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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帖於 2008-06-03 05:33 AM 被 runonetime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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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章 巧試七煞 月下落花

  一條蜿蜒清澈的溪旁,搭蓋看一座小巧而青翠的竹棚,棚外懸看一面酒店招牌,前邊是座石橋,竹棚四周,植有不少碧綠的修竹,環境十分優雅、淳。
  此刻在這小酒店內,靠窗的一付座頭上,坐看兩個文生打扮的人,一個身著白色絲質儒衫,年記極輕,面容飄逸俊秀,另一人穿看一襲青衫,臉上卻自然流露出一個中年人的精悍威武之色。
  兩人正淺斟低酌,輕輕的在談論著,大概因為天氣炎熱,這小酒店生意十分清淡,只有這兩個客人,那看店的老兒,懶洋洋的靠在門邊,無聊的揮著蒲扇,一切都顯得如此清靜而沉悶。
  驀的!一聲宏亮高吭的“阿彌陀佛”在酒店門外響了起來,嚇得那老頭一哆嗦,險些自門檻內摔了出去,他一揉眼睛,看清了原來是個身著百衲僧衣,混身油垢的矮胖和尚站在外面,裂著大嘴,笑嘻嘻的對自己合什為禮。
  老頭兒不禁雙手亂搖,嚷道:
  “和尚……阿不……這位大師父,小店本少利薄,生意清淡,請你往別處結緣吧!”
  矮胖和尚群起那千綻百補,油膩堆垢的衣袖,往臉上一抹,笑道:
  “大掌櫃的,你不要看洒家穿得破爛,我不似別的窮和尚,偌!洒家且先奉上銀一兩,你快端些酒食來,——順手將一根粗如兒臂的方便鏟,往桌沿一靠。
  掌櫃兼跑堂的老頭,只得替他送上一壺上好的“二鍋頭”,另加兩碟下酒小菜,一仰頭,咕嚨嚨似喝水般,一口氣喝了下去,他一抹嘴角酒漬。連呼好酒,回頭對那老人道……
  “我說大掌櫃,這麼一小壺一小壺的上,不但費事,我也不過癮,來來來,乾脆將酒壇子一起搬來,待洒家痛飲一醉,多加你的酒賬便是了!”
  他說罷眼角一斜,卻見那兩個書生仍是輕聲談話,自己如此大嚷大叫,竟連頭也不抬一下,和尚心中不禁有看一種被輕視的感覺,人嘴一裂,故意自言自語道:
  “好熱的天氣,洒家自下山以來,卻盡然遇到些不如意的事,昨天遇到一位不講理的紫衣姑娘,險些賞了洒家一馬鞭,今天進了這個鳥店,又碰見兩個聾瞎酸丁,欸!真沒味道……”
  他話聲未住,就見那對坐中年書生,倏然抬頭,怒目相視,眼神中精光隱現!
  胖和尚一伸舌頭,又道:
  “啊啊!敢情不是聾子,洒家我走眼啦!我走眼啦!”
  中年書生忿然按桌起立,就待發作,一傍那白衫儒生卻對他微一搖頭,動作雖輕,卻自然流露出一股雍容威儀!
  那中年人只得幸幸坐下,但仍怒目瞪著胖和尚。
  此時,那老兒已將整個一壇“二鍋頭”端至,和尚一手拍開泥封,嘴對著口,盡情喝了個夠,一邊擊桌吟道:
  “萬事不如杯在手,一年幾見月當頭……今朝有酒今朝醉,對!對……今朝有酒今朝醉……
  和尚吟罷,又搖頭幌腦的向二人擠眉弄眼了一陣……
  原來這兩個書生,正是玉面修羅濮陽維,及七煞劍吳南雲,二人來訪生死之交的至友“斷魂鏢”秦驥,這日來至“垂柳山莊”不遠,路經此處,見此小酒店頗為優雅,景色怡然,兩人興至,便入內略為休息,小飲一番。
  這矮胖和尚口聲喧佛號時,二人看出這和尚決非尋常行腳僧人,由其宏聲氣沛中,已可見其功力之雄厚與精純。
  濮陽維一再阻止吳南雲發作,便是想仔細觀察來人是何路數,判明敵友。
  此刻,酒店老頭已自後廄,將兩人餵飽草料的坐騎,牽在門外,吳南雲聞馬嘶之聲,忙離座前往察看,他擦身過和尚桌前時,猶向和尚冷然的瞪了一眼,和尚見狀,又大聲吟道:
  “斑竹珠廉,唯我佛心情似水,黃梁一夢,任他世事冷如冰……哈哈,任他眼神冷如冰……”七煞劍吳南雲,一再受此嘲諷,早已忍耐不住,念然回頭怒道:
  “和尚,你大概念佛念得不耐煩,想早日證道,飛昇極樂吧?”胖和尚嘻嘻一笑道:
  “施主說那裡話,貧僧年方五旬,善功尚未積滿,我佛慈悲,尚不准貧僧此時飛昇呢……”吳南雲驀然大聲喝斷道:
  “我吳南雲今日便成全你!”說罷雙手食指疾圈倏彈,兩縷尖銳勁風“嗤的一聲,彷彿將空氣撕裂一般,疾然襲向胖和尚胸前“通門”“通谷”二穴!
  眸和尚哈哈一笑,看準來勢,單掌微翻,颯聲風響,兩股勁氣已然相觸,七煞劍全身挺立,穩如泰山,胖和尚所坐之椅,卻“克嚓”一聲,斷了一只腳腿!
  吳南雲卻也料不到胖和尚功力如此精深,竟能將自己五台絕學,“雙陽指”如此輕易化解。
  此刻,和尚一躍站起,怒容滿面,雙掌猛推,喇時一股勁道,如山湧出!逕向對方襲來,但奇的竟是此股勁氣,竟能渾成一縷,毫未波及一傍之物!
  十煞劍吳南雲淵停岳峙,兩掌當胸,亦緩緩推出,但聞碰然一聲巨響,胖和尚已退出三步,而吳南雲亦微挫一尺。
  胖和尚絕不遲疑,只見他雙臂疾曲,身形一縮,全身骨骼一聲暴響,那原本矮胖的身子,竟然縮短成兩尺大小的一個大肉團!
  他向前一滾,竟奇怪的移向吳南雲身側,雙掌猛抖,直劈七煞劍後腰!
  吳南雲冷哼一盤,頭也不回的運掌向後急揮,又是“劈拍”一聲大響,吳南雲竟被震退兩步,而胖和尚卻直搶出五步外,始拿樁站穩,此時他雙臂一抖,呼的一聲,全身又恢復原狀!
  只見他聲如洪鐘般、哈哈大笑道:
  “果然名不虛傳,五台派絕學“金龍掌”和尚我領教了,尊駕是否即七煞劍吳檀樾?”
  吳南雲見這和尚忽怒忽喜,心中不由納罕萬分,但此時對方好言相詢,亦只得頷首稱是。
  “貧僧秋月!”吳南雲恍然大悟,上前一揖道:
  “原來是笑面佛秋月大師,吳某不識,多有得罪了。”原來,秋月和尚為“鐵禪杖”苦行大師之惟一傳人,苦行大師與五台派上一代掌門“寒珠大師”為佛門至交,秋月師徒與五台派有此淵源,故而他本人與現任五合派掌門,”赤眉大師”亦時相往來,交情頗深。
  但七煞劍吳南雲平日遊俠四方,極少在山,故而僅知笑面佛其人,而從未見過。
  此時,吳南雲代濮陽維二人引見後,雙方又再坐下洗盞更酌。
  秋月和尚連乾三杯後,向吳南雲說道:
  “聞說吳檀樾與令師兄意見不合,負氣離出,同門師兄弟何苦如此意氣用事?”
  吳南雲苦笑道:
  “在下並非與掌門師兄嘔氣,只是性格不投,他日,自當返山請罪,倒是大師現下至此,不知有何要務?”
  秋月和尚笑道:
  “自貧僧恩師圓寂後,萬靈山上那所破廟,便由貧僧主持,欸!出家人料不到瑣碎事繁多,因此無暇前往五台,屈指算來,貧僧已三載未下山一步了!”
  吳南雲聞言,心中不禁暗笑:
  “無怪這胖和尚不知濮陽老弟大名,原來他才下山。”
  這時,秋月和尚轉向濮陽維道:
  “這位濮陽施主俊秀不群、雙目隱蘊神光,武功造詣,想必不俗,未知令師大名,可否下下示?”濮陽維淡然一道:
  二大師過獎了,實不敢當,敝恩師名諱,上關下毅!”
  秋月和尚聞言,不由驚得大嘴裂開,半晌,始愕然道:
  “啊!貧僧真是有眼不識泰山,原來是當年天下第一高手,關老前輩的高足!”
  他一想到適纔自己尚倚老賣老,說濮陽維武功想必不俗,眸臉上不由一紅。幸得吳南雲插嘴道:
  “濮陽老弟為當今冷雲幫的龍頭幫主,武學蓋世,便是小弟在他手中,拚命力敵,也走不下一百招……
  秋月和尚聽入耳內,又是一驚,七煞劍吳南雲武功之高,他不但素有耳聞,適纔也曾親自試過,果然盛名無虛,但在濮陽維手底下竟搪不過百招,那自己豈不是更糟!
  濮陽維此時卻笑道:
  “大帥勿聽吳大哥瞎捧在下,是吳大哥有意相讓,在下那有真實功夫。”
  秋月和尚尚未及答話,吳南雲已搶著道:
  “秋月師兄,濮陽兄謙虛得緊,你別信他的,啊!我倒忘了,愚弟已加盟冷雲幫,追隨濮陽幫主共襄大舉,不知師兄意下如何?”
  秋月聞言道:
  “濮陽施主年少有為,功力卓絕,如此英才,實為不可多得,帥弟能在冷雲幫中效力,貧僧自然萬分贊同,並向師弟恭賀了。”
  三人又閒談了一陣,始知笑面佛此行目的在於“百曲山”之“十二拐”中,尋找一奇毒天下之“金冠蛇王”,用以合醫藥治內創之聖藥“八屠丹”。
  恰好去此山,也得道經“垂柳山莊”,巧又同路,三人略一商議行程,便由吳南雲付了酒資,相偕而去。
  “垂柳山莊”,為江湖宵小聞名變色的煞星“斷魂鏢”秦驥兄妹的居所,兄妹二人一手十三支快愈閃電之斷魂鏢,堪為江湖一絕!兩人闖盪江湖至今,尚未聞有人能躲得過其雙手連發之二十六只斷魂鏢!可見此鏢威力之大!
  其獨門之“紅砂掌”及“幻魔隱身步”也為武林一絕,兄妹兩人心高氣傲,友人極少,但與七煞劍吳南雲卻有過命交情。
  三人一路行來,不一刻,已見道傍絲絲垂柳,隨風飄拂,更使人神清意爽,暑氣頓消。
  少頃,已可隱約見到楊柳深處之紅牆瓦,雕簷碧飛閣。他們前行至莊門外約一箭之地,那黑漆油亮的莊門忽豁然而開,一個身著黑色衣褂,年約四句白麵短須的中年人,率著一位年已花信,容顏頗為秀麗的青衣女子,在一乾莊友的擁簇下,含笑出迎。
  七煞劍吳南雲首先抱拳大笑道:
  “秦老弟,愚兄遲到貴莊三天,你一定將老哥再罵慘了……”
  那黑衣人也朗聲大笑道:
  “好個七煞劍,待會說不得要罰你兩杯!啊!這位大師及兄台,尚請老哥哥代為引見……
  吳南雲先為斷魂鏢兄妹二人介紹了笑面佛秋月和尚,臨到濮陽維時,吳南雲一拉秦驥道:
  “此為本幫幫主濮陽維!”
  秦驥聞言,不由一徵,吳南雲遂向他說明暸一番,秦驥驚道:
  “原來尊駕即為近日震湯江湖之玉面修罹?在下久仰之至……”
  濮陽維不由連聲慚愧,眾人又寒喧一陣,始把臂入莊。原來那黑衣中年漢子,即是“斷魂鏢”秦驥,那年近花信的女子,正是他那猶是小姑獨處的胞妹,“青蝶”秦柔柔!
  眾人入莊後,只見這“垂柳山莊”面積並不大,但佈置得清雅幽靜,假山荷池,水榭花亭,到處垂柳飄拂,綠油油一片充滿了青春氣息,端的是個幽靜脫俗之地。
  秦驥領看眾人,行至一座名“聽雨軒”的小樓前,肅容入內,莊友獻上香茗後,各人便毫無拘東,海闊天空的暢談起來,青蝶秦柔柔亦沒有一絲世俗兒女之態,毫不嬌柔做作,大方的與人盡情談笑,但那雙剪水雙瞳,卻不時飄向七煞劍吳南雲身上。百曲奇險——風雲變色——濮陽維人雖冷漠,心肝卻是玲瓏絕頂,豈有看他不出之理?不禁向吳南雲作一會心微笑,笑得七煞劍那鐵錚錚的的臉面泛起桃花,混身好不自在,幸好不多時莊丁擺桌開席,眾人才停止談話,紛紛入席,群豪皆是江湖好漢、武林俠義,全無虛偽做作那一套,大家肝膽相照,豪氣乾雲,賓主之間,殷勤勸飲,氣氛至為融治。
  主人秦驥此刻舉杯敬了各人一杯,然後說道:“久聞濮陽幫主功力絕世,今日一見,果然精華內蘊,神儀外宣,顯證此言不虛,想昔年在下與貴幫黑水一絕孫堂主,曾有一面之緣,彼此說來,亦可不算外人,今夕乘此良宵,在下斗膽請濮陽幫主一顯絕技,以開兄弟等眼界,萬祈允諾,莫使在座各位失之交臂。”此言一出,笑面佛秋月久欲一睹濮陽維功力,聞言乃首先鼓掌贊同,秦柔柔歡聲呼好,吳南雲亦向濮陽維微微點頭示意,狀似催促。
  濮陽維一見眾意難辭,只得立身站起道:
  “在下乃徒得虛名淺學竄實足以登大雅之堂,今蒙列位如此抬愛,只得顯醜了。”
  他話聲甫住,便將外單長衫脫去,露出一身月白色密扣緊身勁裝來,翻手一提背後“修羅劍”,漫步走下台階。
  月光照映之下,濮陽維那一副瀟灑姿容,更是顯得丰神如玉,挺秀不群!
  濮陽維先向廳內各人拱手一揖,目光閃處,見天井中植有兩株半圍粗細之大槐樹,高約三丈有奇,枝上開滿了一串串白色的小花,陣陣幽香,微微由晚風中傳來……
  淮陽維身形驀然閃動,腳下暗踏“金羅步”,那條白色影竟倏然左盤右旋,上掠下翻,形如鬼魅般飛也似地遊走起來。
  眾人只覺眼前一花,一條極淡白影,在月光下穿掠疾走,宛若流星,快捷的速度,使廳上這幾位頂尖高手,也目迷神眩,驚駭不已!
  倏然,那白色人影一聲長嘯,一道冷森森,而又寒氣逼人的白色光華竟沖天而起,在空中以令人難以置信的奇絕快速,來往奔騰,活似一條白虹在半空遊走一般,剎時劍氣衝霄,如銀河般倒掛飛瀑。此時,但見劍芒如電,不見人影,剛烈的劍氣,刮得遠在三丈之外的斷魂鏢秦驥等人的衣袂飄動不已!
  廳上群豪,皆非庸手,淮陽維所展劍法之深奧奇玄、功力之卓絕詭異,那有看不出之理?尤其那笑面佛秋月和尚,更是看得目瞪口呆,作聲不得,他心中忖道:
  怪不得以吳南雲如此高傲自負之人,亦甘心臣服,看來此子武功,已練達“以氣馭劍”
  “還璞驚真”的高深玄境了!
  他正在暗自思忖,卻見空中豪光頓現,白影閃處,濮陽維身形已含笑立眾人之前,他站定後,那衣袂帶風之聲始颯然而止,行動之快,端的無可比擬!
  眾人方自驚愕、迷惘中憬然醒悟,斷魂鏢秦驥首先大嚷道:“濮陽幫主,盛名之下,果無虛士。今夕所演絕學,為秦驥生平所僅見,真可嘆為觀止了!”
  秋月和尚也大笑道:“濮陽施主之蓋世神功,的是冠絕天下,舉世無雙………”語尚未停,七煞劍吳南雲已驚呼道:“啊!你們看,那槐樹上的白花!”
  眾人隨聲望去,只見適纔一串串長在樹上的白色小花,此時經晚風一吹,在似輕紗般的月色下,竟然飄盪而下”一時落英繽紛,五光十色,形成一片幽美的景象真是綺麗之極!原來此乃濮陽維在手演“修羅九絕式”時,以首招”長恨綿綿”一式,像流星閃電般之絕快速度,揮劍將槐樹所結之串形花朵,齊根削斷大半,待他演畢返廳後,吃晚風一拂,一串串的白色小花,便隨風飄下。
  要知道在如此快速的劍勢中,勁道能拿捏得如此準確,且在眾人不知不覺中,將所有細嫩而高矮不等的花萼,皆割斷得恰到好處,其功力該是何等細巧,這除了劍術的奧妙外,尚須有精確的眼光及收發均勻的內勁!
  眾人一見這手功夫,不禁更加驚異,嗟嘆,濮陽維卻謙虛道:
  “雕蟲小技,微不足道,諸兄過獎了。”
  說完又轉身向秦驤道:“在下無端損及貴莊花木,實屬失禮,倘請秦莊主見諒。”
  吳南雲長笑一聲道:“秦老弟素性豪邁,豈會為此區區小事掛懷?今夜濮陽幫主露這一手,直使在座各人自嘆弗如。”
  濮陽維不由連稱不敢,各人笑語連連,又重新入席,席間,吳南雲又將沿途經過及與濮陽維荒山較技之事,有聲有色的描述了一番,聽得各人暗暗咋舌不已!
  吳南雲此次至“垂柳山莊”,心中早有一番計較,目前又見各人對濮湯維十分欽佩,不由趁勢開口道——“濮陽幫主自下山伊始,即代乃師關老前輩洗雪當年仇怨,更有重組冷雲驚,振興江湖之雄心,吳某承濮陽幫主看得起,已受聘加盟入幫,秦老弟與令妹,俠名滿天下,如能與吳某同為本幫效力,豈不更佳,只是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吳南雲如此代作主張,濮陽維正合心意,他暗想,幫內正須如此人材,如斷魂鏢秦驥兄妹,能與自己聯手,可使冷雲幫增加不少實力。
  ——他正以期待的神色望著二人時,不防身傍的笑面佛哇哇一聲怪叫道:
  ——“好個七煞劍,你代濮陽幫主邀請秦施主兄妹入幫,卻將洒家撇於一傍,莫非是看洒家這幾手莊稼把式不中用嗎?”
  ——吳南雲聞言一怔,隨即會意笑道:“吳某豈敢小視大師,只是大師乃六根清淨、不惹凡塵之有道高僧,幻在下若是貿然相邀,以大師那閒雲野鶴之飄然性倩,深恐不會應允。”
  秋月和尚大怒道:“七煞劍啊,你休將洒家推許得如此清高絕俗,須知在世即是出世,談空反被空迷,求靜多為靜縛,只問否心了了,又何妨與世同爭?道理因人而悟,佛理因心而澄,紅塵三千丈,洒家也須助人,以解眾生魔障,你卻知也不知?”
  吳南雲大笑道:“好!好!想不到大師尚有如此一套禪機,便算吳某失言如何?”
  濮陽維卻道:
  ——“大師如願加盟敝幫,襄助在下一臂之力,敝幫上下當一體竭誠歡迎……”
  斷魂鏢秦驥,此時已與胞妹商量妥當,他自己對濮陽維之欽仰自無庸異議,秦柔柔因心上人己加入冷雲幫,現又親自相邀,芳心之中,自更十二萬分情願,再則適纔已見過濮陽維絕世武學,入幫後更可與心上人朝夕相處,豈有不願之理?兄妹二人略一磋商,竟是同一心意,秦驥此時對濮陽維道:
  “秦某兄妹何能,竟蒙濮陽幫主青眼相加,秦某闖盪江湖牛生,以幫主如此少年英才,倘屬首見,今後如能隨侍幫主左右,自是無限希冀。”
  笑面佛秋月舉杯笑道:“如此好極今後吾等皆為冷雲幫之一員,願以此杯水酒,恭祝濮陽幫主福體康泰,本幫幫運昌隆,阿彌陀佛。”說罷首先仰首飲下,各人亦相互碰杯,一時廳內熱情洋溢,豪氣千秋。
  濮陽維此刻忽然拍手,對各人道:“此次幸蒙列位加盟本幫,此乃本幫之幸,但現下各位尚未進壇插香盟誓,故而對在下稱謂,請仍沿用近日稱呼,在此以前,在下是萬萬承擔不起幫主的稱呼!”
  各人聞言一陣推讓,但濮陽維卻堅持不肯,眾人亦只好待正式入幫後,再改變稱謂了!
  正在大家觥籌交錯,驀聞急驟步履聲響,一個莊丁面色蒼白的跑了進來氣急敗壞的俯在秦驥耳傍低語,只見秦驥面色倏然一變,滿臉怒容的站了起來冷哼一聲向各人說道:“適纔據報,竟有江湖鼠輩,公然尋到在下家門挑釁,秦某倒要去瞻仰瞻仰。”
  在座各人一聽,不禁個個面上皆顯出憤然之色,笑面佛秋月和尚,雖是出家人,然而火氣卻大,他第一個忍耐不住,哇哇一聲大叫道:“好小子,膽敢如此目中無人!秦施主,走,咱們同去瞧瞧,看來人到底有多大道行!”
  此言出口,各人皆自座中站起,由主人秦驥兄妹領頭,魚貫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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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百曲奇險 風雲變色

  眾人行至莊門前不遠,已可見到“垂柳山莊”的莊丁十數人立於門內,手中握著刀、棒等武器,怒目逼視著三個麻衣高冠、面目猙獰的怪客。
  秦驥一見那三人模樣,心中不由悚然一驚,暗忖道:這兇名素著的隴西三鬼,如何會來此處?但他卻怎麼也想不起,自己與這隴西三鬼有什麼瓜葛……
  此時,各莊丁一見莊主駕到,皆紛紛退至一傍,躬身為禮。秦驥微微頷首,對著那三個怪客拱手道:“隴西三友,別來無恙!今日寅夜駕臨寒莊,未知有何見教?”
  三人聞言,醜惡的面孔上,竟然毫無一絲表情,那位於上首的怪客,嘴角微微抽動了一下,陰側側的答道:
  “秦驥,真人面前,休說假話,你道如此裝腔作勢,便能搪塞過去麼?”
  秦驥聞言,面色不由一沉,冷然道:“袁古,秦某與你,素無恩怨可言,若閣下存心找事,那也容易,請劃下道來,刀山劍林,秦某無不捨命奉陪!”
  秦驥一言甫畢,三人中,那下首身量短小之怪客,倏然發出一陣淒厲無比的狂笑,其聲刺耳,恍如鬼魅。
  那人笑完後,向秦驥叫道:“無知狂徒,老夫便叫你死得明白,三月前,於長安城中,尚記得卻被你掌傷之人否?可憐我那師姪,歸來後不及半月,便傷重而亡,這筆血債,今日必要你連本帶利償還!”
  秦驥此時才明白,原來是三月前,自己赴長安賀一老友壽辰,歸途時,見一三旬壯漢,正在毆打一老弱苦力,眼看再不住手,.那老人命就不保,自己好言相勸,卻遭那漢子一頓諷言侮罵,大怒之下,便念然動手,那壯漢挨了自己一掌,震得口吐鮮血而遁,卻不料竟與這江湖中惡名遠播隴西三鬼有著牽連!
  他一見對方連出惡言,咄咄逼人,氣怒之下,正待翻臉,驀然身側一聲冷幽幽的口音說道:“隴西三鬼,秦老弟對爾等三人,只是遵從江湖禮儀,不便失態罷了,爾等如此氣尺高張,豈道是秦老弟怕了你們不成?今日我吳南雲便第一個要秤秤你們份量!”
  這隴西三鬼之中,那立於上首的,便是老大活鬼袁古。中間那人是老二陰毒鬼袁昭,身材矮小,立於下首的,即是老三奪命鬼袁恆!
  三兄弟各有一身陰毒奇詭的功夫,且個個心黑手辣,縱橫隴西一帶,確也幹了不少傷天害理,令人髮指之事,故而有“隴西三鬼”的名號……三人心性極為兇狠暴戾,凡事眥睚,趕盡殺絕,的是出名的難纏人物。
  此時三鬼一聽有人說話,不禁齊齊將三雙怪眼瞪著發言之人,直到那人說出自己姓名,三人始驟然一驚!
  老大袁古首先一聲陰笑道:“我道是誰有此膽量,敢在我隴西三鬼面前說此狂言。原來竟是威名赫赫的七煞劍吳大俠……”言及此處,他已暗中將吳南雲上下打量了一番,心中想道:“這吳南雲聲名甚著,自己以前尚以為是江湖人士妄加推許,今日初見,其雙目神光如電,舉止沉穩凝練,果然不愧名家風度!”袁古兩眼亂轉,又將敵我雙方勢力估計了一番,復忖道:由自己敵斷魂鏢秦驥,老二袁昭戰七煞吳南雲,老二袁恆亦定能穩吃青蝶秦柔柔。
  他如意算盤始才打好,目光閃處,忽見秦驥等人背後三丈之外,一個白衣書生,正負著手與一個矮胖和尚在賞月談心,神態悠閒,好似全然不將眼前這一觸即發的緊張局勢,放在眼中。
  袁古闖盪江湖大半生,閱歷經驗何等老到!他一見此情,便知那兩人功力,亦必然不凡,如此一來,自己兄弟今夜來此尋仇,只怕大事不妙。
  秦驥兄妹,及吳南雲等人,見對方此刻面色陰晴不定,雙眼亂轉,各人只當對方是畏怯自己人多,吳南雲遂一笑道:“隴西三鬼,爾等既知我名,今夜之戰,吾等也決不佔你三人便宜,可由你們先行指名索戰,以一對一如何?”
  瓏西三鬼聞言,暗中微微松了口氣,活鬼袁古卻不願失去面子,陰森森的答道:
  “如此甚好,但咱隴西三鬼卻也不懼他人以眾凌寡哩!”
  他話才說完,陰毒鬼袁昭已厲聲接道:“吳南雲,人道你七煞劍法為武林一絕,今夜我袁老二卻要拜識一番!”說罷一步跨出,探手人懷一拉,只見一條通體烏黑的蛇形兵刃,已經拔在手中!
  此兵器長約五尺,鞭首作三角形,舌信外露如叉,精光四射,顯然銳利異常,鞭身全為無數鐵片鱗甲包就,若不是拉出時鏗鏘有聲,貿然一見,活與一倏真蛇無異!
  袁昭拔出此鞭後,左手輕托鞭頭,凝目注視著七煞劍吳南雲!
  眾人一見此奇異兵刃,皆暗中吃驚,唯吳南雲見聞廣博,一眼即瞧出,此兵器名日“烏金鐵蛇鞭”,此鞭不入兵器譜中,普天之下,只有青海喀爾厄寺,哈伯大師一脈相傳,聞說招數詭異莫測。
  吳南雲一見袁昭亮出“烏金鐵蛇鞭”後,鼻中冷冷一笑,微一抬手,錚的一聲輕響,“珠耀劍”已拔在手中,緩步而出,但見劍光閃閃,月光下更顯得氣度不凡。
  陰毒鬼袁昭看到吳南雲抽出佩劍,悶聲不響的將手中鐵鞭疾然一抖,風聲銳厲中,竟筆直的點向吳南雲咽喉,其出手之狠辣,端的不愧“陰毒鬼”三字!
  吳南雲見袁昭兵刃猝襲自己喉間,雙目中寒光暴射,“珠曜劍”驟起,直刺敵鞭蛇首!
  袁昭見狀,手腕急挫,“烏金鐵蛇鞭”嗚的一聲,縮後二尺!鞭頭一翹,呼呼帶風,又向吳南雲胸膛及丹田扎去!
  吳南雲此時劍勢一圈,極快的幻成兩條銀紅,叮噹兩聲響處,已迅疾無倫的將攻來敵式封出,吳南雲經此數招,已暗暗覺出敵人功力,較之自己實差了一載!
  倏然吳南雲一聲長嘯起處,“珠耀劍”已如風展開,快如閃電,連連攻出八劍,袁昭左欄右架,竭力閃躲,方始一一躲過,他心中不由又驚又怒,嘿然一聲,將其青海喀爾厄寺獨傳之“電彩輕法”如狂風暴雨般急使而出,快打猛攻,力求取得優勢,但此時吳南雲已搶製先機,漸佔上風。
  一倍觀戰的秦驥,此時對活鬼袁古一笑道,“袁老大,別人為了我們的事,正在拚死力鬥,咱們正主兒豈能好閒觀望?”
  袁古陰陰一笑,道:“好極,老夫也手癢得緊……”
  一言甫罷,他已自腰間解下一串兵刃來,原來竟是四支尺許長短,上鑿小孔的鋼捧,每棒頂端皆以小鐵環相連,與三截棍相似,不過他卻多出一截,且又為純精鋼鐵打成,更較三截棍霸道。
  斷魂鏢秦驥,素來不使兵器,此時一拍雙手,道:“袁老大,賜招吧!”
  袁古一見對方雙手空空,狀似欲與自己赤手而搏,不由怒哼一聲,厲喝道:“姓秦的,你不亮兵刃,是自尋死路,怪不得老夫心狠手辣……”,話聲一住,手中四截鋼俸倏起,帶著一片嗚鳴怪聲,向秦驥當頭劈下!
  秦驤一見袁古兵器臨頭,腳下急閃,“幻魔隱身法”已自施展開來,袁古一棒揮下,只覺人影一幌,敵人已蹤跡不見,他吃驚之下,四截鋼棒急收,鳴的一聲,又同身側擊出,變招之快,亦足驚人!
  秦驥正閃至敵人身傍,呼聲風響中,袁古兵刃又似條怪蟒般疾揮而至!秦驥口中不由喝聲:“好手法!”一式“龍行飛步”,人已斜斜掠出 他腳尖一沾地,又陡的竄了起來,果然,袁古兵刃已砰然一聲,擊在他方才落腳之處!
  泥土四濺中,秦驥長笑一聲,雙掌疾出,一式“巨靈移山”猛擊袁古雙肩,掌中暗含紅砂掌力,端的聲勢驚人!
  袁古驀覺一陣勁風擊向背後,右腳疾然一旋,左掌硬硬封出!
  只見二人掌勢相抵,“劈啪”一聲巨響,活鬼袁古已被震出五步!秦驥也在空中翻了個筋斗,始飄然落下!
  袁古以單掌硬敵秦驥凌空下擊之勢,自然比較吃虧,一條左臂已痛得彷彿裂散一般,而秦驥也雙掌發麻,二人心中皆不由火高萬丈,各自暴叱一聲又翻翻滾滾殺成一團。
  四人分做兩對激鬥,風聲罡烈,人影縱橫,時聞怒叱連連,及兵刃相擊之聲,真是好一場龍爭虎鬥!奪命鬼袁恆,焦急的看著自己兩位兄長與敵相鬥,不出越看越是心寒,他已瞧出自己二哥袁昭,此時手中“烏金鐵蛇鞭”,雖仗著那套青海絕學“電彩鞭法”強自支撐,但看情形,已是難以持久。
  老大袁古與斷魂鏢秦驥,雖說目前一時尚不分軒輊,但人家馳名江湖之”斷魂鏢”尚未用出。袁恆越想越不妙,心中倏然閃過一絲惡念,只見他竟緩緩移向袁昭與吳南雲廝殺的那面。白衣書生,此時竟轉過身來,望著自己微微一笑,奪命鬼袁恆悚然一驚,那伸入懷中之手,只得又訕訕的縮回。
  他怒視了這白衣書生一眼,又忖道:“這年青窮酸,必是偶然回頭瞧見,否則,他聽覺豈有如此敏銳?”奪命鬼衰恆的一只右手悄悄伸入懷中,方觸到那陰毒無比的“千茫球”
  時,驀然,那適纔背向自己的!”衰恆想到這裡,不由抬頭將對方細細打量了一番,只見這少年文士,人雖生得俊美,雙目卻與常人無異,舉止上,也瞧不出有什麼特殊的功候來。
  袁恆肚中一聲冷笑,便想指名索戰!其實,他何曾知曉,對面這俊俏書生,功力之深奧,早已達到“還璞歸真”的至高境界。
  袁恆此時怒火蒙心,也不想想對方如何能在雙方的激鬥聲中,不早不遲,恰在自己要動邪念之時,及時回頭,這份內家功力豈同小可!
  他此時一指那白衣書生道:“兀那酸丁,來!來!來!咱們也別閒著作壁上觀,待大爺趁早送你上路!”
  那白衣書生,正是玉面修羅濮陽維!他聞言之下,傲然一笑道:“好極,在下亦正想打發你這廢料。
  袁恆聞言之下,好似火上加油,大喝道:“酸丁住嘴,咱倒要瞧瞧是誰打發誰!”語聲一停,他倏然雙掌疾推,一般如潮掌風,已似排山倒海般向濮陽維襲到!
  濮陽維身軀踏前一步,僅出單掌,迎向對方攻來之勢,他掌心微縮,待到袁恆掌風擊至身前三尺,始將掌勢發出,剎時一片炙熱之氣亦泅湧而起!聲威之大,竟不在袁恆雙掌之下!
  袁恆見狀,不覺心中一震,方知自己走了眼,口中頓時嘿聲吐氣,拍出之掌,用足十成功力,竟極其怪異的向內一圈一合,同時閃電般將右手中指疾彈而出!
  這門功夫,在隴西三鬼中,僅袁恆一人練就,謂之“百潛鬼指”,專於敵人不防中,予以暗算,每收奇效。
  濮陽維著覺袁恆掌力,竟在他一圈一台中驟然加重一倍,他正待運力硬封,倏覺一縷尖銳指風,竟無聲無息的挾在敵人如山勁氣中,疾然襲到!
  濮陽維此時待閃已自不及,他暗中急運“金羅步”,身形幌處,宛如鬼魅般轉出五步以外!但聞“喀嚓”一聲暴響,他背後一株若碗口大小之柳樹,竟吃此縷指風,齊腰擊斷,袁恆這一掌功勁之強,可以想見!
  濮陽維勃然大怒,雙掌虛按,人卻宛似一只極大老鷹般,呼然拔起,急撲袁恆。
  袁恆一見自己的“百潛鬼指”,竟未能暗中傷得敵人,便已知不妙,方要運功拒敵,猝覺對方身形下撲時,那股罡烈功風,壓得自己幾乎透不過氣來,他大驚之下,身子疾然一式“海燕掠波”,倒穿而出!
  此刻,濮陽維正自空中撲落,一見袁恆身形後竄,他雙掌驟出,一股如巨浪似的炙熱掌力,已向袁恆逼去,饒他退得快速,也被震出丈外之遙!
  待到袁恆蹌踉落地時,那張青滲滲的醜臉上,已是血筋暴顯,雙目箕張如鈴,加上一頭散亂的鬢髮,更是顯得恍如厲鬼!
  在一傍與吳南雲拚鬥的陰毒鬼袁昭,驟見之下,不禁大吃一驚,也顧不得自己亦是自身難保,手中“烏金鐵蛇鞭”疾展“彩虹映天”,“百步流失”,“湖光彩影”連環三招,將吳南雲逼得稍稍一退,袁昭己身形急掠,手中鞭抖得筆直,點向濮陽維背後“心脊穴”,來勢之快,恍如閃電!
  濮陽維猝覺颯然風響,便知有敵背後偷襲,他身形不由不動,猛然長吸一口真氣,竟絲毫不藉外力,彷彿羽毛般,飄出丈許之外。
  袁恆卻趁此瞬息之際,急急運功謂息。
  濮陽維身形飄出後,雙臂猝然一抖,人在空中一個迂迴,似電閃般直撲偷鞭他的袁昭!
  袁昭見勢大喝一聲,“烏金鐵蛇鞭”急揮,帶著嗚鳴怪響,猛戳濮陽維前胸“幽門穴”!濮陽維身形絕不閃躲,仍照原勢撲下,眼看來鞭快要點上,忽見濮陽維雙腳連向空中疾轉數次,人在半空,卻呼聲折了一個方向,旋到袁昭右側!
  原來,濮陽維竟在日常默思中,已將那妙絕天下的“金羅步”中數式,融入身法之內!
  袁昭眼看一鞭點空,驚駭之下,便待撤身換式,那知他身形尚未及移動,驟覺手腕一緊,竟吃敵人牢牢抓住!他正待運力掙扎,濮陽維已向他左肩“府台穴”虛虛一點,袁昭頓覺一陣暈眩,便咕通倒在地下!
  濮陽維反撲袁昭,同時騰躍,迂迴、出手,皆是快似流星,一氣呵成,乾淨俐落之至!
  此時,在一傍觀戰的七煞劍吳南雲,按劍向濮陽維微微一笑,他卻並未趁袁昭倒地之時,驟施殺手,的是一代名家風度——奪命鬼袁恆,此際調息甫畢,忽見自己老二,已被那白衣書生點倒,這一驚非同小可,探懷急摸出二枚“千茫球”來,悶聲不醬的向濮陽維、吳南雲二人所立之處發出!濮陽維正待返身,閃目間,二枚銀光閃閃的拳大鋼球,已帶看呼呼風聲急襲而至!
  濮陽維一聲長笑,揮掌劈去!
  驀的,吳南雲大呼一聲:“使不得!”身形急掠,已擋在濮陽維身前。
  此刻,濮陽維掌緣已將沾至飛來鋼球,他驟然聞言之下,猛力一抖手腕,竟硬生生閃至一傍!但那二枚鋼球,卻於此際“當”的一聲,自行相撞!只見空中剎時閃開一蓬銀雨針芒,籠罩範圍之廣,竟擴達兩丈!
  濮陽維急呼一聲:“退!”,自己反而掩向吳南雲身前,吳南雲此時身形急掠,卻已稍慢一步。濮陽維倏軍“六彌真氣”,混身上下,頓時如罩鋼壁!右掌卻閃電般在吳南雲腳底用力一托,二人始恰恰躲過這漫天針雨!
  倒霉的卻是那躺在地下,已被濮陽維點中穴道的陰毒鬼袁昭,竟吃他兄弟的歹毒暗器釘得滿滿一身,連哼也沒哼一聲,便自一命嗚呼!隴西三鬼中,那正在力戰秦驥的活袁古,驟見自己二弟已經隕命,痛心之下,不禁狂吼連聲,目眥皆裂!
  正值他心神一分之際,秦驥倏然一招“天外驚鴻”,擊在袁古左肩!袁古大叫一聲,踉蹌退出三步!手撫左肩,面色發紫……
  倏然,他仰首一陣狂笑,右手猛揮,那四截鋼棒竟驀然散開,化為四條烏光,呼嘯而出,所挾勁道之強,即如秦驥此等高手,也不敢攖其正鋒……
  秦驥此刻已知對方左肩骨盡碎,但這困虎反噬之勢,卻也不可輕視!身形暴長,人已拔升三丈,可憐的卻是他身後站立的四名莊丁,在連聲慘號中,已被這四截散開之鋼棒,活生生釘死地下!個個瞪目裂嘴,穿肚洞腸,鮮血橫溢滿地,慘不忍睹……
  袁古一見自己的出手兵器,並未奏功,而老二袁昭已死非命……老三袁恆又已披頭散髮的在與吳南雲拚死困鬥……但覺胸中混濁如霧,隱約間,兄,弟三人平日相處的深情,如走馬燈般的一幕幕在他心海中掠過,袁古那皺紋密布的面孔,顯得呆滯而淒厲,他雙手孿痙的彎曲著,喉頭不時響著呼嚕之聲……
  驀然,他那一對陰如鬼魂的眼睛,牢牢的釘在那已自空中落下的秦驥身上,雙腳緩緩移動,一步步的向秦驥走去……
  濮陽維、秋月和尚、秦柔柔諸人,皆不由微帶驚異,屏息戒備……空氣頓時充滿了緊張的氣息,好似一張拉得大滿的弓弦一觸即發!
  這時,各人心頭都有一種窒息的感覺,但江湖上最重信義,一諾千金,當時言明以一對一,若不至秦驥生死關頭,任誰也不能貿然相助,否則,非但日後傳將出去,會吃江湖中人恥笑,即秦驥本人也會因此而聲譽掃地!
  秦驥亦非泛泛之輩,此際安有看不出形態嚴重之理?他心知活鬼袁古,此刻必有厲害煞著出手……只見秦驥早已凝神靜氣,目不轉瞬的注視對方,雙掌微提,十指輕翠,其名震四海的斷魂鏢蓄勢待發!
  倏然,袁古仰首向天,發出陣陣淒厲狂笑,笑聲悲憤欲絕,狀似嗚咽………其中竟含著一種動人心魄的力量,使各人本能的感觸到,這彷彿是一頭困虎垂死時,所發出最蓄蘊的怒吼,帶著一種迴光返照的淒然與激忿……
  正在與七煞劍吳南雲拚鬥的袁恆,驟聞這慘笑之聲,不由疾然跳出圈外,駭然叫道:
  “大哥,萬莫如此……大哥……”語尚未住,只見袁古頭也不回,就在他笑聲甫止之時,雙手急抬,那十只手指,此刻竟忽變為紫紅之色,較平時暴粗兩倍有餘!
  袁古口中厲叱一聲,十指尖端竟猝然射出十縷血箭,向秦驥電射而至!一傍站立的濮陽維驟見之下,腦中如電般想起一件事來,他急急暴喝一聲,雙掌猛推,赤煞掌力已如山湧出!
  秦驥驀覺眼前紅光掠至,遂不加思索的雙掌齊揮,其獨門“百虹濺血”之斷魂鏢手法也自發出!
  剎時,眼前血光迸現,銀虹閃閃,只聽得活鬼慘厲的呼號及秦驥嘶聲叱喝。場中霎時人影閃閃,尚挾有青蝶秦柔柔的悲叫……待到一切靜止,只見隴西三鬼之首,活鬼袁古仍然挺立地上,一雙滿布血絲的三角怪眼,瞪得如銅鈴也似,臉上肌肉卻扭曲成一種極為猙獰恐怖之狀……,他胸前赫然並排插著二十六只長約三寸,銀色黑穗的鋼鏢,只只深嵌到底,顯然已是返魂乏術了……
  斷魂鏢秦驥,也滿身浴血,面色蒼白的被兩名莊丁扶著,搖搖欲墜的站在那裡,濮陽維此刻立于秦驥之側,目光冷削的瞧著,那正自地上蹣跚起立的奪命鬼袁恆!
  原來,袁古眼見己方大勢已去,自己二弟已斃命,半生英名,也付諸流水,悲恨之下,竟決心與敵同殉,他想到自己兄弟三人,今日可說全是毀於斷魂鏢秦驥手中,不禁將一腔怒火,完全傾注在秦驥身上……
  袁古決心既定,遂藉狂笑之聲,將全身精血,集聚於雙手十指之上,欲衝破指端,射死秦驥。這手邪門功夫,極為陰毒詭異,稱為“幽冥血矢”。是一種甚難躲避的與敵同殉之怪異武技……但因須將全身精血逼於十指中射出,此功施後,即全身血枯力竭,自己亦不能活命。
  袁古猝然發出此“幽冥血矢”時,濮陽維已自看出厲害,但已不及出聲示警,只得全力揮出兩掌,赤煞掌力威勢雖大,但也僅將十股血箭擋出九股,仍有一道血箭在秦驤斷魂鏢出手之後,向秦驤電射而至!
  秦驥一生經過無數次大小陣仗,歷盡滄桑,臨此危境,毫不慌張,“幻魔隱身法”疾旋 但竟僅能避過胸前要害,左肩仍被穿透!而袁古漫說此擦已功力盡失,命在旦夕,即使他仍如平時,只怕也難以躲過這“百虹濺血”二十六只獨門斷魂鏢手法!
  故而袁古慘號一聲後,全身已皆遭斷魂鏢釘滿,他一生殘毒,死時卻也挺立不倒,暴戾倔強之氣,可至謂至極了。
  奪命鬼袁恆,驀聞大哥狂笑嘶起,便知不妙,兄弟至情,使他頓時跳出圈外,高聲勸止,他見袁古不理,心中一陣慘痛,知道一定完了……悲憤之下,在秦驥負創之剎那間,躍身向前,揮掌急劈!
  濮陽維一掌揮出後,見秦驥仍然受傷,大急之下搶身撲上,卻恰好與袁恆撲來之勢接上,他一見袁恆竟欲乘人之危,心中暴怒,雙掌疾出,竟將那素有惡名的奪命鬼當場震得翻倒地下……
  場中此時一片沉寂,僅微微傳出秦柔柔低泣之聲,濮陽維上前驗視秦驥之傷,只見他左半身已全然被鮮血浸透,濮陽維出手如風,疾點其左肩“青靈”“小海”兩穴,止住流血,再將師門獨傳之“玉璞丸”塞入秦驥嘴內,待到撕開衣衫,一見傷口,眾人不由連連皺眉,只見秦驥左肩近胸之處,約有一酒杯大小之血洞,傷口血肉模糊,皮肉翻出,深不見底,顯然受創極重……
  此時,秋月和尚掠步上前,一拍秦驥“天柱穴”,使其不能運力,始轉身對各人道:
  “先將秦施主送入內廳暫息,吾等且將目前善後辦妥再說。”
  淮陽維回頭一看,只見隴西三鬼碩果僅存的奪命鬼袁恆,正呆呆的跪在他兩位兄長之前,淒然無語……
  濮陽維上前兩步,冷然說道:“袁恆,現事已至此,你尚有什麼話說?”
  袁恆緩緩抬起頭來,眼中閃出一股怨毒之色,嘶聲道:“今日各位之賜,隴西三鬼刻骨銘心!……”言及此處他狂笑一聲,又道:“吾等只恨自己學藝不精……我袁恆若是不死,有生之日,必一一報答各位……”說完,他上前將袁古、袁昭尸身,一手一個挾在脅下,便待離去!
  剛走兩步,又徐徐回身,雙目注視濮陽維,陰沉沉問道:“閣下大名可否示告?”
  濮陽維淡淡一笑,道:“在下淮陽維,袁恆,你記住了。”
  袁恆神色一怔,隨即頭也不回的如飛而去。
  秋月和尚這時高宣一聲佛號。連稱善哉,吳南雲面色沉凝的向秋月道:“大和尚,莫先發側隱之心,倒是我那秦老弟傷勢如何?能否救得?真是使人不能解懷……”
  各人聞言,遂也不再多談,急往秦驥住室行去。
  三人行經一片竹林之後,一條雅緻的碎石小徑,便呈現眼前,小徑直通一棟小巧閣樓之前,植滿奇花異草,紅蓼白蘋,極點其中,真個幽雅的緊。
  樓前琉璃燈下,站著兩個莊丁,一見各人行至,連忙躬身唱諾:領頭的吳南雲急問道:
  “莊主傷勢如何?現在已否清醒?”
  其中一個答道:“莊主始才已自醒轉,但……但好似甚為痛苦……吳南雲聞言忙道:
  “快快帶路!”
  三人隨著領路莊丁,經過外廳,直到東廂一間精室前停住,吳南雲未等及傳報,即伸手掀簾而入。各人入內後,只見始才尚生龍活虎般的秦驥,此時已面無血色,精神萎頓的臥在床上,其妹秦柔柔,正立在床邊為其裹被……秦驥見三人進來,面上微露一絲苦笑,啞聲道:“各位請自便,恕秦某失禮了。”
  吳南雲上前細細一瞧,見秦驥傷處已包紮妥當,不由回頭對秋月和尚說道:“大和尚,你素精醫道,秦老弟受這“幽冥血矢”之傷,不知可有藥物救得?”
  秋月和尚聞言,兩道濃眉一皺,低頭沉吟起來……
  每個人面孔上,都顯露出一種焦慮而盼切的神色,顯然的,不希望大和尚說出來的,是一句絕望的話。過了片刻,秋月和尚一拍腦袋,呵呵大笑道:“啊哈,貧僧險些忘了,聞說這‘幽冥血矢’,乃施出此功之人,全身精力所聚,一經擊中了人,便四散滲入人體各部機能,使其破壞無遺。”
  秋月和尚言及此處,各人一顆始才放下的心,又不禁提到了喉邊,大和尚一清嗓子:又續道:“秦施主萬幸于那袁古發出“幽冥血矢”時,躲開要害之處,又經濮陽施主閉住穴道,故而身中此功之毒不多,但時日一久,若是毒性蔓延開來,卻極為可慮。”
  秋月和尚眼看著各人那一對對焦急不耐的眸子,迫切的在催促自己快講,他才悟到說了不少閒話,因而忙道:“貪僧聽得傳聞,此莊左后之“百曲山”中,有一窄谷,名日‘十二拐’,其中竄有一毒絕天下之“金冠蛇王”,若能擒得,以其膽合藥服下,秦施主之傷,必可醫治無妨!”
  秦柔柔此刻急急插嘴道:“大師,事下宜遲,咱們天亮後就去圍捉……。”
  秦群聞言橫掃了妹妹一眼,責道:“各位為了我們兄妹,已勞頓一夜,為兄傷勢,尚能支撐一時,豈可再麻煩各位……。”
  秦驥始說到此處,濮陽維等已齊道不妨,尤其吳南雲更是不悅,哼道:“秦老弟,你我相交二十年,情逾手足,若你連這點小事皆要推讓堅持,那老哥哥就即刻拍拍屁股走路……。”
  秦驥眼見各人對自已如此關切,不由感激異常道:“既然各位對秦某如此愛護,表某只有心領了。”
  秋月和尚大笑道:“對了,這才夠英雄本色!”
  室中各人,眼看天已微現曙色,都索性不睡,好在各人都是內家高手,也算不得什麼,齊皆在坐椅上運功調息起來。
  不多時,莊丁已自端上洗嗽用具及早餐,各人草草用畢,便準備即刻出發。
  秋月和尚囑人取來所攜包裹,打開後,自內取出三件東西,大家一看,原來是一只色作乳白、晶瑩凝潤的尺許長的竹筒,一塊黑色絲巾,及一粒龍眼大小、色作褐黃的珠丸,秋月和尚道:“這竹筒乃盛此‘金冠蛇王’之用,此竹為大雪山千載冰崖所產,百年始長一節,名曰:‘寒竹’,具有克制天下毒物之功!”他又一指那方黑色絲巾道:“此為‘烏絲帕’,質軔而堅,不畏刀斧,如用這已有百年之久的“雄精丸’涂于其上,覆蛇即可使其全身癱瘓,俯首就擒……。”
  秋月和尚說完後,即收好各物,與眾人走了出來,他邊走邊道:“此‘金冠蛇王’毒絕天下,各位武功雖高,捕捉此蛇時,仍須謹慎小心,否則一旦讓此蛇溜走,卻是不妙哩!”,各人應諾,遂相偕出莊而去!百曲山,位於“垂柳山莊”之左後二十裡處,山勢不高,全系懸崖削壁,形勢極為險惡,羊腸小道曲折重重,畸嶇難行,因而得有“百曲”之名,而秋月和尚所要搏捉的“金冠蛇王”,卻在此山之頂,名曰“十二拐”的窄谷中口各人策馬急奔,不到一個時辰,已來至“百曲山”下,只見山努奇陡,蜿蜒如帶,果然好一片險惡之處。
  濮陽維、秋月和尚、吳南雲、秦柔柔等紛紛下馬,由秋月和尚在前領路,四條身影如風般向山頂奔馳而去。不一刻,四人已來到山端,休看此山不高,卻見絕澗處處,怪石遍布,十分難行,濮陽維、吳南雲二人雖不覺如何,秋月和尚及秦柔柔此等高人,也不由鬢角鼻窪微微見汗!
  各人稍稍休憩了一會,秋月和尚在四處觀望一番,指出腳前不遠的一處凹谷輕道:
  “各位注意了,那條陷入之窄谷,想即是‘十二拐’,傳聞中的‘金冠蛇王’即匿藏谷中,稍停下手時,不論如何萬萬不可用手捕捉,以防劇毒滲身………如給這畜牲咬上一口,即便無藥可救!”大和尚語聲一住,自己已首先向那窄谷縱身躍去……
  四人進入這窄谷後,鼻中竟聞著一股微帶腥味的香氣,且陽光被谷頂突出之崖石所遮,谷內黯淡無光,各人不由更加小心翼翼,躡足向前摸去,不知七彎八拐了多少次,前行的秋月和尚忽然停步不前,仔細的在四周察看了起來。
  後面的秦柔柔見狀,忍不住張口問道:“大師,你莫非已看見……”
  秋月和尚一聽有人講話,急忙回頭搖手,示意噤聲,又跟看折進另一個岔口去。
  三人魚貫跟人後,已看出這岔道較前行之路廣闊,約有兩丈方圓,在一面光滑如玉的石壁上,竟有著一個碗口大小的石洞:洞口長滿叢叢色澤烏紫的藤草,陣陣腥味,由洞內傳出……秋月和尚回頭低聲對三人道:“看來這‘金冠蛇王’,必在這壁洞之中,各位請準備妥當,貧僧這就去引它出來!”
  三人輕輕點頭,分開站好,濮陽維卻緊隨著秋月和尚行去。大和尚心中明白,這年青俠士是怕自己萬一應付不及,可及時對自己援手,他不由回頭向濮陽維感激的一笑……——此時,各人都是屏息靜氣,空氣顯得沉悶而呆滯……靜默中,秋月和尚緩步行至洞前,只見他嘴層嘬起,竟倏然發出陣陣尖銳刺耳的哨聲來!
  尖長的哨聲歷久不歇,半盞熱茶以後,已可聽到石洞中傳出一陣很輕微的蟋嗦之聲來!
  驀的,一個三角形的金色怪頭,已自石洞中伸出,只見這顆怪頭大如拳頭,在那細小如豆的紅色蛇目之上,卻形成一扇半弧形的金色肉冠!
  此刻它雙腮一縮一鼓,竟發出陣陣“呱呱”的叫聲來,其聲宛似兒啼,令人聽到,混身直起溪皮……秋月和尚口中一聲暴喝,身形猝然後掠 果然,那凶殘絕毒的“金冠蛇王”,竟呱的一聲隨形射出!
  各人此時,才看清楚這使人驚懼的金冠蛇王全形!只見它全身粗若兒臂,身長幾逾兩丈,混身為金色鱗片,在日光之下,閃閃發亮,顯得既猙獰,又恐怖……最奇的,卻是它身下已微微生出四爪,行動中,更是抉捷如風!
  金冠蛇王來勢快極,只見搖影一閃,已逼至秋月和尚身後。大和尚倏然身子一縮,雙腿疾曲,“嘩啦”一盤,已縮短了一大節!他那矮得令人發噱的身軀,竟如電般閃了開去,手一晃,已握了塊黑色光潤的絲巾,那金冠蛇王似甚懼黑色絲巾,一聲怪嚎,在空中一折身,竟帶著一陣腥風,向一傍不遠的濮陽維咬去。蛇口槓信陡伸,利齒森森,好不驚人!濮陽維心忖:好個惡毒畜生。手卻不慢,他右手食指疾彈,“唰”的一聲,一縷尖銳勁風,直向蛇頭襲去!
  那金冠蛇王靈巧已極,三角怪頭一低,竟吃它閃躲開去,來勢不變的仍疾撲而至!
  濮陽維冷然一哼,腳下暗踏“金羅步”,身形快如飄風,呼聲閃開,那蛇正好由他左側竄過。濮陽維出手如電,十指疾彈,金冠蛇王雖然靈捷,卻也不能完全躲過這全由內家功力發出的“指彈十柱”之武林絕學。
  轉瞬間,竟吃十縷銳風點中,最右的一股射中尾部!那金冠蛇王“呱呱”一聲淒厲銳叫,兩丈來長的蛇身,已拍噠一聲墮落地下。
  卻見它在地下一個翻滾,竟不再襲敵,蛇身快速的盤成一個圓形蛇陣,蛇頭昂然自內伸出,身上金色鱗片,此刻已勃然豎直,池信閃縮,虎虎生風,端的驚人之極!
  秋月和尚一聲長笑,人又颯然撲上,“烏絲帕”急罩蛇首,那金冠蛇王此時卻不躲閃,雙腮一吸一鼓,竟呼的噴出一口淡紅色煙霧來,內中尚挾有絲絲金線。
  秋月和尚見狀大驚,足踵用力一撐,陡的倒穿而回!口中大叫道:“各位小心,想不到這孽畜已練有內丹!口中尚能噴毒!”
  一傍掠陣的秦柔柔,看見各人與那金冠蛇王惡鬥,早覺手癢,此時也不說話,嬌叱一聲,手中長劍如電,唰、唰、唰,一連三劍,逕自刺向蛇身!
  金冠蛇王一見有物襲來,竟動也不動,待到劍尖刺上,卻聞得“噗”的一聲,如此鋒利的青鋼劍,竟連怪蛇一片磷皮都未劃破,秦柔柔力道不好,那金冠蛇主已呱呱連叫,蛇身疾展,腥風起處,呼的向秦柔柔撲去!
  秦柔柔一聲驚呼,一個——嬌軀,已連連貼地翻滾出去,那金冠蛇王卻凶殘得緊,蛇首在空中一折,向秦柔柔呱的一聲噴出一口毒霧來。
  眼看秦柔柔已危在旦夕,那離得最近的七煞劍吳南雲,大呼一聲,身形急撲而至,雙掌猛揮,一片掌風洶湧而出,擊得那蓬毒霧如絲般消散,但那金冠蛇王身在空中一轉,四足連劃,凌空滑行般,唰的又向尚在地下的秦柔柔大腿咬去。
  吳南雲此際身子尚在空中,救援已自不及,而秋月和尚正在舉步 倏然夙聲起處,一條極淡白影一閃,那奇險異常,千鈞一髮的秦柔柔,竟被人挾肩拉了出去。
  各人冷汗涔涔中,定神一看,原來救走秦柔柔的不是別人,正是那清灑倜儻,武功深奧莫測的濮陽維。
  金冠蛇王一撲不中後,已知厲害,竟又依樣葫蘆的圍成原先那個蛇陣!
  此刻,青蝶秦柔柔驚魂甫定,一見救自己逃出蛇口的,竟是濮陽維,不由心中感激的一笑,輕道:謝謝你了,濮陽公子……”
  濮陽維淡然一笑,卻向那此刻已到身邊的吳南雲道:“吳兄,秦姑娘你可得好生看護著,否則,只怕你日後……”
  吳南雲聞言一怔,隨卻會意笑道……“兄弟,休得取笑愚兄……”
  秦柔柔不禁羞得將一只小蠻靴直跺!嗔道:“濮陽公子,你再如此,我不來了。”
  三人正在講話,驀然聽得秋月和尚大叫道:“餵餵,現在是什麼時候,你們到還有心說笑!”
  濮陽維聞言,向二人一眨眼,身形掠處,已到秋月和尚身側,笑道:“此蛇端的難捕,大師莫非已籌定治它之法?”
  秋月和尚正全神戒備,搖頭道:“想不到這畜生已達如此火候,倒是辣手得很!”
  濮陽維一見那金冠蛇王,此刻豆眼圓睜,一瞬不瞬的注視這邊,心中一動,頓時想出一個方法來,一閃身,已到達那蛇陣之傍,金冠蛇王倏見有人竄來,又是呱的一聲,滿口毒霧,瀰漫而出,濮陽維長嘯一聲,已如鬼魅般晃開,身形隨即閃電般在那蛇陣四周疾轉起來。
  金冠蛇王那顆怪頭,也不停的隨著濮陽維身形轉動,不及一盞熱茶時分,各人已可看出那金冠蛇王之怪頭,已是轉動遲滯無力,遠不如初時之靈活凌厲。
  那怪蛇想亦是見努不佳:此刻蛇身疾舒,欲待逃竄。濮陽維此刻暴叱一聲,單掌虛虛一吸,那奇毒怪蛇竟吃他以“凌空攝物”之內家至高勁力,鬥然拉得離地三尺!濮陽維此刻驀地吐氣開聲,手心一登,那兩丈長短的蛇身,又砰然一聲被匝翻於地!
  秋月和尚見狀大喜,腳下更不怠慢,手中“烏絲帕”閃落,縱身將蛇首罩個正著!只見那金冠蛇王呼出一陣慘厲之聲,全身顫動了一刻,便寂然臥地不動。
  濮陽維詫問道:“大和尚,這孽畜死了不成?”
  秋月大笑道:“百足之蟲,死而不殭,這天下絕毒之物,豈會如此容易便死?它此刻只是受那‘雄精丸’之氣所製,一時昏死過去罷了……”
  吳南雲亦偕秦柔柔相繼過來,二人見此怪蛇已靜臥不動,不由咋舌道:“好厲害的畜生,今天如不是濮陽兄弟在此,想盡辦法,只怕咱們三人也收拾不下這項怪物,恐怕還要為其所害哩!”
  秦柔柔閉目一看,這金冠蛇王如此粗長,而秋月和尚帶來裝蛇的“寒竹筒”,僅不過尺許長短,不知如何方能裝入?正自猜疑間,卻見秋月和尚極小心的以“烏絲帕”墊手,握住那金冠蛇王七寸要害之上,卻要吳南雲執著“寒竹筒”,首先將蛇頭放入,只見那本來較筒尚大出些許的三角怪頭,一挨著筒緣,竟全身戰慄不止,而且,更奇異的竟是全身逐漸縮小……那顆蛇頭已毫不費事的滑了進去,未幾,那粗長的蛇身,也縮小得不及一尺長短,竟恰好塞入筒內。
  秋月和尚將筒蓋旋緊後,長長籲了一口氣,道:“總算大功告成,吾等也可下山了……。”各人抬頭一看,此刻日已中天,勞頓半日,不禁皆肌腸轆轆,大唱空城,四人略一整身,齊齊展開步法,如飛疾掠而下……
  回程,笑面佛秋月和尚更是笑口常開,他騎在馬上向三人道:“金冠蛇王幸而補得,秦施主傷勢必可無慮……”
  秦柔柔微微用手理了一下被風吹亂的鬢髮,轉頭向秋月和尚問道:’大師傅,這金冠蛇王如此粗長的蛇身,為何一觸這……寒竹筒,即會如此縮小?”
  秋月和尚笑道:“貧僧這寒竹筒得之匪易,當年千辛萬苦,才在大雪山一處奇險冰崖下,尋得此株尺許長之寒竹,此竹內奇寒,層面且帶有一種名日”玄冰縮骨霜”的異物,功能克制天下各種絕毒蛇蟲,且能使其縮小至如此筒一般,貧僧得此寒竹之助,不知撲捉了多少奇蟲毒蛇哩!”
  吳南雲一傍插口道:“大和尚,這怪幼除了其膽可合醫治內外傷聖藥外,是否尚有其他用途?”
  秋月和尚答道:“吳施主說對了……此金冠蛇王之膽不但可治癒任何內外創傷,其鱗皮硬如鋼石,亦可縫製防身背心小衣,非但可擋強弩利刃,且能防禦內家掌力……”言及此處,微微一停,又笑道:“好虛尚不止此哩,這畜生竟出乎貧僧意料之外,已練成內丹……
  此丹為晶綠之色,置于身上,可收冬暖夏涼.清心寡欲之功……”
  濮陽維此刻突然問道:“大和尚,依在下看來,這內丹彷彿是藏在此毒蛇頭頂金冠之內。”
  秋月和尚聞言,不禁稱讚道:“濮陽施主好眼力,此內丹確是藏於它的肉冠之中!”
  各人一路談笑,不覺已來至“垂柳山莊”,自有莊丁前來接馬侍候,擺席慶功……
  時光是永遠不停留的,也是永遠不回頭的,十日光陰,又是彈指即過了………
  斷魂鏢秦驥,已服下金冠蛇王之膽合成之靈藥三顆,生命已可無虞,但秋月大師察看傷勢,知道這“幽冥血矢”之毒非同小可,不到三個月,決不能隨意運功或使力,因此,秦驥尚得再在床上休養三月……而他們同去皖北淮陽山,加盟冷雲幫的時間也只好隨之延長……
  吳南雲與秦柔柔整日形影不離,情誼與日俱增……
  濮陽維卻是孤單的。閒時,他或到秦驥房中探視一會,或與秋月和尚走兩局棋……但極少品那只珍貴的寒玉簫。
  各人對他,像是天神般的敬佩,又像是對自己小弟弟似的愛護,濮陽維似乎懂得太多了,他那明徹澄朗的雙眸,包含著太多的抑鬱與冷漠……
  這天,已是他們自百曲山回來的第十五天了,濮陽維身著一襲白衫,飄逸的來至秦驥房中,二人閒談了一刻,濮陽維突然對秦驥說道:“秦兄,愚弟至貴莊已有半月,蒙吾兄赤誠招待,又慨允加盟敝幫,兄兄弟感激之至,但在下尚有些許俗事未了,今日特來暫時辭行,兩月後再轉回貴莊,與兄等同赴皖北……”
  秦驥聞言,猛自榻上坐起,驚問道:“濮陽兄,你……為何不待秦驥傷愈,便要先行?
  是否兄弟我有何招待不周之處?若有,也請看在秦驥負傷在身,萬萬包涵一些。”
  濮陽維急忙將秦驥扶好,婉言道:“秦兄切莫誤解,小弟決無此意……秦兄待弟如此高恩厚誼,小弟圖報尚恕不及,豈有不滿之理!”說罷,便將他近日心事,對秦驥說出……:
  原來就是濮陽維過去悲慘的遭遇,他從那“括皮嚴二”如何生生剝奪他幼時的幸福,以及他唯一的義僕朱福又如何縱火自焚的慘局。
  他一口氣說完,連秦驥如此歷盡滄桑、修深深厚之人,也不禁滿面現出悲憤之色。
  濮陽維又道:“自蒙恩師破格收錄門牆,小弟不敢一刻稍忘敝幫重建大任,及師門如海深仇,更忘不了福伯對小弟的照護之情,與不白之冤……:……愚弟此刻別去,一則是祭掃雙親蘆墓,二則卻是尋那‘括皮嚴二’及那些仗勢凌人的族人……那時……”濮陽維言及此處,卻不再講下去,但秦驥卻可自他說“那時”兩牢時,只目所含蘊的煞氣中,清楚的知道他話中含有令人戰慄的氣息……——濮陽維又與秦驥談了一陣,雙方約好了兩月後趕回,同赴皖北淮陽山,正式加盟冷雲幫。濮陽維托奏驥代他向秦柔柔、吳南雲、及秋月和尚等人辭行,為的是別日不長,更免得眾人又是一番挽留……官驛大道上,景色宜人,微風艷冶如笑,群山著翠欲滴……而濮陽維,這年青俊逸的俠士,心中卻有著絲絲莫名的憂鬱……
  地上,印著他碩長而削瘦的身影,策馬踽踽獨行,這,又何嘗不是代表著那落寞與孤獨的心緒,又何嘗不是影射著他那孤傲不屈的俠士魂?
  行行復行行,又是一抹夕陽,數點歸鴉的時分了,晚霞雖好,絢麗中,卻帶有圈圈淒涼的嫣紅……官亭以南,一條官道之上,正奔馳著一匹白色駿馬,馬上人兒輕袍緞帶,玉面朱唇,襯著一雙冷森森的剪水雙瞳,真是好一表人材,這人是誰?正是那藝高膽大的濮陽維“他因心急趕路,兼程奔馳,此刻已錯過了宿頭。
  他騎在那匹雄偉的白馬上,被風吹著他白色長衫呼呼作響,馬兒此時口中噴看白沫,不時打著鼻嚏,混身濕透,題然已是奔馳過不少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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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雄威奮發 鬼哭神號

