老黃板著面孔,一點表情也沒有,說:“包袱裏,有銀子也有藥單,吃了
就沒事!”

  任志欣在挨了三掌之後,嘴角前胸滿是血,拼著再吐一口,問道:“?什
?不給現成的藥?”

  "這裏沒有!”

  任志欣知道這回答既是謊話,也是實話,治傷的藥“抱松居士”是有的,
治傷而能廢人武功的藥,他們確是沒有!

  一個時辰後,任志欣拖著沈重的腳步,蹌踉著下山了!?了表示寧死也不
肯廢了武功,故意把包袱丟在路上!

  才到半途,就停下來坐地閉目運功療傷,真氣轉運了三個周天之後,才覺
得好過一點,他以大無畏的堅強意志,堅持著噬心刺骨的痛苦!

  陡的,梅應龍出現在他面前,怒目而視,“你學過蒼冥心法?”

  任志欣不答,明知梅應龍不曾就此罷休,但也不願冒吐血的危險,來回答
他這句毫無來由的話!

  他那裏知道,梅應龍跟“星宿派”有殺父之大仇,還當此問是無理取鬧
呢?

  梅應龍恨無可出,終於揚掌打了他一耳光!

  任志欣自不甘休,出手就是劈空掌,但毫無勁道!

  梅應能單掌護胸,微微一揮,任志欣又吐了滿口心血!

  "不要忘了,劈空掌是誰教的,我今天不?已甚,反正勝之不武,下次碰
到我手上………

  哼!"

  他說到這裏才想起根本不會有下次,因?這奴才不治傷則死,治傷則武功
盡廢,且絕無再練的可能!

  如是,話只說了一半即打住,狠狠地瞪了一眼,轉身揚長而去,忖:“這
樣也好,上次他與懷芝兩人使壞騙了我的劈空掌,也等於自學,只可恨他不真
的是星宿派的人,否則,殺一個便少一個………”

  漢壽,在洞庭湖南岸,是沅江流域武陵山脈木材下放的集散地,當地這一
行業全操在“排教”們手中,那是一個生活在水上的大組合!

  這日黃昏時刻,在江邊工人居住的一排木板搭蓋的房子之前,有一個少年
蹲坐在木材上,出神的望著蒼茫的煙水。

  他衣衫破爛不堪,年約十五歲,身材已高大壯實地與成年人一般無二!

  "那要命的兩掌,看來是給我自療好了,這兩年的嘍羅生涯,已當得我好
不是味兒!”

  身後的板屋中,又傳來一陣尖叫,女人的尖叫!

  任志欣只皺了皺眉頭,卻不想跑去多管閒事!兩年前,他未能在“抱松居
士”家中的老黃手中走過一招,現在雖說內功火候更?精純,但只要對手造諳
不壞,他還是難逃一個輸局!再者那點穴的功夫,他是一竅不通。

  江湖,最現實的教訓是不能管的事就別管,那是要憑仗勢力,有多大的本
事,便管多大的事。

  這兩年多來,他變得更加喜怒不形於色,上次得意忘形的放肆了一下,差
點把小命丟了,吃一次虧得學一次乖!

  "任兄弟,你在想什?心事!"

  胡義走上來,靠他身旁蹲了,他們之間是蠻談得來的好朋友!這人地位稍
高,年已三十,有妻有子,不跟大夥住在一起,對任志欣是頂照顧的!

  "胡大哥!"任志欣向後努了努嘴巴!

  "唉!他們都不是些好東西,沒事做時就呼?喝六,死灌黃湯!”

  "我不是管他們這些!”

  胡義無話可說,心知這任兄弟是指那門子事,但自己也無能?力呀,食色
性也,這環境便是如此,他忽然面露喜色想道:“這小兄弟對江湖事非常著迷,
也有些義氣,老愛問些江湖規矩,武林遺事,將來大了說不定還真能有些作?,
送他這撈什子最好不過了!”

  就從衣袋中掏出個事物來,攤在手掌中道:“喏!喏!你瞧這是個什?東
西!”

  任志欣接過手,是一塊手掌般大小的銅牌牌,色黑如墨,上面浮雕著“沅
陵神符,得令者王”八字,旁邊環繞著兩條龍紋,浮凸上來翔翔如生!

  任志欣不解的望著胡義,讓他解釋一下!

  "唉!現在這牌牌,除了好看外,不值一文錢,也可能帶來一場災禍!百
年前呢,那擁有它的主人,可是不折不扣的大掌門人。沅陵派在兩百年前崛起
湘西,前幾代掌門人,威風八面,武功獨步江湖,曾數度東下中原滋事,爭那
天下第一………”

  "沅陵,那不是辰州嗎!便在這沅江上游!”

  "嗯,後來,雖其勢稍殺,東下受挫,仍不失?天南重鎮,武林名派,據
傳說,直至第五代掌門,因一山不容二虎,跟‘雪山派’火拼,傾巢出犯,中
了埋伏,全派二百七十多名高手無一生還,才被瓦解!”

  "雪山派,那不是寶慶的排幫嗎!”

  "那可不,饒是這樣,雪山派還是傷亡過半,休養生息了三十年才恢復過
來,你說沅陵派厲害不厲害!”

  "兩派那是在爭奪雪峰山的木材了!一派在山西,一派在山東!”

  "也許是吧!現在咱們只能砍伐武陵山上的木材下放!”

  "這個牌牌大哥是怎?弄來的!”

  "這掌門權杖大概是給獵戶拾到,年前我在古董店中得到的,你若不怕惹
來麻煩送給你吧!我留著總是有些提心吊膽!”

  任志欣拿在手中,還真捨不得再送出去,暗忖:“既得此牌,安知我將來
不是沅陵派的掌門人,真乃天助我也!”忙向胡義道謝,過日,邀請他去酒肆
中喝一杯!

  他無意中獲此權杖,已令他雄心萬丈,肩上似乎多了一項莫須有的責任!

  不久,廣東九連山下連平縣葉家就多了一個新家人——奴僕。

  這葉家的“一字劍”江湖聞名,武林中有言:“武林數劍,唯天南雙劍,
二葉而已!”

  其一就是此葉,再有呢,便是資江寶慶府的“雪山派”歷代掌門人,亦是
父子相傳,可巧的是也姓葉!

  "乙字劍法”,是連綿使出的,敵人一落下風,失去先手,便無平反地機
會!且因招式精煉奇詭,心劍合一,一招一式有如江河洶湧錢塘潮來,順勢而
使,並不費力,一旦與敵交鋒,即或本身修?稍有不及,仍可扯個平手,絕不
因內力不及敗下陣來,此?招式至?嚴密之故也,這稱?“舊劍”,數目固定,
只一百招二百式。

  葉家雖人下不旺,數代單傳,但代代皆是英才,每人一生,都能創出三、
五絕招!

  若不能有所增益,那算大不孝,有愧先祖令德,死不瞑目,歷代累積,而
今已有四十五招稱?“新創”!

  這一代的當家人叫葉玄機,在宇內成名劍客中,算是最年輕的了,四十已
過,五十還早,他生性淡泊名利,不喜歡出風頭。

  也許因?要創劍出新,將他壓得不由他再涉他務,故沒人見識過他的真本
事,但知他是天南九連葉家的傳人,劍術絕錯不了。

  他雖是不出廣東仍能名滿天下,如果他到中原去遊歷的話,可與任何名門
大派的掌門人平起平坐,絕無人閒話。

  連平縣座落在東江北岸灃水上游,市面倒也相當繁榮,葉家建莊在市郊之
外,一排百年古木,圍繞在八尺高牆之外,高樓巨廈座座相連,紅磚碧瓦層層,
坐北朝南,而樓房建構特殊,前面四周是一式圍房,既深且寬,前列是客廳,
客房,後面三橫三豎交叉成“田”字,中間形成四格空地大天井,是花圃水池!

  葉家富甲一方,土地散落在附近數百里內,在番禹(廣州)還有錢莊、銀
樓等多項生意經營,這些事全由內外兩名老管家大總管主其事。

  葉玄機是不必親自經手這些俗事的,優哉遊哉的鬼混日子。

  任志欣來了一個月了,不禁暗暗叫苦不?,原來葉玄機竟能懶成這樣,全
家男仆女婢百十號人,全不學武,便是懂些也是稀鬆平常,上不得?盤的貨色,
出手是不堪一擊的!

  就是廣東各路好漢青年,來踵門求教的,他亦一概謝絕,也不與江湖中人
打交道,套交情,連幫結合,還把先世留下在大門對面的演武廳,廢棄不用,
集塵盈指!

  徒兒雖也有兩個,都是終日錦衣玉食,像公子王孫一樣,也不會見他們競
競業業的習武練劍。

  大徒弟叫甄自銳,年已十八,生得容貌端正,雙目有神,可以看出?人忠
厚持重,跟隨葉玄機習武已有十個寒暑,有時也照應些佃租等事。

  二徒弟叫荊其歸,是個美少年,風流俊俏,渾厚處若不及師兄,聰敏似又
過之,年方十六,正是初生之犢一身勁,是葉玄機的內侄。

  葉玄機與妻室荊氏感情極好,膝下只有一女——葉茹茵,比她二師兄表哥
還小一歲。

  荊氏年青時有名的美人,閨秀文弱,于歸葉玄機,與夫君大概有永不分離
之約,是以葉玄機才一世不入江湖,閉門自守,兩相鶼鶼!

  任志欣在這一月之中,?了不使人生疑,循規蹈矩,認真做事,根本不採
取行動!

  從他秘密觀察中,卻覺得這嶺南武林的第一世家,是不應如此鬆懈、沒落,
卻又整然有序,江湖聲名不墮,也沒人敢上門生事,透著古怪!

  家中僕從先進們對這個高個子的大孩子,都頗有好感,因?他逢老叫叔,
遇少稱兄,做事也勤快,朝氣勃勃,甚識大體分寸!

  而有些年青的婢女,已暗暗傾心於他,無事也常到外院,故意找他搭訕,
要他幫這幫那,無外人同處時,便問這問那,透出有份對他的關懷,這令他有
些窘迫的吃不消這一份份的美人恩了!那嬌態媚眼,不時的向他身上打轉,個
中情意,自不必言宣,人家是看上他個窮小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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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沖霄一鶴飛
 
  這天,有個老花匠病倒了,要他代理幾天,去後花園中,修整花木,他才
有機會第一次到內宅去。

  那花園是四方形,圍在鳳樓龍閣之中,園中央是一池蓮花,團團青碧的蓮
葉,將水面蓋住,葉子亭亭出水,風過時若楚官之舞衣。

  中間點綴著零星的白花,正是宮女的玉靨,翹首呈妍。

  池旁有一朱漆木榭,亭外是座假山,山下怒放著玫瑰,山上爬滿了各色牽
牛花,角葉長蔓滿山全是,這喇叭花,有如星羅密布,紅、青、白、紫,甚是
醒目。

  任志欣出生以來,何曾見過這景色,不覺呆了。

  "這位兄弟,怎不打掃?”

  極細極柔的聲韻,他忘了分辨是舒泰還是厭惡,反正是種異樣的感受,把
他嚇了一跳,竟以?是變起突然,左手真氣自然貫入,差點回身發掌!

  定神看去,卻是一個比自己還年輕的小姑娘!

  "這位……”

  他臉紅了,他本來想說:“這位姊姊,我就去掃。”

  但,她實在是個小妹妹,也沒想過女人會這樣細聲細氣的說話,過去兩年,
他倒是聽慣了女人的狂號尖叫,便是來這裏所碰到的一些姊姊,也沒有這?柔
細的語氣。

  於是,他略微不好意思地露齒而笑,那倒不全?掩飾自己口齒不靈,而是
自笑怎會變得如此膽小,一聞聲就想出掌,庸人自憂了。

  他低頭打掃著滿地的落葉,心忖:“這個小使女丫頭,怎的跟常去外院纏
人的那幾個不同,她也許是夫人、小姐的貼身丫頭吧,偷閒出來玩耍的。”

  那丫頭見他專心在做事,也不擾他,自坐在亭子裏,眼中透著笑意,臉上
卻儘量不笑,像是在等待什?,又像是記起什?有趣的事兒!

  她那容?玉面,像是用玫瑰花瓣做成的,吹彈得破,瓜子臉型,鼻子又尖
又挺,秀目鳳眉,如深潭秋水般的清澈,口如紅菱……

  上身穿一件墨綠色無袖背身,露出淺綠色的薄衫長袖來,褲子也是水綠
色,那鞋卻是青綠色的繡花鞋,只露出半腳鞋尖兒。

  這是他在掃地時略不經意的偷望了她幾眼,所觀察到的,自信她不會發覺。

  那裝束不算不好,但任志欣知道這只是使女的服飾。

  他看過甄荊兩位徒少爺平日的裝束,因此相信若是葉家的大小姐的話,斷
不會只作此種素淨的打扮,也至少應有兩名丫頭在身旁照料著。

  只是他實在不相信使女丫頭會有那種嫻雅的風範!

  他掃完這假山後背面回來時,那少女已然不在亭中了,卻走得一點聲響也
沒有,雖然他一直在豎耳留心這邊的動靜!

  這令他暗自震動,這丫頭的輕功不俗,能逃過他滿心的關注!

  "那?,那兩位徒少爺怎會不練武呢?是了,曾聽人說甄自銳的父親是朝
廷命官,在京供職,若是光?享福大可不必賴在師父家呀!那?無獨有偶,與
自己一般是偷偷地在晚上練了,但會是在什?地方呢?”

  那天夜裏,任志欣悄悄潛入內宅——葉家人丁不旺,等閒家人婦婆婢女,
無事不能在老爺小姐閨房內室逗留,她們另有寢臥之房舍。

  這時夜已中宵,他很容易地發現了那專供練武的小廳子。

  那場子是在“田”字房舍的西北格,隔著一排橫樓,跟他白天打掃的花園
相對,寬廣各十二丈,四面皆是高樓。

  故而,雖然周圍明晃晃地點著數十把丈來高的火把,也不慮外面被人看
到!

  地面上鋪設以三尺見方的大理石,黑白相間,十分整潔。

  若天雨時,也可由四面高樓的屋檐下,張出大篷帳,由此也可見葉家深藏
不露。

  謝玄機身穿員外燕居時的衣服,端坐在太師椅上,旁邊有茶几,兩側各兩
個家將,他一個也不認得,從未見過他們的面。

  稍下腳處是管家內總管之一的老態龍鍾的葉震中,只他有把小椅子坐,再
一個是那大胖子每日與他一起作息的廚師葉登!令他意外不已。

  而最使他驚奇的是,白天那個在花園中看到的小丫頭,竟然是葉玄機的掌
上明珠—

  —葉茹茵!

  她穿起勁裝,也許因年紀尚小,婀娜而不豐滿,說話他在樓上聽不清,滿
臉笑吟吟的,但並未真的笑出來,有那股子“甜”味兒!

  任志欣實在不懂她白天怎會身著婢女打扮,連說話口氣也是。

  今夜,因他來得略遲,又加是演練“圍字訣”八招的最後一天,他聽不懂,
遺憾也!

  但只次夜起,就復習“粘字訣”了。

  任志欣第九次跑來“偷劍”。

  他伏身在二樓走廊外欄杆旁的地板上,側耳傾聽——葉玄機把“乙字劍”
舊劍中第五十六招到六十四招的“粘”字訣,講解得透澈極了。

  這“粘”字訣原是用來對付敵手的奇招怪式,將其武器制佳,使其出手無
功,但對方也可趁此施展內勁相拼,故非高手不敢亂用!

  在這裏,就可看出“乙字劍”的佳妙了,因它手腳一動一閃,皆恰到好處,
其中又多了些看似不必要的小動作,但,妙就妙在這些小動作上,“乙字劍”
藉此抵消對方內勁,故學時一板一眼都得在意,不能馬虎,務必要做到與古法
所傳的身段,維妙維肖,方算學會,學通!

  這幾天,任志欣日夜皆浸淫在那八招——二十四式“粘字訣”中,他雖不
能蒙葉玄機親自指點,但因講得又清楚,甄、荊兩名高徒練習時,動作又極慢,
他已將“粘字訣”

  的創意、身段、劍招、變式,記得滾瓜爛熟了!

  希望憑此把敵人任何招式,一筆勾消,化?鬥拼內力,這設計在任志欣覺
得,是大大的便宜,因?他學的招式太也貧乏,沒有幾招可用之學!

  葉玄機講解完畢“粘”字訣最後總則,自坐在太師椅上,對他三人說:“今
夜不要個別練習了,你們玩玩‘雙擊單防’吧!”

  甄自銳、荊其歸、葉茹茵,依次上場,先向葉玄璣行了敬師之禮,算是謝
師,就站成一個三角形,彼此也行了禮。

  甄、荊兩人仍是黑色夜行衣,葉茹茵則裝束夜夜不同,今夜身穿白色勁裝,
胸字首著一簇珠花,仍是那似笑非笑的神態,任志欣想不通,她怎?老是這種
表情?

  三人在火把燭照的場地上,穿梭如織,躍閃如電,?時間滿場儘是人影縱
橫……

  像是不止三人,三支寶劍,銀光輝耀,每把劍都向其他兩把劍招呼,劍路
互異,變化無窮!

  任志欣縮在樓頭低頭向下細看,只覺兩黑一白,化身而?明珠,滾動在寶
盒之中似的!

  他知道各自劍路不同,是因?“乙字劍”每八招?一組,共分十二組,外
加四絕招,每組能任意前後承接的緣故!

  忽然三劍相聚合擊,“錚”的一聲,冒出星射千百個火花!

  葉茹茵借勁一彈,嬌軀拔高四丈多!

  甄、荊兩人知道緊接這“化鶴歸去”之後,就是小師妹最喜歡玩的“天女
散花”,那劍式撒開來,他們可有得苦頭吃,忙打點精神,準備全力應付!

  葉茹茵飄飛空中,快活非凡,忽然瞥目欄杆雕花空隙中有一對精亮的眼
睛,嚇得她花容失色地嬌喝:“什?人?”

  甄自銳旱地拔蔥躍飛兩丈,荊其歸自後跟上,踏在師兄伸出的劍身上,借
力數步沖上樓來,俊目四掃,如老鷹之搜尋脫免。

  任志欣看見人影聳上來,起先楞住了,還想賴著不動,不認?那一聲嬌呼
因他而發呢,直至看見荊其歸看到了他表現出那股子見獵心喜的神色,才清醒
過來,自己又被人家抓到了,只好隨手硬拆下一支木欄杆用以自衛。

  此時,葉茹茵也已縱落樓上走廊中,不過距他尚遠!

  荊其歸瀟灑地超過欄杆,落腳走廊中,先彈彈劍,才撲身而上,一出手就
是“問鼎中原”,直刺向任志欣的左胸!

  任志欣施出"粘字訣”中的一招“涇渭合流”,木欄杆硬生生將劍纏住,
“卡”的一聲,劍身入木,而那木欄杆卻未被削斷一截去!

  荊其歸“咦”了聲,內力湧出,氣貫劍端,轉腕扭動劍葉,他失手一招,
甚不是味兒。

  任志欣手裏的欄杆已飛出數寸,力無消處,被閃得差點滑倒,但那荊其歸
也被那股陡來勁力踉蹌著震退了三步,才拿住樁,這證明敵人的內力比他強!

  葉茹茵適時接應上來,清脆的“嘿”了聲,算是招呼,寶劍幻起銀虹,在
胸前劍花疾掠,浪湧而前!

  任志欣又要使出"涇渭合流”,小妮子不上當,收劍環走,劍花掠向任志
欣側脅,但這招“小橋流水”,還沒使滿,眼睛卻睜得又圓又大,驚呼:“是
你!”

  原來,任志欣閃她這一劍,身倚背後欄杆,月光落在他的臉上,那是寬額
高鼻,明暗分明,葉茹茵認出他正是那天在花園相見一面的園丁,竟沒有再出
招!

  任志欣趁這一時的冷檔,轉身向走廊另一端跑去。

  荊其歸怒叱一聲,竟欲飛縱追擊,卻給葉茹茵橫身擋住,也不知師妹要向
師父說什?,只好硬將去勢?住!

  走廊的這頭,由甄自銳把關,他寶劍一揮,“雪”的劃出一條銀河,橫切
過任志欣胸前一寸,端的厲害。

  任志欣來不及使出什?招式,胡亂將木欄杆一擋穩住身形,驀然看見甄自
銳人矮了下去,同時感到下盤生寒!

  敢情人家變招攻到,志在取腿,忙沈下木欄杆,由下撩起,這是“粘字訣”
中的一招“風動草偃”的變式。

  "卡"的一聲,接實了,甄自銳見長劍削不斷木欄杆,猛然驚覺,“難道
這賊人手中木欄杆真氣密布?”

  心中思忖中手卻不閑,駢指點向任志欣的胸前“鳩尾穴”。

  任志欣凝氣於臂,左手擊出殺手?“劈空掌”,一道勁風,猛衝出去,雄
渾無儔,若是甄自銳被這一掌擊中要害,九成嗚呼哀哉!

  甄自銳忽覺強風襲身,他是葉玄機開山弟子,武功已達名家境界,自然知
道厲害,轉身讓過那股掌力,右手長劍仍自纏住木欄杆,左指原式不變,直逼
“鳩尾穴”!

  任志欣見對方身形已變,招式末換,心中一陣慌亂!所謂,一朝被蛇咬,
十年怕井繩,他對淩空點穴術是一竅不通,在衡州吃過老黃的虧,記憶猶新!
而今又見敵人伸出指頭,志在必得的樣子,忙胡亂急躲!

  甄自銳化指?掌,拍出一掌,欄杆被掌力震斷一片,任志欣被連帶著跌下
樓去,成了網中之魚、陷中之獸,樓下有高手數人,他在空中哀歎一聲,死活
由人了!

  自始至終,葉玄機負手佇立中場,仰首觀戰,並示意四個家將不必上去!

  走廊雖甚漆黑,但,對他那等身手的人,自然不算什?!

  葉玄機看到敵人是個生手,大孩子,三度施展近日正在復習的家傳劍術
“粘字訣”,不禁詫異自道:“十幾年來,無人上葉家生事,這次是誰,照理
不該派個生手來偷藝呀?”

  任志欣並沒有給點中穴道,只是左胸中了一掌,喉頭發甜,但神志仍清,
他身在半空中,看廚師葉登,正奔了過來,就在身下七八尺處,等著打他的落
水狗。

  他朝葉登頭上作勢要發掌,葉登果然中計,雙掌上翻,全力拍出一掌迎敵!

  那知任志欣待他發掌後,他的掌力方始吐出,身形借著反彈的勁道,斜勢
上升,飛向屋角,若是如願以償,不難越屋頂而逃!

  那知經過荊其歸左邊又被他立在樓頭,補上一掌,把他拍了下來!

  葉茹茵看見那園丁被大師兄打下樓去,驚得尖叫了起來,現在再看他又被
二師兄補上一掌,她真的尖叫起來,人也跳下樓去,在空中,她看見園丁落地
時,被管家伯伯提住後領一抖,然後摔向場角,跌得結結實實。

  葉登像只豬般的叫了起來:“葉通!”

  這是任志欣賣身葉家?奴的新名子。

  他方才接了任志欣一掌,人撲通半聲坐了下去,屁股下的大理石被坐裂了
一方,兩臂麻木,現在他才看清楚這個滿臉血債的人是誰。

  "葉通,我們家裏的人?”葉玄機皺眉尋問大總管葉震中。

  老管家說是一月半前,自行賣身的新人,在廚房裏做些雜事!

  任志欣顫巍巍地掙扎站起來,他發掌借力時,本就湧出一口血來,上面補
來的那一掌,和摔在地上,使他血吐得滿臉滿衫,像是把所有可能吐出的血,
都吐完了,人則反而有點清醒!

  對面二樓上,有個婢女手中擎著蠟燭,自暗影中走出說:“夫人要我來問,
是怎?回事啦?”

  葉玄機如接綸音,縱身飛起越過欄杆躍上二樓,進入內間,不見了!

  老管家葉震中想到自己責任最大,引狼入室,那天竟給這小廝蒙過,怒從
心上起,一?手就要打巴掌煽他幾個耳光!

  任志欣並未避讓,口齒有點含糊的道:“偷招學拳,江湖多有,自有規
矩!”那口角處又沁出血來。

  葉震中真不好打下去,但任志欣還是挨了一下,又是數口血水噴出。

  那是荊其歸出手的,在師父面前他被這奴才震退了三步,實在太不光彩!

  "不要打他!不要打他!"

  葉茹茵氣急敗壞的尖叫著,令這個表哥揚起來的手勉強垂了下去。

  若因揍這臭小子一頓而得罪了小師妹,那可是得不償失,這恨只有埋在心
裏了。

  葉玄機在臥房中會見了夫人,將事情經過合盤說出,這事在葉家來說尚是
首次碰上,事無前例!

  "官人,江湖事妾身雖然不懂,但,人命關天,得饒人處且饒人!”

  "是,?夫一生未入江湖,自是沒有仇家。”

  "若這孩子沒有奧援,只是慕名前來偷招,還是放他一條生路吧,尚幸發
覺得早,看一眼便能學會,妾身有些不相信,咱們的孩子們夜夜刻苦勤練都不
易領會!”

  "夫人之見甚是!不過這廝內力深厚,招式生澀,那‘粘字訣’看過一
遍,已運用得中規中矩!”

  "唉!妾身不敢多言。"

  "那廝相貌堂堂,不類邪惡之徒,可惜了!咱們已不能留下他來!”

  "讓他走吧!是非曲直,冥冥中自有天心在!”

  葉玄機又自樓上飄了下來,剛好端端正正地坐在太師椅上!

  任志欣主動向他走近,但不知被誰推了一把,差點跪了下去!

  葉茹茵跑到父親身旁,想說什?,卻未曾說出口來,葉玄機握住她的手道:
“你娘都給吵醒了!”

  這話的含義,則是說已與你娘商議過了,她只好將要說的話咽了回去!

  任志欣又把剛才的話復述一遍!

  葉玄機真想不到有此一說,想了片刻才道:“葉家已不在江湖中,諒閣下
亦有所聞!”

  語氣和平,你我界限已劃分清楚,不承認他屬葉塚的人了,要知江湖上,
偷招者被發覺,要就是拜失招者?師,這當然已不適合於眼前的場合,而另有
的處置,則要偷招者吐招,比武一場,規矩是得讓失招者三招,生死不論!

  任志欣寧肯如此,不願倒地求饒,或任人宰割。

  "有沒有人受傷?”

  葉玄機問明瞭這個,還是不能決定如何處理!“乙字劍”本有非葉姓血親
不傳的遺訓,到他曾祖父時,才收外姓之徒。

  他的大徒弟是世交之子,二徒兒是夫人荊氏娘家的親侄兒,奉閭命收的,
兩處都是源淵深厚,如今平白?外人學去,雖說來人不像是特意受命而來,但
也不能罷休,然則殺了他嗎?與心不忍;若說重打一頓,他現在傷勢還輕嗎?

  葉玄機向葉震中咬了一會耳朵,細聲徵求老管家的意見!

  "你打算怎?辦!”

  任志欣在問他了!表情豪烈不群!

  葉家父女被這句話弄得哭笑不得!

  再過了半晌,葉震中回來,散落一些衣物在地上,那是任志欣的!

  其中除了隨身換穿衣褲外,只有些碎銀子和殘本史記,再有就是賣身的百
兩銀子,沒有別的可疑事務。

  "你是何人門下?”

  任志欣不答,只搖搖頭。

  "哼!你也知道背師偷藝,?人不齒嗎?”葉玄機會錯了意,停了一下,
聲音稍微溫和了些,道:“你說說身世吧!”

  任志欣剛要開口,胸頭一陣急痛,眼前先是一黑,天旋地轉,腦血下降,
然後看見葉玄機的胸腹膝蓋,最後躺倒地下!

  他站的時間太久了,沒有適時療傷,終於不支倒地暈死過去!

  醒來時,滿頭皆是水,是被冷水激醒過來的!

  天色有點發白,遠處雞嗚可聞。

  葉玄機已經不在,他女兒葉茹茵正跟荊其歸爭吵,搶奪他手中一隻白色玉
瓶!

  葉震中看他蘇醒過來,朗聲宣佈說:“奉我家主人之命,打你一拳,刺你
兩劍,永不准入葉家百里之內!”

  任志欣知道這等於全部接受自己的條件,而且流血難免,生命卻無慮,不
准再入葉家地盤之內的意思是等於說放你逃生去吧!

  若照江湖規矩算,起首三招,教他如何讓得過,遂慨然說道:“這很公
平!”

  停了一下,接著道:“若是昏倒了,?我到大門外,放在路上,我不要藥,
區區不白受人的恩惠,還有,那百兩銀子壁還!”

  葉茹茵真不相信人到了這種地步,還能交待得這般清楚,她不敢看,也知
道這事非如此辦不可,但不知怎的,有一種極近乎哭的心情,縈於胸懷,人已
飛奔上樓去了!

  這時,任志欣結結實實地挺起胸膛,挨了一掌,又吐了口血,但那後面的
兩劍,只是劃破衣服淺入皮肉流出點血,意思意思而已!

  他並沒昏倒!

  待到任志欣身體復原,已是次年初秋!

  這近年之中,他在番禺(廣州)珠江河岸夜市食攤酒肆裏充當小夥計!

  對廣東人的胃口充滿尊敬之情,他們差不多是什?東西都能烹調成美味,
吃下肚去,狽呀、貓呀、蛇呀、老鼠、猴子……都似鳳肝龍膽般的喜歡,真是
可喜可賀!

  任志欣明知是新創舊傷一齊發佗,但除了作息行功自療外,卻不敢抓藥服
下,生怕自己不明藥性,陰差陽錯,將他自行綜合而成的內功,?藥所克,失
了靈效!

  閑時苦思招式,右劍左掌,反復練習,“粘字劍訣”和“劈空掌”並用,
雖少得可憐,不滿十招,但可重復使用,周而復始,前後參雜,自成一格!

  在武器店中買了一口劍,動身回江南去。

  他自覺已經出道,而今而後,便是江湖中人,要在刀口上舔血,管些天下
不平事,有可能的話將自己毀家減族的大血案,報仇索債,將來得老死於江湖
中!

  這天——

  他越過大庾嶺,時近黃昏,山腳下的市鎮,炊煙嫋嫋,沐浴在落日的氤氳
中!

  任志欣小立回顧,忽聞在左近林中農舍裏傳出一陣金鐵交鳴!

  甚感詫異,在這兔子不拉屎的小地方,何來歹徒,若是夫妻翻臉相仇,哪
會動刀動槍,身不由己,循聲疾奔而去。

  有條石鋪小徑,蜿蜒深入林中,任志欣拾級而上一處臺地,到得草寮柴門,
只見大廳正堂中,閃動著幾個人影!

  兩個高大漢子,背向正門,分站成崎角之勢,手中兵刃翻金湧銀,威猛無
倫的向一把弦月刀招呼去!

  那女子面孔被擋住,他看不到,只見袖口卷起一截,裸露出粉藕也似的圓
韻玉臂來!

  從他們的腿腳挪動時的空隙中,任志欣又看到有一對稚齡小孩縮在女子身
後驚恐躲著。

  他見三人身手,竟是罕見的高手,明知這閒事他任志欣管不起,無奈,血
氣方剛又死心眼,自以?學藝初成,此身應具佩劍的道理,再加上在漢壽兩年
所見,刺激太深,淫惡之徒,肆行無忌,傷天害理人欲橫流!

  深夜捫心,常自深責,而自身實無力干預,誠?憾事!而今,令他不能袖
手,於是,任志欣豪氣長天,把包袱擲在地上,抽劍出鞘,高喝一聲!

  "還不給我停手!”

  劇鬥中的那名道人,手中拂塵猛向弦月刀急攻三招,猛虎歸山,退出戰圈,
嘴中淫猥“嘿”笑道:“王老弟,這小娘子真夠勁,送你受用吧!”

  他面如金盆?色臘黃,雙眼下吊,描金紫羅八卦道袍,甚是華麗,看扮像
便知不是個口宣“貧道”的方外人!

  手中拂塵乃紫金打造的,等閒兵刃,吃他一掃,不碎也斷,吃他纏住,不
棄下兵刀,便不易脫身,其出手招式中暗合擒拿,推穴,震脈之功!

  在江湖道上,已混得響當當的惡名——紫罡道長是也!

  紫罡道長拂塵一搖,看見門口亮處,是個一身白衣的美少年傲然卓立,夕
暉染衣,丰采照人,許?不俗!

  他心中少有嘉采之意,卻並不在乎,這個冷不丁跑出來的冒失鬼,只認他
太嫩!

  心中冷笑,那隗老兒的幫手,就只是這種貨色,值不了幾文錢,聽那聲斷
喝,分明丹田缺力,他自不量力,也敢來道爺前討生活,那是活得嫌拌腳哩!

  "來者何人,道爺手下不死無名之鬼!”

  紫罡道長,縱橫江湖數十年,這句話成了對陣的開場白,心中只想一招解
決,管你是誰家兒郎雜人種,叫什?名子皆可!

  任志欣一聽口氣心中微凜,勉強鎮靜冷冷地道:“愛管閒事的!”

  紫罡道長看不出來是何路數,竟敢如此狂言傲語,厲聲喝道:“小賤人的
姘夫??

  等道爺收拾下你,讓你親眼看小淫婦一身細皮白肉,摟在道爺懷裏快
活!”

  任志欣苦皺眉頭,他知道鬥嘴拼舌,他不是人家的對手,平靜無波的道:
“咱們動手吧,打過了再說其他的!”

  也不用起手式,隨隨便便將劍剌出。

  紫罡道長,足下卓立如山,上身搖擺,拂塵“橫掃千軍”,迎上來劍,卻
是虛招,縮足沈手,拂塵卻猛一倒?,忽然毒蛇吐信般的,一招“推起黃沙”,
疾似流矢星飛,掃向任志欣面前!

  任志欣胸前門戶大開,?的就是要使“開門揖賓”,持冷風拂面,劍路一
變,由緩而疾,平掃架開,正是“風動草偃”。

  紫是道長暗叫一聲:“乙字劍”,仍將拂塵接上,意欲拂斷那口破劍!看
他還“粘”

  個什?“鳥”!

  那知劍上真氣密布,只歪不斷,心中反疑那劍並非凡品?

  任志欣踏上一步縮手曲臂,全身略作斜傾勢,氣凝兩臂,蓄功力待發。

  拂塵馬尾長須已糾纏在劍葉上,各不得脫!

  紫罡道長暗自一叱,道聲不值,竟需憑內力取勝!如是,腹收胸突,納氣
凝神,斜眼暴突,真氣源源湧出,左手食中二指作?,“二龍截珠”,疾取任
志欣雙眼。

  任志欣正要敵人於此,他自知所有的貨色本錢只是“粘字訣”與“劈空
掌”,若不能在這兩絕藝上取勝,就得命喪於此,飲恨九泉!

  現刻,他出掌只達七成力,用以誘敵。

  紫罡道長,右手拂塵正與劍較上了勁,功力適敵,互不相讓,不能閃避,
也根本不想閃避,左手已化指?掌,厲喝:“去吧!”

  "砰",兩人都是一震,半斤八兩,劍和拂塵卻沒有被震開!

  紫罡道長心中暗舒,真是棋高一籌,因?他是臨機出掌戰個平手,便算占
了上風,但他也驚奇不已!

  "那裏來小毛崽子,內力如此之強!”

  任志欣心中有數,左手縮回五寸猛向前推,再踏前一步,十成力地拍出“劈
空掌”。

  紫罡道長先是一鞠躬,其後蹶步顛退,踉蹌不及,最後仰面而倒,口中血
柱狂噴,有一尺來高!

  任志欣這是第一次殺人,一絲恐懼掠過他全身,連忙一甩頭,甩掉這感覺,
急?頭遙望那邊的戰局。

  那少女隗家玲,今天正準備晚炊時,撞進兩個煞神來,紫罡道長和紫金刀
王,都是她父親的宿仇,好在弟妹小強、小芳平時管教有方,乖乖躲在乃姊身
後,緊靠牆壁以免隗家玲四面受敵!

  隗家玲武功雖已深得乃父真傳,無奈來人身手太高,吃他們聯手猛攻,早
已香汗淋漓,嬌喘不已!

  也是因?,那倆人準備將她累個半死不活的,讓他們在床上再收拾她!

  正是貓戲老鼠,逗著她玩呢,否則怕不早已香消玉殘豔血滿地了!

  幸好,紫還道長及時被人引開,剩下紫金刀王,她已輕鬆多了,僅堪自保!

  這紫金刀王是個俗家漢子,並非食有采邑,乃是江湖浪人,只因他有柄紫
金刀,名叫王居先,故名“紫金刀王”,不是山大王,他還不配!

  與乃弟王居展,江湖道合稱他“紫金二王”,“三十三路連環刀”,在江
北甚有名氣,是個敢拼敢闖的腳色,床第功夫更稱一絕!

  "嘿嘿!你這小娘們可真緊乎,俺老王可有些吃不消哩,香得饞死人!”

  已穢語連篇,誠是調倩能手!

  隗家玲忍辱負重,不去理地,一對一撕殺,不必負隅苦鬥,連出絕招“玉
免東升”,削敵右腕,反手又是一招“月滿西樓”,砍敵左肩!

  紫金刀王的金刀,左照右顧,破綻自露!已不若兩人並肩欺人那般自在
了!

  隗家玲看得真切,"月落鳥啼”,弦月刀由金刀空隙中,禦電排氣疾點敵
胸“膺窗穴”。

  王居先見弦月刀隱隱嘯風而入,連忙縱身後退,要穴毫釐之差未被刀尖點
到!

  此時,任志欣正跟紫罡道長對掌!

  隗家玲略有分心,望其勝負,這對她的安危屈辱是太重要了!

  紫金刀王趁這空子,力圖挽回頹局,厚背紫金刀舞得密不漏水,搶佔機先,
在身體四周築起一座刀牆,?時一片紫氣霞光的刀影罩向隗家玲!口中調侃
道:“你那兩個孩子都這?大了,幾歲就有老公,好個早開的花兒啊!”

  隗家玲又氣又羞,將她弟妹,當她兒女,句句吐邪心,眼眼生歹意!

  便皺緊秀眉,咬緊玉齒,心中歸竅,不聽他風言風語,揮出弦月銀刀,刀
風勁銳,絲絲銀線已能透過那座刀牆。

  待到紫罡道士龐大身軀轟然倒地,王居先嚇得全身冒冷汗,手腳半軟,那
裏還記得早先要同這女子樂上一樂的歪主意,只恨不能插翅逃生。

  任志欣看兩人殺得性起,心想:“只要我發一掌,那廝就得了帳,但身入
江湖總要守規矩才好!”

  就在一旁踏起方步來,同時也防止他奪門而逃!

  紫金刀王虎吼一聲,一招“霸王別姬”,刀牆面積縮小,最後刀影全然收
起,化?流光閃電向隗家玲當頭劈下!

  弦月刀不敢硬接,刀走空靈,人隨刀動,及時閃開!

  他見“逆風張帆”奏效,轉身企圖奪門而出,冷不防任志欣的方步正錯到
門邊,略作遲疑,不敢硬闖!

  陳家玲的弦月刀像長了眼睛,掃向他的喉頭,刀入三分,又反手用刀柄打
他的肩並穴,紫金刀王悶聲倒下,卻未斷氣!

  任志欣看了他一眼道:"若是仇家,勿留活口!"

  也不知這條規定是江湖道上第幾章第幾條,反正在在漢壽排教兩年,這些
他倒是學得不少。

  隗家玲自也知道,也恨這使金刀的出口相戲辱人,招式下流,但人既已躺
下了,恨是一回事,殺人又是一回事。

  她只兩眼怔怔望著這高大的少年,陌生的救難者,說不出來!

  剛才看見他出面攬事,雖很感激,但還怕他不是紫罡道士的對手白送了性
命!

  任志欣以?她怕汙了房子,洗刷血?麻煩,遂道:“等會兒我把他們帶出
去……”

  他看到她兩頰飛紅,才注意到這女子實在長得美極了,更想起紫罡道士的
髒話,不禁也覺得不好意思。

  這時她弟妹跑到姊姊腳旁,扯著她的褲管兒,一個大姑娘家在異性面前這
多不好意思,就不願意讓他們摟著腿兒,彎腰要捉住他們的小手,不要他們胡
纏!

  小芳搖擺走向任志欣,他將小芳抱起來,她伸手要捉住任志欣的鼻子,他
正用鼻子碰碰小芳的額頭時瞥見隗家玲親善的微微朝他笑!

