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章 巫山喋血b
那書生看了鵬兒一眼,嘴角露出一絲笑意,舉手為禮,謝過鵬兒,很文雅大方地走到船上,彼此客氣了幾句,互問了姓名,鵬兒才知他姓武學名成林,蜀中人士,是一位獨生子,父母已於數年前相繼去世,既感家鄉無可留戀,遂孑身流浪江湖,在江湖上遇了幾位不知名之土,也琢磨了他一身武功,此次倦游知返,擬暢遊蜀中名山勝景,會會奇人高土,印證本身所學,以求進一步的造詣,鵬兒與他談論武林各派藝業,發覺這人所知甚博,文學造詣亦極不平凡,於是起了惺惺相惜之意,當日舉杯論交,頓成莫逆,哪知一時不慎,竟伏下未來殺機。
麟兒聽到此處,秀眉一促,俊目放光,忙問瓊姊姊道:“難道此人所主不真,預伏機謀,陷害世伯不成?”
瓊娘眼含痛淚,飲泣吞聲道:“此人姓名一點不假,不過他不是什麼江湖流浪之士,而是陰山派鼎鼎有名的蛇蠍書生,據師父青雲師太探查結果,他與巫山雙傑徐芳、吳文是生死之交,此次搭乘先父的船及與先父訂交之事,完全是一種陰謀詭計,這種陰謀詭計害得我家敗人亡,父母慘死巫山,慈母死時,猶遭侮辱。我間關千里,只為親仇,報仇不成,我便橫劍自絕於父母墳上,你對我的深情厚誼,我只好來生仍作女兒身報答你了。”
聽得麟弟弟臉含薄怒,目蘊淚光,滿臉嚴肅地對瓊娘說:“小弟對於武林中所謂俠義道睚眥必報之事,並不贊成,我學的是平和中庸之理,想不到武林中出了許多敗類,他們違反人性、滅絕人倫,這次,我不能不掌震群兇,懲惡揚善,但伯父母到底如何慘死,我願聞其詳,你可萬分放心,惡人自有天報,陰山群魔,武功雖高,但昆化神功,我已得十之八九,菩薩崖神秘天音,我已控其秘奧;軒轅至寶,萬里馭行之術,我悟出它其中道理,相信只在早晚之間;紫龍玉佩,功能禦魔,有了這種種奇珍異寶,配合各武功力,陰山派絕強不到哪裡,你有任何危急,我只要會合了師妹後,縱使上天入地,翻江倒海,我也要把你搭救出來,生生死死,我們是三人一塊,姊姊,難道你不相信我麼?”
瓊娘很感動地望了他一眼,點點頭,但眼淚猶如斷線珍珠,滾滾而下,在悲涼氣氛中,繼續講她家中極淒慘的遭遇。
原來鵬兒自與武林成訂交後,竟日在船上促膝談心,研討各式武功,兩人彼此都互相敬服,最後乾脆在船上互結金蘭誼友,鵬兒為兄,成林為弟,燕玉也見他幾次,第一次見面時,武成林看到了燕玉,臉上似乎略帶羨慕之色,但一顯即隱,立即恢復他那瀟灑的態度,燕玉見來人與丈夫不相上下,她平日對丈夫至為相賴,丈夫結交的朋友,哪還差得了,故有時也不避嫌疑,親自招待,在武成林方面,一舉一動,表現得似乎很有分寸,因此使鵬兒與燕玉兩人,對他極生好感。
這時燕玉已懷孕三月,船也離巫山只有兩百餘裡,但是上游水勢至為湍急,逆流而上,必需僱用許多民工,實施拉縴工作,拉縴的人,彎著腰,背著纖,一步一步地前進,左手很有節奏地擺動著,口中也不停地發出呼喝之聲,舟行速度甚緩,每天走不到八九裡路,兩百餘裡,起碼得走上一月,這樣慢吞吞地前進,確實有點悶人,好在雙方人多,彼此走往,談交論武,賽棋品茗,才可消磨時日,打破寂寥。
這天,船到鄂川交界之處,飛鵬突然想到了一事,與江鏢師會商後,即將自己的船走在官船前面,而且著兩船隔得頗遠,除彼此加強戒備外,並將拉縴的人特別增多,趙知縣的船,由四位鏢師負責戒備,自己的船則與盟弟實施防守,船到碚石附近,果然事變發生。