  濮陽維遊目四顧中,輕輕一勒韁繩,拋鐙下馬,他攏目向前方細細一瞧,才要將坐騎拉至路旁,忽然遠處竟傳來一陣急驟的馬蹄聲。
  濮陽維雙目微皺,頭也不回的依舊閒眺暮色,轉瞬間—一匹快馬已自他身側擦過,馬上騎士倏然回過頭來,向濮陽維冷冷一哼!
  濮陽維聞聲抬頭一看,在剎那間,竟與那馬上人打了個照面。
  馬上騎士這一看之下,那聲冷哼竟好似凍結了一般,驀然噎了回去—原來這冷哼之人,竟是女子!暮色朦朧中,輪廓彷彿甚美。
  濮陽維漠然的瞧了一眼,便轉過頭去,那匹快馬卻風馳電掣般,消失於晚煙暮靄之中!
  濮陽維心中暗奇,忖道:“看這女子必是身懷武技,否則豈敢在晚間單身馳馬於如此荒郊野外?”他獨自思量了一會,見坐騎已休憩停當,便又上馬加鞭,向前奔去。
  約飛馳了一個更次,那天邊的一彎上弦月,已嬌滴滴的破雲而出,將大地灑上點點銀光,遠近景物,顯得迷濛而幽遠。
  濮陽維輕輕嘆息一聲,正待放馬緩行,卻驀然看見山路轉彎處,怪異的伸出一塊山崖來,這山崖在如此形勢中伸展而出,使人看來,有著一種極不自然的感覺。
  濮陽維又緩緩行了一陣,已來至那山崖之前,只見崖石純黑,其上生滿山藤野蔓,夜風吹來,簌簌響著,彷若一只鬼手平伸空中,隱然欲攫!
  濮陽維月色朦朧中,已看清那崖石的三個大字,赫然寫著“吊死崖”三字!
  濮陽維不禁心中一栗,任他功力無雙,傲骨鐵膽,於此四野無人,空空寂寂之際,陡然見了這觸目驚心的崖名,也不由心中微微凜然。
  他一緊?繩,正待催馬快行,驀然“嗤!”的一聲冷笑,起自身後,濮陽維本能的急急轉頭……竟在自己身後三丈遠近,立著一個全身紫色衣衫的女子!
  他因始才心有旁鶩,故而一時粗心,未曾覺察,此時濮陽維閃目一看,已認出正是始才騎馬馳去,並向自己冷笑一聲的馬上騎士!
  他將坐騎緩緩圈回,冷然開口道:“於此深山曠野,姑娘一再顯身相激,莫非有意與在下過不去麼?”
  紫衣女郎雙肩微晃,竟似條直線般,飄飄落於濮陽維身前,她此刻始嬌笑道:“難怪人家稱你‘玉面修羅’嗯……果然貌似潘安,冷如寒冰……”
  濮陽維聞言不悅道:“姑娘來此,即是為了取笑在下這兩句話麼?”
  紫衣女郎輕輕笑道:“喲,我說公子爺呀,人家可是一番好意……真個的,你能否不往前走,轉個道兒?”一口京片子,輕脆悅耳之極!
  濮陽維見這女子,論相貌,可謂豔麗無匹,卻看不出她實在年齡,但其風韻談吐,卻成熟冶盪得緊,他怎麼也猜不出這紫衣女郎是何路數?見她又提出如此奇突而不合情理的要求,疑惑之下,冷冷笑道:“濮陽維自下山行道,從來就沒有不通之路,只憑在下高興,刀山劍林也要闖他一闖,姑娘此言,無庸再提,在下就此告辭!”說罷,就待拉轉馬頭。
  那紫衣女郎卻突然咯咯一笑道:“喲,你倒真是死心眼兒,人家一片好心,你卻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濮陽維一聽對方在話中討便宜,雙目倏然怒睜,神光暴射中,駭得那紫衣女郎不禁微微退後了一步!
  濮陽維冷削之極的道:“念你言出無心,這遭暫且饒過,下次……哼!”
  紫衣女郎一見對方竟然如此冷漠無情,自己一片好心前來示警,反而討了如此沒趣!
  她一向放任,從不服人,此刻性子一來,也冷然一笑道:“下次?下次你待如何?‘粉面羅剎’徐妍容走南闖北,倒還怕過誰來?”
  濮陽維見紫衣女郎自報字號,言詞之間,亦甚為刁辣穩練,他劍眉微皺,語聲略見和婉道:“徐姑娘,你一番好意,在下心領了謝感,但我有要事待辦,不論前途如何凶險,濮陽維絕不畏懼,定要闖他一闖!”
  那號稱“粉面羅剎”的徐妍容,聞言一陣嬌笑又起,笑聲甫住,一張清水臉兒頓時如罩寒霜,她冷哼一聲道:“好極,那你先得試試,姑娘我這一關可闖得過?”說罷,也不待濮陽維回答,身形起處,雙掌驟翻,輕飄飄的向濮陽維雙肩按下,掌至中途,又倏然變掌為抓,極快的點向濮陽維“吸骨”“府台”二穴!出手之輕靈快捷,的可稱為一流高手!
  濮陽維一見對方動手,身在馬上,一動不動,單臂微抬,以肘擋徐妍容左掌,食、中二指微並,疾點對方右手脈門,一招兩式,連消帶打,徐妍容嬌呼一聲,雙掌快如飄飆“唰!唰!唰!”又是三招攻出。
  濮陽維仍是單掌揮舞,幾乎是同一個時間,同一個動作,瞬息間將此三招封了回去!
  頃刻之間,二人已閃電般連對六掌,“粉面羅剎”此刻腳下一旋,正待另施煞手,濮陽維卻已冷然一笑道:“徐姑娘,尚要再打麼?你瞧此是何物?”
  徐妍容一見之下,不禁驚呼一聲,面上頓生紅霞,原來她髮髻上插的一支玉鳳釵,竟在與濮陽維對招時,吃人家神鬼不覺的摘了下來,這一手,已足可證明對方武功,確較自己高出多多!
  她此刻一語不發,僅羞慚的看了濮陽維一眼,正待返身離去,濮陽維忽道:“徐姑娘,這玉鳳釵請自收回!”說罷手微一送,那釵成直線緩緩飛向徐妍容手中。
  徐妍容欲語還休,輕聲道:“濮陽公子,前程凶險極多,我……勸你還是改道……”
  濮陽維灑然道:“姑娘好意,在下感銘五中,但任他龍潭虎穴,在下絕不能見難而退!”說罷雙眸神光湛湛,威儀自現!
  “粉面羅剎”縱橫江湖,素以冷面辣心見稱,此時也不知為了什麼,竟對眼前這更冷傲孤僻的青年,盪漾著一種說不出的依念之情,她幽幽一嘆,深深的瞥了濮陽維一眼,轉身悵然離去。
  濮陽維腦海中思潮起伏,他見這素昧生平的紫衣女郎,竟一再現身示警,心中早已有了警惕,他知道前面道上,必有仇家設伏,欲暗算於他,但不論是師門的威望,“冷雲幫”的名聲,以及他自己辛苦闖下的榮譽,都不容許他就此退卻,即令此刻前行是兇多吉少,也要闖他一闖,哪怕是就此一去不返。
  他一面策馬踽踽而行,一邊暗自沉思,他又想到,那“粉面羅剎”已和自己交過手,更見識過自己的武功,但最後仍勸自己繞道而行,可見那伏於前途的仇家,必是極為厲害難纏的人物。
  馬兒輕脆的蹄聲,將他自思維中驚醒過來,他一抬頭,忽覺眼角水光連雲,一片幽綠的潭水,寒森森的呈現眼前,月光下,水色幽深,波漣圈圈,潭邊一片密林,黑黝深遠,時而傳出陣陣淒涼的夜梟啼叫,景色顯得異樣沉寂。
  濮陽維心中驀然一驚,覺得胸間有著一股微微窒息的感覺,而且,竟帶著一絲他從未有過的緊張!四周寂靜得怕人,沒有一點聲息,一陣孤獨冷清的感觸,無形的向濮陽維心中侵襲。
  他正要放馬奔馳,驀覺身後有著一絲極輕微的響聲,聲音是如此細小,換一個武功較差的人,是絕不會聽到的。
  濮陽維倏然回頭,身後丈許遠近,赫然立著兩個青衣人,月光下,清楚的看出一個是面如血盆,長髯垂胸的高大老者,雙目精光隱現,顯然必是一內家高手,另一人年歲較輕,約五旬上下,卻面色白晰,五官端正,嘴角有一顆豆大紅痣,太陽穴高高鼓起,雙目精光四射,亦是威儀懾人!
  這兩位不速之客,此時亦驚異的瞧著濮陽維,他們想不到以自己這一身功力,竟在一丈之外,便被對方發覺!
  三人沉默的互相注視了一陣,濮陽維冷冷的開口問道:“夜寒人靜,二位不在睡鄉覓求甜夢,卻辛苦跟?在下身後,未知有何見教?”
  那紅面老者朗朗一笑道:“濮陽維,你果然好功力,老夫斯段峰,江湖上有個綽號叫‘赤面鐵膽’想你不會陌生吧?”
  濮陽維聞言之下,暗中驟然一震;原來他尚未藝滿下山時,即已聽“毒手魔君”談過,江湖上一些奇人怪傑的軼事,這“赤面鐵膽”斯段峰,世居青海布爾汗布達山,生平只入中原兩次,威震中原武林之內。
  但他第一次雖功成而退,第二次卻巧遇“毒手魔君”!二人遂約定于華山之頂,互證武技,雙方激戰了三百余招,卒被魔君以“天魔十二式”中之“滿天飛魔”一招,撕下他一只衣袖!此後,中原道上,即再也沒有出現過此人,年代一久,也逐漸被人淡忘,但他兩次入中原,並與“毒手魔君”約戰華山的那一段往事,卻仍被老一輩的武林人物所津津樂道。
  濮陽維見這老怪物如今又現身此地,且首先找自己,顯然他功力上必有精進,他心中暗忖:恩師雖已仙去,但自己正可藉此時機,一鬥這往日師門勁敵。
  他想到此處,不禁豪氣飛揚,大聲說道:“斯老前輩威名遠播,在下久仰之至!但不知身旁這位,是何稱呼?”
  那白麵漢子,雙目微蓋,冷冷哼道:“你聽清楚了‘黑旗幫’第三代幫主,‘摩雲鵰’白英便是!”言談神態,傲慢之極!
  濮陽維聞言,仰首一陣狂笑,面朝“摩雲鵰”白英道:“白大幫主,當年你與令師偕一般江湖鼠輩,于秦嶺山上,欲暗算我那恩師,結果作繭自縛,死傷殆盡,恩師見你胎毛未脫,殺你徒污他老人家尊手,故而饒你不死,想不到尊駕今日,卻也成了個人物了!”
  白英見濮陽維如此譏諷,那白晰面孔上,竟然沒有半絲怒容,他皮笑肉不笑的答道:
  “小輩,明年今日便是你的忌辰,你有什麼廢話?本幫主且容你盡情傾訴一番。”
  濮陽維不再回答,飄然下馬,對二人道:“和你們這般江湖下三流毛賊,何必多言,走!咱們前面較量去!”
  那“赤面鐵膽”見濮陽維將自己也罵成江湖下三流毛賊,以他往日聲名,怎能不氣得火冒三丈?他倏然發出一陣狂笑,笑聲嗡然震耳,若巨鍾齊鳴,連濮陽維如此高深的內家定力,也不由心中微震!
  斯段峰驀然止笑,厲聲對濮陽維道:“好,憑你這廝狂妄口氣,就不在你那老魔師父之下,老夫說不得要領教一番,看看你有何出類拔萃的功夫?”
  三人遂不多言,向前行了數丈,已達那密林邊緣,濮陽維正思忖先向對方何人動手,突然……林內輕快的掠出幾條人影來,落地時,不帶一絲聲息,顯然這幾人武功,也極是了得!
  濮陽維知道眼前敵人眾多,他凝神屏息,默運功力,十分謹慎的戒嚴起來。
  始才躍落數人中,立於上首那人已漫聲吟道:“一日三餐萬事足”第二人接道:
  “破衣蔽體勝綾綢”第三人隨即道:“富貴煙雲豈常在?”第四人又接道:“托缽有心志成城”四人齊聲重和道:“托缽有心志成城!”
  濮陽維一聽這四句歌訣,再一看對方四人打扮,便知是“江北丐幫”人物,但他卻看不出,這四人在丐幫中的地位如何?
  濮陽維轉目一瞧,斯段峰,白英二人面上,此時毫未帶出驚疑之色,顯然他們同是一路,早經約定了!
  濮陽維這時,對那些渾身穿著破衣,蓬頭垢面的丐幫人物微一拱手道:“今夜各位為了等候在下一人,竟而勞師動眾,在此飽嘗風霜,在下實在過意不去,請各位分示大名,以便濮陽維異日圖報!”
  對方那上首之人緩緩踏出一步,濮陽維已可看出是個滿頭白髮,縐紋重疊的七旬老人,他面上此刻毫無表情,雙眼似睜非睜,但開合之間,精芒隱現!
  濮陽維心中正在猜疑,那老人已聲如洪鐘般,一字一字地慢慢說道:“老朽‘冷面乞’常公明!”
  濮陽維昔日早聞恩師述及,這常公明號稱“冷面乞”為昔日秦嶺中,糾眾暗襲恩師“毒手魔君”之黑道高手,“江北丐幫”三老之一,“鐵臂乞”古庸之大師兄,功力之高,較之古庸,何止超出兩籌?今日看來,恐怕自己在如許高手圍攻之下,要兇多吉少。
  但他面上仍冷漠如恆,不露絲毫痕跡。
  此刻,常公明一指他身側,那身材魁梧,而如重棗的老者道:“此為老朽師弟,人稱‘神杖烈火丐’邵展雄的便是!”
  他又一指那膚色微黑,身材削瘦,唇上留有三撇山羊鬍子的人道:“這是老朽三師弟,‘鐵臂乞’古庸!想閣下不會陌生!”
  濮陽維一見這師門大仇,便在眼前,全身不禁一震,較之聞到“赤面鐵膽”之名時,尤為激動。他雙目驟睜,鼻中冷冷一哼,但濮陽維一向機智深沉,雖然胸中熱血沸騰,澎湃欲出,他面上卻毫不動容,可是,那憤怒的火焰,卻使他那上挑的雙眸中,不自覺的射出一股凜冽的光茫來!
  常公明一見濮陽維如此沈著鎮定,心中亦不免暗自欽佩,他指著那站在最後,身著一件花色錦衫的矮胖老人道:“這是本堂總監堂堂主,人稱‘魔丐’江長恨!”
  濮陽維一見“江北丐幫”此次為了對付自己,竟是菁英盡出,顯然是想將自己置於死地!
  他不禁為這些人的卑噁心思激怒了!於是冷冷一笑,向常公明道:“常幫主,貴幫尚有多少人馬匿于林中?何妨皆請出一見,如此鬼鬼祟祟,豈是江湖好漢行徑?”
  常公明聞言,不由老臉一熱,仰首一聲長嘯,嘯聲甫住,林中又“唰!唰!”連響,疾如飛鳥般,撲出十條人影來,個個皆是百補鶉衣,蓬頭垢面,這十人腳一沾地,便迅速站成一個半圓,靜立不動。
  濮陽維大笑道:“此定為丐幫十大護壇弟子了,好極,今日濮陽維捨命奉陪,一拚高下,各位是一起上呢?還是車輪戰?”
  幾句話可謂刁鑽之極,說得眼前眾人皆微感窘迫。
  驀然,那身材雄偉,面如重棗的“神杖烈火丐”邵展雄,大喝一聲,縱身躍出,一擺手中如小兒臂粗細,八尺長短的“蟠龍鐵杖”向濮陽維怒道:“好個狂生後輩,這裡豈是你小子放狂賣乖之處?老夫且先會會你這膽上生毛的小輩!”
  濮陽維雙目如冰,煞氣倏現,他默然解下背後之長形包袱,抖開之後,裡面竟赫然是一只長約四尺,通體血紅的赤色枴杖!杖頭以紫金砂及上好緬鋼,打成一人掌形,四指箕張,小指彎曲如勾,指端精光閃爍,鋒利異常,顯然是一把能破解內家氣功的利刃。
  兵刃顯出,各人不由驚呼道:“赤手拐!”
  濮陽維自下山行道以來,尚是首次使用這師門謫傳兵器,他此刻伸手一握“赤手拐”
  把柄,冷然道:“邵展雄,你出手吧!”
  邵展雄身為“江北丐幫”第二把交椅的好手,武功自有其獨到之處,他素有“神杖烈火丐”之稱,此時見濮陽維大馬金刀的一站,好似不將自己放在眼中,狂怒之下,大吼一聲,單臂將“蟠龍鐵杖”舞起一道烏黑光華,直向濮陽維天靈蓋劈下!杖距對方尚有尺許,他手腕一沉,鐵杖挾著一片“嗤!嗤!”破空之聲,快如閃電般又戳向濮陽維胸前!
  濮陽維沉如山岳,直待那杖端已快接近胸際,手中四十斤重的“赤手拐”始向邵展雄杖頭極快的一點,“鐺”的一聲大響,那麼粗重的鐵杖,竟吃他一點之力,悠悠晃開!
  濮陽維輕叱一聲,“赤手拐”恍如一條漫天紅龍,呼呼轟轟似飛瀑倒懸般施展開來,一上手,便施出“毒手魔君”謫傳之“九九八十一手赤手拐法”快打猛攻,橫掃直戳,真個招招凌厲,式式狠辣,出手完全指向對方要害重穴,威力之大,無可言諭。
  邵展雄一上來便吃對方搶去先機,自己左攔右架,拚命遮擋,猶有捉襟見肘之感。
  觀戰群豪,皆為濮陽維竟有如此深厚的功力,而暗中驚駭不已。
  驀然,邵展雄舌綻春雷般大喝一聲,一個高大身材忽而退出五步,左掌運用“大力金剛掌”之力,急如狂飆,向濮陽維連連擊出三掌,濮陽維身形一閃,邵展雄卻一振手中鐵杖,狂風暴雨似的猛攻而至,他所成名的“無敵神杖一百七十式”已自施展開來!
  杖起處,宛似驚濤拍岸,石破驚天,端的威力不凡!
  濮陽維一面閃躲,一面閃目四顧,他看見“江北丐幫”各人,及斯段峰、白英等都虎視眈眈,靜立一旁,大有擇肥而噬之勢;而現下對手又確實有一身極佳功夫,如此纏戰,不知何時才了,他心中極快的決定了一個主意……此時正值邵展雄那支鐵杖攔腰掃來,杖身卻好似軟棍一般,顫成數條杖影,聲勢確是驚人!
  濮陽維腳下一旋一滑,像煞一條游魚,竟然奇妙無比的躲了開去,他腳下如風,急一轉動,已到邵展雄身後。
  邵展雄一杖揮去,敵人?跡已杳,他戰鬥經驗何等豐富老到,此時“蟠龍鐵杖”顯已不及抽回,他忙以左掌“呼”的一聲,向身後拍去!
  大力金剛掌力豈同小可?尤其是浸淫其中已達四十餘年的四十余,這一掌威力之猛烈,足有開山裂石之功。
  哪知邵展雄一擊之下,竟然仍是落空,濮陽維早又轉到他右側。
  邵展雄心中暴怒,頓時不顧一切,左掌疾圈,右手“鐵掌”猛掄,濮陽維身形一滑,在邵展雄左掌圈回,右掌拍出之際,濮陽維力運雙掌,呼聲迎上,但聞砰然一聲,濮陽維雖已震退三步!而那“神杖烈火丐”邵展雄卻蹬!蹬!蹬!接連退出丈許!
  他此刻雙睛暴睜,額際青筋隱現,大大的喘了口氣,一聲怒吼之下,持杖又待衝上,一旁的“魔丐”江長恨急急用手一攔道:“二當家你先歇歇,還是本座出去,接戰一場……”
  “神杖烈火丐”邵展雄用手一推江長恨,厲聲道:“不用,今日老夫若不將這王八小子剝皮抽筋,怎也消不了胸中之氣!”說罷,又掠身撲上,江長恨只得訕訕退下。
  邵展雄身形起處,見濮陽維正面含冷笑的注定自己,羞怒之下,迎頭就展“連環三神杖”的招數猛然進襲,濮陽維身形微竄,竟而拔起空中,他厲嘯一聲,身子在空中如巨鷹似的,接連三次折回,“赤手拐”“乘龍引鳳”“平沙落雁”“吼虎南鎮”三招煞手,循環發出,將邵展雄逼得透不過氣來。
  他乘勢而上,一個旋轉,兩腳疾點邵展雄雙目,邵展雄急一低頭,濮陽維又雙臂一振,快如閃電般落在邵展雄身後,左掌疾拍而出,邵展雄驟覺背後狂風襲來,正道不好,一股痛澈心肺的炙熱掌力,已結結實實地系在他左臂上,但聞“喀嚓”一聲,臂骨全折!
  他痛的狂嚎連連,縱身躍出丈許,才“撲通”一聲,倒在地上……
  “江北丐幫”諸人,此時不禁大嘩,即由江長恨率領十大弟子中兩人,將邵展雄趕緊抬了回去……
  斯段峰撫須無語,因為他明明已看到濮陽維所出之掌勢,但竟來不及救援 濮陽維此時神色湛然,雙目精光暴射,炯炯逼人的瞧著各人,但卻沒有一絲得意自滿的驕色。
  眾人除了“赤面鐵膽”斯段峰外,齊皆面上色變,露出一副驚與怒的揉合之態!
  尤其是“黑旗幫”幫主白英及丐幫三老中“鐵臂乞”他們心中,更是又怒又急。
  原來,此次圍擊濮陽維,系由“摩雲鵰”白英及古庸二人召集主持,因為濮陽維自下千山後,即威震江湖,當者披靡,他又負有重整“冷雲幫”之大任,且聲言欲找尋師門各仇家,洗雪那秦嶺山中一段舊怨,當年曾參與那場奪寶之戰,而僥倖逃生的各人,本尚不予相信,一則憑著他們在江湖上的名聲與武功,再則又仗著他們人多勢大,不將那個初出茅蘆的濮陽維,置于心中。但他們卻估錯了。
  濮陽維固守著他的諾言及恩師的遺訓,不畏艱苦的著實做了一些震驚江湖的大事。
  多少武林中,黑白兩道的名家高手,都在他手下敗北,而那些當年曾經截襲過的“毒手魔君”的武林人物,如金怒江、華武、李奎等也一一在他手下斃命或傷殘,這些令人震慄的消息,在江湖上傳揚開後,他們才覺得事態確實嚴重,大家因而會合籌劃,又想重演一次三十年前秦嶺鬼愁谷的一幕……。
  正在他們召集幫手,約齊同黨的時候,“黑旗幫”幫主白英,又遇到五十年前即威震江湖,且與“毒手魔君”久存宿怨的青海布爾汗布達山老怪,“赤面鐵膽”斯段峰,經他一再遊說慫恿,終於使這怪傑也答應參與今夜之戰,而白英、古庸除了一路上極巧妙地派人跟蹤濮陽維之外,並在濮陽維自“垂柳山莊”出來後,即一路不斷的設眼線將消息傳遞,濮陽維江湖經驗欠足加以一路上盡在沉思,以致毫未發覺異狀……。
  白英等又請那功力極高,人雖豔麗卻冷若冰霜的“粉面羅剎”徐妍容前往探測,哪知素來高傲,而又眼高於頂的“粉面羅剎”竟悄悄的對那俊俏瀟灑的濮陽維發生了感情,故而有“吊死崖”下,勸濮陽維改道他行的那件事……
  但徐妍容卻估錯了濮陽維,他竟是如此倔強而堅持不變,因而兩人在言語衝突之後,竟又含怒動手,徐妍容不敵之後,只得黯然離去……
  她心知濮陽維武功雖高,卻也未見能敵得住毒龍潭畔,如此眾多的江湖高手,合力襲擊……當然,她並不知道,濮陽維與她動手過招僅只用了三、四成的功力。這是一段前情。
  再說此時,那臉上微微變色的丐幫幫主冷面丐常公明,陰森森的哼了一聲,道:
  “濮陽維,你手段之狠毒,確實不愧號稱‘玉面修羅’四字,也罷,老夫今日亦一併請你成全了!”說罷,就待舉步上前。
  那一旁一直笑嘻嘻的“赤面鐵膽”斯段峰,此刻面色倏然轉寒,他一揮手,止住常公明,沉聲說過:“常老頭,怎的如此沉不住氣?折了一場算得什麼?後面還有熱鬧的哩!”說到此處,他一轉身,又對濮陽維道:“好小子,真有你一手,那毒手老魔,想不到竟能調教出如此弟子,來!來!來!這場便由我這老不死陪你玩玩……”說罷,雙掌微合,擺出一副詭異怪態,眼光已是催著濮陽維動手。
  濮陽維毫不畏懼,聞言將“赤手拐”向身後一插,雙手互搓,沉肩塌胸,二人就在場團團走了起來。
  斯段峰繞場兩圈後,突然喝道:“小子,接招!”雙掌疾出,直撲濮陽維!怪異的是他出掌的路數,竟全是走的弧形,而且飄浮不定,聲東擊西,看來是劈向頭部,瞬息間抓向胸前,況此老掌力雄厚,勁道沉凝,使濮陽維應對起來,頗有吃力之感。
  “赤面鐵膽”招式一發,便如長江大河般滔滔而至,濮陽維也即澄心靜氣,抱元守一,以“天魔十二式”應戰。
  一時只見掌影翻飛,身形電閃,雙方全是以快打快,每招每式,皆是以內力發出,故此對掌、閃身、竟能不帶一絲聲息,若論經驗,自以“赤面鐵膽”斯段峰為多,而招式之奇詭,則是二人不分軒輊,但若以身形之巧快,內力之悠長,斯段峰雖較眼前各人皆高,但比之濮陽維先後天的特異稟資,卻輸了一籌!
  “赤面鐵膽”此刻施展的,正是他隱入深山二十年,苦心研出的“飛弧八方掌法”
  只見掌掌相連,成弧形飛舞,且一招快似一招,出手方位奇幻,詭異莫測!
  濮陽維見狀不敢怠慢,全力應戰,“天魔十二式”也發揮至最高威力,只見兩丈方圓的曠地上,盡是縱橫掌影及罡烈風聲,二人出手全是稍沾即走,有時招出一半,便又換招撤式,真個凶險處,一羽不能落,緊湊處,一發不能加,那波詭雲譎的奇幻變化,直把掠陣各人看得皆目瞪口呆!
  烏雲掩明月,微帶寒意,地上又是一片黝黑,二人頃刻間,已換了百餘招,斯段峰心中暗自驚憂不已,他想道:“四十年前敗於此子師父之手,今日卻不能栽於他徒弟手下,否則,這張老臉擺向何處?”想到此處,他猛然吐氣開聲,雙掌勁力頓時倍增,風聲呼呼中,剎時已將濮陽維圈於那罡烈掌風之內!
  濮陽維心中一驚,急忙長吸一口真氣,遍布全身,四肢百骸,頓時堅如鋼石,他身軀也隨著更快的旋轉了起來,手中絕招迭出,一剎間,已經使到那招“滿天飛魔”!空中頓時掌影如山,那一身白衣飄忽飛舞,恍若陡然間化成數千個濮陽維一般!
  斯段峰昔日便曾敗在“毒手魔君”此招之上,如今四十年後,在濮陽維手中施出,威力卻是有增無減。當年回山後,曾埋首苦思此招破法,雖然略有所獲,但卻仍然未有絕對把握。他大吼一聲,一個偉岸身軀,驟然後仰,在離地面兩寸之上,竟滴溜溜的轉動起來,同時手腳並用,接連攻出九掌九腿!
  濮陽維猝不及防,竟吃他逼得退出三步,但瞬息間,他又急攻而上,使的仍是那招“滿天飛魔”!這是濮陽維的聰明之處,他雖吃對方以此怪招逼退三步,但他卻已看出敵人此式濁而不清,似有甚多破綻及空隙,想是對方尚未全般瞭悟之故,因而他又以這“天魔十二式”中,最具威力的一招,又復攻上。
  “赤面鐵膽”此時身形恰好立直,見濮陽維身影又漫天砸地撲來,要想再使那招“圓轉乾坤”已自不及,他雙臂抖處,拔起五丈多高,避過來勢,但濮陽維身影輕叱一聲,竟又如影隨形般跟了上來!
  “赤面鐵膽”暴喝一聲:“下去!”身在空中,雙掌連揮,已擊出四掌!他此時身在半空,猶能如此自然,連環發掌,若非有一份精純功夫,的是極難辦到。
  濮陽維一見敵掌揮來,其勢極險,他雙腿一曲,巧妙的旋至斯段峰身後,“赤面鐵膽”掌出落空,正值力竭下墜之際,在他一口真氣欲提未提的剎那,濮陽維已有形無影的在他背心輕輕一拍,二人同時飄然落地。
  “赤面鐵膽”此時老臉通紅,真個成了名副其實的赤面。
  濮陽維卻拱手道:“多蒙前輩承讓了……”
  斯段峰愕愕的怔在那裡,心中又是難過,又是羞愧,他知道,剛才濮陽維那招,若是手心向外一登,自己這條老命就算廢了,但這年輕人不但未施毒手,更不曾使自己當場出醜,試問自己,會有這份以德報怨的寬懷及心胸麼?
  此時,他感慨良多,強顏一笑道:“好!好!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一輩新人換舊人,老夫已年登八十,不妨託大喚你一聲小友,他日若是有緣,不論是恩是仇,老夫定會還你一個公道!”說罷,他向眾人做了一個羅圈揖,黯然道:“斯某無能,折人威風,何顏續留此地?青山處處,各位容圖後會了!”他也不待眾人答話,雙肩晃處,已如煙而逝……
  “摩雲鵰”白英,急急呼道:“斯老前輩請慢走一步……”話聲出口,“赤面鐵膽”
  身影已杳…。
  丐幫龍頭“冷面乞”常公明,面上冷漠已極,他四周一望,陰惻惻的說道:“白幫主咱們不用叫他了,自己動手吧!”
  “摩雲鵰”白英聞言,只得怏怏退回,默然無語。
  濮陽維長笑道:“對極,你們早該自己動手了。”
  他語尚未住,倏然,呼啦一聲,一件黑黝黝的東西已挾著勁風,當胸襲到!
  濮陽維雙掌驟翻,已閃電般伸手抓去,同時閃目間,已然看出暗襲者,竟是那“魔丐”江長恨!江長恨手中武器,原是一把以黑色皮索絞鋼絲相連的鐵錘!此時他一見偷襲無功,手肘一抬,那鐵錘又呼一聲飛起,嗚!嗚!嗚!似流星般,分擊濮陽維太陽穴,雙肩而來,其勢疾勁,猛不可當!
  濮陽維身形倏矮,以單腳支地,呼的一聲,竟身軀貼地,向江長恨上盤掃到,他兩指微並,疾點對方丹田要穴!
  江長恨嘿然一聲,長索急收,左手閃處,一溜青光,直刺濮陽維顏面!原來他已乘隙拔出一柄鋒利匕首來!
  濮陽維見狀,頭微一偏,仍照勢點下……“魔丐”江長恨一聲怪叫,人亦躍出五步,濮陽維毫不遲延,如影隨上;江長恨右手鐵錘,左手匕首,竭力招架,二人轉瞬間已過十招,而江長恨已漸顯不濟……
  此刻,一旁的“摩雲鵰”白英,倏然撮唇長嘯!
  濮陽維驟聞嘯聲,心中一震,不由連罵自己胡塗,在眾多敵方高手環顧之下,怎能作如此拉鋸之戰?他大喝一聲,右掌連連伸縮,極快的點向“魔丐”左身側的十二處大穴,左掌五指疾圈猛彈“嗤!嗤!”連響聲中,五縷銳風,直襲對方上身。“指彈十柱”
  功夫已自發出—江長恨見狀大驚,他猛一晃身,手中匕首卻猝然拋出,直射濮陽維,就在他身形剛要拔起的剎那,左肩驟而一麻,“巨骨”“府台”二穴已吃對方點中!
  濮陽維眼見匕首襲來,他疾一伸手,幾乎在同一時間,他已奇快的將那被點中穴道的江長恨一把拉到面前,此時,也正是江長恨自拋的匕首到達身前的時候,但聞“哎唷”
  的一聲淒厲慘叫,那鋒利匕首已深深插入“魔丐”胸膛!
  濮陽維雙掌兩式出手、點穴、拉人至身前,這一連串行動,皆是恍如閃電般一氣呵成,而此時,白英嘯聲始住,那林旁小徑,一聲輕響,又翩然飛來五條人影!
  濮陽維將江長恨屍體一腳踢飛,仔細打量來人,其中他竟識得兩人。
  一個就是在崖下傳警的“粉面羅剎”徐妍容。
  另一個竟是伏龍堡中,他劍下的遊魂……“銀槍將”韓衝!
  其它兩人也都是身軀高大面目粗獷的彪形漢子,一人手握亮銀鏈子槍,一個持著金背砍山刀!正呆瞧地下的尸身。
  最使濮陽維注意的,卻是其中那個年屆五旬,?髯繞頷的黑衣大漢,他站在四人之前,眼露疑惑地正在打量著濮陽維。
  “摩雲鵰”白英此時厲聲對那後至數人叫道:“點子扎手,咱們已栽了三場,此次由本幫主應敵,爾等好生掠陣……”
  說完,他手腕一翻,已拏出一只通體灰白,以一只只不知何種骨骼接成,頂端帶有一拳大鋼球的奇形兵刃來,那個鋼球上布滿精光耀眼的寸許尖刀,看來確是霸道無比。
  白英哈哈一笑道:“濮陽維,本幫主便以手中這只‘碎骨點筋錘’與你一較高下……”
  濮陽維漠然一哼,不屑的撇撇嘴。白英見狀,無名火陡起,暴喝道:“看招……”
  招字甫出,手中“碎骨點筋錘”已似狂風暴雨般,直向濮陽維全身卷到!濮陽維身形倏起,一式“急流勇退”人已飄出三丈……
  白英手腕微一用力,手中之錘已幻成六道光影,如飛擊下!
  濮陽維此時尚未拔出兵刃,上身一仰一旋,一個瘦削身材竟貼著地面二寸,呼的一聲,向白英腿下盤卷去,同時右掌猛揮,劈向對方脛骨,此招為“天魔十二式”中之“橫掃王岳”威力的是不凡,他始才即以此招,逼退魔乞江長恨。此刻欲抽回兵刃下擊已是不及,無奈之下,足踵用力一撐,將一個身子,硬生生拔起五尺!
  濮陽維此際黏地雙腳一扭,人已如急弦般轉射而出,抖掌向白英背後便劈—“摩雲鵰”整個後背,破綻大露,他驀覺勁風襲至,駭驚之下,左腳尖急點右腳背,斜瀉七尺外去,才將背後一掌躲過,虧他有著一身功夫,但也不由急出一身冷汗。此刻,正值白英身形力竭下落—濮陽維一擊不中,身子在空中一個翻折,竟已較對方更快的落在地上。
  挨至白英落地,濮陽維已好整以暇的雙掌齊發,將白英去路封斷,逼得他手忙腳亂僅有招架之功,而無還手之力。二人鬥了不及二十招,白英空有一柄犀利兵器在手,兀自施展不開,左右支絀。
  正在此時,驀聞一聲尖銳 哨,自“鐵臂乞”口中發出,濮陽維正自一愕,立於他身後不遠的那?髯大漢,雙掌驟以排山倒海之勢,向濮陽維兩肘如電擊下!
  濮陽維驀覺背後風聲有異,腳下一滑“唰!”地閃了開去,在他閃身的剎那間,仍極快的向白英連出三拳四腿。此刻他一見那虯髯大漢,已知是他自身後暗襲,不由朗聲大笑道:“無恥狗賊,你們有多少人一起上吧,看能奈何本幫主否?”
  語聲中,濮陽維手卻不閒,他又覺一股銳風,直攻身側,濮陽維遂頭也不回一手抓去,那襲來兵刃,原來竟是“銀槍將”韓衝的一只七尺銀槍,此刻韓衝見濮陽維竟頭也不回的反手直楞楞的抓來,大驚之下,雙手一扭,槍纓抖起一個鬥大的槍花,一沉一吐,直向濮陽維手心扎去!白英此時也略略調息過來,他狂吼一聲,“碎骨點筋錘”化成萬千光雨,向濮陽維雙肩、後腦劈下。
  濮陽維一面要應付面前這虯髯大漢,同時更要分神注意白英及韓衝的兵器,好個“玉面修羅”他不慌不忙,倏然將全身真氣一收一放,他一身白衫勃然鼓起,好似裡面灌滿了空氣一般,同時,一道微帶青、紅兩色的勁氣,竟若有形物質似的,疾然反震而出!
  “銀槍將”手中的一桿長槍,受此內家真力反震,竟然把持不住,倏然被彈至半空,而白英卻蹌踉連退五步!?髯大漢奮力一退,始未被波及,但仍然身形搖晃不止。
  三人皆為當今武林中,有名有號的棘手人物,尤其那?髯大漢,更是響噹噹的武林高手,他即是三十年前便以掌力稱雄一方,且曾參與秦嶺山之戰的“屠龍手”康彪。
  三人一被濮陽維之“六彌真氣”震退,眾人不由更加驚駭。
  那丐幫三老之一的“鐵臂乞”古庸一看不妙,暴叱一聲,飛身撲上,左手一領濮陽維眼神,右臂運起他素享盛名的“鐵臂功”猝然攔腰擊向濮陽維。站在一旁那使練子槍的大漢,便是“黑旗幫”白蛟堂堂主“九首人蛇”桑志。那手握金背砍山刀的卻是“黑旗幫”青蛟堂堂主“萬勝刀”牛公義!二人此時也不閒著,一聲不響的驀然向濮陽維發動。
  濮陽維怒吼一聲,“赤手拐”已握於手中,一招“孔雀開屏”已將各人招式逐一架開,他一聲長嘯,“赤手拐”以驚雷奔電般的展開,剎時如紅龍翻騰,赤虹飛掠,招式一展,真有風雲變色之慨,狂飆飛舞之勢,與“鐵臂乞”古庸、“屠龍手”康彪、“摩雲鵰”白英、及“黑旗幫”紅、白、青三蛟堂堂主戰於一處!
  激戰始值六十餘招,但聞“吭”的一聲,血雨紛飛中“黑旗幫”青蛟堂堂主“萬勝刀”牛公義的一顆鬥大頭顱,已被擊得血肉模糊!
  濮陽維一招得手,不由豪氣更壯,手中“赤手拐”舞起一片紅光,連出六招“九首人蛇”一聲慘號起處,一條右臂也跟著與身體分了家!
  此刻,那一直默立一旁觀戰的“冷面乞”常公明,鐵板似的面孔上也不由為之變色。
  到底姜是老的辣,常公明一揮手,那立於身後的丐幫十大弟子,已迅速分東西兩面,各各站好五人,每人手中握有一只綠光閃閃的青竹棒,這青竹卻非同小可,莫看它才如拇指粗細,卻是海外“絕島”上特產的一種“鐵篁竹”所製成,此竹堅逾鋼石,敲上一記,非至骨碎肉糜不可。
  這十人始才站好,常公明已大喝一聲道:“排好方位,老夫來了!”聲到人到,雙掌疾伸“大力鷹爪功”倏然施出,驀然閃過一片兵器,直抓濮陽維頸下琵琶骨,端的快捷無倫,聲勢驚人!
  濮陽維迫不得已,一挫腳,已暴退三尺,此一瞬息之間,各人已站成一個半圓,由“冷面乞”常公明為首,怒叱連聲,似狂風暴雨般,向濮陽維全身要害,紛紛襲來!
  “九首人蛇”桑志,已被徐妍容救至一旁,敷好刀傷藥,他人雖清醒,卻萎頓之極。
  徐妍容將他與肩骨盡碎的“神杖烈火丐”邵展雄置于一處。
  但她那雙水汪汪的秀目,卻一瞬不瞬的注視著戰鬥場,一股說不出的滋味侵襲著她,她一會兒希望濮陽維趕緊逃走,一會兒又希望他能戰勝各人。
  自然,這是一種奇妙的感情,與女人高傲的自尊所融合而成的特殊感觸。
  她此時已不自覺的對這瀟灑含蓄,而又武學深奧莫測的青年豪士發生了情愫,不過,這是她此刻心中所不能否認,但也不能承認的事。
  當然,她亦忘不了,自己現在是與這俏冤家,處於對敵的地位。
  邵展雄一條左臂,已用腰帶縛好,他氣呼呼的注視著場中戰況,一見“粉面羅剎”
  亦焦急的全神貫注場中,竟會錯了她的意思,不由大聲道:“徐姑娘,你莫非也想下場麼?也好,我們兩人尚挺得住,不須你偏勞了,請自便罷!”
  徐妍容聞言一怔,但也推託不得,只好勉強站起,將背後一只黑的鐵琵琶解下,縱身躍入場中。
  濮陽維連傷兩人後,正可廢去“摩雲鵰”白英之際“冷面乞”常公明已插進手來,常公明“少陽神功”已經七成火候,再加上那雙無堅不摧的“大力鷹爪”何異平添了一股極大生力軍!
  若論單打獨鬥,常公明絕非濮陽維之敵,但如其與如此眾多的高手聯合,聲威自大不相同!加以“粉面羅剎”也恰於此時加入戰圈。
  濮陽維頓覺壓力驟增,真力亦感微乏!
  對方此時早已站好方位,各出絕學,向自己全力攻來。濮陽維一面拚命抵敵,一邊暗自調息,因為他再如何稟賦特異,而有神果之助,但一連與“赤面鐵膽”斯段峰與“神杖烈火丐”邵展雄這兩名頂尖高手激戰下來,也自耗去不少真元。
  他此時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穩扎穩打“赤手拐”舞得風雨不透。
  倏然“鐵臂乞”古庸一聲暴叱,一指點向濮陽維胸前“乳中穴”。
  濮陽維冷笑一聲“赤手拐”一偏,呼聲擊下,但古庸卻不閃不躲,竟伸臂一格!只聞得“噗”一的聲,古庸一條右臂頓時腫起老高,但竟未折斷,“鐵臂功”果然不不凡!
  濮陽維料不到古庸被擊退之剎那,常公明已一聲不響,舉掌向濮陽維頭頂罩下!
  濮陽維此時要閃,已自不及,只得急出左掌相拒—“劈啪”一聲響起,常公明急退三步,濮陽維也身形連竄!
  “摩雲鵰”白英此刻倏然一按他“碎骨點筋錘”之把柄機簧—砰然一響中,那嵌於頂端之碗大鋼球,竟驀然飛出!帶著精光閃閃的刀尖,呼呼然擊向濮陽維胸際!
  此刻,亦正是他在與常公明對掌之剎那!濮陽維真氣不易聚集,且亦萬萬估不到白英手中兵器,尚有此般巧用!
  濮陽維驚怒之下,全力扭身,但已晚了一步,胸前要害雖然躲過,左脅下卻被這帶刀鋼球,劃開了一條四寸多長的傷口!濮陽維咬牙忍痛,奮力躍退,那常公明卻又暴喝一聲,全身骨骼劈啪作響,雙掌挾著千斤重力,又當頭罩下!
  濮陽維手中“赤手拐”此時正一邊擋開韓衝之七尺銀槍,一面掌擊白英腰際,一見常公明雙掌攻至,他驀然雙腳齊飛,踢向常公明腹下“氣禦”“歸來”兩穴!若常公明雙掌仍不變式下擊,則濮陽維固然難保,但他自己亦不能倖免!
  常公明自顧要緊,趕忙側身收掌,而濮陽維身形連閃,又已躲過徐妍容的鐵琵琶及“屠龍手”康彪的一掌!
  倏然,常公明嘴中一聲厲嘯,那立於濮陽維後側的丐幫十大弟子,已齊齊嘿喝一聲,十根青竹棒挾著絲絲銳風,向濮陽維背後襲來,剎時滿空綠光閃閃,風聲呼呼,威力煞是驚人!
  濮陽維吮口長嘯,身形暴長,只見他在空中一個旋回,手中已白光電閃,如怒瀑奔流!
  倏然,白光似蛟龍飛舞般,快速絕倫的疾卷而至,頓時慘號連連,丐幫十大弟子中,已有三人貫胸喪命!
  “冷面乞”常公明驚呼道:“大家留意,這是‘修羅九絕式’!”
  眾人尚未及回答,濮陽維手中精光已如電翻卷而至,各人只覺眼前一花,連劍勢來路皆未看清,又聞得一聲慘厲呼叫,“銀槍將”韓衝已被攔腰斬為兩段!
  濮陽維此時右劍左拐,往返衝殺,神威凜凜,宛如天人。“屠龍手”康彪,性情最是狠辣慓悍,他此刻大吼一聲,雙掌帶起一片罡烈勁風,直擊向濮陽維背心!
  濮陽維冷冷一笑,看也不看的將手中“修羅劍”反揮而至,康彪但見冷光閃處,劍已觸膚,他知自己雙手必要不保,竟毫不縮閃,雙掌仍依原式擊下,但見白芒閃處,血雨亂噴!
  “屠龍手”康彪已悶哼一聲,蹌踉退出!濮陽維卻料不到這康彪如此兇橫,竟然在他雙手被斬的瞬息間,以肘猛撞他後腰之“精促穴”!
  濮陽維但覺颯聲風響,敵人肘勢已達,他估不到對方竟如此拚命,幸而在他劍勢反揮之際,人已斜斜掠過兩寸,在此猝不及防中,雖然躲開這致命一擊,但仍然砰的一下,在左背挨了一肘,濮陽維雖有一身內家至高真氣護體,但此刻卻未及運出,況“屠龍手”
  又是回光反照般的全力一擊,他雖然閃開正鋒,卻仍覺內腑血氣翻湧,頭昏目眩!
  此刻他強提一口真氣,手中“修羅劍”揮出一招“長恨綿綿”劍勢犀利,豪光飛舞,好似數十把劍同時攻出一般,剎時又將逼前敵人迫了回去!濮陽維心中恨極了“屠龍手”
  康彪,只見他俊目中,煞氣攝人,但聞一聲呼嘯起處,他頭也不回的將握於左手之“赤手拐”向正蹌踉後退的康彪反手擲出!
  “赤手拐”呼嘯而出,一閃已至那早已痛得失神的康彪前心,其時恰有一個丐幫弟子在旁,他見狀之下,急揮青竹棒猛截,欲將“赤手拐”擊落,說時遲,那時快,但聞“喀嚓”一聲,不但當場棒折掌裂,他自己也被這“赤手拐”之絕大衝力,震得一屁股翻倒地上!
  那“屠龍手”康彪,卻哼也沒有哼出一聲,已吃那重逾四十斤的“赤手拐”牢牢貫胸釘於地下!
  濮陽維此時但覺五臟如焚,唇幹舌燥,這是他下山行道以來,從未有過的事……
  拳風罡烈,銀芒飛舞,鮮紅的血,體內的五臟,灑得到處皆是,場中戰況,亦愈見淒厲……“修羅劍”劍下,丐幫十大弟子中,又有兩人喪命……
  “冷面乞”常公明此時翻身急躍,手往背後一翻一拉,已拿出他一生賴以成名的“丐門鐵缽”!此缽宛似一鐵碗,四周鋒利如削,光芒耀目,缽底有一個短短把柄,可供手握,的是霸道異常!
  常公明一亮出此“丐門鐵缽”口中焦雷也似的一聲暴喝,如驚雷駭電般,舞溜青光,罩向濮陽維!隨著這喝聲,“摩雲鵰”白英身形倏起,“碎骨點筋錘”頂端那個鋼球,又驀然飛了出來,風聲尖銳的直攻濮陽維丹田小腹而來,“粉面羅剎”亦極不情願的將手中鐵琵琶,揮向濮陽維下盤,僅存的丐幫五大弟子,亦個個面含悲憤,手中青竹棒如銀瀉地般專找隙縫,暗施襲擊。
  濮陽維身形動如流水,劍出如風,連消帶打……但他此刻身受兩處創傷,加以左脅又一片麻木,出招已逐漸呆滯……
  “冷面乞”常公明已略略瞧出,他一聲暗號,自己首先發出一招丐門鎮幫之技“托缽十六斬”中,最犀利陰毒的“盛頭於缽”一式!
  只見他手中鋒利鐵缽,倏然精光亂散,幻成無數光圈,常公明一面以此式攻敵,一邊暗運“大力鷹爪功”于左掌,閃電般折向濮陽維肋下!
  濮陽維驟見敵人凌厲招式,奇詭莫測的攻到,身軀微微一偏,“修羅劍”快速無倫的擋過了白英、徐妍容二招!
  此時他又猝覺右側勁風襲體,他待要閃躲,已自不及,濮陽維只得暗暗咬牙,急運體內“六彌真氣”同時左掌閃電般劈出!
  他才一運氣,已覺肋下驟然一緊,跟著一陣劇痛攻心,濮陽維兩根肋骨已吃常公明大力鷹爪功捏斷!幸得他“六彌真氣”已及時反彈而出,若換了別人,只怕半邊身軀已吃常公明折得稀爛!
  “冷面乞”常公明但覺手指才一抓住濮陽維肋下,驀然敵人體內一陣大力反震過來,他驚駭之下,隨即鬆手,但濮陽維揮出之左掌,已結結實實劈在常公明肩頭之上!
  常公明一個身子直被震得翻出兩丈之外,但他身為江湖上一代梟雄,臨被震飛之際,那“丐門鐵缽”卻又在濮陽維左臂劃下一道血痕!
  濮陽維此時渾身浴血,創傷累累,但他卻仗恃翻湧血氣,若“瘋虎”般左右衝殺!
  因為他知道,此刻如稍一分神,則必抱憾終生……
  他一掌劈飛常公明後,已知今晚血戰,自己實難強行支持下去,驀然,他一聲淒厲欲絕的長嘯起處,身形已如巨鷹般飛掠而出。
  “摩雲鵰”白英暴喝一聲,一舞手中“碎骨點筋錘”拚命躍上。
  濮陽維頭也不回的反手一抖,“修羅劍”已疾然湧起三道寒光,如電卷至,這正是“修羅九絕式”中之“碧血三濺!”
  待到白英驚覺,那寒森森的劍光已自臨頭!他正魂飛魄散,呼的一條黑影已如飛般擊在濮陽維劍上!白英藉此瞬息之機,努力一翻,始才險險躲過,他驀覺頭頂涼颼颼的,一摸之下,始知包頭黑巾,已連著一片油發被削!
  濮陽維反手一劍,也不管傷著敵人已否,卻藉著劍上一陣衝撞之力,躍身掠出五丈,才始到達那片密林邊緣,驀然,一條黑影疾如鷹隼般飛撲而下,單掌猛劈,狂風颯然……
  濮陽維雙腳屹立不動,運聚全身功力于左掌,疾揮而出!
  剎時兩股漫天掌勁,猝然相觸,恍如平地響了一聲焦雷,塵土飛揚,枝斷葉落……
  待到一切靜止,眾人只見濮陽維面色煞白,血漬斑斑的仍立於原處,那急襲之人,原來竟是先前受傷的“神杖烈火丐”邵展雄!
  此刻,他亦顫巍巍的挺立不動,但口角卻涔涔流出鮮血。各人已驚得怔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濮陽維此時卻向兩丈外的康彪尸身上的“赤手拐”虛空一招,只見那“赤手拐”竟呼的一聲,彷彿有物相吸般,飛回濮陽維手中!
  濮陽維右劍左拐,傲然而立,他倏然雙目怒睜,冷電暴射中,不屑的向眾人掃視一眼,冷哼一聲,始徐徐轉身,只見他雙臂疾振,已呼呼拔升七丈之高,在空中一連五次旋回,始急掠而去。
  各人為濮陽維匪夷所思的絕世功力,驚得瞠目結舌,好一刻才醒過來,那五名丐幫弟子正待縱身追去“摩雲鵰”白英已急喝一聲道:“不用追了,憑你們,追上還不是白白送死……”
  “粉面羅剎”徐妍容悄悄走上前去,探視一下那尚挺立不動的邵展雄,突然聞她尖叫道:“你們快來,二幫主已不成了!”
  各人慌忙上前看視,果然那縱橫江湖大半生,性如烈火的“江北丐幫”二當家邵展雄,早已全身冰冷,氣絕多時……白英回頭一望,那“冷面乞”常公明,“鐵臂乞”古庸,俱皆面如白紙般,盤坐地下,閉目調息,看樣子,亦是受傷不輕……
  他淒涼的四周一望,丐幫已死的總監堂堂主江長恨,護壇的五大弟子,“屠龍手”
  康彪,及自己“黑旗幫”中,紅蛟,青蛟兩堂堂主,“銀槍將”韓衝,“萬勝刀”牛公義等人正橫七豎八的躺了一地,血漬斑斑,淒風慘慘……
  徐妍容,這歷盡滄桑,冷傲如冰的江湖女傑,此刻黯然丟下手中那因搶救白英而被濮陽維“修羅劍”斬斷的鐵琵琶,悄然走到白英身側,輕聲道:
  “白幫主,丐幫兩位老當家,及貴幫桑堂主,都受傷頗重,咱們還是趕緊收拾一下,設法為各人治傷要緊!”白英默默點頭,眾人遂忙亂收拾了起來……夜,又已盡了,東方天際,已曙色初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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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險死還生 柔情如絲