  他也點首對她露齒一笑,這一笑才把剛才兩人的不好意思一掃而光!

  "承蒙施以援手,相………"

  隗家玲還是不好意思問他姓名,又覺得“相公”這稱謂不妥當,自已應比
他大呢,雖然他高出自己一個頭!

  "我姓任,任志欣!"

  "我們姓隗,我們姓隗!”

  小芳、小強同時搶著叫出來!

  隗家玲微微躬身,看著腳尖,又倏的?頭說了自己的名宇,再道:
“你……”

  天色已漸漸暗了,現在趕到最近的周口鎮,也要半夜才能到,但,家裏沒
有長者,她覺得不便留他過夜!

  任志欣放下小芳說:“我該走了!”

  走過去將躺在地下的兩具屍體一併夾起,接過小強遞過來的包袱和劍!

  人到大路看到三人仍在門口揮手,那時已星月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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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夜月正當中
 
  隗家玲在廚房裏準備晚餐,以素指拂動垂落下來的發絲。

  自從父母受傷,在屋後三裏的石洞裏,受“古洞玉露”治療,已將近四年
了,從十四歲起自己就作姊作母,把小芳、小強弟妹們從繈褓帶到現在,家中
所有的重擔,全落在自己身上。

  今天要沒有那個任志欣闖了來,真不知是個如何的了局?唉!也忘了問問
他的師承。

  那天夜裏,一家三口在油燈昏黃下進餐時,小兄妹都覺得奇怪,大姊姊怎
的不像往日,對他們管這管那的!

  隗家玲忽然放下碗來,“但是,但是我至少可以留他吃餐晚飯的呀!”她
哀聲長籲短歎的無音譴責著自己……

  在寒風習習中,任志欣在一處山溝邊上,從紫罡道士胸膛抽下拂塵,金絲
上沾滿血絲。

  一陣沒來由殺人的恐怖籠罩全身,忽見這道士道袍破洞腰身處,明光閃
閃,心中大奇,乃伸手往他衣袋裏一摸,竟是四顆龍眼大價值連城的“夜明
珠”。

  "天哪!不必再偷招了!"

  任志欣近月來聞知杭州有位武教頭“赤發翁”,只認金錢不認人,只要你
有銀子孝敬,便有武功可學,來者不拒!

  他是窮小子,本打算再行前往偷藝,現在有這四顆明珠,大可不必了……

  ※※※

  "沅陵派"掌門人何滄瀾,因?聽到“雪山派”掌門人葉時興也在金陵的
消息,就接著江湖上的規矩,具帖會見,並蒙天南第一大派掌門人“天南一劍”
葉時興以對手相待,承認了他是“沅陵派”的掌門人,約定在八月中秋之夜,
在鍾山之麓,持劍相會!

  那天,何滄瀾在傍晚時就騎馬走出金陵京城。

  進城辦貨的鄉下人,已經走得差不多了,遠處農舍已無炊煙,想來正是晚
膳時刻。

  遠眺近望,疏疏落落分散四處的燈火,在暮霧中清晰可見,農舍山牆屋角
邊的樹梢,也已吊上了星星,但?色慘白,跟那剛剛露面的月亮同一?色。

  時間已分分秒秒的溜過……

  只等那星星跟燈火一樣的明亮,月亮跟?火一般的輝煌的時刻……

  他這樣想!

  晚風習習,頗有涼意,吹得他那襲衣衫拂拂飄動。

  馬蹄清脆地踏在這平整的黃土路上,伴著劍鞘跟馬鞍的碰撞聲,單調而又
有節奏!

  他心中情緒的波動,並不與這簡潔的節拍諧和,而是一陣陣焦急的浪潮,
才下心頭又上心頭,就像海浪擁上海灘!又有點像是一股股火焰,火舌四起的
跳躍著,熾熱極了!

  血代替了火,流動在他的脈波中。

  打從今天中午起,就是這樣了,不停不休的在折磨著,使他坐立不安,無
法再呆在城裏,坐待那要命的時刻到來,而不做些什?事。

  這約會,雖是倉促決定的,對他卻像是老早就安排好了的!

  打從他在漢壽江邊接過了那“沅陵神符,得令者王”的銅符起,便注定了
要有今夜之會!他承當了責任與義務!

  可能是二十年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件事,他認?武林中將多了一員戰將,
天上將顯出一顆星星,而這一切,都只是開始,不是結束,他頗具自信是這樣。

  他將馬調到小路,向一處農舍走去。

  天色尚早,離決鬥的時刻——月正當中時——還有好幾個時辰!

  他必需先鬆弛一下,緊張是會壞事的!淵亭嶽峙,才能克敵於兩丈之內!

  一個十七八歲的姑娘正在打水回家,聽到身後的馬蹄聲,就放下水桶,回
頭一看,卻呆住了!

  在她五步之外,一個人騎在馬上,雖則天色有點暗了,但她仍可清楚看出
那人頭髮梳起,是一般流行的梳法,城裏讀書人的裝束,上額高而寬,鼻子高
挺,兩頰略瘦,嘴角挂著微笑,此時也正在打量她。

  她趕緊提起水桶,低頭急走,但才三、五步,又不禁回頭看了一眼!

  他還停在那裏!

  待她自廚房中出來,馬已拴在門前場地的樹旁,那人正坐在門前的椅子
上,同她老爹閒聊。

  她不敢走過去,只是想:“他坐在那椅子上也同樣好看!”

  她一直以?讀書人是坐另外一種椅子,而不是她家那種長板凳。

  何滄瀾有禮貌地接過茶,並解釋帶劍是?了防身。

  那老農聽他說若不是吃飽了,定叨擾他一餐的,才不叫老妻下廚去,而吩
咐把房間整理一下。

  "年青人都喜歡亂跑,出了城也不知早早回去,就在我們鄉下過一夜
吧!”

  老農居然教訓起這讀書人來,誰教何滄瀾比他兒子還年輕,又那樣和氣,
一個勁兒叫“老丈”呢!

  "是!老丈,不該貪玩,遲了時刻!”

  何滄瀾順手捉到一個小孩,放在膝上,問他幾歲。

  剛才與老農一陣寒喧,使他忘了焦急和不耐,而且還解決了宿處!

  打完了那場死亡約會,他不想立刻回城,城牆太高了,他越不過去。

  這時正是洪武十年,天下大定,京畿附近,鄉村富庶,天下有道無道,看
看農村就知道了,它反映時代最?敏銳!

  何滄瀾近三年,在杭州頗讀了一些書,對鄉村有著由衷的喜愛。

  鄉下人早起早睡,一會兒孩子們被哄上床,何滄瀾也被引進一間空房,本
來是老農?他兒子預備的,兒子卻寧願到城裏去學生意,一個月難得回來一
趟,還不滿老父所定的親事!

  何滄瀾吹熄了燈,和衣躺在床上,劍就在身邊,等這家人漸漸睡去!

  那陣海潮拍岸的感覺又來了!

  "我怎的如此不濟事呢!這不會是死亡約會,沅陵與雪山的宿仇,是一百
年前的事了,若不是我取得掌門權杖,天下根本沒有沅陵派的人了!他們在百
年前統統死在雪山派手下,沅陵劍法也早已廣陵曲散,誰也想不到百年後還有
一個我,拿這題目做文章。”

  "當然,主動在我,只要我活賴一些,言明點到?止,‘天南一劍’不會
硬要拼到流血喪命的!那天他聽到‘沅陵派’掌門人,可真嚇了一跳,以?對
頭怎會陰魂不散,哈!那裏會知道只是我恰好走馬上京,捉住這機緣,著手作
文章呢!他做夢也不會想到這場劍會只是文章的起子,需要這?來一下,而區
區正要試試自己的身手!”

  "當然,我要利用‘沅陵派’三字走江湖,少不得也要替人家做點事,只
是那批沅陵派的老劍客們,怎?也不會想到?他們屈死出氣的是——一個百年
後名不見經傳,投師沒人想要的窮小子!但,比起‘雪山派’來,他們還算是
幸運呢,葉時興,遠遠來江南遊歷,卻要栽這個不明不白的跟鬥!”

  鄰室還有點聲音,現在卻不能不出去,他對自己很清楚,?一切武功基礎
的輕功,他並不比鏢局的二流鏢頭強多少!但對掌力的造詣,他十分自信,今
夜也就想以此打敗葉時興!

  自然,輸面更大,但那沒有什?大不了,與心中所訂的計劃無關,只要再
提別的題目,另找起子就是!

  任志欣盡其所能的輕捷,拿劍推窗出去。

  院子中月華似水,月亮離中天還有一段距離,他想先去看看現場,就向屋
後走去!

  這農家沒有馬廄,他的馬與牛拴在一起,他放上馬鞍,成功的將馬牽了出
來!

  大地一片寂靜,望日的滿月,照得四野通亮!

  何滄瀾在馬上回首,那農舍靜靜的放著,就像自有歷史以來就在那裏了一
樣,屋頂塗上一層薄薄的月光,有種出奇的美感,在展現著它,屋前後的樹,
樹梢是青色,金色,樹幹是黑色,是這座農舍的護衛、屏障!

  周遭數裏之內,所有人,所有可能存在的人,都各自在他們自己的地方睡
了,而他——

  "這真是?人皆睡,惟我獨醒,喔,還有鬼,鬼也是夜裏不睡的,假如真
有的話!”

  鍾山山勢,到此陡降,在平原與丘陵之間,有一盆地,總有兩畝寬廣,形
成一處臺地。在月光中夾在幾十顆老樹中間,有幾十丈方圓,綠草如茵,綴上
夜露,晶瑩輝眼!

  馬行過處,有輕輕的“沙”聲,踏折了草葉的舒展,它若有智,似應抗議。

  何滄瀾遠遠地就看中了這天然的舞臺,感到自己像是候場的角兒,少時便
由他彩墨登臺了,可惜只有堆石、草木是觀?!

  他先騎馬繞了一圈場子,心忖:“天南一劍享譽江湖二十年,總會有一些
絕招在身。

  三天前定約之時,彼此和和氣氣,但江湖上的豪客,在未到真刀真槍過招
之前,都是這般德性!安知就在腳下的這場子上,葉時興沒有安排下一場惡夢
等著我?”

  他眼中自然露出一絲恨意,小時候的切身遭遇,使他對名門大派,成名劍
客,有一種潛在的敵意,不能輕易剔除!

  "但也許這樣好些,偉大的獵人,是不願獵取兔子的,要獵獅搏虎!只要
再過一些時候,不會太久,就有兩位武林高手在此過招殺戮,其中一人便是我!
但不知誰是獵人!”

  何滄瀾解下鞍轡,放馬到場外去,自走到一顆樹旁將馬鞍擱在一處橫幹
上!雙手倚鞍,沈思了起來!

  過去的哀樂,都在時間中凝固,結晶析出,清楚得像山川草木,歷歷如繪
地呈現在他眼前,如走馬燈似的在旋轉!再旋轉!

  何滄瀾——任志欣的化名,正回憶到他首途余杭時的情景,猛聽一聲:“老
夫來遲,有勞久候!”

  像困獅怒吼般的聲浪,如雷貫耳,把何滄瀾驚醒過來。

  他是在鍾山之麓出神起來了。

  這時,月當中天,夜色如洗,萬籟俱寂,在他五丈之外清清楚楚地站著三
個人!

  他抓著劍腰,自樹下陰影裏走到月光中來,這是二十歲的何滄瀾,而非十
六歲的任志欣了,朗聲說道:“不敢!”

  就在他面前三丈有一四十五六歲的中年漢子,身軀稍嫌胖,面孔團團如富
家翁,身穿白色圓領長袍,正是“雪山派”當今掌門人,“天南一劍”葉時興。

  身後兩人,一個是他的首徒“太罡劍”史強,另一人是他侄兒“太冥劍”
葉仁傑,他們都已創名揚萬,乃是“雪山派”年青一代的後起之秀!

  何滄瀾神色嚴肅地說:“雪山和沅陵,雖有百年宿怨,卻無新仇,區區斗
膽訂下此會,意在討教,會會高人而已,勝負請以點到?度,免失本意,尊駕
高見如何?”

  葉仁傑冷笑一聲,當然沒有新仇啦,沅陵早在百年前結怨時死光了,也不
知道這沒有萬兒的光杆掌門人,有何門可掌?

  何滄瀾只當沒有聽見,繼續說道:“然則既曰競技,不可無賭,區區若輸
手,天下再無沅陵一派,武林亦無何滄瀾其人,若一時僥倖,敢請閣下閉門十
年!”

  葉時興沈吟再三,低吼一聲:“敢不從命!”

  他不認?自己有輸招敗陣的可能,樂得大方包容!

  "太罡劍”怒形於色,本來若這小子未拿出掌門的狗牌,憑江湖聲望,他
還不屑與之過手,如今要師父親自出馬,他的輩份便高了一級去!

  這小子得了便宜還賣乖,口出不遜,“閉門”豈不等於思過,得退出江湖?

  何滄瀾暗自松了口氣,很滿意這情況完全照著自己的設計希望而行,如今
是立於不敗之地了!

  "天南一劍”?頭做態,意思是等得不耐煩了,卻不屑率先提意動手。

  何滄瀾自然懂得,他在倚老賣老,就捧劍拱手?禮道聲:“請了!”

  史強捧出一支長約四尺的古劍,葉時興像是名家揮毫,微一?手,龍吟一
聲,劍已出鞘,映著月光,其色如玉!

  此劍是“雪山派”的掌門信物,連同“天南一劍”的尊號,父子相傳!

  史、葉兩名晚輩退下一旁,看見何滄瀾也抽劍在手,劍身墨黑,沒有護手,
極瘦極尖,四尺有奇,不是劍應稱它?錐!

  劍鞘像一支長鐵?,全身中空,劍自握柄抽出,若不拔出來,還當是把尋
常鐵?,卻不知有何來歷?

  何滄瀾緩緩轉身走到樹下,就在馬鞍旁,將劍鞘挂在樹幹上。他輕彈劍身
忖:“?了保險起見,只好抽劍出鞘,希望不必用它,萬一非用不可,今夜得
死三個人,在還沒復仇之前,絕技是不能傳揚出去的!”

  月亮正到頭頂,又圓又亮,正嵌在場子上方,空地周圍環樹,幾無樹影!

  兩人遙對拱手說了“請”宇,開始繞圈疾走!

  起先極慢,逐漸加快,圈子也越來越小,人是越來越接近!

  葉時興腳不沾地,像是地上塗著的是油而不是月光,行進自如!

  何滄瀾勉強走著從杭州“赤發翁”處新學會的“維摩步”,搖搖擺擺起
來,還一度反勢而轉,害得葉時興也急忙?足,跟著逆轉。

  "天南一劍”當時怒極,但因圈子仍然甚大,夠不上出劍的時機,依規矩
不能動手,真個是隨人團團轉了!

  忽然葉時興吐氣沈身,“哈”了一聲,終於“耐”得他先行不耐煩而出劍
了!

  何滄瀾覺得眼前一亮,萬千劍影撲身而來,不知何者是真,何者是幻,忙
將劍胡亂伸出,全身微做蹲勢,蓄勢而備,像是“將軍出令”,以不變應萬變!

  "天南一劍”?那收劍而立,面露微笑。

  這一招在“雪山派”的劍法中叫“千峰出巢”,並非了不起的絕藝,只是
以內力震動劍身,令劍葉大副度的顫抖,形成一種千劍萬刀的感覺!

  只要對手淵亭岳峙,臨危不亂,也以內力貫注劍身,則千蜂自然歸巢,是
攻不進去的,但若是碰上俗手,內力不足,則只要再來一式俗而又俗的“順水
推舟”,就得一命了帳,劍已入胸!

  高手俗手交鋒,當會在一招之內,立判生死,便是此理!

  葉時興剛才試出何滄瀾雖能破去此招,但已顯驚慌亂,自是敗象,他太嫩,
故作微笑。

  何滄瀾斜身剌劍,腳下移宮換位,猛一扭身,墨劍掃向“天南一劍”的下
盤,招式未老,長劍忽然宛如蒼龍躍身出海,刺向“天南一劍”左胸!

  這一招三式,是新學來的“六合劍”。

  葉時興矮胖身軀輕靈一閃,以“夏夜囊螢”一招,全部化開,更反手揮出
“寒月滄波”,?時間,周身劍氣濛濛!

  何滄瀾豪喝一聲:“來得好!”

  腳踏“維摩步”,劍身斜平“霸橋傷別”,兩劍錯刃磨擦而過,有石火星
飛四濺!

  他看見葉時興的圓臉離己不滿一尺,那是一張充滿自信的臉!

  何滄瀾待兩劍將離未離之時,陡的使滿“風動草偃”,今夜勝敗全在此
舉!

  太冥劍和太罡劍同時脫口而出!

  "乙字劍”!

  葉時興略一沈腕,劍芒乍吐,兩劍如蔓藤糾葛,黏在一起!

  "嗡、嗡、嗡……"響個不停,卻抽不開劍身,雙劍如同連環鎖!

  何滄瀾凝目虎視,右手挺劍,“涇渭合流”,真氣早貫劍端,左手連足六
成威力,拍出“劈空拳”。

  "天南一劍”踏前一步,兩眼下垂,徐徐?左手推出"迷離掌"。

  兩股掌風相遇沖激,虛虛渺渺了無聲響,兩人都達到掌出無聲的地步了!

  場外史強、葉仁傑的衣角飄飛,面上涼沁沁的,?雙方掌力的餘勁所波及。

  葉時興前後搖晃了一下腰板,卻挺住了!

  何滄瀾則吃“迷離掌”一推,踉蹌退後一步……再三四步……

  至此,第一回合已經結束,兩人都試出對方武功深淺,各自有數。

  壓軸大戲就要上場了,成敗在此一擊!

  "天南一劍”氣定神怡,退回原地,聽見葉仁傑說:“不出三招,那臭小
子就得撤劍!”正合寡人之意,就側目看了乃侄一眼,意頗嘉許他的估判。

  何滄瀾站在他們兩丈之外,也正在考慮是否該使葉時興三招撤劍。

  剛才,兩劍糾纏,真氣交鬥,在左手沖激的?那,何滄瀾發覺“天南一劍”
劍身力道虧減,全身略不平衡,故公公正正的研判:“葉時興人雖然癡長他數
十年,內力卻不及他!”

  而他數天來最擔心的就是這個!

  何滄瀾掃視前面三人,對月檢視手中墨劍,居然連米粒般大小的缺口也沒
有,甚感高興,心忖:“真難?了這口劍,竟不比寶劍差,我本不該使人太難
堪,無奈若真陪他走完三、五十招,輸的會是我!”

  兩人重新走近,樹影略微偏東!

  何滄瀾一招“開門納賓”,再以“涇渭合流”纏住對方劍身,令他抽不出
劍,也退不了身,左手連綿拍出兩掌!

  先七成後九成,右手同時真力倒貫,三招一氣呵成之後,快似閃電,人則
挺身向後飄飛,衣角飛揚,意態瀟酒,有如唐人圖畫,姿勢優美絕倫!

  葉時興矮身半尺,兩腿坐馬,挨上這萬斤大槌連續兩擊,一槌重似一槌!

  上身紋風不動,兩膝以下顫抖不已,腳已入土不見了,胸口發悶,心血似
要潮湧上逆,全身骨骼全像是碎脫了去,痛入肺腑!

  圓臉白中泛青,呆呆看著一丈外,在空中顫抖不已的“天南一劍”的那支
“劍”。

  史、葉兩人身不由己,同時踏步驟前,沒看清他們掌門人的劍,那支代表
“權威”

  的劍是怎樣離手的!無法相信,黏在墨劍之下的是“天南一劍”。

  "雪山派"開派數百年,看記錄,掌門人與人鬥劍輸的有,失招喪命的也
有,但“天南一劍”離手飛去的可沒有!這應從何說起呢?

  何滄瀾氣定神怡,不露笑容,冷肅的,右手上有一種奇妙的感覺,“天南
一劍”黏在自己的墨劍上,頻頻顫動,餘力尚在,像是活的一樣!

  何滄瀾右臂一劃,風聲勁銳,“天南一劍”在空中劃出一式美麗的圓弧,
到了左手!

  劍尖外向,再微一作勢,“劍”水平地緩緩飛出,道聲:“接著!”

  "太罡劍”恰好跑到乃師身前側方,伸手接住,那劍能平飛緩進兩丈遠,
入手卻毫無勁道!

  "今夜之會,到此?止,區區先行一步!”

  葉時興臉色一弛,斷斷續續向乃侄說:“約……個……後……期。”

  葉仁傑將話提高了聲浪復述了一遍!

  "十年之後,此夕、此時、此地,再會。”

  何滄瀾說罷轉身走到樹下,將劍歸鞘,提起馬鞍,正待備馬離去!

  忽聽得史強聲音都變了,他道:“愚師徒明日回雪峰山,十年之內,江南
這無雪山門下走動!”

  何滄瀾微感內疚,雙手一拱,彎腰穿過樹的橫幹,向浴沐在月光中的那匹
白馬走去鞍已落背,人已踏登上馬,回顧他們一眼,帶?起步!

  馬行“沙沙”的步上歸途,心中卻知,他已走向始程,寬廣的一條路,已
橫在他的里程前!

  只要他不倒下去!這前程萬里,在向他招手!

  葉時興見何滄瀾已去遠,也不理會草地潮濕,跌坐下去,服下本門聖藥“雪
山靈露”,閉目調息行功,頓飯光景,臉色才又紅潤起來!

  葉仁傑將“雪山靈露”揣入懷中,雪山門下都是瓶不離身的,其藥神效。

  勉強將“天南一劍”歸鞘,他雖然未曾出手,卻感到自己也累極了!

  葉時興終於起身說了聲:“走吧!”

  率先向前奔去,兩人至此才知師父傷勢無礙。

  在越過金陵城池時,“天南一劍”像只受傷的大鵬鳥,張臂作勢,縱身飛
了過去!

  史、葉兩人,卻不得不在城垛上沾次腳,才能躍身下落城中!

  他們落腳在金陵最大的“京都鏢局”。

  夜深人靜,自不用叫門,越牆而入,發現他們的客寓上房仍火燭高照!

  這客房在“京都鏢局”後院的東廂,兩房一廳,門外有五丈見方的小天
井,植了一排梧桐樹,樹下石凳上,有六盆菊花,花香微微透過紗窗,飄入客
廳來!

  廳中左右兩壁皆陳設四張太師椅,黑底描金,甚見氣派!

  壁上懸挂著山川字畫,出之當代名家手筆!

  屋柱畫龍,吊下四盞彩燈,連同四面壁角直立的丈高古銅雕花燭臺,把室
中照得通亮似畫!

  三人方才坐定,就聽見有人穿過天井的月亮門,大踏步走來,人未入室,
洪聲早到:

  "如此早回,定是三招退敵,老夫坐候佳音,煮酒相迎,哈…哈…哈……”

  正是此間主人,“京都鏢局”主,“江南武侯”百里金鼎。

  三人不慮,他此時尚未就寢,只好起身相迎。

  "哈!唔!嗯!"

  "江南武侯"看到葉時興師徒面色,笑聲不由逐漸小了下去!冷了下去,
難道會……

  "天南一劍”知道這人心直口快,真會大鼓對銅鑼地當面問起來,只好自
己光棍,說:“在下一時失手,卻教兄長見笑!”

  面色難看已極,目光已垂下……

  "江湖武侯"像是被人點中穴道,黑臉陰睛,呆住了,直至下人送來宵夜,
忙著招呼,才算清醒過來!

  大家環桌相對枯坐,喝著悶酒。

  "天南一劍”怕加重了傷勢,酒未沾唇,還是百里金鼎先開口:“那臭小
子真的那樣厲害?”

  看到三人冷下臉色不答腔,才想起這話犯了大忌,但他總是不敢認真相
信!

  那天,自稱“沅陵旅”掌門人,親自登門訂約,“江南武侯”恰巧有事出
去,回來聽鏢頭們議論,就給何滄瀾按上了個“臭小子”三字,挂在嘴上!

  他怎樣也想不通,“雪山派”的掌門人會輸招敗陣,折在那“臭小子”手
上!

  要知自從那場延續了十多年的武林浩劫——爭奪“紫府秘笈”,天下豪傑
傷亡殆盡,武林北斗的峨眉、武當相繼宣佈封山,門下俗家弟子均需隱名埋姓,
不得行走江湖,以免禍延師門,至今尚未開禁。

  華山、昆侖、少林、黃山等能逃過那場浩劫的或二、三人,或五、六人不
等,也全不聞不問江湖事,五台、恒山、泰山雖仍稱派,但規模少了大半。

  舉目神州宇內,還能稱?大派的門下弟子?多的,惟雪山與廬山而已。

  如今,雪山派大掌門人,輸在一年甫弱冠,名不見經傳的少年人手下,這
話其誰能信!

  "唉!唉!那?,皇宮的事……”“江南武侯”試探的說。

  葉時興實在怪這百里金鼎怎生如此不識相,不耐煩地說:“只好作罷,請
吾兄代向顧大人致意!歉甚!不克應命……”

  他們上沒有世交,下沒有深交!葉時興東下江南打聽謠傳已重行出土的
“紫府秘笈”

  的消息,"江南武侯"大局主聽說“天南一劍”到了金陵,就投帖拜訪,
一見如故,?表誠意結交,倚?奧援,說什?也不准他住在旅舍。

  葉時興看這人作人豪爽,禮數甚是不虧,才免?其難作了“京都鏢局”的
上賓。

  "江南武侯"暗叫來得不巧,平生最怕的事便是碰到這種尷尬場面,越坐
越不是味兒!

  越想越不是個路道,難道他——是個空心的大老倌!難道他……當真的一
夜之間被個初出道的小混混,一腳踢出江湖!

  又不好再問他最?關切的事——“皇宮大內的警衛事宜”,如是,就打了
個開口大哈欠,告辭出房去了。

  眼看著已煮熟的鴨子如今已斷羽拆翅,弄不上?盤了,明天得另打算盤!

  那"臭小子",哈哈,那臭小子,如今變成“香”的了!

  這事也要先下手?強,後下手光光!尚幸咱“京都鏢局”的人未事先得罪
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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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聲威揚京都
 
  師徒三人,還自不滅燭就寢,葉仁傑先沈不住氣,本來“雪山派”此回東
下江南,經“江南武侯”的牽線拉攏,有意承擔下整個“大明皇宮帝闕”的侍
衛職責,那時他“太冥劍”就不折不扣的弄個官兒幹幹,如今怕是不穩了,吹
了!

  只好旁擊側敲:“叔叔!‘紫府秘笈’,咱們難道就袖手不要了?”

  葉時興痛苦的皺緊濃眉,沈吟了會:“只好作罷!”

  這事可不尋常,每次有寶物或秘笈出世,“雪山派”也絕不後人,總會共
襄盛舉,死幾個人,雖則什?也沒得到過。

  "天南一劍”話罷,閉目深思,史、葉兩人知道師父在檢討戰局,也不敢
先睡,默然無語坐在對面大師椅上陪著…

  屋外不時傳來更鼓聲,有時微風寒意透過紗窗撲入室中,燭火幌搖,似只
嘲弄他們的“魔眼”,葉時興的面上,忽明忽暗!

  "天南一劍”葉時興心中之難受,不能以筆墨來形容。

  正當全派無論上下都期望能插足中原,包下大明宮庭警衛做戶頭,與明朝
共富貴共患難萬萬年,這是眼前千載難逢的絕好機會,本派無形中成?天下第
一大派,假公以濟私,那聲望將蒸蒸日上,那人材將濟濟多士,吾道其昌乎!

  在這五代同堂之時,自己身?掌門人,已經始有自,卻不明不白地陰溝裏
翻船,栽了跟鬥!只三招,要命的三招,泡大湯的三招!

  計劃多日的美好前程,俱被這莫明其妙的三招撕得粉碎!

  十年內不得走入中原,“紫府秘笈”和擴展勢力,無異一筆勾銷,這叫自
己回去如何向上兩代下兩代交代?

  回去說起自己嚴陣以待,運功於掌卻被對方打得五臟六腑皆移了位,只怕
父祖子弟還以?是出口戲言呢?

  原來,這時“雪山派”是五代同堂,葉時興雖是掌門人,卻是第三代,師
兄弟各支總計有四十五人。

  第一代碩果僅存的?師叔祖,是他玄祖最少的徒兒,終生未下雪峰山,武
功超凡入聖,?全派第一。

  第二代尚有八人,是葉時興的師伯叔輩,就稱“雪山八驥”。

  第四代是史強那一輩有一百八十二人,最負盛名的是所謂:雪山五劍——

  "太罡劍”史強、“太虹劍”葉名淵、“太冥劍”葉仁傑、“太玄劍”郭
照偉、“太煞劍”許石泉!

  再者就是未來的掌門人,未來的“天南一劍”,才十四歲的葉克成,第五
代尚未出師才四人而已!

  葉時興劍術居全派第四名,是第三代中的第一人。

  三年前武當掌教“玄武真人”,采藥南嶽,?人認出,他明知武當已封山,
不言武事,仍向其糾纏討教,在七百二十一招時才輸手一招,但在兩百多招時,
曾以雪山“落梅劍法”著實的窘困了“玄武真人”一段時間!

  更鼓頻傳,時光飛馳——

  直至四更敲過,葉時興忽然失聲叫出:“他根本沒跟我鬥劍!”

  史、葉兩個晚輩被他這舉動嚇了一大跳,向著他儘是一頭霧水,雙方劍來
劍往,怎說沒有鬥劍,只是三招二式便塵埃落地而已,他們不明白鬥劍要怎生
鬥法。

  原來他至此才想到一交手就在鬥“力”,自己連雪山劍法中半套半招都未
出手卻輸了,於是,告訴他兩人,好在都是自己的子侄輩,不怕他們笑話,又
都在現場過。

  "他真力高過我,但只要我用‘鳳凰來儀’步法,踏遍四象,雖可能傷在
他掌下,他可得身首分家!”

  葉仁傑手拍大腿,急叫道:“那小子兩番施展‘粘字訣’,根本就不敢與
‘雪山派’論劍,叔叔上了他的大當!”

  都是屁話,馬後炮,你內力又不如人,一出劍便被人家的劍粘住了脫不了
身,退不回劍,何能將人身首分家,用什?來分!

  在那?那之間,人家尚未運出十成“劈空掌”,若是用出十二成“劈空
拳”力,這大掌門能被人拍成一堆肉泥!可以賣給開黑店的,作人肉包子、水
餃賣!不必剁餡兒!

  史強對尊長失手不便多言,勉強提出問題道:“他劍路甚雜,沒有定格,
似乎是以‘粘字訣’?主,廣東九連山葉家的‘乙字劍’中的‘粘字訣’世人
共知,他會是葉玄機門下嗎?沅陵派消亡百年,早該死光了,能傳下的創法,
不知是何等招式?”

  談完,立覺不妥,師父若是輸在葉玄機徒兒手下,或者輸在沅陵派的後輩
手中,那?當年之戰,全派覆滅,也非輸於劍下,而是輸在陰謀之中!

  這事怎可由身?徒兒的懷疑、反問,乃大不敬也!

  葉時興在室中徘徊方步,並未生氣,聽出話中別有所指,就事論事的說:
“葉玄機有一女兩徒,他一生未入江湖,江湖對‘乙宇劍’所知既是他上幾代
人流傳江湖的隆譽不墮,一鱗半爪,而今是否兩徒之中有一個何滄瀾其人,就
不得而知了,以後再查吧!”

  "太冥劍”聽得話有轉機,忙問:“叔叔!難道咱們明早真的要走?”

  "我不走不行,不過,你可留下,把皇宮的事作一交待,‘紫府秘笈’
嘛……”

  次晨,天剛亮,三人趁“江南武侯”猶沒起床,留下字條拜辭說:“因事
而回寶慶雪峰山,不克面辭,失儀之情容後補過!”

  黯然無趣的早早就騎馬離開鏢局,免得各自尷尬!

  城門剛開,晨風習習,陽光風色透過晨霧一射射到西去的官道上!

  三人出城半裏,遠遠有人在馬上施禮,正是那“沅陵”掌門人何滄瀾,只
得答禮如儀!

  葉仁傑打心裏起不服氣,若非要送行,真會馬上釘梢,找個藉口,會會這
高人——

  高個子的人。

  他連問答都已想好了,若是何滄瀾責問他不守諾言,沒回雪峰山去,他要
理直氣壯的回他一句,昨夜何滄瀾第一陣時向後飄了五步,那場搏鬥只能算
?——平手,這自然是想賴帳,耍光棍了。

  何滄瀾目送他們三人走遠,自個進城回到原寄住的“天安客棧”。

  店小二話不多老遠就哈了一個“早安”,把馬接過去,心中嘀咕:“這爺
一夜沒回來,怕不是逛窯子去了,人長得這?俊,只怕不必發銀子,姑娘會倒
貼……”

  這客棧座落在東城,並非什?高級旅舍,客人全是些販夫走卒。

  何滄瀾五天前來京,在城門口被話不多給哄了過來,說是什?仕官行館,
他包了上房三合的側院,一個人住自然太寬敞了,但甚清靜,鳳凰落在雉堆中,
人人見了他神色敬重,也就懶得再找別家了。

  他一入房,就和衣倒下,店夥計送來茶水,也不去理會!

  昨夜鬥完,他又翻牆模進那農家,但心中興奮,那還能合眼。

  心知不出一年,何滄瀾三字就會傳遍天下,好事者會給自己取上綽號,作
?打敗“天南一劍”的報酬。

  但對他而言這並不重要,他只要成名一天,利用辦好第一件事得來的聲
名,去進行第一件事。

  自古以來,凡欲報血海深仇者,其一需知仇人姓名,其二需有一技冠群倫
的恩師,傳藝扶持。

  何滄瀾(任志欣)得天獨薄,竟是兩缺,茫茫人海,何處是仇家!

  十年偷藝,被人打個死去活來,爾今差可告慰,尚待更進!

  千里尋仇,並非難事,雖凡夫俗子亦可?,但若在千萬人海中,找出仇人
是誰,卻需智取,其中運用之妙,事無先例可尋。

  何滄瀾知道要報血仇,不獨要武藝,還需智慧,乃動手構思下篇落地作金
石聲的大作,進京三件事,昨夜力敵葉時興,今午要智取百里金鼎,都是這篇
文章的點題名句!

  話不多看他過午還不出房,心中自有意見,“那個小妞兒真夠動,把這?
大的一個爺累成這樣,休息半天了還不能出房!”

  話不多實在是話真多,又是包打聽,每次打聽到消息,逢人便多嘴!而又
總是這樣開始的:“我最不愛多嘴了………”

  因此上人家叫他話不多,這德性,差不多一出娘胎就有了!

  那天下午——

  看看是拜客之時,何滄瀾換了一件滿意的衣服,也不騎馬,自上街去!

  金陵雖是舊遊之地,但一別十載,市面繁華多了,酒樓、綢莊、藥店、珠
寶等店林立,官衙府邸建築整齊、宏偉、美侖美奐!

  街面上馬車、大轎、小轎,行人熙熙嚷嚷,不絕於途,不愧是新興王朝的
首都,氣象萬千。

  不久,他走到"京都鏢局”,投遞一份大紅名帖,拜訪總鏢頭“江南武侯”
百里金鼎!

  這“京都鏢局”號稱江南第一家,大小五級鏢頭有九十多位,趟子手五百
多人,能同時走十條鏢路,其中自不乏武功高手,奇技異能之士。

  但因天下大定,各地開山立案的綠林豪傑並不多,多的獨來獨往的巨盜,
來去飄忽,令有司偵察?艱,破案渺茫陡呼奈何!

  故富家大院,達官貴人都請有護院,自設武力,以保安全,“京都鏢局”
主要的財路,全在這方面。

  鏢局座落在一條僻靜的大街上,門前有一對五尺來高的大石獅,門口立著
大旗杆,旗上繡著“京都鏢局”四個大紅字,全局房舍是平房,占地極廣,院
落重重,其中花團錦簇,巨樹翠蓋,在牆外可以看到那八尺高牆,還覆著帽瓦,
四角設有敵樓!

  百里金鼎接到沅陵掌門人的帖子,已是驚喜參半,帖上居然歉稱武林後
學,私道人家序齒不序身份,連忙召集僚佐,一同出門迎接!

  何滄瀾看見大門裏擁出一群人來,?首一人,不比自己矮,腰圍數尺,方
臉多肉,環眼裏,精芒四射,一望而知是內外功夫兼修的好手!

  虯髯數寸、繞頰蝟立,蒼黑濃密,身穿褚紅團花敞袍,腰束金紅英雄帶,
便知是“江南武侯”百里金鼎,就拱手朗聲道:“武林後學,沅陵何滄瀾初臨
貴地特來拜見,竟蒙親迎,何以克當!”

  "江南武侯"見文土打扮的小夥子——不是臭小子了——如此謙虛,又是
一聲武林後學,忙也交待江湖上的客套話頭道:“沅陵江湖名派,雄踞西南,
閣下英雄出少年武林豪傑,拙夫一向欽慕得緊,緣慳一面,乃蒙先施,更覺汗
?,請高升臺步!”

  說著拱手回禮側身讓位,招呼他入內!

  昨夜以前,若有問起何滄瀾其人,他一定會搖搖他的大毛頭說:“名不見
經傳!”

  若局裏夥計堅持說有沅陵這一派,他准伸手揍人,叱他胡說八道。

  "京都鏢局”內部,入門前則是四根大石柱的通堂,廳中並沒陳設桌椅,
是夥友他們早晨練功的地方,與聚?場所,隔著一個露天大天井,與後廳大柱
遙遙相對,天井兩側排著兩列兵器架子,十八般武器全有!

  後廳才是會客之處,地鋪色紅如玉的大方磚,兩側各有十二張縷花嵌石太
師椅,中堂賓主上位,隔著黑心檀木茶几,正壁是一幅丈來高的“武聖夜讀春
秋圖”,何滄瀾奇怪他怎不挂幅張飛呢,這百里金鼎的形相看來倒是跟張飛也
許頂相像的!

  兩人分賓主坐定,有一小廝獻上香茗。

  何滄瀾心中感慨萬千,像是看到昔年自己的縮影,十年了,整整十年了!

  七、八個有份量的鏢頭在兩側陪客,都對這沅陵掌門道聲“久仰”!

  "江南武侯"跟他客氣了半天之後,開始邀他住到“京都鏢局”來,並且
宣稱要陪他遍遊金陵名勝繁華!

  何滄瀾心想:“這人倒四海得緊,一見如故!”知道時機已到,就搖頭道
謝並解釋道:“此次晉京,實在有要務,老英雄美意,不才心領!”

  "什?事呢,若人手不夠的話老哥哥可以補充搭配!”

  何滄瀾仍是微笑,喝口茶想了片刻,說是不需人手!

  百里金鼎是直腸漢子,看這小夥子像是內有文章,不禁激他道:“老弟台,
‘無事不可對人言’,這話是司馬溫公說的,哈,哈,哈………”

  也不知是得意自己背得這句話呢,或是這下午被恭維得上了天,忘了江湖
上,誰的眼睛都揉不進沙子,憑他那句文不對題的話詞,人家就可翻臉,動手
見個真章。

  何滄瀾只豪爽一笑:“老哥哥有這誠意,能助我取得‘紫府秘笈’嗎!兄
弟此來有志及此!”

  百里金鼎環眼翻翻,心想這個小老弟可真兇狠,竟?了那“只聞打電,不
見雨下”

  的"紫府秘笈"現世流言,把“天南一劍”給趕跑了,便肅言道:“喝!
老弟乃是?秘笈而來,這事也不知是誰傳出的消息,空穴來風,惹得江湖個個
動心,沸騰不止,但老哥哥也束手無策,無人知道得主是誰呢!”

  何滄瀾點頭同意地道:“正是如此,兄弟千辛萬苦才打聽出誰是舊
主……”

  此言語驚四座,有人把茶杯“吧”重重放落,震幾有聲,那是聽得心神出
竅之故!

  "好哇!"百里金鼎兩個大手掌合拍一聲,像是快意極了的道:“問舊主
不就得了!”

  何滄瀾皺緊眉頭而面有難色的道:“在座英雄,有人知道二十年前,瑞州
有個‘任’家堡吧,那是舊主,這卻如何去問?”

  他提到"任家堡"三字,面上居然一點感情的痕?都沒有。

  在座各鏢頭全都知道“任家堡”那回事,就只“江南武侯”一人不知,他
來金陵創辦這鏢局才十年。

  副總鏢頭“智多星”計文魁悄聲簡要把任家堡的事告訴了他!

  "神槍將任志琛?這名字我聽過!我聽過!”

