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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 2008-04-27, 03:52 AM   #1 (permalin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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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流落異邦
 
  向晚的沙漠,有駝鈴搖響黃昏!

  長串的黑線,由遠漸近

  可惜的是這離楊士麟倒下去的時刻業已過了三天

  八匹駿騎當先越過壟起那如墳的大沙丘,衝奔下來!

  騎者都是年青的壯士,服飾不一,手中的丈二長矛,映著夕照的余輝,閃閃作光!

  為首一人,隆準特高,背插四尺長呼延鞭,眉宇間英氣逼人,那是長途的勞困所掩蓋不住的。

  隼鷹一般的雙目,凝視著天際,靈敏的鼻子,緊動著想尋找水源!

  八個武士過後,便是一長列的蓬車,足有兩百餘乘!

  人困馬乏,車中盡是者弱婦孺,有的昏睡,有的沉思,有的毫無表情地向車外凝望, 望著漫無涯際的黃沙發大呆!

  更有些牛羊畜群,夾雜在車陣間隙中隨行!它們高大而瘦細!

  一批身帶弓矢箭簇的壯漢,全是車中人的丈夫、父親、兒子……

  手持矛戟,騎著駿馬,在車前車後護衛,面孔像一個模子印出來的倦困、焦慮!而又堅毅不拔!沉忍以赴……

  車隊中間,乃是身旁皮革甲胃的武士,他們晃刃夾戈,腰後帶挾、錠等短兵刃,寸步不離地護衛著一輛紅蓬軒鑾!

  這輛大車比是一般蓬車大了一倍,由四馬駕轅!

  無疑是全隊的樞紐,廂壁雕花,挽軛飾金,帷幔低垂!御者亦是武士!

  車內斷斷傳出 呻吟聲,蒼老而又疲乏。間中亦有咳嗽之聲!

  車中是何許人也?

  大車過後,又是大隊的蓬車,伸延很長,十分雜亂無章,車前車後,都有騎士護衛,服飾不齊,老壯不等,帶著五花八門的各式武器!

  這是一隊多麼零亂狼狽的雜牌車隊喲!

  地上,經過一日的烤曬,似乎發焦了!

  車隊過後,揚起的黃塵,帶著類似硝磺的刺鼻氣味:

  然而太陽像所有的暴君一樣,終於落下寶座,沉入地平線後……

  大地由金黃變為灰白,暮色從最遠的彼端湧來!

  湧出一彎新月,晚涼漸生,又是一天的終了

  隊伍最前端的“斥堠隊”,突然起了小小的騷動……

  馬匹停蹄不前,仰首悲嘶!

  接著有人用草原民族的語言,驚惶失錯地高叫道:

  “這裡有一個死人,是曬死的、餓死的、渴死的,天呀!”

  經過長途默默的奔波,忽聞馬嘶,令人心悸!後面隊伍逐次停頓下來!

  在這邊塞民族的習俗經驗中,馴馬群嘶,那是先兆的提示,或好或壞!則不一定了,總之,是有個事故要發生!

  議論四起,模糊低切的語言,在耳朵與耳朵之間流動,竊竊私議不休!

  小孩啼哭,婦女們的眼神凝滯,像是看到自己的一家行將再遭遇到離散的命運,死神追巡在沙漠的邊緣!在薄薄的夜色裡出沒!

  有人開始喃喃呼喚“神”的名字……衷誠的祈禱著,來穩定自己的情緒!乞求神的眷顧!

  一匹神駿的怒馬,揚鬢撥蹄,載一黃花少女由隊伍的最後頭,像急舟激起一道水浪般的奔向最前端!

  此馬來頭甚大、青棕毛,微微發光,四蹄之上三寸,長滿龍鱗,像是著履似的,由額至鼻孔,亦覆有龍鱗,宛如麒麟的鼻樑,因之取名“麒麟駒”!

  相襯之下,越發顯得騎者身軀嬌小,身份高貴!

  斥堠的八個武士,人馬圍成一個圈子,停在這具屍體周圍……

  那個帶呼延鞭的少年!高聲喝叱道:

  “掩埋起來,繼續上路!”

  無奈,其餘諳人,不為所動,不服從他的命令,他氣得乾瞪眼,便待自己落鞍來除理掉一具該咒罵的屍體……

  這時,一聲龍嘶,那少女駕到,斥堠們讓開一處位置,由她進入圈中!

  那個發現屍體的武士,指手劃腳道:

  “公主,這裡有個死人……”

  “拉提!記住你自己是個武士,怎的大驚小怪!”

  小女勒馬,看也不看死人一眼,嬌斥道:

  拉提手指著地下的屍體反駁道:

  “他一定找不到水源,焦渴而死,我的馬踢到他,我!我!我一定會遇到邪神,啊呀……”

  少女聲音清脆,卻帶著無限嚴喝道:

  “拉提!閉嘴不准胡說八道,這個人根本沒死,在我們的前路上,沒有死去的人!

  你給我大聲向後面傳呼,說 這個人沒有死!說!”

  拉提掙著粗脖子,蹩著氣不服的道:

  “公主,他確是死了!而且已許久!許久……”

  小女彎眉一桃,杏眼圓睜,銀牙一咬,馬鞭一揮,“呼”地抽在拉提的脖子上,叱道:

  “拉提,說,大聲的說:‘沒有人會在沙漠裡死去!’說!說……”

  可憐而有強直的拉提,吃馬鞭一抽,痛得落下馬鞍,撲倒在地,脖子上腫起一條紅紅的鞭痕,血絲潺潺沁出,勉強站起來,拉開粗嗓子,高聲吼叫著:

  “沒有人會在沙漠裡死去。沒有人會在沙漠裡死去!”

  那沙啞而又悲忿的聲音,在微風裡,揚傳遠去

  隊伍裡每人都清晰地聽到,浮盪的人心,又安定下來!

  在他們族眾中有這不成文的傳統,在移居新的領地中,路上不能碰到屍體,否則,便暗示徵兆著前途之黯淡,苦難毀滅在即了!

  這是由古老遺傳下來的!因之,遇到途人盡力援助救治!令他重生!

  是天意,以人為“卜”的意思,人被救活了,便表示他們前途光明而平安!

  其餘,七個武士,崇敬地看著公主,暗暗慶幸吾族至少還有個賢明的女公主!

  少女凝然騎在馬上,逐一掃視他們純樸的臉,在帶有呼延鞭的少年臉上停了一下!

  那少年慚愧地低下頭來,知道這是責備他為什麼不曾及時制止拉提!

  這事正當處置是,秘密視察那人是否真的已死亡!

  若確知已死亡,應迅速淹埋起來,折向引導隊伍遠離這裡!沙漠無路,四通八達都是路,隨你心意,高興怎生走皆可!

  絕不可以停下來,傳播“死亡”的訊息!給族人造成恐怖的情緒!

  少女見他知罪,把視線移開,最後落在沙上的死人身上!

  死者,首如飛達,虯髯怒張,衣裳破爛上身幾乎赤裸,幸好大半埋在浮沙里,胸膛上的排骨,歷歷可數。活像一匹餓死的病馬!面孔仰天!

  看情況,他倒在這裡,絕不是一天,兩天的事,若再過些時日,浮沙將他整個身子埋葬掉,那麼!這事故便落不到他們頭上來了!

  “真倒霉!”

  少女臉上微微一紅,在內心裡嬌呼著,美目望處,發現死人肚皮的沙,輕輕的在動著,已微乎其微!令她芳心 震!傳說 已支配著她的靈智!

  旋嬌軀已躍下馬來,以風擋風,發現沙子的起伏跟風無關!

  她輕“啊”了一聲,是那樣的地低微,以至沒有人聽到,不敢自信地自語道:

  “果然還沒死,不然真不知如何向他們交代?”

  帶著呼延鞭的少年說道,

  “公主,看他的像貌像是個漢人!”

  少女並不回頭,只端詳著死人的面孔,那是年青與衰老的奇妙混合,飽受風霜侵襲過,卻仍不脫稚氣!

  英俊的線條裡,不乏儒雅風流,睡得那樣安祥,那樣平和,活像是睡在慈母懷裡的嬰孩!

  他是誰?什麼原因令他流落在大沙漠里安睡!這裡,若不是被迫得沒辦法,連我們也不敢來!他為什麼會孤獨的躺在這裡沉埋!

  “啊!公主!”

  帶鞭少年,發現死者肚皮微微起伏,驚呼道:

  “這個人真的沒死!”

  傳統的教訓遠古相傳,也令他深信不疑,這,使他精神一振,暗自興奮不已!

  少女回首輕輕責備著道:

  “當然沒死,我們要把他救活 你到現在才相信?”

  這話裡真正意義是表示,我們雖然遭到前此未有的民族危機,但,也絕對能從我們手中復活,再一次壯大起來,萬古長存!萬世其昌:

  少女說罷,輕抬臻首,看看天色,一陣疲乏的感覺,突然襲上身來,又道:

  “今天我們路也趕夠了;就在這裡安營吧!”

  大隊停住了,再開拔也是件難事,何況天色又黃昏!

  最後一句,輕得只有她自己才聽得清!

  於是,一個武士拿起胸前的胡築,“嗚嗚”的吹起!

  築聲遠揚,響澈雲霄,空氣頓時活潑得多了,蓬車幃幕掀開了,車裡的人呀,羊呀,狗呀,紛紛下車,馬嘶兒啼!羊狗相逐。熱鬧非凡,像是趕集日的市鎮!

  婦女們攜兒抱瓶,忙著擠牛乳羊奶!

  男人們把蒙古包打開,一個個搭起,圍成圓圓的圈子,把馬匹圍在裡面,為疲馬放血!

  在圈子的當中,有人堆起乾燥的馬糞,預備生火……

  少女飛身上馬,無限感慨地看著這忙碌的景色,臉上是哀傷的表情,怔怔的想道:

  “什麼時候,我們才能再過平安的日子?”

  但是,這絲情緒,並沒停留多久,少女自覺不妥,抬起玉腕輕拂一下髮絲,回頭向帶鞭少年下令道:

  “雖離險境,但不可無備,你等好生輪流守夜,還有,這個人渾身必須塗上膏油,不然會脫水而死掉!”

  說著,揚韁就走!

  這時蒙古包前已經炊煙裊裊,男人們都解下兵刃,幫助各自的渾家調理食物,見少女走過,都紛紛起立。行禮讓道,狀至恭敬!