原來這地方已入巫山十二峰範圍,兩面都是崇山峻嶺,江流至為湍急,岸上的路崎嶇不平,有的地方因地勢過分傾斜,極難找到落足之處,拉縴的人弄得滿頭大汗,前進艱難,好在事先早有準備,增加了人手,否則真有點不堪想像。
這一路猿猴最多,叫出的聲音,聽起來特別淒涼,使人發生一種不快的感覺,這可能也影響了拉縴者的情緒,雖然他們還是那樣賣力,但很少快樂的氣氛,飛鵬見了這種景象,看到了這種艱苦的工作,於是體會到貧苦人的可憐,不由得產生一種同情心理。
他漫不經意地將岸上拉船的人看了幾眼,又向上游望了一望,忽見兩條梭形快艇從上游飛駛而來,它行駛的方向正是自己船行必經之路,如果兩舟相撞,除自己眷屬家人無一倖免外,就是岸上拉縴的人也會因受不住這種衝力而紛紛落水,為急流所吞逝,這種惡毒詭計,幸而自己一時想到,已有提防,但是看到來船這衝聲勢,也不免有點觸目驚心。
鵬兒的船與江鏢師他們的船相隔並不太遠,舟子伙計們哪裡明暸這是匪徒們的一種陰謀,只當是一種冒失鬼,駕著船在江面上橫衝直撞,故紛紛破口喊罵道:
“你***,瞎了眼吧!你駕船在江面上走,也不看看前面有船沒有?橫衝直撞的作什麼?你還不趕快向右轉舵。”岸上拉縴的也在那兒一邊拖,一邊向那上游兩船叫罵,情勢非常緊張。
上面那兩只梭艇,每艇只有兩人,一人掌舵,一人站在船後,對於他們的喊叫與漫罵似乎棄耳不聞,艇仍按著急劇流速,一前一後分別向趙知縣與鵬兒的船直撞而來。
鵬兒一聲清叱道:
“鼠輩竟敢施這種卑劣手段,看我來收拾你。”
一探豹皮囊,取出四枚鐵燕金鉤,分左右手同時打出,他這次出手系存心與敵人拼命,發出的手法隱含內力,歹毒非常,那鐵燕起在空中,因速度過大,風涼翼鋒,發出一陣強烈嘯聲,震人心弦,四道紫光,奔向來艇,艇上舵手一見這種暗器,想躲也來不及,但聞一聲悶哼,一中前額,一中前胸,不但金鉤透入肌膚,連鐵燕也沒人肉內,當時斃命。
兩個站立的盜首,使的都是一對三尖刀,穿的都是全身水靠,一見這奇形暗器來襲,忙作勢入水,但鐵燕來勢太快,前面梭艇上的一位,人雖離艇而起,但屁股上卻仍被鐵燕釘個正著,慘叫一聲,撲入水中。
後面一位舞動三尖刀,想把鐵燕打落,但鐵嘴金鉤系用機簧安裝,這一撞之力,正好觸發機簧,嘴部金鉤電射而出,立時打入盜首左眼,只見他血流滿面,人痛得齜牙張嘴,縱使華陀再世,想把左眼復明,也不過是癡人說夢而已。
那空中鐵燕被三尖刀一撞之後,雖震向上空,但仍成弧形,勢不稍煞,重向這受傷盜首呼嘯而來,這一下,嚇得他亡魂皆冒,哪還顧得左眼疼痛,立即從艇上滾落江中。
艇上的人雖死的死,逃的逃,但船趁水勢,快逾奔馬,仍分奔薛、趙兩船,飛鵬與江鏢師手中提著撐篙,運用畢生功力,對著梭艇船頭傾面猛力戮去,兩只梭艇因舵手死亡,失去控制,故來勢雖猛,但經行的航跡卻略帶之字形,並非趁勢直撞,兩人利用這一弱點,又加以內力精純,一篙竟將梭艇撐斜,自己的船,未被撞及,總算脫離了危難,那兩只稜艇,此時已向下游衝去,眨眼間,已離去很遠。
鵬兒忙立船頭,面帶懊惱,望著梭艇,如有所失,忽聞身後有人發話道:
“盟兄真是武功絕世,武林奇才,這樣凶險場面,終於沉著應付,化險為夷,暗器之奇,當代少見,匪徒詭計雖毒,不但沒有得到絲毫便宜,反而命喪江流,人舟全失,看來惡人自有天報,自非虛言可比了!但勝算既操,似猶懊惱,所憂何事,可否據實明告?小弟不才,頗諸武功,如能效命,願聽差遣如何?”