  一條不寬的溪水,蜿蜒流去,溪旁盡是巨松,四周生滿了一些不知名的小草花卉,微風吹來,輕輕搖曳,不時飄過陣陣幽香。溪旁,竟赫然俯臥著一個身材修長,但卻渾身血跡的白衣少年!
  他身上的血,大概因時間過久,已凝結成一塊塊暗紫色的硬漿,這人看來彷彿有著一身武功,但卻一動不動的伏在那裡,使人疑惑他到底是已死去,抑是在昏迷中?
  忽然,自那茂密的松林中,姍姍走出一個全身雪白宮裝,荳蔻年華的豔麗佳人,她一頭長而濃密的秀髮,自然的披在雙肩,以一條白色絲帕松松挽著,那兩道如新月似的柳眉下,有著一對深邃而又憂鬱的眸子,這嬌豔如花的少女,周身都散發著一種飄逸如出水白蓮似的韻意,是如此的純潔與尊貴,一見她會令人不自覺的有著自慚形穢的感覺,彷彿那月裏嫦娥,高不可攀!
  這少女手中持著一個細緻精巧的花籃,她正快步走向這白衣少年倒臥之處,忽而,她好似受驚了一般,那對如水似的大眼睛,驚愕而奇異的注視著眼前這白衣人……她內在的膽識,卻與她這纖纖弱質的身軀毫不相稱,只見這少女微一晃身,竟美妙而婀娜的飄到這白衣少年身側,她目光凝注,仔細注視了這白衣人一刻,如玉似的臉龐上,流露出一股憐惜而又驚異的神色。
  她輕輕走向前來,毫不厭避血污的將這僵臥地下的白衣人,溫柔的翻轉過來,剎時,這少女竟呆住了,出現她眼前的,竟是一張如此俊秀而挺逸的面孔,雖然此刻他雙目緊閉,面色蒼白,但仍掩不住那飄然出塵的俊俏姿容!
  她怔了一會,目光一閃,驀然見到這白衣少年肋下及左臂,那血跡斑斑,皮肉翻卷的可怕傷口,這少女微一沉忖,便將這白衣少年攔腰抱了起來,向他深深地瞥了一眼,始面泛微紅的輕掠而去,誰也不會相信,這看上去弱不禁風的如仙少女,懷中抱著一個人,竟仍能毫不吃力的如風奔馳。
  轉瞬間,一條翩翩白色麗影,已消失於蒼松密林之中……晨曦初露,鳥語啾啾,一間小巧淡雅的繡房中。
  白色的羅帳,白色的紗幕,襯著一片白色的簾幃,房中一片純白,卻是白得如此高雅,如此恬靜。
  羅帳中,躺著一個面色蒼白的少年,此刻,他已悠悠醒轉,混沌的腦海中,一片空白,就似那白色的房屋一樣,慢慢的他思想逐漸恢復,他想到在那場淒厲的血戰中,自己身負重傷,踉蹌奔至一條小溪旁,便不支倒地,但,如今又為何睡在這……這恍如婦女閨閣的房中?
  他不禁迷惑了,這是在夢中嗎?他用力搖搖頭,卻牽動了那沉重的創傷,覺得全身悚然一陣劇痛,他不由更清醒了幾分。
  那些傷口,使他只能轉著頭,默默的打量這屋中的佈置,自隱約的白紗中,他看見壁上掛著幾幅神韻高雅的山水畫。一只白玉香爐,正裊裊散出檀香,桌上,卻擱著一只奇形的古箏。
  他……這青年俠士,心中頓時泛起一絲澄寧而安詳的感覺,說不出是什麼原因,竟對這屋中主人發生了極大的親切感,有著渴望一見的希冀。他正在瞑目靜息,思潮如湧之際,忽然室外甬道上,傳來陣陣環佩叮噹,笑語如鈴之聲,不一刻,便自外面進來兩個十六七歲的青衣丫鬟,二人眉目都極清秀,但由那雙靈活刁鑽的眼睛中,仍可看出稚氣未脫。
  二人一掀紗簾,將手中的一碗燕窩湯,及幾件精緻的洗漱用具擱在床前的小幾上,那右側的青衣丫鬟,對濮陽維一笑道:“公子萬安,我家小姐估量公子此刻必已醒轉,是以特遣婢子等前來伺侯。”
  濮陽維微微欠身,道:“不知你們小姐芳名如何稱呼?萍水相蓬,竟蒙如此照顧,實令在下於心難安。”
  他微一沉吟,又問那丫鬟道:“可否請你家小姐,移玉一見,以便在下面謝療傷之恩?”
  那兩個俏丫鬟,互視一笑,其中一個答道:“公子且請略進早餐,稍待片刻,我家小姐即將前來探視。”
  二人也不再多說,服侍濮陽維梳洗完竣,又端起了那還剩半碗的燕窩湯,向濮陽維微微一福,便相偕退去。
  濮陽維獨坐無聊,正自閉目調息,默運功力之際,忽覺香風入鼻,他急急張眼一瞧,一個裊娜多姿,美如仙子的白色身影,已掀簾而入。
  濮陽維一瞧之下,心中也不由怦的一跳,他想道:“這少女真是美極了,美的竟似畫裡仙子一般!”
  頓時方婉、秦柔柔、徐妍容等那些俏艷的影子,亦在他腦海中一一掠過,他把這些少女,與眼前的白衣女郎相較,無形中她們都黯然失色。
  固然,這些女孩子都很美,但比起這白衣少女來,卻好似少了一點什麼。
  那白衣少女看見濮陽維雙目一瞬不瞬的注視自己,那如玉似的面龐上不禁微微一紅。
  她輕輕的問道:“公子,昨夜睡得尚舒適嘛?”
  濮陽維見白衣少女向自己講話,始悚然醒悟,他急忙答道:“尚好。昨夜將在下救至此處,並蒙賜為療傷之人,想必是芳駕了?”
  那白衣少女微一頷首,略帶羞怯的答道:“昨天我到林中採花,在無意中發現你全身血漬的倒臥溪旁,所以……所以我……我就將你扶了回來。”
  濮陽維聽見這白衣少女語似鶯囀,那悠柔的聲音,滲在如蘭似馨的香氣中微微傳來,真使人有飄然欲起,筋骨俱酥之感。
  白衣少女又道:“這是我和師兄師姊二人的居處,救你回來時,因別處不及打掃,所以就暫時請公子在我房中委曲數天。”
  濮陽維深深的瞥了那白衣少女一眼,感激的道:“在下以一個江湖草莽,承蒙小姐賜以援手,已是銘感萬分,又豈能佔居小姐閨閣!在下想即日搬出,另遷他居才是。”
  濮陽維話尚未講完,那白衣少女已急急阻道:“公子切勿如此,你如今重創未愈,萬萬勞動不得!”
  她一雙澄如秋水的明眸,向濮陽維臉上一掃,含羞的道:“尚未請教公子尊姓大名?”
  濮陽維不由失笑,二人談得這麼久了,竟仍不知道對方名姓,他答道:“在下濮陽維,斗膽請教小姐芳名?”
  白衣少女低聲回道:“我叫白依萍,可是別人都稱我”白雁“。”
  濮陽維心道:“好美的名字,好雅的稱號!”
  他微微笑道:“姑娘適纔進屋時,身形之快捷,的是不凡,不知尊師何人?”
  白依萍道:“不敢當,敝師青蓮師太。”
  濮陽維恍然道:“原來姑娘派屬華山,華山一脈,素以輕功飲譽江湖,怪不得姑娘具有如此身手!”他一頓又道:“令師青蓮師太,亦為江湖前輩,只是聞說歸隱很久了。”
  白依萍一聽濮陽維談到她師父,那雙秋水雙眸,竟不由淚珠瑩瑩,淒然欲泣。
  濮陽維一見之下,心中頓時了了,他歉然道:“姑娘為何如此難過?莫不是小可提及了姑娘傷心之事?”
  白依萍微微搖頭,她抽出一方白娟,拭了一下雙目,幽怨的道:“家師在五年前,行腳陝北一帶時,因看不慣江北綠林盟主‘九指魔’公孫無畏,及他手下一幹人,兇橫無忌,做那傷天害理之事,竟與公孫無畏衝突了起來,但一則那‘九指魔’功力高強,再則他又人多勢大,一場激戰之下,我那恩師竟遭他擊傷內腑。”白依萍言至此處,已微微哽咽,她強忍哀痛,又道:“恩師負傷回山,運功自療,但卻氣血阻滯,半身麻痺,如今,一身功力盡失,但,她卻一再嚴令我們,不得向那‘九指魔’尋仇。”
  濮陽維默默聽完,不由心中忿然而生不平之氣,但他深知此刻最忌發怒,影響創傷,只好勉強按捺心情,暗中卻另有打算。
  白依萍又道:“我和師兄師姊都知道師父是怕我們功力不足,貿然前往尋仇,必是飛蛾撲火。”她說至此處,抬頭一望濮陽維,不由驚道:“公子,你眼神中光芒真冷得嚇人!”
  濮陽維聞言,只得強顏笑道:“是嗎?我倒不覺得!”
  白依萍稍停了一會,又道:“可是我們怎能忍耐得住?一個淒風苦雨之夜,我們師兄妹三人一商量,便共同出發尋仇,僅瞞著師父,及尚未藝滿出師的兩個小師弟……”
  白依萍見濮陽維此時正全神傾聽,眼神中露出一股柔和而關切的神情。
  她心中不覺有著甜蜜慰藉的感覺,續道:“哪知我們竟然鎩羽而歸。那‘九指魔’公孫無畏的功力果然厲害,他讓我們師兄妹三人聯手,竟亦鬥不過他,後來,又有一個叫‘天雷叟’馬亮的老頭子出來,他的武功也甚為了得,僅次於‘九指魔’半籌,可恨他卻以一種叫什麼天雷功的內家功夫,將我大師兄震傷。”
  濮陽維一聽到“天雷叟”馬亮的名字,不由嘴角微哂,淡然一笑。
  白依萍又愴然道:“我們好不容易逃了出來,又不敢讓師父曉得,只好先回到師兄師姊的居處來,大師兄一面養傷,一面督促我和師姊練功。”
  她說到此處,微微籲了口氣道:“哦!我還忘了,大師兄和二師姊是夫婦哩。”白依萍一說到夫婦二字,自己也不知為何,竟面上一熱。
  濮陽維裝作未見,他岔問道:“令師兄師姊不知此刻是否在家?在下也好拜謁一番!”
  白依萍道:“大師兄病體已愈,他們出外辦一件要事,大概今日傍晚可歸。”
  濮陽維哦了一聲,雙目凝視著壁上掛的山水畫,忽然低聲道:“姑娘,在下的隨身兵器?”
  白依萍溫柔的一笑,指著榻後的小幾道:“都在那邊!”
  濮陽維回頭一看,自己的劍、簫,以及包裡,都一件不少的放置在小幾上。
  他向對面這美豔的少女深深的瞥了一眼,但這磊落的少年卻微微悚然了,因為,白依萍那澄如秋水的雙眸,也正默默的望著他,那明媚的眼神中,彷彿有著一縷扣人心弦的柔絲。
  濮陽維不自覺的將目光移開,身子稍稍轉動了一下,又輕聲道:“姑娘,令師兄師姊未知如何稱呼?”
  白依萍答道:“大師兄人稱‘青衫秀士’名叫岳傑,與師姊‘翠衣女’陳冰心,合稱‘華山雙英’”她正說道此處,驀聞得門外起了一陣銀鈴也似的笑聲,一個身著翠綠衣衫,眉目如畫的少婦,已如輕風般飄了進來。
  她一進門,便向白依萍笑道:“師妹,你又向誰在編排姊姊呀?”
  一句話尚未說完,已然瞧見那躺在床上的濮陽維。
  這少婦不由愕然一驚,她做夢也想不到,她那冷傲如冰的師妹,閨房中竟有著一個陌生少年,而且面目竟是如此挺秀俊逸。
  白依萍見狀,不由玉面微紅的站立起來,向那少婦道:“師姊,怎麼這麼快便回來了,師兄呢?”
  那少婦並未回答白依萍的問話,仍訝異不解的瞧著濮陽維。
  白依萍臉龐紅紅的向她師姊說道:“這位是濮陽公子,因與仇人相遇,激鬥之下,負傷倒在林內,我昨日往林中採花時,無意遇見,因而將他救了回來。”
  原來這位少婦即是白依萍的師姊,人稱“翠衣女”的陳冰心,這時,只見她輕露皓齒,微微一福道:“原來是濮陽公子,請恕賤妾適纔無禮。”
  濮陽維身在床上,兩手微拱,哂然道:“夫人且莫多禮,在下濮陽維,幸蒙令師妹救援療傷,實乃感激之至。”
  他一說出名字,那“翠衣女”不由面上陡然露出一股驚異的神色來。
  她急問道:“尊駕莫非即是近日江湖中,流傳的歌訣:‘寧自閻羅十殿轉,莫見玉面修羅顏。’的那位‘玉面修羅’濮陽維嗎?”濮陽維淡淡一笑道:“不敢,此乃江湖中人過份渲染,在下豈有如此聲威?”
  一旁的白依萍,帶著三分稚氣的向“翠衣女”問道:“師姊,你怎會知道人家呀?”
  “翠衣女”愛憐的望了師妹一眼,柔聲道:“妹妹,你可曉得你救的這位公子是誰嘛?他即是在谷口集外,不出三十招,便震傷‘天雷叟’馬亮的‘玉面修羅’!”
  白依萍聞言,驚得那張小口張得老大,她不依道:“好啊!濮陽公子,你真是真人不露相,瞞的人家好緊。”
  濮陽維窘迫的一笑,尚未及回話,外面已響起一個清朗的口音道:“冰妹,聽小玉說,萍兒昨日救了一位公子回來……”
  語音未停,門口已出現了一個白麵青衣的中年秀士,他一進門,就已注意到濮陽維,心中不由暗暗一震,忖道:“這年輕人雙目神光十足,卻完而不溢,的是自己生平僅見。”
  他心中想著,遂雙手抱拳道:“在下岳傑,請教閣下大名?”
  濮陽維急忙還禮道:“不敢,在下濮陽維。”
  岳傑聞名,亦是一驚,他清笑一聲道:“原來尊駕即是‘玉面修羅’小弟久仰之至,今日得見,實乃三生有幸!”
  一旁輕摟白依萍的“翠衣女”不由噗嗤一笑道:“好了,好了,你就少斯文一些吧,真酸死人了。”
  濮陽維對眼前這“青衫秀士”亦有著十分好感,他朗聲笑道:“岳兄伉儷,情誼如雲,亦令在下欽佩得緊!”
  言至此處岳傑又忽開口道:“前夜,江湖上又發生了一件大事,乃是此地百里外之毒龍潭畔,展開過一場震驚武林的淒厲血戰,聞說是為了對付江湖上極厲害的高手,竟使‘江北丐幫’及黑龍幫之菁華盡出,但消息傳來,卻是兩敗俱傷!”
  岳傑言及此處,見濮陽維正全神傾聽。
  他又接著道:“聞說‘江北丐幫’三老中,竟是一死兩傷,而丐幫總監堂堂主‘魔丐’江長恨,已一命歸西。”黑旗幫“之三蛟堂堂主,亦兩死一重傷。更令人驚懼的是那素以外家重掌力,稱雄一時的‘屠龍手’康彪,亦在此役殞命,不知濮陽維兄是否知曉,他們所對付的高手是誰?”
  此時,“翠衣女”暗向她夫君白了一眼,心中想道:“人家現在身負重傷,卻怎知這些事情?豈不是多此一問。”
  那知濮陽維卻哂然一笑道:“岳兄好靈的消息,其實這人也算不上高手,僅是個識得三招兩式的庸夫而已。”
  岳傑急問:“莫非兄台知其為誰?”
  濮陽維笑道:“此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區區在下便是。”
  此言一出,三人俱皆齊齊愕然,他們想不到這眼前的年輕人,功力竟是如此深厚淵博,那些他們平日認為極了不得的武林名家,竟在他手下敗得如此淒慘與狼狽!
  岳傑心中雖然稍微猜測到一點,但不料竟猜得如此正確。
  他此刻不由贊道:“久聞濮陽兄武功絕世,學究天人,但卻料不到兄台真有如此高深的修為,不是在下為自己洩氣,這其中任何一個,在下恐是敵不過他十招八招,而兄台卻是連戰連捷,此等身手,實令我等敬遠萬分。”
  濮陽維謙虛了一番,眼神無意中與白依萍那溫柔如水的目光接觸,他那已如寒冰的心中,竟然升起了一股迷惘而奇異的感觸。
  這感觸,是他從前所從來沒有的,既親切,又甜密,多麼微妙啊!
  自此後,這位年輕而英俊的武林豪傑,便在“青衫秀士”夫婦的這幢“憐香小築”
  中休養下來,日子是過得甜蜜而舒適。當然,這除了岳傑夫婦的悉心照料外,最重要的,尚是白依萍那一片如水的柔情。正是:“幽堂畫深,蝶憩香風,但見亭前楊柳如絲,不知人間歲月悠悠。”
  轉瞬間,已飄過三十多天,濮陽維的創傷已全部痊癒如初,折斷的肋骨已接好復原,他心中雖不願離去,但師門重任,建幫的要務,使他不得不硬著心腸,向主人告辭,岳傑夫婦及白依萍在苦留不果的情形下,也只得與這傾心的俠士英豪依依惜別。
  濮陽維對白依萍,雖未直率的表明自己的情感,但是他卻帶走了這個美麗少女的心。
  這天,濮陽維身著白袍緩帶,襯著那玉面朱唇,越發顯得如玉樹臨風,英姿不凡,岳傑及陳冰心二人,殷殷送出大門後,便叫深含情意的師妹白依萍,代為遠送一程。
  二人一路上皆沉默無言,但由他們互相注視的眼神中,卻傳訴了多少深摯的心語,無盡的誓言,濮陽維幾次意欲啟口,卻又幾次皆默默忍住。
  二人不多久已行出了十多里外,濮陽維勒馬提?,微微傷感的向白依萍道:“白姑娘,千里搭長棚,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在下承姑娘一再照料,此恩此德,必將永懷於心!”
  白依萍微仰起那張清麗絕俗的臉龐,幽幽的道:“你只會說這些嗎?難道…難道你 ”濮陽維心中急劇的一跳,他訥訥的道:“白姑娘,在下…!”
  白依萍雙目驟睜,兩顆晶瑩的淚珠,已自她那美麗的眼眶中落下來,她顫聲道:
  “你……你!豈不知我…?”
  白依萍此時語聲顫抖,她恨極了這眼前的少年,她恨他不能了解自己心靈中的情愫,那最純真的奉獻!
  濮陽維心中雖難受已極,其實他又何嘗不知道這美麗少女對他的情感,他更知道自己心底最深處,早已接納了這分珍貴而聖潔的感情。
  但|他為了將來那些可能使他一去不返的艱巨任務,而不得不硬起心腸,故意裝出一副毫不在意的神色。
  他原先的決定,是寧願使這位美麗而純真的姑娘傷心一時,而不能使他痛苦一生!
  但此刻,他的決心動搖了,澎湃的情感,使他那如玉似的面龐上,浮起陣陣激動的抽搐,他低聲道:“萍妹,我知道你!我知道你的心……”
  白依萍聞言,不由激動的全身微抖,嚶嚀一聲,倒向濮陽維懷中,她輕輕的哭了起來,但這淚水,卻含有甜蜜的滋味,啊……
  因為,她到底已明白了她一片真摰的情感並沒有白拋,她衷心所愛的人,也同樣深深的愛著她,雖只寥寥數語,已足可深深的表達彼此之間那心靈深處的絲絲情懷!
  白依萍躺在濮陽維堅實的胸前,心中充滿了滿足與甜蜜,若是可能,她真願永久倚偎著不離開,天地縮小了,彼此的距離也縮小了,好似世界之大,只有他們兩人,別的,都已不復存在,時間,在情人的相聚中,是過得如此快速,像飛也似的。
  濮陽維有生以來,第一次沉醉在這芬芳的氣息中,這如蜜的溫馨中。
  他輕輕撫著白依萍烏黑的秀髮,低柔的吻著她花瓣也似的面頰。
  此時,他腦海中沒有淒厲的鬥毆,更沒有殘忍怨毒的仇恨。
  他低聲喃喃說著一些久藏心底的夢囈,他貪婪的嗅著那陣陣如蘭似麝的異性芬芳,世界上,還有什麼比愛情更值得可貴的?還有什麼比愛情更值得留戀的?
  兩人,都盡情的吐露出自己心扉中的情愫,傾訴著那從前不敢,也不好意思向對方傾訴的心曲。時間又過去了一大截,濮陽維萬分不願的將白依萍自懷中扶起。
  他柔聲道:“萍妹,愚兄回程時,若經過令師兄那裡,定至該處與你相聚,若萬一不經此路,兩月後,你可徑赴皖北濮陽山找我。只待愚兄重任一了,那時,青山綠水之間,也就是我們永相廝守之處。”
  白依萍聞言,玉面上不由泛起絲絲紅暈,她輕輕的,也是羞澀的道:“維哥哥,但望你永憶此言。天長地久,小妹,小妹一生等你,永不二心。”
  濮陽維深情款款的凝視著眼前的這絕世佳人,他感嘆著上天對他的命運,可說是支配得太奇幻了,一個多月的相聚,竟使他如此深摯的愛著這美麗的少女,同時,也令這深情的姑娘,付出如此多的感情。
  他過了一刻,強按心中如亂絲般的離愁,臉上現上一股淒然笑容,向白依萍道:
  “萍妹,愚兄歸期不遠,離日匪多,尚望你善自珍重。”
  白依萍聞言,不由芳心一戚,晶瑩的淚珠兒又滾滾落下。
  她痴痴的望著心上人俊俏而堅毅的面孔,慢慢的坐起身來,將懷中一條雪白的絲絹抽出。驀然—她將中指伸入口中,只見她玉齒一囓,一縷鮮紅的血液便順指流出,她疾然以指沾血,在白絹上寫了數行字,默然的遞給了濮陽維。
  濮陽維展開一瞧,只見上面寫著四行淒然的詩句曰:盈盈相隔愁追隨誰為解語來香幃燈結細花隨穗落淚提愁字帶紅痕濮陽維心中竟不自覺的起了一陣淒涼、悲愴的感觸,他激動的一把將白依萍摟在懷中,焦熱的嘴唇,已深深印在白依萍那兩片柔滑濕潤卻微微顫抖的香唇上,他吮吸著白依萍殘留在嘴中的鮮血,味兒是如此的甜蜜,又如此的香醇!
  殘霞滿天,暮靄四合,這一對心心相印的情侶,在無數聲珍重再會中,在牽縈淒迷的淚水中,依依而別。
  白依萍一直等到看不見濮陽維的身影,才懷著滿腔離愁,黯然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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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道義為骨 英雄為膽

  崎嶇的道路,無窮無盡的伸展眼前,蒼穹的寒星,星羅棋布的嵌滿于澄潔的夜空,夜顯得靜謚而神秘。
  驀然,在這寂寂的荒野,一片雜落的墳塚後面,如鬼魅似的飄出兩個人影來,無聲無息的並立在這條不及五尺寬的土道上。
  黑暗中,只見兩人一色葛布長衫,年紀彷彿甚大,右側那較瘦長的黑髯老者,正睜著精光四射的雙眼,瞪視著前方,面上一片肅穆之色,立於老者身旁的那人,身材矮胖癡肥,雙目細瞇如線,一個血紅的酒糟鼻子,正一聳一縮的上下顫動,狀甚滑稽,然而,兩人神色之間,卻甚為凝重,好似有所期待。
  不一刻一陣輕脆爽亮的馬蹄聲,已自遠方遙遙傳來,二人神色間忽顯出緊張之態,瘦長老者雙手互搓,一動不動的緊視前路。
  此時,一匹高大健馬,已如風似的馳到兩老眼前,不及二十丈處,馬兒見有人阻于道中,已自放緩腳程,慢慢停了下來。
  馬上的騎士,竟然是個年約二十上下,英姿颯爽、氣態軒昂的少年書生。
  只見他身在馬上,冷削而沉凝的注視著道上二人,默默不發一言。
  說時遲那時快,那瘦長老者微一提氣,雙膝微曲,人已如一條直線般,飄飄向前飛出三丈,一旁的矮胖老人走雙手向下微按,人卻似一團肉球般掠出,與黑髯老人不差分毫的同時落地,兩人這一手輕身功夫,的是精純之極。
  兩人落地後,瘦長老者已沉聲開口道:“尊駕是否即為近日名揚天下的‘玉面修羅’濮陽維?”
  那馬上騎士聞言,嘴角微微一撇,冷然道:“正是在下。前輩於此深夜荒郊,擱阻道中,莫非是因為在下不成?”
  高瘦老人微微一笑道:“老朽孟文,與義弟孫瑞雲,早即渴望與尊駕一見,奈何總是時不我與。今夜偶得傳聞,知閣下必經此路,轉赴修武,故而老朽兄弟兩人,在此等候大駕多時!”
  濮陽維見老者報出姓名,面上神色不由一動,他朗聲道:“原來尊駕二人,即為聲威喧赫之‘天門雙老’在下倒失敬了。”
  他立及此處,臉色卻驟然轉寒,冷然道:“聞說兩位與當年那自命俠義之“三賢”
  “四逸”等人,為生死至交,今夜於此地苦候在下,不知有何賜教?但請明示無妨!”
  那“天門雙老”之首,黑髯飄拂的孟文,不由一捋長須,哈哈笑道:“濮陽幫主,果然神威蓋世,靈慧無雙,老朽等也無須贅言,當年“三賢”“四逸”與令師間之一段仇怨牽結,誰是誰非,此處且不庸去說。適纔幫主曾已言及,老朽兄弟兩人,確與“三賢”“四逸”有著過命交情,想當年,老朽兄弟未能為故友之事聊盡薄力,今日便要替故友雪恨!”
  孟文言及此處,神色倏轉威嚴,斬釘截鐵的道:“便是仇人已死,也須向他後輩傳人索此血債!”
  濮陽維身在馬上,聞聽此言,立時狂笑道:“好極!好極!老前輩快人快語,為故友效力的這份忠肝義膽,在下欽佩莫名!”
  他言至此處,聲調突然提高,厲聲道:“不過,在下亦正須為恩師雪此如天之恨,閣下只管放馬過來,在下若技不如人,血濺五步,必無半句遺恨。”
  他一言方落,人已飄然下馬,氣定神閒的往路中一站,雙眸炯然如電,凝神注視對方二人。那側旁一直靜默無言的孫瑞雲,此時張口一笑,大聲道:“老大,你且站往一旁,這場便由小弟來領教濮陽幫主高招。”
  孫瑞雲語聲始住,人已向濮陽維緩緩逼進,只見他身軀歪斜不定,腳步踉蹌,身法奇詭之極!
  濮陽維卻身如盤石,穩立不動,唇角微含冷笑。
  孫瑞雲倏忽口中一聲慢吟,雙掌已疾然拍出,呼聲風響中,他掌勢已然中途生變,怪異無倫的向左右兩側揮去,剎時一片強勁風力激盪,卷起陣陣使人口鼻皆窒的勁氣,向濮陽維身上擠來。
  濮陽維一聲冷哼,身形如電般一閃,已連連挪出五步。
  孫瑞雲大喝一聲,身形蹌踉中,雙掌連揮,一招快似一招,頓時只見滿天掌影如山,勁力橫溢,一片剛烈勁風,又向濮陽維襲到。
  濮陽維嘴角微哂,雙臂一抖,如飛似的拔在空中,他冷笑一聲,已如鬼魅般飄落于孫瑞雲背後,其抖臂、拔身、落地,幾個動作一氣呵成,混似一體,幾乎不可分。
  孫瑞雲但覺眼前一花,敵人身形已渺,他大驚之下,腳步一個盤旋,右掌已挾強力勁風向後急揮而出,同時雙腳連蹬,閃電般向後踢出四腳,應變之快,確不愧為一流高手。
  但他掌擊腿攻,方才施出,始驚知又告落空,大怒之下,全身滴溜溜的一陣急轉,又轉至濮陽維正面。
  須知孫瑞雲號稱“醉痴”躋身為“天門雙老”之一,武林中名頭極為響亮,一身卓絕功夫亦不稍遜於他盟兄“儒酸”孟文。
  他心知這眼前年輕對手,確屬不可輕視之勁敵,故而一出手便施展開其成名江湖之看家絕技“醉倒乾坤三十式”豈知連出三招,對方竟毫不還手,便輕易飄忽的全然躲過,怎不使他老臉通紅,氣憤填胸?
  濮陽維嘴角嗆著一絲冷笑,緩緩說道:“前輩馬齒徒長,區區不才,已小讓三招,現在恕在下放肆了!”
  “了”字才出口,濮陽維身形驟然急晃,竟幻成六、七條身影,分前後左右,向孫瑞雲疾然撲到。
  但見風起雲湧,白影飄忽,彷彿四周有六、七個濮陽維同時攻到,“醉痴”見狀大駭,矮胖身形急急貼地一旋,雙掌猛揮,剎時攻出七掌,才險險躲過。
  濮陽維一聲長笑,身形如行雲流水,飄忽快捷的圍著孫瑞雲急急旋轉起來,掌勢如電般襲向敵人。
  只見一團白影,裡住一條黑影,上下翻飛,猛衝急瀉,挾著呼呼強烈勁風,聲勢煞是驚人!
  一旁觀戰掠陣的“天門雙老”老大,儒俊孟文,此刻卻不由兩道壽眉緊鎖,暗自擔心不已。
  因為他已然看出,自己二弟與那少年書生,功力之間,尚有一段距離,現下雖已支撐六、七十招未敗,但瞧目前情形,“醉痴”身形已顯然遲緩,守多於攻,而且面紅氣喘,定然必敗無疑!
  他正暗自滴咕,驀聞一聲大喝起處,場中二人已驟然分開,濮陽維仍然面上毫無表情,冷削的注視對方。
  “醉痴”孫瑞雲卻髮髻散亂,大汗淋漓,一襲葛布長衫,自襟以下已整整裂開了二尺。
  原來“醉痴”眼見自己愈來愈不濟,心中亦不由又驚又怒,暗忖自己在江湖上的聲望,武林中的地位,皆不容自己今朝敗落。
  但眼前這少年,功力之玄奧深厚,卻非自己所能望其項背,他驚怒之下,便欲冒險以狠招一試,正在他心念一轉際,濮陽維已運指如風,點向他臉上“四白”“巨膠”
  “地倉”二穴。
  孫瑞雲暗一咬牙,不退反進,頭微一偏,雙掌掌心微陷,暗含內家“小天星”掌力,印向濮陽維胸前。
  濮陽維一指戳出,但見敵人不顧危難,冒險攻上,他心中方自微驚,勁風起處,敵人掌勢已到,濮陽維見狀,倏然舌綻春雷,大喝一聲,兩腳釘立不動,上身卻硬生生的向右移開一尺!
  在此剎那之間,孫瑞雲正好掌勢落空,濮陽維點向他面上的手指已夠不上位置,但他卻在大喝之際,已自力貫指掌,運出其“彈指十柱”之獨門奇功!
  但見濮陽維手指微圈即彈,颯聲風響中,兩縷尖銳勁風,剎那間,已如利刃似的將孫瑞雲衣衫劃裂。
  “儒酸”孟文一見二人勝負已分,不由急趨“醉痴”身前,大聲問道:“老二,可曾受了傷麼?”
  “醉痴”默默搖頭,面露愧色道:“大哥,愚弟栽了。”
  孟文見自己盟弟並未負傷,心中略為一寬。
  他轉身對濮陽維道:“濮陽幫主,閣下適纔身手,老夫深為欽服,只是不知尊駕,是否尚有意與老夫一較?”
  他口中語氣雖是在徵求對方同意,但手下卻不怠慢,只見他微一退後,錚然一聲已自長衫內拏出一只筆形兵器來。
  只見這兵刃粗圓及寸,長逾二尺五六,尖端寒光閃閃,晶瑩奪目,把柄處尚有一圈半圓形護手。
  孟文此時雙目圓睜如炬,精神瞿爍,手中筆形兵器微微上指,已等著對方出手!
  濮陽維細一注視,心中不由微微驚惕,因為對方兵刃雖是判官筆,然卻不成一對,且更較判官筆粗長甚多,顯然不是尋常之兵刃!
  他口中輕輕一哼,目光驟然看到對方筆式微抬,遙遙指天。
  濮陽維腦中如電一閃,已然想起此種兵刃名稱,他冷然一笑道:“閣下能使這支‘擎天筆’身手必定不凡,在下領教了!”
  他語一出口,已反手將背後包裡中的“赤手拐”抽出!
  “天門雙老”驟然一見,這當年天下第一高手,“毒手魔君”之成名兵刃,面上皆不禁齊齊色變。
  濮陽維冷笑一聲,雙腳一錯,已閃電般欺身向前,“赤手拐”化成一道朱虹,急劈孟文天靈。
  孟文喝聲:“來得好!”擎天筆斜斜上擊,竟硬架迎上!“當!”的一聲大響起處,“儒酸”孟文已踉蹌退出三步,一條右臂也震得酸痛欲裂。
  濮陽維因是由上擊下,在形勢上略佔優勢,饒是如此,他也被震退一步,方才穩住身形。
  二人此時都已明白,對方功力深厚,不可輕敵。
  濮陽維首先口中輕叱一聲,身法倏然變,“赤手拐”帶起一片勁風,呼呼轟轟,似巨瀑倒懸般,滔滔不絕的向孟文全身攻到,這正是當年“毒手魔君”震驚江湖的絕技之一“八十一式赤手拐法”。
  此拐法的特點,完全是走剛猛凌厲之招,且招式奇詭莫測,循環使用,生生不息,只要一招出手,其餘各式便源源跟上,非困得對方精疲力竭,絕不停止。
  只見此刻那“赤手拐”上,所帶起之勁力,已攪得周遭空氣,旋回激盪,發出陣陣刺耳嘯聲!
  好個“儒酸”孟文,毫無懼怯之意,他不慌不忙的把手中那支“擎天筆”幻成一條匹練也似的銀光,光華中,筆尖急顫,又化成無數光圈,東圈西點,帶著“滋滋”異響,與濮陽維各呈能耐,鬥在一起。
  二人功力,堪稱高絕一時,只見赤虹如龍中,閃挪著一條銀色電光,皆以無比的快速,來回翻騰,筆、拐所帶起的勁風,吹得立於丈外的“醉痴”孫瑞雲,衣袂飄飄,飛舞不已。
  孫瑞雲雙目圓睜不瞬,緊張而驚懼的注視著場中這驚天動地的龍虎之鬥。
  瞬息處,一百招已過去了,二人出手忽然慢了起來,僅只虛虛一觸,便即刻撤招換式,有時招出一半,又實時收回。
  一旁的孫瑞雲經驗何等豐富,他一見之下,已知此時才是二人決勝負的真正關頭,他全貫注的凜視著,竟緊張的額上汗珠滾滾而下,右手不自覺的已將他自己的兵器“無極拐”拔出,屏息以待,為老大掠陣。
  場中的“儒酸”孟文,此刻正使到他“三十六揮毫”筆法中,最犀利無匹的三招之一,“筆揮天地”只見他身形穩立如山,擎天筆向左右連連點出招,手肘一挫,筆尖倏忽抬起,幻成無數銀星,疾刺對方之眉心鼻準,招式奇詭,變幻莫測。
  但見濮陽維冷冷一笑,頭微微後仰,左掌抬倏翻,奇快的在身側劃了一個圓弧,右手“赤手拐”急出,顫成圈圈金光,急指孟文上盤九大要穴,他又同時左右出腳齊飛,踢向孟文身側空間!
  此招正是“毒手魔君”謫傳“赤手拐”法中,威力最強大的一招,名曰:“洪荒寂寂”此招一出,任是對方如何招架躲避,皆不能全然閃開。
  因為即使要躲得過“赤手拐”之攻擊,亦閃不出那如電似的雙腳,如後躍躲避,則那“赤手拐”必又如影隨上,如左閃或右挪,必又恰好遇上那可實可虛的兩腿,而敵人攻出的招式,卻可化解於自己左手那朝“萬物同歸”的絕高柔勁中。
  雙方各使出看家本領,招法雖然凌厲,但卻僅是比擬作勢,並未發出全部內力。
  “醉痴”孫瑞雲一見濮陽維使出絕招,心中抖然一震,大喝一聲,躍入場中,但他身子尚未落地,忽聞一聲長嘆,“儒酸”孟文,已棄筆就地,道聲罷了,雙手一負,淒然無語。
  原來適纔與濮陽維比掌力,內力相觸,孟文但覺對方似比自己略為強了一籌,且又未能完全躲開濮陽維的那招“洪荒寂寂”因此才知難而退,甘拜下風。
  濮陽維一收手中兵器,目光閃處,已然瞥見孟文滿面悲戚,負手站立,眼神中流露出一股奇異的神色,那是一股滿心憤怨,卻又無可奈何的淒涼神韻啊!
  這武林中萬人敬仰的倔強老人,此刻卻顯得如此衰弱與頹唐。
  他長髯顫動著,啞聲道:“濮陽幫主,老夫兄弟學藝不精,今日栽在閣下手中,自無怨言,江湖上講究一個‘義’字,老夫兄弟既不能為泉下故友復仇,復羞於苟且偷安,處此逆境,夫復何言?閣下盡可趁此為令師雪仇,但請裁決,老夫等絕無怨言。”
  說罷,雙目倏睜,神色肅穆莊嚴,“醉痴”孫瑞雲亦單手持拐,滿面正氣凜然。
  “天門雙老”果然愧一代豪傑,雖然此地敗於敵手,仍自神威攝人,不可輕侮。
  濮陽維見狀,心中不由欽佩萬分,長笑一聲道:“二位言重了,武林中人,比試過招仍是常事,況且二位是為了故友之事,並非與在下恩師,結有仇怨,此刻雖有勝負,然卻不若所言般嚴重,二位何輕易言死,二位若不服今夜之戰,在下可於皖北淮陽山隨時候教,言止於此,有緣再會。”一言甫畢,濮陽維身形微拔,已穩坐馬上,蹄聲得得裡,單人獨騎,已消失於無邊夜色中。
  痴立的“天門雙老”不由相視苦笑黯然無語。
  且說濮陽維騎在馬上,腦中不由思潮起伏,他想到,武林中高手紛出,自己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迭遇截擊,天幸恩師默佑,得保無恙,但不知今後這坎坷的人生旅程,還有多少磨難與困擾在等候自己。
  倏然,在那被憂鬱充塞的腦海中,不知不覺的幻凝出一個如花似玉的清柔臉龐,他不由綻開了一絲微笑,是了,只有這純真無邪的少女,才會予自己莫大的慰藉,但她能忍受得了這無盡的相思之苦馬?能堅強不屈的伴隨自己,渡過這艱辛的歲月嗎?
  暮色漸退,他邊想邊騎,一路疾奔,連夜趕路,濮陽維神情索然,雙目迷惘的凝視著天邊那一抹初露的曙光,此刻,天色已經大亮了。
  馬兒在一片深鬱的林旁停住,口中直噴白沫,顯然它已是累了。
  濮陽維一夜長途拔涉,又經過一場激烈戰鬥,雖然他內力悠長,此際亦不覺微有乏意,他飄然下馬,任那坐騎隨地尋食,自己卻漫步向林中行去。
  此時正當拂曉,本應有鳥雀嘰呀尋食之聲才對,然而奇怪的是這片深茂無際的樹林中,卻靜悄悄的毫無聲息,靜寂得如此空虛,籠罩著一絲使人不安的恐懼氣氛。
  濮陽維甚至可以清晰聽到自己心房跳動的聲音,深山中,十餘年武技的磨練,與那過人的機知,使得他不自覺的悚然驚惕了起來。
  雖然他外表仍然悠閒如故,然而那過人的聽覺及目力,卻如蝸牛的觸覺般,敏捷的伸向四周。
  然而,卻絲毫沒有發覺有異樣,他仍緩步小心翼翼的向內行去,步履輕悄得不帶一絲聲息。
  驀然,他全身機憐憐的一顫,因為,他竟發覺左邊的一叢灌木之後,有著一對呆滯而恐怖的眼睛,正微射寒光,一動也不動的凝視著自己。
  那眼睛竟是如此遲鈍與陰森,好似不帶一絲活人的氣息及神韻似的。
  濮陽維神經驟然緊張,他猛吸一口真氣,身軀緩緩的轉了過來,雙目神光如電,冷然的凝視著那樹後的綠色眼睛。
  他冷冷開口道:“樹後是那位道上朋友?且請現身一見。”
  一言出口,那知對方竟然不睬不理,仍自瞪著一雙陰森森的眸子,向濮陽維凝望!
  濮陽維候了一刻,見對方不答,他不由怒火頓熾,又復冷然開口道:“相好的,再不出來便莫怪在下待之不恭了!”
  豈知那人依然不言不動。
  濮陽維冷笑一聲,倏然貫注真力於右手指端,向那叢灌木之後,急彈而出,但聞“嗤嗤”連響,五縷尖銳指風,已如電般襲去。
  他才一運勁彈出此內家至高勁力,驀然聞得樹後響起一陣“嘻……”的尖聲怪笑,一條人影已如幽靈般出現在濮陽維眼前。
  濮陽維驟見此人,不由驚得面上神色驟然一變,但他卻倔強之極,仍然是釘立在地上,毫不退後一步。
  只見這現身之人,穿著一身死人入殮時的嶄新衣裳,身形顯得脬腫不堪,那一張猙獰可怖的面孔,更是嚇人。
  他頂上無發,甚至已露出頂蓋白骨,而上血肉模糊,血漬斑斑,五官不分,自鼻端以上,更是血骨磷磷,無一片好皮好肉,兩只呆滯而恐怖的眼睛,卻深藏於那凹陷的眼眶中。
  此刻,他雙手前伸,雙目前視,膝蓋不彎,一步一跳地向濮陽維逼了過來!
  濮陽維心中砰砰直跳,神經像緊拉的弓弦。
  但他深受當年武林第一怪傑“毒手魔君”十年的熏陶,加上幼年所受的磨難,已養成他堅定不移的意志與膽識,其超人的定力,豈是常人所能比擬!
  他心中雖是恐懼不安,然而他仍能沉氣凝氣,面上神色絲毫不變的,瞪視著這似人似鬼的妖魅!
  這時,蒼鬱的密林中,寂靜如死。
  驀地,濮陽維大喝一聲,恍如平地一聲焦雷,他雙掌一圈一合,又倏然翻出,剎時一陣狂飆湧出,恍如無數巨錘,向那怪物擊到。
  這正是“天魔十二式”中之起手式“怪魔降世”威力之強大,堪稱可移山倒海。
  那怪物竟然不躲不閃,兩只鬼爪般的手掌,一伸一縮,亦自發出一股陰慘慘的寒風來,曙光下,但見其色慘綠,恍如鬼火魔焰!
  濮陽維沉樁立馬,又是一招“怪魔降世”如飛擊出。
  那怪物這回已支持不住,竟吃濮陽維一掌揮出丈外,全身僵挺,“叭噠”一聲墜於地下。
  但怪物發出之寒風,竟有一絲透過這如山掌風,悄然向濮陽維襲到!
  濮陽維見那妖魅已被自己擊倒,正待前往探視,驀覺一縷寒風,飄然襲來,鼻中便已嗅到一股腥臭之氣。
  他大驚之下,腳下急急一旋一轉,“金羅步”疾施,已閃電般挪出五丈。
  他心中不由震怒,厲叱一聲,勁貫左掌,呼的一聲,又向那尚躺在地下的怪物身上劈去。
  但聞“砰”的一聲,那怪物又吃他如濤掌勁,擊得在地下連連翻出數步。
  此刻,奇事卻出現了,那怪物非但未就死去,反而緩緩自地上僵直的挺立起來,口中發出一陣令人心悸的“嘻嘻”之聲,復向濮陽維維緩緩逼來。
  驀然,那怪物“哇”地一聲淒厲長叫,一雙枯瘦烏黑的手臂,竟奇快地抓向濮陽維咽候!
  濮陽維不由氣得暴喝一聲,出手如雷,連連劈出九掌,踢出九腿,怪物想是知道厲害,竟亦急閃連躲,遠遠避開,他身軀僵直,卻是運轉如風。
  只見他瘦臂連連伸縮,已圍著濮陽維激鬥起來,濮陽維心中不由大驚,暗忖:“這怪物身形快捷無匹,出手招式,身法竟不在江湖一流高手之下!”
  他心中一怒,不由出掌更重,“巨魔撼山”“魔影重重”“妖魔亂舞”一連三招,已將那怪物擊得倒在地上,連連翻滾不已。
  但那怪物煞是奇怪,雖然連受重擊,卻好似身具銅骨鐵筋一般,仍自不在意地向濮陽維急撲硬抓,但身形跳躍之間,顯然已不及適纔快速靈活!
  濮陽維此刻已與那怪物纏鬥了二十餘招,那怪物仍自不休不止地繼續撲上,而且出手極為狠辣殘毒。
  他已不耐久戰,一擊奪人氣魄的厲嘯起處,但見濮陽維身形急閃,霎時竟幻出數十個白色身影來,聲勢之大,端的令人驚絕!
  這正是“天魔十二式”中,最霸道凌厲的一招“滿天飛魔”那鬼魅也似的怪物,倏覺眼前一花,敵人陡然之間,已化成無數身影,急撲而至。
  它“哇”地一聲怪叫,已拚命地向一旁躍出,但身軀才跳起,卻已被罩在濮陽維掌風之下。
  只聽得“轟”的一聲大響,那怪物已濮陽維沉重如山的“赤煞掌”掌力實實擊中。
  那怪物身軀倏然已被震飛兩丈多遠,撞在一顆合抱巨樹之上,樹葉紛飛中,“啪”
  地一聲暴響,那怪物又被反彈回來,“叭噠”一聲落在地下,眼看它寂然不動,想是受傷頗重?
  濮陽維傲然一笑,四處觀望,便欲退出這蒼鬱幽深,而又帶著恐怖氣氛的密林。
  他正待舉步,驀然,聞到身後響起一陣沙沙之聲,濮陽維急急回頭,又見那形似殭屍似的怪物,自地上悄悄立起,雖然他一身骨骼已遭濮陽維盡數震拆,但卻仍然伸出那一雙皮肉垂下的巨手,緩緩的,向密林深處跳躍而去!
  濮陽維不由驚得怔愕了半晌,暗忖道:“這怪物兇頑已極,可不能讓它輕易逃走,否則,將來又不知要害死多少無辜生靈。”
  他想到這裡,驀然一提真氣,人已向前飄出三丈,只見他腳不沾地,輕飄飄的跟在那怪物之後,徐徐跟跡而行。
  那怪物頭也不回,好似不知有人跟?似的,仍然跳躍著向前行去,三轉四折,已自行出這蒼密樹林,緩緩的向林旁一座如削的山壁前行去。
  山壁前面尚有一條寬約丈許的清溪,那怪物到達溪前,奮力縱身躍起,“刷”的一聲,竟吃它躍了過去。
  這怪物想是受傷太重,躍過河後,即“砰”的一聲摔了個大跟鬥,它在地上掙扎了一陣,仍又僵硬的立了起來,艱辛的向前走去。
  濮陽維頗覺奇怪,因那怪物身前正是一堵堅硬石壁,莫非它要撞壁自盡不成?
  正自詫異之間,卻見那怪物立於石壁之前,又復“滋滋”尖叫不止,不一刻,那石壁竟轟然一聲,自中間緩緩開啟了一道門戶!
  濮陽維愕一驚,卻已見那門戶中,走出一個遍身麻衣,長髮披肩的怪人來。
  怪人身村生得高大魁梧,而目猙獰,醜惡無比,並不較那鬼魅好看多少!
  怪人出現之後,厲叱一聲,大罵道:“黑屍!主人命你前往摘取十二顆人心備用,卻怎的回來得這麼晚,當心主人剝你的皮!”
  他一立未畢,想是看見這黑屍皮開肉綻,骨骼碎裂,不由驚得“噫”了一聲,大聲喝道:“怎麼!是碰見棘手人物了?如何弄成這副模樣?”
  說罷,徑自伸手自那黑屍衣內摸去,只見那怪人縮回手時,已然多了兩個油布口袋一面口中罵道:“畜生,整日給你吸食人血,卻這般不中使用,出去一夜,才帶回五顆人心來,待會主人惱了,怕要將你打入‘碾魂磨’中碾成肉漿!”
  那黑屍恁地凶殘惡毒,見了這高大巨人,卻似小鬼見了閻王似的,任他打罵,卻動亦不敢動一下。
  此刻又聞那巨人道喝:“媽的!搞的如此模樣,怎麼能見主人?你說,是何人將你打成這樣?”
  黑屍微微仰首,滋滋哇哇地一陣鬼嚎,那猙獰巨人細細一聽,不由濃眉一縐,向四周察視了起來,他左右看了一會,全無絲豪發現,不由更氣呼呼的對那黑屍吼道:“你本來就是個屍鬼,卻又見了活鬼不成?這裡那有***半個鳥人?走!走!進去再說,我稟明主人,看不將你碎為八段!”
  他正待按動機扭,關閉這石壁門戶,驀覺眼前白影一閃,一個俊逸無倫的白衣書生,已滿面寒霜的立於眼前!
  這高大巨人方自一驚,那名叫“黑屍”的怪物,一聲長嚎,已向那白衣書生撲了過去,原來,這書生不是別人,正是那早已藏身暗處,窺探多時的濮陽維!
  此刻他一見那怪物竟是有人操縱,命令出外殺人,做那剖腹取心的毒辣惡事,不由勃然大怒,急忙掠身而出,意欲問個明白,不料這殭屍似的怪物,竟狂嚎連聲,急撲了過來!
  濮陽維盛怒之下,出手不再留情,只見他左掌急揮似電,疾發而出,跟著“哇”的一聲慘叫,那“黑屍”的一顆醜陋頭顱,已吃他活生生的劈了下來!
  那怪物臨死尚且勢猶未盡,兀自急衝而上,濮陽維冷哼了一聲,飛起一腳,又將這怪物尸身踢出尋丈開外!
  站立一旁的猙獰大漢,只覺眼前一花一閃,傾刻之間,那凶殘無比,且又不畏刀劍的黑屍,已吃這白衣少年一舉擊斃,這黑屍一身能耐,他早已素知,見這少年一出手,便能將他除去,焉得不使他驚懼萬分?
  他面上神色大變,呆愕的注視著濮陽維,一時竟訥訥不能出言。濮陽維兩道如寒冰似的目光,冷冷的注視著他,緩緩開口道:“當今天下,魔焰亂舞,人命固如草芥,然又怎能以爾等如此殘酷之手段,茶毒生靈!”
  大漢想不到這白衣少年,竟向他說起道理來,正自不解,濮陽維又面上毫無絲毫表情的道:“此殭屍妖魈,已不知殘害了多少生命,想不到卻系有人於暗中操縱,真是令人可恨!刻下我將先斃你於此,然後再尋你那主人問話。”
  這巨人一聽對方竟欲製自己於死地,而話語卻又說得如此平淡,好象根本不將自己這條性命,當做一會事似的。
  他驚怒之下,不由大聲叫道:“好小子!你殺了我家主人辛苦調教成的黑屍,尚不快快跪地陪罪領死,卻在此處狂言現世,我千魁便第一個放不過你!”
  這獰惡巨人雙目圓睜,放聲厲吼,然而卻站在那裡不敢動彈,顯然是色厲內荏,含有怯意。
  濮陽維早看出他大聲喝叫的用意,是想驚動裡面之人,他也不加點破,仍然緩緩向巨人行近!
  那醜陋大漢想是受不了這緊張空氣的壓迫,不由大喝一聲,面色變得慘白,向濮陽維疾撲而至!
  他身形才至對方身前,一雙巨掌已摟頭蓋頂的自上抓下,同時右腿疾起,踢向敵人胯間!
  濮陽維冷笑一聲,身形一轉,已閃至大漢左側,並指如劍,點向巨人“笑腰穴”!
  那獰惡巨人只覺眼前一花,敵人已在這不及五尺方圓的洞口裡,如一尾游魚似的滑了過去!
  他尚未及轉身,便覺腰間勁風襲來,大驚之下,一弓腰,竟往洞外躍去。濮陽維出手如電,在這巨人身形才騰起的剎那,已一腳踹在對方臀部,同時右手疾出,砰聲大響中,已將這巨人擊飛出一丈開外,“嘩啦”一聲,落於壁前溪水中!
  但見那巨人哼都沒哼出一聲,背脊一翻,便自沉入溪底。濮陽維心中不由奇怪萬分,暗忖道:“怎麼這猙獰巨人,竟連那適纔黑屍的一半功力都沒有?而且適纔在這神秘洞口,發出如此嘈雜之打鬥聲,卻又未聞一人前來探視?”
  他星目四轉,微微打量了這洞壁一陣,遂慢慢的向內行去。
  但見這壁內山洞,寬約五尺,壁面高低不平,每隔丈許,卻插著一只松枝火把,但見火苗搖曳,發出陣陣綠色火焰,雖在這大白天,仍是鬼氣森森,令人毛骨悚然!
  濮陽維一直向內行去,轉了三轉,已見到那甬道盡頭,有著兩扇石門,轟然而立,他正待細細打量,目光閃處,卻不由突然一陣戰慄!
  原來,在這兩扇高大的石門上,竟赫然掛著四個長髮繞繞,瞪目裂嘴的死人頭!
  這四顆首級想是剛才砍下不久,雖是鮮血淋漓,但卻栩栩若生,慘不忍睹!
  濮陽維玉面如霜,他又向那石門上細一探察,只見上面用鮮紅血漬,寫著四個大字:
  “入門者死”!
  濮陽維冷冷一哼,身隔丈許,倏然運功,力貫右臂,向那石門上虛虛一揚,石屑紛飛中,那沉重石門竟呀然開啟。
  他身形一閃,已如微風般進入其中,待到四周一望,又不禁渾身一震,險些失聲尖呼起來!
  原來石門之內,系一甚大之巨室,另有小門內通,此巨室四周壁上,卻懸掛了許多裸屍,或男或女,其狀各異,有的以繩勒頸,有的利刀插胸,有的更是身軀倒懸,雙睛突出,舌頭半伸。
  只見那已然變烏紫黑色的尸身,尚不停的流著滴滴紅色血水,地下更有著蠕蠕而動的白色蛆蟲,陣陣刺鼻惡臭傳來,即使濮陽維此等武林中絕世高手,也不禁為之頭暈目眩,驚駭不已!
  他急急掠身向那扇小門縱去,驀然!他身形始到,那扇小門竟已悄悄打開!
  濮陽維驟然一驚之下,體內真氣倏然倒轉,呼的一聲,他竟然將向前急掠的身形,硬生生的往後退出三尺!
  濮陽維才落地,目光閃處,見那神秘小門之內,已如幽靈似的飄出兩個人來!不,在這種氣氛之下出現的人,倒毋寧說是鬼還來得更恰當些!
  只見那當先的一人身材瘦長,面色慘白,雙睛陰沉冷酷,面上更是如同臘塑,沒有絲毫表情,襯著那一身寬大黑衣,更是有如地府幽靈一般。
  跟在他身後的那個人,卻較這黑衣人魁梧得多,一身麻布衣褂之上,赫然有著一顆如骷髏似的頭顱!面目顯得淒厲可怖之極!
  濮陽維暗自心驚之中,卻又不由大嘆晦氣,忖道:“今天怎的如此倒運?卻盡是遇見這些非人非鬼的怪物!”
  他心中思量,卻已冷然開口道:“朋友不知系何方神聖?非但不分善惡,殺人如麻,且更能縱屍為惡,如此奇才,堪稱一絕了!”
  那瘦長的黑衣人聞此諷言,緩緩移目向他視來,面上倏忽掠過陣陣青氣,襯著那陰森的面容,越發顯得有如鬼魅!
  黑衣人此時已陰冷之極的開口道:“娃娃,你是自何處而來?凡入我‘陰魈屍魔’洞府之人,必得由我剖腹取心,製成殭屍,今日你自也不能倖免。”
  語氣幽冷,絲絲傳來,活似自幽冥地府傳出。
  濮陽維素以冷面傲骨見稱,此時聞得這陰惻惻的語聲,卻也不由渾身不自在,有一股涼森森的感覺!
  他急忙運起“六彌真氣”先行護住全身,然後亦冷削之極的回道:“閣下語氣倒是不小,不過在下不勞尊駕動手,便會自行了結。”
  他言至此處,語氣突轉嚴厲,傲然道:“但是要在下剖腹取心不難,只要尊駕能贏得區區手中之拐,在下便任憑處置,絕無怨言!”
  那“陰魈屍魔”聞言,面上青氣陡升,卻毫無表情的道:“娃娃,你要與我屍魔動手,道行實在差得太遠,也罷,我便叫你死得心甘情願。”
  他微微回頭向那形似骷髏的怪人道:“赤靈,你且去成全於他,這娃娃根骨不錯,下手時,莫使他受到什麼痛苦。”語氣陰幽自滿,竟不將這面前少年,放放于心。
  那名喚赤靈的麻衣怪人,此時已將頭連點,跨步而出。
  濮陽維眼見這自稱陰魈屍的黑衣人,竟如此跋扈囂張,小視於他,心中不由怒火頓熾,面上卻絲毫不動神色,微退一步,瀟瀟灑灑的將手向後一負,若無其事般,雙眼上翻。
  事實上,他已胸盈殺機,暗暗決定,要以他無與倫比的絕高功力,在幾招之內斃此怪人!
  此刻,那形如骷髏的怪人,口中咦呀一聲怪叫,身軀已如風般撲至濮陽維身前,右掌橫劈,左手如爪,疾襲對方頸側胸前,出手如電,且尚帶有絲絲屍臭之味!
  濮陽維暗中閉氣呼吸,身形故意一個踉蹌,恰好將怪人攻勢化解。
  怪人赤靈,口中不由又是咦呀一聲,雙手驟翻,急抓濮陽維背心,同時那乾癟的口中竟呼的一聲,吹出一口淡綠色的霧氣來!
  濮陽維忽覺背後風聲颯然中,又挾著一陣冷腥之氣向自己襲來!
  他尚未吸入一絲,已覺如沾寒氣,腦感微眩,大驚之下,“金羅步”倏展,腳下急急一旋,已呼的挪出四步!
  他在轉身之際,目光一閃,隱然見那“陰魈屍魔”雙眼如冰的神光中,竟彷彿掠過一絲奇異之色!
  濮陽維無暇多思,雙臂一圈一合,疾然推出,同時一聲奪人魂魄的厲嘯驟起,在這間陰森可怖的石屋中,竟倏然幻出數十條白色身影,向那怪人赤靈當頭撲下!
  這正是“毒手魔君”謫傳之“滿天飛魔”一式。
  驀然,側旁一條黑影如電掠入,連連揮出六掌,似欲救那赤靈出險,但卻仍遲了一步,只聞一聲慘號,那麻衣怪人的一顆乾癟頭顱,已被擊成粉碎!
  室中一時靜寂如死,“陰魈屍魔”面如死人,慘白陰毒的凝視著那神色不動的濮陽維,他作夢也想不到,憑著自己一身邪惡毒功,調教出來的一個得意門下,竟不及數招,便傷在對方手下。
  他陰沉開口道:“小輩,想不到老夫今天竟然走眼,誤將你認為一般江湖末學,哼哼!你現下既已與老夫結下如天之恨,卻再也休想走出這毒屍洞。”
  他陰冷的目光一閃,又道:“小輩,你適纔用的身法,好似那久已絕傳,武林中一代武尊,長恨子的‘金羅步’!你那殺我門人的一招,又極似那江湖第一魔頭,”毒手魔君“的‘天魔十二式’?娃娃,你與此二人有何淵源?”
  濮陽維見這“陰魈屍魔”眼光果然厲害,竟能在一瞥間,識出自己招數步法,可見對方也必是江胡上有名人物,但自己為何竟然毫未聽人提過?
  他正沉思間,那黑衣人已顯不耐,他冷酷的道:“無知小子,老夫在向你問話,你聽見沒有?”
  濮陽維倏然星目一張,傲然道:“你聽清楚,在下濮陽維,”毒手魔君“他老人家,正是我的恩師,長恨子老前輩,可謂武林泰斗,亦可算在下傳藝師父!”
  “陰魈屍魔”聞立面色倏然一變,他尖聲道:“住口!無知小子!長恨子已死百餘年,怎能做你師父?”他說到此處,倏然頓住,微一沉思,陰惻惻的說道:“是了,你定由你那老魔師父處學得那‘雕龍寶 ’上所載之武功!”
  濮陽維冷冷一笑道:“是又怎樣?莫非閣下已聞言驚服麼?”
  語氣刁損,毫未將眼前這恐怖怪人,放在眼中。
  “陰魈屍魔”此刻那冷漠陰森的雙眸中,突然射出一股奇異的光彩,面上神色,也微微激動,好似未曾聽著濮陽維在說什麼!
  濮陽維不耐久待,冷叱道:“老鬼,在下並非與你閒話家常,這石屋內外之無數人命,想皆為你一人所害,今日你惡貫滿盈,此處正是你壽終正寢之地!”
  “陰魈屍魔”聞言,不由一陣陰聲冷笑,他緩聲道:“不知死活的小娃娃,今天莫說是你,便是你那老魔師傅親來,老夫也不懼於他,哼!老夫本待早早成全於你,但你若能將那‘雕龍寶 ’與‘修羅劍’留下,老夫便放你一條活路!”
  濮陽維長笑一聲,朗朗回道:“好說!好說!在下倒真要感激前輩這一份如天高誼哩!”
  一語甫畢,濮陽維倏然一聲冷叱,雙掌微提,急襲“陰魈屍魔”上盤十二大穴,兩腿疾起,踢向對方丹田小腹。
  出手之快速,宛如迅電閃電!
  那“陰魈屍魔”倏覺眼前一花,勁風激盪中,自己全身已罩於對方掌腿之下。
  這“陰魈屍魔”亦是武功高絕,他處此劣境,仍然心神不亂,只見他冷冷一哼,全身猝然倒而出,同時雙掌疾翻,瞬息間已連拍五掌。
  掌勢陰柔,且隱隱帶有綠色煙霧!
  濮陽維估不到對方應變如此迅速,他暴叱一聲,身形急轉,呼呼又向對方接連攻出三招。
  “陰魈屍魔”全身驟然一提,竟極其詭異的閃入這凌厲掌風之內,嘿嘿冷笑中,一只枯瘦烏黑的鬼爪,已抓向濮陽維面上。
  濮陽維見敵人竟能在自己如山掌勁中,欺身而入,不禁大為驚愕,他全身猝然傾倒,僅以右腳跟緊吸地面,呼嚕嚕的一轉身,一個身軀竟在離地不足三寸之處,掄起一個圓圈,直向“陰魈屍魔”下盤撞去,同時雙掌急出,擊向對方“丹田”“維道”“居停”
  三穴!
  “陰魈屍魔”一抓不中,心中已知不好,而濮陽維這招威力絕大的“橫掃五嶽”又適在此時襲到。他立身之後便是山壁,此際要躲,已經不及,好個“陰魈屍魔”他尖叫一聲,力貫雙臂,疾然向下迎出,但聞砰的一聲暴響,濮陽維已被震得連翻三轉,但那“陰魈屍魔”可更慘,一個枯瘦身軀竟被彈出兩丈,“劈啪”一聲碰在石屋之頂,又給反震了下來。
  濮陽維雖亦被震出,但他卻以右足牢牢吸住地面,每次翻出,皆以右足著地,是而他身形仍然穩定如山,毫未出醜!
  他心中狂怒之下,已決心不讓這“陰魈屍魔”再逃出手去。
  只見濮陽維雙臂疾抖,身形如巨鳥般,又向那尚在地上蠕蠕而動的“陰魈屍魔”撲去。
  “陰魈屍魔”正自強按傷痛,仗著一身柔韌陰毒的“九屍還魂”功夫,尚想再來硬挺一記,但驀覺濮陽維掌勁尚未擊下,那一陣罡烈無匹的勁風,已窒息得他口鼻皆閉,“陰魈屍魔”心中大恐,一聲淒厲如鬼的尖叫起處,雙腿疾然僵如死人般一蹬,人已如急箭也似,颯然向後射出。
  濮陽維冷冷一笑,尚未待“陰魈屍魔”立穩,雙掌已連連翻擊而出,剎時陣陣炙熱勁氣,如排山倒海般,呼嘯襲去!
  “陰魈屍魔”此刻始才挺身站好,敵人掌風已如潮湧到。
  他識得,這正是素以陽剛之勁著稱武林的“赤煞掌”。
  “陰魈屍魔”只得暗一咬牙,兩雙鬼爪迎著來勢,驟合倏分,但聞絲絲怪響忽起,那如山似的勁氣,竟吃他此怪異招式,消去了大半!
  他雖將對方之“赤煞掌”力消去不少,但用的那招“六魑背山”卻是最為耗費真力,在情急之下,方急急使出,殊不料到竟未能將對方掌勁完全消去。
  “陰魈屍魔”此時雙掌皆已翻出,胸前空門大露,他吃驚之下,努力一凹身軀,才退出一步,就已吃那“赤煞掌”餘勁,震出五尺外去!
  濮陽維自從與這“陰魈屍魔”一交手,便覺出這魔頭一身功力,詭異莫測,雖屢屢遭擊,竟然仍能無甚大傷,且怪招迭出,令人防不勝防,的是使濮陽維十分驚愕。
  他一見此刻屍魔雖被自己掌力震出,但仍咬牙瞪眼,滿面兇狠暴戾的瞧著自己。
  濮陽維那俊俏的面龐上頓時如罩寒霜,他冷冷一笑,緩步向屍魔移去。
  “陰魈屍魔”表面雖一瞬不瞬的注視著濮陽維,其實他正暗自提著一口真氣,催動那奇異柔韌的“丸屍還魂功”遍布全身,以期一舉斃敵。
  他眼見濮陽維已漸漸逼近,口中不由頓時發出陣陣“嘻嘻嘻”的尖長鬼叫,聲音淒厲陰森,聽來令人毛髮聳立。
  濮陽維心中微微一動,忖道:“這廝發出之怪聲,竟與那怪物‘黑屍’無異,看來這老鬼又將有怪異招術施出了。”
  他一念未已,就已聞得那“陰魈屍魔”突然“哇”的一聲尖銳長叫,兩腿僵直的在地上一跳,竟快似閃電般掠至濮陽維身側,“波”的一聲,一團腥臭無比的綠色煙霧,已與屍魔那雙鬼爪同時襲到。
  濮陽維冷然一笑,腳下一旋,已奇幻無倫的轉向屍魔左側,同時右掌五指箕張,點向屍魔頸下“顱息”“瘈脈”“天傭”“翳風”四穴。
  指風如削而至,駭得屍魔急急偏頭晃身,掠出五步。
  濮陽維暴叱一聲,身形連閃中,掌勢已漫天砸地壓下,“陰魈屍魔”身軀一晃,翻手顯掌,挾著陣陣綠色煙霧,颯然反迎而上。
  濮陽維恐他手上蘊有奇毒,不欲實接,雙掌急縮間,兩腿已連環踢出六腳。
  “陰魈屍魔”又展開他那詭異莫測的“怨鬼晃身”輕功,身如幽靈似的移開。
  二人身形愈轉愈快,凌厲的掌風,挾著蓬勃的奇毒綠霧,四處翻飛不已,剎那間,兩人已奇幻莫測的鬥在一處,濮陽維愈戰愈怒,他估不到這半人半鬼的老怪物,竟能與自己力鬥百餘招,尚仍能攻守自如,且對方身形步法之滑溜,竟亦不少遜自己之“金羅步”!
  他忿急之下,身形益發起落如電,“赤煞掌”掌力更已提至八成,炙熱雄渾的掌勁,激盪於寬大陰森的石室中,竟攪得空氣間亦起了陣陣熱浪。
  “陰魈屍魔”傾其全身之功力,勉強與濮陽維拚鬥了百餘招,他早已感到不支,尤其對方之“赤煞掌”勁正是他“綠屍掌”之克星,那腥臭的綠霧,正逐漸微弱,淡薄下去。
  “陰魈屍魔”掌勢愈來愈遲滯,慘白的面孔上,陣陣青氣透出,臉色淒厲可怖。
  驀然,他又是“哇”的一聲大叫,身形飄忽中,竟灑出滿天銀雨,猝然向濮陽維當頭而罩下。
  濮陽維估不到對方在如此相近之距離,猶能發出暗器襲人,他驚怒之下湧身疾退,“陰魈屍魔”倏忽又是一聲怪叫,呼的一聲,一蓬銀雨又漫天襲至。
  濮陽維此刻已然瞧出,這陣陣銀色光雨,原來竟是無數牛毛似的細針,數量之多,竟籠罩了兩丈方圓。
  且髮針勁力奇大,如被其中任何一枚襲中,自已雖有“六彌真氣”護體,也未敢擔保準無損傷,而更令濮陽維擔心的,是怕那細針之中蘊有奇毒。
  他豈敢怠慢,“金羅步”急展,連連閃避,身形晃若閃電般,在石屋中上下翻飛。
  但那“陰魈屍魔”之銀色細針,彷彿無窮無盡一般,仍然陣陣襲來。
  濮陽維心中不由怒火如焚,他雙掌連連劈出,才將襲來銀針震飛一片。
  驀然,“陰魈屍魔”尖叫一聲,竟然情急拚命,勢如瘋虎般撲了上來,他雙掌疾劈,雙腿連連踢出四腳。
  濮陽維正待出招反擊,閃目間,猝然看到這“陰魈屍魔”一掌五指伸縮,另一掌卻彎曲如 。
  他腦際中如閃電般想起一個人來,不由晃身一閃,大喝道:“‘陰魈屍魔’你是否即為當年之‘三面道人’袁化?”
  “陰魈屍魔”聞言全身一顫,獰聲笑道:“好小子,總算叫你看出來了,不錯,老夫即是袁化。”
  濮陽維適纔看見屍魔竟然連運出當年“三面道人”最擅長的“辛午掌”來,他心中為之一動,因當年“毒手魔君”早已將各仇家之姓名、相貌,以及武功派別等都告訴過他,甚至各人所擅長的各種獨家武功手法,魔君也曾一一詳告不漏,故而濮陽維一見便能認出。
  他此時驟聞這“陰魈屍魔”竟然便是那當年在秦嶺山中,暗算恩師的仇家之一,不由全身一陣激動,熱血洶湧。
  他嗔目大喝道:“袁化,本幫主尋你多時了,想不到你卻變成如此一個半人半鬼的怪物,哈!哈!這真叫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老鬼,你納命來吧!”
  語聲甫畢,身形已急撲而上,他右掌一翻,疾抓屍魔天靈,左掌卻劈向對方胸前,一招之中,竟然分成兩種絕不相同的招式,威力之凌厲,駭得這“陰魈屍魔”身形連連閃退不已。
  濮陽維一聲大喝,身形升起在空中,雙掌提足十成“赤煞掌”疾劈而上,一時勢如狂濤,帶著尖厲的呼嘯之聲,當頭擊到。
  化名為“陰魈屍魔”的“三面道人”袁化,適纔因一時情急,竟將自己三十年前成名江湖的“辛午掌”露了出來。
  他一見竟被對方識破,便感心中一震,但猶想仗著自己十年來在此“毒屍洞”內,巧得的一本“陰魈秘笈”中所練成的功夫,與對方一拚死活,至少也要保住性命!
  但他卻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費了無盡的心血,殘害無數生靈所練成的幾門陰毒邪功,卻仍然擋不住濮陽維那一身卓絕的武學。
  其實,袁化未能想到,這“陰魈秘笈”雖然詭異奇幻,卻如何比得上當年武林至尊“長恨子”那一身震驚天下的絕技?
  何況“毒手魔君”那剛勁無匹的“赤煞掌”力,亦正是他那邪功的克星,若非他這十年來苦練,恐泊連濮陽維二、三招都接不下。
  “陰魈屍魔”此刻一見濮陽維凌空下擊的身影,夾著無與倫比的炙熱罡氣當頭壓到,掌力尚未擊實,他卻已覺得頭暈目眩,血氣翻湧,驚恐中,也顧不得身份,身形急閃,已運出那“冤鬼提身”的奇詭輕功,便想溜之大吉。
  濮陽維一掌擊下,但見石屑紛飛,轟聲如雷中,“陰魈屍魔”已晃身掠至石室門口。
  這師門大仇,他豈能容其逃出掌下?
  濮陽維口中倏然發出一聲令人魂魄皆絕的厲嘯,單掌急揮,一溜紅光已電射而出,待到“陰魈屍魔”驚覺,已自閃躲不及,那紅光夾著無比勁力,“唰”一聲貫胸而過,帶得屍魔身形亦向前飛出五步,始“叭噠”一聲倒在地下。
  那溜紅光卻在濮陽維單掌微招中,在室中劃了個圓弧,“嗚”的一聲飛回手上。
  原來這溜紅光,正是當年“毒手魔君”縱橫江湖,傷人無數的“赤龍梭”濮陽維初次使出,威力之大,竟似猶在其師“毒手魔君”之上。
  他此刻臉上冷然一笑,緩緩踱至“陰魈屍魔”身前,一腳將他踢出丈外,見那屍魔已寂然不動,他才放心的長籲了一口氣。
  同時心中暗祈道:“恩師啊!徒兒又替你誅絕了一個仇家,但願你老人家在天之靈,保佑徒兒能順利替你報仇雪恨,重振幫威。”
  他默祈已畢,本欲退出這陰森恐怖的石室,但一時好奇心的驅使,又令他悄然的自那石室小門中掠入。
  濮陽維一進這扇小門之內,便見到一條長長的甬道,筆直的通到另一扇石門前。
  只見眼前有一條白石走道,並排砌著三幢石屋,其中一間似時有喝罵之聲傳出。
  濮陽維心中覺得奇怪,暗忖道:“這如鬼塚似的‘毒屍洞’難道還有活人在內不成?”
  耳聞這喝罵之人,聲如霹靂,中氣充沛之極,顯然亦是一個內外兼修的好手。
  他心中奇怪,不由掠身而前,附在石室外的一個小窗旁向內一瞧,頓時室內全部景像出現在他眼前。
  只見此兩丈方圓塗作灰色的石屋中間,有著一只特製石椅,椅上坐著一個身材高大魁梧,滿面?髯繞額的大漢,在他頸間及手足之中,分別被數條寬約三寸,厚約五分的軟鋼帶緊緊扣住,甚至腰部亦不例外。
  那大漢急得空自面紅耳赤,破口大罵不已。
  他身旁卻立著一個相貌陰沉,身材矮小的麻衣漢子。
  那矮小漢子任憑那大漢高聲喝罵,卻一動不動的望著那身側的一口大黑鍋,鍋內沸騰地滾著一種暗赤色的膠狀液體,旁邊擺著一柄晶光閃閃的匕首,及一個瓷碗。
  那麻衣漢子神色陰沉呆滯,亦帶著絲絲鬼氣。
  此刻,那麻衣漢子想是等得不耐煩了,自言自語道:“奇怪,主人出去了這麼久,怎的尚未見回來?赤靈、千魁這兩個小子也不見人影,這傢伙尚待剖心製藥哩!”
  他說到這裡,那椅中被困的大漢已呸了一聲道:“媽個巴子的,你們那老鬼師父,用那下五門迷魂樂,將老子迷倒,卻想用老子為他製藥,小子!大爺今天如能出去,必先活劈了你這**養的。”
  那麻衣怪漢聞言,眼皮子也不抬一下,冷哼一聲,左掌連揮,已將那?髯大漢打了兩個耳光。
  那漢子氣得怒喝連聲,奮力用勁一掙,那特製石椅如此堅固,亦吃他內家勁力震得格格直響不已。
  麻衣漢子冷笑一聲,又是左右開弓,將那大漢括了四記耳光。
  虯髯大漢,空自氣得那一雙精光四射的巨眼怒睜如鈴,亦無可奈何。
  他長嘆一聲道:“罷了!想不到我”雙連掌“浩飛叱吒江湖一生,今天卻吃你這跳梁小醜羞辱。”
  他突然又厲聲喝道:“小輩,你若是條漢子,趁早給爺爺一個痛快,否則,大爺可要罵你祖宗八代。”
  那麻衣漢子冷冷回道:“你想得倒挺美,讓你痛快一死,豈有這麼便宜?嘿嘿,待你家大爺先給你吃點甜頭再說!”
  他說完話,自懷中摸出一根烏黑細針,向前一跨步,就待向那?髯大漢“肩井穴”
  扎去!
  須知此穴乃肩骨與銷骨相接之中央,為人體大穴之一,他一針扎下,那大漢雖不致有生命之危,亦必使肩臂各處,血氣受阻,至少一條臂膀便會變成殘廢。
  那?髯大漢見狀,不由狂聲罵道:“好好!**養的王八羔子,老夫今生不能吃你肉,寢你皮,變為厲鬼,也要取你狗命!”
  說罷雙目圓睜,充滿怨恨之色,狠狠的瞪著這麻衣矮漢。
  麻衣怪人冷笑一聲,正要舉針刺下,驀然,轟隆一聲巨響起處,那石室小門已應聲裂為粉碎。
  麻衣怪人驚愕之下,才待開口喝問,跟著一聲暴喝起處,已聽得一個冷然口音道:
  “跳梁小醜,拿命來吧!”
  麻衣怪人尚未看清來人模樣,只聽得“嗚”的一聲厲嘯,一溜紅光已如閃電般到了自己胸前。
  他一聲驚呼尚未及出口,已吃那紅光透胸而過。
  門口人影一招手,那溜紅光又自嗚聲折回那人掌中。
  此時,那被困在椅中的?髯大漢,亦即是“雙連掌”浩飛,才看清楚救他之人,竟是個年約二十上下,面目俊逸不凡的翩翩少年。
  原來是濮陽維在外面已窺看多時,正想閃身掠入,卻見那麻衣怪人已出取毒針,欲先向椅中大漢之肩井穴。
  他驚怒之下,不遑多想,急運“赤煞掌”力,震碎石門,抖手將“赤龍梭”閃電般發出。
  濮陽維收回“赤龍梭”後,將血漬擦乾淨,放入懷中,始緩緩向那被困在椅中的“雙連掌”浩飛行去。
  浩飛此時如夢方覺,他那雙環眼,瞪得老大,見濮陽維行近後,始大聲說道:“兄弟”雙連掌“浩飛,今日蒙少俠賜加援手,實令兄弟感激莫名,大德不言謝,我心中記著就是了!”
  語氣爽朗豪邁,的是一條漢子。
  濮陽維心中對這“雙連掌”浩飛,甚覺好感,他朗聲一笑道:“兄台萬莫客套,誅此魍魎鬼魅,自乃吾等份內之事,區區濮陽維,尚請浩兄多加指教。”
  他語罷,一眼瞥見浩飛此時仍被那鋼帶匝得緊緊的,不由急忙跨前一步,雙掌緊握鋼帶,用力一拗一扭,但聞“喀嚓”一聲,那扣住浩飛頭額的鋼帶已應聲而斷,其餘腰間,手足各處之鋼帶,濮陽維也接著將其一一扭斷。
  浩飛脫困之後,先向濮陽維當頭一揖,然後一個箭步跳到那麻衣人屍旁,雙腳連出,直將那怪人尸身踢飛兩丈之遙,才砰聲落地。
  浩飛似是被困得太久,此刻雙臂用力揮動一陣,倏然兩掌齊出,但聞轟轟兩聲巨響過處,如此堅固之石壁,竟吃他擊出兩個窟窿。
  浩飛此時返身,向濮陽維哈哈大笑道:“閣下適纔打出之物,似是當年”毒手魔君“所擅之‘赤龍梭’未知閣下與關老前輩是如何稱呼?”
  濮陽維淡然一笑道:“不敢,”毒手魔君“正是在下恩師。”
  浩飛豁然大笑道:“兄台,不瞞你說,當令師聲威正盛之際,在下曾慕名前往,與他老人家較了一場,欸!豈知不足百招,在下便吃他一掌震飛,好在我一身皮厚,尚未傷得太重。”
  他一言至此,見濮陽維面色有些尷尬,不由又大聲笑道:“兄台,唔!不,我還是賣個老,稱你一聲老弟吧!我說老弟,你可別放在心上,老哥哥這一身功夫,可自負得緊哪,但當年敗在關老前輩手中,卻是輸得口服心服,那像這些半人半鬼的怪物,竟用下五門迷香搗鬼,媽巴子的,提起來便令老哥哥恨得咬牙切齒,恨不得拆了這個鳥洞才甘心!”
  他哇啦哇啦地直吼,濮陽維卻打心眼兒裡喜歡上這個既天真、又豪邁的可愛的老兄台。
  待了一會,濮陽維朗聲笑道:“老哥哥,現在咱們拆這個洞也來得及呀!兄弟便先為你出口氣。”
  濮陽維一語方罷,雙掌急揚,一股炙熱掌勁,剎時如山湧出,“轟隆”一聲巨響,這石室的牆壁已應聲塌倒。
  浩飛大叫一聲“好”!左右兩掌分開劈出,頓時兩股勁風呼嘯而發,那室中的一口黑鍋,及半堵石牆,也嘩啦啦四散紛飛。
  二人齊身掠出室外,一陣掌劈腳踢,將這“毒屍洞”搞得七零八落。
  浩飛單掌一揮,手中點燃的兩只火熠子,已分別落在二室之中的那些引火物上面,剎時濃煙熱焰頓起“劈啪”之聲此起彼落,加之二人又以強勁掌風搧動火勢,頃刻間烈火熊熊,燃遍全室。
  二人才飛身掠出洞外,不由相視一笑,此時,外面日正中央,周遭仍然寂靜無聲。
  浩飛低頭望瞭望自己一身破碎的衣衫,對濮陽維道:“兄弟,老哥哥這幾天,可真受夠了罪,走,咱們先到外面鎮上打個尖,再好好吃他一頓。”
  濮陽維看看這蓬頭垢面的老兄台,不由露齒一笑道:“好極了,但老哥哥尚得買一件衣服換換,便由兄弟做東,為老哥哥壓壓驚如何?”浩飛長聲大笑,一攜濮陽維右手,二人並肩躍起,如飛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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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荒涼古道 遺香猶在