  少女馳馬不急不緩,巡視過他的於民,往南角趕去,那裡武士已經合力搭起四個蓬帳,正中一個,乃是腥紅穹廬,碩大無比,離群索居!

  一望而知是王帳,旁邊另有牙帳,作眾星拱月狀,那是侍衛們的武士休息之處,那輛軒蠻停在王帳之前,八個武士分立在四角,一見少女到來,即持戈行禮:

  少女躍下馬來,輕輕走到車側,玉手方要撩開帷幔,遠處忽然起了爭吵之聲:

  “華兒,你……過去……看……看……”

  少女嬌應一聲:“是”,問道:

  “爹,你醒來了嗎?”

  幃幔後“晤”了聲,再無言語!

  少女縮回玉手,輕靈一躍,跳上馬去,朝八個武士點頭示意,飛馬過去了!

  遠遠的那邊,有一對婦女吵得臉紅脖子粗的對罵著,像是兩只鬥雞!

  她們的丈夫彼此也怒目而視,二個連兵刃都拿在手中,準備硬幹了!

  他們一聞馬鈴聲傳到,不約而同停止口角!少女下馬一問,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事!

  無非是甲婦丟了幾塊馬糞,疑心乙婦拿走了,如此這般芝麻大的事故……

  她替她們評理公斷,略為斥責幾句:然後再道:

  “我知道你們成日窩在車裡,並不好受,但是心情不好,更應該自製與容忍!”

  有個三四歲的小孩,乖巧撒嬌的趁機搭汕道:

  “公主,我要喝水,大口的喝,什麼時候我才可以喝水?”

  少女伸手抱起小孩,和靄親切的笑道:

  “卡達,快了,再過幾天,你要喝多少水,就有多少水可以喝!”

  她說到“多少水”的時候,眼睛是蒙閉著,微微搖頭,是所有的少女,心醉時的神情!小孩快活天真地再問道:

  “究競要幾天?”

  少女略為一怔,想了 下,強作歡顏的應酬他道:

  “三天,也許四天吧!再過四天!好不好?”

  在最後一句話裡,她深深知道,自己實在無意流露出那麼多的悲慘和失望,但,她無法自製,只好希望別人沒有注意到……

  小孩總算滿意地點點頭,對她充滿了信任!

  少女把他放下,像是有意逃避似的,躍馬走開!

  “公主!”

  遠遠又有人叫著。

  少女回頭一看,原來是那帶鞭少年奔了過來,只好勒馬相待,心中叫道:

  “希望不是關於水的事!”

  那少年稟道:

  “所有的帳幕都擠滿了人畜了,那漢人要安置在那裡呢?如果把羊放在帳外,夜裡會凍死的!”

  “所有的畜生都不可露天過夜!”

  少女急促說道!但是,那漢人該放在何處呢,而且也要人照顧著!

  武士們都是忠貞之徒,武藝也高強,就是不大會動腦筋,唯命是從固然是優點,但,事無巨細,全要來請示,一切難題全推在她身上!

  不知怎地,少女有點發惱,近乎賭氣地衝口說道:

  “巴都,就放在我的帳幕裡吧!”

  少年巴都吃驚地看著她,期期認為不可,但,不便出口,低叫一聲:

  “公主!”

  少女杏眼圓睜,勝利的,任性的,近乎暴虐地看著巴都!

  巴都從她的臉上。讀出:“你敢不服從嗎?”

  他無助地回頭看著離王帳不遠的黃帳,那是她的寢帳之所在!

  隔著一層衣裳,他實在無法透視了解公主內心的煩惱與壓力之大,為她分憂,他沒有那大的權柄!

  此時,少女心中正加倍地煩惱,心忖:

  “我怎麼發了這麼一道荒謬的命令!為什麼呢,奇怪?”

  苦就苦在不便改口,也想不出將那漢人托給誰才適當,因為他若不經意的死掉,那對他們就像先披了喪般的不愉快了!

  猛然一抖韁繩,頭也不回的走了!

  王帳附近,是不准小孩子去吵鬧的,比較安寧,少女下馬來到帳前,悄立片刻,心中叫道:

  “爹,我實在很累!”

  然後,掀幔進去!

  穹廬裡,像是遠古大怪獸的內腹,又空又大,帳心垂下一盞銅盆牛脂燈,火光照耀甚明,燈之兩側,有一對蛹龍檢柱,約有手臂粗細!

  左拄掛有一筒弓箭,壺口鏤共,包銀裹翠,名貴異常!

  右柱倒掛一把“龍鬚天胡刀”,刀下是一金盾盾上樓雕火龍吐珠的徵章!

  這主人的身份不言可喻!

  帳之正中深處,五彩揶揄上,躺著病容滿臉的銀須老者,一條青毯大裳直蓋到頸下,頭露在毯外!

  少女輕“噓”口氣,玉臉上是朝聖般的表情,在這帳裡,她永遠能得到庇護,任何困苦懊惱,都能一洗而空!

  再不是必須由她解決一切困難問題的公主,而只是老爹慈愛眼光下的嬌嬌女!

  每天的黃昏,她必須來這裡,好暫時卸下重擔,忘卻一天的勞苦,雖然老爹根本無法為她解憂,反受她細心照顧!天倫呈歡!

  她滿足的立在燈下,看到一張羊皮簡略地圖攔在枕畔,側然想道:

  “可憐的老爹,你傷得這種程度,還在擔心著水源,啊……水……水……水……”

  銀須老者睜開眼睛,泛出慈祥的笑容,沙啞著道:

  “華兒,把燈打暗一點,坐到這邊來!”

  少女果然降下銅盆牛脂燈,把燈蕊撥短,再升上去,一面問道:

  “爹,是不是我把你吵醒?”

  銀須老者自嘲地笑道:

  “你爹已是病入膏盲的人,終是昏睡不醒,只有入夜最初四個時辰清醒,怎還會貪睡?我早就醒了!”

  少女聽老爹說得淒傷,便以話叉開,強額歡笑道:

  “那麼體剛才裝睡,是不是擔心我偷東西?”

  其實,她為著一向精神矍鑠,叱吒風雲的老爹,病成這樣,已經哭過何止一千次了!

  老者那裡不知女兒用心良苦,湊趣的道:

  “喔,你偷東西,怪不得我的東西老是找不到,說說看,你偷過我什麼東西?”

  作女兒的挽頸嬌媚一笑,柔順地蜷伏在老爹身側,搖頭表示不招認!

  病人乾笑“呵呵”數聲,肅容說道:

  “欸!可恨那黑鐵頭,用“宿海幽風”出我不意偷襲,傷我奇經八脈,為父這些日子來,傾力運功自療,希望能守住心經,以求苟延些許時日,帶領你們到西方去找塊可以安頓下來的地角!只要吾族能保存一份元氣,總有捲土重來的一天!”

  語氣一頓,半晌沉寂,似不經意地問道:

  “今天還沒看到水草吧?”

  少女故作輕鬆答道:

  “爹,還沒有,不過也快了,巴都說:他似乎聞到水草的味道,也許明天 ”

  病人快慰的微笑,臉上露出慈父抓住兒輩無害的謊言時必有的表情,道:

  “你不用騙我,這幾天不會遇到水源,我剛看過地圖.大約再過五天,我們就能吃到水!”

  說著,吊起眼角溜了羊皮地圖一眼,表示他的話,信而有徵!

  少女撒嬌的扭扭腰肢說道:

  “大約這個,大約那個,我‘大約’聽夠了!”

  病人憂慮的望著愛女,問道:

  “孩子,這些日子實在苦了你 你不是在抱怨吧?是不是太累?”

  小女像貓;蜷伏在乃父身側,搖首笑道:

  “我不累,我跟你鬧著玩的,我很高興自己能夠作事,爹,我會好好的,你的內傷也會痊癒的,“吉人自有天相!”你告訴過我的!”

  銀髯老者似乎神往於海底之月,病容上透出一絲光採,凝望那掛在柱上的“龍鬚天胡刀”,肯定地道:

  “漢人有句話,叫著“楚雖三戶,亡秦必楚”,總會有那麼一天,金狗向我們屈膝求降。”

  小女忽然記起來了,眼睛一亮,嬌笑著道:

  “爹!方才我們救到一個“漢人”,躺在沙上,昏迷不醒!”

  “拉提說是死了,還說是渴死的,害得人心惶惶,被我打了一鞭!”

  病人很感興趣,但精神不繼,病眼神採消失了,疲乏地道:“再不要隨便打人!”

  少女,奴奴嘴道:“我才不隨便打人呢?”

  病人“晤”了聲!垂下眼皮,呼呼沉眼過去!

  少女替他拉她裘角,輕輕自語道:

  “我話說得太多了!欸……”輕站起身,步出穹廬!

  暮靄沉沉,夜幕低垂,星月如燈,伸手可攀 二數百座帳幕,燈火寥寥,半數的人們已經沉入夢鄉。

  小女牽馬緩行,無限感慨,冗自想道:

  “爹說“大約”還要五天,我對卡達說是四天:真糟糕?”

  迎面有人從夜色中竄出,原來是巴都,一見少女,陶瓶在手,只行半禮道:

  “公主,漢人還沒醒來,但,極能吃東西,像是肚子空了十天的餓鬼,喝了兩瓶馬乳還不夠?”

  一面說著,一面揚揚陶瓶,表示還得餵他第三瓶呢?

  少女沉吟片刻,玉手一伸,道:“把瓶子給我!”

  巴都臉有難色,很不以為然,但不敢違命,只好無奈的交出,又從身上摸出一柄鏽劍,及一棵琉璃球!道:

  “這把劍及綠珠由他身上找到的,別無他物!”

  少女“喔”了一聲,無言接過,抓著瓶耳就走,遠遠的才又回頭,道:

  “巴都,替拉提敷上藥,明天讓他躺在車裡一天,聽到沒有?”

  她是注意到巴都的神色,不知怎的,那種神色特別能滿足少女某種微妙的心裡,她心裡很是高興!

  懷著快樂的心情,微笑著走進自己的帳幕。

  黃帳屬下的蒙古包一樣大小,但他們得擠上十個八個,外加羊狗數只!

  她因為是“公主”身份,只住她一個!

  帳柱上高懸的燈火,許是太亮,這漢人雖然神志不清,卻曉得埋首避光!