鵬兒回頭一看,見是盟弟武成林立在身後,滿面笑容向著自己問話,奇怪的是他目光中似乎微帶困惑,面色上也表現著略顯陰沉,剛才那樣緊張的場面並未見他出手相助,此時雨過天晴,卻雲願聽差遣,並殷殷致問,在工作時效上,似乎有點超越常理,不合人情,但這正是鵬兒剛愎自用,缺乏江湖經驗的地方,他認為人家相貌文秀,談吐不俗,而且,年紀輕輕,正當英俊有為,人家既是自己金蘭誼友,哪會懷有什麼陰謀詭計,對自己有不利之圖。
鵬兒卻忽略了人心之不同有如其面,以貌取人,失之子羽。以致惹上了後來奇痛慘禍!
他毫不懷疑,對著成林很友愛地笑了一笑,跟著又嘆了一口氣道:
“江湖上真有陰詐百出,陰謀詭計,令人防不勝防,今日的事如不是我昨日偶立船頭,望著江流水勢,過分險峻,一時觸動靈機,認為匪徒如從上游趁勢襲擊,則我方船隻至為堪虞,遂與江鏢師籌思對策,故將兩船分開行駛,並加強戒備,以免匪徒得手,不料籌思來久,匪徒詭計果未出所科,賴師門暗器神奇,雖然一舉摧敵,但廿四只鐵燕,卻因此而損失了四只,這東西得來不易,少了一只,無法籌補,加以巫山雙傑武功頗高,最討厭的還是他們奸詐百出,令人防不勝防,思前顧後,頗以為慮,事遭賢弟看破,幸勿見等才好!”
武成林聽他盟兄說完,沉思了一陣,臉上似乎現出一抹陰森,但一現即隱,旋即笑答道:
“原來盟兄以比武之事而頗感不安麼?小弟不才,願聽驅遣,雙傑武功雖強,有你我二人聯手,自不足為慮。倒是盟記暗器,確屬武林一絕,損失了至為可惜,不過小弟還有一點不解的地方,就是這種暗器,似乎是江湖上傳聞久已失傳的鐵燕金鉤,這東西傳至崆峒元一大師,即未聞再有傳人,元一在崑崙與崆峒派華山比劍時,為伏魔真人太清罡力擊斃,伏魔真人亦被他五行掌所作,鐵燕金鉤從此即未出現江湖,今觀盟兄手法,確是傳聞中的武林一絕,難道兄長是崆峒高弟不成?”
飛鵬聽了,想起了師父,不由發生了一陣感慨,長嘆一聲,答道:
“賢弟,說來真夠慚愧的,恩師傳技三年,後來因事遽別,臨走時,也未說及師門別派,事隔六七年,亦未再見他老人家一面,賢弟所問,愚兄真愧無所答了。”
武成林也就一笑而罷。
兩人談了一陣,遂分別回艙,飛鵬見著愛妻,只見她腹部微凸,剛才的事,自然少不了一場虛驚,只得好好溫存體貼一番,燕玉如小鳥依人,偎有丈夫的懷中,紅著臉,指著腹部道:
“你真壞,那一晚,瞧你那股狠勁,我準知道會有今天,你看他越來越大,我每日沉沉欲睡,這滋味有說不出的難受,想來我真不依你呢!”