  濮陽維與浩飛二人,自毒屍洞中出來後,找著了林中坐騎,一馬兩人,遂向前面不遠的“焦作”馳去。馬上,浩飛欽佩的向濮陽維問道:“兄弟,關老前輩仙逝後,他老人首創之‘冷雲幫’是否即由你領導?”
  濮陽維答道:“是的,恩師遺命,囑小弟遵從師祖老人家及恩師自己未竟之志,在江湖中做一番事業!”
  浩飛又低聲道:“想當年老哥哥在河朔一帶,亦薄有虛名,後因事他去,卻在新疆的北塔山,苦耽了十幾年。”他浩歎一聲,又道:“十數載不返中原,武林中後起之秀,卻越發多了,江湖道上不知尚記得我‘浩鬍子’不?”
  濮陽維一聽這“浩鬍子”三字,不由驚異的咦了一聲,急問道:“老哥哥,你是否……”
  濮陽維欲言又止的嚅動了一下嘴角。
  浩飛又爽朗的大笑道:“老弟台,你是否想問老哥哥為什麼好好的綠林盟主不做,卻到那窮荒僻野之處去受活罪?到底為了什麼,是嗎?”
  濮陽維點頭道:“是的,小弟早聽到傳聞,老哥哥是為了與那‘九指魔’公孫無畏,互爭盟主之位,雖然老哥哥當時戰勝,卻突然失?而去。小弟奇怪的便是憑老兄這副身手,既贏得了這盟主之位,怎的反而棄之不顧呢?”
  浩飛大笑道:“老弟好廣的見聞,不錯,當時公孫無畏那混賬,只不過是獨行大盜,但卻垂涎於老哥哥我這一份辛苦闖下的基業!有一日,這小子竟公然找上門來,欲與老哥哥一較長短,賭注便是這江北綠林道的盟主之位!”
  浩飛說到此處,雙目陡然露出一股煞氣,他恨聲道:“那混賬果然一身好本事,但不是老哥哥自誇,他想贏我,卻不是這般容易,激鬥五百餘招後,他便吃老哥哥之‘雙連掌’震傷!但可恨的卻是馬亮那雜種!這小子竟然吃裡扒外,乘我戰後身疲力絕之際,暗地裡給我一記‘天雷神功’!”
  浩飛怒聲說到這裡,又大聲道:“媽巴子的,他那時還是我手下一名舵主,卻想不到他竟然受那公孫無畏買通,到來臥底,老哥哥一時不察,便著了他的道兒。這小子串通好一批直娘賊,乘機反叛,我力戰之下,身上又負了六、七處刀傷,幸而在千鈞一髮之時,我那一手訓練成的‘十二紅巾’及時到來,拚死將老哥哥救了出去!我眼見大勢已去,只得帶著他們,遠赴新疆北塔山暫避一時。欸!哪知這一去,便是十數年,此番回來,只眼見江湖道上,宵小橫行,無法無天,舊日故友,卻大多不可尋了……”。
  浩氣如雲的浩飛,此刻他一生經歷,坦然述出,已不由感慨萬千,浩歎不已!
  濮陽維安慰他道:“老哥哥且莫灰心,只要兄弟有三寸氣在,必助老哥哥你雪此仇怨。”
  浩飛心中大喜,他是個直肚腸人,喜怒皆不掩飾,聞言大聲笑道:“好!好!老弟,憑你如此英才,肯予老哥哥一臂之助,還怕這些**養的,不雞飛狗跳?哈哈……待會且待老哥哥與你浮一大白!”浩飛說到此處,又對濮陽維道:“餵!兄弟,老哥哥只顧自己吹噓,卻忘了問你近來在江湖上闖得如何?不過憑你一身武學,想來定是聲威遠振吧!”
  濮陽維生性淡泊,不喜誇耀,他謙虛了一番。向浩飛扼要的敘述了一下自己欲重建“冷雲幫”的雄心,又略為提了提為恩師報仇雪恨的經過,及自己現下欲返回故土修武縣的目的。直聽得浩飛聚精會神,臉色瞬息萬變。
  待到濮陽維說畢,他一拍大腿道:“了不起!了不起!想不到如此多武林中成名高手,都敗在老弟手下,老哥哥一向自負,今天卻也不得不承認對你是望塵莫及哩!”
  濮陽維淡然一笑,正待回答,驀然聞得遠處一陣隆隆車聲,遙遙傳來……
  他將坐騎一帶,閃至路傍,不一刻,只見一輛雙轡黑蓬馬車,疾駛而來,蓬車前後,各有四名神情栗悍的勁裝大漢護隨,模樣顯得甚為扎眼。“雙連掌”浩飛,驟然一見這乘蓬車,不由面色倏變,低聲道:“老弟注意,蓬車上有江北綠林盟下的暗號,媽的,在這翠玉坡前,又準不是好路數……”
  濮陽維尚未及回答,那輛車及隨行八騎,已如風駛過,車後的四名大漢,經過二人時,齊皆回首,兇惡的眼光向二人一瞪。濮陽維冷冷一笑,正待給這幾人一點苦頭,忽聞濮陽維咦了一聲,浩飛隨聲一望,只見丈外正飄落著一件綠色物體。
  濮陽維伸手虛虛一抓,那件綠色物體,彷彿被吸引似的,即颯然飛到他手中。浩飛見狀,大贊道:“好一手凌空攝物!”濮陽維正待答話,目光卻被那手中之物所攝,原來這竟是一張女人用的蘋果綠色絲絹。
  他心中方自一愕,鼻管中卻聞到一股淡淡幽香!這香味好熟,似在那兒嗅過。濮陽維隨手一翻,在那絲絹之角,卻赫然以白色絲線繡著“方婉”二字!濮陽維心下一震,脫口道:“是她!”浩飛在旁看得滿頭霧水,他愕然道:“她是誰?”
  濮陽維急聲道:“老哥哥,快追!”一語未畢,人已呼聲飛前八丈!
  浩飛也顧不得細問,策馬急追,濮陽維身形何等迅速,瞬息間已出去了三十餘丈。
  浩飛一見坐騎跑得太慢,陡然大喝一聲,雙臂疾抖,如一只大鳥般,如飛趕去。
  濮陽維身形起落如電,何消幾個縱躍,已趕上了前行車馬,他暴叱一聲,縱身騰起,向那蓬車疾撲而去!車後隨行的四名大漢,見狀不由大怒,紛紛叱喝連聲,抽刀砍來。
  濮陽維單掌疾揚,砰砰兩聲大響,其中兩人已被震飛出去。他身形不停,仍往車頂撲下。
  餘下二人怒喝一聲,猛揮手中大砍刀,斜斜劈到……濮陽維看也不看,揮掌後掃,又是砰砰兩聲,那兩個大漢連人帶刀,亦已飛出尋丈之外!
  此時他已到達蓬車之後,只見濮陽維身形倏起,陡然拔高三丈,他十指疾彈,驀聞慘號聲起,前行的四名漢子,亦紛紛墜馬不起!那駕車賊人,早已嚇得將馬勒住,躲在座前顫抖不已。濮陽維理也不理那人,急急伸手將蓬車簾幕掀起,只見一個身著翠綠衣衫,面目清麗的少女,被鐵鍊綁住手腳,放在車中。他不由大聲道:“方姑娘,果然是你。”
  語音未畢,身後已傳來一聲大叫:“老弟!你怎的一個也沒給老哥留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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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紅粉癡情 鐵掌橫屍

  濮陽維沒有回答浩飛的話。手掀著車簾,那含有默默情意的一雙眼神凝視著“綠娘子”方婉。
  “綠娘子”方婉也報以脈脈含情的一瞥,好象要在這短促的剎那間,將她多日來的刻骨相思,傾心相訴,得到他的慰藉與補償。
  濮陽維腦海中,正如一團亂絲般纏繞著,說不出是一種什麼感覺,在他心中翻湧,他只是怔怔地站在那裡,呆呆的望著這將第一顆石子,投入他平靜心湖中的少女!
  她那嬌柔的微笑,就彷彿在他心中產生一片片逐漸擴大的漣漪!
  他怔著、想著,甚至連浩飛在對他說什麼,都沒聽清楚。
  浩飛掠身趕到車後,一見護車強人都已縱橫倒地,不由大聲嚷道:“我說老弟呀,你出手太快了,怎的不留上兩個給老哥哥出出這口鳥氣!”他言方出口才看出濮陽維好似愕在那裡一般,浩飛覺得十分奇怪,忙自他身後向車內一望,驀覺眼前一亮—原來車內竟是一個清麗窈窕的綠衣少女,卻正在與自己這位老弟互相瞧望著!
  浩飛一生習武,性格豪放不拘,他怎能領會出少年兒女這水一般的柔情?一見二人呆立不動,而那位少女,卻仍被縛住手腳,沒有解開,遂洪聲大叫道:“餵!餵!老弟呀,怎的中了邪了?人家姑娘身上的縛索尚未解開哩!”
  濮陽維聞言之下,如夢初醒般啊了一聲,玉面一紅,忙道:“方姑娘,想不到竟然在此見面,真個出乎在下意料!姑娘身上繩索,且待在即刻為你解去!”
  他話聲始住,右掌已向方婉身上虛虛拂去,但聞方婉低吟一聲,那堅固的非常的牛筋索,經他一拂之下,已如槁灰般,寸寸斷落。“綠娘子”自車中輕輕站起,向前一挪步,便欲下車,但身形才一動,想是被綁太久,血氣未暢,竟呀的一聲,栽下車來。
  濮陽維驟驚之下,不由用手一扶!不知方婉是有意抑或無意,竟嚶泣一聲,倒入濮陽維懷中。
  這位青年俠士,頓時軟玉溫香,抱個滿懷!那一股清幽如蘭的少女芬芳亦隱隱飄入鼻中!
  浩飛在一旁見了,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他怎麼也想不出,自己這位老弟到底與眼前少女是什麼關係,怎的適纔尚一語不發,如今卻又如此親熱?
  他疑愕之下,不由大聲嚷道:“噯!我說老弟,先別急著和人家親熱,老哥哥在此,怎的不和我引見引見哩!”
  濮陽維、方婉二人聞言,皆不由臉上一熱,他急忙將“綠娘子”放下,訥訥的道說:
  “方姑娘,這位是在下新近結識的”雙連掌“浩飛浩大哥。”
  他又轉向浩飛道:“老哥哥,這位是……是人稱‘綠娘子’方婉的方姑娘!”
  浩飛爽朗的大笑道:“哈……哈……果然是郎才女貌,一對壁人,我說方姑娘,你能有濮陽兄弟這……這麼一個心上人,真是前世修來的哩!老實說,濮陽維老弟這種絕世英才,打著燈籠都找不到哩!”
  浩飛的性格魯鈍,口不遮攔,哇啦哇啦一嚷,不但窘得“綠娘子”霞飛雙頰,羞赧無比,連濮陽維這軒昂不群的男兒,也覺尷尬十分。
  他愕了一會,才急急道:“老哥哥千萬不要誤會,方姑娘與在下僅是……僅是……”
  僅是什麼,他自己也講不出來,只急得這位年輕俠士,面紅耳赤,手足無措,竟不知說什麼才好?
  那一直沒有開過口的“綠娘子”此刻一見心上人如此窘迫,不由含羞說道:“浩大俠在上,小女子有禮了!今日小女子承浩大俠及濮陽公子賜加援手,大恩大德,必永懷不忘……”
  浩飛聞言不由急得雙手直搖道:“姑娘切莫如此,你既與濮陽老弟相識,咱們不算外人,想浩飛一條老命,若非濮陽老弟施救,此刻怕早已成為孤魂野鬼了,這點小事還望不要掛在心上才是……”
  二人隨又客套了一番,濮陽維才問道:“方姑娘,你怎麼又和這批賊人遇上了?他們三番四次為難於你,不知是何用心?”
  方婉似乎吃了不少苦頭,見濮陽維如此一問,不由眼眶一紅道:“公子,你還記得谷口集外,那天夜裡的事嗎?”
  濮陽維聞言心中微微一動,他連忙按下心神,點了點頭。
  方婉又道:“事情是為了那當今江北綠林道上總瓢把子,‘黃衫客’的徒兒,名喚‘小閻羅’任小木那廝,半年前,他夜至太原府一家富戶中,劫財傷人,適好被我路過遇見,因看不慣他趕盡殺絕的惡毒作風,一言不合,即動起手來,我一時氣憤之下,削斷了他一根食指,誰知這惡賊竟然逃至他師伯那裡哭訴,因此我就倒了霉,一直被這些惡徒追?尋尋釁,天山遙遙萬里,我又來不及回去求援,那曾幫助我殲敵的人又不顧而去,我……我……”
  方婉說到這裡,不禁感覺一陣委曲,竟然忍不住哽咽起來。彷彿梨花帶雨一般,無比的惹人憐愛。
  一旁的濮陽維心中大感不安,他當時離開方婉的原意,只是為了自己責任艱巨重大,且前途凶險莫測,他雖知方婉對自己發生了情愫,卻不願為了自已,而耽誤了這美麗姑娘的青春年華。
  但事實上,濮陽維又何嘗不對方婉有著依戀之情呢?雖然,他當時尚不能十分透徹的明白這種微妙的感覺,但至少他是永不會遺忘她動人的一顰一笑,那明媚的雙眸中,頻頻傳出的萬縷柔情!他想不到,這癡情的姑娘,竟對自己如此的一往情深!
  方婉正以纖手拭著淚水,濮陽維急忙無限關懷的,將她原先丟在車外的絲絹遞了過去,同時他心中一絲莫名的愧疚湧起,是為了那多情的白姑娘呢?抑或是對眼前這癡情少女方婉?
  方婉接過那方絲絹兒,尚未及道謝,那一旁“雙連掌”浩飛已狂聲吼道:“媽巴子的,這世界愈來愈不成話了,到處都是些掛羊頭賣狗肉的東西,這江北綠林盟下的狗賊固然該殺,但最可恨的,卻是那些冒充俠義的的武林敗類。方姑娘,你且莫傷心,今日老夫衝著濮陽維老弟與你的交情,便得與那些混帳周旋到底,尤其是那個假冒偽善的傢伙,更是放他不過!”
  浩飛這一大嚷,不但使方婉著急不已,更令濮陽維窘得面紅耳赤,下不了臺。
  方婉急道:“浩老前輩,你……你這一番盛情,小女子實是感激不盡,但……但那位相助於我的人,卻是一番好意,你!你且不可誤會於他……”
  浩飛愕然道:“怎麼?姑娘不是恨他袖手而去嗎?”
  “綠娘子”尚未及回答,濮陽維已搶著說道:“老哥哥,不瞞你說,那袖手而去的人,不是別人,正是愚弟我…但是…但是,老哥哥,請你千萬不可誤會,小弟實有不得已的苦衷!欸!你……叫我怎麼說呢?”
  當然濮陽維此時心中複雜的感情,也確是無從啟口,但聰慧狡黠的方婉,卻隱隱的猜到一點。
  她忙說道:“浩老前輩,濮陽維公子有他的苦衷,這也的確怪不得他,其實……其實我心中並不恨他。”
  浩飛被這曲折的故事迷惑了,一時說不出話來,過了一刻,才拍拍腦袋,豁然大笑道:“罷了!罷了!你們年輕人的這一套,真把我老頭子弄胡塗了!”他說到此處,陡然以手撫腹道:“啊!我倒忘了,老弟,咱們到現在還沒有吃過一點東西,肚子裡鬧起空城計來了,走,咱們且到前面鎮上打個尖,先祭祭五臟廟再說!”
  二人聞言不由莞爾一笑。浩飛遂行至一旁將賊人遺下的馬匹牽了兩騎過來。
  他牽馬時,閃目一看,那駕車賊人,早已乘他們談話時溜走了。
  於是二人上鞍策馬向前進發,濮陽維笑問方婉怎麼會看見他們,而將手帕丟出車外?
  方婉答道:“那時我手腳俱被綁著,根本不能動彈,剛好這批賊人,因為怕我呼喊,將我自己的一方絲絹,堵在我嘴內,當你們經過時,我無意中自車簾內看見,真驚喜萬分,連忙滾身車尾,用舌尖盡力將口中絲絹頂出,希望你們能看到,加以救援。”
  浩飛大笑道:“真是吉人自有天相,濮陽維老弟能及時發覺。哈哈!卻苦了那些押車狗賊。”
  三人一路上說說笑笑,不一刻,已遙遙看到前面有一片稀落的房舍。
  浩飛高興的放聲大笑,腦中想著盡是滿桌的佳肴美酒。
  但“綠娘子”她卻隱約看出,濮陽維那明朗的雙眸中,仍依稀含蘊著一些說不出來的愁意,為什麼呢?她想著想著……
  三人進入街鎮之後,行至一家酒店前停下馬來,在店小二殷勤的招呼下,各人徐步入內,選了一處座位坐下。
  浩飛不待店小二開口,就大聲說道:“伙計,來上三只蒸雞,五斤熟牛肉,半條火腿,一尾醋溜魚,兩只烤鴨,一壇上好花彫,快!快!”
  他一口氣叫出一大堆菜名,好象恨不得一下子便吃光這間酒店似的。
  伙計唯唯答應,心中卻暗地滴咕道:“哪來的這臟鬼?好似已餓了五年一般。”
  “綠娘子”一見這浩飛那副猴急相,不由微微裂嘴一笑,這一笑,在清麗中又帶著無限的嬌媚。
  那店小二一生之中,幾曾見過如此美人?又那曾見過如此傾人一笑,一時竟看得呆了!
  浩飛正待轉頭與濮陽維說話,陡見店小二竟楞呆呆的望著方婉發怔。他不由大喝一聲道:“嘿!你這小子敢情是發他娘的羊癲瘋了?怎麼直勾勾的望著人家大閨女,媽巴子的!”
  濮陽維急急阻止浩飛,一揮手,令那店小二去了。始對浩飛一笑道:“老哥哥,先歇歇氣,何必與這些無知下人計較!”
  他心中卻想道:“這位老哥哥如此大的火氣,真難為他在北塔山那僻野之地,是怎麼熬過了十幾年的?”
  不一刻,三人所要的酒菜,已陸續送上,濮陽維與方婉,知道老哥哥不喜虛禮,略略舉箸一讓,便吃了起來。
  未幾,各人皆已吃得酒足飯飽,浩飛一拍肚子,喃喃自語道:“媽巴子的,有半個月沒有如此痛快的吃一頓了!”
  濮陽維暗中一笑,就去結算酒賬,又囑伙計去買一身合適的衣服回來,給浩飛換上。
  三人出得鎮甸,馳馬疾奔。
  浩飛摸著身上這一套寶藍緞子大褂,口中嘀咕道:“老弟台,這身衣服一穿上,老哥哥簡直變成一個大富賈了?”
  方婉聞言,不由噗嗤一笑,濮陽維強忍笑聲道:“老哥哥,先將就一點,咱們到了修武,定給你換一套合適的。”
  浩飛聽了,只得一笑作罷!
  正在這時,忽聞方婉驚呼道:“咦?公子,你看前面好象有不少人攔在路中呢!”
  二人急忙抬頭一望,果然,前面驛道上,高高矮矮地站了不下二十餘人,夕陽餘暉中,隱約可見手中兵器閃爍生光!
  濮陽維哈哈一笑,未置一言,浩飛卻神情激動,鬚眉皆張。
  轉眼間,三人已來至那堆人群之前,他們始才將坐騎勒住。
  對面人群中,已走出一個面色黃臘,鷹目勾鼻的瘦長漢子。他傲然向三人一望,面露不宵之色道:“嘿嘿!我道是什麼人三頭六臂的人物,竟能將我們擒獲的賤人救去?”
  他說到這裡,又哈哈一笑道:“原來卻是這兩個不生眼睛的小子。哼!今天我‘藍鷹’卞青元可要見識見識!”
  “雙連掌”一見這“藍鷹”出來,便已怒火中燒,正待發作,濮陽維已對他連便眼色,浩飛只得強忍怒氣,雙目如炬的怒視著卞青元。
  此刻,濮陽維見卞青元已將話說完,不由冷然開口道:“鼠輩還不束手就戮,難道要待本少爺動手嗎?”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頓使對方人群中,譁然驚怒起來。
  那“藍鷹”卞青元,尤其氣得面色焦黃,他大聲吼道:“無知小子,你好大的口氣,嘿嘿!今天卞某倒要看看是誰束手就戮?”
  他才說到這裡,一旁已閃出兩個人來,狂聲叫道:“卞紅旗!第六、第七支舵舵主黃明軒、陳守道,請命出場一戰!”
  卞青元橫目一視,冷然道:“也好!你們小心了!”
  這黃明軒、陳守道二人齊聲答道:“謹遵諭令!”
  一言甫畢,二人各自拔出一柄紫金刀,一條竹節鞭,疾衝而上。
  濮陽維身在馬上,眼皮子也不抬一下,好似根本沒有發覺有人撲來似的!
  剎時—二人已躍至濮陽維馬前,黃明軒的紫金刀斜劈敵人大腿,陳守道卻嘿然一聲,竹節鞭敲向馬頭!
  來勢如風,凶險之極。驀然,一聲震耳大喝起處,眾人似覺眼前一花,跟著“澎!
  澎!”兩聲巨響,兩條人影帶著滿口鮮血,已飛出尋丈之外,落在地下!
  各人忙仔細一瞧,不禁譁然驚呼,原來這震飛的兩條人影,赫然竟是黃明軒、陳守道二人!但見二人面如金錠,滿口鮮血急噴,瞬息間,已僵臥著寂然不動。
  各人回頭一看,見濮陽維仍是氣定神閒,若無其事的騎在馬上。
  立於他馬前的,卻赫然是那滿臉?髯繞額,身材魁梧的大漢。
  “藍鷹”卞青元,心中更是驚駭萬分,他做夢也想不到,這兩個瞧來不起眼的人,竟有如許深厚的功力,最使他震駭的,卻是他竟連對方如何出手,都沒有看清。
  卞青元強忍驚怒,大聲說道:“閣下系何方高人?何故與我江北綠林盟下架梁,尚請示明。”
  出手震斃二人的,是“雙連掌”浩飛。他此時聞言,狂聲大笑道:“老夫今年雖已虛渡五十五載寒暑,卻仍是混得毫不成器,不過,你小子要問老夫萬兒可還不配。”
  “藍鷹”卞青元,此刻怒極反笑道:“好!好!我卞青元掌管江北綠林盟下紅旗五年有餘,還未曾遇見過像你這等狂夫,今天本堂主便要會會你這藏頭露尾的傢伙!”說罷身形微晃,全身倏忽左右搖擺不定,在身形搖晃中,他極快的拍出五掌。
  浩飛微微一笑,右掌半圈如弧,左掌閃電般自肘下擊出。“波”的一聲輕響起處,浩飛單掌一擊,已將卞青元襲至的五股掌風,化為烏有。但見他嘿嘿一聲,雙掌颯然猛劈而出,一陣狂飆也似的勁風已呼聲湧到。
  “藍鷹”卞青元第一招“五龜出海”驟然吃對方化解時,已知敵人攻力不凡,自己尚未及撤招換式,對方那如山掌勁又已襲到。
  他一見來勢,便知非自己所能力敵,危急中,身形疾轉,雙掌已如電般擊向對方兩脅,推出阻擋。
  浩飛喝聲:“來得好!”轉身一招雙推手,雙掌連續發出。
  卞青元一見敵人功力,確較自己高出甚多,他不敢硬架硬接,倏忽展開身法,遊鬥不已。但見他一個瘦長身軀如柳絮般,圍著浩飛上下翻飛。
  濮陽維端坐馬上,嘴角隱含笑容,他冷然瞧著二人激鬥正烈,心中卻暗暗忖道:
  “浩老哥功力深奧,每次出手,皆是兩招齊施,誠然不愧”雙連掌“之稱,這姓卞的小子,一身功夫,固也不可輕視,看來他僅較那‘天雷叟’馬亮,略低半籌,不過,他在浩老哥手下,定難走出三十招。”
  轉眼間場中兩人,已閃電般交手二十餘招。
  “雙連掌”浩飛,一派大馬金刀之勢,出手全是大開大合,猛劈硬接,招式凌厲之至!
  那“藍鷹”一身功夫,雖然不弱,但此時已逐漸透出後勁不濟,招式緩慢,身形也不若初時靈便。
  驀然,浩飛大喝一聲,雙掌連攻,瞬息已自劈出六掌。
  掌勢雄勁,帶得地下砂石紛飛不已。
  卞青元不敢力敵,暴喝一聲,身形急射而出,只見他腳才離地,又反手抖出五點銀光,急襲浩飛上盤!
  浩飛冷喝一聲,一掌劈向襲來暗器,另一掌卻遙向卞青元背後拍出!
  “藍鷹”卞青元“嘿”的一聲,身竟倏然憑空彈起兩丈,同時大喝一聲“著—”三團黑光,已閃電般射向浩飛面前。
  浩飛一見敵人竟接連躲過自己兩掌,面色驟變之下,三團烏光,已襲至身前。
  他狂笑一聲,呼的雙掌擊去,竟欲震飛襲來暗器。
  千鈞一髮之際,耳旁突傳來一聲“使不得!”話聲起處,只見一陣狂飆已自側旁呼聲掃過。
  浩飛身形倏然暴退,他尚在空中,便已聞得“砰!砰!”數聲巨響,跟著又是一聲悶哼。他腳一沾地,急急回頭探視,見那方圓丈許之地,竟然盡是熊熊火焰。
  而那以暗器傷人的“藍鷹”卞青元,卻雙手按胸,面色慘厲的立在那裡一動不動,其狀頹唐已極。
  原來,這臨危出手之人,正是那功力絕高的濮陽維。
  他一見卞青元發出三枚黑烏烏的暗器,便已知必是內藏火藥式毒針的歹毒物體,而浩飛卻以單掌硬封,勢將自陷危境,他大驚之下,急急出聲警告,同時單掌驟推—“赤煞掌”勁已如山湧出!掌出人飛,在掌力翻卷,那枚暗器之同一剎那間,遙遙向適纔落地的卞青元劈出一掌。而在卞青元中招痛哼之時,他已身形如電般倒射而回,落於坐騎之上。
  這一連串的動作,恍如迅電奔雷,一氣呵成,直驚得在場各人目瞪口呆,作聲不得。
  其實,這“藍鷹”卞青元,武功亦甚為了得,濮陽維功力雖高,也不能一招之下,便能輕易將他擊傷。但卞青元因與浩飛一場激鬥之後,早已心力交疲,且在發出這三枚威力霸道無比的“烏木烈火彈”後,料想浩飛不防之下,必然難以躲過,故而心神一馳,在這剎那之間,致被濮陽維如電似的一掌震傷!
  浩飛一見自己功敗垂成,剛要得手,卻吃這小子一手歹毒暗器逼回,若不是濮陽維及時出手支持,難免身受重傷。他心中狂怒之下,更是哈哈長笑不絕。驀然—浩飛面色倏而一沉,厲聲喝道:“卞青元,你是否為近日橫行中原,凶殘不法之‘紅魑會’中人物,那‘紅魑會’魁首‘烈火赤目’單獨行又是你什麼人?”
  原來,浩飛已經看出,這“藍鷹”卞青元適纔身形倒射而出,正在力量將竭之際,竟能出人意料之外的陡然又彈高兩丈,這種卓越奇特的身法,普天之下,只有那個“紅魑會”的大魔頭“烈火赤目”單獨行獨擅,故而有此一問。
  那卞青元此時強按胸中翻湧血氣,獰笑一聲道:“老鬼,本堂主便教你明白‘烈火赤目’單獨行乃大爺師伯‘紅魑會’中坐第二把交椅‘獨臂毒夫’薛天濤卻是大爺恩師!”
  他見浩飛聞言之下,面色果然微微一變,不由狂聲大笑道:“這下子你可怕了,哈哈哈…老鬼!我師伯、師父均是睚眥必報,出手殘毒,想你定有所聞。嘿嘿!今天你與這小子暗算本大爺,只怕任你遠走天涯,也永遠不得安寧。”他微微一喘,又陰毒的道:
  “我定叫你等知道‘紅魑會’的厲害,我要使你等終身惴惴不安,驚駭而亡。哈哈…等著瞧吧!”
  浩飛倏然仰天一陣刺耳狂笑,洪聲道:“無知狗賊,你真瞎了狗眼了,你可知道老夫是誰?哈哈哈…你這唬人之言,去嚇嚇別人或可使得,今日遇見老夫,就等於碰上了白虎星!狗賊,你回去告訴公孫老賊,叫他好生守著自己腦袋,老夫遲早要宰了這個豬狗不如的東西!”
  卞青元聞言,不禁一愕,他作夢也想不到,這老頭竟然尚與自己瓢把子結有仇怨!
  就在這“藍鷹”一怔時,忽在他身後已閃出一個四旬壯漢來,此人生得滿面橫肉,一條刀疤斜斜自眉間橫到右頰,正是卞青元手下一個得力助手,名叫刀疤陳剛,他一出來,便厲聲喝道:“老鬼,你口舌放乾淨一點,公孫盟主何等威嚴,豈是你這老不死的所能隨意辱罵?今天你與那小子,用這偷襲手法,暗算我家紅旗堂主,算的是哪門子好漢?何況你又藏頭縮尾,不敢露出真實姓名,更是江湖宵小,豬狗不如!”
  浩飛聞言,又是一陣狂笑,他洪聲道:“哈哈!只怕老夫說出名字來,要嚇死你這**養的!”他說到此處,面色倏然轉為兇厲無比,狂喝道:“直娘賊,我便叫你到閻王爺那裡去打聽吧!”“吧”字出口,浩飛雙掌已左右齊飛,同時雙腳疾起,踢向那刀疤陳剛。
  刀疤陳剛只覺眼前一花,一股勁力已沉重壓到,他閃避不及之下,只得暗一咬牙,揮掌迎上。
  倏地一聲慘號,自陳剛口中呼出,跟著澎澎連響,一個恁大身材,竟被浩飛連上四腳,踢在空中接連翻了四個筋斗,始帶著滿嘴鮮血摔落地上。
  “藍鷹”卞青元空自急得雙目發黑,但卻無力出手援助,因他已是傷得不算太輕!
  浩飛一掌劈死陳剛,那股當年豪性,又倏然突發,他揚聲一陣大笑,身影連閃間,雙掌如迅雷般左劈右擊,只聽得幾聲慘叫,卞青元那群手下,轉眼時已是傷亡大半,那腥紅刺目的血漬,濺滿了浩飛一頭一臉。
  驀然,一聲冷冰冰的語氣響起道:“老哥哥,得放手時且放手!”
  浩飛聞言,宛如冷水澆頭,返身倒掠而回。
  “藍鷹”卞青元,一見手下已傷亡了一大半,氣得他全身顫抖,哇哇吐出兩口鮮血!
  他也不抹嘴邊血漬,狂聲叫道:“好好!老鬼,今天這筆血債,我遲早必要與你清楚!”
  他一轉頭,對濮陽維叫道:“還有你,小子,有種的留下名來!”
  濮陽維那冷煞人的目光,向卞青元臉上一瞥,緩緩吟道:“寧自閻羅十殿轉,莫見玉面修羅顏!”
  卞青元驟一聞言,身形一歪,已昏倒地下。他旁邊兩名舵主見狀,急急上前將他扶起,與僅剩的六名嘍 ,匆匆收拾了一下死傷的夥伴,一語不發的紛紛上馬離去。
  “綠娘子”方婉,自始至終,如痴如醉的看著這一場驚心動魄的廝殺,這時,她才醒了過來,怯怯的向濮陽維道:“公子,天色已晚,我們也該走了。”
  濮陽維回過頭來,溫柔而愛憐的向她一笑,微微點頭。
  他對尚在發呆的浩飛低聲道:“老哥哥,你先將臉上拭擦一下,咱們可以動身了!”
  浩飛如夢方覺,嘆息一聲,跳上馬背,啞聲道:“欸!想不到北塔山絕頂十三年磨煉,卻仍未能稍減老夫殘忍嗜殺之性。”
  濮陽維溫聲安慰道:“老哥哥且莫自責過切,這些賊人皆是江湖敗類,莫不是背了一身累累血債,罪該萬死!何況,人生本來是虛夢一場,又何必過於責己。”
  夜幕初降,餘暉黯淡,三人三騎,又馳向那蜿蜒的驛道盡頭。修武縣—是一座不大不小的城鎮,山明水秀,風景如畫。這是濮陽維等三人,大敗江北綠林道賊人的次日。
  大清晨,他與浩飛、方婉二人,將坐騎寄在客棧裡,緩步向城西而行。這古老而美麗的城市裡,他對任何一樣建築物,都是那麼的熟悉,對每一件事物都是那麼留戀與關注。
  雙親的慈愛,老僕那滿布皺紋的臉孔。
  啊—這一切是多麼親切、甜蜜,彷彿都是昨天的事情。
  看見那一草一木,都在散發故土的溫馨氣息,街上行人也依稀是如此熟稔。
  濮陽維的視線迷濛了,他自微微潮濕的雙眸中,注視著這包含了他童年全部的喜悅與悲痛的地方。
  方婉與浩飛都關切而同情的注視著他,兩人都知道他此刻心中煩亂與悲哀,這不是用言語所能慰藉的,只好用兩道柔和而真摰的眼神,來表現那無限至誠的友情!
  濮陽維緩緩行著,不多一刻,三人已行至一片青翠的樹林之前,驀然—濮陽維雙目如痴如醉,默默的凝望著一片空曠草地。
  二人隨著他目光一瞧,只見這片曠地上,雜亂生長著許多野草,依稀可以看出尚有少許燒焦朽木及黑土。好象……好象是一幢房屋被烈火焚燒後的遺跡。
  濮陽維雙眸中,隱隱含有淚光,他淒涼的望著這塊荒蕪的土地,面上一片慘然。
  方婉在路上,曾約略聽到濮陽維提過親仇之事,此刻她見到自己摰心所愛的人如此難過,那種蝕骨縈心的悲哀,顯露於色,鼻頭一酸,已跟著默然流下淚來。
  濮陽維目光緩緩移動,在不遠處的一片連雲巨廈前驀然停住,眼神中,倏然射出兩道冷煞人的怨毒光芒來,那光芒是如此冰冷,如此懾人。
  他嘴角微動,淒然喃喃念道:“雙親大人,墓塚芳草萋萋,血仇賊子,巨廈輝煌連雲,天理何在?天理何在?”
  他移動腳步,徐徐向那矗立眼前的高大宅第行去。
  這幢巨宅大廈,氣派好不駭人,只見那黑漆油光的大門上,一雙黃銅獸環,擦得雪亮,旁邊一方巨匾,黑底金字,上面赫然書著“嚴府”二字!
  濮陽維冷哼一聲,緩緩回頭,對方婉、浩飛兩人道:“方姑娘、浩老哥,此來乃為在下親身血仇,稍停請二位且莫動手,由愚弟一人為之。”
  他一言甫出,已迅步踐上石階,輕聲叩門。
  不久,那黑漆大門,已“呀”然開啟。
  開門的一個下人,身穿黑綢短衫,頭上斜帶一頂小青帽,他一啟門,驟覺眼前一亮,細目一瞧,眼前赫然是一個玉面朱唇,氣度不凡的白衣書生。
  這廝裂嘴一笑道:“嘿嘿,這位公子,不知駕臨敝宅,尋找何人?還請賜下名帖,以便小的傳報。”
  濮陽維冷冷一笑,開口道:“你可是嚴宅之人?”
  那下人又是裂嘴一笑欠身答道:“不敢,小的專司門房之責。嘿嘿,自張員外去世後,托嚴老爺洪福,一手將小的提拔……”
  他一句話尚未說完,濮陽維雙目倏睜,一掌揮出,那人連對方掌勢都未看清,一顆頭顱,已帶著滿腔熱血,飛出老遠!
  濮陽維一言不發,仍然緩步向內行去,他始自一長廊盡頭轉過,已微聞笑語喧嘩之聲,不多久,一雙婢女打扮的女子,偕著兩個青衣下人,一路打情罵俏行了過來。
  濮陽維一語不發,不待那四人驚愕出聲,雙掌驀然齊揮,四名下人吭也沒有吭出聲,已齊皆滿面赤紅,七孔流血而死!
  他一連在這幢巨廈中三拐四折,凡遇上之人,皆是一言不發,個個誅絕!
  不多時,這幢巨宅中,已被他連斃三十餘人!
  他早自這房屋建築中,測出那後宅之處……。只見濮陽維身形微掠,數起數落,已如鬼魅般閃入後宅,一幢精緻小樓之前。
  他略一忖度形勢,鼻孔中冷哼一聲,將那掩門珠簾一掀,已自飄身入內,只見兩個紅衣丫鬟,正在與一個小廝互相調笑。
  他站在門邊,冷然笑了一聲,三人這才驟然驚覺,齊齊回頭,愕然的望著他。
  這小廝不知命在旦夕,猶狗仗人勢,向前邁了一步,大聲喝道:“餵!你是誰?難道不知道這內宅之地,豈容外人隨易進入的?快快滾出去,免得我家少爺發怒,送你到官府嚴辦,我家老爺與本縣府尹,可是八拜之交哩,嘿嘿!”
  濮陽維一言不發,冷然望著這小廝與那兩個紅衣丫鬟,正在得意忘形。
  他冷削之極的開口問道:“狗才,嚴二是否在樓上?”
  廳中三人,驟聞他這冷冰冰的聲音,竟似絲絲寒風滲入骨髓裡一般,皆不由機伶伶的一顫!那小廝猶想仗勢唬人,他面青唇白的顫聲道:“你這人怎麼好沒來由,我家老爺尚在樓上未起!你可知……”
  此話一說,濮陽維一聲“夠了!”伸手一點,已戳在他腰際“章門穴”上,那小廝即便應手倒斃地下。
  濮陽維未待那兩個丫鬟驚呼出聲,他又兩指疾彈,點了二人死穴!
  濮陽維正待縱身上樓,樓上已傳來一聲嗲氣十足的盪聲道:“阿香呀!你這死鬼,老爺已起身了,你怎麼還不上來侍候,卻在下面作死呀!”
  濮陽維一跨步,已飄然上樓,他一掀門簾,晃身入內。
  只見此室佈置得豪華雅緻富麗堂皇,漆成金紅色的各種家俱,顯得惹眼之極!一張內靠的軟床上,錦帳半垂,正有一個僅著褻衣的半裸婦女,在哼哼唔唔的推拒著兩只自內床伸向她身上的毛手。那女子一陣淫聲盪笑,全身細緻白肉亂顫,口中尚撒嬌道:
  “啊喲!你這個人真是老不正經…唔…我不來了…唔唔好癢。”
  濮陽維冷眼瞧著,他此刻已測出床上帳內之人,必是那刮皮嚴二無疑!
  濮陽維略等片刻,一對姦夫淫婦親熱已完,才冷然開口道:“好了吧,該是你們上路的時間了!”
  這對狗男女,驟然聞言,不由大吃一驚,這才發覺,屋內不知何時已進來一個陌生的白衣書生?那女的不由一聲嬌呼,急忙抓了一件外衣蔽體。床上卻霍然下來一個滿面猥瑣,獐頭鼠目的中年漢子。
  他剛下床,便怒氣沖沖的欲張口喝罵,驀然,他那張乾癟的嘴唇牽動了一下,因為他直覺的感到,這擅自闖入他臥室的俊逸少年,卻是如此面熟 但他一時怎麼也想不出是在哪兒見過 這猥瑣的中年漢子,果然即是那年張大戶的管家,刮皮嚴二!
  此時他略一壯膽,開口叱道:“你是什麼人,可知這是什麼地方?怎的不經通報,便擅自闖入?好大的膽子!”
  濮陽維驟見這恨不得挖其心,食其肉的卑鄙仇人,胸中頓時熱血沸騰,無比的宿仇怨恨立即在他心中衝激著!
  雙目中,頓時射出一股冰冷駭人的煞氣來!
  那嚴二一見這年輕書生雙目中湛湛神光,不由嚇得全身寒抖,退出三步。
  濮陽維冷然說道:“嚴二,還認得我嗎?還認得那幼時受你迫害,險些慘遭火焚的孤兒嗎?”
  嚴二聞言,面上頓時一陣慘白,他嘴角顫抖的說道:“你……你……你就是濮陽家的孤兒……濮陽維?你沒有被……”
  濮陽維冷笑道:“是的,我並沒有遭到你的毒手,沒有被烈火燒死!”
  他說到這裡,仰首一陣淒厲狂笑,悲聲道:“但是,那可憐的老人家朱福,卻在你這豬狗不如的狠心奴才陷害下,慘遭毒手,可憐他老人家一生忠勤,卻落得如此悲慘下場!”
  濮陽維雙目含淚,頓了一會兒突然厲聲道:“今天便是你剖腹剜心祭祀朱福的日子,哈哈哈……你怕了嗎?你後悔了嗎?來不及了!來不及了!”
  嚴二此時真個心膽俱裂,恐懼得全身簌簌發抖…驀然,他大聲嘶叫:“來人哪!來人哪……救命啊……救命!出了人命啦!救命……”
  濮陽維唇含冷笑,一步步行至他面前,嚴二駭得連氣也喘不過來,兩腿直晃。
  濮陽維冷然道:“你別空吼了,這宅中所有的人,已先你一步,去準備侍候你去啦!”
  說罷,冷然一笑,右手緩緩抬起,五指彎屈如勾,慢慢抓向嚴二天靈,嚴二呼吸迫促,渾身亂顫,面孔慘白!
  他受不了這致命的精神痛苦,雙眼逐漸上翻,迷濛中他彷彿又看見那十年前的一幕慘厲的影象,烈火濃湮中,慘絕人寰的呼叫,房屋倒塌,四壁大火熊熊,老人口中的鮮血,幼子尖銳的哭泣,以及老人朱福那痛苦扭曲的面容。驀地,朱福竟帶著滿臉的血漬,淒厲怨毒的目光凝視著他,逐漸的逼近,逼近!
  嚴二驀然口中慘嚎數聲,雙眼上翻,已因過份驚駭,而氣絕斃命!
  濮陽維心中微微一震,他用手急扶嚴二身軀,一探他鼻息,知道仇人已死!
  濮陽維倏然仰天大叫:“福伯!福伯!你在天之靈,看維兒替你老人家報仇了!”
  他一言甫畢,五指倏然下插,“噗嗤”一聲輕響,已將這生前作惡多端的小人抓得腦袋稀爛!
  濮陽維飛起一腳,正巧踢在嚴二胸上,頓時砰的一聲,那無匹的勁力已將嚴二胸腹劃開,五臟肚腸流得遍地皆是,景況慘不忍睹,這也是嚴二作惡多端害人害己的結果!
  濮陽維緩步行至那婦人面前,只見她滿面涕淚,雙眼上翻,僅說聲:“爺爺饒命!”
  便已跪著昏死過去!
  濮陽維心中一念淒然,他覺得,這女子現在是如此可憐,但,在她不懼怕人的面前,她會仍是如此可憐嗎?濮陽維淒涼的笑了,人,是一種多麼可悲的動物啊!
  他輕輕一拍婦人腦後,將她救醒過來,那女子瞧見這眼前白衣書生,又嚇得叩頭如搗蒜般求饒起來。
  濮陽維劍眉微皺,朗聲道:“你收拾一下細軟,趕快走吧!”
  那婦人聞言,如獲大赦般叩了三個響頭,匆匆穿好衣服,手忙腳亂的收拾了一個小包袱,頭也不敢回的逃去!
  濮陽維默然立在房中,腦中思潮如湧……
  過了一會兒,他將身上火折子取出,找著房中易燃之物一點,頃刻間,一點火苗,已四處熊熊燃燒起來,他冷冷一笑,縱身躍出心中暗想道,這叫以其人之道,治其人之身。
  浩飛,方婉兩人,正在門外等得不耐,心中惴惴不安,驀然,一陣焦臭氣味傳出,二人細目一瞧,這整個連雲巨宅,已剎時被一片兇猛火焰所吞沒了!
  二人自嗟籲嘆息,只見眼前白影一閃,濮陽維已滿面落寂,大步行了過來,雪白的儒衫上,沾滿了斑斑血漬!
  三人默默無言,一路緩緩前行,濮陽維忽然低聲道:“林側便是先嚴慈廬墓,二位且請入林稍候,也免得會被公人發覺,在下去去便回!”
  他說完話,雙手微微一拱,人已向林側躍去!
  濮陽維接連兩個起落,已到達林邊一片曠地,這曠地上,有著兩座孤立的墳塚,寂然矗立。
  墳上石碑想是時日長久,已斑落蝕脫,但字跡尚依稀可辨,正是濮陽維的雙親之墓!
  上面荒草叢生,葛藤糾纏蔓延!
  濮陽維眼見雙親廬墓一片荒涼,悲戚之下,啞聲倒地哭道:“爹娘……不孝兒來拜竭二位老人家了!”說罷已泣不成聲。
  他雙目中的淚水,如斷線的珠兒般,滾滾落在冷清的墳上,腦海中剎時浮出雙親慈祥和藹的面目,幼時的歡愉情景,恍如就在眼前!
  他伏在墳上,低聲的啜泣著,是如此淒涼,如此的悲傷,正是:“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此時,方婉與浩飛二人亦已來到墓前,見濮陽維雙目紅腫,二人心中也不由一陣愴然,方婉流著淚將一件雪白的長衫遞上!原來她見濮陽維衣衫已沾上血污,恐在路上惹人注目,乘心上人祭墓之際,回到客棧,取出一件乾淨的長衫,準備為濮陽維換上。
  他接過長衫,感激的凝視著方婉一眼,心中激盪無比。人在感情最脆弱的時候,誰不願接受別人好心的慰藉呢?何況又是如此美麗的女孩子,在這時奉上她最真摯的感情。
  浩飛亦大步上前來,一拍濮陽維的肩頭,輕聲道:“老弟台,且請節哀自重,身體要緊,莫忘了還有許多艱巨重任,等著你去擔負!令尊令慈大人,有子如你,亦可含笑九泉了!”
  濮陽維感激得真摯地握著浩飛粗大的雙手,含淚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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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遲暮江湖 仗義援手