  少女放下陶瓶,把燈火撥小弄暗,一邊埋怨道:

  “這漢人定是害了“白盲”,巴都他們卻不知為他蒙上眼睛!”

  她就著燈光看那巴都交上的東西,五指一捏,“匕首”上的鐵屑紛紛落下,心下大奇,忖道:

  “劍怎麼會鏽成這樣?那要多長的時日,已不堪使用,又為何還帶在身上……也有可能是揀來的?”

  那枚綠珠更奇怪了,嵌著一對男女的畫像,其少女美若天仙!少年貌若潘安再世,全是漢人貴族子弟裝束!

  她芳心一顫,覺得這公子似曾相識,但馬上為這念頭羞紅了臉!

  悄悄四顧,幸好帳內再無外人,她又大膽而自得的微笑起來!

  看這漢人嘴巴微微張合,狀若金魚吐水!

  少女覺得有趣,收起綠珠鏽劍,蹲身把瓶口湊到他嘴邊!

  他便“咕嚕、咕嚕”吸吮起來,蓋在毯下的肚子,一掀一掀地,宛如風中起伏的帳幕!

  因為坐得很近,他又不知覺,可以仔細端詳他,發現原來綠珠上的佳公子應該便是這個漢人,只是長了鬍子?

  心頭不禁生出一連串的疑問:

  “他怎會孤獨地流落到這裡?珠上少女又是誰?……”

  這個漢人窮凶極惡的喝完了半瓶馬乳,還似意猶未盡,小女搖搖頭,自言自語的道:

  “不能再給你了,我們馬乳不夠,你今天喝得夠多了!”

  空氣中微微散發著香味,總是特別敏感,尤以公主之流為最!

  她皺著秀鼻,驚疑的向四方嗅尋,最後發現這香氣原來是由這大鬍子漢人身上發洩出來的!

  而且他還時時呢呢喃喃的囈語著,聽聽!叫的是什麼?

  一會兒叫:“芸姊”,一會兒又叫“蘭妹”!

  少女驚奇著像是發現了個大秘密,忖道:

  “他叫的是一個人呢,還是兩上?珠上的仙女,是誰,她怎會讓他獨自跑到這荒漠絕域來?而且長了那麼一大把鬍子?已經過了幾千年了吧?”

  傾刻之間,她忽然覺得那枚綠珠,孕含著一個長篇的愛情故事,而自己的黃帳,也成了故事中的一部份?

  顯而易見,這故事是個悲局,這想法令她不安,於是站起來,像闖入者似的,急於離開!

  她匆匆拿起自己的毯子,打算逃難到老爹那裡去,走出帳幕之前,還自想道:

  “怎麼讓他睡在我的帳裡,真是一道錯誤的命令!”

  次日

  大車隊繼續向前邁進,那個漢人無處安放?

  少女只好把他安排在軒鑾裡,睡在老爹腳邊,因為他身上沒有臭味,還滿香的關係,否則……

  老者雖然知道,也不反對,而且,兩天之後,發現自己的病況突然竟有起色!

  在每天黃昏安營之後!

  少女都要去跟老爹閒聊幾句,安慰他也從他那裡得到些安慰!

  她向老爹陳述當天所發生的大事!這兩天來,不知是怎的特別喜歡談起那個食量特別大的漢人!

  然後,再回到黃帳,餵漢人吃乳!

  她自己也說不准那是什麼樣的情感,白天已經很忙了,黃昏後還得操這分心!

  也許是每天面對著的,都是不得不做的事,那是責任!

  而面對這個由沙上揀來的漢人,則一切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思處理!

  他就像自己童年的可愛的布娃娃,沒有知覺,比布娃娃多了張要喂乳的嘴!驚奇著他骨瘦如骷髏的身子,超越常情般的發育起來!

  像是一只大人形饅頭!

  她也當他是一條小獸,是失所的孤兒,豢養他,照顧他,食量極大,還得節省下自己的口糧餵他!心裡驚喜參半!

  又過了一天

  黃昏時候,那個漢人楊士麟第三次奇蹟似地醒來,渾身油膩膩地,塗著油脂,朦朧中看到一盞燈!卻不分明,連忙以手撥眼,揮走了蒙眼布條!

  於是

  一個如花似玉的異裝少女,映入眼簾

  她的服飾衣帽,前所未見,楊士麟絕望似的看著她想道:

  “果然是一睡三百年,女子們的服裝都變了!”

  少女看見楊士麟動了,嚇了一跳,好像她從沒想到他會復元,一時之問,真不知如何是好!

  只知道一些事要改變了,而她不喜歡這種改變!

  但是,她勢不能不有所行動,不然,他真會永遠成為一個盲人!

  伸出 雙冰涼細柔的玉手,按住楊士麟的雙臂,把布片再覆蓋在他眼眶上,說道:

  “不許動,難道你希望成為瞎子嗎?”

  銀鈴般的聲音,又清晰又撩人 說的是漢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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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帖於 2008-05-18 09:35 AM 被 runonetime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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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荒漠甘泉
 
  從來這樣的話,出自男子口裡,女子尚且要害臊,如今由妙齡女子說出,叫身為男子的楊士麟何以為情?

  本來耶律芝華說一句,他點一下頭,狀至瀟灑,此時,不覺臉紅耳赤,渾身不自在,強額言道:

  “那裡,好久都沒洗澡了,一定臭得很!”

  耶律芝華看了他這副瞞幹的窘態,不覺輕啟櫻唇,展顏一笑!

  但,她迅即別過頭去,看著帳壁,生怕流露出太多少女纖細的情懷!

  相處數天,她首次臉紅、淺笑,所謂人非草木,熟能無情!

  楊士麟雖未飲酒,亦白醺醺然 有些許本能的迷醉了!

  兩人偶然四目交視,互望一眼;在極度的自覺中,微微驚心,徐徐動魄!都有點靦腆,不約而同地斂了笑意!

  耶律芝華垂眉無言,下意識地拉拉衣角,那心靈上陡升的壓力,在一刻間,似乎想逃出這屬於自己的黃帳穹廬中去!

  猶豫了一下,記起還沒有為他收拾杯盤,因之蹲身下去,埋首揀起羊骨,放在盤中,顯露出柔如羊脂玉般的白脖子!

  她雙手撥沙把餅屑埋起,又記起另一件事,站起身來,從袋裡掏出綠珠和那支鏽得自剩下五六寸長的鏽劍,道:

  “你的東西,還你吧,我老忘記!”

  楊士麟伸手接過,“綠珠”光採瑩晶奪目,映著她欺霜賽雪的玉靨,有一枚金錢大小的翡翠彩暈,輕霧綠雲似地吻著她的紅頰!

  半晌

  耶律芝華美目瞥了珠上少年肖像一眼,嘴角掛著一絲似有若無的笑意,忘其所以的探問道:

  “這個真是你嗎?或是你的孩子?”

  楊士麟鼻裡“呢”了一聲,兩指搓弄“綠珠”,帶著自嘲的笑意,答道:

  “你猜呢,是不是真是我?”

  “是你!”

  楊士麟一手撫著大鬍子,調侃她道:

  “我現在是個老頭子!那是我兒子!”

  耶律芝華,臻首急搖,認真的道:

  “不!不是,是個野人,蓬首虯髯……”

  一面說著,伸手在玉臉上一比,是那麼天真而可愛,形容他有多難看野性!

  忽的腦門一閃,暗自吃驚,自我警告忖思:

  “小姐,你怎麼像個沒有絡頭的野馬?”

  頓時宛如觸電似的,兩只光滑圓潤的素手,呆停在空中。

  楊士麟爆發出爽朗豪邁的大笑,左手順順鬍子,老氣橫秋的道:

  “我不信有那麼難看,有沒有銅鏡,我還沒看過自己的尊容呢?”

  耶律芝華放下手來,矜持著道:

  “沒有!”

  楊士麟雙手一攤,表示很失望!

  耶律芝華覺得他有點年輕人的頑皮,甚至有點輕挑,奇怪的是,心裡並沒不高興,反而安慰他道:

  “明後天我們就會找到“荒漠甘泉”,你就可以臨水自照了 你蓄鬍子,是為了掩飾本來面目嗎?”

  楊士麟微微搖頭,陷入沉思聲音道:

  “鬍子是一夢之間長出來的!”

  接著,抬起眼皮,眸子亮晶晶地自我安慰地道:

  “但是運氣總比伍子胥好些,他的黑發一夜變白!”

  兩人說熟不熱,但相處總有幾天了,當然絕不認為他是宋人派來的奸細?

  楊土麟絕口不提他的來蹤去處!

  耶律芝華何嘗沒有想過,以她的冰雪聰明,明白其中必有難言之隱,現在聽他自己提起 伍子胥,按按不下心頭的好奇,遂故意裝出冷漠不熱中的樣子,隨口問道:

  “你是否也在流亡,跟伍子胥 樣?”

  楊士麟一伸懶腰,半點也不激動的道:

  “是流亡,但原因不一樣,我還不配身為宗廟之臣!”

  耶律芝華“餵”了聲,再不追問下文,也沒有走的意思!

  夜漸深沉,一分一秒地加深,帳外風聲低吟,似唱著 首古老而又新鮮的牧歌!

  有絲絲銳風,像精靈似的,由縫隙鑽進穹廬,撞在皮壁上,就死在那裡,像漣漪泡沫般的消失蹤跡!

  這一對孤男寡女,既生疏而又熟悉地在昏燈下對立,像是在清澄的太虛中,流浪的兩顆慧星,藉著本能的緣份偶然相逢,互放光亮:

  他兩來所自來,去所自去,今夜在沙漠裡邂逅!

  也許在明朝,或者後天,誰知道呢,就得分離,而永久不再相見!

  兩人的心微微震顫,同時意會到這一點,一起浸潤在這近乎神聖的感覺中!

  同樣珍惜這短暫的聚首,以及眼前的帳柱、昏燈、皮帳、細沙……

  都呈現出各自最美麗的面目,閃著出奇的光採,亦在低語傾訴!

  楊士麟與耶律芝華在最簡單平凡的事物裡,發現它們的內蘊,覺得帳內的一事一物,都很美麗,都在側耳傾聽,傾聽風和柱子,燈和皮帳的交談!

  他們不約而同地感喟,微微地含笑著,享受這份寧溢!

  在這傾刻中,過去消失,將來未到,沒有序典,亦無需終唱 他們和它的微笑。

  不知過了多久,楊士麟輕輕說道:

  “把你的臉,移過來!”