  這時,大門中進來了兩個人,正走到天井,其一就是“太冥劍”葉仁傑,
他頗有挑釁之意的瞄著何滄瀾。

  這番可苦了“江南武侯”,他今早醒來看到條子,卻疑心葉時興等並非真
的回雪峰山去,只道昨夜惹惱了他們,是故遷出,又擔心皇宮的事,不好交代!

  忙叫手下把金陵所有的旅客棧找了個遍,這才請來留京別有任務的“太冥
劍”。

  但不巧的是何滄瀾已在座,要是被誤解?自己去請的,再跟昨夜鍾山之戰
的勝負串聯起來想……

  這“江南武侯”四字,可得倒寫,不值錢了,忙想解釋!

  何滄瀾站起身拱手替“江南武侯”解厄道:“葉大俠這時才回來,區區有
事拜會百里老局主,這就要走了!”

  "太冥劍”勉強作揖回禮,推說有事失陪,轉入內進去了,不願同坐!

  "江南武侯"連昨夜那回算上,一日夜間,兩次遇到這種尷尬場面,幸好
何滄瀾交代得體,就十分感激,死也要留飯!

  何滄瀾暗笑他,等會若是真是同席吃飯時,你這主人怎生做法,就面帶微
笑略微不好意思的道:“實在另有先約,歉難從命!”

  "江南武侯"差點“哇”地叫了起來,以?何滄瀾瞧不起他,卻見副總鏢
頭向他使眼色,只好送出門口,說明次日要去回拜!

  何滄瀾一走,他忙問計文魁那眼色是什?意思!

  "智多星"說了三字“秦淮河”,他是看見何滄瀾的羞意的!

  "喔!喔喔!秦淮河!秦淮河""江南武侯"恍然大悟,把毛頭亂點,大
聲叫了起來!

  那是英雄美人,少年風發,正應春色滿秦淮!

  "京都鏢局”後院右側,在“天南一劍”曾落腳的客廳斜對面,隔著兩座
天並花園和一處短牆。牆上有月洞門,有一寬廣各兩丈的精舍,匾題——“虎
軒”。

  這幾年來,“江湖武侯”把雪白的花銀賺足,請了專人設計,把鏢局內外
全部翻新,但看這“虎軒”,便可概其他!

  室內四壁、地下、天花板全鋪著虎皮,屋梁垂下四盞虎頭連皮的明燈,連
那垂下的?子也覆以虎尾巴!

  四壁代替山水字畫的立軸,挂著幾件兵器做裝飾品,有精金做的判官筆,
烏金鑄的太乙?,最觸目的是一條紅色六尺神鞭,每節都是蛟角,?“江南武
侯”隨身兵器。

  秋日夜涼,“江南武侯”與“智多星”就在這虎軒中坐著,正閒談看今午
來訪的何滄瀾,武侯的第三徒兒“小神鞭”路大壯進來請示。

  "師父,今天新入戶的三家,算那一區呢?”

  路大壯也知回言指示的准是計副座,故只等候著計文魁開口。

  "算西區,給你從大師兄管轄!”計文魁想想片刻後道。

  "江南武侯"的首徒名叫從元起,路大壯問完,自去巡衛去了。

  原來,“江南武侯”等於夜裏的金陵京畿九門提督,請“京都鏢局”兼護
院的有數百家,全是顯官貴戚!

  其他兩家“濟安”、“靖遠”漂局,都是“京都鏢局”的附庸。

  "計多星”還有一肚子的兼併計劃,只是“江南武侯”不答應罷了!

  "江南武侯"忽然想起一件事,道:"葉仁傑你明兒向他說吧!”

  "自然是大哥禮請,才夠面子,我想他會肯的!”

  "江南武侯"歎口氣,無可奈何的道:“咱們的人手還是大少,不足分
配!”

  "智多星"莞爾一笑,頗?自許的道:“大哥,咱們分區守衛,掌握住人
員流動性,不株守在某家,有五六十個鏢頭,兩百個趟子手實在也夠了,再說
咱們治本不治標,各旅舍大都伏有眼線,扎眼人物來京馬上知道,各城門也都
有交情,外來采盤子的可以有個風聲,本地只有那些不學好的公子哥兒,他們
只會揀軟的吃,不會太歲頭上動土的!”

  "江南武侯"頭點了點但道:“那何滄瀾真想不到,咱們眼線都漏了
他!”

  "智多星"側面看百里金鼎的表情,道:“大哥想拉他入夥?”

  "啊啊!想是想,我那裏請得起一個掌們人!”

  "葉時興這人真是莫明其妙,不說一聲就走了,皇帝老子要起人來怎辦,
倒不如拉何滄瀾去交差!”“智多星”出主意的說。

  "太嫩!再者他也志不在此!"

  年初發生的胡惟庸案,誅連三萬多人,現在風波平息了下去,但朱洪武怕
反復的胡惟庸收買刺客,而宮中侍衛才十多人,就要號稱江南武林第一人的
“江南武侯”入宮護駕!

  "江南武侯"因成名不易,?人鷹犬,江湖不齒,再說這鏢局等於是“聚
寶盆”,捨不得放下!乃以局裏業務龐大,結束不易,向有司推辭,並引薦正
在金陵遊歷的“天南一劍”葉時興自代,以其掌門人的資格足夠!

  有司因?京中王公貴戚,鼎食之家全賴“京都鏢局”護院,也不能顧此而
失彼,也就答應了。

  而"天南一劍”也有意入宮伴君,所以一拍即合,但條件是整座皇宮王
室,全由“雪山派”負責,那意思是宮中原有的侍衛都得卷鋪蓋了,宮中高手
氣得要挂冠求去,朱洪武識貨,這事應造成互?牽制之勢力他才有利,硬是不
准!

  這事雙方正僵著,還在談判中!

  不料,"天南一劍”不成氣候,賭技失手,羞憤回山,這事便形成中折,
“智多星”

  怕"江南武侯"入官護駕,舊事重提,故有此一說,拿何滄瀾頂窩!

  "江南武侯"緩緩搖頭道:“不好!不好!江湖上會說我百里金鼎,朝秦
暮楚,一下拉貓,一下拉狗!”

  "這事都是‘天南一劍’不上路,早早入宮,那場賭技,便免了!現在怎
辦,不賣皇帝老子的賬自然是可以,他要咱們開不成局子也可以啊!”

  "拖拖看,拖拖看!""江南武侯"憂愁地說:“其實皇帝老兒也太膽
小,有那一峰兩山坐鎮,還怕皇宮給人?走嗎!葉時興這人胃口也太大,硬要
整包,如今他拍拍屁股走了,沒事人一個,我可平白得罪了一峰兩山!聽說一
賭氣,連夜也不巡了!”

  "葉時興走了便不算對不起他們,且放心!”

  何滄瀾晚飯後,雖不是有約在先,果然去了秦淮河!

  他來京雖五天,三件大事倒辦了兩件,心情輕鬆,也想見識一番這六朝金
粉,紙醉金迷,被汙塗得最濃最豔的秦淮河。

  再說也要消磨掉初更之前這段時間,更深人靜才能另有所幹!

  皇宮中,有一具“穴脈玉”,他算計已久了,若是得手,那?他的武功便
能更上層樓!

  入京聽到"天南一劍”在此,就跑去訂約,之後費了三天功夫和三百兩銀
子,輾轉打聽出那“穴脈玉”是存放在“藏珍閣”中,又探知宮中虛實,近日
侍衛高手並不巡夜,在鬧情緒,這可是天賜良機,遂把竊取“穴脈玉”列?第
三件要務!

  晚飯時,喝了幾杯酒,他薄有醉意,歪斜坐在小艇中,這小艇如一畫樓,
窗格細雕張著薄紗,前艙弧形的船頂,兩邊用疏疏的花格欄干支著,船頂底部
懸著一盞彩燈,彩燈垂下。

  夜暮漸垂滿河儘是船,都挂著彩燈,大船不只一盞,兩船擦身一晃即過,
而又晃來了另一盞燈光!

  河面上,金彩的漣漪,泛成細水波紋,船像是悠遊在浮扁上,直是:“人
在舟中,舟在天河!”

  舟行輕緩,沿河妓樓傳來的歌聲絲絲入耳,且聽:“醉方歸”

  春:

  香車寶馬出城西,淡淡和風日正遲,

  管弦聲裏遊人醉,且盡生前有限杯;

  秋千下翠繞珠團,綠柳黃驪啼聲媚,

  朱欄外紫燕飛對對,盡醉方歸!

  夏:

  畫船深入小橋西,紅翠鄉中列玳席,

  南薰動處清香瑞,采蓮新腔哥配妹,

  效紅鴛白鷺共依偎,細烹銀絲鰭,

  淺斟白玉杯,盡醉方歸!

  秋:

  蕭蕭紅葉帶霜飛,黃菊東籬雨後肥,

  想人生莫負登高會,且攜玉手上翠微,

  寫秋容雁宇隊隊,烹紫蟹香橙堆堆,

  一農金英綠酒配,盡醉方歸!

  冬:

  彤雲密布雪花飛,暖閣錦簾落地垂,

  共用掃雪烹茶味,爭如飲羊羔香釀杯,

  膽瓶溫水插新梅,試嬌聲歌金鏤,

  蕩湘裙舞個楚腰回,盡醉方歸!

  何滄瀾面前隔著小桌子,有一妙齡的歌妓,正低首弄弦,準備也伺候這位
“少年爺”

  一段詞曲兒!

  忽然歌聲幻影中,有人鬼頭鬼腦地向這邊窺探,何滄瀾立即感覺,回首一
看,卻是舊識,在杭州認識的范有容。

  范有容縱身跳過船來,身手不俗,邊尖叫:“何滄瀾,好小子,你來到南
京也不來找我,卻教我給找到了……”

  還沒坐定,即動手動腳,在歌妓身上摸了幾把,那歌妓嬌笑看四處閃躲!

  何滄瀾有點惱火,好好的詩情畫意被這俗客全給弄糟了,但乃耐著性子
道:“如此巧事,你怎知道我在河上!”一邊招呼歌妓坐到他身後來!

  "嘖!”范有容猥瑣的出聲,意思是說何滄瀾好小氣!但又興高彩烈起
來。

  "鬼才知道你在河上,我在'金陵大酒樓’彩雲房中請客,郭朔松給他老
子纏住,在家陪客,於是乎咱們八雄就八缺一了,於是我抽身到這裏來捉熟人
湊數,只是你算何仙姑,豈不委屈了你,哈,哈哈!”

  郭朔松長得粉裝玉琢像個雌兒,因之,大夥兒管他叫何仙姑。

  何滄瀾並不惱,也陪著乾笑了幾聲!

  那歌妓在背後扯何滄瀾的衣角,意思是不要他走,他回頭看她人在燈影暗
處,低首弄衣,居然有幽怨之意,就安慰的朝她一笑。

  這八雄全是京中紈?子弟,花天酒地,?了作花花太歲,結伴到杭州“赤
發翁”印欽那裏去學藝,何滄瀾就是在那裏認識他們的。

  八雄雖是文士其裝,但滿肚子草料沒半點墨水,人又大都長得不起眼,就
愛拉攏何滄瀾去充實陣容。

  何滄瀾因別有所圖,與他們倒混得頂熟,此次來京雖記得范有容的家卻不
願去找他,那知還是被他在這秦淮河上碰到。

  范有容看何滄瀾居然也獨自逛秦淮河來,想來那事有點轉機,就說:“南
京的妞兒比杭州更俊,咱們該更親近親近,別像杭州時老是開溜,今夜先見識
見識算是個彩頭!”

  何滄瀾知道賴不掉,反正勾欄中自己在杭州時還少去,遂故作輕佻地說:
“有這等好事,自然算我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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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秦淮聆弦歌
 
  這“金陵大酒樓”乃是京都首屈一指的秦淮河畔的花都!

  先時何滄瀾所聽到的一曲“醉方歸”便是由這棟五層高樓中,幽幽傳出
來,令人心蕩意消,醉了便不需歸,自有春幃花香秀色鎮金窖,供你逍遙自在!

  何滄瀾離開這條花舫小舟,也將這個似小家碧玉般清麗的“河妓”帶了過
去,因?,范有容乃是打擾了這名小妞兒的權益!

  何滄瀾一貫行事是有原則的!

  范有容雖則面有難色,最後終究答應了,算是外帶女客!

  像這種河妓沒有十分絕色與些人事關係,是難得擠進“金陵大酒樓”這種
豪華花都中去的,那得有人提拔,在“教坊”中學些應對進退的禮儀,才算合
格。

  這小妮子算是有幸,遇到何滄瀾這種英雄人物,慧心中自是感激不盡,說
不定今晚由此提攜,便能出人頭地,一鳴驚人,踏上高枝了!

  范有容這個“荷花大少”,宴設二樓臨河一面最好的方位,因此,才能隔
窗向河下望來,見到何滄瀾的人影。

  他本是在他們的人尚未到齊之時,窺探河舫小舟上的無邊春色,何滄瀾人
物風華,不論身在何處,便似鶴立雞群,讓他一眼便認出來了。

  在這首都之地,一般官宦僚佐中下級的京官,若有被應酬、懇托,也是在
這數一數二的酒樓中比較夠安全氣派。

  范有容陪著這一對男女,被侍者由外到裏,一陣刻意的諂媚吹拍吆喝著,
登上了二樓包廂雅座!

  侍者們眼睛夠亮,酒樓常客錢莊范少爺帶來的生客,人是頂體面氣派,龍
行虎步,豪氣透身而出,腰下長劍,那是十分刺眼,他們的吆喝,便是比同一
品大員出巡,護衛清道似的,給貴客附加了威風,主人面子上增加了光采!

  嘿!何滄瀾倒無所謂,身畔的小妓,以粉臂勾著他的臂彎,已嚇得心頭抖
抖的亂撞著,那是又膽寒心顫又舒爽痛快,依附著他更緊了!

  所謂攀龍附風,此之謂也!

  弄得裏外人等肅然止步,投以觀瞻這名貴客的蒞臨,人人注目!

  何滄瀾算是讓他們擺了一道,不得不運布玄功,專注於眼神,否則,難免
不?人譏?沐猴而冠了!

  精芒四射,霎時盈睫,以“沅陵派”掌門人的身份,心態行事,自然威儀
立顯!雖然,他這個光杆掌門人,在京都尚未大名遠播!

  乃是知道他是一劍驅走“雪山派”掌門葉時興的人,已窈窈私語,交頭接
耳了,這聲名已在江湖武林傳播中,卻也不知何滄瀾乃何許人也,遺憾!是長
是短,是方是圓?

  二樓雅座上的六個紈?子弟,也算是同窗同學,早已起身恭敬相迎,把臂
言歡,互道別後……

  這般大少,別的不會,舉手?人,張口吹拍,那是最?在行,如是,水漲
船高,皆大歡喜!

  在客套問候中,侍者們已豎耳有心,瞭解來客的身份,外面尚有各類營攬
的包打聽,在等待著他們的回報呢!這便是世情流俗,他們閑來無事專做這種
勾當!

  何滄瀾的大名在金陵江湖道上,已不能說是個默默無聞的無名小卒了!

  時在晚秋,暑氣全消,金風送爽,這在江南乃好個涼天,比之春夏,正是
一年兩大最恰意的季節!

  此時秦淮河中已流川豔水,燈火輝煌,而樓中也夜宴方開,三教九流人物
亦在粉墨登場,各自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座上客常滿!

  他們所已包下的席區,是以屏風聞隔,桌面間隔中加擺了十幾盆菊花,那
是鬱香襲人,花展如笑,朵朵嬌豔,紛紛雅致!

  何滄瀾自帶了女伴來,自然,二樓大班不必自討沒趣,硬上來碰釘子了,
而他們每人身邊也早有侍女相陪,那是侍宴侍身兩相宜!

  這花色風流,但由?少爺們的喜歡!

  本來是一場風流勾當的晚宴,現在有了名目!

  是給“沅陵派掌門”人何滄瀾蒞京的接風宴,水牌已光面堂皇的貼了出
去!

  京中風月場中的“花八仙”,能攀交上這名“新貴”,那是能弄得他們屁
股眼裏直冒泡泡!

  不是嗎!“掌門人”,一個門派,武力組合的首腦!赫赫!落地有金石
聲!

  武功便是"勢力”的象徵,劍下可死人,可活人,乃得視掌門人的高興與
否來決定!

  因?,這八名大少爺雖然家中金銀滿櫃滿庫,老子們有錢,卻無勢無勇,
說要他們的人頭落地,他們敢不伸長脖子以待宰,今夜設宴交歡,算盤已精打
細算過了!

  何滄瀾算是被他們利用吊上去了!

  來日方長,不怕何滄瀾不出名,名氣越大,他們等人的邊際收益越多!

  因?,他們是何滄瀾的好朋友!嘿嘿,朋友當然有關顧照應之“義氣”,
這便夠他們一生,吃香喝辣的,在江湖小道中混個小世面了,若不是性命交關
的事,有誰惹得起他們!

  他們投資在何滄瀾身上,那是年年利上滾利,好處大得無法計算也!

  席面安排成馬蹄鐵型,何滄瀾當然是主客!

  華筵開上來了,銀制食具白玉杯,酒是陳年京釀“女兒歡”!

  葷冷大並盤,“孔雀開屏”!

  "翡翠明珠"龍井拌蝦仁,“金蟬玉乳”,乃蟹黃炒鮮奶!

  "鴛鴦鮑翅”是魚翅醣水鴨!

  "彩鳳雙珍”,片雞皮,拌炸帶子燒雲腳……

  在這京都中的大酒樓,名氣響不響首先得兩種事物,不可缺一才成!

  第一是由天下名廚掌?,做出來的菜肴,得叫好叫座!

  第二是由歌舞班子,色藝雙全!人物也要風華有致,有口皆碑,捧成紅牌
歌妓,令人留連忘返,醉了則不能歸去,那才是賓主皆歡,方寸自有不宜言宣
處!

  范有容自然率先領著弟兄們來?何滄瀾敬酒致意道:“何兄大駕蒞雲京
都,弟兄難得有這機會表達一番尊敬,來一同?掌門人乾杯!”

  他熱烈的回應,心誠?開,你言他語的奉承起來!勸飲勸菜,自是不在話
下,拿肉麻當有趣!親切、熱烈、便是他老爹老娘也沒承教過他們這般?色!

  身伴的伴兒自然幫著燕子呢喃,巧啼宛轉,活色生香,人人眉目含春,秀
色助餐,伺候周到,笑語吐珠,紅袖傳香!

  一扭一笑,具有令人關懷處,發光笑彩滿畫堂,宴上透盡好春光!

  伴著他來的那個小河妓,看到這番光景自也不能後人半步,透心的歡喜自
己的這名貴客英俊瀟灑,威武非凡,乃天下少有的好即君!

  她時勾豹腰,撫摸虎背,斟酒布菜,軟語溫柔,尚不時的與他耳語連珠,
講悄悄話兒,趁機會吻耳香頰,撒盡了小鳥依人的嬌媚!

  何滄瀾心舒意暢之餘,酒到杯乾,情潮洶湧,信手緊了緊小蠻腰兒!

  小妮子嗔白了他一眼,乾脆一?小屁股,主動的偎向懷中,坐在他那處腿
上,如此一來那兩件妙妙的事務,隔著幾層布片便近乎的多了!

  陰陽相吸,氣味相同,如鐵之近磁,要想不粘在一起,怎?可能呢,其間
差距不多也,如是彼此各自心顫體酥,離水到渠成只差一點點手續而已!

  小妮子間中玉手向他胯檔中撈摸一下,乖乖不得了!粗壯硬實的嚇煞人的
雄偉不群,火熱滾燙,龜頭探探的作怪,龍筋已舒展開來,令她眼驚口開,喉
中發酸了!

  飄斜媚眼便聆之下,各自坐席上的有錢有勢的少爺們,人品不怎樣,對這
事可是拿手在行,幾個膩死人的狐媚子,也已投懷送抱了!

  有的,一隻手在桌上面端杯敬酒,那另一隻手嘛,已在問津桃源,爭探巫
峽妙境;更有的甘脆兩隻魔手都在案下操作,飲酒索菜,任由身下的伴侶代勞
了!

  熱烈的已口杯渡酒,鵲橋飛渡,兩雙舌頭兒已搭起一座天橋來,各自嬌啼
盈耳,嘻笑連連,欲迎還拒,逗人心飛,嬈相畢露!

  人——便在這酒色情調中,百玩不厭,有他至死方休的誘因在,誰能是坐
懷不亂的書呆子柳下惠呢!

  何滄瀾初無此心,不怎?上路呢,生手生腳……

  不過,這不要緊,令懷中的小妮子,更是喜歡,由她不著痕?的慢慢帶路!

  聽吧!小河妓向他耳語道:“爺!親爺!奴家還是——清倌人,不信你摸
摸看,便知真假?”

  老天!有可能??在這河下討生活的人?是賣色不賣身?

  可惜他長了這?大了,對那妙妙之處,只有個模糊的影子,那還是小時候
穿開檔褲的年代裏,有個機會對個小女娃子,偷瞄了眼!

  知道那裏是條肉縫兒,肥肥滿滿,光光滑滑的!

  年齡一年年長大,十數年來,只在心頭不時興起一些響往,卻真不知道,
其中美妙處究竟如何呢!現在是有份方便!

  這懷中的小妮子,香噴噴有心大開方便之門,請他除了醉酒之外的“醉
心”之邀請呢!這……這……

  最難消受美人恩,人類對“探幽索勝”是有份本能上的需要,周瑜打黃
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這還有什?話可話可說的呢!

  人家已願挨了,人家已邀請了,人家已帶路了……

  一隻又細又尖又軟又嫩的素手,牽扯著一隻粗硬的巨靈掌,搖蕩著向他摧
駕起程!

  他看了她明眸的企待與幽怨之情,切切之盼!

  假如他自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不想深入,那何必來此找罪受呢!

  ——那裏是"西遊記”中所說的……“花果山,水簾洞”,悟空的“洞
府”也!

  悟空者也,悟得——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空、色之論,如明鑒高懸越拭
越明,幽景秘境,何妨見識一番呢!

  如是,在小妮子的堅持手邀指帶之下,他何滄瀾初入“華胥國”,在遊此
南華之邸,紫微之都……

  那小河妓對這大哥哥光顧她的花都香潭,洛水仙居,那是已喜上峨眉梢,
挑眉弄眼,殷切中有那份自信自傲之感!

  這證明她是有吸力的,吸引的天下英雄人物已折腰弄手,是一份光采,是
一份傲視群芳的偉大自在!

  天下只有真英雄豪傑才有資格叩此“美人關”,而這關內關外也企待一個
英雄來憩馬舒筋!

  他——擁抱著她的這人,這神,便是她的英雄,她的大樹,她似藤蘿般的
要纏繞著!

  唉!何滄瀾的這只手,是練過十幾年“劈空掌”的,比一般手似乎大了一
號似的,因?每天都要行氣運功,沖血貫氣,出掌拍擊的緣故,其粗重壯定,
那是沒有可比的,正如他的“劈空掌”,功聚十成力時,那是擊石成粉,別物
則不必再比較了!

  這大酒樓中,能令人留連忘返,心志拳拳,天天報到,除了美食乃是天下
第一流的之外,那色情的點綴也是天下第一流的水色,人兒的嬌柔,比之任何
人家中的黃臉婆高明百倍,千倍,萬萬倍!

  而這其中卻隱藏了個大秘密,便是他們所喝的陳年佳釀——“女兒歡”
酒!

  在二十年前或三十年前便已經在封密之前即已調和了精練出來的——春
藥,這春藥無色無味,效力雖微,卻後勁十足,無傷身體,另有大補之功!

  喝得微醺,或是足量只能培元補氣,不老長春,長勁在後,無從發覺!

  本來,酒是色之媒,三杯下肚,便是純純的清酒,也能令人興起春潮!

  因之,世人不喝酒的人,則無欲,勃起不望,人如草木,令人懶惰而無力,
雖生猶死,適合去幻想一番,禮佛做和尚頭去!

  何滄瀾不想做和尚,雖然體內血脈流暢,真氣鼓動,下走向那具大物上,
雄赳赳!

  小妮子在他懷中扭動著撒嬌呈媚,使足了“嗲”勁!

  他的手在徜徉徘徊中,立即發覺她沒有穿內衣褲,在寬鬆的外衣摺裾掩蓋
下,裏面滑溜溜的一隻大白羊,刮了毛的,赤裸裸的清爽爽!

  真嚇了他一大跳,方便得天衣無縫,不礙外瞻!

  這具細膩的胴體觸指之下,令他立生反應,那是染指而不?過,希希在心!

  指下玉山挺挺,既堅實而又綿軟,一捺之下,一握之中,出奇的令他心蕩
火升!

  他沈醉於這兩隻大尤物之上,撫摸重重,不忍鬆手,快感的情緒,奇妙的
觸覺,似閃電般的電過他的心潮!

  怎?不激起漣漪,噗噗心跳,微生顫意,舒爽中自是不忍放手!

  本性上的需要,自然的捏來推去,探索其中的大奧秘!

  這是兩個弧形的圓錐體,他對那一對小棗兒,撚在手指間,令他?生奇妙
的聯想!

  越撥弄越想撥弄,這是個大人們的小玩具,他喜歡撥弄它們!

  她更喜歡讓他撥弄著,在撥弄中,似有一陣陣的快感——愛由心生!

  在愛的心意摧花呈獻中,她已心神俱醉,體軟如棉,依偎得他更緊了,嬌
喘息息,似不勝酒力,慵懶無力,乖巧得似具活的寶物,世間無物可比……

  天地間在這坐位中陡的?生了一份神秘的天機——力量,輻射籠罩著他們
兩人。

  小妮子已在他耳根上細語歌頌他的撫愛,道是:“哥哥……哥哥!”

  這“哥哥”兩字,年小的不論男女都喊過,但這時她口中所喊的,語意大
是不同一般!

  何滄瀾聽入耳中,話似“九天詔樂”般的美妙快感,那美妙的音色,其中
包含著多種意願,是她的心聲神意!

  細加分析乃是她歡欣的細語,心靈的?喊,決意的表達,絲絲的討饒,徐
徐的招喚!

  何滄瀾已被她喊得,膩得心裏迷迷糊糊,手上心中充滿了幸福的感受,撥
弄得更加細膩,對她討好起來!

  他能意識到懷中的百靈鳥兒所“哨”出來的音調,對他已神魂依之!

  他們雖然沒有以口交杯,在表面上看起來算是最斯文的一對了,不像其他
那對對之間的那般惡作劇,嘻笑嗔叱,蕩動不已,卻從安靜中獲得一份深刻
的——戀情愛意!

  何滄瀾怎能扮演一隻不會吃魚的大野貓呢,猶其這魚已乖巧的落在他的手
邊上!

  如是——那只魔手已逐漸向下移動,過胸越腹而來至一所新奇的領地——

  酒,她已不時的扭腰端盅,送入他的口裏,流向喉去!

  菜,她也揀來,以湯匙喂進他的肚裏!

  每個小動作都恰到好處,每次眉目傳情,如怨如訴、關注變化……

  足以使他意會心通,是默許是鼓勵,是牽引,是奉獻……

  那手已停在她一處高丘隆起的茸翠草地上,他輕撚慢揉,細數柔草!

  此地方緊要所在,他是從來不明白,沒經過!

  這令他心志齊飛,神頓魂搖,動蕩不已,手指頭再爬下去,便是一處“水
簾洞”了!

  "水簾洞"裏當然是溪泉一道,霧迷洞口,露撒兩岸,水在其中,滑不留
手!

  果然,同想像中,無所差池也!

  小妮子已迫不及待的伸長脖子,歪著粉頭眨一次眼睛,在他耳邊,蟻語道:
“哥!

  怎樣,妹子說的不假吧!”

  他豬八戒吃人參果,由那裏能分辨出真假來呢?只感覺其中已水滿“金山
寺”,如密似油,間不容指,濕溜溜的……

  "再向下摸摸……向裏索索……怎樣……”

  如響斯應,果然,原來如此這般——清倌人!

  他當然,不想惡意的去破壞了它的包裝,它的象徵,它的完美……

  "奴家對天發誓,是第一次讓那手指頭接觸到那裏!”

  何滄瀾只有點頭的份兒,若不然,早讓人一指截破了,那有留到現在讓他
過手的機會!

  "哥!我心裏好亂……”

  她所謂的“亂”乃是“癢”的代名詞,難得今夜碰上了個自己中意心蕩的
英雄人物!

  她是深具慧眼識英雄,遇豪傑,能結識這種人物,在這條秦淮河的污水中,
那是絕無僅有的!

  一隻小麻雀在想,有朝一日成鳳凰,便是露水姻緣,她也認了!

  她的心意,何滄瀾立即感應到了,正處於無可奈何中——席外已有一些腳
步聲傳來,而且不止一人!

  何滄瀾的手指頭被迫著,被新情勢所迫著,離開了“水簾洞”,指頭上帶
來了一股特有的濃香,濕淋淋的,此乃“水簾洞”中的花香聖水也!

  宴上的場面,一下子文靜的多了,雖然人人懷中佳人在抱,那只是外場面,
侍女們全坐在貴客懷中敬酒,乃理所當然的事,無人大驚小怪不上路!

  何滄瀾?頭望去!

  來人頭盤高髻,正中插了只翠金展翼的鳳凰,鳳口中吊得明珠細串,下梢
乃是棵丟丟蕩蕩的紅寶石墜兒!

  發插翠花,星光閃閃,玉梳斜出,益增高貴嫵媚,令人首肯此姝不類凡俗!

  肩披羽制胸巾流蘇搖搖,寬袖上衣,粉緞繡花,長裾曳地,由兩名小婢左
右摻扶著,跚跚行來,韻味十足,恰如仙姬!

  精目放光,碧如深潭流動,懾人吊魂蝕魄,隆鼻如懸玉,櫻唇已點朱,未
語薄笑似牡丹盛放,婀娜多姿,紅帶束腰,折轉如柳,堪稱楚腰!

  令何滄瀾訝然,不知所措!

  因?此姝的妙目乃關注在他身上也,但都是初會,未曾過目也,這尷尬!

  范有容以主人的身份立刻替他解決了,淫笑著道:“青鳳姑娘!金陵酒樓
首屈一指的紅牌,真難得你的大駕玉趾光臨這座小席面!”

  話中雖然是捧了青鳳一陣場子,但後面的言語都有些酸溜溜,抱怨她了!

  青鳳一聽這大少爺醋起了,嫌她沒有早點過來侍候他,不由得回他一個大
媚眼,吊足了他胃口,淺笑道:“小妹子拿范大哥不是外客,讓大哥們酒已半
醺時,再聆聽青鳳的母雞叫窩,最是有韻味,怎的大哥哥抱怨起來了呢!”

  "不是抱怨,而是心有所系,妹子倩影玉喉,念念不忘,如盼甘露!"

  "小妹心欽范大哥情心獨寵,來給妹子介紹這位新貴賓吧!”

  何滄瀾一聽,立將懷中的小妮子觸了下,讓他能站起身來!

  他知道這是位紅歌姬,初次相會,以自己的年齡,自不宜大洋洋的坐在這
裏會見,起碼的禮貌也應?起屁股,表示對她的尊重,人家要“爺”不離口的
叫著哩!

  懷中的小妮子,心不甘情不願的離了他的懷抱,不過,那素手攬著虎腰,
不願放棄!

  范有容一聽,青鳳姑娘已鄭重要求他介紹何滄瀾,也可嗅到何滄瀾在青鳳
心目的地位,這是甚?少有的場面!

  一般大老爺們的宴會,主人是不作興向歌姬介紹貴賓貴客的身份的,有的
只是青鳳向客人垂首屈膝,道個“萬福”的通禮便搪塞過去!

  如今不然,她想刻意結交何滄瀾了,想作怪!

  河下來的小妮子,當然知道其中的關節,所謂:“英雄所見略同也!”

  不過,她已先吃到那幾棵手指頭了,不怕這只譽滿金陵的青鳳想作怪,在
她口中搶食吃,她雖然生不逢時,沒有她那般萬金難置備的全付行頭,但她自
認?她清麗宜人,也宜室宜家,宜床宜侶,有那個本錢,只是缺少這般的金屋
以藏嬌而已!

  范有容聳肩縮頸,弓背如蝦,吐吐舌頭,擠眉弄眼的呵呵笑道:“應該?
青鳳姑娘引見一番!”

  轉首徵求何滄瀾的意願,他請何滄瀾的心意逐漸張顯出來了,他認?何滄
瀾是條人龍,不必言宣,青鳳也有同感,想刻意巴結。

  將來,是個奧援,有朝一日何滄瀾在江湖上成了一條巨龍大豪,但只有這
一宴的情面在,江湖邪惡,便深得考慮周詳是否應該向她下爪子!得罪得
起——何滄瀾去,青鳳可以向他枕邊訴苦告禦狀也!

  何滄瀾已輕點虎首,沒有掃了范有容的頭皮面子!

  如是——

  范有容清清喉嚨,挺直腰杆鄭重言道:“這位是小兄的患難生死之交,‘沅
陵派’的掌門人——何滄瀾大兄長,前幾天曾一劍逼走了‘雪山派’的掌門
人——葉時興,饒他老狗命,要他十年不得進入中原,嘿嘿!回家閉門思過去,
嘿嘿……”

  緊接著他將頭一轉遙指青鳳介紹道:“這位是金陵首席紅牌仙姬,色藝壓
京都,歌喉傳巷閭,芳名動公卿,你們英雄美人,一時……一時什?亮、瑜,
應該多親近,多關愛,多……唔,多幽會……多鴛鴦、鴛鴦……”

  這話令人噴飯,草包加馬糞,雙料的!

  已躁得青鳳臉上升緋,?似桃花,飛了何滄瀾個媚眼兒,嗔嬌兼具,形狀
自是令人有耐思耐尋處也,清音急溜口道:“小妹那有范大哥口中那?響亮,
青鳳有幸能與今夜宴上會識‘掌門人’虎駕光臨,舉座增光,小妹有榮焉,諸
多指教!”

  接著正式拜下禮去,兩名小婢替她整衣……

  "幸會!幸會!姑娘無需多禮,多勞了,賞銀……”

  "一百兩!由我這裏代付了!”

  範有客急急介面,他怎能讓何滄瀾掏腰包呢,那便不上路了!

  青鳳姑娘再行謝賞,場面算是交待應酬過去,接下來的便是獻藝!

  陡有細樂絲竹之聲響起,樂班子是不進場的,只有音流入耳!

  "小妹獻唱一曲,?掌門人及在座大兄們洗耳,獻醜了!”

  "這是一首‘歸隱詞’,共分四部曲:漁、樵、耕、牧,誦來大家共償:

  江天晚霞,舟橫野渡,網曬汀沙,

  一家老小無牽挂,姿意喧嘩,嘻笑怒?!

  新糯酒——香橙藕瓜;

  錦鱗魚——紫蟹紅蝦;

  杯倒盤空——拳豁罷,

  爭些醉眼迷漓嘮叨話,

  和月宿蘆花。

  腰間斧柯,觀棋曾朽,修月曾磨,

  不將連理枝頭削,無缺鋼多,鋒快俐落;

  且饒過——猿枝鶴窩,

  慣立盡——石澗泥坡,

  聽流泉——瑞石匆匆過,

  還參破,名?利鎖癡情錯,

  雲外放懷歌。

  耕田舒地,一川黍未,四野桑榆,

  莊家漢也有歡娛,豆麥滿倉,瓜果滿儲,

  賽社時——驅羊宰豬,

  農閒日——鬥狗博驢;

  歸家去——蓬窗睡足,

  盼太平年,間中多落下場及時兩,

  老妻花似玉。

  放牛牧馬,天連野草,水接平湖,

  終朝馳馬江山秀,樂以忘憂,豪氣千秋,

  青箬笠——西風渡口,

  綠蓑衣——暮雨滄州,

  落日時——晚霞景不留;

  黃昏後一曲牧歌,長笛不離手,

  吹破楚天幽。"

  歌聲徐徐而終,青鳳姑娘唱得不能令人蕩氣回腸,卻似飲下一杯冰水,令
人清涼、清醒了些許!

  若是歌以詠志,也許她心裏存有急流勇退,就此退出歌壇,從良離去之意!

  縱是一首高雅的純情之詞,出之豔姬之口,有那份餘緒遲暮之感!

  何滄瀾遂即鼓掌,以示謝意,並道:“青鳳姑娘的音色之美,的確能令人
繞梁三日,縈迥不已,這首‘漁、樵、耕、牧’正道盡了快樂的人生,並非是
燈紅綠酒中才能獲得,快樂的人生,何處無之呢,足舒雅意,擬足珍貴!”

  經此一說,席上的這七名歪哥才心會意轉,起哄捧場,喧嘩號叫著,無非
是逢場作戲,那有個真心誠意!

  范有容嗥叫嚷著道:“好妹妹,到哥哥這裏來,由大哥敬你一杯,潤潤嗓
子,不必轉臺子了!”

  "謝謝!”

  "哥哥今夜包了你,這是給何掌門的接風宴,將來掌門大人劍會天下英
雄,借重姑娘搭配之處正多呢,機會難得也!”

  青鳳姑娘是有心得寸進尺,利用范有容搭橋的,也就陪這花花公子一杯!

  場子冷落下來,何滄瀾身畔的小妮子,見有機可乘,向他咬耳朵道:“哥
哥,讓妹子來唱一曲給哥哥聽好嗎,本來妹子在河下便是要單獨清唱幾首曲子
給哥哥開懷的!”

  何滄瀾意動,望著她淺笑一聲,彎彎嘴角道:“各位兄長,現在由兄弟帶
來的宜君姑娘唱一曲?兄弟謝宴!”

  "好……好……"

  大家同聲附和,假如這宜君姑娘不是由何滄瀾帶來的,這些王孫公子,是
不屑向她望一眼的,他們的眼睛是生在頭頂上!

  宜君姑娘緩緩站起來整理了番那一身樸實無華的衣裾——在這高貴的酒
樓中便是寒酸像了!

  步步蹺嬌的走向席次的前端,她身材苗條略顯消瘦,正是清倌人的表徵,
自是沒人挑剔她,透著那份清新,元寶人兒,且聽她唱來:

  "嫋嫋婷婷,姿姿媚媚,體態輕盈,心性兒溫柔碎,妙舞偏宜紅袖迥,清
歌鶯聲穀外唳!

  一頭相見,兩意相投,百步相隨,百年相陪!

  子前同會,午刻別離歸,好時光卻把人來摧!

  和淚和慈,共飲一杯又一杯!醉、醉、醉!

  後約何期,舉目長亭,執手依依悲!

  曾把臂樓腰,口對口兒索滋味!

  帳裏幽歡,美愛成佳配!

  效連理,鶼鶼比翼,腿疊腿,扭股兒翻紅被!

  雲窗共寢聞子現,啼得聲聲令人淚!

  這時刻拆了鴛鴦對——

  似繁華曉夢幾驚回……”

  歌聲啼淚,她真哭了,雙目中滴下了珍珠淚,宣情達意悲不自禁,真的令
人蕩氣迥腸,最好是永世將她捧在手心裏供養,歡夢……

  音調悲切響亮,音色清越!

  歌聲已響徹了整個的這座二樓全宇,有幾個飲宴中的場面尚未散席,被歌
聲吸引著,偷偷離席站在屏風背後,向裏窺視,想一睹歌者的芳容,心中一齊
叫好!

  如是,何滄瀾運集玄功,聽到有數十個腳步在向這裏集中,其中更不外有
步聲輕微者的高人在場,如落葉似飄絮!

  蹦掌、喧嘩、叫好,一陣熱烈的感受,將她羞羞怯怯的招了回來!

  宜君姑娘已迫不及待的撲入何滄瀾的懷抱中,淚濕眼角,歡嗔著撒嬌,她
需要強者的撫愛與保護!

  何滄瀾的懷裏,便是她的安全港!

  他樓腰、她坐腿……

  他舉杯,她就口……

  大哥哥的慰勞,令她心飛意舒,兩人只有行動,沒有言語,肉麻的話,一
切盡在不言中,她能領會到這陌生而又似五百年前宿世便已認識的大哥哥的心
曲。

  她肯定了自己是有才華的,不是一枝暖室中瓶花,只供人飽嘗她的肉體,
她更有美好的心靈與知音的人共渡人生,追尋幸福快樂!

  歌聲能摧發人之肝腸,席上的七個花少爺,目中也暗自流露出那份饞意,
可惜,這小妮子已屬何滄瀾了!

  真遺撼,怎不早早發現她呢!