飛鵬笑道:
“既如此,今晚罰我長跪燕妹身畔如何?”
燕玉嚷道:
“你倒想得乖,今晚請你到前頭去睡,抱被獨眠,誰耐煩你擾人清夢!”
小兩口喃喃細語,真有說不盡的情話,這且不去表他。
舟行旬日,已到達巫山縣城,船泊了岸,趙知縣在船上擺了幾桌酒筵,邀宴飛鵬夫婦及她的盟弟,並酬勞眾鏢師,席間也將巫山赴約的事情商議了一陣,結果決定由薛飛鵬與他的盟弟武成林暨江鏢師三人聯合赴約,其餘三位鏢師則保護兩船安全。當夜宴會之間,賓主相得極歡,酒到深夜才散。
次日黎明,三人裝束既畢,同由船上起身,逐奔巫山。飛鵬與成林兩人都是書生裝束,鵬兒著青,成林著藍,兩人一樣的年紀,身材高矮及生像都在伯仲之間,就是江鏢師雖系鏢行武師打扮,但生像亦頗不俗,三人一行,同施輕功,快逾奔馬,所走的都是懸岩絕壁,奇峰峻嶺,這巫山有十二座峰頭,每座山峰,都高聳入雲,奇花異草遍地皆是,山中的樹木都是數百年的古樹,各式各樣的都有,樹上有很多不知名的靈禽,地上更有各種奇異的走獸,最多的要算猿猴了。
它們成群結夥,吱吱亂叫,縱跳於林木枝梢之上,見著人,它們並不害怕。有些頑皮一點的,反撲到你的肩上,弄亂你的頭髮,或攝取你的頭巾,逗得你啼笑不得。假如你把它打傷了,那你可能惹出很大的麻煩,這些猿猴,合群性最強,一聲尖嘯,只見樹枝動搖,落葉紛飛,各種猿猴會象潮水似地奔至,它們會有斷枝、硬殼果,甚或拿著很大的石子,向你亂擲一陣,有時甚至紛紛撲到你的身上,攝頸、抽發、抓面、挖眼,種種傷人的動作不一而足,一時也說不完。
他們三人知道這巫山猿猴的特性,自然誰都不願招惹,以免弄出麻煩來,這一施展輕功,只覺風馳電掣,迅逾奔馬,三人輕功,以飛鵬、成林兩人較高,一路行來,總是並肩而進,江鏢師功力較次,他不僅頭上見汗,而且總是落後一兩丈遠,前面兩人如不放緩腳步,則他很難追及,不過事雖如此,他一身武功,在江湖上也算難能可貴了。
行了一陣,鵬兒笑問成林道:
“巫山有十二座峰頭,強盜的山寨,佔據在何方?愚兄事先倒未細問,賢弟祖籍川中,對此地情形,可能較為熟悉,是否能將所見告知一二?”