  耶律芝華一怔,宛如自夢中驚醒,由雲端落下,花容失色,美目裡又錯楞又驚恐,更有點可憐,像石像般的傀在那裡!

  楊士麟冗自堅持,柔聲細語道:

  “挪過來一點,不要擋住燈光 ”

  耶律芝華的芳心陡的狂跳不已,她覺得他放肆了,自己被冒犯了,神態凜然,像一座聖潔而又不可冒犯的女神!

  無奈,楊士麟的頭自己湊近上耶律芝華的頭!面面相對!

  俊目死盯著人家姑娘,像在搜尋著什麼似的!

  耶律芝華忐忑不安!呼吸急促,心頭鹿跳得更兇了,玉頰嬌紅欲滴,櫻唇口角蠕動一下,這身心整個的在滯窒著!

  不敢正對他那柄只亮晶晶的眼睛,幾經掙扎才側過頭去,聲音由齒縫裡透出,似乎只有天地鬼神才能聽到,那是有氣無力的誘惑……“你,你好……無禮!”

  楊士麟略不在意,命令的又道:

  “不要動,我還沒看清楚!”

  耶律芝華芳心起了一種莫名的反抗與對立;好,你要瞧仔細嗎,就讓你瞧,看你能把我怎麼樣,生吃了我?

  於是咬緊牙根,恨恨轉過如花如月的粉頭玉屆來,打算讓他看個飽,吃個夠!

  那知楊士麟看得很有勁,輕擺著那顆大毛頭看個沒完沒了!

  直把她羞得、甜得,耳根發燙,一股無名火撲面燃燒,直紅到脖子去,兩人離得很近,那股異香由他身上發散出來,令她從急促的呼吸中收入!

  令她震顫著而生氣的抗拒似的道:

  “你再這麼沒頭沒腦的,明天不給你東西吃!”

  楊士麟不理會她的威脅之辭,長嘆一聲,感慨地自語道:

  “欸!我真沒想到有這麼難看!”

  耶律芝華聽在耳裡,真是豈有此理,讓他看了半天,卻獲得這麼難堪的評語,她真的光火了,嗓音略尖的嗔道:“你!你還不道歉嗎?”

  相信她自信她生得實在不是難看的人,也認為他是在唱反調故意的在“嘔”她!不能叫真,只要求他收回 那句能令每個少女心碎的讕言!

  “道歉什麼?”楊士麟楞楞的眨下眼睛又道:

  “我從你的瞳孔裡,看到自己的影子,天啊,真像深山裡的野人!”

  耶律芝華一聽,也暗叫 聲:“蒼天”,誤會到那裡去了!

  原來他是因為沒有鏡子,就藉自己的眸子作鏡,臨“鏡”自照他的尊容!

  不由得舒了口氣,嘴巴里可還不服,說道:

  “你們漢人,卻是這樣放肆的嗎!”

  楊士麟至此才發現自己失儀,甚是不安,眼神中滿含悔意歉情,連忙拱手謝罪的解釋道:

  “恕罪!恕罪!我!一時情急!情急!”

  耶律芝華,紅暈慢慢消褪,略為滿意,但仍不能就此釋懷,冷“哼”聲輕啟櫻唇向他示威的道:

  “別人要是這樣,我老爹,準會抽他三十鞭,說不定 一掌劈死!”

  她的意思,本是指他們遼族的男子,都不敢冒犯調戲她!輕薄她!

  但是乍聽起來,顯得楊士麟與眾不同,別人不可這樣看她,只他可以!

  耶律芝華發現說錯了,話已出口,像是洩露了心中的秘密,臉孔又紅得像一枚蘋果!

  楊士麟聽者無意,並沒發覺,只自言道:

  “我想還我本來面目,把鬍子剃掉!”

  耶律芝華不置可否!

  或許她也想一識他廬山真面目,亦未可知!

  楊士麟拿起鏽劍,以指試試劍鋒,實在鏽得不成話了,若是用以剃須,非皮破血流不可!

  正躊躇間,忽然瞥見她腰帶間那柄色彩燦然的玉尺,心知必是“匕首”,便道:

  “請藉寶刀一用!”

  不料,耶律芝華渾身一震,大驚失色,嬌軀往後移挪,拒之甚急,更語無倫次的顫聲道:“這!這!不能藉你……”

  楊士麟錯愕不迭,心想藉不藉由你,何必怕成那樣!小氣鬼!

  也不知動了那一門子牛脾氣,固情不舍的道:

  “難道怕我撤賴不還?”

  耶律芝華滿臉臊紅,可憐兮兮地道:

  “此刀乃吾族寶物,不能藉人的……”

  楊士麟見她堅持不肯,少年氣盛,偏偏非藉不可,再道:

  “既是寶物,你怕污染神氣,那麼我便不用來刮鬍子,但看一眼,總無妨吧!”

  耶律芝華嬌軀越挪越遠,更加慌亂,語無倫次,道:

  “不是不藉你,啊,不是不能藉……喔,你怎能開口說要藉……”

  楊士麟如墜五里霧中,整個糊塗了,只是覺得她迷亂得有趣,欲拒還罷,更堅持非藉不可;逼她道:

  “你不自動拿出來讓我看看,我就要下手槍了!”

  “啊!啊!不可以這樣!這樣……”

  其實,楊士麟若真的一把奪過來,那……事情就……

  他只是說著玩兒,並未曾真的伸手!

  兩下堅持著,誰也不肯讓誰,有傾,忽聽帳外有人呵呵大笑!

  兩人俱是一驚!

  耶律芝華彈簧般地跳起撲去,嬌聲叫道:

  “爹,你怎麼來的?”

  帳幃半掀,耶律大石含笑走入,病容果然略減,但,大笑之後,有點喘息,道:

  “華兒,什麼時候了,怎麼還不回去?”

  耶律芝華垂首無言,暗自說道:

  “今夜我是怎麼樣的,我大半夜還留在這帳裡,算是什麼?”

  她忘了這裡是她自己的帳幕:

  耶律大石繼續道:

  “為父以為出了事故,走過來看看,在帳外聽了.有一會了!”

  耶律芝華扭腰不依,嬌聲再道:

  “你老人家是怎麼了,老欺負我?”

  楊士麟看在眼裡,想道:

  “原來她在老爹面前是這付樣子,她在白天,指揮若定,一副女主師的神氣,可不是這回事呢,送飯給我時,又是那……

  又是怎樣,他自己也說不上來! 像是他的妻子似的嗎?

  耶律大石手撫女兒香肩,朝楊士麟道:

  “小女的“匕首”,非常物可比,是萬萬不可藉人的,閣下可要聽聽其中緣故!”

  楊士麟糊裡糊塗的點首!衷心請教之意!

  耶律芝華偷看他那付“固所願也,不敢求耳!”的德性,狠狠溜了他一眼,掙脫了乃父手掌,一溜煙閃出穹廬去!

  耶律大石望著她的背影,哈哈大笑!笑得連楊士鱗也覺得難為情!

  良久笑罷始道:

  “在沒有歷史以前,比軒轅代更早更早,先民無論耕獵爭戰,都使用石器,那時的匕首,名叫“巴圖”,少女身上這把匕首,即系當時傳下之物,乃是我族寶物!”

  楊士麟想道:

  “原來是一件前古奇珍,只好看,不管用,怪不得他們奉為寶物!”

  耶律大石清清嗓門,又道:

  “時間過了那麼久,“巴圖”傳下來已寥寥可數,彌足珍貴,然而除了珍玩收藏外,亦別無用處!然而,小女這把可就不同,它並非尋常石器,質地乃是堅比金鐵的玉石精英“甲瑪石”,不知費了多少先民的精血,代代琢磨,費千年乃至萬年工夫,方始成形,鋒銳無比,真有截金斷玉之能!”

  楊士麟打心底不服,忖道:

  “如此說來,確非凡品,但是看看有什麼要緊?”

  耶律大石閱歷何等老到,辨色知心,笑道:

  “閣下不要誤會,並非珍惜異寶神器,才不肯借出,而是另有緣故!”

  楊士麟眼睛一亮,想道:

  “難道還有別的原因,倒要聽聽長些知識!”

  耶律大石語重心長的道:

  “要知吾族習俗,及並少女必有一件心愛之物,或者是父母所授,或者是親手所製,平時朝夕不離身,來日作為定情、答聘之用,其意義相當於漢人的一縷青絲,和生辰八字!我們遼族男子,鍾情於某個女子時,必先打聽她最心愛的東西是什麼,求婚時,就向她借用該物 那把“巴圖”,正是小女最心愛之物,你道她怎麼好意思藉你?”

  楊士麟不料其中有這麼一層曲折的關係存在,偏偏自己誤打誤撞,正撞中大板,這是他作夢也想像不到的!

  當下萬般窘困,無地自容,忖道:

  “我方才口口聲聲硬要藉,成了什麼話?”

  耶律大石看在眼裡,知他心中並無他意,再問道:

  “閣下現在還敢藉嗎?”

  楊士麟被老頭兒直接了當的問,更慌了手腳,連聲辯道:

  “我只想刮鬍子,我的意思,是 啊,我沒有 意思!我沒有要刮鬍子……”

  耶律大石老眼明察秋毫!楊士麟的“意思”豈能瞞過他!

  半晌,說道:

  “我就猜閣下原不知情!”

  說罷,微微一嘆,在嘆息聲中,踱出帳幕!

  帳內只剩下楊士麟一人,掀裘而入,躺臥在毯禦上,越想越不是味兒,猜不透耶律大石嘆息的含義!

  是否,他有妻女的意思?憑什麼要看中素昧平生的自己?

  總不會為了仰慕華夏文化,就把掌上明珠當作禮品送掉吧!自己何能何德?

  況且她:她是王女呀!

  難道老人洞悉“九莖芝”的秘密,為了挽救垂死的老命,不藉以女兒……

  九莖芝,自己早已消化了 在那長眠的一年中!

  楊士麟無法成眠!

  帳外,朔風傳更拆。

  突然,有極細碎的步履聲,自遠從近而來;

  楊士麟驀然回首,帳裡已多了個人!

  耶律芝華手中拿一把明亮耀眼的胡刀,正俏生生接近過來!

  楊士麟先是一驚,施即明白過來!

  她把胡刀放在他面前,自低頭收起方才沒帶走的杯盤!