  現在已名花有主,經此夜的一鳴驚人,明天她便能紅遍了這秦淮河下的風
化區,俗人便是這般群?化,盲目以從!

  她是江湖新秀,一派大掌門人梳攏過的姐兒,那身價已千萬倍的在節節升
高,一名有成就的江湖豪客,其潛勢力之大,不亞于朝中的大將軍,若真要比
一下,那大將准會先輸掉他那棵毛頭去……

  何滄瀾懷擁可人的甜心人兒,是自己檢驗過了的清倌人,心裏透著一份神
秘的關愛,不由得豪氣萬丈,也想表現自己一番!

  證明自己不但只是能比劍對決,萬人隊裏取上將之首級,如探囊取物般的
輕易!

  同時,自己也會文章華國吟詠對哦,絕不後於士子俊才!

  他在坐席上向小妮子耳語一陣,手攬小蠻腰兒,雙雙對對的站了起來,向
他們點首致意道:“承蒙?兄長們盛情,兄弟已酒醉飯飽,耳福不淺更能聆到
青鳳姑娘的一曲高歌,陽春白雪,舒心快意,人生難得幾回再!足令不才,快
慰僅志不忘,現在趁著酒醉遮?,厚著臉皮吟首歪詞,期以答謝關愛並以此鳴
志,幸能終曲,不勝慌恐!”

  好傢夥,說他胖,他腫起來了,心中暗自震動佩服,口中卻異口同聲的促
駕,掌聲重動,歌尚未唱哩,便已激起陣陣高潮?起!

  而屏風後的閒人,及其他席間坐客,也相顯鄂然!

  這是什?話,這是什?調調兒,堂堂的一派大掌門人,聲譽之隆宇內也不
足百人,他居然在酒樓裏放肆起來了!

  唉!總是少年人的心性兒,其中有些老一輩,在坐上直搖頭代他不值——
這掌門人的分量,好似輕了許多似的!

  這唱曲曲的事兒,那是他個人引薦,別人不得置啄一辭,且聽他唱來:

  "二十年塵土汙征衫,鐵馬金戈,芒鞋磨穿!

  江湖路——九州四海任往還!

  日月漫漫,火鼠冰蠶!

  汗流江海,五湖浪裏滲!

  血灑河山,高峰峻嶺萬重翻;

  掌問幾許——奸邪,

  劍討多少——兇殘,

  豪膽一向爭雄——生死關!

  那管他,黑似漆,前程黯黯!

  莫等待,白如霜,兩鬢斑斑!

  世事蟻聚蠅鑽,是非摻詐難判!

  丹心碧血昭人寰,扶弱助強,至死方甘。”

  歌聲已杳杳,餘韻似繞梁,此歌聲之雄烈、詞意之豪壯,不在時下詞譜之
內,那自然是自己的大作了!

  這大塊文章,應是留傳千古,流芳百世的珠璣!

  掌聲雖始自這屏風內的一些人手中,卻傳染到整棟二樓每個角落!他們只
是心儀其人,心儀其志,心儀其聲,卻不敢前來打擾他們,再者,那七個歪哥,
荷花大少,也實在懶得同他們攀上關係,之後扯牽不清!

  宜君這妮子,竟忘其所以摟緊了何滄瀾的粗脖子,撐著腳尖兒,向他臉上
飛吻著,已是喜歡快意得幽靈出竅了!

  人到了情至極處,滿眼都是情人的影子,已不容揉進一粒砂子去!

  滿席的十幾個男女,她只看到一個人!

  她對那些人,似乎都不存在似的!

  何滄瀾尷尬著由她來瘋狂,由她賜愛,由她來情有所歸,愛有所寄,人有
所托,好不纏死人也——熱情終有退去時,慢慢的她已嬌喘著安靜下來!

  有一份羞澀透出她的眼角腮邊,忸怩著埋首在他的腋下!

  理智回蘇了,她覺得好羞羞呀,瘋丫頭自己剛才怎?了?她自問,她自哀,
她也自斟酌……

  當一個人,沒有其他的目的,只是單純的“愛”,她錯了沒有?

  何滄瀾頂自然的,給她承擔了下來!

  把個青風姑娘饞得垂首弄衣,不敢仰視,自恨自哀著,這個角色?什?不
是她自己呢,她是金陵目前紅極一時的大牌歌女呀!

  當一切都平靜歸常了之後,何滄瀾向主人們辭行了!

  那只有力的大手,一刻就沒離開過宜君姑娘的柳腰兒!

  他虛虛的攬著,她依依的偎著……

  那是郎才女貌兩相宜,人見人羨的一對璧人兒,亦趨亦步的去下二樓,走
出“金陵大酒樓”的大門!

  除了禮當隆重送客的人之外,已驚動了其他的客人,那是:“沅陵派的掌
門人,何滄瀾已離席!”瞻仰風采已經兩旁列班伺候著哪!

  何滄瀾只得微笑謙虛的對他們點首示意,深致打擾驚動,不勝備恐!

  說句老實話,他半個都不認識他們是老幾!

  不過,這並不要緊,只要,他們想認識他——何滄瀾便足夠了,不是嗎!

  他一曲"江湖引",已打動了多少江湖朋友的鐵心橫膽,對他佩服得五體
投地,那豪氣那心聲,世上有幾個人,有此氣魄膽識呢!

  這一席酒,也是給他一個機會——將自己推銷了出去,不是嗎?

  有關身畔女伴,英雄美人,又誰敢說不相宜呢,清新的滑不留手也,絕非
是他揀到了只破鞋穿,他心裏有數,那手指頭雖然沒長眼睛卻比有眼睛的更靈
光,不是嗎?

  在門前拜辭了之後,倆人沿河走去,找尋宜君姑娘的那艘河舫花船!

  在寒意西風中,酒氣上湧,他雖然“酒”喝得不算多,保留著三分清醒!

  但,酒裏的"春藥”,卻正在向他示意,那是:

  "花開堪折即須折,莫待花謝空折枝!”

  他們登上了河舫,在船尾劃槳的只是一個老媽媽,船向下游流去,回首高
樓已酒闌燈滅,遊客的輿車大多漸漸散去,有那不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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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消魂莫愁湖
 
  清風掠波,夜涼如水!

  秦淮河有一艘中型河舫,順流下放,漸漸遠離開那段紙醉金迷的銷金窟!

  船尾不時傳來撥槳的“款乃”聲,甚有韻律感,船頭拍浪澎湃!

  令何滄瀾坐在中艙裏思維恍惚,心中有份酒後的燥熱感,情緒不寧!

  而宜君姑娘輕盈的將兩邊窗戶上的紗簾放落,心中呢喃著聽不清的歌詞,有如
鳥哨般的婉轉好聽。

  何滄瀾坐在幾前像呆瓜,兩隻兇狠狠的眼珠子,直盯著人家扭挪著的圓屁股轉!

  宜君端上茶盤來,小巧的江泥茶具,在切茶時,先嗔白他一眼,雙頰飛紅著!

  她是陡的想到了,大老爺是那只大肚肚茶壺,夫人便是——茶盅!

  一般搭配是一具茶壺配上四隻茶盅,那?一個有權勢財富的大老爺配上三兩個
夫人、細姨是普遍的現象,而她今夜更要扮演這只小巧的茶盅!當茶盅注滿了那
壺——水時……

  她不要怎樣來安排自己,她對他可說是所知了了無幾,但知道自己已死心塌地
的愛上了這個人的豪情俠氣!是世中之傑,人中之龍!

  "哥哥,你用茶!"

  "謝謝!”

  "怎的倒生份起來了,這是妾身份內的事!”

  "大哥!啊!尚不太習慣!”

  宜君先替他寬去了外衣褲,再跪下去給他脫下靴子!當然有股子“臭氣”沖鼻
而上,她緊一緊小鼻子強忍著,沒有出聲抱怨他。

  男人的腳,穿了大皮靴在外面跑了一整天,當然會臭,那有她們女人家這般輕
鬆自在、乾乾淨淨的,全身上下裏外都調弄得香噴噴的,專等男人回家來,替他料
理著,讓他來愛!

  何滄瀾本要自己來,這是他十幾年的習慣,剛一動手,宜君瞼上立即顯出要哭
要泣的神色,只有讓她代勞了。

  這才令宜君回嗔作喜,菱口上弧著,一笑嫣然!

  這臭氣沖上來,何滄瀾也覺得對她過意不去,隨口道:“待會船停下來,下河
去泡泡,清洗一下!”

  "天氣涼了,不相宜,還是由妾身打水來替你淨淨身子吧!在河下生活別事不
怎樣,便是辦這事方便的很!”

  "在冬天,也是一樣下水,已養成了習慣。”

  宜君?起頭,看著他那一身起粟如丘的肌肉,似鐵鑄銅澆,勉強點點頭道:“待
船到了湖裏停下來時,四下便清靜多了!”

  穿過一段荒野的河道,船已開入——莫愁湖中!

  更深人靜,燈火無多,何傖瀾偷眼向外瞧去,平湖中船也有那?幾十隻,但每
只間隔都夠大了!而且是一燈熒熒,似些螢火蟲般的漂浮在水上。

  這自然是毫不妨礙,絕不會泄了春光去!

  船已停在湖心一帶,少頃,便聽到一聲“撲通”,老媽媽已下錨,船已定位!

  宜君在羞怯著卸妝,脫下羅衫外裙,內裏是小衣襯裙,被何滄瀾看得背轉身子,
遮遮掩掩,益增嫵媚,若不勝情,心中忐忑的跳著。

  她?被他似利箭般的眼神而跳蕩,沒來由的多了份震顫與快活!

  陡的一陣冷風撲身撫背,猛回頭,船中已失去了良人的身影,右舷傳來一聲重
物落水之聲,知道他已下水了,似乎多了份失落感。

  她雖然也會游泳,但現在是秋末季節,她沒有那份體力來支援她,只有望湖興
歎,不敢下水作鴛鴦!

  秦淮河中那是一條臭水溝,岸邊的人家住戶多在河中洗馬桶,倒溲水,髒得令
人不敢想像,而這莫愁湖中,在湖心一帶的水域卻是乾淨的,因?湖中有暗泉,底
下水由上方湧上來,將髒水驅逐向邊緣再行流入長江!

  何滄瀾的水功不錯,人在湖中,踏水拍水,縱橫弋遊,好不自在,心情?之一
開,有如一條蛟龍鬧海,浪湧流翻,心中的燥熱似乎已減輕了許多!

  宜君將窗簾掀開一角,伸頭出來瞧著他大闖龍王宮,口角笑意盈然!

  他遊近船邊,仰望看她的嬌容,情切切意綿綿,將身子一縱便躍入前艙中!

  宜君早已準備了布巾來給他拭身,整理頭髮,撫摸著那鐵石般健壯雄偉的身子,
她幾乎站不住腳,兩隻玉腿已酥軟了,他身上還是有份火熱的感覺,當拭摸到那龐
大物之處,抓在小手中已是嬌喘不已!

  何滄瀾已被那雙又嫩又柔的玉手,摸弄得全身癢癢的,尤其是那支大物讓她握
了一下,便如響斯應靈光的很,暴漲起來,醜態畢露,氣乎乎的發起火來了!

  這要他怎的忍得住,一把將她抱入懷中,兩個身子緊緊貼在一起!

  "嗯哼!嗯哼!"的呼俏呻吟著,她那裏還有半絲氣力,那嬌柔玲瓏的身子就
似柳枝、麵條似的!

  便是這一番忘情火熱有力的擁抱,已抱得她吃不消了,全身顫慄著酥散!

  那兩隻小手像個溺水的人,在鐵背上東摸西模,卻那裏能抓得住,滑溜溜的像
處大石板,這只是表達反應了她的意願!她愛的回應而已!

  兩人已靈犀相通,你貪心我饞嘴的,彼此都需要這份親蜜的“愛”!

  何滄瀾抱著她進入臥艙中!

  這裏也並不大,卻有股子花香氣息,淡淡的充沛在艙中,這是個名實相符的“香
巢”,他立即?生出宜室宜家的溫馨感受。

  低頭望去她那嬌容,瓜子臉白裏泛紅,眉細鼻尖,明眸半合,菱口微開,貝齒
一線不分明,徐徐氣喘,吐氣如蘭……

  他俯首下去,大舌頭卷著櫻桃,比真櫻桃可口美味的多了!

  吸上吮下,舌裏翻花,令他的氣息更雄壯起來,那裏捨得囫圇吞嘴般的一口吃
下!

  他要一小口、一小口的品嘗,這滋味令他心飛意舒,中氣和暢!

  她在承受這神秘的唇上遊戲!那是初經甜蜜,不想離口,留連再留連,激起她
的性潮,主動的回應!你貪我愛,無止無休!

  他覺得她身上的衣服是層障礙,是個多餘,撫體摸索著,有那隔靴騷癢,而騷
不到癢處的感覺!

  慢慢的給她卸了下來,當脫下那件小紅兜時,兩個人才真正的玉體相貼,那是
鐵胸對酥胸,硬的對軟的,他搖晃,她擺動,磨擦著激起別有一番滋味的享受!

  嫩乳高挺,彈跳不已,喘息聲更加重加快了!

  他覺得身體像把火在燃燒著!

  她覺得她的心已濕濕的在流蕩,雲飄霧蕩快活的不知身在何處!

  那當然身子被一雙強壯的手臂擁抱著,大粗掌硬指頭在旋轉著向她廝摸不休!

  是輕憐蜜愛,慢功出細活!這只是淺涉欲海,離深淵尚遠得很!

  那襯裙不知怎的滑落下去!

  大手像捧著大西瓜,他更喜歡她這一部份,剛才她在眼前走動時,這部份的扭
動,他百看不厭!顫顫頓頓、很厚實豐盈!

  端著這兩個頂誘人的妙物,兩個身子已靠得更緊了!

  玉腿已分別貼在他的大毛腿上,更激起她的快感,更迫使她加速酥散融化著!

  以現在的名稱說——他在性騷擾也,在那個時代裏可能是纏綿不休吧!

  不論如何說法,“愛”的真諦,便是應共同需要,不應是單方面的!

  他們有這體驗、領會,彼此都願意,將愛賜予對方,有愛便有快活,奉獻自己
便是“愛意”伸展!

  捨不得奉獻的人,一生獲不得“愛”,奉獻何嘗不是收穫呢!

  他們在淺斟低酌,一絲絲、一點點來品嗜這“愛”的甜蜜滋味!應是永懷不忘!

  他們心連心、手攜手在欲海中已半渡,水及腰際了!。

  這腰與臀是他們互相關愛的所在,漸漸挑逗起那根心弦!

  一對傻男女,便站在床上,在貼胸靠肚,互相抱屁股!他們的頭在側來轉去的!
吻吻這裏、舔舔那裏,已愛得將彼此當寶貝似的!哀弄著……

  貪玩著,火焰已洶洶的在彼此的心田中燃燒著!無止無休!

  漸漸沈淪入癡迷之境況,何滄瀾吻著吻著已低下頭去吻她的玉頸,蹲下身去吻
她的雙乳!便似那孫悟空在“花葉山”上吃棗兒,吃了這棵又那棵!

  已吃得她扭腰擺股!真難消受這份陡來的恩典,奇妙的酸楚酥麻!

  鳥兒在“哨”了!“哥哥……哥哥……”的婉轉輕呼!

  不料,更激起他的情緒,熱烈的如癡如狂……漸次向下一口一口的吻去!

  那裏早已巫峽雲封、泉水淙淙!異香陣陣擴散出來……

  …………………………………………………………………………………………

  現在他們已腿股交疊的躺在床上翻滾,偶爾能聽到她清脆的嘻笑聲!“咯咯”
的哨著,那蓬門初開,落紅點點,已成過去……

  交頭鴛鴦,枝頭連理,已不是想像中的名詞,這新的境界,有意願來加緊探索!

  若說千姿百態那是形容詞,不過扮演那?三十二十種招式是有的!

  何滄瀾對這種功夫是門外漢,這些新招奇式不是一下子能弄得通的;宜君姑娘
更是半竅不通,不過,她立意要從新學習,所謂學無止境!

  何滄瀾對武功有天賦之稟,不學自通,這時已花招百出,過不久便修成大宗師
的身份了,洞中無歲月,他在“坐關”!運氣行功,前通華蓋、後通穀道!

  在道家秘笈中,他閱讀過一本“洞玄子”一書:其中有三十招,他們瑞州任家
本以“槍法”名世,他生也晚,屋舍已墟,實是不知是何種“槍法”!

  再者,那望風捕影的“紫府秘笈”也不知真有也無!

  不過這“洞玄子”奇功,是在杭州學藝于那老胡番!時由同窗手中借閱一遍,
初時認?與廣東、九連山葉家的“一字劍”有關連的效益,那知是被人消遣了一次!
不過入目不忘,心得自在意中!其中前四招是外功,第五招開始才是真功夫,妙招
奇式……

  那是屈伸俯仰,出入淺深,大大是同,小小有異,而變不離其中,括囊都盡采
摭無遺!洋洋大觀,不類凡俗!

  洞玄子那個老祖師他說是:“像其勢,而錄其名,假其形而建其號,知音君子,
後輩俊才,應窮其志,學而時習之,不亦悅乎!曲盡陰陽合和,以成大道之妙……”

  好傢夥真乃聖人之言,可傳之後世萬代,而不歿也!

  他記得前四招的名稱是:

  一、敘綢繆,應解釋?眉來眼去,哥哥妹妹的寶貝甜心,講些好聽的互訴衷情!

  二、申繾綣:應該擁抱撫愛摟腰摸股的,展轉反側愛不息手,來表達思慕之情!

  三、曝鰓魚:乃是吻口索舌,吃櫻桃,含菱角,舌翻龍轉交纏,如魚吞水!

  四、麒麟角:咱們老祖前輩們筆下的“麒麟”,現在實無其獸,觀其已變形美
化了的形

  態造像,有人說是長頸鹿,敝人認?應是“犀牛”!

  它生了只獨角在頭頂上,正如“龍鳳”兩物,意而有之!

  在這裏是形容男人那支黑纓寶槍,象徵的運用,這只麒麟角抵入幽谷溪泉之中,
只是上下劃動左右剖分,旋旋而戲之的意思吧!

  俗雲"麒麟送子!"要有個乖寶寶,必仰賴那只麒麟的寶角才成!

  語有雙關,正是極文雅的譬如,萬載一還,心照不易粗語解釋也!

  五、蠶纏綿:這是正式招式,“蠶”是個大毛毛蟲,以人相比,可算著起手式,
無花俏

  可言,女的仰臥於床,兩手向上抱著男的脖子,兩雙玉腳分張交搭在男的背脊
上,男的雙手摟抱著女的頭頂,跪在女的面前,挺槍而入!

  六、龍宛轉:女的仰臥在床,屈起兩膝,男的跪在她屁股前以左手推女的兩膝
向前,令

  膝蓋能壓到乳房,身子整個彎曲起來,男的右手端槍,來個中平槍,直刺而入,
這裏沒說明女的兩隻玉手應放在那裏,可能抱著她的兩隻膝較?有幫助……

  河舫在波濤中飄搖動蕩,他們的心也在飄搖中動蕩!久戰不疲,春風數度臨玉
門!

  宜君姑娘從昏暈中醒來,摸摸著這具鐵人,悄聲細語的道:“哥哥,妹子什?
都交給你了,可是對哥哥卻一無所知呢!”

  何滄瀾在激情之後,心身俱暢,聽了這細細關愛之情,心知他有一份責任,如
是便將自己慨略的向她?述著,當然家難血仇暫時不便向她提起!

  宜君聽了知道這個郎有著百折不撓的心志力,可是現在卻不能宜室宜家,來安
排自己,心中隱隱興起那份悽楚!

  但,既然愛了使即不悔,她不能成?他的累贅,豪氣的道:“妹子知道此身不
配永侍哥哥左右,無拳無勇,徒增哥哥的困擾,愛便是愛!只要知道哥哥也有愛妹
妹的心意便有勇氣生活下去!”

  "哥哥?妹子錯愛今夜,已刻骨銘心,永不相棄,不過,世事難料,生死不計,
不能朝夕常侍妝次,深以內疚!期以三年,這情況便有改善!”

  "妹子信得過哥哥,別說三年,便是三十年妹子也在這河下相等!”

  她想到酸楚處已珠淚滂沱,飲泣不已!

  何滄瀾這時才慌了手腳,誓言旦旦向她保證絕不相棄,更道:“大哥身下尚有
一點小錢,不算多,留下來?妹子安塚,愛雖然不能以金錢來衡量,但人要生活,
離錢不成!”

  "不必,妹子是孤苦零丁的賤命人,所以才?頭露面來到河下討生活!那錢留
著哥哥旅途開支,才是最?要緊,所謂窮家富路,沒有銀子則寸步難行了!”

  "哥哥本有五萬銀子,三年用去了三萬兩,打造那只劍,化用了一萬兩,現在
僅有萬兩銀子在身邊,留下五千兩?妹子添妝生活!”

  宜君姑娘本認?他所說的小錢可能是三百兩五百兩呢,原來還有萬兩之餘!有
五千兩銀子她已經十分滿足了!

  便是她在這河下遇到個有錢的客人要拉攏她開採落紅,以她現在的身份,也不
值五千兩,最多兩千兩已頂了天的找到了大戶頭!

  由此可見自己慧眼識英雄,這個大哥哥,並未虧待自己呢!

  何滄瀾雖是從困苦中長大,但這三年的公子少爺生活,怎能將金錢放在眼裏,
他尚覺得甚是對不起宜君姑娘呢!

  人逢喜事精神喜,這一夜纏綿,兩人好的如膠似漆,粘纏得不願離開!

  秋夜雖漫漫,終有渡過之時,不覺東方之既白,夙色方開!

  他們已懶懶的起身梳洗,整理行裝!正應了宜君姑娘所唱的詞曲兒:“雲窗共
寢聞子規,啼得聲聲令人淚!這時候拆了鴛鴦對——似繁華曉夢幾驚回……”

  宜君姑娘羞羞怯怯的在郎君炯炯眼神注視下,換了樸素的新裝!

  老媽媽已在後艙作好了早點!

  宜君便似個新婚的小婦人,端來前艙與何滄瀾共食!

  那是舉案齊眉、鶼鶼相對,令何滄瀾初次領會“家”的感覺!他多?想著能留
下來呀!

  而事實上那裏能夠呢!他正在?索仇的大事,秘密的佈局著!

  何滄瀾籍口把?造的消息傳出去,這算是文章的起子,此後,自有人繼續替他
傳播擴散,他只要等瓜熟蒂落,著手作結論就行了!

  當然,若是“紫府秘笈”出土太快,謠言不攻自破,那?葉時興算是白輸了!

  任志欣(何傖瀾)只要另找題目作別的文章就是了!

  船在起錨,逆水而上,他們又回到秦淮河中,選擇了個僻靜的小碼頭,停靠下
來。

  這別離之苦況,令宜君難以忍受,擁抱著何滄瀾低泣不已!

  何滄瀾何曾能無動於表呢,那顆雄心壯膽已沈沈如鉛般的重壓著他,長籲短歎
難以排遣!昨夜始新婚,今日早別離!情何以堪,他真有悔不當初之意!

  然而他是闖世面的男人,總不能窩在船中混生活!

  千哄萬哄,才將宜君安撫下來,已累得一頭汗,比搏殺三百回合還吃力也!

  "今朝從此別、何日君再來?”

  漸漸宜君冷靜下來了!叮嚀再叮嚀,悲淒著眼淚婆娑!

  何滄瀾答應她在離開金陵時,再來看她!

  早市的人潮漸多起來,宜君也不好意思多歪纏下去!那是所有的苦水都流回肚
裏去!

  她內心希望著能經春風一度,藍田種玉,?他生個男娃娃,那該多好!

  何滄瀾登上石階,腳有萬斤之重,一步一回頭,依依不捨中……越走越遠了!

  人說英雄有淚不輕彈,那是情未逼到傷心處!

  他也哭了,?“情”?“愛”,?這“淒切的別離”而淚下!他以袖口抹了一
下,再也忍不住了!揮揮手,轉身疾首向前奔去!

  腳步踉蹌著,消逝在遠方!人潮之流動往來,已淹沒了他那高挺雄壯的背影!

  宜君姑娘眼淚模糊中,未曾眨眼而人影已失!

  她號啕出聲,如杜鵑泣血般的哀嗚悲淒!這歡愛已離她遠去,是天涯?是海角!
幻想重重幕幕由她無奈的眼中流過!

  人已整個癡呆下來!血聚心房,臉上蒼白慘慘!

  這情節本是早已預定過了,但想想是一回事,還打擊真的光顧到她身上時,她
挨不起!雖然她是個頗?堅強的女人!

  她已搖搖欲倒,若真倒在這臭水溝中,她便不想再掙扎著爬上船來!

  背上突然多了只枯瘦的手,是那名老媽媽的手,攙扶著她道:“孩子!阿媽,
看得出來!他不是無情無意的那種人!”

  "阿媽!”

  宜君回轉身依靠在老媽媽的肩上!她這時多?孤獨無援,需要人安慰!

  "媽媽在這河上討生活三十年,什?事、什?人沒見過、聽過!那孩子終非池
中之物!孩子,要不了三年五戴,必有佳音報來!只要你能耐得住這段苦日子,別
令他?難!”

  "媽媽!他只留下五千兩銀票!”

  "這已是大手筆了!若刻苦著生活,找點別的閒事貼補著,三年五載用不完這
?多!”

  "唉!總是很讓人牽腸挂肚!”

  "那是!他是個豪傑人物,刀頭舔血,江湖爭命!”

  "可是,萬一,萬一他……"

  "聽吧!要不了多久,他的大名滿江湖,要知道他的行蹤,簡單的很呢!若是
一旦有了壞消息,咱們也能知道!”

  "曾經滄海難?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說得正是,咱們是離開這裏吧!”

  河舫迅即離開了碼頭,搖向水雲深處,留下了一段哀情,埋種在一個河妓的芳
心深處!

  這“情”能變質嗎?這“愛”能退色嗎?天日幽幽,誰敢保證誰呢!

  人有悲、歡、離、合,事有恩、怨、情、愁……

  何滄瀾難過著,一頭奔回客店去……

  滿眼都是宜君的影子,一幕幕在他心中輪轉!他分不清這是孽、還是“緣”!
總之,他心中有個與他相關連的影子,極深刻的印在他的心版上揮之不去!他也不
想揮去,偶爾回憶一下也會令他喘不過氣來!

  店小二"話不多”伺候他休憩下來,不敢與他多嘮叨!輕手輕腳的退出房間
去,招呼別的客人去了。

  ※※※

  已初時分,“金陵大酒樓”的二老闆羅金牙,專程坐在一艘河舫上,到處追查
宜君的河舫!

  好不容易才找到了,搭好橋板過船來向宜君問候,手裏尚提著一包六色禮物。

  老媽媽見了,心頭震動著,怎敢待慢,這羅金牙在秦淮河下也是個有權有勢的
人物也!

  宜君正在艙中苦惱著,昨夜的歡笑與現時的淒涼,是那?強烈的侵襲著她的芳
心,艙外的動靜她沒有理會!

  老媽媽將羅大爺接到前艙坐下,獻茶已畢,羅金牙便直接了當的說明,酒樓的
東家要他來問候宜君姑娘一聲,並商討些緊要的事情。

  老媽媽心頭雪亮代宜君問道:“羅老爺,宜君姑娘身子不舒服,故而慢待了你
老爺,這時尚未離艙呢,你老得多包涵,姑娘年紀小,她不懂事!”

  羅金牙猛然醒悟,也會錯了意思,笑著點首道:“哈哈!那是,聽說那位何掌
們昨夜在姑娘處過夜,洞房小花燭!伺候這種吃江湖飯的狠朋友,那是特辛苦的了,
何況宜君尚是清倌人哪!”

  "羅大爺你多體諒包含,便是宜君的福氣!”

  羅金牙陡的縮頭低聲問道:“掌門人可是離船了吧?”

  老媽媽怎敢無事生非,對他打馬虎眼,虛報情況,便道:“那位大爺,可是個
拿得起放得下的人物,天一明,便離船而去!不過……”

  "是!是!現在不在,那是最好!請姑娘出來一下,咱們老東家有話要二爺我
來當面向她交待一下!”

  老媽媽也知道她應付不下來,作不得主,如是點首自去!

  少頃——

  宜君姑娘勉強著出來見客,這位羅金牙雖然壞送了骨頭,專門做些吃軟飯、詐
騙女人的勾當,但她知道得罪不起他,一見面便道:“稀客,什?風,將羅大爺吹
到奴家這條小船上來了!”

  "嘿嘿!西北風,肅煞的緊呢!昨夜那個掌門人在這裏過夜了?”

  "奴家承蒙他看得起,已留船落幃了。”

  "恭喜你宜君姑娘!不久,這掌門夫人是爭到手中了。”

  "不敢有這妄想,不過,再無情無意,奴家總是他梳攏過的人,不看僧面看佛
面,他也得照顧奴家一些,夫人不敢當,奴家命薄,安排個細姨的身份不算過份吧!
羅大爺,你說是不?”

  "嘿嘿!現在言之過早,果真如此,那是姑娘的福氣,攀上高枝了!昨夜姑娘
在二樓上的表現不錯,當真埋沒了你的長才,東家放下話來,要二爺先來姑娘船上
傳句話……”

  宜君驚訝著道:“承蒙徐老東家關愛了,但不知他要怎樣?”

  "若姑娘你不想去守那朝不保夕的空帳冷房,還要在這河下討生活,老東家有
意思,請姑娘去‘金陵大酒樓’挂二牌當家歌手!昨夜姑娘一鳴驚人,人人叫好,
這機會可是難得呀,你應多考慮考慮才是!這河下有千百個人,想討到這份光采,
而像空中望月呢!”

  宜君垂首淒苦煩惱著,難以作答!心忖:“這光采,名利雙收,其來何遲!如
今是魚與熊掌不能兼顧,是掌門人的女人,怎能再到歡場賣笑,那是掃他臉面的絕
事,讓他威名有損……若是他一去不歸,那又如何是好……”

  斟酌再三,不能作出明智的選擇……

  羅金牙盯著她那已哭腫的一雙秀目,開導她道:“姑娘現在也不必急著回答,
咱們可以等!不過,江湖上有個規矩,姑娘恐怕不十分清楚,二爺來向姑娘提示一
聲!”

  宜君姑娘訝然?首,自己是自由人,不是誰的奴才!有這份清白自由!

  "不知是何等規矩,宜君年小識淺不明白,你羅爺且指示下來,看是否合乎情
理!”

  "你且聽了,姑娘一曲高歌,是在酒樓中打下的天下,若是就此一曲已成絕響,
徐東家無話可爭的!若是想在秦淮河出人頭地,人應飲水思源,酒樓絕無虧待姑娘
之處,先二牌後頭牌,那是指日可待的事!酒樓有優先聘請姑娘之權,姑娘不得跳
槽他去!別家若每月付你十萬兩,徐東家可以付你十五萬兩,水漲船高,以此類推!
這是江湖道義,你姑娘應有這份義氣在!因之,二爺我一清早便來與姑娘打個招呼,
怕的是來晚了被人家捷足先登,給姑娘造成困擾,若先答應了誰,便難以出爾反
爾!”

  宜君姑娘對此已不激動,若是早一天,她可真是一步登天,飛上枝頭作鳳凰了,
世態炎涼,由此可見!

  她本來有這個打算,那應在何滄瀾不想留宿入幢前,令她抓不住人時,尚可抓
住這名利,如今人被她抓住了,這名利便似糞土一般的不值什?了!

  她宛若風情的點首笑笑道:“羅爺這般交待,宜君緊記在心頭便是,絕不會作
那砸掉‘金陵大酒樓’飯碗的絕事,請傳話與徐東家!宜君若想重作馮婦,一定會
先一步拜訪他老人家!”

  "好,千載江湖一句話,羅某信得過姑娘大義,明白是非,餘事大家好商量,
不多打擾了,哈哈!姑娘辛勞多多!多休息,少勞累,告辭!”

  "羅老爺好走,這禮物請帶回,無功不受祿!”

  "不!但自打擾了姑娘的清靜,便自過意不去,這是徐爺的一番小心意!”

  宜君羞紅著臉,不敢再爭了,不收下似乎太絕了,自得由他去!

  羅金牙辦妥了此事,又趾高氣昂的離去!

  這令宜君姑娘多了份計較,歎息著忖道:“怎的要來的一起都來了!”

  果然,過不多久時刻,在這秦淮河上段上的別家酒樓,透過各類關係人,向宜
君接頭交涉了!

  要知道那時,一個旗下歌女,成名之後,便似個搖錢樹般的吃得開,酒店食客
得排號一聆佳音、一飽耳福,可不像現在一個歌女的聲音輸入軟體可以滿天飛,那
個角落都能聽到!

  歌女比妓女高百級,她能風靡群?,不是專?一個人享受的,有她的高雅度群
?性,尤其在這京都的大地方,閒人多,有錢的人多,食非名廚不就,歌非絕唱不
去聽!

  一旦成?“紅牌歌手”,那便成了氣候,其號召力之強,世上尚無別事可以類
比齊觀!酒店的盛衰以此?准!

  名廚好找,而且也不能拿到臺面上來,但歌女卻不然了!那是要觀賞的,當真
是一曲成名天下知!

  宜君在船上如坐針氈,事情紛至杳來,煩惱加苦惱在困擾著她一向平靜的心湖!
她在何滄瀾的衣服看到了那枚:“沅陵神符,得之令王”的銅牌令!卻不知道“沅
陵”到底是個什?東西,在何地方,有多少人馬,有多大的家業?都幹些什?勾當!

  而何滄瀾卻窩在一家三流的小客店中,蒙頭睡大頭覺呢!他要養足了精神,去
辦一件大事,來增益他自己!

  宜君若知道他是個光杆司令,狐假虎威以銅牌一枚招搖撞騙,能笑掉她的小門
牙,在酒樓挂二牌才是正確的選擇呢,這光杆王的“如夫人”或“夫人”不幹也罷,
生活是現實的!

  他提帶了她一把,她獻身一報,兩家已經扯平了,誰也不欠誰的人情債!誰也
不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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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信手十二姝
 
  因?皇宮既無侍衛巡夜,何滄瀾並不回天安客店拿劍,只躲到暗處把身上
軟巾儒服,統統脫下,露出裏面早穿好了的青色夜行衣,外衣塞在空鏢袋中,
認明方向,直向宮中奔去。

  選擇一處僻靜官牆,躍身而入,尚稱順利!

  何滄瀾躲在處假山的暗影中,暗罵“話不多”不已。

  可恨那廝一派胡言,把宮中說得像是他經常來玩一樣,害得他自以?把禁
宮內院的建築方位全摸清楚了。

  但是,一入內苑,簡直莫辨東南西北,到處是殿、堂、樓、閣、曲檻迥廊,
宛如迷宮,要找到“珍藏閣”,那是千難萬難!

  他點穴功夫一竅不通,輕功更是稀鬆平常,離“浮光掠影”“臨虛禦
空”,還差十萬八千里,是以不敢放膽到處踩探。

  剛才還被禦林軍當做鬼魂罵了一句,卻只好躲著乾生氣!

  現在他靜靜的伏在假山後面,把事情重新思考一番,對那“穴脈玉”還是
不能忘情!

  說起這“穴脈玉”,據說是一對尺長大小的玉人兒,且能坐、臥、蹲、伏、
關節活動自如,有如真人……

  當初創造此物的武林前輩,大概是帶點邪味的異人,把這一男一女的小玉
人,作得姿態猥褻,呈男女交媾狀,才能現顯奇?,他們並非聯體,可任意分
開,或合在一起觀賞,是謂合籍雙修,參通陰陽大道!

  對一般俗人而言,僅能激起他們之淫欲之情,落得驚喜一番。

  但對練武的人,就大大不同了!

  只要以紫檀香薰熏玉肌雪膚之上,男的會浮現出全身穴道的名稱和位置,
各自通連,密密麻麻地像是黑痣,女的會浮出狀如紅色河流的脈圖,十二子午
時,血氣運行的情形。

  雙玉合璧,氣血交流,自然就能清楚血脈和穴道間的關聯情形。

  好處有三:其一、是“點穴”,能達到“認時點穴”的無上經學,也就是
說,能隨意算定被點對方何時發作痛苦和斃命,不必當時發作,殺人於無形。

  其二:是"拂穴",可得心應手,事半功倍,制人於不知不覺中。

  其三:是"內功”,通達了血脈、穴道的關係,可放膽運氣行功,不必擔
心血脈阻塞,走火入魔,身體癱瘓!

  但因其狀不雅,各門正派雖愛其技藝而不敢取,輾轉相傳,終於落在皇宮
之中,獻給皇帝老兒玩玩,獻寶之人,便能加功進爵了。

  平時那黑痣紅絲,只要以上茶香茗洗之,其色自隱,還它本來面目,以飽
眼福……

  何滄瀾看看天色尚早,月只中天,就決定再搜查一次,再無所獲,也只好
作罷了。

  ※※※

  皇天不負苦心人,他終於找到了“藏珍閣”。

  其閣建在一高超三尺的石基上,大石堆成牆壁,有步廊與別處相連,廊下
兩側,植著香草奇葩,形成花圃!

  他貼身靠著牆壁,就在壁角彎處,有一鐵甲金戈的禦林軍站著崗。

  若是絕頂高手,自可迅雷不及掩耳地點了守衛者的穴道,大搖大擺開門進
去,何滄瀾不足以言此,但他也自有妙法也。

  他暗聚真氣在手,遙遙向他後腦擊去!

  只見那禦林軍陡的將腦袋垂下,身軀欲倒,何滄瀾迅即竄出將他扶住,靠
向牆邊坐地,已被突襲擊昏了過去。

  何滄瀾拍下手,四顧一眼,無甚動靜,開門閃進閣中,宮中閣樓門戶那是
不備鎖的。

  室中堂設有佛案,長可及丈,桌上除文房四寶外,有一尺半高的玉雕青龍,
爪捧雞卵大小的夜明珠,光芒燦燦,室中的光源全由此珠而來。

  早年,在衡州"抱松居士"家中,何滄瀾也曾見個一板十二粒夜明珠,後
來自己還有過四顆,但可未曾見過這雞卵大小的。

  禦案龍椅背後,是丈來高的飾金大櫥櫃,雕龍刻鳳,紋裏精細,每一金龍
口中,皆含玉珠,是以金光燦爛,明亮如星。

  四面靠牆處,皆設有大小不等的台案幾櫃,放置大型寶物,每件想皆是價
值連城,人間瑰寶。

  何滄瀾猜測“穴脈玉”應在這櫥裏,就打開櫥門,只見中段兩排抽屜,整
齊地排著,每格都寫明所藏何寶。

  他仔細端詳,卻沒一個是“穴脈玉”的名稱,忙中再次掃視,有了,有一
格稱做“玉人對”!

  何滄瀾微笑著搖頭:“這皇帝老兒是個俗人……”就輕輕拉了出來,抽屜
裏空空如也,紅絨襯裏的抽屜中竟空無一物。

  他心頭一沈,這失望感真有些難以支援,他連忙又拉開另一抽屜,其中有
一墨玉作成的方盒,並非那物!

  何滄瀾頹然地倒在龍椅上,手指“嗒!嗒!嗒!”輕叩禦桌!

  禦桌上的硯石,碩大無比,跟“江南武侯”的方臉差不多,只是?色更黑
些,中盤凹下如一寶鏡,並無聚水池。

  他猜這是“龍涎硯”,呵氣而潤,好玩地一試,果然不謬。

  何滄瀾意態索然,聳聳肩膀,想道:“哼……白費心璣,‘穴脈玉’不見
了,不該是別人捷足先登,否則,皇帝老兒龍?一怒,聽覺特別靈繁的‘話不
多’是會知道的,我也就不得不知道了。也許,他拿回後宮去,跟妃嬪們一同
玩賞吧!那只玉人,可以擺成三十六種各式姿態,呵呵!用以有數無類,按式
操兵也!唉,這教我何年何月才能學會點穴之術呢?”

  何滄瀾百無聊賴,順手把方才沒關上的抽屜拿出一個來,看清上面標著
“十二姝”!

  "姝"……女色也,此中何來小阿妹呢?

  乃把玉盒打開,裏面滾動著十二顆明珠,其中有兩個還是可治內傷的“紫
檀珠”。

  "看不出這皇帝老兒忽然風雅起來了,以‘姝’代‘珠’,甚?不俗,正
獲我心!”