  又是深秋了,這是個蕭索的日子。
  濮陽維、方婉、浩飛三人,自離開修武縣後,為了暫時沖淡一下濮陽維心頭的抑鬱,方、浩二人便儘量的使他心情放鬆,三人盡情的四處遊覽。
  河南境內的名山大川,古剎勝景,幾乎都已被他們整個踏遍。
  浩飛,這豪爽赤忱的江湖好漢,他已將漂泊江湖以來,鬱結在心中的友情,全部用在濮陽維身上,他甚至為濮陽維,而暫時擱下自己尋仇“九指魔”公孫無畏的計劃。
  他將他看成自己的幼弟,他願以自己的生命,來為自己所愛護的弟弟,作任何的犧牲!
  浩飛威震河朔數十年,經過了多少風浪驚險,在他蒼老的心坎中,已烙上無盡的辛酸滄桑,有淒涼,有血,有淚!但他卻毫不保留,完全沒有一絲做作,以赤誠來對待濮陽維,因為他發覺自己與他是如此的親切,如此投緣。
  方婉,這活潑而溫柔的少女,也無時無刻,心細如發的照料著自己心上人,她沒有一點矜持,將自己純真的情感,完全貢獻給那冰心傲骨,卻又憂鬱寡歡的濮陽維!
  濮陽維,他衷心的感激著二人,同樣的,他確是將浩飛視為自己的“老”哥哥,他對方婉,卻有一種複雜而微妙的情感,這或可以解釋成愛,但卻也可以說是一種介乎男女與兄妹之間的感情。
  這天,三人鞭絲騎影,已來至河北清苑,他們渡過浩浩的大清河,已隱隱望見清苑城高聳的城垛。
  入城後,他們在一家堂皇的客棧內歇住腳,便招呼店家送來午膳,三人食罷,浩飛便提議到城外一遊。此時正當午後,各人來時,已看到清苑城外靈秀的景色,有小橋流水,翠巒青峰之勝,乃皆齊聲贊同。
  三人出了店門,上馬向城外行去,一路上談笑風生,不多時,已來至一座不大的青山之麓。只見此山形勢雄偉,鍾靈毓秀,山下一片紅色楓林之後,卻隱約現出一大片莊院房舍來!這莊院恰好建在北靈山之下,楓林之後,上有青山白雲,前有紅楓如畫,真是好一處幽雅所在!
  濮陽維見了,不由輕聲贊道:“此莊院相連之處,山明水秀,甚為雅緻可人,想那莊院主人,亦必非俗士。”
  浩飛聞言,哈哈長笑道:“老弟言之不虛,這莊院主人,當年亦為江湖同道,名‘神鵰’宮彤,他已於二十年前息隱江湖,與老哥哥私交尚稱不惡。”
  方婉在旁好奇的問道:“老前輩,我以前也聽師父提過,說前輩在兩河一帶,聲威之隆,無人出其右,但前輩近日為何總是單獨與我們一起,而沒有見你去尋訪別人哩?”
  浩飛豁然笑道:“姑娘,你乾脆說老夫昔日揚名河朔,前呼後擁,而今則竟然如此清冷,寂無一人前來探望於我,豈不是更合事實?”
  方婉聞言,面上微微一紅,極忸怩的以絲絹掩著小嘴。
  浩飛看了兩人一眼,低聲嘆道:“老夫一別河朔十三年,不但當年有數摯友,已大多不在,就是僅剩的幾個,老夫也不願去打擾他們。因為,我知道自己此次回來是為的什麼,我怎能要他們如我一般,去向那炙手可熱,不可一世的江北綠林盟下尋仇,萬一失敗,豈不害了他們一生?”
  浩飛又續道:“而且,老夫如此長久的日子未回到中原,能認出老夫昔日容貌的,恐亦不多!”
  方婉聽浩飛說完,不由“啊—”了一聲道:“我真胡塗,竟然未想到老前輩已離開此間如此之久,音容自是大有改變。”
  濮陽維微笑道:“老哥哥,這”神鵰“宮彤的莊院,叫什麼名字?”
  浩飛道:“這莊院名曰‘紅楓山莊’我們既已到來,不妨前去打擾那宮老兒一番。”
  濮陽維搖頭道:“既然老哥哥不願讓別人識出,小弟看還是免了罷!”
  浩飛一拍濮陽維肩膀,大笑道:“便被宮老兒認出,亦無甚緊要,這老頭與老哥哥交情頗篤,人也很夠義氣。走!我也想看看這多年不見的老友的近況哩!”
  說罷,一馬當先,領頭馳去,二人相視一笑,也只好縱馬跟上。
  三騎順著一條黃泥小路疾奔,不多久,已行至一片巨大莊院之前。
  只見這莊院一式風火磚牆,朱漆大門,門首兩尊石獅,分左右矗立,顯得極為莊嚴肅穆。
  三騎一到,浩飛那爽朗的笑聲即已傳出,豈知他一笑未已,驀然自一旁楓林之內,跳出三四十個勁裝大漢,遙遙將三人圍住!
  其中一人大叫道:“相好的,先將兵器丟下,再下馬就綁,否則,大爺們的利箭可沒長眼睛!”
  一語方罷,林內又湧出不少身著黑衣的弓箭手,手持“諸葛連珠弩”對準三人,一時情勢緊張,頗有一觸即發之勢!
  濮陽維見自己與對方素無仇怨,而這些人一上來便將己方三人圍住,且尚埋伏下弓箭手,好似早有準備!
  他心中一轉,便知這必是一場誤會,是以也不多言,僅默默注視著眾人。
  浩飛一見,自己好心來此探視故友,這些人卻不分青紅皁白,貿然以武相向。
  他不由氣得大喝一聲道:“直娘賊,敢情你們都他娘的瞎了眼啦?也不睜大眼珠瞧瞧,老人家是誰?容得你們如此撒野?”
  對面人群中,果然起了一陣騷動,自其中走出一老一少兩個人來。
  只見那老者年約五旬,方面大耳,頷下飄拂三綹長須,相貌堂堂,那年輕的一個,亦是目若朗星,豐額隆準,若臨風玉樹。
  二人一出來,向前行了數步,彷彿甚為顧忌三人似的,十分戒備的開口道:“爾等是否系那‘魔爪’甘濱手下?來此意欲何為?”
  浩飛開言怒道:“別他娘的瞎扯,什麼‘魔爪’甘濱?老夫聽也沒聽過。餵!我倒問你,這裡是否仍為那”神鵰“宮老兒的莊院?”
  那老者面色稍緩,和聲道:“哦!原來尊駕等並非與那‘魔爪’同路,老朽得罪了,此處正是宮老莊主宅院,未知各位有何賜教?但請明示,老朽車恕,亦可代為作主。”
  浩飛此時驀然放聲狂笑,大叫道:“車老二!你小子什麼時候留起鬍子來了?怎麼竟連老夫浩飛也不認識?”
  那方面老人,聞言之下,不由急急跨前幾步,雙手一揉眼睛,仔細向浩飛臉上瞧了一瞧,忽然大叫一聲,跨步過來,一面口中顫聲道:“浩兄!浩兄!……果然是你,這十三年來,可想煞小弟了!”
  浩飛翻身下馬,與那老者雙手緊握,亦嘆息道:“車老二……欸!十三載悠久光陰,前景宛如昨日,你也老了!”
  二人唏噓一陣,那車恕急忙回頭叱道:“雄兒!還不上前叩見你浩伯伯嗎?”
  那少年聞言,連忙撲地跪倒,通通通就三個響頭,浩飛大笑聲中,已將少年扶起,端詳了一番,點頭嘆道:“當年宮雄這孩子,不過才四、五歲,記得那時,有次尚將便溺灑在老夫身上,現在卻已長得如此俊逸高大,欸!真是英雄出少年。”
  他言及此處,卻驀然若有所憶,也不管那大孩子宮雄面色緋紅,轉頭問車恕道:
  “車老二!宮老兒呢?怎的不見他出來?你們如此劍拔弩張,卻又為了何事?”
  車恕面色一暗道:“欸!說來話長,這不是談話之處,咱們還是入內再說吧,哦!
  車恕該死,竟忘了請浩兄引見兩位貴友!”
  浩飛哈哈一笑,指濮陽維道:“此為老夫忘年之交,‘玉面修羅’濮陽維!”
  車恕與宮雄驟聞此言,不由齊皆渾身一顫,同聲問道:“什麼!這……這位便是濮陽幫主?”
  浩飛面上一怔道:“怎的?難道還有假冒的不成?”
  車恕不由向濮陽維當頭一揖道:“尊駕大名遠播,威震南北,老朽適纔驟聞之下,不免驚訝失態,閣下大量,尚請包涵則個……”
  濮陽維還了一揖,淡然道:“車兄謬獎,愧不敢當,區區小事,何足掛齒。”
  浩飛大笑道:“對對,大家愈不拘束愈好。哦!我倒忘了,還有這位是天山鐵姥姥愛孫,人稱‘綠娘子’方婉的便是。”
  方婉微微一福,車恕又客套了一番,方始延請三人入內。
  各人來至一大廳之內,分賓主坐下後,自有下人獻上香茗,浩飛卻已迫不及待的啟口道:“車老二,剛才我問你的話,到底是怎麼回事?真急煞老夫了。”
  車恕又嘆了一口氣,始開言道:“浩兄有所不知,近日江湖上,流傳有兩句歌訣,不知浩兄曾聞及否?”
  車恕說到這裡,不禁向濮陽維瞧了一眼。
  浩飛搖頭道:“什麼歌訣?我倒從未聽說過!”
  車恕道:“也難怪浩兄,你十多年未履中原了。這兩句歌訣便是:‘寧自閻羅十殿轉,莫見玉面修羅顏!’”浩飛大笑道:“這不是在說濮陽老弟嗎?這個我卻知道。”
  濮陽維面上一片漠然,冷冷一笑。
  車恕急道:“尚請濮陽兄恕老朽言語冒犯之過。”
  濮陽維笑道:“車兄但說無妨,小弟絕不在意。”
  車恕暗中松了一口氣,又道:“此言是說……是說濮陽兄絕世武功,無人能敵,尤其……”
  濮陽維見他似有顧忌,未便直言,不由長笑接道:“尤其是這‘玉面修羅’心計之狠,出手之辣,更使人談虎變色,莫不敬而遠之!”
  車恕尷尬一笑道:“唔!少俠言重了,言重了!其實,老朽今日得見少俠,已知傳言之訛,不足聽信。”
  他言此一頓,又道:“這只是那兩句歌訣的上句,下句是‘會盡天下黑白道,不睹黑龍魔爪現!’這黑龍‘魔爪’便是居於那貴州黑龍山頂的‘魔爪’甘濱,聞說此人武功高絕,奇詭莫測,曾於一夜之間,連破祁連山‘白虎寨’以下十二道關卡,誅‘白虎寨’舵主十七人,連總舵主‘青面靈官’邱榮,在他手下也未走滿三十招,便吃他一掌擊斃。”
  車恕微微籲了口氣,又道:“這‘魔爪’甘濱,又于次年親赴點蒼,接連擊敗點蒼派十二護法,掌傷點蒼下院主持靜松道長,與該派掌門人‘玄門一劍’靜波,激鬥五百餘招後,撕裂‘玄門一劍’一只衣袖,始傲然下山。”
  浩飛忽然插嘴道:“這人武功雖高,卻並非不講道理,但為何別人如此懼他?”
  車恕答道:“浩兄錯了!這‘魔爪’甘濱不但性格孤僻難測,而且毫不理會武林規矩,遇事全憑自己喜惡,獨斷獨行,甚至別人看了他一眼,也有喪失生命的危險!”
  浩飛聞言怒道:“媽的,我就不相信這小子如此邪門,他娘的,老子在刀尖上打滾的時候,只怕那小子尚在吃奶哩!”
  車恕忙道:“浩兄且請息怒!聞說這甘濱年齡不大,約在三十左右,他成名江湖,只是近兩年之事。”
  濮陽維心中暗忖道:“自已揚名江湖,也是最近,但怎的卻未聞別人提過?是了,定是江湖好事之徒,近日才將自己名字與這人連在一起,故而尚無所悉!”
  他正在暗自猜測,浩飛已小聲道:“車老二,到底這廝和你們結下什麼梁子?令你等如此緊張?”
  車恕雙目怒張,答道:“說來真個令人氣煞,此事發生於七日之前,宮兄那時適巧外出訪友,臨行前將莊務交由愚弟代管,豈料在他走後的當天晚上,莊內便出了事情!
  愚弟那時正在室內練功,莊中護院值更,忽然慌張前來稟告,說宮兄寢室複壁,竟然神鬼不覺地吃人以內家重手法震開,夫人及婢女二人亦皆遭來人點了暈穴!我聞言之下,急急前往探視,並即令全莊戒備,探查賊?。待愚弟救醒夫人後,即請她檢查是否丟失物件,結果,夫人驚慌相告,宮家祖傳的一對‘雌雄鴛鴦玉’竟然被盜去一枚雄玉,那枚雌玉因由夫人自行存放,故而未吃賊人劫去,愚弟聞言之下,甚為惶急,正在此時,卻無意中,在宮兄書桌上發現一張紙條!”
  車恕說到這裡,探手自懷中拏出一張寬約五寸的紙條來,遞給浩飛。
  浩飛接過一看,只見上面寥寥寫著一筆狂草:“字示宮彤知悉:雌雄鴛鴦玉笑納,另枚雌玉準於半月內來取,此奇珍之物,非汝泛泛之輩所能享有也。”
  紙條下端,卻畫著一條精巧的黑龍,黑龍之下赫然有著一只枯瘦鬼爪!
  浩飛雙目怒睜如鈴,厲聲道:“這小子好狂的口氣,好似人家祖傳之物,卻理該雙手奉送給他一般!媽巴子的,老子倒要掂掂這‘魔爪’甘濱,到底有多大份量!”
  濮陽維面色沉凝,冷靜的問道:“車兄,這‘雌雄鴛鴦玉’除了其本身彌足珍貴,價值連城外,是否尚有其它異處?”
  原來濮陽維素來頭腦細密,城府深沉,他一聞車恕述及盜寶之事,暗自推想:這魔爪子既然功力深奧無比,天下財物,只要他看上眼的,強取豪奪,便可予取予求,若不是“雌雄鴛鴦玉”尚有別的奇處,他定然不屑以如此手段,明盜暗竊。是而他有此一問!
  那車恕聞言,雙眉一展,答道:“少俠果然思慮周詳,不錯!這‘雌雄鴛鴦玉’除了其本身翠綠晶瑩,毫無瑕疵,確可稱為價值連城外,若雌雄合壁,連成一雙,更可自其左右雙目內,各取出一粒紫銀雙珠來!此珠若碾成粉末,和酒服下,更可使人駐顏益壽,長命百歲,若習武之人服食,則其功力必可陡然增又一倍!”
  車恕一停又道:“雙珠尚有一宗異處,便是若不將其服食,而隨身攜帶,則那名喚紫靈的紫珠尚可收避火之效,名叫銀靈的銀珠亦有避水之功!端的珍貴無比,價值連城!”
  浩飛嘆息道:“想不到宮老兒為了這一雙奇珍卻平空惹來這多煩惱。咦?對了,你尚未告訴老夫,宮老兒現在何處?莫非……”
  車恕一見浩飛滿面焦慮之色,不由急急慰道:“浩兄且請寬心,小弟於失寶次日,即遣人快馬傳報宮兄,欸!誰知宮兄回來,一見祖傳之寶遺失,且來人如此跋扈囂張,偏又是具有無比名望之身手,他急怒交加之下,一時便臥床不起,愚弟與宮兄交稱莫逆,近十年來,在本莊復蒙宮兄厚待有加,臨事之際,卻顯得如此失責。欸!愚弟真個愧對摯友,情不可宥!”
  浩飛慰道:“車老二,且莫如此喪氣,去!咱們先去探視一下彤老病情,再做道理!”
  車恕答應一聲,遂令宮雄出外小心戒備,自己帶著三人,轉向內莊而去。
  一幢精緻雅潔的屋舍,連在一排巨大槐樹之後,這便是“紅楓山莊”主人,“神鵰”
  宮彤的居處。
  車恕早已著人先事通報,是故一到門口,便躬身肅客,三人也不客氣,略微一讓,便相偕進入。
  只見各人立身之客室,雖然不大,卻清雅已極,佈置得樸素簡潔,無一般江湖黑道人物,那窮奢極侈之狀,壁上掛著的幾幅雅緻的山水畫,頗有超塵出俗之氣慨。
  車恕向三人告罪一聲,匆匆進入室內稟告,不多一刻,他已自內室走出,請三人入內。
  浩飛一馬當先,領頭進入一間靜室。
  只見一個六十多歲的老人,面目焦黃枯瘦,正擁被而臥,滿頭銀髮如霜,充分顯出這老人衰萎身心。
  浩飛大步上前,雙拳一抱,大聲道:“宮兄,尚記得小弟浩飛嗎?”
  那銀髮老人,果然便是昔日江湖黑道中,名噪一時的“神鵰”宮彤。
  他此刻雙目大張,面露驚喜之色道:“啊!果然是浩鬍子,適纔車老二遣人相告,老夫尚以為老二弄錯了!”
  他微微將身體坐高了一點,啞聲道:“浩老弟,快將你那兩位貴友給老夫引見引見!”
  浩飛聞言,忙將濮陽維及方婉給“神鵰”介紹了。
  宮老鵰雙目張得老大,凝視著濮陽維,滿面皺紋瞬息間開朗起來,他喜道:“尊駕年紀輕輕,在江湖上便能闖出如此響亮的萬兒,實為絕世奇才,唔!老朽這遭合該有救了!”
  浩飛在一旁哈哈大笑道:“老鵰啊!你的事我們都已知道,打開天窗說亮話,難道你瀕臨困境,我浩鬍子與敝友能撒手不顧嗎?”
  方婉亦嬌聲道:“老前輩且請寬心,一切都有浩老前輩與我維哥哥作主哩!”
  一聲維哥哥,叫得濮陽維心中一震,他向方婉微妙的看了一眼,長揖道:“宮老莊主且莫焦急,在下既然承老莊主如此抬愛,一切但憑支使就是。”
  宮老鵰這身病,本來便是急怒交加迫出來的,此刻驟聞這名滿天下卻又冷漠如冰的“玉面修羅”答應為自己援手,大喜之下,不由霍然坐起,雙手抱胸一拱,洪聲道:
  “老朽得蒙濮陽兄賜加援手,已是感激不盡,如何敢言支使二字?若此祖傳異寶失而復得,則宮家老小,無不世代銘懷。”
  濮陽維尚未及答話,浩飛已在一旁笑道:“好個老鵰,你看你這身病好似驟然康復了一半似的!人家才答應你,卻好象那件寶物已拏回來了。”
  車恕在旁湊趣道:“浩兄仍是這個直脾氣。對了,小弟已囑廚下整治筵席,為三位貴客接風。”
  宮彤大笑道:“好極!今天我老頭子說不得也要幹他三大杯!”
  眾人聞言大笑,只有濮陽維默默忖思著應對之計。
  三天過去了,這已是那“魔爪”甘濱約言的第七天,相信不出一周,他必然會來踐行諾言!“紅楓山莊”刁斗森嚴,莊勇來往巡視,更鼓不絕。
  濮陽維此時正在一幢緊臨莊主居室的精舍中,與“綠娘子”方婉下棋。
  方婉這幾天來,是“紅楓山莊”中,唯一歡愉無憂的人,她能與心上人朝夕相處,心中那份甜勁自不用提,她雖然覺得濮陽維那深湛的雙眸中,時時流露出絲絲迷惑與複雜的光芒,但她卻不願去多想,目前的境遇,已令她很滿足了。
  此時她的棋局,正被濮陽維,殺得丟盔棄甲,潰不成軍。
  方婉纖手一伸,攪亂了殘局,撒嬌的道:“維哥哥,我不來了,你樣樣都比我強,卻又老是欺負人家。”她小嘴撇著,顯得刁蠻可愛已極。
  濮陽維望著著這嬌柔活潑的少女,心中不由十分矛盾,他深深的愛著那遙待他歸去的白依萍,但眼前這可愛的女孩子,卻又使他平靜的心湖泛起圈圈的漣漪,這總是第一個令他懂得愛的少女喲!
  他輕輕一笑道:“小丫頭!你再放刁使賴,當心維哥哥打你手心。”
  方婉皺皺鼻子,一伸舌頭道:“哼!你敢打我,我便告訴浩老哥哥去,要他非罰你灌五斤白乾不可,看你可受得了……”
  一言未已,一個響亮豪放的聲音,已傳了進來:“是誰欺負了我們方姑娘,老夫不揍他個大馬爬才怪!”
  他一進來,便見濮陽維正衝著自己無奈的一笑,不由心中恍然道:“方姑娘,除了濮陽老弟外,誰都不能動你一根汗毛,否則老夫必然剝他的皮,但若是濮陽老弟呢?嗯嗯!那卻是你們小兩口的事,我老頭子也奈何不得!”
  方婉聞言不由玉面通紅,啐了一聲,嬌羞無比的掠門而出。
  濮陽維尷尬的笑笑,搖頭道:“老哥哥嘴皮子功夫,卻也不較你手上功夫稍差!”
  浩飛哈哈一笑道:“哦!哦!我倒險些忘了,老弟台,今天已是第八天了,咱們可要留意一點,甘濱那廝在幾天內便會前來,我老頭子也早想會他一會,這數日真給悶慌了!”
  濮陽維俊目放光,沉聲道:“老哥哥但請放心,愚弟自有計較,這甘濱既然如此猖狂,手底下功夫亦必不弱,切不可輕視於他才好!”
  浩飛點頭道:“老弟此言,甚為有理,宮老頭子整天惶急不安,咱們既然代他接下這樁子事,卻也不能丟人現眼!你先歇歇,我還得去四處瞧瞧。”
  浩飛說罷,起身自去。
  這是第十六天了。
  這天深夜,濮陽維正在室外盤膝調息,默運玄功。
  正當他靈台澄靜,胸無點塵,已達到神我虛渺之際,驀然,他聞得有一絲幾乎細小得令人不可察覺的衣袂風聲,微微響起。
  濮陽維雙目驟然一張,心中暗忖:“僅聽來人身影閃動之間,所帶風聲之快速細微,便知此人功力之高,的為卓越。”
  他猛一吸氣,坐在榻上的身子,已飄然掠窗而出,濮陽維身形穿出,雙肩疾然一抖,已如閃電般竄至另一幢房頂之上,他悄無聲息的躲在房簷陰影之處,屏息靜氣,留心瞧著四周。
  忽然,他目光一閃,已瞧見遠處有一條黑影流星似的掠空消逝。
  他冷笑一聲,仍舊絲毫不動的伏在那裡,雙目卻緊視著“神鵰”宮彤的居處。
  不一刻,遠處忽的暴出一陣刺耳狂笑,笑聲發出甚為遙遠,一路如飛傳來,待到那人笑聲停止時,一條黑影已閃電般自空墜下。
  濮陽維黑暗中凝目一望,只見來人好一副生相,一個如冬瓜似的大腦袋下,卻連著一個不滿四尺的枯瘦身軀,面色青中泛紫,雙目開合間,精光暴射。
  這怪人落地後,一晃那大腦袋,哈哈狂笑道:“姓宮的,大爺踐約而來,你卻恁的小器,竟妄想憑那些沒用的狗才暗算於我,嘿嘿!這卻怪不得我‘魔爪’甘濱下手狠辣!”
  他話聲未停,宮彤精舍中,燈火突亮,兩條人影已連袂飛出。
  燈光照耀下,已看清一個是方面大耳,相貌堂堂的車恕,另一人正是“紅楓山莊”
  之主,“神鵰”宮彤。
  宮彤身形落地,大聲笑道:“我道是誰如此跋扈,竟敢大膽來我‘紅楓山莊’撒野?
  嘿嘿!原來竟是那名震天下‘魔爪’甘兄!”
  甘濱冷笑一聲,怒道:“姓宮的,閒話少說,你那對‘雌雄鴛鴦玉’甘某已取了一枚雄玉,但你乾脆好人做到底,將那枚雌玉也一併相賜,甘某日後定有一番補報。”
  宮彤聞言,不由勃然大怒,厲聲道:“放屁!你趁老夫不在,用那下三流盜竊手段,將老夫祖傳寶物偷去,卻尚厚顏胡說亂道……”
  甘濱不待他說完,已向前跨進一步,冷然道:“宮老鬼,你少 嗦,如不識相將雌玉獻上,莊前那十六名已死廢物,便是你的榜樣!”
  說罷雙目望天,態度狂傲已極!宮彤驟聞已有十六名莊勇,毀在這魔頭手下,不由氣得目眥欲裂,嗔目大喝道:“甘濱,我這條老命就與你拚了!”
  車恕在旁亦怒喝一聲,二人便待上前拚殺,驀然,一陣狂笑起自宮彤身後,又是兩條人影如流矢般電射而至!
  各人一看,來人非他,正是來此助戰的“雙連掌”浩飛,與那“綠娘子”方婉二人!
  只見浩飛大馬金刀的往當中一站,目光如炬,瞪視“魔爪”甘濱,劈雷也似的大喝道:“什麼他娘的玩意,卻到這裡來賣狂撒野!你才有多大年紀?老夫成名露臉時,想你還在你娘懷裡吃奶哩!”
  甘濱冷笑一聲,厲聲道:“好極,今夜甘某倒要領教領教你這成名露臉的老前輩,手底下有什麼絕活?”
  他一言甫畢,全身骨骼已如小砲竹似的“卡碰……”一陣密響。
  浩飛這時全力戒備,凝神以待。
  甘濱驀然大喝一聲,兩只其長過膝的鬼爪,已呼嘯抓到,來勢奇詭無比,竟將浩飛上盤十二大穴全然圈入爪式之內!
  浩飛暴喝一聲,右掌直劈,左掌帶起無比勁風,擊向甘濱胸前。
  甘濱冷冷一笑,雙臂一圈,上格下劈,兩腳已同時齊飛,踢向敵人胯下!
  浩飛嘿然一聲,右掌“鷹爪功”急抓而下,左掌五指撮如鳥喙—“金雞手”直點甘濱右頰“沉香”“未 ”“扶突”三穴!
  “魔爪”甘濱身形急閃間,雙臂如輪,上下顫動成波浪形,猝然揮向浩飛脅下!
  浩飛識得這是一手極難練成的“浪裡痕”的功夫!驚怒之下,不由暴喝連聲,身形急退,雙掌連番揮出。
  二人頃刻間,已如驚雷奔電般,交手二十餘招!
  甘濱心中暴怒異常,長嘯一聲,身形倏變,一個瘦小身形如電般上下翻飛,兩只鬼爪虛實莫測的急伸倏縮,完全是一派抓、拏、點、扣、捏、扎、指的追手招術,這正是“魔爪”甘濱賴以成名的一套“流星爪”!
  浩飛頓覺眼前一花,敵人身影,已滔滔不絕的自四面八方攻上,勁風凌厲,著體如削。他怒喝一聲,雙掌如電,連劈帶拍,竟是小開大磕,硬封硬接,每次出掌,皆是兩式齊出,罡風勁氣,呼嘯衝激不已。
  此刻,院中會武莊勇,已完全聚集于宮彤居室前曠地之上,個個鴉雀無聲,緊張的瞧著場中二人的拚死惡鬥!
  “神鵰”宮彤眼見二人竟有一身高強本領,驚駭之下,不由暗忖道:“虧得適纔自己沒有貿然動手,否則以甘濱這身功夫,自己定然走不出人家五十招!”
  車恕亦默想道:“久聞浩飛之‘雙連掌’為武林一絕,剛猛無儔,力能裂石開山,今日一見,果然不虛,但眼前‘魔爪’甘濱這一身功力,好似更在浩飛之上,看情形,浩飛已漸漸支撐不住了!”
  場中二人,在這不大久的功夫,已閃電般交了一百多招。
  浩飛剛牙猛挫,雙目圓睜,仍自拚死力敵,不要命的向甘濱身上要害進襲,有時竟然不顧己身危險,全是一派同歸於盡的拚命打法。
  接近兩百招了,浩飛汗出如湧,兩眼滿布血絲,兀自運掌力敵。
  “魔爪”甘濱心中大奇,他想不到這?髯如戟的威猛老者,竟然有如此深厚的功力,同時心中亦更加暴怒,已暗下決心,要對方橫屍掌下。
  驀然,甘濱厲叱一聲,一雙鬼爪急顫如波,又倏然幻成無數條臂影,已將浩飛罩于掌下!
  一旁觀戰的宮彤不由大驚失色,急一抖手,兩顆鐵蓮子已奔向甘濱右手“曲池”
  “三裡”二穴!
  車恕亦不約而同的力貫雙掌,急推而出。
  “綠娘子”方婉更是了得,一聲嬌喝,已劍身合一的疾刺而至!
  甘濱施出一招自己全力苦練而成的“浪裡痕”正將浩飛逼得危在旦夕,驀覺颯然風響,兩枚鐵蓮子與一股強烈掌風,連袂襲到!
  好個“魔爪”甘濱,只見他手臂微抬,輕避要穴,那兩粒襲來暗器,呼一聲已反震得無影無?!在同一時間內,左掌橫自胸前推出,一股凌厲掌風起處,已將車恕震退五步!
  他毫不遲疑,雙腳疾飛,已踢向正在後退的浩飛“天樞”穴。
  此刻,但見半空青光一閃,嬌喝聲中,方婉劍勢已到,疾刺甘濱咽喉!
  甘濱此時已不及再傷浩飛,憤怒中,那雙鬼爪已無形無影,疾然伸出,一把將方婉那劍抓住,只見他運力一抖一拗,長劍已折斷為二!
  方婉驚呼一聲,竟被震飛兩丈多遠!
  甘濱恨極了“綠娘子”方婉,厲喝一聲,便待飛身掠撲,驀然,他背後響起一個冷如寒冰的聲音道:“甘朋友,人家技不如你,卻又何必趕盡殺絕!”
  甘濱聞言,吃驚之下,霍的反身過來,火把照耀下,一個玉面朱唇,瀟灑俊逸的少年書生,已面如寒霜的站在他身後,不及五尺之地!
  “魔爪”甘濱心中不由“噗通!”一跳,暗想以自己這身武功,竟吃對方摸進身後五尺之內尚不知道,來人功力之高,當可想而知!
  此刻,他面對那白衣書生,面色不改的哈哈一笑道:“閣下好俊的功夫,嘿嘿!只是不知你等還有多少幫手,且請全部現身,容甘某一一拜識領教!”
  那白衣書生雙目如電,冷然嗤道:“對你這種罔顧江湖道義的鼠輩,區區一人便足足有餘。”
  甘濱見對方口氣,竟較自己更加蠻橫三分,不由勃然大怒道:“無知小子,我今天非活劈了你不可。小子!你可聽過:‘會盡江湖黑白道,不睹黑龍魔爪現’這句話嗎?”
  白衣書生雙眼望天,不疾不徐的答道:“鼠輩!你亦曾聽過:‘寧自閻羅十殿轉,莫見玉面修羅顏’這句話嗎?”甘濱聞言,不由全身一震,他微帶疑惑的瞧著,眼前這神釆奪人的年輕書生,緩聲道:“閣下便是那揚名天下,未逢敵手的‘玉面修羅’濮陽維?”
  這白衣書生,正是那隱身屋簷後的濮陽維,“魔爪”甘濱現身索戰時,他早已有備,正待及時接下,但宮彤與車恕卻正好於此時飛身出來。未幾,浩飛與“綠娘子”又相繼而出,與甘濱交手,濮陽維在一旁觀戰甚久,他見浩飛力戰“魔爪”甘濱,雖則不能取勝,卻也不至於在二百招內分出勝負!直到浩飛突然遇險,“綠娘子”方婉折劍之時,濮陽維始以“細柳飄”之絕世輕功,如鬼魅般掩至甘濱身後,出聲譏諷。
  此刻,濮陽維淡然一笑道:“好說,好說,哪及得上尊駕聲威遠播,狂傲凌人?”
  “魔爪”甘濱,向來氣燄囂張,跋扈已慣,聞言之下,哪還再能忍得住這口鳥氣?
  不由厲聲喝道:“濮陽維,你休如此目中無人,須知別人怕你,我‘魔爪’甘濱卻不含糊!”
  濮陽維大笑道:“如此甚好,區區也早想會會你這武林中有數人物。”
  一言始罷,他微微一笑,雙掌十指倏然彈出—“嗤嗤”聲響中,十縷尖銳勁風已颯然襲到。
  濮陽維跟著身形急如鷹隼般晃身掠近,掌腿齊出,瞬間已拍出九掌,踢出九腿。
  身手之快速凌厲,可謂至極。
  “魔爪”甘濱雖在狂怒之下,卻早已凝神戒備,見對方倏然出手,嘿然一聲,兩只長爪急伸疾縮,已連連抓出七爪,始堪堪將濮陽維這“指彈十柱”奇勁抵住,那知眼前一花,敵人掌腿,又閃電般自四面八方攻至,聲威之奪人,的是無可諭言。
  掌山腿影中,甘濱“流星爪”疾施,前、後、左、右、上、下各方,亦銳厲無匹的推出十二爪。絲絲銳風,甘濱大吼一聲,已飄然退出七步。
  他自來少逢敵手,對方雖然盛名無虛,自已卻絕未想到,在一個照面之間,便吃人家逼退七步。他不由窘得滿面赤紅,羞怒不已。
  甘濱身形一沾地,他又狂喝一聲,飛身撲上,人在空中,全身驀然一縮,兩只手臂復顫成波浪之形,雙腿斜斜彎曲,驟而一見,活似一只絕大的蜘蛛。
  這正是“魔爪”甘濱之另一絕手:“寒蛛噬子”。只見他身形未落,一股陰冷幽幽的勁力,已無形罩下,而他那掌腿肘指之式,更是籠罩四面八方,無懈可擊。
  濮陽維心中一驚,倏然提足“赤煞掌”勁力,往甘濱狂劈而出,一片炙熱如火的掌風中,他“金羅步”急施,足躂倒旋七星,一式“橫移五嶽”刷刷連聲,已晃出七步,斜挪五尺。在他身形才閃出的剎那,但聞“劈拍”一聲大響,地下已吃“魔爪”甘濱砸了一個兩尺深洞!
  甘濱亦被濮陽維那凌厲掌風震出丈許,在空中連翻兩個筋斗,始飄然落地!
  他此刻但覺腦中微眩,正待運功調息,濮陽維卻不容他稍事喘息,長笑聲中,雙掌驟圈,倏翻而出,一招“怪魔降世”已疾然使出。
  甘濱剛牙微挫,身形上竄,雙掌變爪為劈,在一片呼嘯勁風中,已擊向濮陽維頭部“通太”“豕兒”“五處”三大穴!
  濮陽維厲嘯頓起,掌影如山,呼呼轟轟迎了上來,二人“劈啪”聲中,又硬接了三掌。
  只見濮陽維面色蒼白,胸部微喘,仍然挺立不動,甘濱卻又被震飛一丈,滿面赤紅,汗如雨下。
  他但覺五臟如焚,血氣翻湧,深知自己受了不輕的內傷,遊目四顧,只見“雙連掌”
  浩飛,正咬牙切齒的瞪視自己,“神鵰”宮彤及車恕、方婉等人,亦緊張而盼切的注目場中,他們都不禁為雙方這驚世駭俗的深奧武功所驚愕住了!
  “綠娘子”方婉雖見心上人已穩站上風,但瞧他面色如此蒼白,卻又心中焦慮不已,但知功力懸殊太甚,插不上手,只落得一旁幹著急。
  “魔爪”甘濱急急閉目調息了一陣,感覺已稍稍恢復了一些,不由乾笑一聲道:
  “濮陽維,你功力之深厚,果然名不虛傳,嘿嘿!只是甘某適纔與你以硬接硬,雖則我內力不及你悠長,想閣下對掌之後,亦必不較甘某好受多少,也罷,甘某不知自量,再與你在兵刃上討教一番!”
  甘濱說罷,兩手自腰間一翻,光芒閃處,一對環形兵器已拏在手中。只見這兵器寬約盈尺,環沿內外,各有九對雪亮倒 ,環身鋒利如削,寒光似電,黑夜中閃爍生輝。
  濮陽維見這“魔爪”甘濱適纔對手之後,已然輸了一籌,卻仍舊嘴皮子不肯認輸。
  他見對方此刻拿出一對奇形環狀兵器,不由冷然一笑道:“甘濱!在下必然成全於你,只是,你這場若再敗下,是否便將宮老前輩那祖傳之寶,鴛鴦雄玉留下?而且今後再不找他麻煩?”
  甘濱聞言不由一呆,他略一沉吟,雙目中寒光暴射,大聲道:“好!若甘某這場再度敗於你手,不但將這姓宮的寶物留下,今後再不會找他 嗦,只是,濮陽維,你卻自信能勝得了甘某手中這對‘九宮索命圈’嗎?”
  濮陽維玉面如冰,冷然道:“在下栽於你手,不但閣下可以帶去宮家寶物,而且場中之人,個個任憑閣下處置,絕無怨言!甘濱,這條件你認為還公平吧!”
  “魔爪”甘濱大笑連聲道:“好!好!濮陽維,你留心了!”
  一言未畢,只見他身形急撲中,左右雙圈已疾推而出,環尖利 ,一指濮陽維咽喉“俞府”“或中”二穴;一砸腹下“中柱”“四隔”兩穴,來勢如電,凌厲無匹!
  濮陽維喝聲“好!”雙手各劃了一個弧線,反劈而出,兩股勁風交觸,“劈拍”一聲暴響,掌風四射中,全然逼向甘濱而去。
  甘濱見狀,心中一震,雙圈急急盪起,一個“雲裡翻身”已快速無匹的退出五尺。
  這當口,濮陽維已瀟瀟灑灑的抽出那朱光如虹的“赤手拐”來。
  他嘴角含笑,左手拇指微曲,右手“赤手拐”斜舉,注視著“魔爪”甘濱,其狀優雅之至!
  甘濱身形翻起,右足尖一點左足背,又呼聲飛起,銀光暴射中,一式“日月生輝”
  劈向濮陽維頂門。
  濮陽維狂笑一聲,單指疾彈,嗤聲風響中,“赤手拐”已凌厲快速的戳向甘濱胸前。
  甘濱雙圈急翻,格向對方兵器,同時頭微偏,雙腿齊出,踢向濮陽維面門。
  濮陽維冷冷一哼,“赤手拐”倏收,顫成無數條紅光,剎時一片風雷轟響,已罩住了敵人八方。
  甘濱厲喝聲,“九宮索命圈”舞成兩輪銀光,上下翻飛,宛如龍翔鳳舞,罡風凜冽如怒濤奔雷,雙方剎那間,已驚天動地的戰在一起!
  “雙連掌”浩飛兩目如炬,一動不動的注視鬥場,雙掌緊握,默默無語,他心中正在領會“長江後浪推前浪,英雄豪傑出少年”這句話。
  宮彤、車恕亦雙目不瞬,凝注場中,二人年紀雖大,卻愛武若痴,望著場中二人,那些精妙至不可諭言的一招一式,呆呆出神。
  方婉卻不響不動,儘自為濮陽維擔心,她明知心上人不致有失,卻還是緊張得恨不得自己心悅之人,一掌斃敵,她才安心。
  場中靜靜的,只有絲絲兵刃破空聲,誰都沒有出聲。
  遠處,已可微聞雞啼,黑夜已漸漸退去。
  鬥場中更激烈的進入白熱化,“魔爪”甘濱此刻所使的,正是他所向無敵的“日月雙環”一式,只見兩圈銀光,已連成一體,彷彿一絕大光輪般四處馳動,銀環帶起的呼呼風聲,使地上盪起無數漩渦,劈聲端的驚人之極!
  濮陽維凝神聚氣“八十一式赤手拐”拐法亦運至極限!
  只見一條紅色飛虹上下翻飛,時而變成千道光虹,時而幻如刀山巨濤,罡風凜冽,三丈之內充滿迴旋勁氣,觀戰各人,皆被逼得連連後退不已。
  此刻,二人激鬥半夜,已戰了三百余招!
  濮陽維面色凝重,神色湛然,出手招式威猛無倫,急攻硬打,完全一派進手招術!
  “魔爪”甘濱卻已氣喘吁吁,滿面汗珠直流,已是守多攻少。
  濮陽維心中忖道:“甘濱功力之高,正與那”赤面鐵膽“斯段峰在伯仲之間,不知他這身功夫傳自何人?”
  他正默思間,不由心神微分,甘濱瞅得時機,大喝一聲,乘虛左手圈直劈天靈,右手圈斜斜劃向大腿,一招兩式,聲威凌人!
  濮陽維吃驚之下,識得這是一招極為霸道的“閃連掌”。
  他不躲不閃,沉著立馬,雙掌狀似老僧合什,全身“六彌真氣”驀然駭收急放,剎時那一身白衫,彷彿充滿空氣般,陡然鼓起,並有“青紅”兩色的濛濛光華,隱隱彌散!
  甘濱見敵人穩立不動,心中不由大喜道:“這小子如此託大,竟視我這威力無匹的‘閃連擊’如無物,哼!諒他不知此招之力,卻足能裂山開石哩!”
  他一念未已,驀見濮陽維白衫倏然鼓起,吃驚之下,已知不妙,尚未來得及收招換式,一道勁勢如山的無形潛力,已如江濤般反震回來。
  甘濱但覺呼吸一窒,狂飆凜冽,手中那對“九宮索命圈”吃那股潛力一帶,再也把持不住,已被那威力無儔的“六彌真氣”卷飛半空。
  “魔爪”甘濱羞憤交集,狂喝一聲,雙臂急顫如波,不要命的劈向濮陽維中盤“梁門”“關門”“太乙”三穴。
  濮陽維見對方拚死撲來,冷笑一聲,身形已如鬼魅般閃開。甘濱暴吼連聲,返身急追。濮陽維大喝一聲道:“甘濱!你如此不知好歹,莫怪本幫主手下無情!”
  “情”字才一出口,一旁眾人不覺眼前一花,但見場中白影晃閃中,竟化成數十條身影,已分不出那濮陽維身在何處!
  各人才待仔細觀看,場中已傳來一聲厲叫,一條人影沖天飛起,一掠七丈,兩個起落,已自?影不見,另一道這翠綠光華,卻射向濮陽維。
  眾人急急轉首鬥場,只見濮陽維面含微笑,手中捏著一條形似碎布的東西,正緩步向眾人行來。
  “雙連掌”浩飛大笑一聲道:“老弟台,好俊的功夫,那廝的衣衫想是被你撕下,他才含羞而退。”
  濮陽維笑道:“這‘魔爪’甘濱一身武功,的是深奧非凡,不可輕視,小弟適纔以一招‘滿天飛魔’險勝,除了撕裂他衣衫下襬外,尚賞了他一記‘赤煞掌’。”
  車恕大聲道:“這小子功夫真俊,兄弟‘赤煞掌’力何等威勢,他負創後,卻仍能飛躍而遁。”
  濮陽維淡然道:“車兄此言不差,此人負有盛譽,的是名不虛傳。”
  他心中卻想道:“我適纔倉促中出掌,雖只用了六成勁道,只怕這甘濱亦逃不出五十裡之外。”
  他正想到這裡,神雕宮彤已急急上前問道:“濮陽兄,那‘魔爪’甘濱適纔言及,如他敗在兄台手下,便留下那枚‘鴛鴦雄玉’不知這廝可曾……”
  濮陽維不待他說完,已攤開左掌,曙光下,赫然現出一只通體透明無瑕,雕刻得精緻絕倫的翠綠色鴛鴦來!
  宮彤接過後,語聲激動的說道:“濮陽兄對老朽可謂恩同再造,宮彤真不知如何報答兄台如此洪恩。”
  濮陽維淡然一笑道:“宮兄何必如此客氣。那甘濱於中掌後,騰身躍起之際,極快的將宮兄這傳家之寶拋下,這廝真是狡詐無比,若這枚”鴛鴦雄玉“拋下時,小弟接它不住,或震碎於小弟手中,則誰都得不到手,而他日後卻可揚言並未背失信諾。”
  宮彤等聞言後齊聲道:“這傢伙好毒的心腸了!”
  濮陽維眼光向眾人面上微微一掃,老而彌辣的“雙連掌”浩飛,已看出雖同是淡淡的一眼,卻在“綠娘子”方婉的面孔上顯出一股少有的柔意。
  他正想倚老賣老的取笑兩句,濮陽維卻已抬頭望天,緩緩啟口道:“適纔甘濱這廝,曾言及貴莊莊勇,已有十六人死於他手下,在下至今尚未看見令郎宮雄,不知可平安否?”
  神雕宮彤聞言,全身不由機伶伶一顫,他這才想起,自己獨子宮雄,早已被他派到外面巡視,至今尚未回來!
  宮彤面色全變,大喝道:“狗才們!還不快檢點死傷,卻在這裡呆個什麼?”
  四個莊勇這才如夢方覺,轟然四散,前往察視。
  一刻後,車恕已飛身奔回,急道:“宮兄,莊中之人確是死了十六口,但卻沒有賢姪在內,想是不至有差!”
  正在此時,濮陽維目光一閃,卻已看見自一幢房屋之後,步履蹌踉的奔出一條人影來,晨光下,但見那人披頭散髮,滿身血漬斑斑,這不是那宮彤獨子宮雄,是誰?
  神雕宮彤這時也回身瞧見,大叫一聲,飛身前往扶住,顫聲道:“雄兒!你傷勢沉重嗎?可急煞為父了。”
  濮陽維上前一看,只見這年輕人喘息急促,渾身狼籍不堪,右臂赫然有著五道深深的指痕,鮮血已凝結成暗紫之色。
  他注目一瞧這年輕人面上神色,然後說道:“宮兄且勿焦慮,令郎僅是失血過多,並無大礙。”
  說罷,濮陽維急揮單掌,扺住宮雄腹下丹田穴,微用內力,將一股本身真氣,綿綿逼入宮雄體內,以帶動他血氣運行,使宮雄心臟頻跳不已,逐漸轉為正常。
  不一刻,宮雄面色已漸轉紅潤,一旁莊勇早已為他洗淨臂傷,包紮停當,宮雄坐在地上,長聲籲了口氣,低聲道:“晚輩幸蒙濮陽師伯治傷,得慶重生,晚輩功力淺陋,雖然最早發現那‘魔爪’甘濱,卻於三招內便吃他一爪擊中肩頭,昏絕地下,他還說,若不是看在家父那對‘鴛鴦玉’份上,必不叫晚輩活命。”
  濮陽維面色凝重,說道:“宮小俠不可如此多禮,那甘濱技藝不凡,聲威遠播,栽在他手下,亦非什麼丟臉之事,我輩一生交手機會甚多,偶一失敗,也不用氣餒,來日方長,只要自己苦心鍛鍊,將來必會出人頭地。”
  宮雄含淚聽完,長身一揖,便被下人扶持進入內室休息。
  “雙連掌”浩飛大聲道:“宮老鵰,現下事情已了,濮陽老弟還有急事待辦,咱們哥倆也不用客氣,你快著人擺上一桌酒席,咱們痛痛快快喝他一個上午,算是慶功,也算是替我及濮陽老弟餞行。”
  宮彤、車恕二人聞言,不由苦苦挽留一番,但濮陽維告以“冷雲幫”準備開壇重整之事後,他們亦深知此舉關係重大,只得作罷。
  這桌酒筵,一道吃到午時,才撤席離位,濮陽維、浩飛、方婉三人,在“紅楓山莊”
  各人依依相送中,揚塵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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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唯我獨尊 淮陽落月