  楊士麟猜不出她是否知道自己醒著,側臉看她,敏感地覺得她芙蓉臉上,有二分幽怨,三分自哀,五分悒怒!

  本來,一個貌美如花的金枝玉葉,無緣無故被開那麼一個玩笑,很難怪她有不平之色!嬌嗔難抑!

  楊士麟自覺理屈,拾起胡刀,眼角不禁溜了插在她蜂腰上的“巴圖”一眼!

  恰好,耶律芝華拾起杯盤,站起身來,四目交流,她臉上如寒霜,瞪了他一眼,意思是說:“你還想藉它?”

  楊士麟聳聳雙肩,手裡把玩著胡刀,言道:

  “我不想刮鬍子了,欸!有勞姑娘帶回去吧!”

  “由你高興!”

  耶律芝華眼睫一合,幽幽別過頭去,說道:

  “但是,我把刀帶來是什麼意思?”

  她帶胡刀來是什麼意思?.

  楊士麟把刀背反轉,低頭品賞,再道:

  “我看你一臉不死不活的神色,以為你從此不理我了!”

  耶律芝華驀地回過身來,就像他的話是針,痛扎在她心上似的,急促道:

  “求你不要這樣說,你這樣說,將置你的芸珊姊妹于何地?”

  楊士麟亦正覺懊惱,為何今夜自己言語忽地輕挑?也許是……”

  一面頻頻點頭,一頓一頓地,狀如搗蒜!

  耶律芝華移步到帳口,嬌軀一旋,面對著楊士麟,突然其來的再道:

  “隨便問你一句,芝珊姊妹,究竟是一人,還是兩人?”

  楊士麟不解其意,猶豫了片刻,答道:

  “是兩個人 你問這個幹什麼?”

  耶律芝華美目一眨,臻首連搖,嚴重其詞地說道:

  “你真是沒有好心的,我走了!”

  最後三字,尾音拖得很長很長,充滿了“永別”的味道,好像是要永久地離開,走到遙遠的天涯去似的!

  楊士麟心頭又淒苦又依戀,怔仲著無法言語,目送她遠去!

  一半自覺,一半不自覺地在心下說道:

  “你走了,永久地……也是我走了,這裡不是我該居留的地方……”

  偶然吹來一陣風,撩開帳幔,似乎可以感覺到她肅然低頭,姍姍獨行,那是一個多麼哀傷的姿勢喲!

  在皎潔的月光下,襯著微微閃光的穹廬,她的身軀,是那樣渺小,那樣的孤獨!

  耶律芝華緩緩歸去!

  美目裡含著珠串,仰首望天,兩行清淚潸然而下,她悄悄自語:

  “我都是一樣的,一切由你決定!”

  天上繁星如錦,彎彎的弦月,發射著清冷的流光,照亮了一條談清色的星河,她的私語,說得那麼輕,以至只有離地面的那顆星星聽到了!

  她知道 自己永久不會忘記這句話,那顆星星也不會!

  在沙漠裡救活了這個陌生者。似乎已撞入了她的心房!令她不克平靜自安!

  激起了這個少女初戀的 漣漪心懷!

  又是一日的黎明!

  另一天的奔波

  楊士麟仍在軒蠻中,但,脫下了眼上的遮布,面對光亮!

  經過了幾天的休養生息,身體大致已告復原,曬焦的皮膚,像蛇皮般的蛻脫,全身皮肉白晰泛光,溫潤如玉。

  他自己不覺奇怪,但,若有行家看到,定會咋舌驚歎,這是武家所謂“一簍油”的徵相呀!

  中午之後一一

  微風漸生,甚至可以說是清風徐來,潮濕而陰涼!

  這樣的風,接連吹了約有一個時辰之久!

  突然

  疲馬狂奔,揚起塵沙萬重,生似屁股後著了火似的!

  其實,乃是眼前發現了水源!

  數裡之外,低地隱隱泛著水光,在金色的太陽下,閃光如銀!水光之周圍,浮動著一片綠意,乃是離離的牧草,蒼綠得生意映然!

  “甘泉!”

  荒漠,千里荒漠裡的“天堂”!

  他們這一群流亡者!得救了!

  聽呀:馬嘶,鞭響,男女老幼的臉上泛出喜悅的歡笑,合奏一曲狂歡的樂章!

  令人更興奮的是,在天野盡頭,浮出山脈的輪廓I耶律芝華本來趕在最前頭,那陣水光使她無法抑制心頭的狂歡。一揚韁繩,“麒麟駒”疾如閃電,回頭馳奔!

  像天下所有的女兒一樣,要趕快把消息告訴 她老爹!

  趕到軒鑾右側,“麒麟駒”一個小迴旋,成了並駕齊驅之勢:

  耶律芝華撩起幃幔,臉上紅嘖嘖的,揚溢著萬斛般的喜悅之情,嬌聲呼道:

  “爹……”

  楊士麟正撩開左側的幃幔,往外張望,觀看這場瘋狂的動亂!倏地回頭!因為外面聲音喧器,他只見到她嘴型動了一下,聽不甚明,茫然問道:

  “啊!什麼事?”

  耶律芝華看到他,心頭一震,方始想起可憐的老爹,是要到日落風生時,才會醒轉過來的!

  可是人家既然開了口,自己又不能不回答,不然,眼巴巴跑來看一眼算什麼?

  匆促間,皓手胡亂朝前一指,道:

  “發現水源了!”

  也不等他回答,放下幃幔,馬鞭一揮,一聲脆響過後,“麒麟駒”拋下軒蠻,向前奔去!揚鬃長嘶!歡如龍騰!

  楊士麟多少有點誤會,以為她是特地前來通報他的!

  也不知那來的一股子歡喜,弓腿一頓,身軀原封不動;仍保持坐勢,由車側彈射而出,在空中他挫腰一旋,平穩落地!

  微晃身形,放開腳步,一溜煙趕向前去,幾個起落,已超過數隊奔馬!

  雖說是水光一片,也不過連成一串的五六個水沼而已!水深及膝!

  但在這群人眼中,何異是浩瀚千頃的汪洋大海!

  “嘩啦”一聲!

  前頭有人連人帶馬帶車衝入沼澤,水花飛濺四射!

  其他的人,爆出歡天喜地的狂笑!怪號!以之發洩自己的情緒

  奔行經旬,水固然沒有,笑聲也是少有的!

  現在,他們像是一對孿生兄弟似的,同時出現了!

  耶律芝華躍馬池邊,含笑君臨這一切,高聲發號施令道:

  “別讓牲口弄髒了所有的水,馬匹只準用前面兩個水沼!”

  腔圓喉潤,聲如銀鈴,壓過了眾人的喧嘩,清晰可聞,顯然她在話中暗含真力,將氣逼出,然而,一點未走調,可見她功力之不俗!

  於是,婦孺們紛紛下車,扶老攜幼奔往遠處的水沼:

  壯丁們放下軛頭,解下鞍轡,驅馬入水!

  楊士麟涉水及膝,跟拉提等武士們在水沼裡洗馬,照顧馬匹不要暴飲!忙得不亦樂乎!

  這些日子來,連日奔波,真把馬兒累壞了,所攜帶的備份水漸次用撂,每日水量一天比一天少!

  必要時只能為它們放血,沿途死亡泰半,馬肉就成了食品的一部份!

  然而,一切的苦難危機,終算過去了!

  在此,遼人暫時卸下了重擔,金戈插在池旁,排列成牆,鞍韁散在沙上,堆集如山,馬車空蕩蕩的,所有的人都在水中!

  只有“麒麟駒”還沒下水,高高站在水渚上!

  耶律芝華立馬沙丘,杏黃薄衫,彩帶飄逸,秀髮如雲,隨風而動,望之宛如圖畫中人!

  她流眸四顧,一絲笑意浮上了櫻桃小嘴!

  她是嬌柔的,也是值得驕傲的!

  楊士麟彎腰洗刷馬腹,偶然抬頭,遠遠看著她,不覺神為之奪!

  拉提站在他身旁,以肘撞他一下,用生硬的漢語問道:

  “我們的公主,是不是了不起?”

  楊士麟由衷地點點頭,低下身去洗刷馬腿!

  小孩喜笑著在玩水戰!卡達也在群中,逐浪奔跑!

  耶律芝華見他跑近,揚聲問道:

  “卡達!高興不高興?”

  卡達滿身濕轆轆的,說不出話來,一個勁兒的點頭,片刻才尖叫道:

  “公主!你為什麼不下水呢?”

  耶律芝華很愉快地笑著點頭,那是不便與。兄弟們爭水:

  舉手遮目,打個涼蓬,遙望遠在地平線外,天邊的隱若山脈,約莫還有兩三天行程,便能到達,走出這處“戈壁大沙漠”!

  “今天就停在這裡吧!”

  遂下令安營,叫巴都吹奏“胡笳”!

  “嗚!嗚!”的胡笳響過之後,大伙兒停下手,緩緩回去紮營!

  馬匹幽閒舒坦的尾巴拂掃著,自在沼湖邊沿吃草,補充體力!

  楊士麟同他們一群進階武士們並肩離開水沼!

  巴都臉上充滿著從未曾有過的喜色,跑近來揚聲言道:

  “大家聽著,我們今晚有‘布蘭遮會’!”

  眾武士雀躍異口同聲問道:

  “真的!”

  武士 古路多擺個表演的姿勢,歌喉嘹亮,唱了一小段曲子,喜道:

  “我可以大大露一手,公主也會出來唱一首歌的!”

  拉提一邊走一邊跳著舞步,歡聲道:

  “她還會出來跳舞,我可以跟她共舞!”

  楊士麟雖跟他們穿著一式的衣服,雜在其中同行,卻聽不懂他們的語言,因問巴都道:

  “什麼事呢?大家陡的這般歡天喜地的?”

  巴都面呈得意愉快的神色答道:

  “方才我吹安營號時,公主親口告訴我,今夜要舉行“布蘭遮會”,說這是王爺早先的吩咐?”

  說罷,跟他們一夥,手拉手,邊跑邊唱,賣勁地去工作了!

  愉快的氣氛是感染性的,全體族眾都露出笑屆!

  楊士麟雖不知“布蘭遮會”是何名堂,心裡也有份莫名其妙的興奮,竟有點像兒時盼望“元宵佳節”的心情!