  何滄瀾一邊把玩明珠,一邊想到,身入寶山,豈可空手而回……

  再說那禦林軍的卒子,明日醒來時,或被發現,必然識破玄機,那些侍衛
高手怕又要全部出籠,再來無日,於是他笑笑道:“取之不傷廉,得之於民,
還之於民,一半作盤纏,一半賞給普天下的店小二。”

  何滄瀾越想越有道理,乃把文房四寶請到一旁,就在禦桌上用手指寫起字
來:文曰:

  "襤褸破裘,無錢糊口,寧來信手,不能無酒。”

  每字有兩寸大小,筆力蒼勁,陷入桌心的寶石中,像是遊戲風塵的老俠客
的手筆,何滄瀾自己默頌一遍,心下十分得意!

  不久,掩門而出,翻身上了房頂,曉風殘月,不敢再留,飛快的奔過兩座
宮殿!

  屋檐之下,走廊縈紆,有兩個太監,睡眼惺忪,他提著氣死風燈走過,西
北角傳來鐘鼓之聲,悠悠揚揚……震醒了大地。

  是百官五更早朝列天關的時刻了!

  看看再竄過三層巍峨層樓,便到宮牆,左前方忽有黑影掠來,正踏上屋角
的金輝鐵獸頭,手中長劍閃閃流光,何滄瀾暗道:“不好,是侍衛?”

  他也正踏上牆頭,忙不?的來一式倒挂金釣,全身由簷角轉過,貼面在屋
角暗處。

  空中鳥瞰,只見青松拂簷,玉蘭繞砌!好久,好久,沒有動靜,既沒呼叱
聲,也沒傳警聲。

  何滄瀾對官中高手估價甚高,心中打鼓不已,一邊思索著如何脫身,一邊
暗自埋怨:

  "真是不值羊肉還沒到口,倒惹得一身騷,這該死的侍衛,不是巡夜了嗎?
大半夜也沒見個鬼影,哥們要走了,這時倒來了,一定是個高手,才不屑呼侶
喚伴!不要是一峰兩山才好,我又沒帶劍……”

  對方像是有意?難,竟是守株待兔,耗上了……

  他想總不能耗到大白天,說不得只好硬闖,於是暗聚真氣在手……希望能
一舉斃敵,方不至於變成?“黑人”,翻身上屋還沒立穩,五、六丈外,掠水
飛燕奔來一人,正是先前那個,步履無聲!

  那人單劍一揮,銀虹乍現,卻忽然停步驚叫:“你不是宮內鷹犬?”

  想來看到何滄瀾,雖是夜行衣打扮,手中卻無劍,其狀又狼狽,不像是侍
衛。

  何滄瀾將激吐出的掌力,硬生生收回說道:“不是,到外面再說!”

  他身形本穩,就一閃挪,飛向另一座宮殿屋上。

  後面那人輕功極到火候,還沒出官即已趕到,在躍出宮牆時,追過何滄瀾,
不久距離越拉越遠。

  那人在薄明的晨光中,靜靜的等待著何滄瀾,暗忖:“奇怪,只有這等身
手,也敢入宮生事?”

  何滄瀾好不容易才趕到,看清那人也是個少年後生,白臉玄衣,甚是清秀,
手中長劍青得發亮。

  何滄瀾怕過路人看到,惹起麻煩,急於擺脫他,就拱手道:“此地仍非善
所,兄台早回會寓,小弟得聞便去奉看!”

  那人說了一家客店的名字,心想:“說得有理,我這一身夜行打扮,耗到
天亮才回寓,總有不便,眼前這仁兄,輕功如此不濟,不如先走。”

  來不及注意到何滄瀾也是夜行打扮,天亮亦不便,轉身賓士,?那間已不
見人影!

  何滄瀾揀一暗處,把軟巾儒衫穿上,一搖一晃地在大街上散起方步來了,
像是個早起四下尋詩覓句的士子,或如寂醉剛醒的冶遊客!

  街角有家專做早點生意的飯館,門外散座,擠著一些趕馬車、?轎子的粗
人。

  裏面七、八張桌子黑壓壓坐滿了人,盤碗爭響,人語喧嘩,鬧成一片。

  幾盞油燈,只能照亮食客的面孔。

  何滄瀾跨步擠了進去,同桌數人不約而同看他,奇怪這貴介公子,怎的也
來此就食?

  他也不甚理會,自吃自的,倒是旁邊一個林姓老漢,跟他搭訕著閒聊起來,
說是要趕早出城,下鄉販賣花粉等等……

  何滄瀾飯罷,一掏懷中,手便伸不出來了,卻是苦也,身無分文,只有十
二顆價值連城的明珠。

  昨夜他因范有容聲明請客,就把身邊銀子,全賞給秦淮河上那歌妓了。

  無可奈何伸出手來,拍著林老兒的肩膀道:“今天我們遇到,也是有緣,
破費一次,你請客吧!”

  林老兒連聲道:“使得!使得!你請便!”

  可笑他不明不白被敲了一頓飯,有那好管閒事的,說他遇到“拆白”,他
還不認帳,死命替何滄瀾說好話。

  何滄瀾到了外面,暗道:“好險,差點丟個大臉,那林老兒是個好人,若
非怕他惹來殺身之禍,真該送他顆珠兒……喔,剛才那小夥子不知是何路數。
我隨口說聲去奉看,不想他真的說了店名,橫豎無事就去看看,何必平白失
信!”

  林老兒已會帳出來了,何滄瀾切切實實的又道謝了他,還問他“來安”客
棧怎?走?

  林老兒連連點首道:“知道,知道!”

  就指明了走法,心中暗笑:這?子爺出門怎忘了帶錢,回去也不認路……

  ※※※

  何滄瀾按圖索驥,摸到了“來安客店”。

  店小二一開口就問是不是來找人的,自在前面帶路!

  何滄瀾心中一動,奇怪那人怎生如此慎重其事,再一想,他們是匆匆一面,
連姓名也互不知道,若未交待,這人如何找法。

  不久,就被引到一間單房,室內只一床一桌而已。

  那人像是誠心等他,起身相迎,簡單地自我介紹:“在下施壽!”

  何滄瀾沈吟了一下說:“沅陵,何滄瀾!”

  施壽請他坐下側頭思索了片刻,疑聲問:“沅陵?”

  "沅陵,辰州也。"

  一刻間的沈默。

  何滄瀾輕笑道:“清晨巧遇尊駕,小弟疑?官中侍衛,躲了半天!”

  施壽笑得有點勉強:“我也躲了起來!”

  原來施壽在宮中折騰了一夜,並沒有發現他要找的,看看天色將明,只得
出宮,走到中途,忽然瞥見對面屋角,竄出黑影。

  因?東躍西飛了一夜,並沒碰到這個,再加以怕以後入宮,得多費手腳,
驚得出汗,忙想躲藏。

  好施壽,身形稍挫,左腳不落在輝金獸面上,像是一時失足,落了下去,
右手劍尖輕點星簷,“揚花輕絮”,人已貼在屋角,只等那侍衛過去。

  施壽停了有傾,聽得廊下走動頻繁,屋頂卻不聞腳步聲,想道:“鷹犬之
輩會有高過我的?居然能‘浮光掠影’,我卻不信,倒要會會……”

  施壽剛翻上屋頂,正好那黑影又竄出,大吃一驚,忙一揮劍,本門起手式
已過,便就要刺出“落木蕭蕭”,速戰速決,又看得出有異,及時出聲……

  幸虧他成竹在胸,否則,不說驚動侍衛,同作甕中之?,就是兩人一番火
拼,准有一人得奔往枉死城去……

  只是,究竟誰死誰生,施壽與何滄瀾的答案,可各自不同。

  何滄瀾叫了一聲,哈哈大笑,笑自己好糊塗,白緊張一夜,竟連身入黑籍
成了“黑人”也想到了,就想再找些話頭聊聊,然後告別回店,準備離開金陵,
因道:“貴府是湖北?”

  那知施壽臉色一變,像被打中一鏢,俄頃才答道:“敝處湖北,我是——
武當門下。”

  說罷,臉色甚不自在,他以?何滄瀾明明看清了本門起手式,還要故意剌
探。

  何滄瀾注意到他的神色,敏感的想:“武當門下,千里東來,夜入禁宮,
此中必有文章,難道名門正派也要‘穴脈玉’嗎?”

  因道:"武當,不是封山了嗎?然則兄台寅夜晉宮,定有所?,可得聞
乎?”

  旅壽的要害被剌個正著,頓時勃然色變,大有動手見個真章之意,但最後
終於歎了口氣,誰教自己有求于這何滄瀾呢?垂首悲慘的道:“我此次東來,
實是冒逐出師門的危險,也衡重量輕,實非得已,只希望恩師能可憐寬恕
我………”

  他說到這裏,覺得不必在此人面前吐苦水遂把話題一轉,道:“我十歲上
山,拜在恩師‘淩雲劍容’廣成真人門下,一月前下山省親,卻聞慘變……”

  何滄瀾這才知道人家是?了復仇,自己剛才想法太不忠厚,就略?動容關
切了,靜聽他說下去……

  施壽每三年下山一次,除了省親之外,就是去看看青梅竹馬的女友——衛
素映。

  施家務農,分屬小康,衛家是村中大戶,但兩人自小就不錯,長大後更是
心心相印,並不因三年才一會而疏遠,那知這次回塚,竟聽到衛姑娘被征選入
官的消息。

  他痛不欲生,才不惜違背師父戒訓,千里東來入官救美,青年人的熱情似
火,卻也難怪……

  昨日到京,夜裏就入官,但官中樓閣何止千百,伊人卻在雲深不知處。

  施壽停了一下清清喉嚨,何滄瀾知道要談生意了,也一整衣衫,正襟危坐!

  "兄台可也是?此入官,官中情形想比小弟清楚,小弟非救出伊人,誓不
甘休,兄台能否給我一條明路。”

  何滄瀾聽施壽的情史,早原諒他剛才差點翻臉的莽撞,現在看他問得誠
懇,也不禁笑他病急亂投醫。

  素昧平生,竟以?自己也是?救美而入宮,他若會吟詩,必會吟出:“帝
家旨下征豔女,青梅落校隨風去,竹馬雕鞍江湖馳,天下何人不失妻。”

  "小弟對官內亦不清楚,只是知道今後一定巡視很緊!”

  何滄瀾略去了?何入官的因由。

  施壽麵有得意之色:“不瞞兄台,小弟昨夜高來高去,並沒有露出行蹤,
再說那些鎧甲金戈之輩,還難不倒手中三尺長劍。”

  何滄瀾真想不到施壽如此不更事,會把禦林軍當宮內侍衛,且道:“鎧甲
金戈者乃禦林軍,自不值兄台一笑,宮內侍衛?數雖不多,全是高手,只是近
日不知緣何並不巡夜……”

  施壽不耐煩地打斷,介面道:“請兄台將昨夜所見,諸如宮名方位,坦誠
見告,小弟就感激不盡,至於侍衛嘛,即或全非泛泛,平時養尊處優,官兒老
爺,昨夜我沒露出行蹤,今夜他們怎會專程恭候區區!”

  何滄瀾知道施壽只看見自己輕功稀鬆,故輕視自己,是以也不怪武當門下
狂妄。

  但若因輕視自己,而對自己交口稱讚的宮內高手,也生侮慢之心,最後白
白送了小命,可是自己之過。

  他入宮之前,曾化了三天,打聽到下面消息:宮內侍衛才十多人而已,有
八九個夠獨當一面的水準,可以開鏢局當總鏢頭,這還罷了,?首的“一峰兩
山”,功力可跟名滿江南的百里金鼎不相上下。

  一峰是:"天羅手”羅鐵峰,年已七旬,身手則健捷如小兒,拳路脫自猴
拳,如今已至

  爐火純青,看似平常,其中暗藏刀法、劍法,隨心所欲,出手成招,不拘
一家門戶。

  早年練就金鍾罩、鐵布衫,中年以後,更練就護體“罡氣”,尋常刀劍休
想傷身。

  生平從不使用兵器,只戴一件鹿皮手套——襯裏是鋼母滲合紫金的絲線織
成的——不畏前古神器,伸指作劍,手掌?刀,一生練武,未入江湖,外人咸
有知者。

  兩山之一:王金山,乃當今武當掌門之師弟,他將武當“兩儀劍法”分在
雙手使用,故

  外號“雙劍客”,早年縱橫江湖,武當名頭都賴他維持。

  他反對武當封山,因而叛派,武林中均以?已經歸隱,那知是躲在官中。

  另一山:華山,善施“弧形刀”,此刀略作半圓形,直徑才半尺,精銅鑄
成,握手在刀

  心凸出處,成一“巨”字,陰陽成對,上下翻飛,變招換武輕巧如意,所
謂:

  "一寸短,一寸險”者是也!

  華山又別出心裁,將弧形刀當暗器打出,若對方閃挪,刀片順勢飛旋,如
影隨身,有不少江湖好手不明就裏,毀在刀下。

  何滄瀾敢向葉時興挑戰,但若非探知侍衛近日不巡夜,雖早打“穴脈玉”
的主意,也不敢冒然入官捋虎須,惹這“一峰兩山”呢!

  何滄瀾平靜的告訴施壽道:“今夜他們會巡夜的,因?宮中昨夜失
寶……”

  施壽臉孔漲紅,宛如抹了胭脂,急道:“我沒盜寶呀,武當門下那有盜寶
之賊!”

  何滄瀾作手勢要他冷靜下來:“你自然沒有盜寶,是我盜的呀!”

  施壽變色站起,面露鄙夷之色,不屑與之同坐。

  "王金山比尊師如何?”何滄瀾毫不在意的問。

  施壽肅然起敬:“王金山乃敝師伯,只因與掌門師伯意……”

  何滄瀾不要他?難說出本門醜聞,只不在意地插口道:“他在宮中還不是
坐第一把交椅呢!”

  施壽聽了,頓時涼了半截,手足無措,但最後咬緊嘴唇,仰頭道:“大內
就是刀山劍海,我施壽也闖定了。”

  何搶瀾著實很感動,因而心中打不定主意:“若非藏珍閣中提了盜寶詩,
諒那禦林軍醒來也不敢張揚……官中高手今夜也未必巡夜,否則可是羊入虎
口,有去無回!但施壽要有些差池,可真是‘我雖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呢!這如不說明,他還蒙在鼓裏,我于心何忍。可是真要淌這渾水嗎,我原是
今日就要出京……”

  最後終於說:“宮中門路,我多少比你熟些,可以替你跑跑腿!”

  施壽忘了何滄瀾是盜寶賊,忙一拱手:“有勞兄長費心,今夜我們一起
去。”

  何滄瀾一聽,大非本意,他原是想獨自去的,但知勸也無效,就約定夜晚
相會的時間地點,便告別去了。

  ※※※

  "話不多”看他回來,心中早有話頭:“這爺兩夜外宿,娘兒們的肚皮,
真比枕頭還強……”忙著打水奉茶。

  何滄瀾躺在床上,忽然想起“話不多”滿口胡言,把宮內方位說得天花亂
墜,差點害了自己餐風宿露,就叫他回來。

  "話不多”滿臉堆笑,搓手不已。

  "爺呀,有什?吩咐?”

  何滄瀾忽然想到罪在自己,“他一個小人物,自是一派胡言,說得客人喜
歡,誰叫你傻傻的相信了,不會多化些銀子去打聽嗎?”

  於是他發作的意思打消,不必責?他了,但叫人回來,總要有些事情與他
幹幹才是道理,遂從衣包裏掏出五兩銀子賞他。

  "話不多”想不到一聲回來,就值五兩銀子,樂得千恩萬謝,才走到門口
又是一聲“回來!”

  何滄瀾把所有銀子全倒出來,高高一堆,道:“你打從明兒起,每早到西
城一帶有作早點生意的鋪子中,找一個賣花粉的,五十多年紀,姓林,還他五
十兩銀子,說是任公子欠他的,還另外十兩是給你跑腿的酬勞。”

  "話不多”拉起衣角兜銀子,一邊心想:“你這爺幾時又姓任了,那來姓
林的親戚,有姓無名,可真難辦這差事。”

  何滄瀾直睡到過午,才被“話不多”叫醒,他一臉緊張相:“爺呀,人家
‘江南武侯’總鏢頭親自來看你了……”

  何滄瀾也記起江湖規矩,有這一條,百里金鼎昨天原也說要過來回拜的,
遂起身走出院子相迎。

  這三合院子,只住他一人,倒也像掌門人駐駕之處。

  "江南武侯"一見面,連連說道:“老夫惶恐!老夫湟恐!”

  同行的,還有副總鏢頭“智多星”計文魁和另外兩名鏢頭。

  何滄瀾不知他老何事“惶恐”,忙著讓客,“話不多”先是胡亂收拾房
子,這時在門口進進出出,忙著張羅茶水!

  "江南武侯"滿肚子苦水,一坐定後,開始吐苦水:“老夫吃這行飯,跟
官兒原多多少少有個來往,再加天下大定,鏢局生意清淡,咱們主要生意就是
包年包季的當護院,因此跟京中大佬們有了交情。那‘天南一劍’入京是有意
找戶頭,當大內侍衛的!”

  他說到這裏,臉色黑中透紅,開始有點憤慨起來了!

  何滄瀾唯唯否否,有禮貌地當聽?,心裏不知“江南武侯”葫蘆裏賣什?
藥,?什?無端端地向自己透露這秘密?

  "江南武侯""咳"了一聲,繼續道:“整個‘雪山派’卻要入官當侍
衛,這事可是由我拉線的,那知葉時興這人輸不起,說走就走,把我害苦了。
今兒上頭怪下來,我真無詞以對,敷衍了一早上,到這時才能抽空來看您老
弟……”

  何滄瀾聽了,心道:“你太冤枉了葉時興,他那是自願要走,只是我不知
你們私底有這種交涉,要不也不會請他閉門十年了。”

  "江南武侯"今天的頭比往日大一倍,入宮的事又重提了,他看了計文
魁,終於下決心說:“老弟台,你橫豎也沒事,可願屈就宮中侍衛?”

  何滄瀾差點笑出來,這“江南武侯”大概被嚇唬住了,竟有此請。

  昨天還怕葉仁傑疑心欺弱怕強,現在倒不怕更落痕?了,這才隔了一夜
呀,請我到宮中幹什?,惹那“一峰兩山”嗎,還是去捉那施壽?

  口中豪放不羈地說:“入宮伴君,固佳事也,老兄與人?善美意甚是欽佩,
只是兄台忘了區區志在那紫——府——秘——笈——”

  "江南武侯"吐了口大氣,對“智多星”道:“我不是這樣說嗎?小老弟
不是池中物,志在四海!”

  他的表情怪極了!何滄瀾不肯答應,他又像懊喪,又像欣慰!

  "智多星"無辜地挨了一棍,訴苦道:“何大俠有所不知,昨夜宮內失竊,
聖上甚是震怒,但他明鑒,知是高來高去的朋友幹的把戲,怪不得禦林軍,故
把舊事重提,要請些高手入宮護駕,我們百里大哥原答應胡大人請‘天南一
劍’入……”

  何滄瀾忙正襟危坐,吸一口大氣,免得笑出聲來。

  他至此才知事情是安排的如是之巧,先是葉時興有意入官,他不明就裏,
兩掌將其轟走,再入官盜寶!

  朱元璋怪罪下來,事情剛好繞了一圈,是葉時興挨了罵,若得知他是盜寶
者,真會說安排得天衣無縫,那知只是妙筆天成,無心?之呢?

  而"江南武侯"更是大方到家,無形中作了踏板還不夠,竟還要替大內引
狼入室,請盜寶者去護寶。

  "江南武侯"連日碰到這些不如意事,心情不好,看看不得要領,坐了會,
告辭別去。

  在門口瞪了“話不多”一眼,嚇得“話不多”趕忙說道:“小的一句話也
沒聽到,你老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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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午夜飛九花
 
  何滄瀾一身勁裝夜行衣,手提墨劍,並沒帶劍鞘,躲在屋角暗處,想道:
“要知這家請有鏢師證院,我就不來了。”

  屋下的花園中,有兩個油嘴子,坐在走廊的欄杆上。

  他們一式是武打黑衣,胸前一排白紐扣,也不怕夜行醒目,正是“京都鏢
局”趟子手的號衣。

  有一把大砍刀插在花園泥土中,另有一條三折棍橫吊在欄杆上。

  兩人像是夏夜裏在乘涼,卻爭得有聲有色,面紅脖子粗,聲音越爭越起勁,
毫無顧忌!

  姓吳的說:“這賊也太不起眼,若沒眼睛也該有耳朵,這家可是咱們‘京
都鏢局’的主顧,‘江南武侯’的名頭,在外地難道不響?”

  "老吳!你怎?老以?是外地來的毛賊?我說這是個專鑽娘兒們褲襠的
少爺!”

  何滄瀾聽他們爭來爭去,就是老吳認?采花賊是外路貨,而老錢算定是本
地?的,也就不去聽他們鬥嘴了!

  只打聽出這家主人是個官兒,並且是“京都鏢局”的主顧,還有鏢頭們並
不在意,也不驚動主人,也不通知總鏢頭。

  "江南武侯這老傢夥,只貪雪白的銀子,也不知接了多少門戶頭,百多名
鏢頭竟不夠分配,派來兩個趟子手……”

  何滄瀾心中著實埋怨,他下午送走“江南武侯”等人,因?身邊銀子都化
光了,遂上錢莊兌換銀票。

  時已秋天,落木蕭蕭,路過這一帶顯門貴官的住宅區,踏著路上落葉,觀
賞人家戶外大門前的石獅子,那當然各自姿態不同!

  無意中竟發現朱漆大門上,印著一朵花辨七分的黑花!

  何滄瀾知道那是采花賊通知同道的標記,說這家已有了主兒,後來者請高
?貴手,免傷和氣!

  因?跟施壽約定在三更過後碰面,現在早得很,就來混一趟混水。

  他不知太太、小姐的閨房在何處,是以竊聽鏢師們的談話!

  這兩個趟子手越說越不像話,老錢埋怨那些少爺們有的是銀子,妓院的妹
兒和家中的婢子還不夠玩?何必冒這個險?

  老吳嘲笑他沒見識,道是有錢人家的小姐,玩起來才夠味,兩人談得眉飛
色舞!

  何滄瀾仔細地審度這家宅院!

  前面是平房大廈,閨閣自不會住那裏,大花園中有一走廊,連接大廳和內
院。

  走廊共三曲三折,有花欄護住,像幢沒有牆壁的曲房。

  花園被走廊隔開,一側是假山、大樹、一側是水池、曲徑,魚池南面有一
精致的花廳。

  何滄瀾潛來時,廳前一排花欄上,燈光閃爍,人影掩映,時時有觥籌交錯
的聲音傳出,人在宴會,現在只剩一燈熒熒,靜寂無聲了!

  他伏身的這排房子,是紅瓦的閣樓,簷角突出,屋後是座小花園!

  前後兩排房子漸漸窗多燈少起來!

  牆外有擊掌?記號,老錢老吳也擊掌呼應,有兩個人影躍牆進來,身手不
俗,四個人唧唧咕咕談了一會,四處散開,有一個像是也要上屋頂來。

  何滄瀾跳落到花園裏去,想繞個大圈子,穿過假山、和大樹,到屋後小花
園去。

  因?采花賊作案,不會沒個打聽,既然無視護院的存在,當非泛泛之輩!

  那?就不會在大花園中捉迷藏,而會由後面翻牆進來,圖個快來快去,以
劫人?主,得手就走,不像一般江湖采花賊,在當場“幹”起來!

  何滄瀾躡手躡腳並沒驚動鏢頭們,轉到小花園中,忽然聽到一聲喝叫起自
對面角落處。

  "鼠輩留步!”

  果然,有黑影飄飛進牆,身法之佳,還在施壽之上。

  何滄瀾連忙現身沖出,墨劍在前,他原可等鏢頭們不行,再出面,但眼見
賊人身手高出鏢師們多多,那樣做未免大矯情,與他素常?人不合!

  老吳躲在花石後,聽得駱鏢喝叫,竄了出來,看見前面黑影,出聲叫道:
“賊人在這裏!”

  手執三折棍“呼”的招呼過去!

  何滄瀾邊跑邊叫:“賊人上樓了!”

  但,天靈蓋上隱隱有棍風壓下,急馳之中,翻手朝後打出兩成威力的“劈
空掌”!

  腳步並沒有停下!

  "江南武侯"的第三徒弟,"小神鞭"路大壯,攔住在前面驚叫一聲:“是
你!”

  一語未畢,精銅連環鎖子蛇骨嘯風鞭揚手而出!

  "胡說!”

  何滄瀾長劍使出“開門納賓”,把來鞭撩開。

  路大壯右臂一轉,蛇骨鞭繞住長劍,要來一招“周倉拉馬”,令敵人武器
脫手!

  何滄瀾內勁一擁,抖手把蛇骨鞭黏在劍上,同時左手三成力打出“劈空
掌”!

  "小神鞭"的"周倉拉馬”成了“馬拉周倉”!

  人向前撲,卻吃何滄瀾一掌擊到,仰天倒下,低哼一聲:“何滄瀾!好賊
子!”

  顯然是何滄瀾拜會“江南武侯”時,他也在座!

  老錢也過來了,看見同伴倒了兩個,福至心靈打出一隻鏢,嘴中還叫:“賊
喊捉賊!”

  何滄瀾墨劍一揮,蛇骨鞭朝老錢飛去,左手挑去灰塵般的把鏢在空中拍下
來!

  他已怒氣充膺,力貫鬥牛,也來不及看這三個窩囊壓傷勢如何,九成的“劈
空掌”,向一株老樹幹拍出!

  那飛賊正自二樓的樓窗飄出,想借樹梢點腳,飄出牆外。

  不料樹幹忽然住左倒下,忙不?打千斤墜,落向小花園,在空中“滿天飛
雨”,撒下一把金針。

  他雖背著一個人,但腳只微沾地面後,使個“旱地拔蔥”,身形彈射而起,
剛過高牆,卻又筆直下降,貼在牆壁上,伸手鏢袋,再掏出一把金針!

  人在牆這邊,那會料到這采花賊會來這一手,何滄瀾手慌腳亂,拳劍並用
總算把多如牛毛的一片金針打發掉,看見飛賊已經越牆而去!

  忙縱身一跳,緊跟追去,在空中四下觀望,卻不見人影!

  他剛在離牆不滿五尺處落地,聞得側背處有飛針破空之聲,忙不?又滾身
在地,又是一陣忙亂,才算料理清楚金針!

  這時十丈之外傳來飛賊的笑聲:“師娘教的三招兩式,也來現世亮相!”

  何滄瀾知道要糟,但也急急施展經功,追趕過去!

  院內,大樹“嘩啦啦”倒下,把主人一家全都驚醒,霎時,各窗都有燈光,
卻還不知小姐已失蹤了!

  老錢被樹梢打得滿臉流血,痛得叫爹叫娘,左肩被蛇骨鞭掃到,肉碎骨折!

  老吳吃不起一記兩成力的“劈空掌”滿眼金星,胸前濕瀝瀝,還不知自己
吐的血。

  "小神鞭"路大壯,左肩中掌,半身麻木,不停地有氣無力的哼道:“何
滄瀾!好賊子……”

  他們三人都沒看到黑影,只見到何滄瀾!

  唯一看到的,第一個叫出“鼠輩留步”的鏢師駱從兆,躲不過“揮不斷,
理還亂”

  的那一把"滿天飛雨”的金針,早已冰冷地躺在花園的一角——死了。

  何滄瀾在靜靜的夜街上急追,跟飛賊的距離越拉越遠,轉過一個街角時,
正是一在街之頭,一在街之尾,追到第二個街角,那裏還有賊人蹤??

  他已激起滿腔怒火,這在他的本性上是少有的。剛才誤吃鏢頭們一輪急
攻,方教賊人得手而去!

  否則,只要問清府中閨房何在,他可沖入,好歹總能把那少女、少婦截留
下來。

  他恨不得把全城所有的屋頂全部掀開,看賊人在何處作踐那無辜的綿羊,
恨不得把賊人一劍授首,不惜用上非是仇人決不使出的絕技……

  夜風吹襲著,令他漸漸冷靜下來:“也是沒有用的,若是問了小姐、太太
的閨房繡閣,就算他們知道,倘若這家老爺有五位姨太太、七位少奶奶,十位
大小姐,我沖入那間好!是我輕功太稀鬆,才把人追丟了,這是我自己的事,
在我手中失敗的!”

  何滄瀾還只二十歲,雖則從小顛沛流離,但青年人的鬥志並沒有被磨老碰
圓!他仰天長歎:“天呀!沅陵何滄瀾,葉時興在三招之內都得撤手棄劍,宮
中十二姝的盜寶者,有心要管件閒事,結果如斯!”

  忽然,腦門一閃!

  "問范有容去,采花賊身手雖高出八雄多多,但京師臥虎藏龍,肉食者中
未必就無虎犬同處,昨夜在‘陵燕閣’中,他們不是曾窮嚷嚷采花的門檻
嗎!”

  他翻牆還沒進窗,只見范有容的臥室中燈火通明,還傳出陣陣的呻吟聲
來!

  室內睡榻,紗帳卷起,榻旁桌上有一對紅燭,幾上有一盆碳火。

  榻中錦褥上躺著一名細皮白肉的年輕女子!范有容正得其所哉,在幹那風
流勾當!

  何滄瀾不加思索打開窗子便躍了進去,兩眼中比炭火更紅……

  范有容正是欲仙欲死,已到了忘我的境界,忽覺“碰”的一聲,燭影搖風,
寒氣襲身,?頭一看,卻是何滄瀾?

  "你來幹什??”

  聲音中好生氣,仍未停手,幹得更緊呢!

  那姑娘見了有生人撞入,大是羞怯,忙把范有容推開,側身轉向榻內,心
慌意亂中連綾被都來不及蓋上,側背看來像是只大白羊。

  何滄瀾一怔神厲聲喝道:“你今夜出去了沒有?”

  范有容雖然不在乎這個那個,但今夜卻是好不容易才把老娘貼身丫頭春蘭
勾搭上手,正挑燈夜戰,血染海棠紅!

  現經何滄瀾無端沖壞了事,還來那副凶相,狗拿耗子,越想越氣,遂就赤
身裸體下榻走近!

  "何滄瀾,龜兒子,我姓範的從沒虧待過你,你凶個什?勁?”

  何滄瀾知道那姑娘不是擄來的,這是“通姦”,各自願意,否則的話,應
該哭鬧,若是被施了迷藥,也應昏迷不醒!

  他深知今夜要范有容做事,非得用強不可,於是揮動墨劍,聲音又冷酷又
威厲:

  "穿上衣服,帶上傢夥,我在牆外巷子裏等你!”

  不久——

  范有容也翻牆出來,居然費神穿上夜行衣,甫一落地,滿面凶相地道:“何
滄瀾,你別以?長得模樣兒俊,我范大爺三番兩次好意拉攏你,就抖了起來,
我要教訓教訓你,怎的不識好歹?”

  何滄瀾根本不理他,自對著月光看著手中的墨劍!

  范有容也瞟了那墨劍一眼,厲聲喝道:“好小子,咱們劍上比個高下,別
忘了‘六合劍’還是我教你上路的!”

  何滄瀾速地放下劍來,面對范有容微微一笑:“好句劍上比個高下,這比
你廢話半天強多了,不錯,‘六合劍’是你教的,只是你並不知這劍法的好
處!”

  范有容氣得臉作血紅色,“刷”“刷”……使出“六合劍”的絕招,“秦
時明月”、“西風殘照”,聲勢不凡!

  何滄瀾嘴角微露笑意,“維摩步法”忽左忽右,轉折如意,手中果然也用
“六合劍”

  化解!

  范有容奮劍追擊,使出“霸橋傷別”,欺身近來,兩劍響起,了亮的金鐵
交鳴錯劍聲!

  何滄瀾收劍移宮,點首笑著道:“還有呢?”

  心中算准下一招定是"無限江山”,早擬氣於掌在等著!

  范有容氣沖牛斗,如馬嘶牛叫般的:“范大爺把你這犯上不孝的兔崽給宰
了!”

  果然,使出"無限江山”,一排劍影,似大扇分張,扇骨排比,籠罩下來!

  何滄瀾對“六合劍”路知得一清二楚,“無限江山”,何處由虛轉實,看
得真切,朝劍擊出八成力的“劈空掌”。

  范有容慘叫一聲,滿臉針刺,還道遭了暗算,長劍被震得飛出手中,四五
丈後,有金器落地聲!

  附近屋內有燈火亮紅,有人厲聲叫?:“什?人,更宿半夜的在鬼打架!”

  范有容摸摸臉,滿手儘是鐵屑,何來鐵屑?

  何滄瀾示意他去將劍撿回來,道:“臉上不會有傷痕的,找郭朔松的老爹
就行了!”

  那老爹當然是個朗中了!

  范有容初時什?也沒看到,失魂落魄的立著,直至一陣寒風吹過,那牆上
石粉飛散,露出手掌大小的窟窿!

  窟窿中空,范有容能看見他家的內院!

  何滄瀾冷哼一聲道:“我要你馬上找那夥人去,看誰今夜出去作案,若是
擄到什?姑娘,就……”

  他想到現在命令不准碰她,已太遲了!可能早已落花片片……救人已不
及,殺賊則剛好,於是臉帶殺氣,改口道:“就通知我,朋友怪罪,只沖著何
滄瀾便了,辦完之後,在這巷裏等我,漏了一個,或者天明前沒辦好,我——
誅你全家!”

  ※※※

  何滄瀾在夜靜的街頭,蹣蹣獨行,長劍抱在身後,忘了身在何處,茫然不
知所之,有一種疲乏的感覺,湧上心頭,像剛才打過一場死亡的決鬥!

  他剛才像狂風一陣,掃過半過南京城,希望能與賊人碰個正著,但連個鬼
影子也沒遇到。何滄瀾歎了口氣:“吹網一池春水,與任志欣底事?”

  但心頭那股怒火仍自不能平息!

  起初,他以?不過是因?這件事管不成,丟人獻醜的緣故!

  但,這意念並非如此,一千倍恥辱的事,他也遭遇過了,“抱松居士”家
中,葉玄機家中,?奴?仆,忍辱偷藝,何滄瀾全熬過了……

  似乎有一種極?特殊的理由,覺得自己與那府第息息相關……

  雖則事實上,根本素昧平生,不知他們是老幾呢!

  似乎冥冥中有一種神秘難測的呼聲,叫著他的名字,令他不能自己,非追
究下去不可,其中必有某種宿命的關連在牽連著他!

  他無法參透,只是直覺地感到,這是一件他畢生必需執行的使命!

  而他失敗了,在一件極重要極其決定性的賭賽中,沒容他有一試身手的時
機中失敗了,?了這點,他頹然欲倒!

  何滄瀾拖著滿心的疲憊,沈重的腳步,倚在范有容家的門牆上,像等待命
運的判決,失神的望著月光下自己的身影……

  也不知過了多久,範有客遠遠的戰戰兢兢的跑回來,何滄瀾茫然的望著
地!

  范有容已面紅口喘,看到何滄瀾那冰冷冷的神色,絕非先前狂熱的神情,
以?他動了殺機,所謂“冷面殺手”,人如草木,忙道:“沒有,誰也沒出去,
郭朔松被他嫂嫂壓在身底下,常銀波和郝白頭……”

  何滄瀾搖頭地再重覆一遍:“沒有?”

  其聲音中臉色含著的決絕意味,像是從極北吹來……

  范有容的心也跟著那聲音,直向下沈,誤會他的意思是說:“你說謊,現
在改口還來得及,但就快要來不及了……”

  嚇得他猛打一個寒噤忙道:“沒有!沒有!真的沒有……”

  人向後退了三步,求生之念,油然而生,直擔心那劍會突然刺來,他是沒
這能力抗拒!

  何滄瀾落寞地站直身體,呼出口特長的長氣,這股氣息似乎能遠去三丈五
丈,也不見消散……最後平靜說道:“今夜小弟一時清急,對范大哥多有得罪
冒犯。情非得已,還望海涵,他日必有一報!”

  說罷,便自拖著那高壯的身影走了!

  范有容寧肯今夜碰到了鬼,而也不願是碰到了他!

  他那褲襠中早已濕濕的臊臊的,也涼涼的,甚不自在……

  何滄瀾漫無目的,在更深的街河中流蕩,似孤魂,如幽靈!

  他不能罪及無辜,拿范有容出氣,雖然他並不是個好東西!

  後來,終於想起他並非無家可歸,還有“天安”客店可以回去!

  "我並非多管閒事,而是這事注定歸我管的,我並非陰差陽錯才到那裏
的,冥冥之中,我是受命而去,今夜我先是出來步月——咦!步月怎會帶劍!
啊,糟!”

  他頓時像是衣服著火,火燒屁股,急向水處奔去!

  那虛脫了的氣息,失去了精力,海潮似的洶湧向他的軀體,方才焦急攻心,
竟把那武當門人施壽的約會忘了!

  時間已過二更,約會地點寂寞地站著幾顆樹,那有人影!

  不用問,那自負的武當門人,獨自入官去了!

  "剛好,去收屍!”

  何滄瀾心中忐忑不安,對“一峰兩山”這三個大高手,若對了面,實無把
握,能擺平下來……萬不得已時,只好施展報仇絕技!

  何滄瀾今夜帶劍,而不帶劍鞘,原有一番深意,但是否能旗開得勝,也在
未知之數,但無論如何,正像施壽所說的,就是刀山劍海,他何滄瀾也闖定了!

  "他豈能?人謀而不忠乎!”

  他邊跑邊自嘲的道:“我不是今早要出金陵城嗎,若成行這時候該到鎮江
了,卻攬來了兩件事!唉!一件已使我失魂落魄!另一件,也許令我身首異處
呢!”

  離宮牆還有不算遠的距離時,何滄瀾看見有個夜遊神路過,他也學乖了,
忙向樹後閃去,來個守株待兔!

  待那人影來至切近,探頭一看,馬上低叫了一聲:“施壽!”

  急行奔出,施壽腳步踉蹌,已非早上的輕捷,哼聲:“是你!”

  人就仆倒下去,胸前濕透了一大片。

  那是"血"!"情血",?救情人,而流的情血,雖殺身而不悔,雖流血
而不怨!

  雖非浩氣,卻屬至清,令何滄瀾心潮波動不已!

  他怎能丟得開呢?便是下落十八層地獄,他也應替他做些他能做到的!

  ※※※

  施壽塗上了“桃花止血散”,並服下幾口不知名目的藥水,神志稍清,低
聲對坐在床頭服侍他的何滄瀾道:“何兄,我們差點不能見面!”

  何滄瀾不說:“我早想到了!”只問:“碰到什?人?”

  這話還是問的慘酷,但,他需要些可靠的情報!

  "三四個人聯手攻我,我左肩中了一刀……是師伯救我的,他先隱身引開
兩人,再現身……唉!”

  何滄瀾聽了,施壽雖語焉不詳,但情形大概如此:王金山由施壽的劍法中,
認出是武當門下,故先裝作敵蹤,引走兩個人,再出面明捉暗放了施壽!

  另外的一峰、一山,和其他侍衛可能沒值班,並非每夜也全體出勤,有個
輪值才是,因?若是在別區巡查,該會聞聲快速趕到才是。

  何滄瀾忽然問道:“你傷大好後,還去嗎?”

  昏暗的燈光下,看不清施壽的表情,半響,他肯定的點頭,又道:“只是
太對不起師伯!”聲音甚低!

  何滄瀾也點頭,這樣才值得替他跑一趟。因道:“聽著,我不知貴師伯如
何圓謊,若弄得好,自然不會搜城,查禦犯,但也不可無備。你目前不好移動,
也沒處移動,明天把人捎信給‘天安’客店的‘話不多’。叫他一聞搜城的風
聲,馬上請‘江南武侯’出面,無論如何也要看我何滄瀾的薄面,把事擔待下
來!”

  他實無把握“江南武侯”是否肯幹,但大致是會的。

  他"沅陵掌門”的江湖地位,已高過“雪山派”的掌門葉時興。

  "江南武侯"若是個人物,將來,他何滄瀾是會以千萬倍的能力來還報與
他的,替他擺平任何事故,危機!

  施壽聽得已聲音顫抖著道:“你真的要入宮,今夜……”

  他看到何滄瀾果然沒失約,就不怪他不守時,但現在時間已遲,而且……

  何滄瀾懶得慷慨激昂發表赴義聲明,只道:“我天明若沒回來,你就照話
辦,切勿輕舉妄動,好歹等我一兩天!”

  他決定今夜就跑一趟,因?遲早要幹的事,不如現在就幹,而且今夜就發
動,甚合“攻其不備”的道理。

  "這是我自己的事,兄台不必冒險……”

  施壽聽何滄瀾交代得那?清楚,再加本來對這“沅陵”派的身手就不敢相
信,會比自己強,如是就往歪處想去!