成林皺了一皺眉,緩緩地答道:
“小弟雖屬川人,但以少小離家,對鄉土情形並無深刻印象,巫山情況更感生疏,不過據小弟臆測,十二峰以神女峰為最高,景物也最為清麗,山中出產也多,防守也較容易,盜窟可能就在神女峰上,我們不妨逕奔神女峰一探究竟如何?”薛、江兩人自然同意,於是三人朝著神女峰奔去。
走了一陣,已到神女峰下,上峰的山道,彎彎曲曲,兩旁林木探幽,絕壁懸岩四處皆是,險峻非常,行經一處,道路被一懸岩阻塞,兩旁雖有羊腸曲徑,但狹窄異常,岩石四周,都是大可逾抱的古木,怒枝入雲,蔭日蔽天,使得四周都是陰暗暗的,鵬兒停了一停,察看了一下當前地勢,立即反手拔劍,成林手向衣服內一探,拿出的卻是柔如兒臂的百煉精鋼緬刀一把,江鏢師見此情形也拔劍在手,三人正擬飛昇上岩,驀聞弓弦響處,連珠勁弩其密如雨,紛向三人直射,三人兵刃忙聯合出手,只見刀光劍影,結成一道光幕,弩箭均被紛紛打落。
飛鵬一聲清嘯,宛如鶴唳長空,震得山谷皆鳴,緊跟著一式一鶴沖天,人隨聲起,身子拔起六七丈高下,落足處正是古樹橫枝,他跟著樹枝往下一落一彈之力,遊蜂戲蕊,人又起在空中,復趁勢往前一搶入已躍上懸岩。
這時岩上匪徒,連珠弩擬再度出手,卻惹出那武林一絕的歹毒暗器鐵燕金鉤,只見四只鐵燕,接著呼呼嘯聲,向持連珠弩的四個匪徒一閃而至,想躲已來不及了,只一瞬,均洞胸貫腹而亡,薛飛鵬收回暗器,振腕揚劍,一式推波助瀾,人隨劍起,向峰上直衝。
這時武成林與江文靜也躍上岩巔,雙雙跟蹤而進,忽聽樹上有人發出陰森森的笑聲道:
“神女峰上也是你們亂闖之地麼?”
話未完,嗖的一聲,從樹上落下一人,薛飛鵬將來者略一打量,不禁嚇了一大跳,原來這人像貌生得極為醜陋,馬臉,掀鼻,滿面疤痕,兩隻手生得特別長,所使的兵器是一對雞爪鐮,人又瘦又高,看了這種醜象,著實使人噁心,江文靜大約也看不慣這傢伙,撲上前就是一劍,那盜匪用雞爪鐮對來劍一封,浮雲掩月,將江鏢師來勢逼住,兩人一搭上手,就是十餘招,醜盜求勝心切,驀地撤招後退,將右手兵刃交與左手,一探革囊,竟隨手打出一掌毒菩提。
江文靜大吃一驚,忙施展仟峰劍術,擁起一片寒光,將打來暗器震落,鵬兒心恨盜匪過分毒辣,揚手發出一枝鐵燕,一聲呼嘯,中著匪徒右臂,金鉤穿肌而入,鐵燕自落,那鉤上原有倒刺,匪徒哎喲一聲,左手抱著右臂,幾個起落,鼠竄而逃。
三人勝了兩陣,不覺精神大振,展開輕功提縱術往神女峰上硬闖,鵬兒使的是草上飛行之技,江鏢師則施展八步趕蟬,鵬兒看看他的盟弟武成林,使的卻是踏雪無痕的絕頂輕功,不由心中也微感困惑:此人武功學的似乎複雜異常,有的地方所使用招式,竟不能說出他的派別,也看不出他的淵源,但是他一身所學,絕不在我之下。繼而一想道:看他為人,行動瀟灑,相貌清秀,絕非江湖為惡之人,既與我結成金蘭契友,此後安危與共,怎麼好去懷疑人家?
三人快似飄風,這時神女峰業已走了一大半,忽然,草中跳出兩名匪盜,將他三人攔住道:
“此處已接近本寨要口,你們要入寨中,意欲何為?”
飛鵬一打量當地形勢,知此處利於埋伏,同時也知道闖過這道口子,就是盜匪大寨,當下發話道:
“你可告知徐、吳兩位寨主,說薛鵬飛攜友踐赴五月之約。”
那盜匪愛理不理,陰陽怪氣地答道:
“我們寨主朋友太多了,卻還沒有聽到有你這一號,同時你也來得太不巧了,他兩人均已離寨外出,你還是改日攜友再來吧!”