  恰當此時

  耶律芝華牽馬迎面走來,“麒麟駒”洗刷過後,鬃毛發亮,越發神駿:

  巴都、拉提等武士們,對她哈腰為禮,動作誇張,一反常日的拘謹!

  接著,“嘻嘻!哈哈!”四散跑開……

  耶律芝華知道他們底事高興,秀眉輕蹙,擺了個無可奈何的表情,搖搖頭,並沒有真個生氣,發個雌威!

  楊士麟自後走來,覺得不便裝作路人,相逢不相識,大拉拉的,也不便像武士他們鞠躬為禮!

  只好露齒點首微笑一下!

  從來沒有一個男子膽敢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公然微笑:

  耶律芝華很不習慣,多少有點靦腆,也報以微笑,淺淺的梨渦裡,流露出幾分之幾的女兒嬌羞姿態!

  楊士麟猶豫了片刻,問道:

  “什麼是‘布蘭遮會’?”

  耶律芝華羞意更濃,似乎很不便解釋,拉馬走開,走了幾步,才回頭笑道:

  “到時候你便明白了!”

  楊士麟忘情的揮揮手,想道:“她今天心情很好……”

  巴都邊跑邊跳,剛好回頭看到,覺得這個大鬍子“漢人”態度很不妥當,兩眼精光一閃,停在那裡,忖道:“這個漢人 要警告他……一次……”

  拉提不明所以,傻頭傻腦看著巴都的神色,再回頭望著公主的背影,覺得並沒有什麼不對勁,因道:“巴都,什麼事?”

  巴都眼睛一瞬不瞬看著楊士麟,不經意的答道:“沒有什麼?走吧!”

  楊士麟渾然無覺,輕鬆愉快,到處溜達漫步,觀察他們“遼人”大草原上的遊牧民一些生活習慣,生活條件!

  這事,令他感慨萬千,比同汴梁上國衣冠,他們是一批流民

  而他們卻不以為苦,正樂在其中……

  “布蘭遮會”的消息!不旋踵傳遍了各個角落!

  眾人老幼都懷著期待的心情,尤以少年男女,最為興奮了!

  男人們都勤奮地工作,有的磨刀“霍霍”走向馬羊。有的折軒為駕,預備安放烤肉上架,有的收集馬糞準備生火!

  女的們則一面攜瓶擠乳,有的合麵粉製餅!有的在照顧孩子們,一面也暗自思量,今夜該穿那件衣服,出席大會……

  在水濱的營地上,頓時熱鬧得像是中土漢人的市集,趕廟會似的!

  充滿了節日的氣氛!

  遠遠的一角,腥紅色的王帳沫浴在落日的餘暉裡,像一盆烈火盤的燃燒著!

  帳中

  耶律芝華興奮地仁守在毯兢之側,靜等她老爹醒來!

  好把尋到水源的好消息告訴他聽,一面思索今夜的“布蘭遮會”上,自己是否應該唱一首歌!

  時刻在企待中逐漸接近,耶律大石蠕動了下,疲乏地張開眼睛!

  “爹!把眼睛閉起來!”耶律芝華急促叫道:

  “嗅嗅帳裡有什麼味道!”

  耶律大石順從地虎目倏地一閉,吸氣入鼻,巨眉一揚,喜道:

  “我們已經在 ”

  耶律芝華臉上喜孜孜地一個勁兒點頭!

  耶律大石宛如觸電,霍地掀毯躍起,閃到帳口,八個侍衛走得只剩下一個,他舉戈為禮!

  然而,統帥無暇回禮,看著接二連三的水沼,老懷彌慰,拂須笑了!

  耶律芝華站在乃父身側,玉手搖指遠方,道:

  “爹,看到沒有,更好的是那一痕山影!”

  耶律大石病容頓減三分,紅光映臉,頻頻點頭,巨靈掌放在女兒肩上,把她攏過來,語氣堅定的道:“而今而後,一路平安!”

  父女兩人並立在夕渾殘照裡,其樂融融,相顧而笑,跟帳口肅容凝立的武士,成了奇妙的對比!

  耶律大石再道:

  “我們今夜要好好慶祝一番舉行“布蘭遮會”,你快通知他們!”

  耶律芝華有點撒嬌的道:

  “早告訴他們了,大家都很興奮,我想烤架,火堆都已準備好了!”

  兩人緩緩離開王帳,往圍在蒙古包中的圍場走去,作父親的打趣笑道:

  “興奮,那是當然,你不只是族中的公主,是族中的美女!”

  “‘布蘭遮會’是他們唯一可以跟你跳舞、唱歌的機會!”

  “爹!你怎麼老招惹我,“布蘭遮會”是屬於大家的,任何人身份都平等!”

  “不錯,在會中,公主不再是公主,但美女仍是美人呀!”

  作女兒的沒接腔,因為,她正看到不遠處的黃帳外面,那個漢人正負手蹀蹀漫步,不禁忖道:

  “他雖是知道,卻不知這大會究竟如何呢……”

  耶律大石自為大金國師 黑鐵頭所傷之後,今晚是第一次公開露臉,沿途所過,人人虔敬為禮!

  這並非僅僅出於對權威的服從,而是由衷的愛戴:

  有個老頭兒問道:

  “王爺,你老今夜也參加吧?”耶律大石微頷其首!

  挺胸張目四顧,突然神色一變,虎目怒睜,盯著東方,臉上露出倉惶的神色!

  耶律芝華輕抬臻首,循老父的眼光看去,美目搜尋著薄暮冥冥的天空,也現出驚怒交集的神色!

  巴都首先注意到王爺和公主的舉止有異,忙不迭舉首望天,頓時臉肌微微抽搐,是憤怒,也是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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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芝血療傷
 
  耶律芝華來不及驚叫,來不及思索,一個箭步,躍身急奔過去!

  帳裡

  並沒有燈火,但金盾上的明珠映著飾金,亦自燦然微明!

  那個“刺客”,正往柱上拔出“龍鬚天胡刀”!

  耶律芝中也抽出削鐵如泥。斷金切玉的“巴圖”,便待刺去,急縱而前,忽然訝叫一聲 “你!”

  刺客原來是那個“漢人” 楊士麟!

  他看到耶律芝華已回來,亦自一驚,磋嘆一聲……

  耶律芝華毫不猶豫,清叱一聲!“嗨!”

  揚匕出招,“河漢摘星”,直取敵喉!

  楊士麟一收刀勢,藏刀背後,繞柱而行,一邊低叫:

  “耶律姑娘幸勿生疑,在下為救治令尊的沉 而來!”

  耶律芝華 刺落空,突如乳駕出谷,展翅一轉旋過帳柱,劍氣如虹,“吳剛伐佳”,取敵中胸,中規中矩!

  楊士麟見這一招來勢非凡,不敢小覷,同時心中也毫無敵意,一展身形,大刀虛晃,輕靈閃過,又道:

  “姑娘住手,請聽在下一言。”

  雖說是王帳,究竟也沒多大,耶律芝華見他一閃再閃,自己競無法傷他分毫!

  但自這份輕功簡直駭人所聞,心自氣餒,照他身手看來.若說要圖謀不軌,將不利於老父,何需拔刀?

  她乃冰雪聰明,知道其中必有緣故,不是蠻干即能解決問題,於是收匕俏立,站在老爹身側,壓匕道:

  “好!你說!你說!”

  “請姑娘拿過一盞玉杯來,好讓區區施為,替令尊療傷!”

  耶律芝華半信半疑.冷笑“哼”道:

  “我昨天求你,你還說沒有靈藥,今天鬼鬼祟祟前來,誰知你是真是假?”

  “我今天還是沒有靈藥,便是有在我睡在沙漠中時。也早已吃下肚去了!”

  耶律芝華自然理會深,在救池入帳之時,巴都早已將他身上清洗過了,除了一支鏽劍;一顆像球,別的一無所有,衣衫爛得不足以蔽體

  “至於不敢明言,冒昧潛入王帳,實因沒有把握之故!”

  “可是金人來襲,事逼當前,不得不為姑娘謀,若令尊沉 立愈,區區想來犯之敵必被殲滅而退!”

  “再者,可以保證,縱或無功,對令尊病體,絕不至有害,姑娘你信得過嗎?”

  耶律芝華有些相信了,再問道:

  “那麼你拔刀是什麼意思,而且既無靈藥,要杯子幹什麼?”

  “我自有道理,拿來便知!”

  耶律芝華聽他說得誠懇,不似有詐,打也打不過他,便依了他吧!而且有自己在側,也不伯他加害老父,真若加害,自己也挽救不了!

  如是,便打開老父臥得身邊的百寶箱,取出一只高腳玉爵,擺在地上!

  然後退身在老父身側戒備,看他要玩什麼把戲?

  楊士麟神態肅穆,蹲身下來,撩起左手臂衣袖,便把“龍鬚天胡刀”往腕際一劃,一股血箭衝出

  耶律芝華大驚失色,嬌呼道:

  “你,你這是幹什麼……”

  “你不用管!”

  楊士麟答了聲,手腕血脈切破,血流如注,頓時帳裡異香瀰漫,似如置身百花叢中!

  他把手腕移近玉杯,注滿一爵,碧血鮮豔,色愈丹珠,觸手微溫,略有煙氣裊裊上升

  “你服侍令尊喝下,或有靈效,亦未可知!區區心意只能盡到這裡了!”

  耶律芝華看他不惜贈血為老父療傷,這番情意之重,好夢方醒,頓時五內翻騰,說是感激涕零,又像不是,只覺無法自製,法然欲泣!

  楊士麟放下胡刀以手壓住血脈,又催促一次,道:

  “趁血氣未走之際服下,方見功效,姑娘萬勿遲疑,這是唯一的機會!”

  她茫茫點首,溫順的依言作了

  只看老爹服下 杯之後,臉上病容轉為紅潤,微微呻吟!身體似欲轉側活動,將她驚奇得不得了

  回首望去楊士麟臉色有些蒼白,死自咬住牙關,額上鼻心,已見汗水!

  耶律芝華看看他,又看看老父;不知怎的,竟覺得渾身乏力,心忖:

  “碧血如漿,鮮豔鑑人,香氣盈帳,那全是流自他溫暖的心呀!”

  這血的神效,有若仙丹!

  只片刻

  耶律大石,手腳微動,似有甦醒之態 在半夜裡甦醒,這還是受傷以後第一次!

  在兩人注視企待下再過片刻,耶律大石兩眼緊閉,顫巍巍掀毯坐起!