  何滄瀾笑了,知道施壽誤會自己肯?他而死,搖手道:“我自信不會出事,
只是怕事情辣手,有些耽擱!”

  "我只要知道她住在什?'宮’就夠了,請不要替我救出她,我絕對不要
你救出她!”

  何滄瀾原也不想越俎代庖,因?那是施壽自己的事!

  幫忙沒那種幫法,遂點頭算是答應,其實讚美施壽是個男子漢。

  ※※※

  九月十八日那天夜裏,金陵一夕之間連發生九件采花案!

  失事的九家,全是顯宦貴戚,豪富首戶們。

  其中有刑部尚書的次熄,首都有名的美媛——張俏燕,兵部侍郎的愛女,
右都禦史的二千金,名醫大國手的閨閣等等……

  這九家有七家是請“京都鏢局”做護院的。

  九月十九上午,"京都鏢局”內外亂哄哄的,官府、苦主差點把門戶踏穿,
鏢夥死傷遺眷又哭又鬧,一片淒慘景象,這時才漸漸平息下去。

  "江南武侯"目瞪口呆,癡了一樣的癱軟在他的“虎軒”中,遠遠聽到
“智多星”

  在大廳中發號施令,有上百的鏢頭,趟子手黑厭厭的四五百人擠在天井大
廳中,聽命待發!

  "江南武侯"目瞪口呆由他的首徒"奔雷鞭"從元起陪著,照顧侍候他
老,這陡來的打擊,任再堅強的人也受不了!

  "起兒,你告訴副總鏢頭,向官府疏通。絕對不要他們出面搜城,這是咱
們鏢局裏的事!”

  "是,本來這些官兒老爺只會作威作福驚動百姓,連個屁也搜不出來!”

  從元起當然知道乃師是怕江湖人笑話,大名頂頂的“江南武侯”出了仳
漏,竟要依賴官勢,這名頭便不值得令人尊敬了!

  "還有,撫恤金發放了沒有?”

  "發了,鏢頭死的一千兩,重傷的五百,夥友死的五百兩,重傷的兩百,
共是一萬五千兩!”

  "江南武侯"有氣無力地歎口氣,昨夜共計死傷了九個鏢頭,二十四個趟
子手。

  幾個有頭有臉的大鏢頭們陸續進來,他們都是去向苦主們拍胸膛保證,必
能破案將人追回,保不誤事——大家都不拘謹,隨便往太師椅子上坐下!

  大鏢頭匡堂祖,剛才給苦主打了頓官腔,牢騷多了:“媽的,那個何華陀
要咱們向官府具書結,保證半月內還他的女兒,不然就得坐牢封?,一個千金
閨閣,真不能賠一千兩銀子就了事的!”

  "那滕三賜侍郎更可惡,他那愛妾是新近從蘇州量珠買回來的,還未受用
幾天呢,半個卵也沒生下,這回要傳宗接代,才理直氣壯的買回來,太座卻嫌
這小妾太風騷,單薄像,屁股不夠大,吵了一場,還沒正式圓房!罷才窮吼了
一陣,倒像是咱們把他的兒子給耽擱了似的!”

  "智多星"和葉仁傑走進來!

  "江南武侯"問他把事情料理得怎樣了?

  "小弟打發大夥出去,一半人在城裏明踩,一半人出城暗探,務必把何滄
瀾找到,只留十幾個人在外面應變!”

  "江南武侯"搖頭“哼”了聲:“你真以?是他幹的?”

  ?鏢頭驚奇地看著“江南武侯”,這還有什?好懷疑的,何滄瀾在右都禦
史家後花園露了臉,被他打死的鏢頭駱從兆撫恤金剛發下,打傷的路大壯、老
吳、老錢還躺在後院呢!

  "智多星"慢慢點頭,極具權威性:“極有可能是他,這回不是京中那幾
個不學好的少爺幹的,他們只會撿軟的吃,采個小家碧玉玩玩,采了花兒,丟
下銀子,或者擄走了人,玩膩了後再放走。但絕不敢向請了護院的官眷大戶下
手,他們知道太歲頭上動了土,大家臉皮抓破以後就沒得樂子玩了!”

  "再說京中的花花大歲,那個有那等身手,咱們的人,沒幾個照面,全被
放倒,連賊人門路都未摸清。到天明,局裏才知道消息,並且那批公子哥兒雖
有同好,總不會巧到同時在一夜出手,九處作案,這手筆驚世駭俗,他們尚沒
有這大的賊膽!”

  "江南武侯"先點頭稱是,他原也不信是京中惡少們幹的,但思付後道:
“那?是他幹的,但他也不能分身九處呀?這怎?可能呢?”

  "智多星"略微興奮,加強語氣,聲言提高了些:“問題就在這裏,我第
一眼見到何滄瀾,就感到從此江湖將要多事!沅陵派沈寂百年,目前大概已經
死灰復燃,要不,從那裏鑽出這個青年好手來,我想他未必真是掌門人,只是
一個重要角色,帶了黨羽,來中原生事,沅陵派對中原最感興趣,從兩百年前
就是這樣了!”

  "這回目的大概就是‘紫府秘笈’,依我看來,恐怕其中還牽涉一個很大
的陰謀,找‘天南一劍’的晦氣,怕只是一個開始,劫美鬧事是他第二步計
劃?”

  計文魁的分析有對也有錯地發了半天議論,?人聽了,大都相信!

  尤其是葉仁傑,將此話跟何滄瀾“閉門十年”的話頭一印證,更相信沅陵
派是?了逐鹿中原,才先出手趕走他“雪山派”,一舉兩得呢!

  那點到?止的話頭,自然是因?目前羽翅未豐,惹不起“雪山派”!

  因之,他暗暗決定,必需火速通知本派,加強戒備,防患未然。

  "奔雷鞭"還有一點不明白:“咱們不要‘紫府秘笈’,他怎的也找咱們
的晦氣?”

  "智多星"白他一眼,那意思是"你真笨!",一字一字的解釋道:“給
自己及屬下們找樂子,也是一舉兩得之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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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龍舟揚帆去
 
  陰沈沈的秋日午後——

  "京都鏢局”的大天井像是一塊鉛,廳中牆壁上懸吊的“關雲長”,仍眯
著鳳眼在閱讀他的春秋!

  大廳上,落坐著十多位勁裝鏢師,“嗡嗡”的細聲談論!

  有幾人在仔細擦拭他的兵刃,玩著鋼鏢,以消磨時間,他們如箭之上弦,
早已勁滿在弓,鵠的卻不知在何處。

  內院“虎軒”中,也默默地坐著五、六人!

  在座的有"江南武侯"、"鐵掌”劉昆侖,“屠龍劍”上官宣,“太冥劍”
葉仁傑,和“奔雷鞭”從元起等,卻沒有“智多星”計文魁!

  "江南武侯"頹然歪在太師椅上,忽然吼道:“他娘的媽巴子!”

  又靜了下去,?人不知他老心裏罵的是誰?是何滄瀾??

  葉仁傑舒泰坐著,太冥劍放在膝上!從元起腳跟微微顫動,踏動著地下虎
皮!

  ?人皆不開口,沈悶的空氣積蕩在這屋中!令人若喪無涯!

  "江南武侯"又吼了一句:"老子要早進宮去,什?鳥事也沒有!”又靜
了下去!

  這話當然是暗指何滄瀾在給他小鞋穿,趕他出京,發生了這大的案子,若
破不了,他怎能老著臉皮,幹這護院的勾當呢?

  ?人仍無人搭腔!有個鏢頭匆匆趕回來,也未稽首向他行禮,道:“何滄
瀾昨夜沒回去,房沒有退掉,包袱還在,有一把空心鐵?!”

  "江南武侯"沒好氣的道:“知道了,再去探!”

  這消息他已是第三次聽到,鏢師們卻老是來報告這個,好不煩人!沒些新
的進展!

  那鏢師頓了頓繼續道:“店小二‘話不多’說他夜夜逛窟子去,我到各處
問了一下,卻說沒有那樣的客人!”

  原來他把一件事分做兩次講,?人開始亂哄哄起來,那鏢師話仍未說完:
“只有金陵酒樓說前夜‘通源錢莊’的范少爺請客,有那樣的人在座,並未過
夜,下河去了。”

  "鐵掌”劉昆侖,他是“濟安鏢局”的總鏢頭,道:“沒過夜,也沒回店,
那去了?”

  昨夜失事的九家中,有兩家“濟安鏢局”所保的客戶,他來是協同聯合行
動!

  "江南武侯"眨一下眼睛,不耐煩道:“那是前晚,不是昨夜,我只管昨
晚,昨晚他到那裏去了!”

  葉仁傑開口:“總鏢頭!”他現在也這樣稱呼了,“京中別無高手,幹這
事的不是他是誰?”

  "濟安鏢局”總鏢頭“屠龍劍”上官宣,道:“我想真是他,要不他何必
躲起來,咱們全城都搜遍了,也不見個鬼影!”

  "媽的,老子碰到他,倒要看看他打得葉時興,可奈何得了我?”

  "江南武侯"手中多了支他的寶刃,“蛟角神鞭”,就像馬上要拼命了!
忘了有葉仁傑在場,那話說得說不得!

  又有探馬鏢頭進廳回話:“昨晚宮中有書,賊人曾被截下,後來又現敵蹤,
侍衛人手分散,才給脫走……”

  "江南武侯"看不出跟采花賊有什?關聯,不感興趣,懶得打理!

  這時候,“智多星”慢條斯理地走進來,那是永不被人發現他失落了東西
的反應!

  大家都起來讓座!表示對他的尊敬。

  "江南武侯"忙問有什?消息!

  "有倒是有,只是我也想不通!"

  一室怔然,他還有想不通的事,那是什?事?

  "我去問過那些公子哥兒們……”

  "江南武侯"叫了起來:“他們怎肯說,你引動官面去逼他們了?”

  "沒有呀,我用江湖體數去拜會套問他們,他們受寵若驚,怎能不一一招
供!”

  "屠龍劍”上官宣佩服的直點頭,人家“京都鏢局”的副總鏢頭,真有一
手!

  昨夜唯獨他的“濟安”鏢局,真的濟安大吉,沒出批漏,故心情較?輕鬆,
他來至乃是以江湖之義氣,幫幫手,插一腳,幫襯幫襯!

  計文魁喝了口茶:“他們之中十之八九,都說何滄瀾昨夜曾派人找過他
們。打聽誰出去作案了?是那個范有容跑的腿,這人我也問過了,說是何滄瀾
用強逼手段要他去的!”

  "奔雷鞭""咦"了聲道:“那?不是他?”

  劉昆侖慨然的懷疑道:“於他屁事呢,他會出面幹這事,莫非故作疑兵,
假撇清?”

  此話之中,還是轉回原案,可知他的?人,慎思而固執!

  "智多星"不答腔,他對自己正在盤思的事,總不先表示意見,只自說自
話的道:

  "那范有容講,他確是‘沅陵派’的掌門,他們曾做過幾年同窗,同在杭
州‘赤發翁’門下學藝三年,人物風華相處不錯!”

  注:"金髮翁”印欽,也算是江南江湖中數一數二的人物!

  十年前,他由外地到此,故意惹了幾個黑道魔頭,交量之下,給他們來個
下馬威,使得江南武林?之震動,承認他的江湖地位,紛紛推測他的師承門戶!

  有人甚至指出他就是那場武林浩劫中,某一重要派系中的某某人,正在此
時,印欽突然,宣佈在杭州設帳授援徒,落地生根,因之,從之者頗不乏人!

  印欽南來那年,年過五十,髮鬢皆作金褐色,於是就得到了個“赤發翁”
的綽號,聲名大噪之後,對人一團和氣,不管江湖是非,又肯巴結官府,故甚
得人和,於是乎這個“色目人”就在“上有天堂,下有蘇杭”的西湖邊上生根
了!

  說起這人,這在也是個人材,天資既好,武學又極淵博,信手拈來之間,
每有奇招,他再隨便湊上幾招成了整套,然後取個名字,就算是他獨創了一套
新武術,用來賣錢!

  十年以來,創出不少招式武術來,最負盛名的有“六合劍”“維摩步”
“無常掌”

  "金豹拳""閃電刀”……

  但,各類武功之中,都夾雜些廢招,頗有些武林中人,勸他何不從所有招
式中,取其精華,去其雜蕪,再加整理,熔?一妒,則可以名傳不朽!

  "赤發翁”聽了,但只笑而不答!

  他在杭州的教館,占地極廣,生徒甚?,這是因?他名氣大,東西也確不
錯,不以秘技自珍,頗有孔老夫子之志,有教無類。

  是以江南富家子弟,趨之若騖,一來強身,二來也確實能唬唬小民百姓!

  他收徒極濫,只問金子,不問來歷,藝成之後,便是?非作歹,他也不管,
自然不會有清門戶那回事,及護短?他們找場面!

  他的門規只有一條;就是每一生徒入門,只准學三套,第一套五百兩,第
二套一千兩,第三套兩千兩,之後便是逐出門下,請其走路!

  便是一萬兩銀子也不教了,對這條門規,他執行甚?嚴苛,派有專人司其
事,防範其去而複來。

  考其用意,不外是不使門下功夫過好,最多只能?禍鄉里而已!

  便是逢有一二英才,他也不憐才變更初衷。

  由此可看出印欽善於做人,否則,武林中早已不容他了!

  印欽這幾年來所得,?數至?可觀,就地教館之事,放下給幾個留下來的
徒兒照看,他大量買妾,閉門享起福來!

  但一個人總照應不到那許多,因此上,就有好多徒弟幫他代耕了,跟師父
學藝,倒沒學多少,跟師娘倒著實學到了好多招床第上的真功夫!

  印欽知道了,也不理會,只要別弄得在他眼前“幹”,就是沒有這回事!

  而今,"智多星"說何滄瀾學藝於此人們下,豈非駭人聽聞,不可思議!

  葉仁傑補充說道:“那小子有沅陵掌門銅符,是我親眼看到的!”

  "可能沅陵派已式微,他師父無法教他,放他出外學藝,補其所缺,也未
可知!”

  上官宣表示意見,代他運籌帷幄了,這小子心急亂投醫,有縫就鑽。

  江湖中人,對談論師承派別,最感興趣了!

  "虎軒”中的座客,暫時忘了采花賊的苦惱!

  "不會!不會!”

  "江南武侯"忘了頭痛,熱心起來。

  "印欽,那能高過我去,就算他傾囊相授,也教不出這樣的徒兒!”

  顯而易見,他對“赤發翁”的底細,知之甚詳。

  "智多星"補充並加強語氣肯定的道:“他確在那裏待過一陣子,要不怎
會認得范有容他們那一夥公子兒呢?據范有容說,他功夫稀鬆得很,還跟范有
容學過劍,那是老學長帶師弟,不料,他昨夜露了一手,范有容說作夢也想不
到,只得乖乖的替他跑腿傳話!”

  ※※※

  "江南武侯"一聽,先是呆住,漸漸覺得透骨奇冷,像是冬日坐冰,劉昆
侖與上官宣,也好不到那裏去,身子發軟癱在椅上。

  室內氣氛,?那之間,變得又冷又陰森,互相對望了眼,那是心照不宣!

  葉仁傑整個人糊塗了,早上說的好好的,“沅陵派”復興,再次生事中原,
何滄瀾昨夜采花,非但可信,而且證據鑿鑿!

  一到下午,沅陵派忽然又式微了,何滄瀾甚至也不是“沅陵派”了!

  現在,更像是連采花賊都另有其人,更有甚者——

  一名鏢頭來傳,說是停在“莫愁湖”中的船開走了,下放下關!

  "江南武侯"聽到"船"開了,反應怎生如此奇特?

  最多是采花賊的船開了,那也跑不了多遠去?

  既然知道正主兒,正該追去,怎生反像是死神臨門!

  "智多星"計文魁像是什?也沒聽到,什?也沒看到,背手在室中徘徊,
但雙眉猛然皺緊,右手握拳,打在左掌心,唉聲歎氣的道:“怎?會是他們,
早上竟忘了他……”

  "他又是誰呢?”

  ※※※

  據今二十年前,上次那場武林浩劫之後。江湖高手或死或隱,故當今武林
中,功力夠掌門級的人不滿半百之數!

  上面提過的“抱松居土”龐遺恨,“乙字劍”葉玄機,“天南一劍”葉時
興,“赤發翁”印欽,“武當掌門”玄武真人!大內的“一峰兩山”等全屬這
一級。

  比這些掌門級更有份量的,輩份更高一級的,江湖中不知葉時興還有一名
師叔祖,只知有“五獄三尊”!

  在那場大浩劫中,這些掌門級的,雖已出道,但年事尚輕,並非主要腳色!

  那唱正本戲的大腳色,戲完了沒死沒隱的,就只有這可望而不可及的“五
獄三尊”

  了。

  他們分居在東、西、中三獄,而南、北兩獄從缺。

  居泰山觀日峰“朝陽宮”的是“百霞真人”,他俗家姓楚,中年學道,跟
廬山派淵源極深,廬山當今掌門“虛雲道長”就是他的徒弟。

  "百霞真人"臨解脫之前,自知此生不能“禦劍仙飛”,就不惜減少壽命
五年,將自身七八十年的修?,替他的侄孫楚不邪行貫項大法,令他脫胎換骨!

  越三月,始歸返道山,這是五年前的事。

  楚不邪功夫直接得自"百霞真人",但?了輩份仍稱叔公?師祖,稱廬山
虛字輩的道人?師叔!

  他年方二十五,但也列入掌門級,使天下半百豪雄中,廬山有四位,與“雪
山派”,同?天下首屈一指的大門派。

  因其叔公遺命,要他練到禦劍升天的境地,故也不入江湖,但仍被視?當
今武林年青一代中的第一人,泰山派倚?本派之瑰寶,門戶未來命運之寄託
者,任重而道遠!

  西獄之尊是“淨心神尼”,少年時與“百霞真人”,是一對俠侶,因?“百
霞真人”

  不慕紅塵,一心想升天成仙,辜負了俠女眷顧的愛心,她才落發遁入空門,
屬於華山派,是華山當今掌門如禪師太的師父。

  華山派,如今人少勢單,她的一個師弟不知所終,只剩如禪和其三個女徒,
但仍有名門正派之名,就是因?“淨心神尼”的緣故!只要有傳人,其武功自
應高妙!

  她先"百霞真人"三年而圓寂,至今才八年!

  三尊之中碩果僅存的是“武皇”章元朱!

  他本來姓章,單名元,因?舉目神州,已無倚靠周列在世,是九五之尊的
地位,所居之“嵩山”又是“中獄”,近年遂棄“中獄武尊”的封號,自名曰:
“武天子”。

  還在姓名之下,硬生生加個“朱”宇,可巧的是,他這一加甚有道理,剛
好當今大明朝開國之君——朱元璋的名字的倒寫!令人莞爾不已!

  這章元朱年過八十,最是好色,連在蒿山的“武闕”,後官佳麗沒有三千
人,也有三百,並且是三年一換!

  他的群臣嬪妃,武將僚佐,最主要的任務就是替他物色爐鼎!

  幸好此人仍不失?正,嚴禁采花盜美,總是用金銀珠寶買來,假如是官宦
之家呢?

  這就不得而知是否用武力壓迫了!

  所以,雖然萬惡淫?首,一來他技高位尊,二來是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
一個願挨,誰還去管天子的閒事!

  今年並非選美之年,但“武天子”的龍船,十天前好端端地開到朱元璋的
帝都來,“江南武侯”知他終年泡在騷水裏的作風,不敢領教,但也曾派人去
投過帖!

  帖子是被退回來的,說是“天子”並沒駕到,無需拘禮!

  這些日子,“江南武侯”事多,也就忘了他這一碼子事,未曾暗自對他們
戒備!

  ※※※

  "虎軒”中的空氣,比前更?凝重,好像誰出聲,就是罪犯,連“太冥劍”
葉仁傑也感染到無形中所形成的壓力!

  "智多星"想避開?人私下跟“江南武侯”提示研商,叫了聲:“大
哥!”

  百里金鼎知道他的意思,說道:“你說吧,都是自己人!”

  "智多星"不說,?人面面相覷,識相地回避。

  "江南武侯""吧"地一聲,手中蛟角神鞭把對面八仙桌打個稀爛,?人
猛吃一驚,面面色變,不敢移動,也不知他這火氣沖著誰發的!

  "老子跟他拼了,也沒什?了不起!”

  "江南武侯"咬牙切齒說道:“起兒,吩咐外面預備,把城外快馬都備
好!”

  "京都鏢局”久不走鏢,大批馬匹養在城外,?人紛紛起座,是開始行動
的時刻了,從元起就要動身去傳令……

  "且慢!"

  "智多星"攔住“奔雷鞭”,眼睛向?人掃視一周:“如真是他幹的,咱
們自然只好力拼到底,但萬一不是,無罪興師,後果如何!”

  平時溫文的人,忽然發怒,是會使人尊敬!

  果然,?人又坐下去了,期待下文。

  "那?派誰去探?”

  "江南武侯"也落坐下來,魯莽不得,根本忘了在座諸人,哪個有資格不
露行蹤探個可靠的消息回來!

  而露了行蹤就等於興師問罪,刀口對劍口!

  葉仁傑不明就裏,悄悄的向從元起打聽“他”是誰,這他當然不是“何滄
瀾”那小子!

  "智多星"私下主張根本不必去捋虎須,天下有誰能惹得起“武天子”?

  今日武林、江湖中的"天"字第一號的人物,要“碰”,那是雞蛋碰石頭,
明知是如此,又何必去硬碰呢,這事過後,咱們有這豪氣,另想辦法,不必急
在一時!甚至不惜關了鏢局,反正銀子也已賺足,活到三百歲也吃不完。

  於是道:"武天子,是嚴禁采花的,此回又沒親自來,可能是手下胡?,
還是向嵩山去交涉比較妥當!”

  葉仁傑年輕好勝地道:“萬一他護短,或者是他的示意呢!倒不如邀請武
杯同道,共同聲討!”

  他遠處西南,大概不在天子腳下,再加對本派的勢力極端自信,並不怕什
?“武天子”,他甚至以?就是?此事,把全派拉下水也沒關係,於是“雪山
派”又可以名正言順的大軍開到中原,不怕何滄瀾說嘴!

  "就這?辦!”

  "江南武侯"痛快地下了決心,但一想到要請誰去“探”,又氣餒了!

  "有頭有瞼,就只這幾個,全在打‘紫府秘笈’的主意!”

  "江南武侯"第一是想起何滄瀾,忘了他嫌疑最重,早上大夥欲得之而甘
心,其次才想到別人!

  赤發翁?他只貪雪白銀子,好買新妾,與那塊臭料是一丘之貉,乃小巫大
巫之別爾!

  追風客竹關山??“紫府秘笈”瘋成那樣,差點把太座改名“紫府”,女
兒改名“秘笈”,卻叫什?“窗琪”!

  黃山逸隱宋初莊?關門近十年了,整天折磨徒兒練這練那……再說,我辦
不成的事,他們那個敢說硬是辦得來呢?

  想到這裏,眼露精光,嘴角微微拉下,那是口中已咬牙的肌肉運作,“武
天子不在,我還怕誰!”

  計文魁一見“江南武侯”這表情,知道他心意已決,生死不論了,那就是
說再也搖撼不動他了,遂問:“一峰兩山,兄長交情如何?”

  他對“江南武侯”的盤思,清楚得就像耳朵聽到了,只漏了一個何滄瀾!

  此時此地,還想請這年青人,也太荒唐了!

  "華山是點頭的交清,王金山少年時打過一架,沒分出軒輊,羅鐵峰根本
素昧平生!”

  這些名字,葉仁傑都知道,是爭主顧的大對頭!

  又是半刻寂靜之後,“江南武侯”站起,沈聲把方才的話,重說一次:“起
兒!吩咐外面的夥計,把城外的快馬備好!”

  又轉向“智多星”道:“計老弟,你坐鎮局裏,向官府挺硬些,向苦主軟
些,夜裏照樣護院,不要另給人有趁火打劫的事故發生,我留二十個鏢頭給你
調配,趟子手也全留下。找到何滄瀾,就說我懷疑是他幹的,叫他沿江趕來找
我!若是,一旦我不能回來了,那?這鏢局由你支撐著幹吧!”

  葉仁傑奇怪這明明是個大渾人一個,而發號施令,居然面面俱到,頭頭是
道!

  ※※※

  一日之間,京師人心浮動,謠言四起,又是年初胡維庸案的光景!

  家中丟了女人的苦主,並不敢四處宣揚,這對他們並不光采,便是人找回
來,大家也能想像到給采花賊“幹”過了!

  皇宮裏,兩度傳警,侍衛高手都吃了皇帝老兒的排頭!

  有人主張搜城,有人反對……

  暗地裏賣“春藥”起家的神醫何華陀的女兒不見了,氣得他狠罵幼子何十
英!枉化了上萬兩銀子,到杭州學武藝,昨夜那裏鬼混去了,家中姊姊給采了
花,也不知道,真是氣死老夫了!

  何十英怎好答話,說是那裏也沒鬼混,只在紅錦被中,無限恩情喊“嫂
嫂”!大嫂的那身皮肉是又白又嫩,可不知你老嘗過了沒有!

  兵部尚書的寶貝兒子,把睡在身旁的嬌妻給丟了,哭得比死了老娘還傷
心,逢人一一數說他媳婦的好處!

  禮部侍郎的太座,私下樂開了懷,暗暗感謝菩薩庇佑,狐狸精給鬼捉去
了……在打點也去篤福寺燒香還願去,那些光頂羅漢,她是滿中意的!

  "京都鏢局”,由總鏢頭“江南武侯”親自率領,精銳盡出,出城搜賊去
了!

  謠傳中的賊人何滄瀾,卻失了蹤?……

  ※※※

  入夜了,人們都進入夢鄉!

  是好夢,是惡夢,各人在作各人的夢,由不得人選擇……

  施壽,因何滄瀾天明並沒回來,甚不放心,私自再度複入——皇宮!

  大內果難防衛森嚴,五步一崗,十步一哨,口令之聲,此起彼落!

  碧瓦頭上侍衛們飛來躍去,好像算定施壽會來自投羅網。

  施壽躲在暗角,聽見碧紗窗內,有女子夜哭,飲泣之聲,杜鵑泣血,苦楚
欲絕,聲音甚是熟耳!

  忙伸舌舔破窗紙,不看猶可,一看之下,差點高呼——那畫屏金榻,鳥帷
雀帳裏,不正是心上人兒——衛素映??

  正待低聲招喚,不料變起突然,頸後生寒,劍嘯尖風中夾雜著叱責:“畜
生,還不就死!”

  聲音並不洪亮,但震人心弦,正是他師伯王金山!

  施壽無奈,只好出招化解,側身閃避,使出“磐石垂釣”,試圖四兩撥千
斤,但覺手臂一震,差點撤劍離手,忙叫道:“師伯,你老人家,可憐可憐
我……”

  王金山根本不理會,兩儀劍左右開弓,在施壽身前身後築起一道劍牆。

  施壽每一出手,劍身上都像被萬斤大槌擊到!

  "壽哥,救救我!”

  施壽一聽此話,肝膽欲裂,更何堪看到一具青面撩牙的妖魔巨人,熊臂抱
住他的心上人,正向暗處遁去,伊人掙扎無力……

  在這略一遲疑之中,王金山連出絕招,左劍“仙桃花開”,銀花朵朵,撒
向施壽天靈蓋,他忙用師門絕招“出水茉蓉”拼上!

  無奈內力不足,身軀一震,左身露出破綻,王金山“呵”笑聲中,右劍“隔
簾黃烏”

  閃電搶入胸腹……

  施壽左肩被刺到,出了一身冷汗,張眼一看,自家好端端睡在床上!

  何滄瀾坐在床緣上,拍肩喚醒了他!

  施壽惡夢方回,劈頭就問:“你,你去采花了!”

  鬧得滿城風雨的采花案,他也聽到風聲!

  何滄瀾聽不懂他說些什?鬼話!

  他昨夜乘虛入官,還沒摸出什?頭緒,東方已告天色方開,天明在即,因
?這事反正非弄到水出石落不可,遂乾脆裝矮子,在宮中找個暗處躲過白天,
免得往返奔波,且折騰了一夜,且睡個大頭覺!

  而不知就這樣地在無意中卻跟“江南武侯”捉了一回迷藏!

  今天入夜之後,他才打聽出眉目,一出官就跑來找施壽,那裏會知道自己
無形中被人一口咬是——采花賊呢!

  "你胡說些什?,我把消息打聽出來了!”

  他告訴了施壽,自己被害了一天的苦頭,自然不必提起,最後還打趣道:
“傷勢好了,準備做新郎官,昨天沒搜城吧?貴師伯說是應讓狂賊再自投羅
網,不應打草驚蛇!

  還自愧狂賊身手不凡,他差點裁了,唉!自導自演,真有他的一套絕活
兒!”

  何滄瀾探知王金山反對搜城,因而他不必?施壽,欠下“江南武侯”一筆
人情!

  他根本不知,若非"江南武侯"反對,官府真會搜城來找尋采花賊呢,他
是因?身在江湖,事情出在自己手中,丟不起那個人,要依賴官府,那他護的
是什?院呢,只嫌銀子不辦事?!

  那時若搜城,“話不多”眼巴巴的跑去請“江南武侯”掩護施壽,看他何
滄瀾的面子,笑話可就鬧大了!

  "搜城!搜你!不是搜我……"

  何滄瀾不信而輕鬆的道:“搜我幹什?,皇帝老兒要找我,不必那?麻煩
呀,我跟他住得頂近乎,還吃同樣的晚餐呢,是我先受用過了,才輪到他呢,
在禦廚裏!”

  施壽對這個既采花又盜寶的“沅陵派”的邪人,雖然不齒,心裏實在感激
在懷,遂道:“滄瀾兄,你去采花,前夜才失了約期,人家鏢局在找你,都搜
出城去了,小弟想,你得趕快躲起來,我在蘇州有位姑母……”

  "見你的鬼,混話一通!”何滄瀾輕罵了一句,翻身便走。

  他根本不知施壽對他在胡說什?,要趕快去問“話不多”京中大小事故,
件件都比事主還清楚!

  若是朱元璋想打聽任何消息,也該去請教他!

  (請看第中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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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鐵蹄雷動來
 
  "話不多”剛起床,憋了一泡尿匆匆去小解,忽然有人拍他的肩頭,回頭
一看,差點撒不出尿來!

  何滄瀾瞪他一眼,也正奇怪他臉上的表情:“不許聲張,到我房裏來!”
說著自翻牆去了!

  他一進房,也沒注意到房中有翻搜過的痕?,將劍歸鞘之後,倒頭便躺下,
兩夜沒有合眼,確是也有點疲累!

  "話不多”躡手躡腳縮進來,也不敢點燈,蹲在床前,啞聲喊:“爺啊!”

  通常店小二稱呼客人,總是姓下接爺字,“話不多”初時叫“何爺”,這
時乾脆只叫“爺啊”,透著熱呼勁兒。

  "爺啊!江南武侯他老人家聽說找爺找得緊……”

  何滄瀾毫不在意,“這倒好,我還要問他怎生請得窩囊鏢師,與我胡纏打
鬼架,他倒找起我來了!”

  口中只道:"把你聽到的,統統說出來!”

  "話不多”比手劃腳,口沫橫飛,一伍一拾,如數家珍,合盤吐出來了……

  何滄瀾像在聽別人的故事,也沒句句聽進去,耳邊忽又聽到:“你在右都
禦史尹大人家放倒……”

  何滄瀾像被火燙到,連忙打斷道:“他們姓尹,掉了的是什?人?”

  "小姐,美得似嫦娥般的閨閣千金,爺的……”

  前夜那種莫名其妙的感覺,又爬回心上,脊骨上像有一群小蟲在爬著,使
他無法靜臥,一骨碌坐起來!

  "話不多”根本沒注意到何滄瀾,他一會兒像官面,一會兒像苦主,一會
兒像“江南武侯”,終於說道:“‘江南武侯’老爺子親自率領百多位大鏢
頭,狂馬飛程,自後追去,那龍船……”

  何滄瀾一把捉住“話不多”的手,像是逼問口供似的:“是那船上的人幹
的?”

  他原也聽"話不多”曾說過,城外來了一條大龍船,只是不知來歷。

  何滄瀾馬上收拾衣包,帶上長劍,倒了些銀子在床上,道:“我晚上就離
城,房錢你替我清了,剩下的給你,啊,林老兒找到沒有?”

  他差不多是邊說邊走,越過牆時,才回頭看了一眼!

  "話不多”正頻頻點頭,也就回點了一下頭!

  ※※※

  九月廿日黃昏,“江南武侯”一行大鏢客,鐵騎雷動著出城緝凶去了,披
星戴月,快馬加鞭,預料在兩日後便能追上龍船,將它截下!

  一夜兼程,日出時分,?騎趕到一座市集。

  鏢頭們經過一夜賓士,人不累,馬也累了,“江南武侯”命令拍門叫店,
入門打尖,吩咐喂馬!

  店小二們趕馬到鎮外馬廄,那裏才有草料飲水!

  不料,打過了尖,?人剛出得店門,預備上馬追敵,卻見店小二慌張驚叫:
“禍事了,禍事了!”

  說是馬匹不知何故,掃數倒斃,無疾而終,嚇得他臉色如土,苦喪著哀告!

  "江南武侯"站在店門口,悵然無語,?頭望天,天是鉛色的,街道也是
鉛色的,只有樹梢上聲聲麻雀的尖叫,和鄰街傳來的賣餅聲!

  自然怨不得店小二照顧不周,“江南武侯”也不虎吼,也不罵人,只望了
從元起一眼。

  從元起自到馬廄察看,葉仁傑陪他一起去了!

  "中毒,沒有字型大小!”回來簡單的說。

  "江南武侯"頻頻點頷,自去籌銀買馬。

  老實人從元起?了使?人心情好些,一反常例,忽然大談“鏢經”,但?
鏢頭們心頭,自有不詳的預感,默默在擴散。

  自此以後,一行人投宿時,都分批守衛馬匹,“京都鏢局”在京是護院,
出外護馬廄!

  雖是如此小心,馬匹還是無疾而終了兩次,都是在快要追及龍船之時!

  這兩次是附著有字條,第一次寫的是:“趨我者凶,避我者吉”,第二次
說得更明白:“違‘天’不祥,何苦乃爾!”

  "江南武侯"一行繼續追下去,本來龍船只先行一天,經過這幾番波折,
日程越拉越遠,問江邊住戶,有的說三天前見過,有的說兩天前經過,有的乾
脆說根本就沒看見過!

  十月的第三天,傍晚時分!

  "江南武侯"一行趕到鄂境(湖北)嶄春之東,七十裏的劉家集,得到確
切消息,龍船在中午才開過境去!

  "江南武侯"吩咐落店,不再追下,要大家養好精神,準備明天撕殺!

  ?鏢頭飯畢,在大廳中坐著閒聊,同仇敵愾,豪邁異常!

  "江南武侯"環目?人,豪氣千丈!

  "兵精糧足,大可一戰!”

  依稀時光在倒流,少年時的天不怕,地不懼的風華,便龍潭虎穴,視之等
閒爾的氣概,又回復他身上來了。

  "何滄瀾,怎?還不來!可見本非是個好東西!”

  何滄瀾在九月廿日曾在南京露面的消息,大夥也知道了,那是自總局帶銀
子來的鏢頭說的!

  一個中年鏢頭謝庸平忽然發言道:“總鏢頭,賊人無惡不做,明日交手,
咱們也沒有多少規矩好講的吧!”

  ?鏢頭紛紛發言點頭,都以?是,“江南武侯”默默無言!

  他的次徒郭華說:“師父,明天咱們自然是先交涉,如果他們答應放人,
我們怎?辦,女人已經不同了……”

  "江南武侯"忽然虎吼:"窗外朋友!何不進來!”

  ?鏢頭心頭一凜,都注意窗口,窗門微響,燭火顫搖中,室內多了一人!

  來人身材中等,衣飾華麗,一副孩兒瞼,頗討人喜歡,手中兵刀光華四照,
形狀奇怪,三尺前的薄刃,刀端化?劍尖,二尺半處飛起一?,呈“蔔”字形。

  剛一落地,就以兵刀,指著“江南武侯”,笑道:“老黑,你真不錯,真
有你的,咦!怎?不請我坐?”

  從元起聽來人如此無禮,居然替師尊起了個綽號,忿怒異常,但仍容忍道:
“尊駕是誰,應尊重自己!”

  來人大馬全刀坐定,故作驚奇的道:“咦,你們不是要找我嗎?”

  葉仁傑幾曾受過人家這樣輕梅,何滄瀾雖然可惡,態度恭敬溫文,不失人
傑之相,而他……!

  "小娃兒,我們只找采花賊,你且沒來擾局!”

  來人朝“太冥劍”細看,微微頜首:“朋友,你得罪了我,少生今年二十
二歲!”

  "心智不健全,只有十二歲的樣子!”

  這話已是罵人不帶髒字,諷刺他年少無知了!

  "江南武侯"哼了一聲,道,“尊駕是誰,與‘武天子’怎?稱呼?”

  "武天子乃家祖。"來人輕鬆地說:“區區乃章太孫是也!喂,老黑,我
差點接見你呢!是武首相不要,只好把帖子退回,抱歉!抱歉!”

  說罷,還滑稽古怪的拱拱手!

  "江南武侯"受"智多星"薰陶了幾年,斯文的江湖交代,頗能來上幾句
得體之言,若破口罵,也很拿手在行,就是對現在這種鬥口,既要合禮數,不
能一下翻臉,不要問出道理來,最是束手無策,只急得目瞪口呆。

  從元起知師莫若徒,介面道:“京中一夕九案……”

  章太孫頻頻點頭,惡作劇地打斷,連聲道:“我知道!我知道!”

  "尊駕……”

  章太孫又打斷,怪叫道:“當然是我幹的,難道你們還不知道嗎?”

  忽的聲音低下,滿臉老實相:“我本來要先通知你,又是首相反對,唉,
他這人真是沒有辦法,不過話又說回來,我留下的紙條,你該接到了吧!”

  章太孫旁若無人,恬不知恥,侃侃而談,像是跟老朋友打商量的語氣,使
得鏢頭們義憤膺胸,有些口急的,叫道:“朋友,是你作的,便要負這劫人采
花的責任!”

  章太孫挺胸端坐,一本正經的道:“是又怎樣!負什?責任?”

  "江南武侯"便是泥菩薩也該有個泥性兒,虎吼一聲,像個大蟲被踩了尾
巴:“朋友,你好好將姑娘送回來,少了根毛,看我手中長鞭答應你是不答應
你?”

  章太孫謔而又虐的笑道:“她們有幾根毛,長在那裏,我沒有數呀!你們
保鏢可曾數過了沒有?”

  ?鏢頭兵器紛紛抖出,異口同聲叫叱:“渾話,把這小子給宰了!”

  根本氣瘋了,忘了他是何人的孫子!

  章太孫猛然站起,神色鎮定,叫道:“且慢!地點我看好了,東郊三裏,
有一古?‘靈禪寺’,在那裏宰我吧!嘿嘿!”

  窗外傳來蒼老的聲音:“太孫,嚕嗦半天,還不快走!”

  章太孫回道:“就來了!”

  兵刀一掃,金光四閃,?人眼前一亮,他已躍窗而去!

  "京都鏢局”鏢頭們,銜枚無聲,尾隨著前面三條黑影!

  不久,果然"靈禪寺”在望,章太孫等則轉眼不見蹤影!

  中天無月,荒寺陰森。

  迸木幢幢,芳草萋萋!

  斷垣殘壁間,還殘留下元末兵禍的痕?!

  ?人面面相視,忽然,爆發一陣笑聲壯膽,鏢頭邵用武高叫:“朋友,怎
不露相,龜縮不成!”

  東面殘壁上冒出一道黑影,朗聲唱道:“趨——我——者——凶!”

  西面有人介面道:"避——我——音——吉!"

  聲音拖得好長,在四野靜寂間,倍增鬼魅聲之感。

  南面暗影裏也走出一人,繼續唱道:“背——天——不——祥!”

  北面高樹上,飛出黑影,在空中打轉時,道:“何——苦——乃——爾!”

  ?鏢頭聚在場中,看見四面都佇立一人,動也不動,鬼氣森森,真覺不寒
而慄!比被圍在千人之中,更恐怖!