  皖中,淮陽山延綿無際,山勢雄偉挺秀,翠巒重疊,高聳入雲,滿目青綠中流露出一股險要奇危之勢,真是好一處高山絕景,臥虎藏龍之地!
  淮陽山麓那不高之處,有著一片絕頂平坦,風景秀麗的峰嶺,名叫“落月峰”!
  自峰前行來,在一條極為整潔曲折的青石道盡頭,有著一片清雅古樸的莊院,院牆是一色的青色巨石砌成,高約兩丈,氣勢磅礡中,卻又顯得無比的威嚴與雄偉,令人油然生出肅穆莊嚴之感。
  這片莊院除佔地約數百畝,金色閃爍的巨形銅門外,矗立著兩尊面容猙獰,形態威猛的石人,一握紅拐,一持長劍,栩栩若生,彷似守門巨靈之神!
  莊門頂端,有著龍飛鳳舞的四個大字“回雁山莊”!
  這正是“冷雲幫”復興的基地,也是全幫最高的施令總壇!
  自這“回雁山莊”前的青石甬道望去,但見靜寂悄然,毫無一點聲息。
  這條青石道路,蜿蜒出一座如小山的巨石之後,便是“雁回山莊”的進口了。
  巨石旁不遠的大樹,此刻正席地盤坐著兩個衣著青色勁裝的大漢,他們雖在低聲交談,但目光卻自毫的望著那方巨石之上,隨著這兩人的目光瞧去,便可赫然看到在那方如大山也似的巨石上,雕刻著四個碩大無比的巨形金字:“唯我獨尊”!
  在秋陽餘暉中,正發出閃閃金光,奪人神目。
  每個字的直徑都有兩丈方圓,加以這塊巨石地勢又高,周圍數十裡地,皆可一目了然,真個稱得上工程浩大,鬼斧神工。
  金光閃耀中,更有著一般凜然不可侵犯的意味。
  那兩個青色勁裝的漢子,正是“冷雲幫”伏守總壇的暗樁之一。
  卻說他們兩人,正在低低說笑,驀然,一陣急驟而明亮的馬蹄聲,已自遠方遙遙傳來。
  聽那如驟雨似的蹄音,來騎似乎相當眾多,那兩個青衣幫友,神色忽而有些緊張,二人急忙彎下身來,自草叢中默然向外探視。
  不一刻,只見那條不大寬的山路中,塵土蔽天,鐵蹄飛揚,赫然有十數騎駿馬,已如狂風般馳至那“唯我獨尊”四字的巨石前停住。
  馬上騎士裝束各異,只見那領頭一人,年約二十餘歲,一副儒生打扮,長得玉面朱唇,劍眉朗星,一襲儒雅瀟灑的白色長衫後,斜掛著一柄形式奇古、紅鞘鑲著藍寶石的長劍,馬首之側,卻掛著一只粗如鴨蛋、長逾四尺的奇形手拐,拐身鮮紅奪目,懾人心神!
  他身後跟著一個身材瘦削,面容清 剛毅的中年文士,另外尚有一個渾身邋遢污穢的矮胖和尚,及一個濃眉環眼、?髯如戟的彪形大漢。
  這幾人背後三匹駿馬上,卻坐著一個渾身黑衣、唇留短髭的中年漢子,他旁邊竟然是兩個眉目如畫、儀態萬千的美麗少女!
  兩個少女,一個穿著一身綠裳,另一個穿著一身紫裳,紫綠相間,更襯得二人冰肌玉骨,面容清麗。
  這些人的後面,卻一字排列著十二名身披金色軟甲,頭戴紅色綢巾的魁梧大漢!
  每人背後皆斜背著一柄銀色尖錘,胸前交叉著兩柄晶光耀眼的匕首。
  個個威風凜凜,顧盼生威。
  一行十九騎,此刻皆駐馬肅然不動,雙目凝視著巨石上,那四個金光輝耀的大字,面容上皆流露出一股興奮與激動的神色。
  此刻,那領先的白衣書生,忽而雙目如電般四處一掃,那凌凌自威的儀態,已無形中閃出一股令人心折的雍容氣度。白衣書生回頭對眾人道:“各位,此處便是敝幫淮陽山總壇,前面青石道,是入莊道路。”
  他一言始住,自他身側不遠的兩株大樹旁,已躍出兩個青衣大漢來,只見這兩個大漢一現身,便“噗通!”一聲,跪在那白衣書生馬前,驚喜若狂的說道:“‘冷雲幫’總壇壇下司職弟子,恭請幫主福安,榮耀歸山,並恕弟子迎遲之罪。”
  原來這白衣儒生,正是那遠自河南“紅楓山莊”擊敗“魔爪”甘濱,回程時與“斷魂鏢”秦驥、“青蝶”秦柔柔、“綠娘子”方婉、“七煞劍”吳南雲、“笑面佛”秋月和尚、“雙連掌”浩飛等會同歸來的“玉面修羅”濮陽維。
  浩飛回程時,並遙遙召回,那對他誓死忠心不二的昔日部眾“十二紅巾”回“冷雲幫”。
  此刻,身在馬上的濮陽維,面含微笑,擺手道:“罷了,顧堂主及孫、褚二堂主可在山上?”
  二人齊聲道:“適纔弟子飛鴿傳書,稟告總壇,想顧堂主等即將前來,迎接幫主大駕。”幾人說話間,那條青石道上,已傳來一片急驟的馬蹄聲,眾人抬而一看,遠處已有數十匹快馬,奔雷也似的馳到。
  臨到身前,馬上人齊齊用力一帶 轡,各人坐騎已唏聿聿的挺立而起,只見馬上騎士齊一偏腿,已快捷無倫的全然飄身下馬。
  只見領頭那位紅衣耀目、發束金環的雄威老者,首先大聲吟道:“唯我獨尊數冷雲!”
  他身側一個黃布衣衫的瘦長老者,洪聲接道:“旭陽輝煌耀古今。”
  二人身後,又一個穿著土布衣褂背脊微拱的老者快速接道:“五嶽四海入麾下。”
  最後三人轟然齊聲道:“綿綿能留萬古名。”
  三人聲音洪亮,若巨鍾齊鳴,震得各人耳膜嗡嗡作響,歷久不散。
  三人吟畢“冷雲幫”幫號後,已齊身拜倒地下。
  那紅衣老者啟聲道:“顧子君、孫寒、褚千仞叩見幫主,恭請幫主福體康泰,榮耀歸山。”
  濮陽維身形閃處,已將三人扶起,大聲笑道:“經年不見,三位堂主近來可好?建幫之事,真勞累各位費神了。”紅衣老者與那瘦長老人,便是當年齊名白山黑水的“塞外雙尊”。“八臂神煞”顧子君及“黑水一絕”孫寒二人。顧子君此刻放聲長笑道:
  “幫主神釆奪人,風姿依舊,近來更是盛名遠震四海,本幫在幫主領導下,必能大展雄威,成就更勝往昔。”
  “黑水一絕”孫寒及“生死判官”褚千仞亦齊聲道:“咱們得好好的追隨幫主,轟轟烈烈的幹一番事業!”
  濮陽維含笑點頭,又將三人一一給眾人引見,其中如“七煞劍”吳南雲、“雙連掌”
  浩飛、“笑面佛”秋月和尚,與“八臂神煞”顧子君等,皆是早即素仰對方盛名,“斷魂鏢”秦驥更是與“黑水一絕”孫寒有著一面之識,各人不由相見恨晚,把臂歡談。
  “八臂神煞”顧子君此刻躬身對濮陽維道:“幫主,顧子君斗膽在前引路,請幫主與各位入莊休息。”
  濮陽維頷首示可,各人紛紛起身上路,沿著這條青石大道,往“回雁山莊”馳去。
  一路上,只見石旁、樹頂、岩端、草叢,紛紛現出一批批的青衣勁裝幫友來,向濮陽維等跪倒行禮。
  隨行各人皆是江湖上威名卓越的草莽豪士,大家不拘禮,坦誠言歡,同時心中也更加欽佩“冷雲幫”無比精嚴的幫規,及百折不屈的精神!
  不多久,眾人已策馬行至,建在“落月峰”的“回雁山莊”大門前,只見莊門大開,兩旁雁翅似的站立著兩排青衣幫友,個個背插單刀,神態軒昂肅穆。
  領頭兩個三十餘歲的紅衣青年,正束衣恭立,二人發端銀環閃耀,這正是“塞外雙尊”之首,“八臂神煞”顧子君的愛徒:“甘涼雙劍”韓義、魯勇兄弟二人。
  濮陽維率眾下馬,正頷首對向自己拜倒的幫眾示意,驀然,“回雁山莊”大門內,陡然響起一陣如破鈸也似的嗓子:“維少爺!我可見著你了,你想得我老禿子好苦啊!”
  濮陽維等眾人,聞此突來之言,皆不由齊齊愕然回視,只見一個身材胖大的禿頭壯漢,正張開雙臂,自門內急奔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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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喜逢故人 歃血為誓

  濮陽維愕然回顧中,一個高大肥胖的禿頭大漢,如飛般地向他急奔而來,兩臂張開,口中大叫道:“維少爺,維少爺,你不認識我嗎?”
  濮陽維亦已看出這禿頭大漢好生面熟,他還未及想出這人到底是誰?又怎的能進入這幫中總壇重地?那漢子已經一把將他摟住,顫聲道:“維少爺,你還記得長工老俞的兒子大禿子嗎?”
  濮陽維聞言之下,全身微微一震,一把緊抱著禿頭大漢道:“你……你便是大禿子!
  哦!不,大元兄……”
  禿頭胖漢鬆開手臂,端詳著濮陽維,虎目含淚道:“維少爺,你長的真俊,與小時已大不相同……記得十四年前,小的與少爺整日戲耍遊逐,少爺從不將小的視為下人,口口聲聲喊小的為禿哥……”
  濮陽維一旦遇著幼時的夥伴,亦等於是他唯一的親人,不由得真情激動,目蘊淚光道:“十四年了,十四年變幻多大啊!滄海桑田,白雲蒼狗……”他不覺感慨萬千,稍頓又道:“禿哥!你這些年來,生活得怎樣?”
  這禿頂的胖大漢子,原來是濮陽維家長工之子,姓俞名大元,這人自幼粗魯憨直,了無心機,卻是天生禿髮肥胖,臂力過人,濮陽維與他最是相投,二人年紀雖然相差一大把,卻是常在一塊嬉戲,親同骨肉。
  在濮陽維七歲那年,這純樸魯厚的俞大元卻突然失?,那時他雙親早死,濮陽維父母焦慮異常,著人到處尋找,均音訊全無,也只得任他而去。
  濮陽維當時亦為這位憨直的禿哥哥焦急,時常想念他。但他做夢也想不到,竟然會在這個地方,這種場合之中遇見這舊日的失?遊伴。
  他又急又問道:“禿哥,你那時到底到哪兒去了?害得我們一家人好苦,都以為你必被歹人拐走了。”
  禿子聞言,咧開大嘴,嘻嘻一陣傻笑,道:“我並未被壞人拐走,卻是我師父帶去了。我師父好大的一身本事,他老人家都傳給我了。對了!維少爺,聽說你現在已成了‘冷雲幫’幫主!啊!真了不起,你一直比我強。”
  二人真情洋溢,緊握著對方手臂,似哭也似笑,喃喃不休的談笑著,四周的一般豪傑俠士,都默默站著,他們都深深了解這他鄉遇故知的滋味,是如何使人興奮激動!
  少頃,一旁默立著的“八臂神煞”顧子君,才微微踏前一步,大聲道:“啟稟幫主,這位俞老師便是名震關東的‘力拔九岳’其師‘大力尊者’為武林前輩,功力卓絕。”
  濮陽維昔日亦聽恩師說過這“大力尊者”此人性情孤僻高傲,武功深不可測,平日絕不與一般武林人物往來,獨來獨去,遇事全憑自己善惡為之,是一位介於正邪之間的人物。
  他此刻聽顧子君一說,不由喜道:“原來禿哥哥已是‘大力尊者’老前輩的傳人,真是可喜可賀!令師一向隱居關東獨 崖,不問世事,他老人家近來可好?”
  胖大禿頂的俞大元,一摸光頭道:“好!好!他老人家現在一頓飯足能吃上十來碗,嘿嘿!比我都胖呢!”
  俞大元,一旁又躬身道:“廳內已準備就緒,請幫主與各位師傅入內待茶。”
  濮陽維長笑一聲,對眾人拱手說道:“在下一時忘情,只顧與這位兒時故友敘舊,使各位久等,禮數不周,尚祈各位海涵。”
  說罷,單手一擺,道聲:“請。”便領先魚貫進入莊內,濮陽維一面走,一面將年來經過,簡略的告訴了俞大元等人。
  趁他們往莊內行走的當兒,作者且將這“力拔九岳”的經歷,在這裡補述一筆:這俞大元在濮陽維家失?的那天,是因小主人被老主人帶出訪友,自己一人在家寂寞無伴,無聊之下,獨自偷偷溜了出來,跑到城外一處小山上戲耍。
  正當他獨自一人玩得津津有味的時候,卻不知是誰家的兩頭水牛,竟在山坡上籲籲連聲的鬥了起來,那兩頭水牛,各不相讓,互相用頭上那對犀利的雙角,往對方身上亂挑,亂拱,不多一刻,兩只水牛身上,已是血痕斑斑,口吐白沫,但這兩只畜牲,仍是毫不休止,兀自拚死力鬥。
  俞大元看得有趣,卻又怕兩只水牛,會重傷而死,他恃著自己有一身超人臂力,竟毫不考慮的大喝一聲,向前走去,一手扳著一只牛的角,拚著全身之力,霍然向左右一分,那兩只正在拚死力鬥的水牛,竟吃他這天生神力,呼的一下分了開去!
  俞大元力分兩牛,心中高興已極,不由哈哈大笑起來,哪知這兩條水牛,竟似瘋狂一般,被人分開後,齊紅著一對巨眼,籲籲的向俞大元直衝過來。
  俞大元在猝不及防之下,竟然被其中一只,撞了個仰面朝天,且連小腿也被劃破了一道血槽。
  他生性粗魯憨直,大怒之下,也沒有想到後果,順手舉起一方磨盤大小的石頭,傾全力擲向水牛頭上。
  但聞“克嚓”一聲,血光湧現,那衝來的一只水牛,已吃他擲出的巨石,砸得腦袋稀爛。
  俞大元眼見自己闖了大禍,正自楞然發呆,另一只水牛又發狂地朝他衝來。
  他急怒之下,不由狂喝連聲,雙手握在那水牛兩角,往外用力一扳,那水牛如何經得住他天生神力?但聞慘 一聲,兩只牛角,帶著血漿淋漓的腦髓,被他硬生生的拗了下來!
  俞大元一見自己接連殺死了人家兩只水牛,雖然自己是為了自衛,但別人怎會相信?
  若要自己賠償,卻又哪來這許多錢?到後來豈不又要連累那待自己若親子的濮陽老秀才?
  他一個人坐在山坡上,愈想愈愁,愈愁愈急,竟忍不住嗚嗚的哭了起來。正當他哭得天愁地慘,涕淚縱橫之際,驀然背後響起了一個冷冰冰的聲音道:“真沒有出息,如此大的漢子,竟學那婦人孺子,哀嚎大哭,呸!我老人家愈看愈有氣。”
  大元聞聲之下,不由嚇得一哆嗦,心想—準是要牛的主兒來了!
  他慢慢回頭一看,不由又嚇得退了三步—只見面前這人,長得身高八尺,身著一件五色繽紛的錦衣,斜披著一件金錢豹皮,兩道濃眉之下,細瞇著一雙環眼,一只大紅鼻子正一嗡一嗡的搧動著,神態好不滑稽。而且,這怪客更奇的是,竟與俞大元一樣……
  天生禿頂,童山濯濯。
  俞大元見了這人,不由哭喪著臉,囁嚅說道:“這兩只水牛想是你的,它……它們撞我,我一時失手,將這兩條牛打死了。你別……別怪我家主人……這全是我不對,你要怎樣我都答應你。但……是我沒有錢賠償,我可以為你做工……”
  那高大怪人哈哈一笑道:“好小子!果然蠻力不小,相當年,我‘大力尊者’在你這個年紀,也不過如此。餵!小子,你不用哭哭啼啼的擔心賠牛的事,乾脆隨老夫回關外獨 崖,讓老夫將一身本事,傳授於你。”
  俞大元愕然問道:“老人家什麼獨 崖,你能教本事?這牛不用賠了麼?”
  那自稱“大力尊者”的怪人大笑道:“哈哈!笨小子,你真和老夫小時一樣笨,傻頭傻腦的。有了本事就不受人欺侮,獨 崖是老夫住的地方,給你說也不明白……”
  俞大元仰著頭仍然坐著不動。
  他一看俞大元露出一股不信任的神色,不由洪聲道:“小子,你蠻力大,是沒有用的。嘿嘿!老夫讓你硬打三拳試試,看你能否打倒老夫?”
  俞大元呆呆的道:“不行,要是我打死了你,又要吃人命官司,我可吃不消!”
  那怪人大笑道:“你放心,莫說你打不死老夫,便是打死了,也是老夫自找,怨不得你。來呀!你小子連打人的種都沒有麼?”
  俞大元吃他用語一激,不由大聲道:“好!這可是你自己願意的,與我大禿子無關,你注意了。”
  說罷,他大踏步走上前來,那怪客將一顆大肚皮用力一頂,俞大元暗一咬牙,已用力一拳擊在怪客肚皮之上,拳落之處,卻宛似打在一堆軟棉絮上,竟絲毫不能著力。
  俞大元大驚,又是全力搗出一拳,但聞“噗!”的一聲,如擊敗革,對方仍自毫無損傷,笑嘻嘻的望著自己,他不由大嚷道:“餵!你不可能使用邪術,我第三拳可用盡全力打你了。”
  怪客大笑道:“誰用什麼邪術?你還是用力打這最後一拳吧!我老人家等著呢!”
  俞大元猛力吸口氣,大喝一聲,一顆鬥大拳頭,已傾全力的擂在那怪客肚皮上,拳頭剛剛沾著肚皮,但覺得著手處竟忽然凹了下去,一股勁力將他拳頭完全吸入。
  俞大元大驚之下,不由用力一掙,怪客肚皮下凹,竟然緊緊的吸他的拳頭,任他左搖右拔,弄得面紅耳赤,兀自拔不出來。
  那怪客見他這副窘像,不由大笑道:“去罷!”肚皮一鼓,一道柔韌勁力湧出,已將俞大元彈出數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楞呆呆的瞪著一雙大眼,望著面前這高大的怪人,心中又是驚佩,又是羞慚。
  那怪客含笑道:“小子,這回你服了吧?可願拜我為師麼?你可要知道,別人想要入我門下,卻沒有這般容易呢?”
  俞大元此時想道:“自己孑然一身,無親無故,長久寄人離下,也不是辦法,堂堂七尺之軀,若想有所成就,非要有一身出類拔萃的本領不可,如隨這怪客回去,說不定自己正可藉此機會,學得一身出奇的本領……”
  他想到這裡,不由“噗通—”一聲,跪在地下,咚、咚、咚連磕了三個響頭,叫道:
  “師父在上,徒兒大禿子給您老人家叩頭。”
  怪客大喜道:“好!好!乖徒兒,你小子可真合我老人家胃口,起來吧!”怪客彎腰扶起俞大元,問了一下這傻小子的身世,微一沉吟道:“這樣吧!你也不用再回去了,反正他日你如有成就,再謁見你家主人不遲!”
  俞大元一想也是,便唯唯答應下來。怪客一提俞大元腰帶,笑道:“走啦!傻小子。”
  兩腳一撐,便如飛般呼聲掠空而去。
  “大力尊者”原名叫勒烈行,有名的性格孤僻高傲,他雖整日對人嘻嘻哈哈,卻是遇事都隨心任性,動輒傷人,乃是極為難惹的人物,江湖上黑白兩道,提起此人,莫不大傷腦筋,無可奈何!
  “大力尊者”自後收了俞大元為徒之後,便絕跡江湖,一心一意隱居獨 崖,悉心傳授他這唯一的愛徒,八年以還,俞大元已盡得這怪傑的衣缽真傳。
  別看他人憨直,只為他沒有其它心眼,一心一意的在武學上下功夫,“大力尊者”
  勒烈行一生仗以成名的“雷霆掌”與威力奇大的“羅漢氣功”已被他練得有青出於藍之勢。
  他自別師下山之後,便在關東一帶行道,不數年便嬴得“力拔九岳”的稱號。
  俞大元出師時,“冷雲幫”早已歸隱江湖,但他對“冷雲幫”的事蹟亦略有所聞。
  直到“冷雲幫”宣稱重新開壇復幫之時,“玉面修羅”濮陽維之名,亦如狂風般傳遍天下。
  俞大元聞悉之下,便自驚愕不定,他忖道:“這與小主人同名同姓的武林高手,是否便是自己當年同遊的舊侶?”他心中一動疑,便兼程趕往皖中淮陽山中,尋到“八臂神煞”顧子君,詳盡言明了一切,得到的回答卻使他驚喜欲狂,果然!這威名震驚四海的濮陽維,便是他夢寢難忘的小主人!
  他因而在“冷雲幫”總壇……回雁山莊,留居了下來,並表示願意隨侍昔日小主人身側效力。
  “八臂神煞”顧子君,雖對俞大元之言深信不疑,但他是胸府深沉的老江湖了,他恐怕俞大元萬一是仇家冒充派來臥底的,那豈不要負上輕信失察之罪!
  故而表面上,雖對俞大元,招待的無微不至,但暗地裡,卻對他的一舉一動,莫不派人嚴密監視,以防萬一。現下有了適纔俞大元與幫主相見的那一幕,才使他放下壓在心中的這塊大石。
  此刻,眾人經由一叢修篁之側,轉至一條完全以細白碎石鋪成的小道之上,但見眼前的雄偉屋宇,上書“冷雲廳”三字,一色的朱紅欄柱,襯著絲光閃爍的琉璃,石階全以白色玉石砌成,走廊下掛著十數盞淺綠色紗罩的八角宮燈,屋宇兩側,各有一心形荷花池,此刻正值深秋,荷花凋零,僅剩那枯葉斷梗,在金風裡搖曳。
  群豪步上台階,兩傍司值的十八名幫友,全部躬身肅立。
  各人一進廳,已瞥見正梁上那一方巨匾,乃是黑底白字“唯我獨尊”四字。
  冷雲廳面積甚大,廣約三十餘丈,地面全以白色玉石打磨而就,光可鑑人,四根兩人合抱的墨色巨柱,矗立四角,每條柱上,都鬼斧神工的雕鏤著一條五爪金龍,栩栩若生,好不威武莊嚴。
  大廳正中,供奉著“冷雲幫”祖師若夢子及上代幫主“毒手魔君”的神位,香煙裊裊,氣象肅穆。
  此時,廳中已擺下數十張酸枝太師椅,上面一色青色軟墊,整潔無比。
  濮陽維向眾人略略一讓,自己便在一張完全以古樹根就形雕成,上鋪金色椅墊的大椅上坐下。
  他端起茶杯向廳中群豪一讓,朗聲說道:“在座各位,或為本幫元老,或為即將入盟本幫之豪士。在下承恩師遺命,接掌本幫,自知才薄能鮮,不足勝任,祈請在座各位,大力匡扶,群策群力,共襄大舉,齊赴危難,但願諸位入幫後,能赤肝義膽,忍辱負重。
  本幫各堂舵司職人選,在下早已徵求有關意見,予以選定。且俟各位正式加盟後,便由司禮香主宣布。”
  濮陽維言甫畢,“八臂神煞”顧子君已霍然起立,向外一招手,四名青衣幫友,已抬了一只三足銀鼎進來,大廳香案上,亦已擺好了三面令旗,及一塊金光閃爍的赤血令牌,另有十二只粗若兒臂的紅燭。
  濮陽維率先起立,群豪亦紛紛站起,此刻,廳外天井中,已密密麻麻的站滿了“冷雲幫”中數百幫友,個個鴉雀無聲,屏息斂氣,氣氛嚴肅之極。
  各人座位,此時已被司值幫友撤開,一位年約五旬的青衣香主,往香案側旁恭身肅立。濮陽維亦正襟肅身,面目沉凝。“八臂神煞”顧子君正待宣布開壇,驀然,門外傳來一聲大喝道:“且請稍待!”兩條人影,已如閃電般掠入廳來。
  傍門站立的是“黑水一絕”孫寒,聞聲之下,以為有江湖人物乘機擾亂,勃然大怒,雙掌霍然推出。同時口中喝道:“大膽鼠輩,滾出去!”來人亦三臂齊出,迎上這一片如狂濤似的勁風。但聞轟然一聲,“黑水一絕”孫寒挫退了兩步,空中二人,竟被震飛丈許,翻了兩個空心筋斗,落在地上。
  驀聞兩聲暴叱起處,“甘涼雙劍”韓義,韓勇兄弟二人,已拔劍撲上。
  濮陽維雙目如電,已然看清來人是誰,忙大聲喝道:“大家住手,都是自己人。”
  韓氏兄弟,聞言之下,雙雙撤身後退。
  來人已大聲道:“在下‘鐵翼金睛’伍百修,與這位崆峒三傑之首‘獨臂金輪’石魯,因來遲一步,有擾開壇盛典,特此向各位致歉。”說罷,雙手一拱,行了個羅圈揖。
  濮陽維緩緩走出,向二人拱手道:“伍老哥與石大俠難得適時趕到,免得日後補行儀式,今日是本幫首次正式開壇,以前雖曾大傳武林帖,通知江湖黑白兩道。但為避免意外事件,卻沒有邀請任何幫派參加。”
  他向二人微微一笑道:“因而在下一歸山,便即舉行開壇大典,故亦未能及時通知二位。好在二位來得正是時候,也免了在下另行邀請了。”
  說罷,濮陽維道聲“請”自己又徐步,走回主位。
  此刻,那站立香案側傍的青衣香主,已朗聲唱道:“‘冷雲幫’復幫開壇大典開始,由幫主率領全體幫眾拜祭本幫師祖……”
  廳內廳外群豪,由濮陽維領頭,齊向正中香案跪倒。行了三拜九叩大禮。
  起立後,濮陽維緩緩轉過身來,滿面肅然之色。
  他雙臂微抬,長吟道:“唯我獨尊數冷雲。”
  紅衫紅須的“八臂神煞”顧子君洪聲接道:“旭陽輝煌耀古今。”
  瘦長的“黑水一絕”孫寒大聲接道:“五嶽四海入麾下。”
  下面由“生死判官”褚千仞接道:“綿綿能留萬古名。”
  此時,廳內廳外群豪,亦轟然齊聲道:“綿綿能留萬古名!”聲音洪亮高亢,豪氣乾雲!
  此刻,那位司禮香主又高聲宣讀“冷雲幫”十大幫規。再由“八臂神煞”顧子君簡略的,說明“冷雲幫”創幫宗旨,及其經過歷史……
  群豪聽後,不由個個都感到,日後自己任務重大艱巨。
  接下去的一個儀式是“歃血為盟”但見四名幫友,將那早先抬入的三足銀鼎,放置大廳正中,一名幫友單膝跪於鼎旁,雙手高舉著一只紅緞墊底的銀鼎,盤內放著一把晶瑩耀目的匕首。那司禮香主微一點頭,另有一位幫友,已將一甕上好美酒傾入。
  濮陽維朗聲說道:“本幫得蒙列位豪傑加盟,非但使本幫實力驟增,更令本幫威信日隆,如今,在下忝為幫主,以身作則,首先瀝血為誓。”
  濮陽維說畢,伸手拿起盤中那把晶瑩耀目的匕首,往右手指上,微微一刺,幾滴殷紅的鮮血,已流入銀鼎之內,並高舉右手,口中朗宣入幫誓言。
  其次由“八臂神煞”顧子君,與“黑水一絕”孫寒,“七煞劍”吳南雲等豪雄,逐次上前,依樣瀝血盟誓,其它幫眾雖也挨個瀝血,卻共同盟誓一次。良久此一儀式,才得完畢。
  最後的一個儀式,是由全體幫眾推派“八臂神煞”顧子君為代表,向幫主呈獻令牌及令符。末了濮陽維高聲宣布道:“本幫開壇入盟大典已畢,現下便由司禮香主宣讀本幫各堂舵司職名單。”
  此時,廳中眾人,分立兩旁,整座大廳之中寂然無聲,空氣中竟顯得有些緊張。
  那位適纔司儀的青衣香主,往大廳中一立,先叩拜了祖師神位,又向幫主濮陽維長身一揖,然後捧著一卷金黃色緞面的錦冊,展開後,朗聲讀道:“奉龍頭幫主法諭,派定本幫各司職弟子如下:監堂堂主,”八臂神煞“顧子君。刑堂堂主,”七煞劍“吳南雲。禮堂堂主,”黑水一絕“孫寒。”青衣香主念到此處,面容肅穆的向眾人一望,繼續念道:“內三堂,九節堂堂主,‘生死判官’褚千仞。孝竹堂堂主,”雙連掌“浩飛。
  紫芒堂堂主‘斷魂鏢’秦驥。外三堂,化龍堂堂主‘笑面佛’秋月大師。白虎堂堂主‘獨臂金輪’石魯。芙蓉堂堂主,”青蝶“秦柔柔。”
  青衣香主又朗聲道:“以上為本幫總壇三堂,及內、外三堂,各堂司職堂主名單。
  各舵主香主,將交交于其屬各堂諭悉。本幫兩大護法‘鐵翼金睛’伍百修,‘力拔九岳’俞大元。”
  司禮香主一口氣念到這裡,廳外“冷雲幫”幫友,已齊齊歡聲雷動,激奮的跳躍起來,高聲歡呼。
  “八臂神煞”顧子君,面色激動,上前躬身道:“顧子君何能?竟蒙幫主擢為監堂!”
  濮陽維虎目含淚,不讓他把話說完,低聲道:“顧堂主,你為本幫元老功臣,本幫仰賴你之處甚多,監堂主司全幫監察,總攬要務,非你莫屬,只是……只是又要勞累你了。”
  “八臂神煞”顧子君,見濮陽維對自己如此倚重,只得長身一揖,退至一旁。各堂下所屬香主、舵主,均紛紛上前向各人道賀,洋溢著一片歡愉之聲,氣氛熱烈已極。
  移時,廳中擺上了數十桌酒筵,眾人均歡然就席。
  濮陽維百忙中,看見那“綠娘子”方婉,正在低首拭淚,悄然自熱鬧非凡的大廳中退去,他知道方婉是為了什麼!但,她怎會明白自己的苦衷?濮陽維欲待追出去解釋,又礙於自己現在身為幫主有所不便,其時適“七煞劍”吳南雲率著眾人,向濮陽維敬酒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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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血雨腥風 啼聲初試

  這是一個沉寂的下午,回雁山莊刁斗森嚴,四處—或明或暗,巡弋著一批批的勁裝幫友。尤其是總壇中樞“冷雲廳”的四周,更是三步一卡,五步一樁,把守得密不通風,恍如鐵桶。
  “冷雲廳”門窗俱閉,四周守衛者,竟然皆是袖鏤銀絲的香主。
  “甘涼雙劍”韓義、韓勇二人,亦面色肅穆,緊立廳門兩旁,看情形,大廳內彷彿正在舉行著一次甚為重要的會議似的。
  廳內,此時依序擺著十二張坐椅,濮陽維雄居首位,手中拿著一張簡明地圖,朗聲說道:“本幫開壇以始,已逾三月,各地分舵,亦相繼成立。現據江北各分舵入報,本幫世仇……‘黑旗幫’及‘江北丐幫’前些時雖經在下予以痛創,如今復又大張旗鼓,網羅各地高手,準備再度向本幫啟釁……”
  濮陽維語至此,內三堂首席堂主“生死判官”褚千仞起立道:“啟稟幫主,想‘黑旗幫’與‘江北丐幫’在早年既已罔顧江湖信義,暗襲本幫關故幫主于秦嶺鬼愁谷。不久前,又陰謀暗算幫主於毒龍潭。此等狂妄囂張之輩,我等必得還以顏色,好教他們得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內三堂紫芒堂堂主,“斷魂鏢”秦驥亦起身道:“本幫再興,除欲在武林中,爭一席之位外,還有另一要務,便是湔雪關故幫主不共戴天之仇,予此等江湖敗類一些教訓,以維護江湖正義。”
  護法伍百修,亦洪聲道:“說的對,老幫主毀容殘體之血仇,定要洗雪……”
  孝竹堂堂主浩飛,白虎堂堂主石魯亦相繼發言,皆是主張即日出師,一雪前恨。
  廳中群豪,一時間群情憤激,個個熱血沸騰。
  監堂堂主“八臂神煞”顧子君,此時,雙臂一舉,沉聲說道:“各位,且請稍安毋燥!”
  他一雙精光四射的巨目,向廳中各人一掃,續道:“一幫之興隆,首在治內得法,內部無憂,才能向外發展,揚威振名,現下,本幫內務,幸賴各堂主戳力同心,已步入正軌;在對外而言,首要急務正如各位所言,便是清洗上代老幫主之血債……”
  廳中各人,肅然無聲,個個屏息聆聽。
  “八臂神煞”顧子君頓了一頓又沉聲道:“此事雖關本幫榮辱,與本幫前途,有切身利害關係!但也關係武林劫運,如何妥為策劃,尚待幫主諭示,不知各位高見如何?”
  濮陽維聞言頷首道:“監堂此言,正是我的心意,不知各位是否尚有其它的高見?”
  廳中群豪齊聲道:“吾等同意,全憑幫主示諭行事!”
  濮陽維見眾人如此,面容一整,指著手中地圖道:“老幫主昔日仇家,經我誅戳者,已有‘流沙劍’金怒江,‘三面道人’袁化,及‘屠龍手’康彪等人,‘鐵掌’華武遠避少林,‘金算子’李奎亦身受重創,料其已不足為患;‘江北丐幫’中三老中‘神杖烈火丐’邵展雄,亦已斃命。餘下‘黑旗幫’‘摩雲鵰’白英等人,自其手下三堂堂主,二死一傷後,想也無甚作為。惟今據傳聞‘江北丐幫’三老中,未死的二老,及‘黑旗幫’賊子又招攬人才,重整旗鼓,暗地準備與本幫一決生死……”
  他雙目中寒光倏射,大聲道:“俗語說的好,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吾等自不能待他們養精蓄銳,尋上門來,當予以逐個擊破,以免養廱遺患。”
  群豪轟然應諾稱是。當下計議,決定由幫主濮陽維為首,率外三堂,化龍堂堂主“笑面佛”秋月和尚,白虎堂堂主,“獨臂金輪”石魯,芙容堂堂主“青蝶”秦柔柔,及各堂主屬下香主十二人,攻擊“江北丐幫”山西石磴山總舵。
  由監堂堂主“八臂神煞”顧子君,率九節堂堂主“生死判官”褚千仞,孝竹堂堂主“雙連掌”浩飛,紫芒堂堂主“七煞劍”吳南雲,及各堂屬下十名香主,徑襲黑旗幫河北臨城總壇。
  當下,決定由刑堂堂主“七煞劍”吳南雲,率十二紅巾,於兩省交界處之沙河縣,居中策應。
  回雁山莊便由禮堂堂主“黑水一絕”孫寒,及幫中兩大護法伍百修,俞大元等坐鎮。
  三撥人馬,預定於翌日清早啟程。
  計議停當後,群豪循次告退,魚貫出廳。
  此刻,已是華燈初上的時刻了。
  濮陽維俟眾人散了後,獨自一人,緩步行至寂靜的後園漫步,他腦中思潮如湧,他想到這場必定震動江湖即將來臨的廝殺,亦相到糾纏自己的情孽,白依萍、方婉……
  這些都在他腦海裡縈迴難遣!
  他愁緒萬千,漠然望著空中的一彎冷月呆呆的出神。
  驀的,園外傳來一陣沉重的腳步聲,繼而他身後響起了一個破鈸也似的聲音:“少爺,哦!不!幫主!夜涼如水,你也該由些休息了,明日尚有一段長路要趕哩!”
  濮陽維回身一看,原來背後出聲之人,竟是那兒時遊侶,忠心耿耿的“力拔九岳”
  俞大元。
  他滿面關切之色,注視著濮陽維。濮陽維寂然一笑,道:“謝謝你!大元哥,你也該睡了。我們歸寢吧。”
  第二日凌晨,曉霧迷濛的籠罩回雁山莊,那巨大的黃銅莊門,倏然打開,自莊內走出十二個手牽駿馬雄糾糾的壯士,一出門便翻身上馬,疾馳而去。
  但視青衫飄飄,紅巾飛揚,霎時,已消失失于山盡頭。
  這正是“七煞劍”吳南雲率領,前往燕晉交界的沙河縣,居中策應的十二紅巾。
  秋陽高懸,在中午紅衣金環的“八臂神煞”顧子君,又率著“生死判官”褚千仞等十四騎,絕塵而去。
  上弦月升起時,“冷雲幫”幫主“玉面修羅”濮陽維,輕裘緩帶,他率著十五位渾身勁裝的草莽豪土,整裝待發,這其中,竟尚有一位巾幗鬚眉。
  他輕輕的嘆了一口氣,對肅立門前恭送他的禮堂堂主孫寒說道:“孫堂主,我外出期中,幫內一切多賴你費心勞神。”
  孫寒欠身答道:“幫主且請放心,本座必竭心盡力鞠躬盡瘁。本座弟子,預祝幫主凱旋歸來。”
  孫寒身側的“鐵翼金睛”伍百修,及“大力尊者”勒烈行二人亦齊聲道:“幫主及隨行各位,請善自珍重。”
  濮陽維微一頷首,單掌揮處,眾人齊認鐙上馬,月光下但見幢幢黑影,如飛而去。
  只有那鐵蹄敲著青石路的單調聲音,兀自清晰傳來,漸次才轉弱遙遠。
  秋風蕭索,黃葉飄零,西風也在尖銳呼號,這是坐落於山西境內的石磴山。
  此山並不高,卻是險峻無比,只見山下有一條黃泥道路,遙遙通到一處村莊之內。
  “冷雲幫”群豪們,經過數日的奔波,這日已來至石磴山下。
  當先一騎,正是那白衫飄拂的濮陽維。
  他此刻,雙目攏聚,集中目力,遙望著那片村莊。
  未幾,只見他回頭道:“石堂主,我看前面這片村落,必是‘江北丐幫’總舵的前站,你以為然否?”
  “獨臂金輪”石魯也是一位久走江湖的好漢,他聞言之下,不由仔細凝望了一陣,向石磴山看了一看,點頭道:“幫主所言,甚有道理,本堂判斷,亦與幫主相同。”
  濮陽維略一沉吟,遂道:“咱們既然來此,不論前面是什麼龍潭虎穴,險境絕地,皆要闖他一闖。”
  他雙目一睜,毅然道:“石堂主率六位香主,隨我由正面入莊,秋月大師及秦堂主率其餘各位香主,迂迴莊後衝入。”說罷,濮陽維雙腿一夾,縱轡疾馳而去。
  秋月和尚向眾人一招手,已與“青蝶”秦柔柔率領了六位香主,迂迴繞向莊後。
  卻說濮陽維這一撥人。一路縱馬狂奔,不多時,已馳至這村落之前。
  濮陽維目光銳利,早已看見莊外坐著十來個鶉衣百結的漢子。那些人驟聞蹄音如雷,忙立起身來,愕然的向來路察看。
  其中更有一人,急急地奔向莊內。
  濮陽維一馬當先,如飛地馳至這些人面前,只見他一勒 轡,那匹坐騎已唏聿聿的人立而起。
  濮陽維身形穩如山岳,文風不動的坐在馬背上,這十來個漢子,不由駭然退後數步。
  濮陽維俟馬勢一落,星目帶煞的道:“爾等是否‘江北丐幫’門下?”
  這片村莊,果然便是“江北丐幫”總舵的前鋒,“江北丐幫”在此,勢力甚為龐大,等閒人物誰也不敢在石磴山百里之內,惹事生非。久而久之,也無形中,養成丐幫中人一種自驕自大的心理。
  這十來個人,正是“江北丐幫”門下的弟子。此時,他們雖覺來人英氣逼人,神色不善,卻恃著在自己勢力範圍之內,莊中高手如雲,是以毫不見懼。
  只見這群閒漢中,大踏步的走出一人來,瞪眼扠腰,大聲喝道:“不錯,我們正是丐幫弟子,你問此做甚?”
  旁邊又有人接口道:“你們這夥人,旁若無人的放馬馳奔卻不打聽打聽,這是什麼地方,豈容你等如此撒野?”
  濮陽維雙目微閉,抬頭向天,漠然說道:“吳香主煩你將這些臭叫化的打發一下。”
  一言甫畢,他身後已如飛掠出一條黑影,洪聲應道:“謹遵令諭!”答話之聲才落,便已聞得慘號聲連起,丐幫弟子已有七人,當堂栽倒地下。
  這位化龍堂屬下,號稱“百手仙猿”吳平的香主,確然不凡,只見他再度身形閃處,餘下四名丐幫弟子,也吃他一把金錢鏢擊傷倒地。
  濮陽維冷然一笑,正待催馬前行。驀然,莊內已傳出一陣急促之聲,各房舍內,已湧出數百名蓬頭垢面,鶉衣百結的丐幫幫友來。
  只聽他們一聲吶喊,兵刃高舉,蜂湧而前,將“冷雲幫”眾人,團團包圍起來。
  濮陽維等數騎,仍然旁若無人,駐騎待敵。
  此刻,丐幫人群中,已走出七名中年化子來,只見這七人胸前,皆補著六塊補釘,當先那身材矮胖的一人,厲聲喝道:“尊駕系哪路高人?為何出手傷我丐門弟子?須知‘江北丐幫’亦非易與之輩。”
  濮陽維等人,仍然是不言不動,只是冷漠的瞧著這發話的人。
  丐幫人群中,已有人忍禁不住,叫罵之聲彼起此落,出口的盡是些下流穢語,但是,那七個頭目似的人物,竟然部勒不住。
  其中,更有兩人幫同叫罵道:“直娘賊,哪來的一群呆鳥?找場尋隙,也得說個明白呀?”
  濮陽維面罩寒霜,冷然望著這般毫無紀律的烏合之眾鬧了一陣。
  才冷冷的開口長吟道:“唯我獨尊數冷雲。”
  “雲”字出口,兩手十指彈出尖厲銳風,丐幫門下,已應聲倒地十人。
  “獨臂金輪”石魯接吟道:“旭日輝煌耀古今。”單掌疾揚,劈出一股掌風,人群中又翻倒了五六個。
  “百手仙猿”吳平雙手齊發,暗器如狂風暴雨般灑出。口中接吟道:“五嶽四海入麾下。”
  那丐幫領先七人,此時已慌得不及救援門下,忙得奔躍逃竄自保其身。
  “冷雲幫”眾豪,此時同聲朗吟道:“綿綿能留萬古名!”說罷,掌風、指力、暗器紛然襲出,漫空遍布,銳風呼嘯,猛不可當。
  丐幫幫眾慘嚎之聲加盛,連續倒地,霎時已躺下數十餘人。
  連那七名首領模樣的化子,也倒了三個。
  餘眾口中顫聲呼號:“冷……冷……‘冷雲幫’是‘冷雲幫’快快報總舵知曉!快快……”
  此刻,莊中爆出一支響箭,接著又是三只信鴿翔空而起,朝石磴山振羽飛去。
  那未死的四名中年化子,此時狂聲大喊道:“弟兄們,幫中大援立即可到,咱們衝啊!”
  說罷,一舞手中兵器,搶先撲上。
  丐幫弟子跟著一聲吶喊,潮水似的衝了上來。
  濮陽維見狀,長笑道:“對了,這樣才過癮。”只見他身在馬上,雙掌連揮,一片狂飆,如排山倒海般,洶湧而出。嚎叫聲中,又有數十人被震飛半空摔落。
  “獨臂金輪”石魯,一聲暴叱,身形驀然飛起,帶著一溜金光,撲入丐幫人群之中。
  他手中金輪運轉如風,雙腿連環踢出,丐幫門下,慘嚎連連,當場斷命!
  “冷雲幫”中六位香主,各各抽出兵器,橫砍豎劈,丐幫中人披靡莫當!
  殺聲震野,呼號連天。兵器交擊中,血光湧冒,頭顱橫飛。
  正在此時,後莊又突然冒出幾處火光,秋高物燥,不多時,已是烈焰沖天,勢成燎原了。
  丐幫眾人,大驚之下,分出一部份人奔往救火,但見那些人,跑出不及十丈,便已嚎叫連聲,一一倒下。
  驟聞數聲長嘯傳來。後面也有八匹鐵騎,如飛撲到。
  來騎急速無比,尚未達到鬥場之前,馬上騎士,已全然掠身撲下,兵刃齊揮,拳腳紛飛。
  不到一刻,丐幫門下已傷亡累累。僅剩下百十來人尚在勉力應戰,已呈不支之狀。
  濮陽維早已勒馬一旁,好整以暇,瞧著場中戰況,其狀甚為悠閒。
  驀的!石磴山半腰處,也遙遙傳來數聲厲嘯,嘯聲尖銳刺耳,奇快的向莊內移來,只見人影閃現,嗖嗖連響,丐幫中已有高手七人趕到增援。
  丐幫眾人,此時一見大援已到,不禁歡呼雷動。
  七個援手之中一人大聲怒吼道:“無用飯桶,還不與我住手!”
  丐幫眾人聞言,齊皆撤身閃至一旁。場中僅剩下“獨臂金輪”“笑面佛”“青蝶”
  等“冷雲幫”中諸人。
  那怒吼之人,此時踏前三步,冷然說道:“‘冷雲幫’的朋友,如此尋仇,未免太心狠手辣了吧!”
  被鮮血染滿全身的石魯,雙目向地下橫七豎八的屍體一掃,亦冷然答道:“瞧閣下這份意思,似乎要本幫各人,為貴幫門下念上一段長生經?”
  來人中,這位身材削瘦,面如寒鐵,頷下尚有三綹鼠須的老人,聞言之下,不禁揚首狂笑道:“就憑你這兩句話,我古庸就要見識見識,閣下到底是什麼出類拔萃的英雄好漢?”
  一言甫畢,陡然不遠處,一個冷冰冰的口音接道:“這卻犯不著,姓古的,咱們倆較量一下,才是正經。”
  丐幫三老之一,“鐵臂乞”古庸,聞聲巡視之下,不由全身悚然一震,面色倏變,顫聲道:“是你!”
  他背後六人中,亦有五人失聲驚叫道:“玉面修羅!”
  原來,這五人正是年前毒龍潭一役,僥倖漏網的丐幫十大弟子中,僅存的五人。
  自暗處轉出的濮陽維,仍然意態瀟灑,他騎在馬上,口角隱含笑意,雙目向丐幫七人一掃,冷然道:“古庸,這次咱們可以公正的較量一場了。唔!原來還有五位,皆是區區的掌下游魂!”
  他注視丐幫五大弟子之外,另一個身材高瘦的陌生面孔道:“這位卻面生得很,尚未請教大名?”
  這人,面色蒼白如蠟,衣著污穢,只見他雙目一翻,尖聲說道:“大爺‘邪丐’鐘天民,乃新任丐幫總監堂堂主。”
  濮陽維冷笑道:“失敬!失敬!原來閣下亦是丐幫的傑出人物?”
  鐘天民尖聲道:“你不服氣麼?”
  濮陽維長嘯一聲,身形猝然暴起,右手幻成無數掌影,疾向“邪丐”鐘天民劈去,左掌顫成圈圈圓弧,擊向“鐵臂乞”古庸。
  同時之間,他雙腿已連環踢出五腳,分襲丐幫其它五大弟子!
  眾人但覺眼前一花,一陣“劈啪”連響“邪丐”鐘天民已是長衫碎裂,冷汗直流。
  “鐵臂乞”古庸,已被同時震退三步。
  丐幫五大弟子中,內有一人因閃避不及,吃濮陽維一腳踹中腹部,吭也沒吭出半聲,便已倒地氣絕。
  濮陽維一擊得手,雙臂一抖,人又電射而回,安坐馬上。
  “鐵臂乞”古庸見狀面色全變,他引吭長嘯一聲,人已如閃電般急撲而上,大喝道:
  “老夫與你拚了。”
  喝聲中,雙指並戟,急點濮陽維胸前“將台”“期門”“七坎”三大要穴,右臂卻掄向敵人頂門。
  濮陽維冷笑一聲,雙臂突然劃起一道半弧,掌勢如疾雷閃電般遞出。
  古庸但覺敵人雙臂一圈之際,便有一種無形潛勁反彈而回,自己攻勢已卸於無形,絲毫著不上力。
  正當古庸一驚之際,濮陽維掌緣已近胸前,他驚怒之下,猛然一提真氣,全身已急然倒翻而出,饒是如此,那如削掌風,已刮得他胸肋隱隱生痛。
  濮陽維尚未下馬,便已逼得“鐵臂乞”古庸狼狽不堪,這份功力,使丐幫諸人,個個震驚得目瞪口呆,正值此時,一聲震耳長笑陡起,兩條灰色人影,電射而至。
  濮陽維注目一瞧只見來人一個是黃黃樑高,黑須如漆的老道人,另一人面容縐紋重疊,毫無表情,赫然便是丐幫龍頭“冷面乞”常公明!
  濮陽維一看,暗忖道:“這倒好,可免了我一番跋涉,再上石磴山尋找……”
  二人落地後,雙目已掃向那滿地屍體。那仙風道骨的老全真,不由連聲道:“善哉!
  善哉!”
  “冷面乞”常公明卻厲聲說道:“濮陽維,俗語有道‘冤有頭,債有主’你與老夫有過不去的地方,可徑自來尋老夫解決,如此濫殺無辜,算是哪門子英雄好漢?”
  濮陽維聞言之下,仰首狂笑道:“姓常的,我且問你,三十年前于秦嶺鬼愁谷,我恩師與本幫堂主三人,又有什麼罪名?卻橫遭爾等數十名高手明攻暗襲,落得三死一傷!”
  他雙目煞氣畢露,冷削已極的說道:“半年前,區區行經毒龍潭,也遭爾等與‘黑旗幫’聯手暗襲,區區又有什麼罪過?”
  常公明一時語塞,只見他怒極狂笑道:“好!好!老夫不與你饒舌。來!來!來!
  丐幫門下,今天這些人命,必要自你‘冷雲幫’眾人頭上索回!”
  濮陽維嗤道:“手下敗將,掌底遊魂,尚有何面目賣狂。”
  說罷,便待飛身撲下。那位老年全真,倏然跨前一步,攔身二人中間,單掌當胸問訊道:“施主莫非便是近日名震江湖的‘玉面修羅’濮陽維麼?”
  濮陽維強按怒氣,道:“不敢!正是在下,道長有何見教?”
  那老道雙目平視,朗聲道:“貧道苦樵,忝掌武當監院,今有一言,奉勸施主……”
  濮陽維心中微震,暗忖道:“怎麼這常公明還能跟武當派攀上淵源?”
  原來,武當派素以內家武學而名重一時,與少林、峨嵋、崑崙、點蒼、華山合稱武林六大宗派,派中名家高手輩出,門徒遍及天下,更是堂堂正正的名門大派。
  是以濮陽維心中微感詫異,武當派怎會與這“江北丐幫”連上關係?
  那苦樵道人又朗聲道:“江湖仇殺,原是纏綿不絕,誰是誰非,各執一詞。貧道乃出家之人,‘冷雲幫’與‘江北丐幫’的一段恩恩怨怨,貧道不予置評。惟天生萬物,首戒殺戮,而重仁心,但施主卻憑一己之快,視蒼生如草芥,貧道卻為施主這絕世英才惋惜不值……”
  濮陽維心中甚為感動,但目下情勢不容他自認殺戮過分,沉吟稍頃,長笑道:“借問道長,俗語說‘尊師若父’未知道長此語以為然否?”
  苦樵道人不料濮陽維有此一問,不由愕然道:“這個自然,豈容置疑?”
  濮陽維又道:“若師門恩怨重重,為人子弟者,是否便須竭力承擔?”
  苦樵道人略一沉吟,道:“理應如此。”
  濮陽維緊接道:“師門蒙恩,便須報答,師門受辱,便應湔雪,天下各幫各派,莫不如此。未知道長武當一派,是否獨異?”
  苦樵上人無奈答道:“自也無異!”
  濮陽維面容肅然道:“‘江北丐幫’自命為名門大派,但卻聯合武林中,一般宵小敗類,暗襲在下恩師于秦嶺鬼愁谷,以致在下恩師終生殘廢,復又糾眾暗算在下於毒龍潭。此次在下千里尋仇,丐幫卻自恃人多,群起毆擊,在下等迫於無奈,才大肆殺戮,以儆兇頑。”
  苦樵上人也一時語塞,他雖然暗中偏袒丐幫,卻苦於此時,無法全斥其非。
  濮陽維驀然長吟道:“予我一鬥銀,報還十鬥金,殘我一口人,滅其滿家門。”
  一語念罷,身形突閃中,已向“冷面乞”常公明,連連攻出七掌。
  苦樵上人不禁大駭,以他如此功力,攔身二人中間,對方仍然極其自如,越身而過,自己卻連對方如何出手,亦未看清!
  他急忙中,不由洪聲道:“濮陽施主,且請住手。”
  濮陽維長笑答道:“道長乃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之人,何苦淌此渾水?千祈退出!”
  談笑聲中,又好似疾風般,飛快攻出九掌。
  “冷面乞”常公明,猝不及防之下,不由鬧得個手忙腳亂,倉惶後退。
  一旁站立的“鐵臂乞”古庸見狀。邁步急上,大聲喝道:“小子休狂,看掌!”
  說罷,一掌劈出,正在他掌勢遞出的剎那—陡聞身後一聲暴喝道:“臭要飯的,你歇歇罷!”一股狂飆,襲至古庸背後。
  古庸大驚之下轉身翻臂疾迎,“劈啪”暴響中,已與來人換了一掌。
  古庸微微悶哼一聲,後挫兩步;來人卻連退五步,始拿樁站穩。
  古庸閃目一看,襲擊他之人,乃是“獨臂金輪”石魯。
  他因單掌相接之故,因而較古庸多退三步。
  石魯冷笑一聲,獨臂急揚,一溜金光,已劈向古庸天靈。
  古庸暴叱一聲,左臂運起“鐵臂功”橫截石魯胸腹,右掌以“大摔碑手”擊向石魯面門,一身兩式銳不可當。
  “獨臂金輪”一見古庸的出招手數,便知遭逢勁敵,心念轉動之間,手中金輪急旋,幻成一圈金虹,劃向“鐵臂乞”古庸胯下。
  古庸在厲叱聲中,雙臂揮舞如山,也招招擊向敵方要害。只見金虹翻飛中,一條削瘦人影電閃挪移,二人行動皆是快速絕倫,進退之間,招出如飛。
  一旁呆立的苦樵道人,此刻但見自己久未見面的方外摯友“冷面乞”常公明,這時已疾如流星般,施出他賴以成名的絕技“大力鷹爪功”間或還夾著一記內含“少陽神功”
  的掌力。
  雖則如此,卻仍被濮陽維騰躍如電的身形,及剛猛無儔的“赤煞掌”掌力,逼得左支右絀,步步後退。
  苦樵道人內心焦急,暗一咬牙,道聲:“罷了!”只見他微一滑步,洪聲說道:
  “濮陽施主請留意,貧道要得罪了。”
  他微一稽首,單掌翻處,一股絕大勁力,綿綿而出,逼向濮陽維。
  濮陽維長笑一聲,右掌化成一片掌影,疾奔常公明上盤。左掌卻一圈一揮,迎向苦樵道人襲來的勁力。
  常公明自覺難於招架,縱身閃避,驟聞“波”一聲輕響,但見濮陽維只是身形微晃,自己那位久未見面的老友……苦樵道人,卻連退了兩步。
  苦樵道人,正感羞愧難當之際。陡然一陣狂笑之聲傳來,並聞道:“老牛鼻子,咱們都是出家人,正好親熱,親熱!”
  苦樵道人聞聲回視,只見說話者,乃是一個滿身油垢的矮胖和尚,手持一根若蛋粗細的佛門方便鏟,衝著自己嘻嘻而笑。
  苦樵道人不由心中暗忖道:“奇怪!莫不成‘冷雲幫’中,還有出家之人?”他心中念動,已緩聲啟口道:“未知大師法號如何稱呼?卓鍚何處?怎的出口便即傷人!不怕有辱清名麼!”苦樵道人為武當派監院主持,輩份名氣之大,只略遜其掌門師兄,備受武林中人尊崇。故此,他驟聞來人口出不遜,大為不悅。
  豈料,那矮胖和尚,仍然笑嘻嘻的說道:“貧僧秋月,人稱‘笑面佛’忝為‘冷雲幫’外三堂,化龍堂堂主,老牛鼻子,聽清楚了吧!”
  苦樵道人涵養功夫雖然高深,但被秋月大師左一句“老牛鼻子”右一句“老牛鼻子”
  不由被罵得微蘊怒意,形諸容色。
  苦樵道人冷笑道:“秋月大師,不必徒逞口舌之利,貧道今日,單憑一對肉掌與你印證一番便了!”說著一挽袍角,沉樁立馬,雙目凝視著“笑面佛”。
  秋月和尚大笑道:“好!”雙目一睜,佛門方便鏟帶著燦爛銀光,罩向苦樵道人。
  這位武當監院老道也自朗聲一笑,身形如旋螺般旋轉開來,同時閃電般擊出七掌。
  “笑面佛”左移右挪,大喝連聲,一根重逾八十餘斤的方便鏟,已如混海蛟龍般,帶起呼呼風聲,急如狂飆的攻向苦樵真人。
  這位身著黃色道袍的玄門道長,口中已發出一聲有如老龍清吟般的長嘯,更是快速的疾走起來。
  只見他雙掌翻飛中,招招均指向“笑面佛”秋月大師的周身重穴。
  手法變幻繁複,使的正是武當謫傳“十段錦”加雜著三十六手大擒拿。
  秋月和尚暗暗吃驚,雙目怒睜如鈴,手中方便鏟是是舞得如山崩潮湧,聲勢驚人。
  此乃秋月和尚之師門絕技“回馬鏟”之法。此鏟法是秋月和尚之師,赤眉大師,自西北回回棍法中,擷取菁華,再融以本門心法,演練而成。其中共二百三十式,招出如飛,威猛無儔,身法亦變幻莫測,端的十分精奇。
  但見苦樵道人,身形起落如飛,雙掌忽而劈、忽而擊、忽而擒、忽而拿。在“笑面佛”秋月那如山鏟影中,如穿花蝴蝶飛舞繞走,煞是好看。
  此時場中已然展開一場慘烈無比的混戰,“冷雲幫”芙容堂堂主秦柔柔,手持一把青鋒長劍,精芒閃閃,恍如青龍翅空,與丐幫中,碩果僅存的四大弟子,激鬥一處。
  其餘十二位香主亦與丐幫中近百的頭目徒眾們,展開了慘厲無比的肉搏血戰。
  但見兵刃起落交擊,閃爍生光,熱血飛濺之中,加雜聲聲慘厲哀嚎。
  此際,丐幫幫主“冷面乞”常公明,與幫中新任總監堂邪乞鐘天民聯手,始堪堪抵住濮陽維那犀利無匹的攻勢,但仍岌岌可危,勉強支撐。
  “獨臂金輪”石魯,力敵丐幫三老之一的“鐵臂乞”古庸,卻是大為吃力,一柄金輪雖然急攻快打,舞得密不通風,猶自擋不住古庸那凌厲攻勢,他已是滿身大汗,卻仍然拚死力敵。
  丐幫餘下眾人,卻在秦柔柔及十二名香主的往返衝殺下,死傷累累。
  “冷面乞”常公明,一面竭力抵擋,一面心中暗忖:“截至目前,自己門下弟子,已然傷亡過半,現下唯有不顧江湖道義,施展辣手拚掉一個是一個……”
  他正想到這裡,濮陽維身形已如電閃般,一掌擊向他胸前而來,常公明大喝一聲,一式“雙 手”用力一格,人已飛掠而出。
  濮陽維正自詫異,方待追上,“邪丐”鐘天民又纏攻而上,指顧之間,已拍出五掌,踢出三腿。
  這一耽擱,常公明已掠入丐幫弟子群內,只見他一聲大喝,雙臂齊出,“冷雲幫”
  一名香主,已被震飛尋丈,倒地不起。
  常公明頭也不回,湧身又急撲“青蝶”秦柔柔而來。
  秦柔柔陡見常公明,面如青霜,煞氣畢露,不由驚得一窒,手中長劍,本能的舞起一道寒光,護著上盤。
  常公明見狀,冷笑一聲,右手彎曲如 ,施出“大力鷹爪功”抓向秦柔柔利劍,左手卻寂然無聲的,印向“青蝶”右脅。
  秦柔柔猝不及防,但覺手中利劍陡然一緊,一股如削銳風,已襲至右脅。
  正當危急之時,驀聞兩聲暴叱,一根竹節鞭,夾著一片青光閃閃的金錢鏢,已襲向常公明背後。
  哪知“冷面乞”常公明,倏然一聲長嘯,面色慘厲中,竟然毫不閃躲,只運起“少陽神功”護住背後要穴,掌勢仍然不變向秦柔柔右脅猛擊而下……
  秦柔柔閃避不及,只有閉目待死!
  常公明獰笑聲中,掌沿已觸及秦柔柔衣衫—陡然,他覺得背後那片暗器中,竟有一枚透過他護身的“少陽神功”襲向“精促穴”而來。常公明此刻,如繼續一掌擊下,秦柔柔固然會立即香消玉殞,但他本人,亦會吃這枚暗器射中“精促穴”而致當場吐血而亡。
  常公明恨得剛牙猛咬,挫身疾翻,人已倒射而去,饒是如此,秦柔柔被他臨體掌風,震得退了三步,方始拿樁站穩。
  這些經過說來很慢,但在當時,卻快似電光石火。
  只見常公明一個大翻身,已撲向出手狙擊他的兩名“冷雲幫”香主。
  那名叫謝斌,手持竹節鞭的香主,見狀不由大喝一聲,手中兵器,抖得筆直,點向常公明咽喉。
  他身旁的“百手仙猿”吳平,亦冷笑一聲,兩大把暗器,又如飛蝗般奔向常公明全身要穴。
  好個“冷面乞”確不愧為丐幫幫主,但見他長嘯一聲,那麼龐大的身軀,在空中一連兩個翻滾,又猝然往下墜落,雙掌已閃電般擊在謝斌胸前。左腳疾出,亦將“百手仙猿”吳平,踢飛兩丈開外。正在他一擊得手時,驀然,一聲慘嚎起處,那邪乞鐘天民已吃濮陽維一掌震碎了臟腑,口噴鮮血,翻身栽倒。
  濮陽維一掌擊飛敵人,急疾撲向常公明而來,他眼見自己手下香主已有三人倒地不起,急痛之中,雙掌運出十成勁力,騰身躍起,凌空擊向常公明天靈。
  “冷面乞”常公明,此刻也目眥欲裂,急運全身功力,硬接硬架而上。
  四掌觸處,但聞“劈啪”連聲暴響,濮陽維身形又向空中升起兩丈左右,常公明卻雙足深陷,入地半尺,滿面赤血如火,急喘吁吁。
  濮陽維身在空中,陡然發出一聲奪人魂魄的厲嘯,復又落在那正告不支的“獨臂金輪”身側。只見他,雙手疾圈倏吐,一片如狂飆般的炙熱勁力,已將“鐵臂乞”古庸,震得連退五步。
  石魯精神一振,手中金輪疾揮,乘機進擊,但見血光迸冒,古庸前胸,已被金輪利齒劃破一道尺許長的血槽。
  正當此際,忽聞一聲悶哼傳來,濮陽維回頭一看,只見“笑面佛”秋月和尚,正斜拄佛門方便鏟,面色蒼白如紙,胸部起伏甚劇。
  再看那與他對敵的苦樵道人,卻面含慍怒,右手撫著肩頭碎裂的一片道袍。
  濮陽維冷笑說道:“苦樵道長,在下一直認為你乃玄門得道高人,故而敬你三分。
  不料你強自插手,掌傷我幫中堂主。哼!你道我‘冷雲幫’人,不敢動你不成?”
  苦樵道人本待答言,但見濮陽維俊目含煞,緩緩已步向他行來,不由心中忖道:
  “此刻我若不應戰,旁人必以為我懼怕於他。”是以他閉口不語,默運功力,蓄勁以待。
  濮陽維冷冷一哼,一言不發,雙掌快速無倫的拍向苦樵胸腹,掌勁如山崩峰塌,勢不可擋。
  苦樵道人大喝一聲,亦運足全身功力,急迎而上,轟然巨響聲中,濮陽維身退一步,苦樵道人卻滿面赤紅,後挫七尺。
  濮陽維面色凝重,冷冷說道:“道長功力果然非凡,請再接一掌試試?”
  說罷,雙臂倏抬急吐,一式“雙撞掌”又擊向苦樵道人身上。
  苦樵道人暗道一聲:“罷了!”也不管此刻五內如焚,倏然默用全身功力,硬封而上,“劈啪”巨響中,但見地上泥土翻飛,空氣激盪如嘯,濮陽維又倒挫一步,巾發散亂,面色微現蒼白。再看那武當監院苦樵道人卻踉蹌退出尋丈,口噴烏血,面如金紙的跌坐在地上,急喘之聲,三丈可聞!這雄踞武當第三高手寶座的監院主持道長,此時,已受了嚴重的內傷。
  濮陽維嘴角,雖微微閃過一絲憐惜的意味,但稍現即隱。
  此刻周遭忽出奇的寂靜。他回首四顧,但見“冷雲幫”隨來十三人中,除倒地三人死生不知外,其餘眾人,包括身負內傷的秋月和尚,皆目不轉睛,緊張的瞪視著這場全是以硬打硬,空前猛烈的比鬥。
  濮陽維長嘯一聲緩緩說道:“敵人現已全數逃逸,本幫弟兄,請即刻查驗傷亡!”
  眾人聞言,方始悚然驚醒,齊齊遊目四望,僅有那已成尾聲的火勢,猶自在嗶剝燃燒著,地下除了死傷殘骸外,哪裡還有丐幫半個人影?原來,當苦樵道人與濮陽維出手對掌時,“冷雲幫”幫眾與丐幫門下,無不關心此一勝負關鍵所系之拚鬥,皆住手觀戰,在苦樵道人硬拚第一掌,落了下風時,丐幫幫主“冷面乞”常公明,已宵然率同“鐵臂乞”古庸,挾著邪乞鐘天民屍體,與餘下丐幫弟子不聲不響而退。
  “冷雲幫”眾人見敵人已全部撤走,急忙找尋擔架抬自己那三名夥伴,不多時,已有六名香主,抬著三人而來。
  “獨臂金輪”石魯逐一探望了一下,滿面含著悲戚,向濮陽維道:“啟稟幫主,本座探視之下,本幫此次戰役中,共死傷七人……”
  濮陽維雙目急睜,問道:“是哪七位?”
  石魯道:“化龍堂屬下香主‘無敵鞭’謝斌,芙蓉堂屬下香主‘小呂布’方忠,戰死殉幫。負傷者五人,乃化龍堂主秋月大師‘百手仙猿’吳平吳香主,胡衍胡香主,林向上林香主,趙世傑趙香主……”
  濮陽維急道:“傷者不知傷勢是否嚴重,快敷藥急救。”
  說罷,躍至秋月和尚身旁,問道:“大師,傷勢如何?是否有礙?”
  矮胖的秋月和尚豁然長笑道:“幫主放心,這點小傷貧僧還挺得住。”
  濮陽維見眾人均忙著替創病療傷,自己再回頭一望,那位與自己對掌的武當老道,此刻,正好調息完畢,蹣跚的站起來,用衣袖一抹嘴角血漬,緩聲說道:“濮陽施主功力蓋世,貧道欽服莫名。今後,施主有暇。請赴武當山一遊,貧道及掌門師兄以下,必掃徑以迎。”
  雖然落敗,言談風範,依然不失一派宗師氣度!
  濮陽維見那苦樵道人,說話時,喘息不定,雙眉時蹩,便知他內腑受傷,必定不輕,於是,他向前幾步,說道:“道長此言,甚令在下汗顏,只待在下近日俗事一了,必親赴武當山,向貴派掌門人請罪!”說罷,從懷中掏出一個翠翡鏤金小盒,打開後,從盒中取去一粒其色如雪,大如拇指的藥丸,陣陣清香,自丸中傳出,濮陽維拿著送到苦樵道人面前道:“道長適纔與在下對掌,想必中氣略浮,此丸名‘玉璞’乃先師採自大雪山絕頂之千載雪蓮,配以其它珍貴藥材煉製而成,功能活血凝氣,扶神補元,祈請道長服下。”
  苦樵道人哈哈一笑,接過這清香沁鼻的“玉璞丸”置入口中,單掌當胸豎立,稽首說道:“濮陽施主雅量容人,貧道必長記心頭,他日有緣,再行相見!”
  說罷,雙足微一頓地,人已飄然掠走……
  苦樵道人身形一杳,濮陽維也緩緩趺坐在地上,閉目調息起來,原來,適纔他與這位武當第三高手對掌,雖將對方震傷,但自己卻也是大耗真元,中氣虛浮,只因他定力深厚,當時未曾現出罷了!約莫經有盞茶時光,他雙目驟睜,自地下霍然立起,向眾人說道:“此間事情已了,咱們也該走了。”
  他又走向秋月和尚面前道:“大師傷勢,亦須小心維護,這粒‘玉璞丸’亦請大師服下…”
  說罷,又自那晶綠瑩翠的小盒中,取出一粒藥丸,遞給秋月和尚。
  眾人此時,已將死者覓地安葬,各個黯然相對,狀至悽愴,現出無限哀悼之意。默立片刻後,各人才扶了傷者上馬,緩緩而去。殘陽斜照下,陣陣微風拂過,只剩下這已成廢墟的村落,與縱橫遍地的屍體,蒼茫景色中,平添了無比的淒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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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荒廟遺屍 銀鷹孤叟