  耶律芝華驚喜之下伸手欲扶持,覺得老爹渾身炎熱燙手,也有一身香氣,濃濃的襲人如醉了!

  “不要驚動病人,讓他自行坐息,調元整脈,若心神一震,怕不全功盡棄!”

  耶律芝華乖巧的連忙收回玉手,聽任老父自行盤膝坐功:

  回頭一看,楊士麟右手五指握住左腕,鮮血滴滴沁出,沾滿手心,正低頭想咬住衣角,欲撕下布條作為綁帶

  她倏地起身,由百寶箱取出一條銀續,跪在他身邊為他包纏!

  楊士麟先是楞了一下,便也就由她料理了!

  “我不知怎樣感激你好!”

  “這種話不必說它!”

  “你知不知道剛才多麼恨你!”

  “你為什麼要說那些氣人的話,說要袖手旁觀,不顧我們死活!”

  “那些都是實話實說,我不到萬一時,是不願上陣與金人正面交鋒,並非要置身局外!”

  “你等難道會一無應敵之能力麼?必須仰仗我的援助?”

  耶律芝華,瞪他個媚眼,嬌笑一聲,她知道自己是苛求了,在一個江湖人物來說,幫助人,那是認為那人無能才被人幫助!

  非到了節骨眼上了才進行搶救,否則便是瞧不起人家了,陡生反感!自討沒趣,但,這是國家陣戰,可不講求那一套臭規矩!

  助力是越快越好,還得預籌帷幄,她不想與他辨白這些;只道:

  “巴都剛要找你廝殺!”

  “他有什麼理由?”

  “他以為你欺負我!”

  “很好的理由,後來怎麼沒來?”

  “我阻止了他!”

  “你?在那樣的心情下?”

  “啊!”

  耶律芝華芳心朵朵開,挽首無言,希望動手,企待他“她在想什麼?”

  她抬首瞟了他一眼,心付:

  “你好呆呀!為什麼不……”口中卻唱反調漫應道:

  “我在……巴都!”

  “不必想他 現在一切都好了!”

  “好了?”

  “好了,我的意思是說,是說只要你老爹的病體康復,金人的“飛騎隊”何足道哉!”

  “當然,只要“黑鐵頭”不來!”

  “是的,只要“黑鐵頭”不來!”

  “若來了,怎麼辦?”

  “他不會來,令尊既然傷在他手,你們已無好手,他大可不必親自出馬!”

  兩人絮絮輕語,柔情款款,自有無限情意存在其中!

  楊士麟見她忽的靦腆,忽而大膽……心醉之外,暗覺不妥,想道:

  “不對!不對,我的煩惱已經夠多了,不可作繭自縛!”

  “我楊氏一族,百年前,太祖楊業老令公,一家為國盡忠,四子楊延輝,兵敗時流落番邦,易姓木易,娶公主為妻;終其一生,不得回朝……”

  “明日一過,我使應遠走高飛,恩怨已了!”

  耶律芝華纖指在綁布上打了一個死結,奇怪地看著他,問道:

  “怎麼了!”

  她由心靈的感應上發覺,他的情緒低落下來,已不那麼熱情……

  楊士麟搖首不語,站起身來,言道:

  “沒有什麼,我該走了!”

  單手拾起“龍鬚天胡刀”,在衣襟上揩乾淨血跡,走向帳柱!

  耶律芝華趨前一步,深情地接過刀來,代他歸刀入鞘!

  楊士麟點點頭,朝她笑一笑,表示謝意,也是告別,掀幔走出!

  耶律芝華忽然不懂了,不知他為何急於離開,默默跟了兩步,縱有乾言萬語,未便傾吐,怔證立在帳口,看他緩緩隱入夜幕中!

  楊士麟無限苦惱,若有所思,也許在想這一朵花!

  “正是天上多情種,不是人間富貴花”的她吧?也許是君子不乘人之危也!

  還沒走到黃帳驀聽一句:

  “站住!是誰?”

  楊士麟一看,原來是巴都,回應道:

  “是我!”

  巴都怒目而視、冷笑道:

  “敵我已分,尊駕寅夜四處遊蕩,敢莫是刺探我族軍情?”

  楊士麟啞然失笑,環視鄰近,再不見別的武士,想來都已安眠,養精蓄銳,預備明天廝殺,因道:“這是從何說起?”

  巴都沒看見楊士麟手腕上的綁帶,苦苦相逼叱道:

  “你一來,我就覺得形跡可疑,難保不是奸細,公主請你拔刀相助、你竟然峻拒,可見你不懷好心,說不定明日對陣之際,會趁虛構我後防!”

  楊士麟一聽“公主”二字,如得天啟,眼睛一亮,猛然大悟!

  再一打量巴都,只見他英俊的臉上,盡是醋意,暗自想道:

  “這個少年默默戀上他的公主!”

  遂不理他,自往前走

  巴都縱身一攔,怒道:

  “想走沒那麼便宜,與其明日交鋒,不如現在一決雌雄!”

  楊士麟甩頭,眼皮一翻,意味深長,冷笑道:

  “你找麻煩,不純是為這個吧?”

  巴都豪放的一笑,道:

  “好、你也算是一條好漢,咱們明人不說暗語,請你離開我們公主遠 點!”

  一句話擊中楊士麟內心,頓時徹悟,想道:

  “是呀!她每天為我送飯,確是太不拘形跡。而我也不知不覺的……”

  一時之間、真不知如何作答,半晌支吾著道:

  “我很欣賞你的坦白!”

  巴都冷哼一聲,又道:

  “聽著,王爺重創未愈,公主身系王族之存亡,她是我們的偶像,帶領我們到西方去,以圖他日捲土重來,自從你來之後,每天耳鬢廝磨,難免生情,如此下去,總有一天喪失民心,偶像不再是偶像,實是吾族之隱憂!”

  一席話說得大義凜然:

  楊土麟思量再三,答道:

  “你放心,我不會破壞了你們的偶像,不過,你也要明白,但憑你們這一小撮邊疆流民,遂想捲土重來.擾我國界,門也沒有!”

  “別說企圖入主中原了?你等沒有文化!牧羊驅馬,呼來徒去,憑什麼!”

  “少作那春秋大夢,尚可多活幾年!”

  巴都似乎是被激怒了,也更有了藉口,哼了聲:

  “既然如此,趁現在為時未晚,我給你坐騎,快快離去吧,你有什麼權利住在我們中間,有什麼權利想剝奪吾等的希望?”

  這無異是道“逐客令”!

  楊士麟少年氣盛,如何聽得進去,此同驅逐般的侮辱,便也刻薄的道:

  “我是不忍心離去,明天看場熱鬧,在關內錦衣玉食高樓巨廈不住,要住在這羊群裡面嗎 ”

  “順便問你一句,你有什麼權利管我情感方面的事?”

  巴都臉上霍然色變,有似被人踩住了小尾巴,粗暴的吼道:

  “你真不走?”

  楊士麟懶洋洋的道:

  “我想說一遍已經夠了!”

  巴都氣得臉色鐵青,道;

  “那只好在劍下決定你是今夜該走,還是該死!”

  “比劍!”楊士麟張嘴角一撇,來個輕蔑的表情!

  “留著你那份氣力吧,明天戰陣上要用你!”

  巴都嘿嘿笑道:

  “宋人真是個無可救藥的民族,跟我們爭戰百年,還不清楚我們的脾氣,告訴你當一個遼族男人,給你兩條路選擇,就只有兩條路好走,再沒第三條!”

  “是這樣的嗎?我也告訴你,宋人是在高度文化中蘊育出來的男子,智慧如海,得天獨厚,開天闢地,無所不能!你等再學習千年,也遠遠不及!”

  “扯遠了,除非你是懦夫,不敢拔劍!”

  “你看我像懦夫嗎,我可以讓你十招,連衣角你也沾不到!”

  “吹牛!吹牛!你十招之內能逼我出手已算不錯!”

  “彼此!彼此!”

  巴都見楊士麟身無長劍,他是大丈夫,不撿這個便宜,言道:

  “你沒有刀劍,我去替你取一支來;要你走得、死得了無遺憾!”

  楊士麟根本沒有把他看在眼裡,不過,也知不略露幾手,他會死纏不休的,要讓他知難而遲,口服心服,那才是 勞永逸之事,因道:

  “對付你,用不著吧!”

  巴都一聽他已答應了,也不作色,冷冷說道:

  “那麼我們還等什麼?請吧 別想在這裡交手,等公主前來搭救不成!”

  兩人再無言語,風馳電掣往夜幕主宰的沙漠深處奔去!

  沿途免不了要,先來較量一番輕功!

  巴都腳底生雲,一路領先 滾滾而去,拼死的想拋下他!

  無奈!

  這個“漢人”端的奇怪,老是若即若離跟在身後,而且生似未用甚力似的;心裡暗生驚駭,付道:

  “此人未可小覷了!”

  楊士麟亦在思付:

  “他還蠻不錯的嘛。大概不是尋常親軍侍衛吧!乃遼人之後起之秀,看公主的面子,一個人情送到底,這種得力之人,我切莫傷了他,不然明日會少一員虎將!”

  盞茶光景,巴都當先停步,臉不紅氣不喘,四野空曠異常,離營區已遠,再無需壓下嗓門,遂嘿嘿狂笑著道:

  “這裡風水不錯,就在這裡吧!”

  楊士麟自後施施然趕到,令人看不出深淺,神態自若的道:

  “耶律大石,有將如此,何懼金兵,何需人助!”

  巴都夷然一笑,是經不得人謬贊的,已淵停岳峙,氣吞沙河,言道:

  “我們徒手相搏,還是比鬥內功?”

  “你不是欲置我於死地而後甘心嗎,不必客氣,亮武器吧,我武功相當高強,旨在陪你玩玩,讓你這井底之蛙,知所進退!”

  “夜郎自大,你真要徒手打嗎?賠了小命,莫要怨天!”

  楊士麟乾笑幾聲道:

  “這點小便宜,讓你撿去無妨,你不想殺我了嗎?”

  其實,他何只是徒手而已,左手放過血,根本施不了力.還得單手會高人呢!

  巴都想了想。真不知他何所侍而無恐,管他呢1打了再說,到時候不伯他不跪地告饒,暴喝一聲:

  “有僭!”

  猛的力貫鞭端,“呼”的一聲!