  "江南武侯"次徒郭華道:“師父!四面楚歌!我們被包圍了……”

  此話未了,驀的夜梟淒叫,場子南面又多了兩人,笑道:“不錯,總算有
明白人,你們此行多人,被人包圍了,哈!炳!炳!”

  人影逐漸在移近縮小包圍圈!

  "江南武侯"環眼四射,精光如電,仰天大笑:“朋友,殺戮在即,潛頭
藏尾,算那門子好漢!”說看,虎步跨向邊上那兩人!

  ?鏢頭三人連防,四目散張!

  來人有一個是章太孫!另一個面容瘦癖,眼皮下垂,山羊鬍鬚,大半花白,
背插四尺長刀,章太孫向他道:“首相,這人就是‘江南武侯’了。”

  首相眼皮也不翻起,沈聲一字一字的道:“你就是不識?舉的‘江南武
侯’,好、好、好極了!”

  聲音蒼老沙啞,定是窗外接應章太孫的那人!

  從元起不能坐視乃師受辱,喝道:“你就是章元朱手下養的那走狗‘胡
挺’了,你家女兒……”

  "江南武侯"仰天猛吼:"起兒,不必多言,殺——”

  武首相手握金刀,刀背是條金龍,淵停嶽峙,對周遭兵器交接,殺聲四起,
置之無聞。

  "江南武侯"自粗剩下解下"蛟角神鞭",一抖,堅如鐵柱,一松,軟如
遊蛇,他反復操作,也不敵戰,環眼注意到武首相,左掌尋常,右掌則大出常
人半倍有餘,心下了然!

  葉仁傑“太冥劍”在手,揮手不要別的鏢頭相助,獨自傲然對著一中年婦
人!

  這是“雪山派”進入中原的第二戰,他是“雪山派”年青一代的高手,心
中充滿了對本派的自信自傲!

  他要一鳴驚人,就在今夜這一戰上!

  章太孫忽地跑近,叫道:“長青婆,這人給我!”

  顯然還沒忘記葉仁傑方才得罪他的事!

  "畫皮女”長青婆風騷浪漫的撒個老嬌,尖聲叫道:“唉喲!你們誰來陪
姑奶奶我玩玩?”

  她右手是把銅鑄長柄圓鏡,左手是只尺長的畫眉分發針,她化裝有術,小
巧功夫到家,別具一格,那支針點穴刺面,有如匕首!

  其餘的幾十名鏢頭,形成連防布陣,只要對付四個人,車輪圍攻,應該綽
綽有餘!

  但從元起知道他們對付的是“武天子”的部屬,事情並不樂觀,獨自旁立
戰場外掠陣,預備隨時搶救!

  "奔雷鞭"雙手頭尾握住,冷然掃視全場,頗有大將之風!

  ※※※

  "江南武侯"全身鬆弛,緩步向“武首相”胡挺走近!

  胡挺步步後退,背駝手張,眼皮翻起,眼珠亮得像黑水晶!

  忽然,武首相惡虎撲羊,全身離地,向前撲出,金龍刀在前開路,金光彌
漫!

  "江南武侯"移宮向左,猛然虎步右跨,“蛟角神鞭”泰山蓋頂掃下!

  武首相本來在空中變向,左向飛去,不料眼前無人,背上強風壓下,忙不
?翻身出掌,左掌暴漲,大如蒲扇!

  右手金龍刀反勢上撩,架住神鞭,無奈人在空中,突然出手,力道不足,
被神鞭壓下,刀背金龍打回自己胸上,全身驟降,碰向地上!

  離地三寸時,胡挺腳後跟沾地,全身筆直上射,“金剛升天”,兩丈有奇,
在空中厲叫:“‘江南武侯’,你真不錯!”

  百里金鼎神鞭掃下時,忽然眼一黑!

  胡挺翻身伸出"巨靈掌”,惡臭撲鼻,掃向胸前。

  "江南武侯",雖知敵掌有“毒”,只好冒險出掌相對,掌距三寸,已覺
指風如針,絲絲剌來,知非尋常,雖早已運功在掌,亦覺一陣麻木,傳臂而上!

  武首相人已落地,看見“江南武侯”了無異狀,不禁火眼冒花,左掌其色
如“墨”,就不信苦練數十年的“毒”功,奈何他不得!

  銳號厲叫一聲,撲身向前,意圖洗刷方才失招之恥!

  若論兩人身手,平穩出招,有兩三千招好打,無奈他們全走險招,看來不
出百招,就得分出生死!

  虎嘯龍吟,雷電交加!

  兩人都不知對方窘態,只自知陷入平生未有之危險境地……

  這邊,章太孫先是花拳繡腿,意存戲弄,葉仁傑“雪山劍法”得以全部出
籠,劍劍攻敵要害!

  待到章太孫發現不妙,來人身手不凡,先機已失,只剩下招架之功,忙將
“?劍”

  舞得潑水不入,力圖自保!

  在章、葉兩人下手方,場面又是另一幅景象!

  長青婆等四人,後背相向,站成四角四象陣,兵刃向外招呼,腳下移宮換
位,陣式運用靈活!

  二十幾個鏢頭,在外團團圍住,但因賊人圈子太小,反而弄得自己人太多,
而施展不開,或有兵刀相碰,火花四濺,讓賊人趁機出襲,轉眼間折了兩人!

  從元起五內如焚,心知葉仁傑一時無礙,猛叫一聲:“郭師弟,跟我來!”

  身形拔高兩丈,郭華如法炮製,一同向賊人的核心跳去!

  兩尊天神,冉冉而降,長鞭響作“呼呼”,聲勢非凡,週邊鏢頭,士氣大
振,力圖反擊,內外夾攻!

  迫使"武天子"手下四人,陣腳自亂,四散亂竄,那四象連鎖陣已破!

  ?鏢頭連聲喊“殺”,四出追敵,四人一組,釘緊一人,長青婆銳罵:“吳
通小王八!神龍圖何在!”

  吳通宏應一聲道:“在此!”

  不再急竄逃走,緬刀生威,驀然轉身,切下鏢師邵有富的頭來!

  長青婆、魯宏等四人,按著“神龍圖”陣法,跑位換將,此起彼落,如元
宵舞龍燈似的,不認定專人,見人就殺,錯位就跑,忽來忽去……

  鏢頭謝甲平見長青婆撒開玉腿,縱身打他頭頂越過,只好撩筆指向她屁
股,大歎“晦氣”!

  郭華已猛喝:“騷婆娘!不要臉……”

  長鞭打出,繞住判官筆,一招“周倉拉鳥”,把謝甲平從鬼門關拉回!

  長青婦嬌媚一笑,信手掠下鬢角,暗自抽一支畫眉發針,俏皮的道:“你
那鞭子夠長,老娘喜歡侍候你……”

  玉手楊處,畫眉發針悄無聲息飛出,她語含挑逗,意存下流,戲弄得郭華
火冒三丈,大意了,不知人家是在用計……

  "臭婆娘……亂**……你………”

  郭華話沒罵完,眼睛受針,“啊”了一聲,痛入肺腑,長鞭落地,天旋地
轉不知身在何處……

  長青婆的寶鏡罩頭砸下……

  從元起“奔雷鞭”轟轟雷嗚,力纏吳通,以制住賊人陣法,長鞭堅如鐵杵,
剛架開,眼角瞥見郭華倒地,厲叫:“師弟!閃身!”

  來不及傷敵,閃電奔去接應,長鞭加射箭般的疾取長青婆背後!

  長青婆寶鏡下擊,郭華已滾身逃過一劫,寶鏡砸碎了他的肩頭,他已無時
刻再擋下一擊,背後冷風已撲腰而至……

  ※※※

  葉仁傑連出殺手,展開“鳳凰來儀”步法,踏遍章太孫四周,使出“雪山
派”劍法中的“火雲劍”!

  劍路有如火傘斑張,霸道異常,無奈敵人乃是今日武林第一人“武天子”
的愛孫,招式時而詭辣,時而肅穆,又是只守不攻,一時真奈何他不得。

  忽然,側方有物打到,葉仁傑躲閃了一下,心中凜然,手法略緩!

  章太孫苦撐半天,等的就是這機會,大笑一聲,把滿肚子火氣,皆化?淩
厲的攻勢!

  "?劍”忽前忽後,沖出“鳳凰來儀”圍住的核心,也踏出“潛龍出海”
步法,繞著葉仁傑轉動!

  兩人我繞你轉,你轉我繞,?那間攻出十來劍。

  葉仁傑勝在閱曆經驗,章太孫勝在兵器招式,兩個武林後一代的精英人
物,已殺得難分難解,不分軒輊。

  "江南武侯"和武首相兩雄相拼,蛟鞭對龍刀,翻海相逐……

  百里金鼎眼看手下傷亡累累,好幾次失手,差點喪命,但他攻敵之必救,
奇招層出,使得武首相只差些許無法得逞!

  胡挺毒功久凝于左掌,始終沒獲得良機發出,金龍刀拆招適式,全憑本能,
因?蛟角神鞭、軟、硬之間,操縱自如,神出鬼沒,無法測度,看也看不清!

  正當長青婆得手,郭華眼瞎肩殘之時,“江南武侯”口出悲嗚,大江東去
之局已成!

  敗了!

  胡挺得此良機,孤注一擲,金龍刀全力一架,不顧全身反震,厲喝:“疾!”
毒掌暴漲,內力一吐?快,疾向“江南武侯”胸膛抓去!

  百里金鼎左臂硬架不住,胸膛衣衫盡碎,熱辣辣的,人縮身作坐式,暴退
兩丈多!

  他見胡挺全身斜平,毒蛇出洞般撲來,虎吼山動,使出救命絕藝,手中蛟
角神鞭,真氣貫實暴射出手。

  胡挺金龍刀拖向左肩,本待掃向敵喉,在空中突見神鞭射來,其疾如電,
忙橫刀撩鞭,不料神鞭本硬如金鐵,經刀一碰,忽化?繞指柔木,握手向前下
?,由後超前射出,打向首相下陰。

  胡挺滾地哀鳴,聲如少兒,下體血流如注,三大件合成一堆亂肉!

  "江南武侯"神精立振。不待他號出第三聲,早猛虎翻身,拾起神鞭,正
待一鞭結果他,那知長青婆猛然撇下從元起,奔到將鞭架開。

  "江南武侯"哀歎一聲,身如強弓之末,力不逮也!胸前火熱,皮肉蟲咬,
知道毒發!狂呼:“孩子們退下……”

  ?鏢頭紛紛聚向南角,在總鏢頭身前例陣。

  從元起本待追擊長青婆,聞聲抱起重傷之下已奄奄一息的師弟向南角跑
去。

  這時,章太孫的?劍正?住“太冥劍”,左手摸索袋中“毒芒金針”!

  從元起一鞭將兩劍撩開,叫道:“葉兄退下……”

  "江南武侯"搖身支援掃視全場慘然悲歎!

  ?那間,全場靜寂,場內七歪八斜躺著十具屍體,敵人只有兩具,八具是
自己的人,主將兩敗俱傷。

  章太孫不肯罷休,追轉過去,長青婆尖叫:“少抖亂,還不回來!”只好
作罷,也走回北角!

  在那裏,他看到,吳通與長青婆在?武首相閉穴止血——武首相的下體沒
了,已經降格?武太監了!

  章太孫悚然心驚膽寒了,無心與敵再纏,待“江南武侯”一行去遠,也動
身回龍船!

  天際雷聲震動,頗有雨意,但散落在荒寺前的屍體,再也不會知道這些
了……

  果然,不久——他們在途中遇到滂沱大雨,其勢傾盆。

  吳通脫下外面勁裝,覆在武首相傷口上,怕創口進水,加重傷勢,背負著
他一路還不能疾行跑快了。

  章太孫無精打彩,“京都鏢局”的實力超出原來估計多多,雖然廢了十個
鏢頭,但己方武力最強的武首相,卻落得如此一個結局。

  他擔心日後爺爺問起,不好交待。

  龍船像頭巨獸,停在江岸,明燈數盞,乍明乍暗,江水洶洶,驚濤拍岸。

  遠遠地——有個人影出現在船舷上相待……

  "太孫,不帶我去,敗下陣來了!”

  章太孫沒好氣,一聲:“閉嘴!”

  還沒罵完,長青婆早叫道:“陽間誇,你可仔細點,老娘等會賞你一盆洗
腳水灌你個飽。”

  "采花郎君"側身閃在一旁,讓?人上船,看清傷者是誰,吐了吐舌頭,
噤不出聲!

  章太孫一把拖走他的拜兄,仍自沒好氣的道:“你真等喝她的洗腳水?”

  兩人在“武天子”的“水上龍宮”裏,幾個轉折,到了章太孫的內室。

  其室四壁金彩珠光,玲瓏剔透,琴劍瓶爐,樣樣俱全,不愧“王”音之居。

  鄰室傳來長青婆尖叫:“吳通,你去通知太孫,龍船馬上要開航了。”

  "采花郎君"笑著叫道:“憑你那嗓門,我們怎會沒聽到,不必來通知
了!”

  章太孫也叫道:“爺爺的‘回生靈丹’,給首相用了沒有?”

  長青婆罵聲:“不用你小子吩咐!”後又尖著嗓門,差遣手下,辦這辦那,
船上水夫有四五十號人,她指揮若定,準備開船,居然有條不紊,有板有眼,
十足管家婆派頭。

  這長青婆,身手頗?不凡,早年江湖上博得“畫皮女”的綽號,精通“化
裝神術”,在“武天子”後宮地位甚高,也曾擔過一任“西官”,冊封?“武
天子”的正妃三年。

  是以章太孫凡事都得讓她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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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揮掌九松嶺
 
  何滄瀾單騎出金陵西上,駿馬步下生雲,也不知狂奔了多少裏,入夜到達
了一座小鎮。

  勒馬緩行,只見狹窄的長街,燈火零落,沿街走去,總算看到一盞破舊燈
籠,上面寫著“旅安客店”。

  何滄瀾下馬拍門,選了一間清淨客房,吩咐店小二不用預備酒食,但務必
費神在五更天明之前,設法換只良駒來,不必計較銀兩。

  他先上床盤膝打坐行功,直至神清氣爽,疲勞一掃而空,才將長劍衣包放
在床邊,擁被就寢!

  一宿無話,次日天猶未明,店小二依言拍門叫醒了他,雙手捧著早餐,滿
臉笑容,說道:“客官,馬已預備好了,是周大戶的,小的向看馬的陳大哥打
拱作揖才換過來!”

  何滄瀾微一擺頭,擺走睡意,暗自笑道:“天下的店小二,全是一個媽媽
生的,怎?他討賞的姿態跟‘話不多’一般無二!真夠人瞧的!”

  一面伸手到衣包裏摸些碎銀,卻發現有異,長劍已然不翼而飛!

  何滄瀾這一驚非同小可,再仔細翻過,那裏有長劍的影子?不禁咬牙切齒
罵道:

  "好賊店!”

  店小二慌得什?似的,忙問:“客官,丟了什?東西?”

  何滄瀾方待怒?著,先給他一記五指燒餅,卻冷眼瞥見木床邊沿,隱隱留
有字?,遂改變語氣道:“沒有,且先出去,這些銀子賞你!”

  店小二接過沈甸甸的銀子,還要開口:“官爺!那馬……”

  何滄瀾擺手喝道:“待會再講!”

  聽到關門聲後,急忙拿來桌上油燈,伏身仔細端詳床沿上留的字?!

  寬可三寸的床沿,有人用“金鋼指”寫下一排字:“欲問寶劍明珠,今夕
夜半,會我於九松嶺上!”

  何滄瀾縷鼻吸氣,辨明並沒有“迷魂香”之類藥物的味道,心中凜駭不
已,來人來去之間,神出鬼沒,身手之絕,身手之高,可以想見。

  自己不知幾時,因何故得罪了這名高手,聽那語氣,似乎非龍爭虎鬥一場
不可!

  他暗暗叫苦,頹然臥下,下意識地摸摸腦袋,這大好頭顱算是白撿回來的,
人家若要,只在舉手之間而已!

  他又翻身從衣包裏扯出夜行衣,果然,藏珍閣中的“十二姝”芳蹤已杳!

  不久——

  天色大白,日上三竽,何滄瀾獨困斗室,心中萬分焦燥!

  本來,因?復仇大事渺茫無著,自家身手亦欠高明!早立意不管閒事,免
得徒惹麻煩,招來是非!

  不料,無端地失魂落魄,遇上采花淫賊,只好千里救美!

  爾今更是變起突然,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誤時,誤事……

  他長歎一聲,真力貫入掌心,有一下沒一下地把床沿字?磨掉,一邊想道:
“明珠是小事,暴得暴失,甚合天理,但墨劍不可失去,不說武林有寧可斷臂
不可失劍的慣例,我復仇絕技可全在寶劍上,若說再請人打造一把,叫我那裏
去找‘紫金鋼母’去?”

  市聲越來越響,龍舟越開越遠!

  何滄瀾心系龍舟上,身困斗室中,猜那猜不透的啞謎!

  "何人盜劍,用意何在?”

  他將近日得罪過的人,一一細想!

  "江南武侯"飛騎追敵,對我的誤會應該冰釋,一峰兩山,深處禁官,根
本不知道我是盜寶者,葉時興返歸‘雪峰山’,也無從知道我昨夜投宿在這家
小客店!

  房門有剝啄聲,店小二走進來問道:“客官爺,東西找到沒有,馬早預備
好了!”

  何滄瀾煩惱地咬咬嘴唇道:“找到了,馬你好生養喂,我在此地要多住一
天,附近是不是有個地名叫九松嶺?”

  店小二歪著腦袋想了半天,道:“沒有呀!不過,東郊小山玻上,倒是剛
好有九棵老松樹的!”

  ※※※

  夜,星月半明——

  何滄瀾穿上夜行衣,徒手赴會!

  所謂:“九松嶺”,所謂:“東郊小山坡”,原是一片墳場!

  山坡上觸目皆是土饅頭,在一座大戶人家的大墳包周圍,有九棵蒼勁的古
松!

  何滄瀾在松下徘徊,仰天長嘯,驚起數聲,宿鳥四散!

  突然——

  一聲佛號起自墓碑之後:“阿彌陀佛,施主莫非沅陵何滄瀾?”

  話聲未了,從墓後暗處走出一牛山濯濯的中年和尚來!

  那和尚短小精悍,兩眼精光內斂,身穿合身袈裟,足履扎實布鞋,雖是僧
衣,無異武打勁裝,袖口特大,甚是奇特!

  何滄瀾一面驚訝不已,盜劍者竟是佛門中人!他與佛門中人,素不來往
也!

  一面又是受寵若驚,“沅陵何滄瀾”五字,出自陌生人口,聽起來,和“江
南武侯”

  百里金鼎,一樣威風,嚴然也是武林中一號人物也!

  兩人都不發言,彼此打量,?那間,形成一種對抗的沈默!

  何滄瀾吸口氣,打拱問訊,客氣地道:“敢問大師法號,何事見召?”

  那和尚說聲:“請坐!”自坐在大墳左側“皇天”的石碑上!

  何滄瀾不好居高臨下,便落坐在對面“後土”石碑上!

  那和尚開口聲如洪鍾,道:“貧僧化純,昨夜造訪,幸未打擾清眠,萬幸!
萬幸!”

  話罷,哈哈大笑!

  何滄瀾明白話中有刺,但只淡然一笑說道:“承蒙點中睡穴,送我一夜好
夢,感謝感謝!”

  化純忽然斂笑肅容,滿口江湖俗語:“咱們明人不說暗話,我在你身上,
因有所圖,故盜君長劍,用以交換,但宮中‘十二姝’在君身上,實出乎意
外!”說罷,又是幾聲大笑!

  何滄瀾一聽,便知今夜不能善了,不知他所圖者何?遂只微微一笑:“大
師身披僧衣,心在江湖,可由得談吐中得窺一二,佩甚、佩甚!若貴?略欠香
火之資,‘十二姝’可以奉送敬佛!”

  化純和尚連連搖頭道:“口過!口過!木魚法器,不羨明珠,實不相瞞,
貧僧之意,不在銀兩黃白之物,而在‘紫府秘笈’!”

  何滄瀾滿臉訝然,道:“‘紫府秘笈’在我身上?”

  化純正色肅穆的道:“何滄瀾!‘紫府秘笈’不在你身上,但可由你身上
求得,貧僧平生別無所好!所好者唯‘武學’而已!任志琛……”

  何滄瀾悚然震驚,注目凝視化純心忖:“他怎的知道我的姓名,真姓名。”

  他把"琛"字誤聽?“欣”字!

  化純和尚繼續說道:“任志琛廿年前?此喪生,‘紫府秘笈’原在瑞州
‘任家堡’,這話你由何人處聽到,坦白見告。貧僧自把‘明珠寶劍’壁還。”

  何滄瀾放下心頭大石,暗罵一聲:“笨禿驢!”

  原來他五六天前在“京都鏢局”撒下的滿天大謊,這樣快就得反應,而且
是這?奇怪的反應,真出乎他意料之外……

  他不知以何詞答對,若坦白說明那是謊話,這光頭也許不會相信呢?若信
了,所有計劃無異一筆勾消,若隨便杜撰個人名搪塞消遣他,未免示怯!

  過了半響,才道:“如果區區對‘紫府秘笈’亦有所圖,因而不肯相告
呢?”

  化純猛然自“皇天”碑石上,躍起兩丈,喝道:“貧僧早知你不肯相告,
只是難道你就不要寶劍明珠了??”

  何滄瀾暗罵這禿驢佛經都念到那裏去了,性情如此火爆,於是,故意無視
他火燒屁股般的暴跳彈躍美妙身姿,懶洋洋地道:“隨身長劍,並非上古神兵,
所值無幾,大師若不嫌,亦可相贈,以壯寶相!”

  化純可是真急了,截然喝道:“你不肯說,佛爺自有辦法叫你吐出來,場
子我已看好了,且隨佛爺來!”

  何滄瀾實在不想打這場冤枉架,但是想到化純如此目中無人,還認?他能
吃定似的,再者還平白耽擱他一日行程,甚是氣憤。

  再者,墨劍也不能真的不要,總得想些計算賺回才好,因此慨然說道:“可
以奉陪!”

  化純五短身材,跳上山拗,袍袖飛舞,連連跳躍,幾個起落功夫,已不見
蹤影。

  何滄瀾只好跟進,狂奔半天,才到半山腰一個地勢斜平,兩丈見方的草地。

  化純大馬金刀端坐在石上,何滄瀾的長劍明珠散落腳下,看見何滄瀾上
來。甚是自得微氣,點頭笑道:“果然不錯,你輕功不行!”

  何滄瀾??難言,因?那是實情。有頃再道:“請將長劍擲下,區區才好
奉陪。”

  化純笑得前仰後倒,指著何滄瀾道:“你終於招認了,剛才還口硬,說是
長劍可以奉送。”

  話說如此,臉色一板。聲色俱厲再道:“任志琛?‘紫府秘笈’喪命,究
系何人傳出?這是線索,你老實招出,長劍還你!苟若不說,你就伴著‘寶劍
明珠’長眠斯土!”

  何滄瀾嘴角露出笑意,問道:“這是威脅了?”

  化純睥睨作態,道:“不錯,隨便你怎?想皆可。”

  何滄瀾攤開雙手,聳聳肩膀,道:“何滄瀾一命在此,有本事你就拿去!”

  化純和尚搖頭歎道:“年青人總是口硬,佛爺本來不欲濫開殺戒!但?了
‘紫府秘笈’,也顧不了這?多,記住,你若改變主意,隨時喊聲,萬勿自誤。”

  何滄瀾顯得玩世不恭的吊郎當拱拱手道:“承蒙關照,萬分感謝!”

  化純腳踏“羅漢步法”,平心靜氣走了近來,道:“我知道你身一離劍,
有如遊魚離水,別藝不足觀,但是貧僧平生從不用兵刃,叫我空手入白刃來與
‘乙字劍’相抗,未免不公!好在你掌力也不錯,就嘗嘗我的‘羅漢拳’吧。”

  話說至此,猛喝聲:“照打!”

  何滄瀾正自心驚,從何處跑出這禿驢來,對自己的底牌如此清楚,驀的聽
到聲“打”!

  霎時身前四面八方儘是“羅漢拳”影縱橫!忙不?運功於掌!拍出七成
力“劈空掌”,腳下搖搖擺擺踏起“維摩步”。

  化純知道何滄瀾的“劈空掌”造詣極深,威力非凡!是故並不正面櫻其
鋒,只用極快身形繞著他團團轉,一身化?“十八羅漢”,從四面八方打到。

  "羅漢拳”招式淩厲,忽如龍魚沈淵,忽如岫雲出穀。

  僧衣袖角,真氣貫入,使出“流雲鐵板袖”功夫,掃點何滄瀾穴道,連下
盤各穴,也招呼到了。

  何滄瀾的“劈空拳”只有掌力,沒有招式,要護住全身,未免困難,無奈,
乃將掌力溶入“赤發翁”印欽的“閻王掌”中,勉強應付。

  三十招過後,便覺漏洞百出,尤其是後腦一帶的“藏血穴”,“腦戶
穴”……總是照應不及。

  好化純,真個是說到做到,大有“雖非冤仇恨,亦可斃掌下”之意,仗著
身材短小轉折靈活,猛然沈身,橫掌作刀,掌風勁銳,斫向何滄瀾下盤!

  何滄瀾無心傷人,左手七成力“劈空掌”朝化純天靈蓋拍下。

  那知化純猛然斜勢飛起,豎掌攔腰切來。

  何滄瀾左手已來不及收回,鋼牙一咬,右臂短兵相接,橫架過去!

  "格"的一聲。硬骨相碰!

  化純強忍劇痛,猛跨“虎形步”,“流雲鐵板袖”袖角順勢指敵“藏血
穴”,看清何滄瀾閃避時下盤不穩,一腳“掃堂腿”,把何滄瀾踢飛丈來遠。

  化純一招得手,虎吼一聲!努目圓睜,金剛噴目,精光四射,彈身暴飛撲
下,鐵拳成槌,絕招“羅漢打虎”當頭砸下。

  何滄瀾跌落碰地,差點滾落下山,猛喝道:“住手!”

  化純聞言,袖口後卷,身形驟慢,向後飄落,喜道:“快說。”

  何滄瀾臥地喝道:“大師身在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何必欺人太甚?”

  化純嗔目怒?道:“只有這一句,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縱身向前,趁何滄瀾並未站起之時,“羅漢打虎”猛然使出。

  何滄瀾屈居下風,收足護腹,縮成一團,氣凝於臂,八成力“劈空掌”推
出,並將化純和尚彈回,躍身而起,兩人又戰在一起。

  注:原來化純和尚,嗜武如命!堪稱“武癲”!

  少時練的是“童子功”,弱冠以後,怕功破影響內力,乃遁入室門!

  他平生最愛找功力相頡頑的對手過招!二、三十年來。漸漸打成一流高
手!

  "紫府秘笈"出士的消息一傳出,他發誓要奪?己有,走遍各地,明查暗
探。

  "天南一劍”葉時興鍛羽歸去!途中與首徒“太罡劍”史強談論得失,湊
巧間?化純聽去,因之,何滄瀾的底牌他全然知曉。

  化純自問“雪山派”甚是難纏,“天南一劍”他惹不起,驚悉京中新出好
手何滄瀾,“沅陵派”死灰復燃,豈非一大新聞!

  乃動身到金陵,但沒找到何滄瀾,卻給他打聽出“紫府秘笈”的消息!

  這一喜非同小可,昨日聽到何滄瀾現?出京,馬上自後尾隨,來個首尾相
銜!

  托佛祖之福,居然給他在“旅安客店”找到。

  四、五天之中,巧遇連連,事情進展如此之快。越發使化純深信“紫府秘
笈”非他莫屬了。

  而今,這渾小子,至死也不吐實,怎不叫他怒火填膺,“殺”心頓起!

  化純和尚連出殺手,何滄瀾心餘力拙,破綻百出,錯非真氣凝聚雙臂,硬
如鐵杵,雙手早已報廢,“劈空掌”的掌力也由七成增加九成。

  饒是這樣,還是落得夜行衣襤褸飛舞,全是吃“流雲鐵板袖”劃破的……

  化純和尚越戰越勇,逮住敵人輕功不佳的弱點,一擊即退,並不對掌!

  何滄瀾看著三五招內,就得傷在敵人掌下……猛然長嘯,出掌逼退化純,
“告老歸田”,退出“羅漢拳”威力圈外,面紅口喘叫道:“住手!”

  化純和尚一輪搶攻,三五百招過去了,也自喘息,說道:“這回你肯說了
吧?”

  何滄瀾雙手漲火如盈,微微顫動,兩眼悲哀的看著掌心,掌心中有股子白
玉似的氣血在流動起伏躍躍欲出,然後?頭,近乎懇求的道:“聽著,不要逼
我使出十成力‘劈空掌’,大師,你擋不住的,不要逼我……不要逼我……”

  化純和尚厲喝一聲,打斷何滄瀾話頭,咬牙切齒吼道:“不必廢話,你師
父只教你說嘴,沒教你功夫,今夜有你無我,對掌。”

  一言未畢,兩袖怒張,有如蝙蝠,兩掌漸漸合攏,“童子拜佛”。

  運足畢生功力,翻手猛然拍出,一聲虎嘯,罡風潮湧——

  何滄瀾退無可退,運足十成力“劈空掌”拍出,掌出無聲,掌風凝而不散,
碗口大小的兩股氣柱,如潛蛟噴泉,猛然射出……

  劈空勁氣狂?射處,化純手腕斷飛,一聲慘號,仰天彈出,跌飛兩丈,袖
口裏血流成注,抖落掉手臂、胳膊,每手皆如螳螂斷臂,自關節處分?三截!

  何滄瀾也吃化純一擊,胸口真氣渙散,淤血翻騰,搖搖擺擺走過去,單足
跪在化純身側,哀聲責道:“你這何苦?”

  化純胸骨已塌陷,猛湧數口心血,氣若遊絲,兩眼翻白,蚊聲哼道:“你……
你是……

  何人……之……徒……"

  這個“武癲”至死還不忘求知,還想問明何人能教出這驚世駭俗的“劈空
掌”?

  何擔瀾不忍答稱是無師自通,使化純死有遺憾,匆忙問道:“山中野人!”

  化純眼珠吊起,嘴角微動,像是向記憶中搜尋,這“山中野人”的名字。

  何滄瀾雙手捧起化純光頭,低道:“底事不瞑目?”

  化純斷斷續續哼出:“商邱……思齊……莊……一……掌……之仇……”

  何滄瀾急促地說道:“我代你去……討回……”

  化純死白的臉容,似感安慰,兩唇頻動,何滄瀾聽不清,附耳其上,只聽
見:“將……

  死訊……通知……黃山……我師兄……”

  以下的話,就聽不清了!

  他去了,?一個夢想,而勇敢的去了!

  何滄瀾機械地挖著土坑,每一聲長劍碰地的節奏,都像是說:“這個人是
你殺死的,這個人是你殺死的!他……不一定非死……不可……”

  三尺深土坑挖成之後,將化純和尚的屍首,連同四散的殘體掩土埋下,沈
痛地感到:

  "就這兩尺黃土,間隔著生和死,這個被我埋在士下的人,在一個時辰之
前,口口聲聲要埋我……”

  他依稀記得四年前在江西,埋葬紫罡惡道的情形!

  當他從紫罡道人胸上,抽出沾滿血污的拂塵,搜出四顆價值連城的明珠
時,周身感到的只是殺人的恐懼,並非自疚,其罪該死!

  後來,用拂塵請人打造成“墨劍”,用夜明珠到“赤發翁”印欽處學藝,
舒服的渡過這四年,亦無犯罪之感!

  但,這化純之死就不同了,整個的佈局像是“謀殺”!

  若他不在金陵散佈謠言,化純怎會找上門來?

  明明知道這化純和尚並非歹人,糾纏不休,只?那莫須有的理由!

  明明知道"劈空掌"十成威力與九成景象迥異,非常人所能禦,竟然?惜
皮肉之危全力施?,將他活活打死,這行徑去歹徒者幾希?

  遠處,傳來村中雞鳴,聲聲傳曉!

  星月漸向無限深遂的太虛中隱去!

  何滄瀾心如刀絞,仰天自責……

  胡亂收拾散落在亂石間的“十二姝”,拖著長劍,踉蹌步下山坡,腦中只
有一念:

  "黃山,勢在必去,因?死者的意志是神聖的!”

  "商邱思齊莊,得將自己的藝業再提升些之後才成……不然……”

  何滄瀾跳牆越窗,回到“旅安”客店房中,方待拿起銀包,吩咐結帳!

  忽然,腳下不穩,頭昏目眩,差點跌倒!

  連忙跌坐運氣行功,發覺胸頭瘀血雖然消去,但真氣已散而不聚,運行不
暢,竟是走火入魔的初步病徵!那是用力過度,真氣已賊去樓空,虛脫之象!

  他臥倒在床,運功調養了兩天,真氣才算運行自如,恢復原狀,功力略有
增加!

  前後一算,足足白耽擱了三天,三天何事不會發生變化!

  何滄瀾一念及此,心如刀割火焚,不顧病體初愈,趕忙起程沿江追趕下去!

  一路之上,逢市打尖,遇店投宿,馬不停蹄匆忙異常……

  奇怪的是始終不見“江南武侯”等人蹤影,向人打聽,也都搖頭!

  他並不知"京都鏢局”一行是走長江北岸!

  何滄瀾雖然不得要領,也不知“龍船”來歷,但知采花賊身手不凡,輕功
尤佳,他是領教過的,所以心中明白,即便將人搶出,亦必被截住,惟一的機
會是走水路!

  因之,一入鄂境,聞道“龍舟”才先行一天水程,即棄馬就舟,不惜鉅資,
備了六個水夫,輪流操櫓掌舵,逆江而上!

  何滄瀾小時在漢壽排派待過兩年,水性甚佳!

  近三年來,化紫罡道人的銀子,在杭州過少爺公子生活,受著貴族少年薰
陶,飲酒尋妓之餘,水路工夫亦不敢放下!

  "赤發翁”門下無輕功一科,他必得另謀發展,自求多福!

  原來輕功和內功一樣,必須自幼紮下基礎,不像招式可以一蹴而就,何滄
瀾幼時乏師指教,注定此生只有當腳跛子!

  十月十日深夜,天不作美,下起傾盆大雨,水流潛急,波浪翻騰,不利小
舟!

  水夫們嚷著要停航,江水暴漲,上行困難,舟有翻覆之慮。

  何滄瀾躲在蓬中盤算著連夜趕程,重賞之下,應有勇夫!

  忽然,有個水夫匆忙探頭入艙,嚷道:“客官,龍舟就在前頭!”

  何滄瀾聞言,先是一愕,還道有詐,錯當馮京作馬涼,皆因他不知今夜附
近的“靈霄寺”前,他們已拼過一場生死鬥,龍舟曾停在江岸半夜!

  連忙冒雨走出艙外,極目之處,起伏在惡浪中的,不是條大龍舟是什??

  那龍頭在水中高高的仰起,在細雨朦朧中,似真還假,十分壯觀,別無分
說!

  他這一喜非同小可,意志飛揚,豪雄風發……

  因?在這裏動手,比白天有利的多,忙催水夫再送他一程,接近龍舟……

  何滄瀾自進艙中,脫下士子衣衫,露出裏面新購的夜行衣,將“墨劍”切
實紮結背後,?了怕上船後惡戰不便,並不穿水靠。

  何滄瀾踏步步出艙外,仰天吐氣,覺得雄心萬丈,周身充滿了精力,對船
夫道:

  "我的行李留在船中,把船靠在岸邊,等我回來,隨時準備下航!”

  話罷,認定方向,猛吸口氣——“撲通”一聲,躍入水中,十月的江水,
冰冷徹骨!

  何滄瀾屢提真氣,踢腳潑水,逆江遊去……

  ※※※

  這時在那“龍舟”之中——章太孫心情不好,默然無語,龍船要冒雨夜
航,不顧江中波濤洶湧,可見武首相胡挺傷勢非同小可!

  需要馬上趕到武昌,找醫隱常三帖,或者沿漢水北上,到襄陽轉陸路,遂
返嵩山!

  "采花郎君"拍拍章太孫的肩頭,道:“太孫,愁什?,咱們跟‘江南武
侯’這王八蛋,自然沒完沒了,我就不信,鏢局能有些什?好貨色,能成什?
氣候?”

  章太孫頻頻點頭,像在思考什?,半晌才道:“那‘京都鏢局’的‘江南
武侯’太可惡,給他面子他不要,我下次還要找他的麻煩,老三,不怕你笑,
我居然戰一個小鏢頭不下,那小子我記住他了,劍路是‘雪山派’的,大概是
葉時興的龜子龜孫,那幾天葉時興也在金陵的!”

  "采花郎君"陽間誇劍眉一揚,不屑地道:“葉時興?我師父跟他老子有
梁子,下月在長沙碰面時,問問弟兄們意思怎樣,咱們合力碰碰他!來個‘七
英鬧雪山’,聽說他女兒長相頂不錯的!”

  章太孫笑?道:“豈有此理,他女兒能有多大,才三歲你就打主意!”

  "采花郎君"看目的已經達到,終於把這拜弟章太孫逗笑了,遂轉變話題
道:“太孫,你也算不虛此行,滿載而歸,我‘采花郎君’,鄱陽湖岸上的各
水陸碼頭,也不知繞了幾圈,合意的一個也沒碰上,你送我的那個真不錯,只
是你小子先使壞,拔了頭籌,不是原裝貨!”

  章太孫聽得拜兄交口稱讚,心中大樂,拉著陽間誇就走,邊道:“看看她
去!”

  注:章太孫、陽間誇等結拜兄弟共是七人,父兄師門都大有來頭,沒有歸
隱之前,都是

  叱陣風雲的武林健者,“武天子”自然不用說!

  光是陽間誇的師父“龍首頭陀”就夠嚇人!

  此老稚齡出家,巧遇異人,一身七十年修?,全在手中銅鑄木魚上,木魚
有三尺鋼鏈放在手腕上,可隨意抖出收回!

  拆招出招時,像是憑空多出的巨靈拳頭,兩掌一拳同時出招,幾人堪敵?

  絕招是解下木魚,運功打出,其勢排山倒海,隱夾風雷,人再縱身飛撲,
虎嘯龍吟,招發傷人!

  這殺手?看似平常,幾乎人人皆可攻擊,武林中私淑者甚多,在江湖上很
流行,可是學的人都只得其形,未得其神!

  只知道此絕招必有精致之處,但究竟奧妙何在,卻鮮有人能夠指數明白!

  因?就沒有幾個身曆其境之後,還能留一口氣活在世間。

  "龍首頭陀”二十多年前聲勢極盛,鋼木魚即金字招牌,門下弟子無論是
使何種兵刃,都一定附有木魚做標記!

  他自成門戶,不正不邪,任意而?,直至十三年前,忽然消聲匿?,歸隱
西南,但其身手功力,直至今日,還?人所樂道。

  陽間誇的長劍劍端,也綴著一隻紅木魚!他是“龍首頭陀”歸隱後才收的
關門徒弟,仗著師尊疼愛,其貌甚揚,就專在花叢中打混!

  幾年之後,博得"采花郎君"的渾號,近來更變本加厲,食髓知味,跑到
中原,認識了幾位元難兄難弟,一齊采花行,視普天下之美女?他們的禁臠!

  最近,也不知是那位提議,要鬥鬥各人眼力,看誰采來的花兒是天下第一
品,於是各人分頭到各地去搜羅佳麗,約定在長沙賽美!

  章太孫在?兄弟中,年紀最輕,是老七!

  "武天子"章元朱,畢生采陰補陽,本來注定斷子絕孫,也不知何年何日,
動了真情,生了個兒子——章虹。

  又不知何年何日,這淫興不減乃父的章虹,看上了女魔頭,正慶倖好夢得
遂,不想卻是掉進人家的色陷中,被采陽補陰,幾經纏綿,一命歸天!

  章元朱那時尚未自稱“武天子”,聞訊自不甘休,好不容易才找到那女魔
頭,她自知武功不敵,乃以腹中的胎兒乞命!

  章元朱想想以一個兒子換一個孫子,吃虧也有限,而且若不允的話,他章
家就得斷了香火,遂首肯答應了!

  章元朱是大人物,此事江湖皆知,究竟這孫子是否真是他章家骨血,只有
天知道了,此事無法實察,是個雜種也只有認了!

  章太孫是遺腹子,出生後,連生母也不知去向,全賴祖父撫養長大!

  章家的傳統——好色,絕不後於乃祖,憑此一點,他老懷甚慰!