  驛道蜿蜒,城廓隱隱。
  這是燕晉交界的沙河縣郊。
  一座挺秀的山丘下,有著一片不算大的樹林,向內望去不遠,便可以看到一間破落的土地廟。
  廟門之前,卻異乎尋常的,有著七、八匹健馬,正在安詳的啃嚙著地上微顯枯黃的青草。
  驛道盡頭,這時突然響起一陣急驟的蹄音,眨眼間,已見十數乘鐵騎,急奔而來,輕車熟路的轉入林中,在這座破敗的土地廟前,戛然停下。
  原來,這正是出襲山西石磴山,大破丐幫的“冷雲幫”群豪。
  他們在大獲全勝之後,仍由濮陽維率領,向沙河縣地面行來,目的要與率著十二紅巾,在此居中呼應的“七煞劍”吳南雲等人會合。
  神釆煥發,俊逸奪人的濮陽維,仍是一襲白色長衫,雖然,經過了這數日的旅途勞累,卻絲毫未現出一絲困倦之色。
  他身在馬上,將手一舉,後面各騎,已紛紛停步。
  濮陽維面容湛然,凝神注視著這破舊的小廟,卻並不下馬,他後身的“獨臂金輪”
  石魯,策馬行至一旁,低聲道:“幫主,可是發現了什麼礙眼的事麼?”
  濮陽維神色凝重,沉聲道:“石堂主,咱們是否與刑堂吳堂主約定,在此會合?”
  石魯四周仔細一瞧,點頭道:“不錯,此地本席曾來過一次,絕不會錯。”
  濮陽維雙目如炬,向廟內望去,只見廟門半掩,隱約可見廟堂的台階。
  他輕聲道:“石堂主,我們一行十三騎的奔馳之聲,遠近可聞,按說吳堂主必會聞聲出迎,怎的直到咱們行至這小廟之前,卻仍未見一人出來?”
  “獨臂金輪”石魯亦滿面疑惑的說道:“確實奇怪?但廟前草地上的幾匹坐騎,卻顯然是十二紅巾的……”他暗一思索,又道:“而且,就憑吳堂主那一身能耐,尋常的武林人物,休想動得他分毫。”
  坐在馬上,神色略見憔悴的“笑面佛”秋月大師,驀然一聲怪叫,道:“咦?你們看!那掛在樹上的是什麼玩意?”
  濮陽維等隨聲望去,不由悚然一驚,在距離眾人右側二十丈處,一株矮樹之上,掛著兩條鮮紅綢巾,在微風中飄拂。
  濮陽維神色不動,冷然道:“游堂主,請你前往林中查視一下。”
  號稱“神眼”的白虎堂屬下香主游華,應諾一聲,身形已電掠而去。
  濮陽維星目煞氣隱現,喝道:“石堂主,秦堂主率其餘各人保護傷者,並嚴密監視此廟周圍!”
  一言甫出,身形已輕如柳絮般,飄向小廟。
  這座土地廟小得可憐,進入廟門後,見只有一間供神的堂屋,一片不大的天井,卻生滿了野草,糾結蔓延。
  濮陽維縱身入內,已赫然見到一具屍體,旁倒牆角,頭上纏著一方紅綢巾,手中尚握著一柄精芒閃燦的尖錘,突目裂嘴,已經氣絕多時。
  濮陽維心中一凜,不用細看,便知正是隨著“七煞劍”吳南雲來至沙河縣打算接應的十二紅巾之一。
  悲哀化成憤怒,他“哼”了一聲,掠身進入供神的祠堂內。
  身形尚未落地,他鼻中已聞到一陣血腥的氣味。
  濮陽維雙目環顧,不由怒發直豎,目欲噴火。
  祠堂內,又是兩具屍體,其中一個,也是頭扎紅巾,滿面鮮血,背上的尖錘,仍好端端的插著未動,胸前帶的匕首,卻有三柄,深深插入祠堂門框之上。
  另一人仰著躺在地下,頭顱粉碎,血肉模糊,一身打扮,不倫不類,黑衣赤足,腰間圍著一條金黃斑點的豹皮。
  最令人觸目心驚的,卻是在這人右手食指上,載著一枚金色的蛇形指環。
  濮陽維暗中一驚,忖道:“瞧這廝的打扮,極像海外‘黑砂島’賊人,莫非十二紅巾死去,皆是‘黑砂島’凶徒下的毒手?”
  他悲憤填膺的四處察視,只見這小小的廟堂,門窗裂碎,案倒桌翻,地上竟然有數十個深陷入地的腳印。看情形,這樣好似經過了一場激烈的戰鬥。
  濮陽維嘴角上,浮起了一絲淒涼的笑意,喃喃的祝道:“死去兄弟,英魂不遠,濮陽維必竭心盡力,將‘黑砂島’兇人個個誅絕為你們復此血仇。”
  他緩步向外行去,心中已被復仇的火焰填滿。
  廟門外“獨臂金輪”石魯正緊張的等待者,尚未受傷的“青蝶”秦柔柔,及六名香主,亦屏息站立四處,全神戒備。
  石魯見濮陽維面容淒苦,自內行出,便知事情不妙。
  他久經大陣,定力極高,雖知事態有異,卻強自按捺心中激盪,上前問道:“幫主,裡面情形可是……”
  石魯心中忐忑焦急的望著濮陽維。
  濮陽維冷笑道:“好辣手的‘黑砂島’賊人,本幫十二紅巾,已有二人命喪於此……”
  “獨臂金輪”石魯額上,青筋暴漲,雙目怒睜,叫道:“幫主!我們必須盡殲‘黑砂島’群賊,以……”他新仇舊恨,齊湧上心頭,激動之下,已語不成聲。
  濮陽維冷電似的目光,四周一掃,只見“冷雲幫”眾個怒形於色,面容悲憤。
  他斬釘截鐵的道:“石堂主放心,‘冷雲幫’傷亡一人,必要‘黑砂島’島徒償上十命!”
  受傷尚未痊癒的秋月和尚,也哇哇大叫道:“好!又是‘黑砂島’的魔崽子,老衲拚著他日不能證果,也要大開殺戒。”
  濮陽維回頭說道:“石堂主,適纔遊香主探查結果如何?”
  “獨臂金輪”石魯咬牙切齒的道:“兩條紅巾皆已破碎,像是強行自頭頂撕下,樹木枝葉之上,隱沾血漬。”
  濮陽維面色冷如寒霜,沉吟一陣,毅然道:“石堂主率三位香主,由廟左搜查敵?,並注意吳堂主及餘下各人行?,秦香主率三位香主留下,護衛傷者……”
  他臉上閃過一絲殘酷的冷笑,又道:“在下獨探右側樹林,若發現‘黑砂島’凶徒及其它同路之人,一律格殺,絕不寬貸。”
  石魯大聲道:“謹遵諭令。”說罷,回身招手,率著三位香主,縱身消失於廟牆之後。
  濮陽維正待離去,“笑面佛”秋月大師忽叫道:“幫主,老衲亦請命出戰。”
  濮陽維未及回話,“青蝶”秦柔柔已縱身上前,說道:“幫主,你可曾發覺廟前只有八匹健馬?吳堂主一行卻是十三人……”
  她滿面憂急之色,因為“七煞劍”吳南雲,在她心目之中,遠比世上的其他一切都來的重要。
  不過她卻堅信自己摰愛的人,永遠不會遭到厄運,故而她心中雖然遠比別人焦慮,卻仔細的注意到此點。
  濮陽維心中一動,微微頷首道:“秦堂主所見,甚有道理,可能另有五人出外辦事未歸,但願他們平安無事。”
  他低聲向秦柔柔道:“秦堂主可放心,南雲武功卓絕,必不致遭到危險!”
  秦柔柔被濮陽維一語道破心事,不由粉面微暈,忸怩不安。
  濮陽維輕笑一聲,人已飛出八丈之外。
  他馭著一口至精至純的真氣,在林中往返奔馳,細心偵查。
  只見一條淡淡的白影,彷若幽靈般,腳不沾地,以眩人心目的快速四處遊走。
  若是有任何一件岔眼的事物,也絕不可能逃過他眼光的搜索。
  但是,他失望了,除了適纔發現紅巾的地方,有著些微踐踏凌亂的足印外,其它卻沒有一宗奇異之處。
  濮陽維心中暗自焦慮,抬頭一望,卻看見那座廟後的小山。
  他心中一動,忖道:“既是這裡沒有發現什麼,不妨再到那山上一尋,反正此山不大,來回也費不了多少時間。”想著,已向那小山之麓,急急奔去。
  這座小山雖然不大,卻極為挺秀險峻,僅有一條小徑,蜿蜒而上。
  濮陽維展開身法,起落間,如鷹隼翱空,眨眼功夫,人已到達半山。
  忽然他目光掠處,竟發現一叢雜草之間,隱約有著一條人腿。
  他緩緩行近,只見這條人腿,卻是赤足未著鞋襪,腳掌粗短,厚繭滿結。
  濮陽維冷哼一聲,單掌虛虛一抓,那條人腿已“呼”聲飛起,細一瞧,原來這條腿是被人硬生生的齊根斬下。
  濮陽維望著那血跡斑斑的創口,十分整齊,心中不由揣想道:“瞧這條切斷的人腿,想必是‘黑砂島’賊人……”
  他又想道:“十二紅巾多使用尖錘,用劍的僅只‘七煞劍’一人,想這賊人必是傷在‘七煞劍’手下。”
  他想到這裡,不由精神一振,引吭清嘯,復向山上疾行而去。
  騰升不到十丈,又看到一處鬆軟的泥土中,倒栽著一個黑衣赤足之人,齊胸以上,埋在土中,腹部卻插著一把鋒利的匕首,鮮血凝成紫色。
  濮陽維一陣高興,想道:“看情形,可能不像我想象中那麼糟……”
  他舉步轉過一個山岔,在一堆嶙峋巨石之間,又赫然看到兩具屍體。
  他一眼望去,心中彷彿澆下一盆冷水,面前俯撲地上的,竟是一個頭戴紅巾的大漢。
  壓在他身下之人,卻是一個面目猙獰的“黑砂島”凶徒。
  濮陽維仔細一看,只見那紅巾大漢的雙掌,深深的插入對方胸腹,將敵人內腑五臟都掏了出來。
  紅巾大漢卻面色黑紫,雙目怒睜,一只黝黝的勾形兵器,正插在他小腹之上。
  濮陽維怒火沖天,大罵道:“好毒的‘紫鯊斷腸 ’!”
  忽然,他聽到頭頂上響起一陣撲翼之聲。
  抬頭望去,只見一只奇大的銀翼巨鷹,正在低空盤旋飛翔,火眼金睛,翅巨爪利,顯得十分威猛。
  濮陽維一陣納悶,忖道:“好大的鳶鷹,怎的此鷹羽毛卻是銀白之色?奇怪……”
  想未想完,這巨鷹已“啾啾”兩聲銳啼,雙翅一斂,疾如流矢般,向濮陽維當頭撲下。
  濮陽維冷然一笑,喝道:“畜牲,你可是找死!”
  左手虛空一抓,右手五指已颯然彈出。
  那銀色巨鷹想不到來人身手如此高絕,車輪般大的身體,已隨著濮陽維左手一抓一吸之勢,如流星般墜下。
  眨眼間五縷尖銳勁風,已猝然襲到,巨鷹“呱”的一聲厲叫,一蓬銀閃閃的羽毛,已四散飄落。
  濮陽維手中使勁一登,那巨鷹猝然又吃一股大力彈起,銀白色的羽毛,落滿一地。
  巨鷹雖然吃了大虧,卻仍然盤旋空中,既不飛走,也不再下撲。
  濮陽維暗忖道:“瞧這扁毛畜牲適纔撲落之勢,勁大力宏,動作敏捷,等閒武林中人,怕也不易閃躲,這座方圓不大的小山中,怎的有如此兇猛的飛禽?”
  他正在思量之際,遠處突然響起一陣尖銳悠長的哨音,那翔空巨鷹,陡的又是一聲厲叫,雙翼連振,鐵爪箕伸,電光石火似的又抓向頂門。
  濮陽維叱喝一聲,身形如鬼魅般掠閃一旁,手臂倏伸,已握住巨鷹鐵爪,他嘿聲吐氣,運勁一掄一拋,那銀羽巨鷹已“噗”的一聲,撞在一棵大樹上。
  濮陽維冷然瞧著這巨大無朋的巨鷹,在地下撲翼掙扎,兩旁的泥土,竟吃它劃出兩道深深的槽痕。
  忽的,又是一陣柔和而急切的嘯聲傳來,那頭銀色巨鷹悲鳴兩聲,雙翼奮力一振,又搖搖欲墜的飛向空中,向那嘯音發出去之處,緩緩飛去。
  濮陽維微微一笑,想道:“原來這畜牲乃為人所飼,我卻要看看是什麼厲害人物?
  竟縱鷹傷人!”
  他想到這裡,已掠身向那巨鷹飛行方向,追?而去。
  在空中飛翔的巨鷹,因受傷不輕,飛得甚為緩慢,濮陽維緊緊跟著,也絲毫不顯吃力。
  轉過一道石壁之後,眼前已豁然開朗,現出一片方圓約數十丈的草坪來。
  草坪上,栽滿了各種奇花異卉,五色繽紛,爭麗鬥艷,幽香撲鼻,雖在初秋,卻了無蕭條之色……。
  草坪之外,有一彎清澈的小溪,流水潺潺,游魚可數,端的好一片人間佳土。
  那頭巨鷹飛臨這片草地之上,“呱呱”連叫數聲,斂翼急落而下。
  濮陽維停止腳步,默默的打量這草坪一會兒,只見這巨鷹落下後,毫無聲息可聞,草坪為各色各樣,高齊人腰的花樹所遮,嚴密的絲毫看不出端倪。
  濮陽維身有急事待辦,不耐久候,他氣納丹田,朗聲道:“是那一位前輩高人,住在此間?尚請現身一見,在下有所請教。”
  言出半晌,仍然寂靜無聲。
  濮陽維心中勃然大怒,狂聲笑道:“尊駕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在下要得罪了。”
  說話間雙掌已連環推出,一陣炙如烈焰的狂飆湧處,草坪花叢,已被連根掃倒了一大片。
  他又一聲冷笑,兩手虛虛連抓,又有數十株花樹,“嘩啦啦”吃他虛空拔起。
  濮陽維此舉,乃是旨在激怒園內之人,現身相見。
  果然,他這一著用對了,就在他掌勢第二次欲發未發之際,一個生冷的口昔,已冷冷的道:“無知小輩,還不住手,真個想尋死麼?”
  濮陽維環目掃視,只見花樹之間,已走出一位身材高瘦,皮膚黝黑的老人。
  老人雙肩上,雄峙著一對銀色巨鷹,其中一鷹,正是適纔被濮陽維打傷的。
  老人嚴峻冰冷的面容上,尋不出一絲笑意,他又極為冷漠的道:“小子,你今天毀壞老夫萬花坪上,無數的奇花異草,又打傷老夫所飼神禽,可知道這是什麼罪呢?”
  濮陽維聞立一怔,忖道:“這倒好,真是惡人先告狀,我沒有找你麻煩,已是夠便宜了,你卻來惹我……”
  濮陽維強忍心中不憤,反而面帶笑容,道:“在下無端遭受此鷹襲擊,不責前輩縱鷹傷人,前輩反怪在下傷了靈禽,不知前輩將欲如何處置在下?”
  瘦長老人那本已嚴峻的面容,聞言之下,更是寒如冬霜,只見他冷冷說道:“斬去雙手,剜掉兩目。”
  濮陽維原來笑吟吟的面孔,驟然一扳,雙眸煞氣畢露,他冷削的道:“在下雙手在此,雙目未動,便請閣下過來取去,如何?”說罷,兩眼望天,嘴角微哂,一副不屑之狀。
  老人見狀,不由一怔,隨即仰首狂笑道:“好!好!小孩子倒有這麼一副狂勁,我‘銀鷹孤叟’倒要見識!見識!”
  濮陽維一聞此老報出“銀鷹孤叟”的名字,心中不由一震,忖道:“這老怪物怎的尚在人世?”
  這“銀鷹孤叟”乃是三十年前,與青海怪叟“赤面鐵膽”斯段峰,同時稱霸南北二地的江湖高手。他一向行走於濱海各省,武功高強,手段狠辣,當年聲名遠振,武林黑白兩道,提起“銀鷹孤叟”武京,誰也得退讓三分。
  他自二十年前,歸隱江湖後,即未再傳出此人訊息,武林中人都道他早已去世,卻料不到,這江湖怪傑竟棲身於此。
  濮陽維細細向這“銀鷹孤叟”打量了一番,說道:“原來前輩便是昔年威震沿海五省的”銀鷹孤叟“武老前輩,在下倒失敬了……”
  “銀鷹孤叟”雙目一翻,冷然喝道:“小娃娃,你知老夫之名,想也不是沒有來歷的人,速將你師承報來,若是老夫素識,便可從輕發落……”
  濮陽維聞言,朗朗長笑。
  “銀鷹孤叟”武京面色倏變,正待開口,濮陽維已洪聲道:“前輩美意,在下心領了,適纔前輩無故縱鷹襲擊在下,如今在下毀去前輩一片花木,正是雙方相抵互不吃虧……”
  “銀鷹孤叟”武京聞言之下,不由氣得大喝一聲,鬚眉皆張。
  濮陽維冷然道:“前輩若要動武,在下必定捨命奉陪,只是,現下還不是時候,只待在下將身邊要事料理清楚,必然趨請前輩教益!”
  “銀鷹孤叟”武京大喝道:“小子,你擅自闖入老夫萬花坪禁地,又傷了老夫守坪神禽,豈能容你如此便宜離去?”
  濮陽維狂笑道:“前輩適纔必是沉溺於夢中,不錯,非但在下已進入萬花坪禁地,甚至連遠在海外的‘黑砂島’賊人,也曾遠道至此觀光……”
  “銀鷹孤叟”武京面上一怔,隨即大聲道:“小子,你這可是實話?”
  濮陽維冷笑道:“在下素來不打誑語。”
  “銀鷹孤叟”武京略一沉吟,道:“好!老夫先將‘黑砂島’凶徒趕走,再來教訓你這小輩。”
  濮陽維淡淡一笑道:“但憑尊意!”
  “銀鷹孤叟”武京,揮手遣飛肩上雙鷹,大喝一聲:“走”身形快如脫矢,晃閃間已掠出數丈。
  他有意一試濮陽維功力深淺,縱身起步,疾如奔雷,直如一縷青煙,眨眼而逝。
  奔馳了一刻,已來至一面絕壁之下,“銀鷹孤叟”武京停下腳步。
  想道:“這小子武功縱使不弱,此刻,也定然被我拋下老遠……”
  他還未想完頭頂上已傳來一個清朗口音,道:“老前輩如覺疲累請少休息!老年人千祈勿逞筋骨之能……”
  “銀鷹孤叟”武京聞立一驚,他抬頭望去,只見那俊俏秀逸的年輕人,早已迎風挺立於絕壁之上。白衣飄拂,光釆煥發,神態好不悠閒。
  “銀鷹孤叟”武京吃驚下,不由大喝一聲,雙臂急抖,兩足交互一踢,人已飛躍至絕壁之頂。
  濮陽維好整似暇,負手而立,笑吟吟的面對“銀鷹孤叟”武京。
  老人心中一寒,驚忖道:“這小子好純的功夫!想不到普天之下,竟有如此秀絕寰宇的少年英才?”
  他卻不知,他自己那一身輕身術,雖是爐火純青,在武林中是可睥睨一時,然而較之當年天下第一高手魔君的“鷹回九轉”卻是差了兩籌。
  濮陽維待“銀鷹孤叟”武京身上崖後,只低聲道:“前輩,咱們快走!”
  語音搖曳,人已飛出七八丈之外。
  “銀鷹孤叟”武京暗地一嘆,亦跟著追去。
  瞬息間,二人已奔至距山頂不遠之處。
  濮陽維長嘯一聲,身形筆直的拔向空中,只見他身在空中一連三個盤旋,美妙輕靈的騰向山頂而去。
  “銀鷹孤叟”武京,亦隨後而到,目光掠處,不由怔在當地。
  這小山之頂,甚為平坦,這時地上正橫七八豎的躺著七具屍體,其中除了一具屍體為紅巾包頭的大漢外,其餘的,皆是腰圍豹皮,光頭赤足的“黑砂島”兇人。
  這六個“黑砂島”人的屍體,倒有四個是被利劍殺死,另外二人卻是身受尖錘,匕首之創,傷痕累累,死狀甚為淒厲。
  濮陽維星目四掃,忽然渾身一顫,目光緊緊的盯在一片青色的碎布上。
  這片碎布雜在野草之中,若不注意,極不易察覺。
  濮陽維上前拾起,不由細看,他已知道這片碎布,是來自“七煞劍”吳南雲身上所著的衣裳。
  他焦灼的忖道:“‘七煞劍’武功高絕,適纔一路所見‘黑砂島’賊人,已有五名喪命在他手內,若‘黑砂島’島主親自前來,便是那‘厲鬼’嚴猛率眾來襲‘七煞劍’加上十二紅巾餘下的八人,‘黑砂島’賊人亦絕不至討得了便宜。”
  “銀鷹孤叟”武京見他默默凝思,不由在旁說道:“小娃娃,這些人都和你有什麼關係?”
  濮陽維冷冷道:“‘黑砂島’賊人,皆是在下深仇大敵,那頭打紅巾的大漢,乃是在下部屬。”
  “銀鷹孤叟”武京武京亦奇道:“你的部屬,那麼你是…。”
  濮陽維星目電張,答道:“‘冷雲幫’主濮陽維,便是在下。”
  “銀鷹孤叟”武京大吃一驚,失聲道:“什麼?你是‘冷雲幫’幫主?那麼‘毒手魔君’關毅是你什麼人?”
  “銀鷹孤叟”武京又驚道:“適纔你上山時,所施展的輕身功夫即是傳聞中的‘鷹回九轉’了?”
  濮陽維正待回答。驀地—一溜五彩繽紛的煙火飛起,“波”的一聲,在空中炸開。
  跟著,又起了一道帶著鮮紅烈焰火箭。
  濮陽維一見,這正是“冷雲幫”中,危急求救的信號:“千里飛鴻”他大喝一聲:
  “在下事急,暫時失陪了!”
  身形起處,如飛掠去,眨眼間,已?跡不見。
  “銀鷹孤叟”武京武京,略一忖思,兩道長眉一軒,亦緊跟著濮陽維飛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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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仇蹤隱現 步步驚魂

  濮陽維展開“鷹回九轉”的絕妙輕功,如鷹隼般,在空中閃掠飛走,疾奔向火箭訊號發出之處。
  翻過一片嶙峋雜亂的山巖巨石後,耳際已聽到陣陣叱喝怒罵,兵刃交擊之聲。
  他身在空中,身形有若彩燕掠波般,翩然飛向那雜亂聲息傳來的一片山崖之下。
  在他眼前,呈現著數撥人在拚力死鬥,殺得難分難解。
  濮陽維仔細一看,激鬥之人,除了“獨臂金輪”石魯,及其屬下三位香主外,對方卻全是身著紫色衣衫,面容冷酷的彪形大漢,個個目露精光,氣度沉穩,一數之下,竟然有九人之多。
  濮陽維身形一落,“獨臂金輪”石魯大感振奮,猛喝一聲手中兵器舞起一道漫天金虹,將對手的紫衣大漢逼出兩步。
  濮陽維冷然喝道:“都給我住手!”
  “冷雲幫”四人,聞言之下,已齊齊撤身,躍向濮陽維身旁。
  九個紫衣大漢中,竟有兩人厲叱一聲,手中兩把精光閃閃的劈水刀,已向躍身撤退,起步較遲的一名香主背後遞到。
  濮陽維怒“哼”了一聲,身形晃閃向前,倏忽間已傳出兩聲悶哼之聲。
  場中各人定神一瞧,只見那兩名紫衣大漢,竟齊皆兵刃出手,托住肘彎,滿面怒容的愕立著。
  濮陽維將奪下的“劈水刀”分執兩手,緩緩交互砍削,不一刻,這兩柄純鋼利刃,竟吃他以無比內勁,似削豆腐般,削得只剩下把柄……他望也不望那些紫衣大漢一眼,徑自向侍立一旁的“獨臂金輪”道:“石堂主,這是怎麼回事?”
  石魯趨前一步,低聲道:“幫主,這些傢伙,都是‘紅魑會’的人。”
  濮陽維面色一寒,星目向九名紫衣大漢一掃,目光迴轉,卻看到自己手下香主,又有一人受傷,肩上正潺潺冒著鮮血。
  他嘴角緊抿,負手身後,緩緩踱步向前,面上卻毫無一絲表情。
  九名紫衣大漢一字排開,適纔與“獨臂金輪”石魯交手的五旬老者,挺立於中央。
  濮陽維雙目上仰,悠悠說道:“尊駕等人,便是‘紅魑會’的爪牙?”
  那為首的五旬老人,聞言面色一變,尚未及開口,濮陽維又了無其事的道:“以眾凌寡,想是貴會的一貫作風?”
  那老者再也忍耐不住,厲喝一聲,道:“咄!住口!你的武功雖然卓絕,卻也嚇不住我‘冷面樵隱’蕭廣。”
  濮陽維仍然寒著臉,冷然道:“無論閣下是誰?今日與我‘冷雲幫’結下梁子,便休想全身而退。”
  “冷面樵隱”勃然大怒,正待開口說話,崖頂一聲長笑,微風飄動中,已落下一個瘦長清 的老人來。
  濮陽維星目一瞟,已看出那是“銀鷹孤叟”武京。
  “紅魑會”中九人,一見又有人來,齊齊凝神戒備。
  “冷面樵隱”亦是黑道之中,響噹噹的人物,他驟然見到來人飛落的身法,便不由暗暗吃驚,忖道:“怎麼這荒山之內,竟隱有如此多的武林高手?”
  待他凝目注視,不禁心中一驚,脫口道:“‘銀鷹孤叟’武京!”
  “銀鷹孤叟”武京聞言,呵呵大笑道:“老夫當是哪裡來的吃了熊心豹膽的小子,竟敢擅闖我萬花坪禁地?嘿嘿!原來是‘紅魑會’的好漢。”
  “銀鷹孤叟”武京早年蜚聲江湖,名頭響亮,雖然隱居這萬花坪已有二十餘年,卻不時的下山走動,“紅魑會”橫行武林,殘狠毒辣,他自是略有所聞,尤其“冷面樵隱”
  蕭廣,與他昔年曾有數面之緣,故而武京一眼便已看出。
  “冷面樵隱”面色連連變幻,忖道:“怎的這老怪物仍然健在?他突然來此,不知是為友抑或為敵?”
  想到此處,忙滿面堆笑拱手道:“武老前輩別來無恙,二十年未見俠?,前輩卻更是硬朗……”
  武京面色緊板,冷冷道:“蕭廣,想不到你也被‘紅魑會’網羅了,哼!老夫看你真是要插翅升天了。”
  “冷面樵隱”蕭廣聞言強忍心中怒氣。他知道眼前這位老人,乃是極為難惹的怪物,目下大敵當前,勢必不能再樹此厲害對頭,以免陷入不利之境。
  他勉強擠出一絲微笑,道:“前輩,蕭廣實不知此處乃前輩清修之所,蕭廣率眾前來,只是與‘冷雲幫’了結一段過節。”
  “銀鷹孤叟”武京目光射到濮陽維面上,心中奇怪,“紅魑會”的人,何時與“冷雲幫”結有仇怨,卻將自己隱修之地闢為戰場。
  濮陽維聞言問道:“蕭廣,你們九人來此尋釁,可是為了那‘藍鷹’卞青元之事?”
  “冷面樵隱”兩眼一瞪,怒道:“憑閣下這副身手,想必是‘冷雲幫’中有數人物,貴幫幫主掌傷本會西宛山莊薛老莊主首座弟子,此事江湖上誰人不曉?你尚要明知故問?”
  他還待再說下去,濮陽維已喝聲止住。
  他雙目神光如電,凝注在蕭廣面上,緩緩說道:“你不用多說廢話,現在我問你一句,你就回答一句!”
  “冷面樵隱”蕭廣,在“紅魑會”中,乃是負責北三省會務的魁首,在會中地位,極為崇高,鮮有人敢如此對他當面喝叱。此時,他雖然怒氣填胸,卻不知怎的,竟慴伏在濮陽維那稜稜威嚴的目光下,不敢發作,只氣得“哼”了一聲,閉嘴不言。
  濮陽維問道:“爾等與‘黑砂島’凶徒,是否有勾結?”
  蕭廣一聽“黑砂島”三字,亦不由暗暗一震,他搖頭道:“絕無此事!”
  濮陽維又道:“爾等來此,是專為報那‘藍鷹’卞青元一掌之仇?抑是另有企圖?”
  “冷面樵隱”恨聲道:“本會北三省地面,皆由本人統管,貴幫之人擅入轄境,猖狂跋扈,加上本會弟子昔日一掌之仇,自是不能放過。”
  他自己竟沒察覺,在濮陽維那雙攝魂奪魄的目光下,言行諸多示怯之處。
  “冷面樵隱”身旁九名大漢,皆他屬下的一流高手,平日橫行無忌,囂張已慣,此時一見自己頭領,竟好似被對方審訊一般,有問必答,不禁大覺丟臉,其中一人已冷冷的“哼”了一聲。
  “冷面樵隱”驟然一驚,暗罵自己怎的如此胡塗?正待出言找回場面……濮陽維已冷然道:“‘紅魑會’惡跡昭彰,罪在不赦,你們九人想也不會是什麼好東西!”
  他回首向“獨臂金輪”石魯道:“石堂主,請率各人堵住出口,待我將彼等一一誅絕!”
  濮陽維雖是面容冷傲,不顯喜怒,其實他為了“冷雲幫”中死亡及失?的人,早已憤怒膺胸,只是他定力深宏,未表露於外而已。
  “冷面樵隱”適纔見到濮陽維飛落的身法,及出手之間便奪去自己兩名屬下的兵器,心中早知對方功力甚高,他雖摸不透來人身份,卻已料到必是“冷雲幫”中的有數人物。
  濮陽維一語方休,“冷面樵隱”已連聲狂笑道:“小輩!你口氣也未免太狂了,今天,你就試試‘紅魑會’諸人,是否皆如你所料,盡是一些無用之徒?”
  濮陽維冷冷道:“蕭廣,你就看看,我濮陽維能否辦到!”
  “紅魑會”中的九名紫衣大漢一聞“濮陽維”三字不由齊齊驚呼道:“什麼?你就是‘玉面修羅’?”
  濮陽維長笑道:“現在知道,未免太晚了!”
  說話中,人如輕煙一縷,闖入九人中間。
  九名紫衣大漢呼嘯一聲,已急急揮舞兵器攻上。
  眨眼間,激鬥處已傳來兩聲慘叫。
  只見濮陽維身形閃轉如電,雙掌帶起陣陣狂風熱氣,有如游龍翔空,在紫衣大漢的圍攻之下,往來遊走。
  不多時又有四名紫衣大漢栽倒在地,個個面容赤紅,七孔流血,死狀極為淒厲。
  “冷面樵隱”雖然將手中的一對短劍,舞得個風雨不透,但仍然阻止不了濮陽維那如幽靈般,不可捉摸的身影。
  瞬息間,“紅魑會”九人,已有八人倒地斃命,僅剩下“冷面樵隱”仍在拚力抵抗。
  濮陽維倏然大喝一聲,“天魔十二式”中,那招“怪魔降世”猝然使出。
  “冷面樵隱”陡覺對方掌勢,虛幻不可捉摸,卻又重如山岳,難以力敵。
  他正惶急驚恐之際,側旁已傳來一聲大喝道:“小友,掌下留人!”
  一股勁力颯然湧到。
  “轟”的一聲巨響,“冷面樵隱”蕭廣已被震飛丈許之外,跌趴在地。
  濮陽維吃那股斜面襲來的勁力一封,也退後兩步。
  他星目煞氣隱現,細一注視,發覺搶救“冷面樵隱”之人,竟是“銀鷹孤叟”武京。
  這時武京也被濮陽維那股雄厚如山的勁力,反震得踉蹌後退五步,始拿樁站穩。
  濮陽維面色一寒,怒道:“武老前輩莫非也有興致,與在下一較麼?”
  “銀鷹孤叟”武京武功高絕,名重一時,雖則他暗中欽服這位少年功力卓越,但口頭卻不肯服輸。
  他冷然道:“你道老夫畏懼於你?也罷!你且先去辦好正事,老夫在萬花坪隨時候教。”
  他微一思忖,又道:“‘黑砂島’人一個未見,老夫亦不耐再去尋找……”
  濮陽維一哂,道:“前輩儘管請便,在下自會找他們算賬。”
  “銀鷹孤叟”武京裝做未聽見,他一指坐在地下閉目療傷的“冷面樵隱”道:“此人與老夫,昔日尚有一段淵源,尚請小友看在老夫薄面,暫且不予追究。”
  濮陽維目光一著蕭廣,微含譏諷的道:“前輩既然出面為他說項,在下焉得不從,只是,下次若再遇上,可就沒有這麼便宜他。”
  “銀鷹孤叟”武京一語不發,俯身將蕭廣挾在脅下,長嘯一聲,身形已如流星般掠上崖頂。
  濮陽維望也不望地下的八具屍體一眼,徑自行至“獨臂金輪”石魯身前,道:“石堂主,此間事情已了,咱們趕快回到廟前看看,可有消息?”
  石魯應諾一聲,五條人影已如飛般的掠向山前。
  濮陽維縱身前行,當他經過一叢高及人腰的雜草之處,只聞得一陣“呼呼”破風之聲,疾向身後襲來。
  濮陽維頭也不回,人在空中,就勢一個翻身回翔,已撲向那叢雜草之上。
  一片白濛濛的劍氣,倏然閃射,那片雜草,已齊腰被削斷。
  草屑紛飛中,隨即起了半聲淒厲的慘號,一顆光禿禿的頭顱。“咕嚕嚕”的滾出尋丈之外。
  濮陽維身形站定,已看出那被殺之人,正是“黑砂島”凶徒的打扮。
  他手中的“修羅劍”早已還鞘,雙目炯然環視著四周。
  “獨臂金輪”石魯也躍身縱至,手中尚握著數枚精光閃閃,大如人拳的鋼製骷髏。
  濮陽維心中想道:“‘黑砂島’賊人,定已大舉出動,隱身埋伏各處,看情形,他們必想以明攻暗襲的手法,雙管齊下……”
  他想到這裡,已覺出事態不妙,急急喝道:“咱們快走,遲恐不及了!”
  說罷,當先縱身飛起,急掠而去。
  轉過一條彎路之後,已可看到那座破落的廟牆,及四周茂密的樹林。
  濮陽維身形,快如奔雷閃電,眨眼間,已來至廟門之前。
  目光掠處,他不由全身悚然一驚,嘴角微微抽搐。
  只見廟門前面的草地上一片凌亂,橫七豎八的躺著數具血漬斑斑的屍體。
  不用細看,已知是“冷雲幫”各堂屬下的香主。濮陽維強捺悲怒,默默一數,屍體竟有五具之多。個個雙目凸出,面容獰厲,卻全是皮膚呈紫黑顏色。
  “獨臂金輪”石魯等四人隨後來到,看到這慘淒的景像,亦不由愕立當地。
  目眥欲裂。濮陽維一語不發,細看之下,竟沒有“笑面佛”秋月大師,“青蝶”秦柔柔及其它二名香主的下落。
  濮陽維極快的在腦中想道:“眼前,除了這五具屍體以外,並未看見其它人,這有兩種可能性,一是他們全力追敵去了;否則,便是已被‘黑砂島’兇人擄走。”
  他一看到地下死去九人,膚色皆呈紫黑之色,故而推斷出,必是“黑砂島”兇人下的毒手。
  “獨臂金輪”石魯大踏步向前,悲聲道:“幫主,咱們這次可真栽了!若不將這些“黑砂島”的魔崽子殺盡,咱們還有何面目迴轉總壇?”
  濮陽維面色沉凝,盤膝坐下,低聲道:“大家完全靠聚在一起,不要分散。”
  四人聞言,皆極為納悶的移身過來,每人相距,約有五尺之譜。
  濮陽維一見四人,那憤怒得青筋暴露,已知他們必因幫中兄弟之慘死,而痛心疾首,渴望實時復仇。
  他雙目微合,低聲道:“本幫十二紅巾與‘七煞劍’吳南雲堂主功力如何?各位定然知曉……”
  三名香主不敢貿然置答,皆奇異的注視著濮陽維。
  心中卻想道:“幫主今日恁的奇怪,適纔還是怒恨交集,滿山遍野搜尋敵?,怎的現下卻安坐於此,問起這些不著邊際的話來?”
  “獨臂金輪”石魯聽到濮陽維如此一說,已知其必然有所發現,而在這句話中,隱含暗示。
  他輕聲接口道:“吳堂主為五台派第一高手,功又深厚,機警無倫,等閒江湖高手,絕不能動他分毫。再加上久經大陣的十二紅巾,力量之大只怕武林中人,要一次把他們擊敗,除了六大宗派集結了大部高手外,其它江湖人物,卻是極不可能!”
  濮陽維頷道:“石堂主分析得甚有道理,在下尚有一言,就是各位覺得秋月大師,秦堂主,及那留下的七位香主,他們共同出手的威力,是否極為雄厚?”
  石魯等人聞言,微微點頭。
  濮陽維又道:“我們分開的時間,並不太久,但趕回之時,卻已生大變,除了武林中的六大宗派外,只有‘黑砂島’‘紅魑會’之人,或者有此力量。”
  石魯急問道:“依幫主判斷……”
  濮陽維星目半睜,精芒隱射,他緩聲道:“在下看來,暗襲本幫之人,必是‘黑砂島’凶徒……至於失?各人的情形如何?卻是不易推測,而且,就看適纔發生的情形,‘黑砂島’兇人,必已傾巢而出……”
  他環目四掃,將語音逼至極為低沉道:“目前吾等已陷入‘黑砂島’人監視之中,只是敵暗我明,不易察覺罷了!”
  “獨臂金輪”石魯,及屬下三名香主,皆是身經百戰,歷盡無數次生死的好漢,個個功力高強,經驗豐富,聞言絕不回首觀望,仍自默然凝注著濮陽維。
  濮陽維冷笑道:“現在,石堂主率頭兩位香主,撲至廟內,我已發現其中有兩條人影,正在那大門之後竊視……”他又對另一位號稱“拐子腳”的邱雄的香主道:“邱香主可大聲叱喝,虛勢張聲的徑撲林右,在下搶身左側林內,‘黑砂島’之領袖人物必在其中。”
  須知濮陽維功力之高,已臻登峰造極之境,又自幼服食千年奇珍“紅蘿仙果”聽覺目力自是高人一等,他在適纔盤膝坐定之後,已運起內家至高的“百里傳神內視大法”
  默察出周遭的情形……他分配停當,一聲暗號,五條人影,已電射向三個不同的方向。
  濮陽維身形晃閃間,已撲到左側林外,他腳尖才一沾地,林中已傳出一陣“桀桀”
  的怪笑之聲,“嘩啦”的暴響中,沖天飛起一條人影。濮陽維大喝一聲,單掌急揚,一溜紅光急閃,帶起一陣奪人心魂的厲嘯,“毒手魔君”昔年震慴天下武林的“赤龍梭”
  已猝然脫手發出。那條翔空人影,在空中驚呼一聲,已吃那去勢快不可言的“赤龍梭”
  透心而過,慘呼半聲碰然墜落地下。
  濮陽維身形不停,往回空中,連旋三轉,單掌抬處,又將“赤龍梭”收回。目光一閃,他已看到前面有一個小黑點,星飛丸瀉的急竄而去。他冷笑一聲,正待追去。
  忽然聽見破廟之內,傳出陣陣怒喝打鬥之聲。林外不遠,“拐子腳”邱雄亦似與人在動手過招。濮陽維雙臂舒展,恍如一頭巨鷹,颯然飛向“拐子腳”邱雄激鬥之處。
  此時,已是紅日西斜,夕陽餘暉之下,可清楚瞧見,與邱雄交手之人,竟是一位年屆標梅,手持鐵琵琶的女郎。濮陽維目光銳利,他一眼便已認出,這女郎不是別人,正是那有示警傳訊之恩的“粉面羅剎”徐妍容。這時,她與“拐子腳”邱雄,正打的難分難解。
  濮陽維心知無妨,暗一提氣,翔空的身軀,已奇妙的翻折,向廟前落下。
  他身形甫落,已聽到裡面響起一聲慘叫,一條人影翻牆而遁。
  濮陽維冷叱一聲,白影一閃,已攔在那人身前。
  薄暮之中,看的真切,這人一身黑衣,光頭赤足,正是“黑砂島”兇人的打扮。
  那“黑砂島”凶徒驟見有人攔住去路,也不想想人家如何能在眨眼間,便掠至自己面前的這份功力,舉掌便劈向來人胸前。
  濮陽維劍眉一軒,手臂伸縮間,已輕而易舉的,將這名“黑砂島”兇人摔出兩丈,跌得半死。他俊眼放光,四處一轉,廟內已奔出三條人影來。為首者,正是“獨臂金輪”
  石魯。
  他手中所持的金輪,尚在滴著點點鮮血。
  濮陽維微微一笑道:“石堂主,情形如何?”
  石魯大笑道:“果然有兩個‘黑砂島’的狗賊,隱在廟內窺視,已吃本座宰了一個。”
  他隨即正色道:“看樣子這兩個狗賊只是‘黑砂島’中的小頭目,武功卻是甚為怪異,絕不在咱們中原武林一般武師之下。”
  濮陽維頷首道:“石堂主,請將那躺在地下的傢伙看住,在下尚得去向一故人敘舊。”
  石魯正自愕然。濮陽維已飛身掠向邱雄、徐妍容拚鬥之處。
  只聽他急急引吭大喝道:“大家住手!”激鬥中的二人,聞立之下,霍然分開。
  徐妍容那兩道明亮幽怨的目光,已射向濮陽維身上。
  濮陽維身形一定,拱手道:“毒龍潭一別,瞬息已有半載,當日幸得姑娘大義傳警,使在下免了一次劫難!”
  徐妍容將手中鐵琵琶,輕輕的拄在地下,幽幽說道:“公子,你不要再提了,那次,你並沒領我的情,而且,圍襲你的人,反而潰不成軍,損傷慘重。”
  濮陽維面色一肅,和聲道:“徐姑娘,那次事件,在下並未記恨於你,相反的,我卻甚為感激……”他忽又面現異容道:“徐姑娘,你是否早已伏身在這樹林之內?”
  徐妍容嘆了口氣,道:“就在你們五位來至這廟前之時,我也恰好來到,但是,我卻發覺,四周已伏滿了不少武林高手,而且,還都是‘黑砂島’之人……”
  濮陽維急問道:“徐姑娘你來到之時,草地上是否已有屍體?”
  徐妍容點頭道:“是的,我也是無意中,發現‘黑砂島’之人,在距此地十裡外,一堆巨石之後密談,說是要奇襲‘冷雲幫’的‘七煞劍’吳南雲,及他手下十二紅巾。”
  濮陽維將頭微仰,沉思著一件事情。他想道:“‘七煞劍’率領十二紅巾,至沙河縣策應此次行動之事,甚為機密,‘黑砂島’兇人,不知如何知曉?”他實在想不出,遠在海外的“黑砂島”人,怎麼消息會如此靈通。
  徐妍容見他陷入沉思,稍停了一會,她才說話道:“這些‘黑砂島’人又說‘七煞劍’十二紅巾武功高強,恐不易相與,但,他們早已想好了明暗兩途,逐個擊破之法,同時下手…”
  濮陽維沉思一陣,道:“他們可曾言及,此次潛入中土,來的都是些什麼人?”
  徐妍容憂鬱道:“‘黑砂島’島主巴豪,以及其島上‘兇魂’‘毒魄’‘厲鬼’三兇,已率座下十七煞星,五十名弟子分別到達。”
  濮陽維喃喃自語道:“果然是傾巢而出,未出我所料!”
  徐妍容私心中,早已對濮陽維愛慕至深,只是她有著一種自慚形穢的感覺,覺得自己不配與心目中傾悅之人相愛。她總想到,他是那麼高高在上,仰不可攀,有如夜空中,閃爍的明星。她雖知自己絕不會受到濮陽維的青睬,然而她卻以一片赤忱,時刻默祈自己心悅的人兒平安。男女之間,最令人難以消受的,便是個“情”字,又何況是經常壓制著自己內心感情的“粉面羅剎”呢?她雙目中,流露出一股柔和得使人見了昏眩的光芒,低聲道:“濮陽公子,你要快點準備啊,聽‘黑砂島’的人說,他們如此大舉出動,好似全是衝著‘冷雲幫’而來……”須知“黑砂島”凶殘之名,早已震悚武林,加以島上之人,個個武功高強詭異,行事陰狠,中原武林,等閒也不願招惹,何況這次“黑砂島”更是傾巢而出,聲勢之浩大,自是足以懾人。
  “粉面羅剎”徐妍容雖然知道濮陽維功力,深不可測,又有大批“冷雲幫”好手,襄扶左右,她仍然未能釋念於懷。
  濮陽維心中暗忖道:“除了‘黑砂島’眾人為當前大敵外,尚有‘紅魑會’黨徒在後牽制,他們死傷九人,絕不會就此罷休,而且更有那“銀鷹孤叟”武京,態度不明,自己曾兩度觸怒於他,看情形,是敵非友的成份較多。”
  他正自思量,“獨臂金輪”石魯已將那被點倒的“黑砂島”島徒拖了過來,重重的摔在地上。
  濮陽維目光一瞬,對“粉面羅剎”道:“難得徐姑娘甘冒萬險,來此示警……”
  他略一沉吟,續道:“現下本幫大敵雲集,或明或暗,彼等想必已有周詳的計劃,本幫弟子,已有多人傷亡,更有一些行?不明。為今之計,徐姑娘還是早些脫離這些是非之地才是。而徐姑娘與‘江北丐幫’及‘黑旗幫’中之人,亦有……”
  亦有什麼,他卻住口不再講下去。
  “粉面羅剎”徐妍容冰雪聰明,濮陽維言中之意,她焉有聽不出的道理?只見她聞言之下,粉面倏變,淒然道:“我知道!你不願我留在此地,見了我,你會討厭……”
  濮陽維聽徐妍容如此一說,不由怔在當地。
  “粉面羅剎”對他有情,濮陽維亦非木石之人,豈有不知之理?但一來自己身負責任重大,前程凶險坎坷,再說,目下自己已有心悅的人,故而他對“粉面羅剎”僅是出自內心的感激,卻沒有包含男女之間,一絲一毫的“情”字在內。
  此時他窘在當地,一時不知說什麼好。
  “獨臂金輪”石魯早已聽說過,這位冷面冰心的女煞星的大名,但他做夢也想不到,這女煞星竟然對自己幫主生有情愫。
  這時他一見濮陽維尷尬的站在那裡,不知所措,不由哈哈一笑,大步向前道:“幫主,徐姑娘既不願離去,足見她是個臨危不懼的女中丈夫。咱們眼前,還是審問一下這‘黑砂島’的狗賊,方是道理。”
  濮陽維已知石魯此刻插言旨在為自己解窘,他不由向石魯含笑點頭,乘機行至那“黑砂島”人之前,伸手向他胸腹之間一陣搓揉。
  那面目猙獰的光頭大漢,長長吐出一口濁氣,身軀蠕動,雙目已微微睜開。
  濮陽維冷然說道:“黑砂鼠輩,從現在開始,我問你一句,你便從實招說一句!”
  語音冷硬,毫無情感。
  那“黑砂島”島徒,雙目怒瞪著濮陽維,一語不發。
  濮陽維毫不理會,朗聲說道:“這次你們‘黑砂島’上,一共有多少人來中土?”
  光頭大漢眼睛一閉,不予理睬,好似沒有聽到一樣。
  側旁的“獨臂金輪”見狀,怒罵一聲,飛起一腳,已將這光頭大漢踢翻數步。
  濮陽維微微擺手,冷笑道:“鼠輩,你在本幫主面前逞強,可是找錯人了……”
  說話中,他右掌五指彎成 形,手法非常怪異的,向那“黑砂島”兇人身上虛虛連點。這乃是“毒手魔君”獨門製敵手法“錯脈閉穴”。
  光頭大漢在濮陽維手指虛點之下,只覺全身千經百脈,交錯糾結,行血返聚,三十六處重穴完全封閉,直若毒蟻啃嚙,癢痛無倫。
  這陣痛苦的感覺,好似一只魔手,在一次又次的拉扯他的內臟。
  黃豆般大的汗珠,已自他腦門點點落下,目凸嘴咧,面容極為淒厲。
  濮陽維負手而立,悠閒的說道:“不太好受罷?我可以告訴你,這才只是開始!後面,嘿嘿!還有更妙的滋味呢!”
  光頭大漢仍自咬牙苦忍。
  漸漸的他已承受不住了,這巨大的痛苦,已深深的侵入他的骨髓之內。
  濮陽維凝視著光頭大漢的面孔,冷然道:“再過盞茶時分,你糾結的經脈,已不能歸還原位,待行血還攻腑肺後,你便要日日受這十倍以上的痛苦,七日之後,全身痙孿,咯血而亡。”
  忽然,那黑衣大漢嘶聲呼叫道:“放了我……放了我……我說……我說……”
  濮陽維默默一笑,食指彈處,一縷銳風,已滲入光頭大漢頂門穴中。
  這“黑砂島”人,全身悚然一震,渾身刺骨的痛苦,已全然消失,但他真元耗傷過甚,這時已四肢無力,孱弱的倒臥地上。
  濮陽維驀然大喝道:“快說!你們這次共來了多少人?”
  光頭大漢嘴唇微動,聲音低啞的道道:“自島主以下,包括三大衛宮,十七煞星及島上弟子五十人,都已全部到來……”
  濮陽維又問道:“爾等發號施令之所何在?怎的未見你們島主及島上重要人物?”
  光頭大漢喘了口氣,低聲道:“島上高手為了與貴幫架梁尋仇之事,已出來大部,僅只島主與三大衛宮之一‘兇魂’曹逸,尚在距此三十裡外的蛇環山惡鷲崖坐鎮指揮。”
  濮陽維急急問道:“這惡鷲崖怎生走法?”
  “黑砂島”兇人正待回答。
  眾人身後的樹林之內,已驀然響起一陣狂厲的嗓音,罵道:“吃裡扒外,欺師滅祖的東西,我看你還不自行了結!”
  隨著語聲,已飛出九點拳大的銀光,呼嘯帶風,向場中數人急襲而來。
  濮陽維頭也不回,仍自注視著躺在地下的黑衣大漢,催促道:“快說呀!你不用怕他!”
  那“黑砂島”人卻面色大變,渾身急驟的戰抖。
  濮陽維早已暗中運起“六彌真氣”周遭頓時已形成一道銅牆鐵壁般的無形潛力。
  他向一旁大喝道:“各位速退至在下身後,繞向林邊截人!”
  石魯等知道“黑砂島”那銀色骷髏的獨門暗器,極為霸道,除了力大勢沉之外,尚能在空中出人意料的迴旋攻擊,為了爭取時間,截獲此人,也顧不得再行返身架攔。
  五人極快的繞向濮陽維身後,如飛的掠向那片樹林。
  就在這同一時間,已有九枚銀色骷髏,電掣而至,但一撞在那綿綿如浩海也似的“六彌真氣”之上,卻全然反彈而回。
  濮陽維被那九枚銀色骷髏一撞,亦感到心頭一震,真氣微有波蕩。
  他暗驚來人身手之高,一面卻急急催問那光頭大漢,“蛇環山”“惡鷲崖”是個什麼地方?
  他心憂幫中諸人生死,唯恐遲則不及……濮陽維一連問了兩聲,那躺在地下之人,仍是寂然不動。
  他暗驚之下,用腳尖將那人翻轉過來,只見這“黑砂島”凶徒,滿面獰厲之色,凸目咧嘴,一股血液,自嘴角潺潺淌下。
  原來,這“黑砂島”兇人,已經自行咬斷舌根,氣絕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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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黑砂凶徒 惡鷲崖頂