  沉逾山岳,一記“留花蓋頂”當頭棒喝!

  楊士麟凝立如山,料敵如神,心知敵人施出比“獨劈華山”更俗的招式,必定暗藏殺著!

  俊日看住鞭影,倏地卸肩伸腰,臨空躍起,與鞭尾相錯而過!

  要知兵家有雲:“攻敵所必守,避敵所必攻”!

  他正是按此理而行,仗著“九莖芝”的大用,輕功超人一等,竟一反常道而行!

  不顧及呼延鞭由上而下擊來,反而以身餵鞭,又算得那麼準,堪堪避過!

  果然

  巴都絕非俗手,“雪花蓋頂”招式未老,暴喝一聲,運勁一戮,平胸刺出,乃是“順水推舟”的架式!

  楊士麟天馬行空,贊了聲:“好”字!

  暗暗佩服巴都年紀輕輕,功力十分老到,要知“雪花蓋頂”的落式,重逾山岳,居然而中途製力推出,改為平刺,非天生神力,豈能臻此!

  只在一舉手之間、把兩招俗而又俗的招式,融化為神鬼莫測的殺手!

  自己錯非知機,而不是左右閃避,若是,此時若非屍陳當場,亦要先機盡失無疑,任人一陣急攻猛打了!

  巴都更是驚駭異常,這個“漢人”在自己變招之間,破空飛去,還有話可說,可怕的是他先時口齒託大,不想對陣之際,卻心細如發,不由得不對他另作估計!

  當下,怒鞭一掃,勁氣排盪,呼嘯生風,好不威煞!

  楊士麟右臂一按,作拍“驚堂三木”之狀,潛力陡生,劈開鞭稍,藉勁一飄,輕易著地,形似落葉!

  那知巴都敗中取勝,喝叫:“那裡逃?”

  鞭尾忽如潛龍出海,神不知鬼不覺已戮至胸際“膺窗此招使得出人意外,真有化腐朽為神器,克敵致果之神妙!

  可是楊士麟更有妙著,兩肩 晃,不避反趨,立掌如刀,砍敵脈門!

  巴都裂嘴輕叱一笑,出氣吐掌,排山倒海,嘯風銳耳!

  楊士麟化掌為拳,當仁不讓,硬接一招!

  “砰”的一聲!

  兩人短兵相接,各自震退一步、半斤八兩!

  巴都笑容立斂,忖道:

  “他的掌力平常得很,比輕功差得太多了!”

  雄心立壯,毫不留情直樸殺上去、他對這結果並不滿意!

  工夫一久

  楊士麟漸知巴都有多少斤兩了,知道此獠功力深沉,招式庸俗,出之村俗教頭之門下偏偏變化多端,才氣橫溢,常會稍見變化,出人不意!

  心忖:萬萬輕敵不得,若說他天生智慧,生而知之,則他日應屆一代之宗師無疑!

  抵應猩識!

  巴都卻深覺納悶,自己分明始終佔著優勢、就是難傷他 膚一發,敵人單子便把局面穩住,有攻有守,面面俱到,甚難突破!

  楊士麟來去如風,一雙肉掌,得心應手,忽刀忽劍,忽點忽砍,腳下忽躍疾頓,倏退倏進,遊刃有餘!

  巴都邊打邊想:

  “看他手法雜亂無章,卻又無暇可擊,南方何時出了這麼一個高手,好像尚未聽入說過呢,說不得讓他開開眼界,莫笑此地無人!”

  如是展開心法,先使 招“鉤金倒銀”,鞭影急旋,分挑各大穴;倏又化為“定一而尊”,猛扎“膺窗穴”!

  楊士麟見此招似曾相識,照例錯身出手,欺身近敵。反砍敵脈!

  巴都大喜過望,呼延鞭倏地回啄,“玉女擲梭”勾向楊士麟背心!付道:

  “這回你難逃公道!

  左手運勁揮掌,怒濤乍湧,不可遏止,右手收勁一抽楊士麟驟覺後心生寒,前後夾攻,心知不妙,潛勁驟湧,排空出掌!

  “砰”的 聲,暴響震耳!

  楊士麟雙肩搖晃,馬步篤定,凝立如山!

  巴都渾身一震,倒退 步、真氣一濁,無法收縮自如,鞭尾不聽指揮,盪開王寸!

  “玉女擲梭”未竟全功!

  “他掌力何止倍增,這人簡直莫測沒深!”

  巴都駭然想道:

  因之也打出他的拗性子來了,便是不信邪,心性一起,鞭下時而生花托葉,時而狂風怒號,不一而定,剛柔交替,捨命纏上……

  “不好!”楊士麟凜然付道:

  “我再不能跟他遊鬥了,他已犯了兇性,失去理智!”

  其實 他不是怕巴都傷了自己,而是怕自己傷了巴都,明天還仗他出戰金人呢!

  正自猶豫不決中!

  幸好,

  一條纖細的人影,舒展飄飛而來,風聲裡還帶來聲音道:

  “住手!”

  楊士麟、巴都皆知“公主”駕到,不約而同,躍出圈外,揚目以待!

  耶律芝華若似寒梅吐艷,已風姿綽約站在兩人之間!

  她想到楊士麟放血之後豈能動手,再者也是客人,氣急敗壞對巴都說道:

  “巴都。你是怎麼搞的,我早說過不許的!”

  語氣雖嚴肅,尚不會令人太難堪!

  巴都默然接受了,心裡還滿舒坦的,其中有份關懷在按撫下巴都,她接近楊士麟,倏然抓著他的手,關切地問道:

  “你沒事吧?”焦急之情溢於言表……

  巴都看兩人親密之狀,心頭有七、八種滋味,沒有一種是好受的,勃然大怒:

  “公主,此人不除去,終是明日之患!”

  耶律芝華臉帶寒霜,叱道:

  “你膽敢對貴賓無禮?還不賠罪嗎?”

  巴都滿腹委屈,哀聲抗議道:

  “公主,論起師門之誼,你還是我的師妹,怎可以幫助外人欺負我?”

  耶律芝華芳心一顫,她未始不知巴都對自己的情意,不然依他的身手年齡,正是創名揚萬之時,何必屈居人下!

  遲疑有傾,軟弱地說:

  “那麼求你高拾貴手,他身體不好!”

  巴都一聽公主軟語相求,那還有氣在,苦口相勸地道:

  “這些日子來,我冷眼旁觀,公主的行止,屬下期期以為不可,難道你忘了對全族人的責任嗎?”

  耶律芝華一聽,恢復了常時的冷傲,對軍國大事是不能讓步的道:

  “我沒有忘,而且正是在盡力來調停內部團結,外力援助,你不用再說了!”

  巴都一怔,唇間囁嚅而不敢多言!因有外人在場也!

  耶律芝華見他還不失其理性,心下稍慰,與楊士麟並肩走回營區!

  路上,她問道:

  “你真的沒受傷嗎?”

  楊士麟翻翻雙手給她看,道:“沒有!”“你們是怎麼鬧起來的?”“你真的想知道?”

  楊士麟側目看她,怎能相信她對巴都一無所覺?

  耶律芝華詫異回眸相視,問道:“我為什麼不可以知道?”

  楊士麟咬咬嘴唇,收回目光,兩眼乎視前方,平靜的道:

  “巴都怪我不該太親近你,要攆我走路!”

  耶律芝華先是一怔,“噗嗤”笑出聲來,道:

  “倒像是他真可以干涉我似的,我明天要問問他!”

  “不要怪他!他有理!”

  楊士麟囁嚅了有傾,終於不得不說道:

  耶律芝華美目含咬,似乎這句話已怨屈了她,認真地問道:

  “你真的這樣想嗎?”

  這話的股於裡,包含著她與巴都已有了一腿,巴都找他搏鬥為是提出抗議!

  而耶律芝華也在作一番努力,來試探他的反應!

  是積極的來爭取她呢?還是理智的放棄……

  楊士麟不敢看她,眉毛一揚,說道:“我不得不這樣想,你易身而處,就會了解的!”

  耶律芝華,少頭有些涼意,人家又萎縮不前了,但未絕望!不再作聲,故意放慢腳步,賴著不走快,表示自己的氣忿!

  如此默默走了一段路,故意不與楊士麟並肩同行!

  楊士麟知道他的話已刺傷了她的心,正在生氣,可是無能為力,只好由她!

  他的心不能軟下來,否則,他便回不去故鄉了!對他的芸姐、蘭妹永遠是個圓不成的夢,在這裡他必然孤獨一生一世!

  漸近營區,是拉提在當班,胡刀在手,遠遠喝道:

  “來者何人?”

  耶律芝華趁機趨前一步,又跟楊士麟並肩而行!

  拉提見了,滿臉訝色,鞠躬如儀,膛目在後,模摸腦袋,目送兩人遠去!

  “拉提一定很覺奇怪!”耶律芝華再行撥動他那根心靈之弦!再道:

  “但是我不管他腦子裡怎麼想,你呢?”

  楊士麟不忍心大掃她的興致,亦轉個彎道:

  “我也不管 也許他根本就不想,或者根本就沒有腦子!”

  耶律芝華聽了,聽了上一句很是高興,道:

  “你知道不知道,我爹病勢已好了七分,本來要找你面謝,是我勸他,趕快安眠,不用謝!”接著,近乎撒嬌地問道:

  “你說要不要謝?”

  楊士麟暗自大吃一驚,覺得北地胭脂比湘女還要多情,忙道:

  “當然不用謝。”一面用言語支開道:

  “我有幸誤食靈藥,算是曠世奇遇,當時差點送了我的小命,如今,苦盡甘來,好處不算少,我的血中有靈藥的成份,所以能治療內傷!令尊也是得天獨厚了;乃是“天意”罷!”

  耶律芝華秀眉輕蹙,疑聲問道:

  “什麼靈藥,這麼靈效?”

  楊士麟休然一驚,告乏的道:

  “以後再告訴你,現在請容區區告辭了!”

  話罷,作揖告退,往黃帳走去!

  耶律芝華雖然沒有問出個道理,也不能急在一時,忽又心生一念,追了一步道:

  “我還有一句話要問你,明天還是不肯上陣跟金人交鋒?”

  楊士麟聞聲回頭搖首道:

  “不,我不想出手,因之才解救令尊,你們將能應付下來!”

  說著,搖了搖手,掀幔入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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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帖於 2008-05-18 09:42 AM 被 runonetime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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