  這回遇到賽美良機,興頭正高,要立意好好露一手,在?兄長面前顯顯威
風,遂邀請乃祖手下右弼大臣——武首相助陣,把“武天子”征美的龍船開來
金陵,幹下一夕九案。

  "采花郎君"原是到江西去看貨色,在九江時剛好遇上拜弟滿載而歸,乃
上船來探聽行情,以便斟酌!

  章太孫把獵物之一,何神醫的女兒何蕙蘭送給他享受一番!

  如是,陽間誇吃得滿口油水,就長住了下來,溫柔鄉不住住何鄉呢!

  章太孫邊走邊問道:“老三,那雌兒還不服你?她跟我倒是頂服貼!”

  陽間誇只答了一聲:“少吹了!”

  自去摸索走道壁角的機關,漆黑的走道,裂開一道門,室光外露,還傳出
陣陣斷腸的啼哭!

  陽間誇猛跨一步入室,問道:“好好的,怎?哭了!”

  這密室並不大,但畫屏金釣,鴛幛雀帳,佈置豪華,異香彌漫,中人欲醉!

  何蕙蘭伏在錦被上,哭得梨花帶雨,並不理會他們!

  章太孫對這個被他作踐“開”過,再轉送拜兄的獵物居然磷香惜天起來,
開口打圓場,溫語甜言的道:“何家姐姐!”

  何蕙蘭聞聲猛然?頭,她至此始知堂中有第三人在場,而且就是那毀了她
一生希望的禽獸,令她悔恨交煎,淒苦在心!

  就在前面,那人站著,臉上還帶著笑容!

  她養在深閨,除了父兄家奴,根本沒相處過別的男人!突然間——九月十
八日夜裏,這人來了,在睡夢間把她帶到這船上來。

  她隱約知道是怎?回事,有人見愛,令她驚喜參半!

  但這人溫文,並不粗暴,孩兒面上老挂著笑容,水磨工夫又好,使她?生
錯覺,以?得婿如此,亦複何憾!

  於是在耳髻廝磨,楚腰纏繞下,也就半推半就,就讓他得遂大欲!

  那知他空有好皮囊,心底裏禽獸不如,魚水之歡的妙景,沒過上幾夜,竟
把她轉送給另一個人——陽間誇!

  那人可是霸王硬上弓,怎管她的死活,她的幻夢醒來變質的太快,令她不
敢相信自己是在作些什?事,痛苦與委屈得無已複加!

  而現在他又來了,面上居然還帶著那笑!那笑容,何蕙蘭看了,充滿了邪
惡,已不是曾使她動心,感到甜密熟悉的那種!

  何蕙蘭搖搖擺擺的鈷起來,心中悽楚欲絕,臉上儘量裝出笑容,倍覺憐愛!

  她柔聲招手道:“太孫,請你過來!”

  陽間誇看著眼前這佳人,再掃視拜弟一眼,心中酸溜溜地,讓身在一側!

  章太孫莫明其妙的走上來,何蕙蘭欲笑欲哭,秀臉上的表情不變,突然猛
一轉身,雙手捧起身側的玉花瓶,使勁往章太孫的頭上擲去!

  章太孫沒料到有此一變,眼見元宮禦藏的雪白玉瓶打到,本能縮身向旁躍
開,在空中出手將玉瓶拍碎!

  更不料後頸生寒,掌風逼身,腳下連忙沾塵再閃,出手折招,口中狂叫:
“老三,你怎?了!”

  "采花郎君"縮手已經來不及,斜眼瞥見何蕙南又擲出另一隻花瓶,忙不
?變動身形,拍向花瓶,一邊急問:“太孫,你沒事吧!”

  陽間誇本是怕章太孫慌忙間出手,誤傷佳人,是以想拉住拜弟,不料一急,
竟急出師門秘功“龍爪擒學手”來!

  龍首頭陀的“龍爪擒擎手”,真力一旦貫入,非出掌不可,若何蕙蘭不打
出第二隻花瓶,他們難兄難弟可得交換一掌,大打出手!

  何蕙蘭見兩擊無功,轉身伏枕,放聲大哭,現在連與仇皆亡的希望也幻滅
了!

  她瞥見錦床內側,就是那使她失身的“童女車”!

  章太孫還曾不知羞恥洋洋自得告訴她,那原是隋朝大夫何稠設計獻給隋煬
帝的,是乃祖“武天子”根據密圖,請人改裝在船上的!

  何蕙蘭迷惘中,又轉頭向外看,隋宮的烏銅扉光可鑒人,凝立床側,震時,
心志已決!

  她顫顫兢兢地站起,根本無視章、陽兩人,秀頭突然向烏銅扉猛撞過去!

  這一切皆發生在?那之間!

  章太孫、陽間誇還在互問平安,待到兩人發覺,章太孫就近出手抓去,只
遲了毫釐,扯下衣服的後領!

  何蕙蘭仰身後倒,頭破發散,滿臉儘是血?,生氣已絕,香魂已遠……

  ※※※

  四野漆黑,長江水闊,一望無際!

  煙雨茫茫,澎湃洶湧,怒浪起伏,有如龍蛟交騰,雨勢仍未稍?!

  龍舟四面八方,都被水霧浪花團團圍住!

  章太孫、陽間誇兩人全身濕透,站在船舷,將何蕙蘭沈屍江底,只一瞬間,
屍體即不知去向,或者沿江飄向故里,也許他老爹何神醫能救醒她吧!也許不
能!

  章、陽兩人才不管這些,正要關門進入船艙,章太孫忽然看見船尾樓窗猶
明,心中驚覺:“不要給她看到才好!”

  一面冒雨沿船舷疾走,陽間誇也忙跟上,道:“太孫,什?事,我也去!”

  他知道拜弟要去看他的禁臠去,希望能趁機一睹芳容!

  上船聚會五、六天了,章太孫只肯說她姓尹,死也不肯?他引見,說是奪
魁盡賴此姝,天機不可早泄!

  章太孫還是不太放心,怕這采花賊給他偷吃了,壓下嗓子冷聲道:“老三,
你快滾回去!”

  "采花郎君"快快縮回艙中,章太孫放慢腳步,儘管全身透濕,還是略整
衣冠,然後恭敬叩門,叫道:“王婆,我妹妹睡了沒有?”

  門“呀”地開了,章太孫溜了進去,靠壁窗口,有一張笑臉,清麗出塵,
明眸裏卻充滿恐懼!

  章太孫換了另一副嘴臉,打拱作揖道:“夜深如許,天涼驟雨,妹妹怎還
沒就寢?”

  那姑娘急急搖頭,擔心他會走近!

  章太孫生怕苦心扯出的大謊,一下戳破,慌亂問說了個笨拙的笑話:“姐
姐憑窗思家,可看到什?大魚翻浪?”

  頃刻間,章太孫改變了稱呼,一下子“姐姐”,一下子“妹妹”,兩樣混
叫著,原是他對付女子的絕招之一!

  那姑娘仍不言語,嬌軀向後一移!

  章太孫側目看看負責監視的王婆,王婆使了個眼色點點頭,意思是說那姑
娘確是憑窗思家!

  章太孫怕她問起剛才何物沈江,連忙想先發制人,以話叉開,說道:“妹
妹,只因家姊不幸逝世,家母思念成疾,良醫束手無策,兄弟?慰慈懷,聞道
妹妹跟家姐容貌相似,才驚動芳駕,勉?其難,去見家母一面,小住些時,令
尊大人處,弟弟已留柬致意,想能通容見諒,只待……”

  這謊話,他編得夠好,因此也不知反覆了好多次了,謊話說三遍,不信也
當真!

  尹姑娘有一次還天真的私下問王婆:“怎?你們會知道我的像貌會跟逝世
的章小姐相似?”

  章太孫得知此問後,回答說是:“上天庇佑!”

  此時,船首左舷,遠處傳出:“船漏進水!”的呼叫!

  章太孫還自不信,只走到門口探頭往外看,忽聽“采花郎君”高喝:“水
賊!快來領死!”夾雜著長青婆的尖叫:“太孫!太孫!你的兵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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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騰蛟水龍舟
 
  何滄瀾投水浮游撲向“龍舟”!

  也不知經過多久,猛一?頭,龍舟已到,只離他二十丈左右,在波濤翻滾
中瞥見船腹左舷赫然有兩個黑影,正向江中投下一個人形的東西!

  雖然煙雨迷蒙中,他還是怕被船上的人發現,上船不易,忙吸氣潛水,冒
水而進,陡有一物隨波擦身而過!

  伸手抓去,覺得似具人體,出水一看,驚駭萬分,卻是個氣息已絕的豔麗
女屍!

  何滄瀾怒生肝膽,義禱冤魂,放手讓女屍隨水而逝!

  他雖不識這具女屍是誰,想像中應是一個烈女貞魂,辱身不甘而自殘!

  時乎不再,暗歎一口氣,速即潛入水中猛向船腹下游去,貼身於船殼,像
輕敲蛋殼般,敲出幾個窟窿,使船進水,以牽制人手!

  若非怕傷及無辜,他真會送龍舟到海龍王那裏去,一總消滅了這些失去人
性的歹徒們,要他們喂魚去!

  何滄瀾解下長劍,橫刃口中,以鋼牙咬住,手中真氣貫入,猛然一插,十
指如釘,指端陷入龍舟木殼,一級級爬上去,尚未上船,就聽見船中人狂呼:
“船漏水了!”

  何滄瀾方翻入船舷,早由中艙竄出個英俊後生,正是“采花郎君”陽間
誇!

  他方脫下濕衣,猛聽到“船漏進水”的呼叫,心知有異,連忙披件乾衣,
拿起木魚劍,奪門沖出,看見舷邊有一水淋淋的黑影,就喝道:“水賊速來領
死!”

  手中寶劍一晃,畫出尺大劍圈,忽然翻腕,“猿猴進果”刺劍取敵,疾若
鷹隼!

  何滄瀾猛覺寒虹一道,當胸點到,取劍已不及,閃身出掌,九成力“劈空
掌”應手回敬,順勢回手取下口中的“墨劍”。

  不防左側又竄出一個老婦“長青婆”,銳聲尖叫:“太孫,你的兵刀……”

  手中長柄銅鏡朝何滄瀾門面晃掃,另一手中畫眉點向“結喉穴”。

  何滄瀾猛覺一陣明光照眼,視覺不清,而下三路劍風銳利,心知不妙,以
一敵二,連忙移官換位,墨劍“劃溝?界”,往下一封,他還不知無意間已逃
過大難!

  原來長青婆的絕招便是畫眉針出手無聲,銅寶鏡眩目生花,若非“采花郎
君”的木魚劍使出“暗渡陳倉”,偷襲下盤,何滄瀾不會移官換位,“結喉穴”
真可能吃畫眉點到!

  長青婆見畫眉疾襲無功,將挂在腰上的“?劍”?出,這劍在空中,畫一
圓弧,繞過何滄瀾頭頂,落向正奔來的章太孫!

  船舷甚窄,何滄瀾背水力敵兩人,轉折之間,甚覺吃力,這時見左側又來
了個空手新敵,遂單足躍起,上升一丈,長劍撩空,試圖掃下“?劍”。

  同時左手使出九成力“劈空掌”打向“采花郎君”!

  章太孫冒雨竄出後艙,駢指作劍,刺向何滄瀾“天池穴”喝道:“狗賊拿
命來!”

  待到何滄瀾縮劍回救,他身形暴射飛空,在船面之外接住“?劍”,順式
一卷,斬向何滄瀾天靈蓋!動作次序分明,連續變化,一氣呵成,不愧王者之
孫!

  何滄瀾墨劍劃空,架開“?劍”,一面力圖開闢新戰場,不能待在這裏挨
打!

  縱身向後艙轉進,陽間誇木魚長劍,如疽附背,緊迫不舍!

  左手"龍爪擒拳手”猛然伸出,抓敵後頸!

  何滄瀾身形斜轉,踢腿蹲身,十成力“劈空掌”氣柱如鐵杵般猛擊而出,
威煞立見!

  章太孫身在水面上空,探劍微沾中艙屋檐,借勁彈上艙頂,在空中看到拜
兄蹲身,居然不敢硬接來人一掌,連尾隨在後的長青婆也尖叫著閃躍,心中雖
驚駭不已,猶自不信,右腳微點艙頂,飄落中、後艙間的空處,擋住何滄瀾的
去路!

  何滄瀾仰天一聲長嘯,無心纏鬥,急於救人要緊,“劈空掌”擊向中艙艙
壁,人自破孔處沖入艙中。

  室空無人,左側有一暗梯通往船底密室,何滄瀾正不知被劫之人是否在下
面?

  "砰"地一聲,“采花郎君”亦破壁進來!木魚劍抖處,寒虹一道,疾剌
何滄瀾後心!

  何滄瀾側身出劍換步,使出“涇渭合流”,纏住來劍,今夕惡鬥,至此才
有機會使出一招“粘字訣”!

  他將“粘字訣”和“劈空掌”合壁,銳不可當,其妙處就在逼使敵人對
掌,硬拼內力,他九成力以下的“劈穴掌”連綿拍出,連“天南一劍”葉時興,
一門之長,都得低頭認輸。

  "采花郎君"不知厲害,五指張處,真力猛貫,伸手使出“龍爪擒拿手”!

  何滄瀾看得陽間誇魚已入網,方待打出“劈空掌”,不料吳通等已修好船
底漏洞,正自騰梯冒出頭來,一見敵人後背空虛,也不招呼,見面就是刎頸一
刀,淩厲異常,刀風壓體!

  何滄瀾後頸生寒,只好散去劍上真氣,移宮換位,功敗垂成!

  十天前,夜戰九松嶺,化純和尚身形飄忽,害得他“劈空掌”失靈,今夜
他更領教到,敢情在群鬥互毆中,“粘字訣”亦無法建功!

  長青婆亦進入艙中,長柄寶鏡一招“對鏡貼花”,玉手揮處,又射出畫眉
針!

  何滄瀾身形甫定,不閃不避,硬用掌力劈開畫眉針,飛針轉向,刺向吳通
右頰!

  "采花郎君"的龍爪掌,忽失敵蹤,真力無法自教,暴抓吳通!

  吳通暗算不成,龍爪擒拿卻逼身抓到,只好咬緊牙根,用刀背架開,身形
斜斜飛退,不料,畫眉針又斜刺而至,針入左頰寸許,貫穿一洞!

  何滄瀾力鬥三人,一面冷然想到:“怪事,竟少了一人,那使‘?劍’的
呢?難道此地並非重地?”

  一念及此,飛腳踢起八仙桌,擋住吳通和陽間誇,墨劍使出“赤發翁”六
合劍絕招“無限江山”,不待由虛變實,將此招使完,猛然轉身向壁打出“劈
空掌”,跟著飛竄進去。

  果然,章太孫手執“?劍”守護後艙門口,保護他心目中的“尹妹妹”最
要緊!

  何滄瀾也不出聲,一出手就是十成力“劈空掌”!

  劈空勁風,如潛龍噴水,射向章太孫,身形跟著掌風猛撲過來!

  章太系方才還奇怪拜兄怎生不敢硬接,此時一看來勢,知道不妙,也不敢
使出乃祖所傳專破內家罡氣的絕招“石破天驚”,只閃身避過,不料,何滄瀾
有如毒蛇出洞,撲將過來,墨劍泰山壓頂當頭斬下,其力萬鈞!

  章太孫收腹挺胸,全力封架,“格”的一聲清響,只覺手臂酸痛,丹田真
氣渙散,已受內傷,腳下踉蹌,跌坐在三步之外!

  通向後艙之路,門戶大開!

  何滄瀾長劍彈回,右臂麻木,胸肌欲裂,人在空中,無著力之處,身形無
法自製,彈回門柱!柱折人倒,跌入後艙房中!

  "采花郎君"怒目咬牙,自後撲進,喝道:“送你上西天!”

  木魚長劍使出“殺雞取卵”,砍向何滄瀾腹部!

  何滄瀾滾地避開,匆忙間“劈空掌”調氣不勻,只能運足八成力打出。

  "采花郎君"劍端木魚陷入地下木板,見掌風逼身,疾忙施展“龍爪擒拳
手”,撲將過去,木魚劍順勢拔起!

  兩人總算對了一掌,“龍爪擒拿手”五指指風劇然吃“劈空掌”勁風掃蕩
大半,餘力仍足抓破何滄瀾的夜行衣!

  陽間誇以?來人必受內傷,所以掌力更加一成功力!

  何滄瀾已翻身站起,驚覺屋角有一麗人,忙問:“姑娘可是姓尹?”

  這屋角麗人,身穿雪白睡袍,幾曾見過這真刀真槍的廝殺殘命,早已花容
失色,聞言神志稍清,乏力地點點頭,算是答覆!

  何滄瀾大喜,正是誤打誤撞撞對了大板,高叫道:“姑娘不要怕,我是來
救你的人!”

  ?時,何滄瀾氣勢雄壯,豪氣幹雲,引吭長嘯,反身猛向“采花即君”直
刺一劍,回手“夜戰八方”,滿室劍影縱橫!劍氣四射,他卻向屋角竄去!

  負責監護的王婆便守在那麗人身前,也不知從何處抽出一把單刀,迎面砍
到!

  何滄瀾不架不閃,打出兩成力的“劈空掌”,訝然喝道:“居然不倒!”

  一念未畢,連手出掌,五成力“劈空掌”力又已拍出!

  王婆元寶大翻身,被打得跌坐在地,縮成一球,昏死過去!

  何滄瀾飛腳踢起王婆遺下那把單刀,那刀疾若閃電,擋住“采花郎君”的
來路!

  那麗人身前障礙已除,何滄瀾又叫聲:“不要怕!我來救你!”

  咬劍於口,右手反勾,將姑娘的嬌軀夾在身側,正待出掌破窗,投江而去!

  "采花郎君"木魚劍使出“翻雲覆雨”,一招三式,先向何滄瀾左腕一
格,繼而一掠,猛刺右胸“將台穴”!

  何滄瀾手中無劍,無法訴招,只得閃挪,已失去遁走的時機,方避過前兩
式,待三式剌到,已覺技窮,只得破釜沈舟,以毒攻毒,拍出十成力“劈空掌”!

  "采花郎君"知道厲害,不願與敵皆亡,目的已達,擋住視窗。

  此時何滄瀾四顧一眼,強敵占位,長青婆,吳通等四人團團圍住他,刀劍
俱到!

  何滄瀾橫擋帶著尹姑娘,負隅而戰,背城借一,咬緊鋼牙,十成力“劈空
掌”有如連珠炮四方打出!

  十成力的"劈容掌",最耗真元,年初何滄瀾離開杭州前,?測實力,曾
冒險連綿出掌,只得十七下,事後調息了兩個月,這是何滄瀾報仇的法寶,兩
大絕招之一,殺傷力極大,輕易不肯使用!

  在鍾山力敵“天南一劍”葉時興,因無心傷敵,掌力只施到九成!

  長青婆、吳通等只覺室內狂風洶湧,有爆落飛泉般狂颼鼓動,站不住腳,
不敢力敵,首當其衝,紛紛後退閃避!

  那是,風到人走,風去人進,兀自纏住他不放!

  何滄瀾連綿拍出十幾掌,當然是真假參半,不會傻得無的放矢,便是如此,
也有力竭之慮,猛覺已退至另一面牆角,臨江樓窗就在身後!

  絕處逢生,焉能不喜,精神複振,神力潛生,長嘯一聲,向敵連擊三掌,
輻射三方,最後一掌,轉身拍向窗戶!

  "砰!"一聲,整扇窗戶飛入江中,而他也帶著尹姑娘躍入江中!

  外面——

  天際一片混沌,雨勢稍殺,細雨霏霏……

  江浪翻白,龍蛇吐舌,千層紋起,萬縷波連!

  何滄瀾身在空中,縮足踢腳,身形旋轉,?怕賊人會發射暗器傷及佳人,
自己面向龍舟,離水面三尺時,拍掌擊船,借勁反彈,身形暴射,順勢再一翻
轉,已身在下、四丈多處斜插入水,輕喝:“姑娘閉口!”

  尹姑娘用力斜樓著他的腰脅,附體如一,暗道:“苦也!”

  寒江水冷,不苦才是怪事,將她自己的死活便交給這陌生人了!

  章太孫方才吃何滄瀾當頭猛擊,真氣渙散,勉力爬回密室服下乃祖的“回
生靈丹”

  之後,傷勢稍愈,疾忙奔回戰場!

  剛好目送佳人與那水賊破窗飛去,沈于江底,心頭一急,便似割去他身上
一塊肉似的,連連頓足哀歎,狂叫道:“吳通!一葦渡江,看木板!”

  他還不死心,想作最後的努力,將佳人奪回,此語未了,急急也躍向江中!

  吳通等七手八腳,收拾地下殘木,臨空?出,殘木疾若鷹隼,散落江面!

  章太孫身比燕輕,只沾一腳,立即彈向另一漂木,?那間離舟七、八丈遠,
手往衣袋中掏出乃祖嚴令不可輕用的“誅魄神釘”,用“滿天飛雨”手法撒
出,金針沈重,細若牛毛,其勁力能入水三尺,制敵殘命!

  眨眼間,章太系已撒出數百金針,含蓋了十丈水面!

  而漂木餘勁已失者,隨水而去,吳通喝聲:“太孫看木!”

  又?出一些殘木來接彙他,水中總無動靜,不見人蹤,章太孫無奈,只得
淒涼著飛回船上,人不能長時間與大江對抗!

  何滄瀾沈江前一?那,聽到章太孫狂喝招呼吳通,心知那賊必有花樣,就
勢加勁沈潛波濤,深入一丈,鯉魚回游,泅向龍舟!

  果然,殘木拍水,金針射波,“嗤!嗤!”之聲,似能耳聞!

  何滄瀾貼身在船底,暗道:“好險!”自己計算周全,脫此大劫!

  另想到方才時開了幾個窟窿,也許太少,船中水手訓練有素,修補甚速,
遂聚氣左掌,再開幾個一尺見方的大洞,便夠他們忙活一陣子啦!

  陡的,船底裂開幾個大洞,水渦自成,急湍猛衝,湧入船中!

  何滄瀾覺得甚是滿意,猛提口真氣,沖出迥旋水勢,怒射離船,在四、五
丈處冒頭出水,而聽得船上人如熱鍋上的螞蟻,亂成一團,若不搶救,船即沈
江!

  何滄瀾雙腳踢水,左臂劃遊,右臂勾緊尹姑娘的纖腰,戴沈戴浮,漂遊在
十月冰冷的寒江中!

  在經過了那一陣子力戰群魔之後,他本已氣懈力竭,再加?了怕傷及佳人
不敢聚氣右臂,真氣調運不勻,只通半身!

  這時,危機已過,漸漸感到自己頭暈口喘,江水冰冷刺骨,而懷中的人兒
也玉臂乏力,早已暈死過去!

  怒濤驚駭,張牙舞爪,像是要吞噬這兩人,何愴瀾只知道自己身側有一個
柔軟的肉體,年輕的生命,緊貼著自己!

  他自己必須堅持到底,將生命的潛力全部投入在這人水之間的大搏鬥中,
不能讓它擊倒他們,猛向岸上湧去!

  何滄瀾雙手抱著一個輕似無物的一個玉體,那身體已經發軟,已經冰
寒……

  由深而淺,涉水走上沙岸,雙腳剛踏到泥土上,身不由己地跪倒在地,差
點沒把尹姑娘壓扁!

  他驚亂著掙扎坐地,將尹姑娘摟入懷中,看看是否有救,暗禱上蒼莫要讓
他從千難萬險中,卻捧回一具豔屍,果如是,其罪大矣!

  細雨紛飛,無星無月,光線晦暗!

  何滄瀾懷中的少女,秀髮披散,蓋住精致紅?,其實臉色已蒼白乏青,雪
白的脖子無力低垂,銀白睡袍透濕了,緊貼在纖細玲瓏的嬌軀上。

  他托高她的下顎,只見她眼皮低垂,銀牙咬緊,朱唇帶紫,鼻息靜寂!

  "死了?"

  他一陣驚心,把疲倦都嚇跑了,慌忙抓起柔夷,指壓寸關,切脈切不出所
以然,匆忙間,那來顧忌,探手往酥胸處一摸,已無心跳!

  疾忙側耳貼臉枕在酥胸上,仔細聽去,那心房只一勃一勃地,僅餘間歇性
的微顫!

  要令她返魂陽間難哉!再摸小腹,尚幸牙關叩得緊,灌水無多,似乎正常!

  何滄瀾魂散魄飛,也冷靜思忖,這卻如何是好!

  權且死馬當著活馬醫,他仰天吸進一口氣,直貫丹田,運起生命之火,迅
轉一周再俯身就向櫻唇,以舌強行打開榴齒貝牙,將這股純陽之氣灌入伊人口
中!

  一口連一口,呼進又呼出,他想將他的生命之火來燃起她失去的火種!

  陰陽已交流!兩人已合而?一,雙掌複加護住她的心房,前胸後背兩相按
摩,令自身的熱力傳流入她的體內!令她的心房解凍,血脈流通!

  他判斷她是在水中過久,不能呼吸及塞水冷凍而漸漸不支,魂消魄散……

  不知過了多久時辰,才覺得她心脈跳動在加強了,返魂有望!

  但,人在這裏,卻不是個安全所在!敵人若一旦上岸,他們便得再行回籠,
以他的蹩腳輕功,正如龜免競走,不幸的是他要扮演那只龜!

  猛?頭極目四野,雨後煙嵐封野,黑漆漆一片,不辨方向!

  欲尋他所顧的船隻,那裏能夠,只得放棄!

  江水兀自怒號,江邊荒野,想見數裏之內,不見村舍,愴惶四顧……

  左手抓起墨劍,右手抱緊佳人,撒開大步向前奔去,怎管腳下泥濘水窪!

  穿過幾處林木,越過幾條溝渠,終於遙見百丈外似一座殘廟廬舍!

  百丈之遙,似是天涯,令他興奮得心悸腳顫,濺起陣陣水花,有如身臨危
境,自已快要死去的感覺!因這懷中的人兒,並無顯著反應!

  終於,一間小廟漸漸接近!

  何滄瀾不管他祭祀的是河伯龍王,飛起一腳,踢開廟門,風也似的撲進!

  "嘿!"案頭尚有一盞豆大火頭的長命燈,頻頻搖動!

  何滄瀾心忖:五行有救!輕輕蹲下,放落長劍,將尹姑娘靠在自己左手臂
彎裏,右手扯下自己夜行衣在當胸第二顆布紐扣!

  上次九松嶺夜鬥,"十二姝"失而復得,他也學乖了,又因夜行衣破爛不
堪,另購一件,一個村婦將“十二姝”包起,作?布紐扣,兩顆縫在袖口上,
十顆縫在當胸一排,十二姝中有兩顆是“紫檀珠”,功能治內傷隱疾,起死回
生!

  他不管是否有效,置"紫檀珠"放右掌掌心,右手指貫真力,將其研細,
其細如粉,撬開尹姑娘牙關,以自已口涎調和如糊,灌入玉喉,直下腹中!

  不久,藥力發作,氣通上下,“哦”的一聲!湧出胸口一口淤痰!

  何滄瀾大喜,右指沾些珠粉,抹於鼻孔,運氣吹粉入鼻!

  害得尹姑娘猛打噴嚏,嬌哼一聲,身體似乎已能自行扭動一下,氣力已在
玉體中增長,神智似在清醒中……

  何滄瀾一聞有聲音發出,大石落地,活轉有望!

  尹姑娘嬌軀微扭,他以?是自己扶持不當,懷中少女,不甚舒坦,本能的
用力抱緊,變動一下姿勢之後,注目凝視她那秀臉,卻發呆楞住!

  他在微弱的豆燈下,看清了,這少女蒼白雙頰,已薄染燈火紅暈,小口秀
鼻投影分明,眉目輪廓,聖靈未必曾精心雕琢,但必在充滿靈感時方能塑成!

  而此時,正當由死亡返回生命再顯的途中,那靈魂之窗尚未打開,已“美”
得令人心顫神搖,百看不厭!

  何滄瀾暗呼:“蒼天!蒼天!”不已,全神專注,如品美文,如聽天籟,
良久之後,噓氣低聲自語道:“現在我明白了,?什?九月十八日夜間,我會
有失魂落魄的感受!

  上蒼有意來安排我是她的保護者,要用一生的生命來保護她……”

  何滄瀾像天下所有的男人一樣,自然而然的低頭鑒賞:尹姑娘濕衣貼身,
體溫在恢復中,他不敢褻瀆,忙一正心神,仰頭正視!

  櫻唇微動,如嬰兒含乳,已能伸動香舌舔著指上的珠粉吞咽下去……

  何滄瀾靈魂歸竅,暗責自己該死,連忙再沾起些珠粉,送入她口中!

  尹姑娘悠悠醒來!

  嬌懶伸腰,猛然驚覺自己身在陌生人懷中,還咬著他的手指頭,怔得一怔,
嚇得差點又暈過去,心頭鹿跳不已!

  "不要怕,吃藥就好!”

  這聲音,這能令她安定不疑的聲音,似曾聽過!是在殺戮爭搏中聽到的!
她信任了這聲音,不曾抗拒這聲音而任由他摟抱著自己,自己也抱緊了這人,
被他帶著,投身那驚濤駭浪中的大江!

  恐懼、寒冷,不能呼吸,深入水底……漸漸失去知覺,但卻死抓著這人不
放!

  她皺眉側過頭去,擺脫了他的手指頭,然後又回頭驚奇看看清何滄瀾!

  對!就是這個人!也是那個人——令她脫離那有張孩兒臉的魔鬼!

  何滄瀾想道:“她的眼睛也多?美麗呀!”

  而右手指茫然著又沾了些珠粉,送去她那櫻口處!

  尹姑娘驚羞著瞟他一眼,輕搖臻首,被男人抱在懷裏用手指頭喂食,這多
?不好意思,一面身體乏力的坐直,是坐在人家的大腿上,靠在人家的臂彎裏?

  一絲羞卻,?時醉?升頰,多不好意思,便道:“承望恩公搭……”

  何滄瀾急促的道:“不要那樣子喊我,我姓任,任志欣!”

  他知道一個小姑娘是不願坐在臭男人懷裏的,她現在已完全清醒了,忙不
?的抱落她坐地,自家站起來,看到珠粉還有一點,又走近蹲在她身前道:“你
自己吃,吃了身子就會復原起來,我生些火去!”

  何滄瀾將珠粉倒在尹姑娘伸出的手心後,大踏步走近案桌前,一出手就把
供桌折爛,心中許了個願又道:“借用些時,下次還你!”

  說到這裏,探頭看看此廟所供是何神!

  "哦!河伯!是你老人家,最是慈悲!救人危難!”

  他對仙佛和皇帝一向都是老朋友的口氣!你的就是我的,咱們有通財之
義!

  尹姑娘聽了心裏直想笑,有份教養迫使她不敢放肆的笑出來,心忖:“也
不算太陌生,坐在人家懷中啃手指頭……”

  火堆生起之後,他回頭看了尹姑娘一眼,見她低首斯斯文文的嘗著珠粉!

  "女人吃東西這?慢,看樣子還有一個時辰好吃!”

  遂趁機自顧自的把夜行衣從頭到腳剝下來,擰乾余水,圍在火邊烤!

  沈寂的午夜,荒郊野外廟中有一對孤男寡女,剛從江中曆險歸來,也曾相
依相偎!

  令尹姑娘整個的迷惘了!

  近半月來的經歷,絕不像過去十七年的生命,那樣安全而又無憂無慮!

  一夜之間,她忽然變成了章太孫的姊姊或妹妹,要去安慰他久病不愈的娘
親!

  章太孫的謊話,她一直相信著,直至偶有人夜哭,才開始動搖!

  而今夜看到章太孫兩人?著一具“物”體??沈江中!那物體是具屍
體?

  令她恐懼著而否定了他的謊話!也使她的心志崩潰了,彷徨無主!

  待這人殺進船艙,聲明是來救她的人,因此才肯點頭,承認姓尹,讓他帶
走……

  她失神的想看這些事,忘了吃珠粉!

  她偷瞟了眼這大不了她幾歲的青年男人,穿看褻衣短褲,裸露出肌肉結紮
的四肢,豪邁雄壯的氣息撲身而來,令她沒來由的忐忑著!

  何滄瀾濕衣未乾,躡手躡腳走到尹姑娘身側,道:“不要?頭!你,你把
濕衣全部脫下,把濕衣烤乾,先披上這夜行衣——我,我到外面去看看!這裏
並不安全!”

  話罷,擲下夜行衣,拾起長劍,一溜煙跑出廟門,隨手虛掩上門!

  廟外細雨綿綿,江濤聲隱約可聞!

  江風吹來,寒氣逼身起栗,何滄瀾躬身哈氣,向黑夜刺出一劍,一想到劍,
一動這劍,才頓足罵道:“該死!又是失魂落魄,竟忘了戒備!”

  一念及此,飛躍上破廟屋頂,因?廟頂較高,可目觀四方,不慮敵人偷襲!

  何滄瀾在雨淋中,向江岸來處戒備看,心忖:“追兵不會來得這?快,那
幾個大窟窿夠他們忙活一陣子!想想剛才孤軍深入,差點奔往鄴都城!”

  他始終不知龍舟來歷,待他發現賊人身手極高,並不宜與,已無拔劍機會,
施展絕技解厄,因之驚險萬重!

  何滄瀾手提四尺長劍,有如大將臨檢,虎步踏遍廟頂四角,偶爾低頭一看,
只見廟壁破處,伸出一雙纖纖玉手,正在屋檐水柱中,洗濯自己的夜行衣!

  他覺得有趣極了,遂爬在瓦上,仔細觀看,心忖:“唉!女孩子,她們穿
過的衣服總不願留些余香給男人!”

  他並不瞭解尹姑娘是覺得那夜行衣上儘是污泥,幫他洗洗也是應當!

  不久,纖手又縮了回去!

  何滄瀾不知她弄妥當了沒有,不敢下去,看看四野並無敵蹤,就在廟頂打
坐調息起來,恢復體力更是刻不容緩的事!

  若有人看到他只穿了小衣在雨中廟頂調息,給認?他是個“瘋子”!

  驀然,簷下廟門處,有碎步微響!

  何滄瀾驚疑失色,提劍猛然躍下……

  尹姑娘一切停當之後,才走到門口,想喚那人進去,雨夜涼天,他還穿著
小衣呢?

  發現廊下靜寂無人,令她有些憐惜,也有些抱怨!這男人真是……

  忽然,半空飄下黑影,驚得花容失色,慌忙轉身求救呼道:“任恩公……”

  何滄瀾長劍本來擺出起手式,斜橫左胸,預備使出任何招式,聞聲急道:
“是我!

  不要怕!"

  尹姑娘差點跌倒,斜倚廟門,胸頭小鹿猛撞不已,玉手捶胸,似西子捧心,
定睛看清這人半裸野相,羞紅了臉,趕忙縮進門去!

  何滄瀾貼身在外面廟壁,伸手進門,意思要衣服,心裏歎道:“跟個姑娘
在一起,怎?會有這多顧忌麻煩呢?”

  尹姑娘遞出了衣服,秀臉面對他方,就要跨出門檻!

  何滄瀾忙伸手一攔,道:“你不要出來!”

  尹姑娘的意思還是要出來,堅持了會,何滄瀾總算恍然大悟的忖道:“她
是要避開,讓我進去更衣烤火!”忙道:“不必!不必!我在外面穿上即
可!”

  說著,果然不管全身透濕,就把烤乾了的夜行衣,一頭套上,然後“嘿”
了聲,表示“我要進去了”,才穿過廟門,反手將門虛掩,走近火堆向火!

  尹姑娘側身跪坐在離火三尺之處,臻首低垂,默默看著按在地上的纖手,
長髮已經收攏,斜拖在左肩,嬌娜不勝!

  不知怎的,何滄瀾覺得他會永遠記住這身形!

  那蘊合在這身姿中的某種美感,特別使他感動!早先,在龍舟上,她原也
是這套衣裳,那時何滄瀾連人也沒看清。

  這時他才發現,這少女穿著雪白長袍,有種純潔、崇高的味道,代表著某
種美好的事物,使他無端有自慚形穢之感!

  何滄瀾默默無語,撥弄著火勢,突然,有如雷電襲身,驚覺起來——

  "啊"了聲,道:“我原有船靠在下游,衣衫、乾糧齊全,方才一時疏忽,
上岸時竟不辨方向!在下學藝不精,謀事不周,累及姑娘受罪……”

  尹姑娘猛然?頭,緩緩輕搖,令何滄瀾自然而然再也說不下去!

  只見她櫻桃乍破,玉粳白露,思忖半晌才道:“任俠土……”

  這回輪到何滄瀾大搖其頭,他記得方才不要她叫“恩公”,她此時就改口
過來,細心之至,便又覺得“任相公”“任公子”都不好,便道:“我姓任,
任志欣,你就……”

  忽然想到那有要人家千金閨閣的姑娘家,直呼自己名字的道理,連忙改口
道:“你不叫也吧,反正你講的話,都是對我講的!”

  心中忖道:"唉,與女人相處,連稱呼也如此麻煩!”

  尹姑娘翹著嘴唇,道:“是我父親請你來的?”

  她以?任何救她出虎口的人,都會跟她父親有關!

  何愴瀾簡單的說聲:“不是!”

  "那?是鏢局的事,或衙門了?”

  何滄瀾訝異朝她望過去問道:“鏢局裏的人還沒來救過你們?”

  尹姑娘驚奇地反瞪著他,疑聲道:“我們?”

  何滄瀾肯定的點一頭,道:“九月十八日夜,金陵一夕發生了九件采……
花案,鏢頭死傷十幾人!‘江南武侯’總鏢頭率人先我而行,沿江偵察尋找,
應該先我找到‘龍船’才是!我是路過金陵,見到你家畫了江湖黑道記號,知
道有批賊人有對尊府不利,遂預先埋伏,守株待兔,想助鏢師一臂之力,賦人
背你飛遁時,我在後面追,可惜三轉兩轉,沒追上!”

  尹姑娘不好意思的道:"那時我昏迷不醒!”忽然問道:“然後你就一路
追到這裏?”

  何滄瀾“嗯”了一聲,不說什?!沒多加理由,他又如何能說明那陣來自
莫明之鄉的感覺?面對這如花的少女!

  尹姑娘垂首,拂弄著長長一束黑黝黝的秀髮,想道:“一個人,原來可以
僅僅?了自恨追不上,就追了千里之遙的!僅?了一個從未謀面,不知底細的
女人被人劫走了,而下此……”

  令她感動到這真不知是份什?情義,這人魄力之強,世人還有比他更堅的
嗎?

  她忽然想到了什?,搖搖頭哀歎著道:“我偷看到他們把一個人投到江裏
去了!”

  何滄瀾?頭看看她,悲哀地想著:“這個少女,如此天真,在經過了十天,
任何事都可發生的十天之後,還會有這種童稚的表情!”

  一面皺眉地說道:“你看到了?”

  尹姑娘?了證實,嚴肅地點頭,然後稚氣地疑聲道:“風雨太大,黑夜裏,
窗子模糊不清,不知道是不是人,看體形像是個人?”

  何滄瀾有個偏見,以?人世間醜惡的一面,少女們,特別是眼前這個少女,
最好是能不知道,她們只應該躲在家門裏,外面的風浪永久打不到,免得摧殘
了她那顆純潔的心靈,污染了她那美好的人生,因此不肯定她的疑問。

  轉變個話題道:“天亮了,我們動身回南京,我帶你回到你父親那裏,家
裏!”

  尹姑娘明亮的眼睛眨一下,有層喜悅的光采,流出她的眼角!

  果然,窗外東方發白,夙色方開,雨已停了!

  何滄瀾將火撲熄,拿起長劍,才發現自己夜行衣的怩汙,全已洗去,心中
不禁有種喜茲茲的感受!好像全身具由那雙纖纖玉手摸撫過一般的……

  尹姑娘也站了起來,步步生蓮般班挪著嬌軀,走到廟口!

  何滄瀾跟在後面,心中叫道:“糟了,她這三寸金蓮,等回怎?走路?”

  兩人同站在廟口,在微明的晨曦裏,可以看到周遭濕地積水,水光隱隱,
波動反亮!

  "肚子餓了吧?”

  尹姑娘微微搖頭,然後又連連點頭!臉上有近乎稚氣的微笑表情!

  "我們先找個農家,要點稀飯和衣服!”

  尹姑娘臻首一點,就要走下廟基到濕地去!

  何滄瀾叫道:“慢著!”

  遲疑了一下又道:“在下多有得罪!”

  攬腰將她抱起,向對江邊的反方向跑去,腳下如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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