  濮陽維望著地下,已然死去的光頭大漢的屍體,心中不禁又怒又恨,忖道:“這蛇環山到底是在什麼地方?他只說距此三十裡,是那一個方向距此三十裡呢?而且在一叢深山之中,尚要找尋這座山崖,這豈是一蹴而就的事?”
  他正在暗暗焦急,破廟側旁的樹林內,已傳出陣陣打鬥之聲。
  濮陽維滿腔怒氣無處發洩,仰首長嘯一聲,身形電閃,已撲至樹林之前。
  他正待向樹林內衝進,驀然一聲慘號起處,一團黑影,已迎面飛來。
  濮陽維側身一讓,手臂倏伸,已將那團黑影抓住,入手軟綿綿的,竟是一個人的身體。
  濮陽維雙目一瞥,已瞧出這人,正是自己屬下的三名香主之一,胸口尚冒出縷縷鮮血,已然氣絕身死。
  濮陽維怒極狂笑,將手中屍體安放在地上,大踏步向內走去。
  只見林中曠地上,“獨臂金輪”石魯,正與另一位香主,二人竭力抵住一個身材枯乾瘦小之人,那人功力陰柔,怪異無比。
  “粉面羅剎”徐妍容和“拐子腳”邱雄,卻全力進攻另一個光頭黑衣,身材高大的“黑砂島”凶徒。
  濮陽維暗一打量形勢,已知道這兩個“黑砂島”人中,那乾枯瘦小的黑衣人,功力輩份必然較高。
  因為連“獨臂金輪”石魯這等高手,再加上一位武功甚為不弱的香主,卻仍然不是此人對手。
  這時石魯等二人雖是拚死力敵,卻顯然已是力不由心,左右支絀。
  再看那邊“粉面羅剎”與“拐子腳”邱雄二人,兩面夾攻,忽前忽後,電閃般上下翻飛,卻已漸漸取得上風。
  濮陽維已判斷出,憑那個高大“黑砂島”凶徒的功力,絕不可能在這短時間內,將自己屬下的香主擊斃。
  無可置疑,下毒手的必是那個枯乾瘦小的黑衣人。
  濮陽維冷笑一聲,身形微閃,已欺身至那黑衣人身後。
  黑衣人的功力果然了得,濮陽維身形才到,他已兩肘後撞,同時飛踢雙腿,向石魯等二人連踢出六腳。
  濮陽維在他雙肘撞出時,冷聲一笑,掌勢倏然幻成千百掌影,勁力湧處,已將那黑衣人震退三步。
  那瘦小的黑衣漢子,“桀桀”陰笑,道:“‘冷雲幫’盛名赫赫,傳言乃江湖上第一幫會,今日得見,卻也不過如此!”
  濮陽維見這枯乾瘦小的黑衣漢子,雖然已暗中吃了虧,卻仍不肯服輸。
  他不由冷冷說道:“是否如此,你眼前就會知道。適纔本幫一名香主,是你所殺麼?”
  只見那瘦小的黑衣人,豁然一陣狂笑道:“我‘毒魄’常左,平生殺人如蟻,便是常某所殺,又何值大驚小怪?”
  濮陽維面色不動,冷然道:“你便是‘黑砂島’三大衛宮之一的‘毒魄’常左?”
  常左獰聲道:“你們中原武林,誰不知我‘黑砂島’行?所至,所向無敵,島上三大衛宮威震四海!”
  濮陽維冷然哂道:“威鎮四海的好漢,你便試試能否在本幫主掌下,走上十招?”
  這“毒魄”常左,乃是“黑砂島”上陰陽迷宮之三大衛宮之一,主司禮之責,功力僅較幫主巴豪,司香曹逸二人,略遜一壽,乃是“黑砂島”中,第三把高手,與那桀傲不馴的陰陽迷宮司刑“厲鬼”嚴猛,合稱三大衛宮。
  濮陽維鐵膽傲骨,功力蓋世,來人聲名雖隆,他卻絲毫不放在眼裡。
  “毒魄”常左一聽對方乃是大名鼎鼎的“玉面修羅”亦不由微感一震。
  目光瞬處,卻又看到自己帶來的“十七煞星”老三,已在對方一男一女的夾攻之下,逐漸不敵。
  他狂笑一聲,大喝道:“休逞口舌之利,手底下功夫才是真的!”
  身形閃晃間,已流星攻出七掌五腿。出手全是“黑砂島”的怪異絕學,端的令人防不勝防。
  濮陽維冷哼一聲,施出“毒手魔君”獨傳之“天魔十二式”沉著應付。
  眨眼間二人已交手五招,常左雖未落敗,但在動手過招之間,已被對方逼得連退五步。
  濮陽維心中忖道:“這‘毒魄’常左功力之高,尚在昔日那‘厲鬼’嚴猛之上,僅較‘銀鷹孤叟’略遜一籌,若不施展奇招,恐怕要纏鬥至百招以上,才能將他拾下……”
  動念間,二人又已互拆了三招。
  濮陽維身形急起,臨空盤旋,彷若巨鳥翔空,又似龍飛九天,曼妙輕靈之極。
  “毒魄”常左心頭一震,已知對方要施煞手,不由沉氣凝神,雙掌封住門戶,嚴密戒備。
  濮陽維身在空中,發出老龍清吟似的一聲長嘯,身形急閃,已幻化成數十條白色身影,四面八方的向常左攻到。
  勁力如山,掌影重重,威勢奪人魂魄。
  這是“天魔十二式”中,菁華所聚的一記煞手“滿天飛魔”。
  當年,他便曾以此招,將威鎮一方的青海老怪“赤面鐵膽”斯段峰,折在掌下。
  常左功力不如斯段峰,濮陽維此招一出,他自然更是抵敵不住。
  但見他身形暴退中,已被濮陽維一掌震飛丈許之外。
  正當此時,旁邊又傳來一聲悲號,另一名“黑砂島”凶徒,亦吃了“拐子腳”邱雄一腳踹在小腹之上。
  “粉面羅剎”徐妍容又適時加上一記“鐵琵琶”慘叫聲中,亦已一命嗚呼!
  濮陽維阻止不及,不由失聲道:“糟!未留活口審問,咱們怎麼找到那蛇環山惡鷲崖?”
  “獨臂金輪”石魯行將過去,將“毒魄”常左的身體翻轉過來,只見常左滿面赤紅,七孔流血。
  他低聲道:“啟稟幫主,這“黑砂島”三大衛宮之一‘毒魄’常左,已然斃命…”
  說來有氣無力,神態沮喪。
  濮陽維聽出他語氣之中,含有愧疚之意,不由走上前去,和聲道:“石堂主,你心中為敵才死去的弟兄難過麼?其實你亦不必自責過甚,習武之人,哪能說從不失手,永久屹立不敗!”
  他拍拍石魯肩頭,又道:“這數日來,你已盡力而為了,不論勝敗,我都是感激你的。”
  “獨臂金輪”石魯,為崆峒派中有數的高手,功力極高,但他近數日來,連受挫折,加以自己屬下,又接二連三的傷亡,是故心情十分抑鬱,豪氣大減。
  濮陽維知他心中必然深深自責,適纔未能及時救援那名死去的香主,同時又為了自己連敗于人而愧疚。
  他安慰了石魯一番,又迴轉頭來對三人道:“目前我們只剩下五人,因此,實力不宜分散,更難得徐姑娘不畏危難,惠於下助,在下甚為感激。”
  他微微沉思一陣,又道:“為今之計,必須於最短時間內,尋找出本幫失?各人的下落,探明敵人虛實。現在,我先獨自往四處探查一番,看看那蛇環山是在何處?石堂主與徐姑娘等人,聯合一處,尋一較高地勢相候,只要一發現本幫的‘千里傳鴻信號’便即刻前往會合。”
  “粉面羅剎”徐妍容柳眉微皺,張口欲言。
  石魯在旁看到,急急搶先說道:“幫主指示甚為周慮,本座謹遵諭令。”
  他心中清楚,“粉面羅剎”徐妍容必是不願與自己三人結伴,而想與濮陽維同行。
  但“粉面羅剎”武功雖高,卻也不比自己強,濮陽維行動起來,單獨一人,自是較為輕易,若徐妍容跟去,則有甚多不便之處。
  濮陽維亦是同一心意,一言說畢,已急急向林外縱去。
  這時大地晦暗,天色早已入夜……此地,正當沙河縣城之外,荒僻無人,四野岑寂。
  除了這片樹林後的小山之外,便只有西邊隱隱顯出一片黑壓壓的峰影來。
  濮陽維暗中打量形勢,已作了決定,不論判斷正確與否,他都要到西方那片山巒中探察一番。他展開身形,如一條白線般,以眩人眼目的快速,急奔向西方而去。
  瞬息間,已自?影不見。
  約有盞茶時分,他已來到一座連綿銜接的巍巍高山之下。抬頭望去,只見林密峰深,怪石嵯峨,四周一片黑暗,除下“嘩啦”“嘩啦”山風吹拂林木的響聲外,周遭沉寂得沒有一絲聲息。
  他暗自焦急,忖道:“如此深廣的一片山峰,連綿無際,到底哪一座才是蛇環山?
  而那惡鷲崖又在何處?”
  他不由躊躇起來,徘徊山下,無法立刻行動。
  這時,一陣夜風吹來,風聲中竟隱隱傳出人語之音。
  這聲音混雜在呼嘯山風中,若非濮陽維這等絕世功力,是萬萬不能察覺的。
  他驟聞此聲,頓時喜出望外,急急向那話聲傳來之處奔去。
  濮陽維一面飛躍著,一面留意著那聲音的來源。
  眨眼間,他已來到一方巨石之後。
  這巨石甚為高大,聳立地上,緊緊連接一處陡峭的山壁。
  山壁上野藤蔓延糾結,十分茂密。
  這塊極為高聳的巨石之後,尚有一塊岩石,向後凸出,成為一片天然的棚蓋,人語之聲,便是自其中傳出。
  濮陽維悄沒聲息,潛近那方巨石之旁,輕悄得彷若一個幽靈。
  在那塊凸出的岩石之下,傳出一個粗獷的口音,道:“老金,不是我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你看,咱們黑砂一脈,自從島主率領,進入中原以來,原以為可以橫掃中土,稱雄天下,卻不料事情大出意料。咱們這次進入中原,首先便是找那‘冷雲幫’晦氣,但是,今天由咱們三大衛宮親率十名十七煞星中的高手,及二十名本島弟子,圍襲什麼‘七煞劍’吳南雲,還有他手下的十二紅巾,雖然幹掉了對方四人,但,咱們三大衛宮中的嚴司刑,卻挨了‘七煞劍’一掌,十七煞星與二十名弟子中,也死了十餘人……”
  另一個尖澀的嗓子叱道:“凌老七,你說話聲音,可不可以低一點?”
  隨即那尖澀的嗓音又道:“中午得報,那‘冷雲幫’幫主,叫什麼‘玉面修羅’濮陽維的,已率著幫中高手到來,聽說這傢伙極為難纏,當年嚴司刑及本島四名弟子,便是傷在他手內,適纔幸虧那‘魔爪’甘濱適時到來相助,親自陪同三位衛宮,及十七煞星餘下的十五人,全力以赴,用聲東擊西調虎離山之計,才打了個小勝仗。”
  濮陽維聽得心中一震,驚忖道:“怪不得搜敵之時,我才離去不久,便已發生巨變,原來竟是‘魔爪’甘濱這廝助紂為虐!難道他已逃得活命,未死在我‘赤煞掌’下?”
  他星目之中,煞氣隱射,暗暗咬牙切齒。
  巨石後,又傳出那粗獷的口音道:“剛才十七煞星中老四回來,謂本島奉命監視‘冷雲幫’的暗樁,已吃他們識破,島上弟子又有三人斃命……十七煞星的老二也完了……”
  濮陽維暗中一算,“黑砂島”入侵中土的高手,三大衛宮已是一死一傷,十七煞星死了四人,五十名弟子中,也死了十人。
  那粗獷的聲音低嘆道:“欸!適纔常司禮帶著十七煞星的老三出去,怎的至今尚未回來?”
  濮陽維不耐久等,身形如鬼魅般掠進,星目閃處,已見到兩個光頭赤足的黑衣漢子,盤膝坐在地上喁喁低談。他倆尚不知道,已有人撲了進來。
  濮陽維雙手攏在袖口之內,極為輕鬆的說道:“二位好大的雅興,深山荒野之中,促膝長談,雖無美酒佳肴助興,卻有清風明月相伴!”
  那兩個“黑砂島”島徒,聞言大吃一驚如觸電般跳了起來,驚愕萬分的看著濮陽維。
  濮陽維長聲一笑道:“二位怎的如此呆瞧小可,莫非小可面上有花不成?”
  二人這時才如夢初醒,那站在左邊的二人粗聲喝道:“你是誰?可知道這蛇環山目下是誰的地方?”
  濮陽維心中暗暗慶辛,忖道:“自己誤打誤撞,想不到已找對地方,而且又無意中窺破了‘黑砂島’的姦謀。”
  他口中卻說道:“二位怎的如此大呼小叫,區區又未曾開罪二位,這蛇環山乃皇帝老兒所有,他既未張貼禁止入山的旨諭,區區又為何來此不得?”
  他忽然“嘖嘖”兩聲故作驚容道:“莫非此山已被二位仁兄向皇帝老兒買下?這可……”
  這兩個“黑砂島”人,乃是隨島主巴豪進入中土五十名弟子中,翹楚之材,他們又不是呆子,只看這眼前這俊逸英挺的白衣書生,能毫無聲息的,掩入自己身旁的身手,已知來人必然功力高絕。
  二人一見這白衣書生,一味的裝聾做痴,說話之間,卻又隱含譏諷之意。
  二人不由同時一板面孔,道:“朋友,光棍眼裡揉不進砂子,你是幹什麼的,咱們是幹什麼的,彼此肚中雪亮,大家有話,何妨說明,若是甘老前輩的兄弟,咱們也好交結一番,免得傷了和氣!”
  大實這兩個“黑砂島”人,只因對方身形出現得太也離奇,才不敢貿然動手,先拿言語試探對方一下。
  若是另換了一個武功平庸的人進來,只怕憑這二人往日手辣心毒的習性,早就齊施暗襲了。
  濮陽維面容倏然一板,那有如春風般的微笑,頓時消失,面色之冷,較那寒冬飛霜,猶有過之。
  兩個“黑砂島”人,一見這白衣書生的神色,皆不由自心底冒上一股涼氣。
  濮陽維冷削的道:“本幫主豈和爾等鼠輩稱朋道友,就憑你們這些廢料,也配稱霸中原,真是夜郎自大,恬不知恥。”
  二人一聽眼前這人,竟是自己這方一提起來,個個而頭痛異常的“冷雲幫”幫主……
  “玉面修羅”。
  不由嚇得面色大變,相互一視之下,微微向後退去。
  黑衣大漢的背後,便是一片岩壁。
  從他倆表面上看來,似是想做困獸之鬥。
  濮陽維星目如電,注視著二人的一舉一動,心中忖道:“這兩個‘黑砂島’的爪牙被派在此處守衛,想那‘黑砂島’島主巴豪坐鎮之處,必不會距此太遠,怎生想個辦法,令這兩人說出行走的方向……”
  他正打著主意,那尖澀嗓音的“黑砂島”人,已悄悄的自懷中摸出一件烏光隱泛的東西。
  此物大小,僅與手指相似。
  濮陽維冷冷的注視著二人,一絲微笑,已浮上嘴角。
  只見那手中拿著黑色對象的大漢,急速將那物體放入嘴內,使勁的狂吹起來。
  奇怪的是,這大若手指,通體黝黑,其上尚帶有小孔的東西,雖在那“黑砂島”人鼓腮猛吹之下,竟未發出絲毫聲息。
  濮陽維心中,不由十分迷惑?
  那黑衣人將那形似哨子,但卻通體烏黑的東西拿出時,他早已看到,但卻故意不予阻止,目的乃是想藉二人出聲傳警之便,將“黑砂島”首腦人物,一併引來。
  那時他便可憑藉這一身超凡入聖的武功,來一次總決算,也免得漫無頭緒的尋找。
  但這“黑砂島”凶徒,分明是在傳警求援,卻將一只不出聲的帶孔哨子,放在嘴裡猛吹……。
  這到底是在弄什麼玄虛?
  濮陽維正迷惑愕然的瞧著兩個黑衣大漢,這種毫無意義的舉動。
  驀然,那粗獷嗓音的“黑砂島”島徒狂喝一聲,自身後抽出一對“紫鯊斷腸戟”來,猛向濮陽維胸腹戳下。
  濮陽維身形一轉,輕描淡寫的連出兩掌,已將來人逼得連退了三步。
  正在這時,另一“黑砂島”島徒,悶聲不響的颯然自他背後衝出。
  濮陽維暗暗一笑,卻並不出手攔阻,任他逸去。
  眨眼間,那“黑砂島”島徒,已消失於無邊夜色中。
  與濮陽維交手的黑衣大漢,雖被逼退了三步,然而,他卻膽氣一壯,忖道:“人稱‘冷雲幫’幫主蓋世無匹,萬夫莫敵,今日一會,卻也並不如傳言那麼厲害!”
  他卻不知道,濮陽維與他交手,活脫像是在耍猴子一樣,根本連二成功力都未施出。
  濮陽維放去另一“黑砂島”島徒,實乃別具用心。
  他正暗中慶幸妙計得售,與他交手的那個“黑砂島”島徒,已厲吼著衝了上來,手中的“紫鯊斷腸戟”舞起一片烏黑光華,風勢勁疾,罩向濮陽維咽喉。
  濮陽維默察時間,知道已不能再多擱延。
  他眼望著敵人襲來招勢,微微一哂,“金羅步”急旋,人影晃動中,已來至黑衣大漢身側。
  他快若閃電般,輕輕一掌,已印在這“黑砂島”島徒脅下。
  在這黑衣大漢的一聲狂嚎中,人已電射出五丈以外。
  此時,黑衣大漢正緩緩倒地,口鼻之中,鮮血急噴。
  濮陽維頭也不回,提足一口真氣,來復的在體內急驟循回。
  身形憑這口真氣的潛力,若鷹隼般,在空中連續飛掠而去。
  他人在空中,僅須趁折回旋轉的空隙,便能凝形換氣,直若禦氣行空,身法好不快捷。
  眨眼之間,他已望見前面不遠,正有一條黑影,疾若奔馬般,向一座山崖奔去。
  濮陽維緊緊的跟在那黑影之後,轉了好幾個山彎岔道,已來至一座山崖之下。
  濮陽維細一打量這山崖的形勢,不由暗暗吃驚不已。
  只見這座山崖,高有數十丈,岩壁陡峭濕滑,險峻異常。
  崖頂卻是奇闊,兩旁斜斜的伸出一片奇大的岩石,襯著高聳上拔的崖頂,極似一頭龐大的鷲鳥,做勢欲飛。
  濮陽維暗忖道:“瞧這山崖的形狀,想必就是‘惡鷲崖’無疑了。”
  這時,那條黑影站在崖下,卻並不設法爬升崖頂。
  濮陽維目光尖銳,黑夜仍能清晰視物。他已看見那黑衣大漢,又自懷中拿出那只顏色黝黑,形似哨子的東西,放在嘴裡,依舊鼓勁狂吹著那毫無聲息的音律。
  其實濮陽維哪裡知道,這正是“黑砂島”最奇妙的傳警信號。
  這黑色帶孔,形似哨子的對象,名叫“鷗笛”乃是取自“黑砂島”特產的一種,形狀極大,藍羽海鷗的胸骨所製成。
  此物上琢小孔,並在內部安有極為精巧的風葉。
  吹出時,可發出一種極為尖細,波動力甚高的一種音波。
  這種音波,因震動率太快,發出的的聲音已尖細到人耳所不能分辨。
  但是“黑砂島”特產“藍鷗”卻可以聽見。
  “黑砂島”人將它製為傳警信號,遇危發出,這種音波能傳出十裡左右,遇到阻礙之物,尚能回折播散。
  他們行動時,皆帶有“藍鷗”數只,聞到這鷗笛傳警之聲,便會振翼啼鳴!“黑砂島”人即知有警,放出這些藍鷗,循聲覓敵,端的妙絕非凡,匠心獨具。
  那黑衣大漢鼓嘴吹了一刻,便靜靜的佇立崖下,面上不時流露出焦急之色。
  濮陽維聰慧無倫,機警深沉,他一見黑衣大漢如此沉著,自己也便不輕舉妄動,耐心的守候一旁。
  不一刻,崖頂傳來兩聲極為刺正的尖鳴啼叫,眨眼間兩團黑影已自空飛落,停在那黑衣大漢身側。
  濮陽維凝目一看,不由暗驚道:“這是什麼怪鳥?怎的竟有桌面般大小?而且,羽毛又是藍澄澄的顏色?”
  他正在思忖不透之際……崖頂又響起幾聲喝問,隨即聞得一聲“轆轆”之聲,一個方圓三尺的藤簍,已自崖頂緩緩垂下。
  那藤簍離地尚有三、四丈高,簍內已颯然跳出兩個光頭赤足的黑衣大漢來。
  那適纔奔至的“黑砂島”島徒,急急走上前去,低聲道:“二位師兄,事情不妙了,那‘冷雲幫’幫主,已親自找上門來……”
  自崖頂下來的兩個“黑砂島”島徒,同時怒叱一聲,罵道:“大呼小叫些什麼?咱們‘黑砂島’英名,都叫你喪盡了。”
  這人立即噤若寒蟬,不敢再說。
  兩名黑衣大漢中,那身材粗短的一個,自鼻孔內“哼”了一聲道:“你可曾看清楚?
  的確是那‘玉面修羅’濮陽維?適纔外面一連兩次用“鷗笛”傳警,島主正大發雷霆,傳下話來,說你們太也不知鎮定,不論遇到什麼事,都發警求援。”
  這黑衣大漢唯唯諾諾,低聲道:“啟稟二位師兄,適纔確是那‘玉面修羅’親自到來,凌老七已在抵擋,我怕事體重大,故而先行來報……”
  那二個身份較高的“黑砂島”島徒,又極為不滿的“哼”了一聲。
  身材粗短的黑衣人道:“若真是那‘玉面修羅’到來,只怕十個凌老七也抵不住人家一掌。”
  另一個體格魁梧的黑衣人問道:“你可看仔細了?來人是否穿著一身白色儒衫。面目異常俊俏?”
  這黑衣大漢連連點頭道:“不錯!不錯!他不但模樣出眾,而且,那身武功更是駭人聞聽,我們五十弟子,親隨三大衛宮苦習了十載武藝,卻連人家挨到我們身邊,都覺不出來……”
  身材粗短的黑衣人突然嗔目怒道:“住你娘的口!真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我黑砂一脈,又哪一點不令中原武林刮目相看!”
  那身材魁梧的黑衣人急忙阻道:“師兄,且莫生氣!”
  只見他沉吟一陣,遲疑的道:“常衛宮適纔親率三師兄出外查情勢,還有那‘魔爪’甘濱已帶了他兩名手下,尋找那‘玉面修羅’去了。怎的他卻能摸到這裡來?真是奇怪!”
  原來這兩個黑衣人,也是“黑砂島”十七煞星中人物,排行老六、老七。
  他們還懵然不知,“毒魄”常左及十七煞星中老三,早已死在濮陽維等人手下,成為異鄉之鬼了。
  濮陽維凝神傾聽,三個人的每一句話,都已傳入他耳內。
  他安著殺一個敵人,少一個禍根的心裡,身形一長,已一搖三擺的踱了出去。
  口中吟哦道:“唯我獨尊數冷雲,旭陽輝煌耀古今,五嶽四海入麾下,綿綿能留萬古名!”
  三個“黑砂島”島徒聞言,不由倉慌回首探視。
  那適纔守衛山前的“黑砂島”島徒,一見之下,不由驚得蹬、蹬、蹬的連退三步。
  另兩個黑衣大漢,亦自面上變色。
  濮陽維若無其事的調侃道:“嗯!三位且莫緊張,適纔在下念的四句歌訣,不知三位覺得如何?”
  身材粗短的黑衣大漢大喝一聲,硬著頭皮走上一步。
  色厲內荏的道:“尊駕何人?深夜至此。不知有何貴幹?”
  濮陽維嘿嘿冷笑,一字一頓的說道:“寧自閻羅十殿轉,莫見‘玉面修羅’顏。鼠輩,爾等聽過麼?”
  三人同聲大呼道:“玉面修羅!”
  濮陽維冷冷一笑,輕藐的道:“現在我可以告訴你們,那‘毒魄’常左,及你們派出去的暗樁,皆已全部成仙歸西了。”
  三人聞言,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語聲微顫道:“你……此言可真?常衛宮可是……
  可是喪命於你手?”
  濮陽維大笑道:“客氣!客氣!正是在下成全於他!”
  他目光一寒,語聲突變冷酷生硬的說道:“便是你們三位,也要到黃泉路上,與他們相伴而行……”
  濮陽維說來斬釘截鐵,語氣之中,自然而然的含有一種無可比擬的威嚴,使這三個武功頗高的“黑砂島”島徒聽來,竟不覺同時升起一股理所當然,自認必死的念頭,直覺對方出此狂言,絕沒有一絲誇大似的!
  三人中,那身材粗短的漢子,已暗暗伸手去摘頸項上掛著的銀色骷髏。
  濮陽維目光何等銳利,他一眼便已察覺出來,笑呵呵的道:“這位仁兄等不及了麼?
  何苦如此忙著上路呢?”
  言中之意,乃是指明對方功力不夠,急著動手,只有加速死亡一途。
  那身材粗短的漢子,估不到濮陽維目光竟是如此銳利,能在如此黑夜之中,清晰見物,明察秋毫。
  心中一涼,那伸出的手,不由進退不得,窘在當地。
  濮陽維微微一笑道:“在下也不為己甚,只要三位能逃出區區劍下一招,區區便放手一走!”三人一聽,有如此便宜之事。
  心中齊皆暗自慶幸,忖道:“任你功力蓋世,我們三人聯手之力亦非同小可,就是再不濟,也不至於逃不出你一招之下!”
  本來,“黑砂島”的詭異武學,實是獨具一格,精妙無方。
  這眼前三人,若能平心靜氣,聯手與濮陽維對招,三五合以內,尚能勉強支撐。
  但他們已被對方那響亮的名聲,高絕的身手,唬破了膽。何況濮陽維已安心不讓這三個“黑砂島”人逃出手下,他能出此大言,自有其勝敵之算。
  這時他早已想好,一出手,便用那輕易不露,被詡為天下至高至強的凌厲劍法“修羅九絕式”。
  那身材粗短的“黑砂島”島徒道:“閣下既有如此能耐,我們也只好勉力一試!”
  但他心中卻罵道:“狂妄的東西,我看你吹大氣能吹到幾時?”
  濮陽維露齒一笑道:“各位便請準備,在下出手卻是快得很呢!”
  他言詞鋒利,一派嬉笑怒罵之色,完全沒將對面的三個“黑砂島”島徒放在眼中。
  三個黑衣大漢,此時雙目圓睜,額際青筋暴露。
  身材粗短漢子首先雙掌一翻,已撤出一對顏色黝黑,蘊有奇毒的“紫鯊斷腸戟”來。
  另外兩人也同時拔出兵器,成丁字形三面峙立,雙戟交舉於胸,凝神待敵。
  濮陽維嘴唇微抿,形成一優美的弧線,冷冷一笑,人已奇快無倫的拔升空中。
  他身形快得有如一縷淡淡的白煙。三人挫肘沉腕,六把“紫鯊斷腸戟”已將上盤封閉得密不通風。
  倏然。一股白濛濛的劍氣,帶著如寒泉也似的冰冷,有若天神倒瀉,以眩人眼目的快速,閃至三人頭頂。
  那森森的白光僅只微閃,已逼至他們頸項之前。
  真是快得無以復加!他們高舉的兵器。竟然不及撤回截擋。
  這頭頂與頸項間,微不足道的距離,在三人的感覺竟比千萬里路還是綿長。
  剎那間,三縷鮮血,如三股泉水也似,標起數尺之高,三顆醜惡的光頭,已若圓球般,“咕嚕嚕”的滾落地下。
  白光斂處,濮陽維已沉穩的站在地上。
  他毫無表情的望著這三具屍體。心中卻微微嘆息。
  喃喃自語道:“修羅九絕式!這還是那一招‘長恨綿綿’啊!可是這三個“黑砂島”
  島徒,卻仍然躲不過!”
  他抬頭望著黑沉沉的崖頂,默默的忖量著,應該如何上去。
  驀然,一聲尖厲刺耳的啼叫起自身側。兩團黑影已如電閃般飛向空中。
  濮陽維急急轉目一看,黑暗中,已看出那振翼飛去的,正是那兩只“藍鷗”。
  濮陽維心念一轉,身形已猝然飛起,飄拂的長衫,有若蒼穹流星的曳光。
  眨眼間,已升至兩雙藍鷗的爪下。
  白光突閃,空中兩聲悲啼,那兩只去勢快速的大鳥,已若隕石般的墜落在地上。
  濮陽維身形不停,在空中連連旋回,第四次盤轉換氣的時候,他已飛至這“惡鷲崖”
  之頂。
  若有人此時看他飛昇崖頂的絕世輕功--“鷹回九轉”不驚駭欲絕才怪。
  他身形飛翔空中,絕似一頭巨鷹,但比那巨鷹更靈活,速度更捷。
  這時他站在崖頂,毫不掩遮身形,目光環視,已可看出這崖端之上,甚為寬闊平坦。
  在眼前不遠,一叢不大的樹林之前,有著幾塊聳立的巨石,而且顯然是經過一番人工的整修。
  因為,這幾塊龐大的岩石,四周空隙之處,已被一些灰黑色的小石砌滿,形成一間奇形怪狀的石屋。
  這石屋前,尚有一扇以毫無修飾的天然巨木連成的門戶。
  這時,屋內正隱透出燈光。
  濮陽維憑以往的經驗判斷,石屋中必然還有人在,但此刻卻毫無聲息,只有燈光搖曳,木門半掩……四周異常寂靜,風吹樹梢,枝影婆娑,顯示出一絲靜得怕人的氣氛。
  濮陽維略略一定心神,宏聲道:“‘黑砂島’的朋友,在下濮陽維,遠道來此,聆候教益,各位如此不拒不納,裝聾做啞,未免顯得太小家氣了罷!”
  他一言甫畢,石屋之中,已傳出一陣聲若洪鐘般的狂笑。
  笑聲如旋風盤回,震人耳破之外,另有一種獷野懾人的氣度。
  隨即一聲大喝,石室之門已“砰”然打開,自內走出三個人來。
  為首一人,粗腰闊膀,獅鼻環眼,長髮披肩,身著一件非絲非綢,光澤細膩的黑色長衫,生像威猛之中,又有著一種令人畏懼的威儀。
  他身後二人,一個面目慘白,身若竹竿。
  另一人癡肥矮胖,卻在髮際插著一朵紅絨花球,看來不倫不類,直足令人作嘔。
  濮陽維一見三人出來,微一提氣,身形已若棉絮般,飄前三丈之遠,就好似有一股無形潛力托著一般。
  那生像威猛的大漢,突然呵呵笑道:“好一手‘細柳飄’的身法,閣下想必便是名蜚中原的‘冷雲幫’幫主,‘玉面修羅’濮陽維了?”
  濮陽維聞言之下,極為溫雅的一笑,文質彬彬的答道:“不敢當!在下正是。尊駕可是‘黑砂島’島主巴豪?”他語氣之中,隱含著譏諷之意。
  這氣度沉雄的大漢,果然便是“黑砂島”島主--巴豪。
  這時他面上神色絲毫不變,洪聲答道:“濮陽幫主盛名遠震,巴豪如腐木螢光,豈能與皓月爭輝?來來來!老夫先為濮陽維幫主引見兩位朋友!”
  他一指那瘦長呆板的漢子道:“是本島三大衛宮首座,人稱‘兇魂’曹逸……”
  他又一指那矮胖癡肥,頭戴紅花的怪人道:“這位是本島主摯友,人稱‘北海毒鯊’胡波。”
  濮陽維微微一笑,道:“難得海上稱尊的英雄好漢,同時蒞臨中原,這真是武林中的盛舉了!”他雖然言中帶刺,但三人卻恍如不覺。
  “黑砂島”島主巴豪,又笑容可掬的道:“濮陽幫主,老夫自入中原以來,似幫主這般文武全才,品貌出眾的人物,尚是初次見到,人言‘玉面修羅’般般超人,今日一見,足證傳言不虛,只是!哈哈……”他言談未畢,已哈哈大笑起來。
  濮陽維面色凝重,並不接答。
  巴豪身旁,那肥胖怪異的胡波,已聲如破鑼般接口道:“只是閣下已入我“黑砂島”
  重圍之下,只怕翔空之龍,要成甕中之鱉了!”
  濮陽維神色依舊不變,默默環顧之下,果然已看到暗中人影幢幢,已形成重重包圍之勢。
  他朗朗一笑,輕鬆的道:“貴島這套手法,乃是陳腔濫調,毫無驚人之處,在下已見識慣了。”
  他突然面容一寒,又道:“只是……‘黑砂島’的朋友,你們便試試看,‘玉面修羅’是否乃浪得虛名之輩?”
  “黑砂島”島主巴豪又是一聲長笑,大聲道:“好!好!濮陽維幫主鐵膽傲骨,豪氣乾雲,確不愧為一幫之主!”
  他向四周一瞥,續道:“本島與貴幫的仇怨牽連,已勢同水火,絕難兼容,老夫也不用多說,迄止目前,雙方已互有傷亡,誰也壓不過誰……”
  濮陽維冷冷一笑,說道:“巴島主未免將貴島人物看得太高了,貴島的什麼三大衛宮、十七煞星、五十弟子,雖然未敢說不值一提,卻難與我‘冷雲幫’一分軒輊。”
  “黑砂島”島主巴豪,面色倏然一變,隨即哈哈大笑道:“未知濮陽維幫主,此言有何憑據?”
  濮陽維雙目望天,平靜的說道:“到目前為門,“黑砂島”三大衛宮,已是一死一傷,十七煞星,死去六人,五十弟子亦斃命了十二個,這可算是“黑砂島”從未有過的事罷!”
  眼前三人聽得面色連變。
  胡波陡然厲聲問道:“濮陽維,‘毒魄’常左已喪在你手中?”
  濮陽維神色沉凝,夷然不懼的微笑道:“正是,還得加上適纔崖下十七煞星中四人。”
  “黑砂島”島主巴豪心中十分悲憤因為“兇魂”“毒魄”“厲鬼”三人,一向是他最得力的臂膀。
  他身後的“兇魂”曹逸,毫無人味的冷笑一聲,徐步走上前來。
  只聽他陰惻惻的說道:“濮陽維,閣下真是稱得上心狠手辣,既然我常二弟已承你成全,在下曹逸也煩你慈悲一下罷!”
  巴豪巨目似電,凝注在濮陽維臉上,洪聲喝道:“曹衛宮,且請退下!”
  自己卻回首與那癡肥的怪人“北海毒鯊”胡波,低頭交談起來。
  雲淡星稀,四野無聲,空氣中,卻隱含著殺伐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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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風淒星寒 血債血償

  寂靜的惡鷲崖頂,這時卻是沉悶緊張。暗影中閃出了數十個光頭赤足,頸掛骷髏的黑衣大漢。
  每人都手持一對烏光隱泛,利刺密排的“紫鯊斷腸 ”雙目炯炯,注視著孤身犯險的濮陽維。
  “黑砂島”島主巴豪,已與那“北海毒鯊”胡波商議停當,面上仍然看不出一絲異色。
  他哈哈一笑道:“濮陽幫主,目前時光不早,咱們快刀斬亂麻,便來一次總結算,總比幹耗著強!”
  這“黑砂島”島主老姦巨猾,笑裡藏刀,他雖知對方武功浩如瀚海,深不可測,卻想憑著自己人多勢眾,要來一次群打群毆,以眾凌寡的混戰。
  他雖有此打算,卻絲毫不動聲色,端的深沉奸詐,不愧為一方梟雄。
  濮陽維笑哈哈的端立不動,說道:“巴島主確是快人快語,在下卻也不容你們久候了呢?”
  他一言甫畢,那矮胖的“北海毒鯊”胡波,已沙啞的一陰笑一聲,緩步向前,冷然道:“胡波不自量力,擬先與濮陽幫主較上一場。”
  說罷,手掌一翻,已自衣袖中抽出一柄長約尺許,尖端鋒利,銀光閃閃的兵刃來。
  濮陽維仔細一瞧這兵器,雖具判官筆之形,卻又遠不若其長,說他是點穴 ,尖端又不該如此鋒利。
  星光之下,更可以看出這鴨蛋粗細,長約尺許的兵刃上,尚帶有無數小孔。
  濮陽維心中忖道:“這“北海毒鯊”武功如何?素未聞及,不過從他的兵器上看來,這廝武功必定不會太弱,而這奇形兵刃上又帶有小孔,內中定是藏有毒汁、毒針之類的暗器……”
  想著,他已氣定神閒的雙手一拱,道:“胡老師,便請動手賜招!”
  “北海毒鯊”胡波一見濮陽維竟不拔出兵器。
  不由怒聲說道:“濮陽維,你如此小覷於我,卻莫怪我胡波掌中的‘鑽心 ’不領情意!”
  濮陽維淡淡一笑,道:“豈敢!豈敢!對付閣下,如此已有裕如了。”
  胡波聞言,那張肥臉漢得紫紅,有若豬肝一般。
  他一聲鬼嚎,鑽心 已幻成數十道銀光,眨眼間,已將濮陽維捲入其中。
  濮陽維冷然一笑,身形如水中游魚般溜滑,在“北海毒鯊”胡波揮舞如山的兵刃隙縫中,上下穿走。
  “北海毒鯊”胡波狂吼如雷,鑽心 已漸漸凝成一道雄厚而緊密的銀色弧光,其中,並夾有隱隱呼嘯之聲。
  此乃是“北海毒鯊”胡波,稱雄北海的絕技“浪嘯 ”。
  濮陽維已能將“金羅步”的奧妙,融匯於身法之中。
  他仍是以眩人眼目的快速,電掣般飛翻著,間或絕招迭出,威力驚人。
  激鬥中,二人已交手了二十多招。
  這“北海毒鯊”胡波,早年曾與“黑砂島”島主巴豪,同為黃海海盜,武功亦相彷彿。
  不久之後,巴豪在一次偶然的機遇中,於一艘沉入深海的破船內,得到一本早昔海上巨霸“博浪客”留傳的“七海祕籍”。
  巴豪就此收手歸隱,十年後復出海上,獨創黑砂迷宮,別樹一幟,網羅邪道武林高手,武功卻大非昔比,當年與他武功在伯仲之間的“北海毒鯊”胡波,已是望塵莫及了。
  二人有著這層關係,就在巴豪獨創黑砂一派後,又與“北海毒鯊”胡波通上聲息,二人臭味相投,狼狽為姦,遂成了更密切的摰友。
  這“北海毒鯊”胡波,功力極是不凡,較“黑砂島”之三大衛宮,猶要勝上一籌。
  這時,濮陽維已施出那威力無匹的“天魔十二式”來。
  招出處,如巨神開山,海嘯浪排,空氣激盪成渦,沙石飛舞,端的聲勢奪人,無可比擬。
  七十招過後,“北海毒鯊”雖然武功深博,手中鑽心 揮動如電,卻以守多攻少,漸形不濟。
  突然,一聲陰冷獰笑起處,兩股寒森陰柔的掌勁,已襲向濮陽維背後。
  濮陽維毫不理睬,仍然雙手急出,將那“北海毒鯊”逼得手忙腳亂。
  那兩股陰柔的勁力,觸及濮陽維身後一尺之處時,好似遇到一層無形鋼壁,忽而遲滯不前,一聲輕響,已被那股潛力化解消散。
  濮陽維運起“六彌真氣”擋過這一記暗襲後,身一個急轉,已向那暗中出手之人撲去。
  原來,這暗中偷襲者,正是那“黑砂島”三大衛宮的首席,“兇魂”曹逸。
  他一見自己的“黑玄掌”偷襲無功,不由得心中一震,白影電閃中,濮陽維那奔雷似的身形,已急撲而至。
  “兇魂”曹逸驚怒之下,倉促出手迎上。
  這剎那的時間,他已運足了十成的“黑玄掌”力。
  要知道“兇魂”曹逸功力之高,為“黑砂島”三大衛宮之首,尤其是黑砂秘傳的“黑玄掌”更已練到九成火候。
  這雙掌之力剛柔互濟,力能開山裂碑,非同小可。
  “轟”然巨響中,沙土飛揚,濮陽維身形,猝然彈升兩丈。
  “兇魂”曹逸卻是滿面赤紅,全身自膝蓋以下,俱已深陷土中。
  濮陽維長笑一聲,落在地下。
  “黑砂島”眾人,數十道眼光,齊齊注視著他。
  只見濮陽維面色略現蒼白,雙目精芒電射,冷冷的環視各人。
  “黑砂島”島主巴豪恍似未睹一般,面色凝重,雙目微合,大有泰山崩於前面色不變之慨。
  “北海毒鯊”急急向前,扶著“兇魂”曹逸,低聲道:“曹衛宮,你可有損傷?”
  曹逸適纔,已運足了數十年來,性命交修的一口本身真氣,傾出全力,與濮陽維硬對了一掌。
  此時,他已五臟離位,血氣翻騰,所受的內傷甚重。
  濮陽維外表氣定神閒,若無其事。
  其實他亦真力耗損不輕,只是他內勁悠長深厚,尚不礙事罷了。
  忽然“黑砂島”島主巴豪冷笑一聲,道:“濮陽維幫主好大的威風!只是……嘿嘿!
  今天你是來得去不得了!”
  濮陽維淡漠一笑,道:“巴島主過於抬舉在下了。不過貴島名列三大衛宮之首的人,卻是這等膿包,確非在下所料及……”
  “北海毒鯊”胡波陡然狂吼一聲,大喝道:“巴兄,今日不將這小子碎屍萬段,咱們還有何面目稱雄四海?”
  說話中,鑽心 驟起,事起一空急嘯,猛刺濮陽維中盤八大要穴。
  正在此時,這惡鷲崖黑沉沉的右側,響起了一陣冷削之極的嗤笑,笑聲尖銳,曳空而至。
  剎那間,一條青色人影,已若輕風吹拂般,悄無聲息的落在地上。
  場中眾人俱都凝神瞧去,原來,這突來怪客,竟是一個瘦削清 的中年書生。
  只見這人身形甫落地,已向濮陽維長身一揖,道:“刑堂吳南雲恭請幫主金安。”
  濮陽維在閃避過“北海毒鯊”胡波攻擊時,已看清楚,這飛落之人是自己幫中刑堂堂主,亦即是率領十二紅巾,杳無音訊的“七煞劍”吳南雲。
  濮陽維朗聲笑道:“吳堂主,難得你適時到來,幫中諸人可好?”
  “七煞劍”吳南雲知道濮陽維所指的,乃是他率領下的十二紅巾。
  “七煞劍”躬身道:“本座無能,致令屬下十二紅巾,四死一傷。”
  濮陽維心中一寬,從吳南雲的話中得知,傷亡並不如他預料的那麼慘重。
  “七煞劍”濃眉一軒,又道:“但是“黑砂島”狗賊,也沒得到便宜,本座及屬下弟子,已連誅他們九人。”
  “黑砂島”島主巴豪面不改色,豁然狂笑道:“這位想必是‘冷雲幫’刑堂堂主,號稱‘七煞劍’的五台派第一高手了!哈哈哈……聞說吳大劍客功力不凡,與本幫三大衛宮,十七煞星,及‘魔爪’甘兄等大捉迷藏……”
  “七煞劍”吳南雲知他言中之意,乃是譏諷自己在對方人多勢大,驟然來襲之際,率眾突圍而去的事。
  “七煞劍”言詞鋒利,針鋒相對。
  他又冷然一笑道:“而且,目前貴島的三大衛宮,只怕僅剩下半個人了……”
  “黑砂島”島主聞言,面色大變,但隨即恢復平靜,若無其事的說道:“吳大俠,須知逞口舌之利,算不得英雄好漢的行徑。”
  “七煞劍”吳南雲回首向濮陽維會心一笑。
  又說道:“巴大島主,貴島三大衛宮,可是人稱‘兇魂’‘毒魄’‘厲鬼’這三位麼?”
  巴豪雙目圓瞪,厲聲答道:“正是,難得威名盛如吳大俠者,亦聞及本島三衛宮之名!”
  “七煞劍”吳南雲微微一笑,道:“巴島主懷虛若谷,吳某倒是不敢輕視。只是,貴島三大衛宮之‘毒魄’常左,已喪命於本幫幫主之手……。”
  巴豪冷笑岔聲道:“這事本島主已經知道,稍停自會親向貴幫幫主索還血債!”
  “七煞劍”吳南雲一笑,又道:“還有貴島號稱‘厲鬼’嚴猛的那位……”
  巴豪聞言一怔,隨即大喝道:“嚴衛宮怎的?”
  “七煞劍”吳南雲微微一哂,一掀長衫,拿出一個血漬斑斑的包裡,輕輕解開,置于地上。
  黯淡的星光中,赫然看出竟是一顆?髯如戟,面目猙獰的人頭。
  四周的“黑砂島”弟子,齊皆失聲驚呼道:“是嚴衛宮!”
  原來這首級正是那被“七煞劍”掌傷的“厲鬼”嚴猛。
  “黑砂島”島主巴豪面色突然大變,額際青筋暴露,發鬚根根倒豎,顯然已是怒到極點。
  “北海毒鯊”胡波急急行至巴豪身旁,低低耳語一陣,巴豪始略見平靜。
  他心中卻暗忖道:“‘厲鬼’嚴猛自受傷後,便在後崖的一座石洞中靜養,怎的卻如此神鬼不覺的死在對方手中?”
  他哪裡知道,當他們“黑砂島”傾全力暗襲在古廟中休憩的“七煞劍”及十二紅巾之時,“七煞劍”率眾力敵,在後來實力懸殊之下,便分成兩股,突破重圍。
  一撥由“七煞劍”親率,由廟後小山衝出,一撥由十二紅巾之首司馬青率領,由廟前騎馬逸去。
  “黑砂島”眾人追擊之下,竟一連折了八人,連三大衛宮之一的“厲鬼”嚴猛,亦被“七煞劍”吳南雲一掌震傷。
  “七煞劍”吳南雲衝破重圍之後,又乘夜將十二紅巾剩餘八人匯在一處,四下搜索“黑砂島”人?跡。
  正在此時,卻不期而然的與覓地候訊的“獨臂金輪”石魯等人相見,得知濮陽維已單身犯險,他唯恐幫主有失,乃急急率領各人四處找尋這“蛇環山”“惡鷲崖”。
  他們尋找的路線,與濮陽維相仿,但方向卻偏了一些,陰差陽錯摸索到惡鷲崖後的一個石洞之外。
  這石洞,正是那“厲鬼”嚴猛受傷後的養息之所。
  “冷雲幫”各人,一鼓作氣,將守門的兩名“黑砂島”島徒殺死,這時嚴猛已聞聲而出,但是已沒有時間用“鷗笛”傳警了。
  “獨臂金輪”石魯驟見這殺死師弟的仇人,不由雙目噴火,熱血沸騰,在“七煞劍”
  等人掠陣之下,便與嚴猛展開一場生死搏鬥。
  嚴猛功力雖較“獨臂金輪”石魯高上兩籌,奈何他身受重創,尚未痊癒,再加上“獨臂金輪”石魯有若瘋虎般,拚死力鬥,百招之後,嚴猛已濺血于石魯金輪之下!
  於是“七煞劍”梟下嚴猛首級,先行飛身上崖,接應濮陽維。
  他到達之際,正是濮陽維與“北海毒鯊”胡波再度交手之時。
  此刻,“黑砂島”眾人,自島主巴豪以下,全都群情鼓譟,憤怒至極。
  “七煞劍”吳南雲有心激怒對方,又微微一笑道:“貴島三大衛宮,現在僅剩下這已受內傷的‘兇魂’曹逸,他此刻不是只能算半個人的份麼?”
  巴豪受此一激,任他再奸詐深沉,亦自忍耐不住。
  再也不管適纔“北海毒鯊”胡波勸告他,等候“魔爪”甘濱回來,始行動手之言。
  只聽他狂吼一聲,雙掌揚處,若開山劈石般,挾著無可比擬的罡風勁氣,劈向“七煞劍”吳南雲。
  同一時刻,“北海毒鯊”胡波,及四周數十名“黑砂島”島徒,亦連聲暴喝,潮水般向濮陽維攻到。剎時,人影晃閃,勁風激盪,怒叱聲中,慘聲連起。
  濮陽維身形飄忽,掠走於敵人霍霍如山的 光 影之間。
  他一邊對敵,一面心中暗忖道:“看目前情形,“黑砂島”人似已全部集結此處,但是為何他們口風之中,竟然毫未透露出秋月大師等人的下落?難道秋月大師等人並沒有被“黑砂島”島徒擄去?那麼,為何在廟前的遺屍之上,又分明顯出,那五位香主是喪命在‘紫鯊斷腸?’之下?”他愈想愈猜不透這其中的道理。
  當然秋月大師及“青蝶”秦柔柔等人,絕不會毫無聲息的自這世界上消失!
  他微微回眸望去,“七煞劍”吳南雲正展開他五台派的鎮山劍法“七煞劍”與“黑砂島”島主巴豪激鬥得異常猛烈。
  “黑砂島”島主巴豪的功力,深雄得確實令人咋舌。只見他那威猛魁梧的身形,有若陣陣排天巨浪,衝升落降,連綿不斷,勁風如嘯中,所挾的威勢,更是令人頭暈目眩。
  但是“七煞劍”吳南雲身手之強,亦是罕見。劍氣凝成圈圈層層的弧線,彷若明虹經天,神采奪目。劍身指處,更帶起“絲絲”勁氣破空之聲。
  二人一時之間,已如冰雪接銜,銀芒罡風之中凝成一體,分不出彼此……濮陽維應付眼前的數十名“黑砂島”島徒,雖不能說是視若無物,卻也遊刃有餘!
  只是“北海毒鯊”胡波那詭異陰毒的手法,及那支可能蘊有奇毒暗器的“鑽心 ”
  卻對濮陽維構成了一個不小的威脅。
  這時,濮陽維銳利的目光下,已看見自混戰的人群中,悄然退出兩個“黑砂島”島徒,行?鬼祟的隱入那林旁的石屋內。濮陽維正自感到事有蹊蹺。驀然間 四周又起了一陣暴雷似的喊殺之聲,“冷雲幫”的“獨臂金輪”石魯,及他屬下兩名香主,十二紅巾餘下的八人,再加上“粉面羅剎”徐妍容等,亦適時趕到。
  剎時,只見刀光賽雪,尖錘齊飛……十二紅巾中的八名大漢,個個身披金色軟甲,左手匕首揮舞,右手尖錘縱橫,配合著石魯的金輪,徐妍容的鐵琵琶,“拐子腳”邱雄等人的“彎月刀”端的有天兵降臨,銳不可擋。這陰沉晦暗的惡鷲崖頂,頓時展開了一場淒厲慘烈的血戰。正在這熱血迸濺,頭顱紛飛的慘厲激鬥中。
  突然,一陣尖銳刺耳的厲嘯,已自惡鷲崖下,搖曳而來。
  剎時,一條人影已“哈哈”狂笑著,站立在一方巨岩之上。
  濮陽維匆忙回顧,只見這人身材瘦小,高不滿四尺,頸上頂著一個奇大的腦袋,上面卻稀稀落落的長著一頭黃髮。赫然正是黑龍山“魔爪”甘濱。
  濮陽維朗聲長笑,抬掌震飛了身前的一個“黑砂島”凶徒,大踏步向甘濱行去。
  他冷然說道:“多日不見,閣下風采依舊,區區卻想不到,在此時此地,又與尊駕朝面。”
  “魔爪”甘濱目露兇光,凝注著向他行來的濮陽維。聲音嘶啞的道:“姓濮陽的,你且慢得意,甘某人勢必與你一清舊賬。”
  他驀然又一陣狂笑,道:“濮陽維,甘某為你帶來一件重禮,你可要瞧瞧?”
  濮陽維聞言一怔,愕然的瞧著對方。
  “魔爪”甘濱大聲道:“來人哪!將那活寶貝帶上來。”
  語聲方住,已自岩後轉出兩個身材修偉,面如重棗的大漢來。
  他們所挾持而來的,竟是一個姿容絕世,清麗脫塵的白衣少女。
  她一見濮陽維,便若杜鵑啼血般悲呼了一聲:“維哥哥!”人已昏絕過去。
  濮陽維一見這白衣少女,不由全身戰慄,面色倏變,怒叱一聲,人已閃電般向前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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