成林已緩步而出,指著那盜匪笑罵道:
“你這種陰陽怪氣的樣子,只好坐在寨中噹噹酒囊飯袋,實不配在別人面前發威,我們既系踐約而來,不管你們寨主在與不在,不見真章絕不罷手,我看,你還是趕快通報的好。”
那盜匪從肩上取下兩枝判官筆,慢吞吞地答道:
“我這人,說一不二,講不在,就是不予通報,如果說世上有那不怕死的人要想硬闖,那是他自己活得不耐煩,怪不得我陰湖判羅明手辣心黑。”說完話,一式猛虎下山,左右兩筆分奔武成林前胸左肋,來勢之速,頗為驚人。
武成林不慌不忙,身子猛地往下一挫,緬刀倏地一盤旋,雪花蓋頂,但見銀光一道,耀日增輝,不但避開開強敵猛攻,而且噌的一響,將羅明的筆尖削掉兩寸有奇,羅明哼了一聲,展開魂星點鬥的手法,與武成林大戰起來。
旁邊另一猛匪拿著兩把弧形劍,指著薛飛鵬說道:
“剛才據守山的報告,說是有人會使武林一絕的鐵燕金鉤,我陳璧在江湖上也闖了十年,說真的,我還沒有見過這種絕技,今日幸會高人,想從兵刃暗器上領教幾式高招,尚清不吝賜教。”他是說話與發招同時並進,弧形劍是一種外門兵刃,他出手的招式也與眾不同,招招似實還虛,欲進先退,那步法也自成一格,前後左右莫可捉摸,而他的兩把弧形劍用的都是剪摧崩劈,交手廿余招,飛鵬竟奈何他不得。
這一下觸動了鵬兒的怒火,招式一變,展開了師門絕招飛雲劍術,但見劍芒打閃,幻成朵朵飛雲,不到十招,已把敵人籠罩在劍幕之內,陳璧一見對手使出這種劍式,暗想:今日必敗無疑!巫山雖然來了一位絕頂高手,但那人高傲異常,脾氣非常古怪,此時既不出寨,要憑自己功力,脫出來人劍幕已萬不可能。正危急之間,忽然一陣裂帛之聲,敵人已停止劍式,抱劍而立,含笑發話道:
“我看你人品不俗,弧形劍術亦自不凡,你如願意,比賽到此,告一段落如何?”
陳璧人甚聰明,本身亦無大惡,人家手下留情,哪有不明白的道理,當即拱手一禮,滿臉含羞道:
“陳某功力,果然不敵,厚誼濃情,必有以報。”說完,紅著臉,退了下來。
武成林與羅明那一對,這時已打得難解難分,奇怪的是成林每於得手之處,總是手下留情,鵬兒以為義弟存心忠厚,不肯劇下辣手,故對他更為喜愛,可能是成林見盟兄取勝已久,相形之下,顯得自己大有遜色,故立將刀招一變,但見一道白光,奔向四方,銀芒耀目,矯矯不凡,使出來的招式竟是武林難得一見的天女散花刀法。
鵬兒心中不由怔了一怔,知道這位盟弟確係武林高手,這刀招一經使出,羅明頓時感到手忙腳亂,招架無方,一招失手,只聞 嚓一聲,左右手兩枝判官筆盡被緬刀削斷,羅明手中所持的不過是剩下五寸來長的筆端。
成林收刀不攻,怒喝道:
“本人一向不為已甚,強弱難分,但不忍傷你,還是趕快通報徐、吳兩位寨主吧!”
羅明面色鐵青,招呼了一聲陳璧道:
“我們技不如人,只有聽命,通知寨內,以便派人領來客入寨好了。”說完,取出一只五彩沖天花炮,點燃後,嘶的一聲衝上半空,接著遠處山林內也發出了一支碧磷火箭,鵬兒知道這是盜寨的回覆信號,可能寨內馬上有人來接,只好耐著性等候。
等了一會兒,果然從山腰下來一名武裝頭目,見過了羅明。陳璧,對著飛鵬等一抱拳道:
“兩位寨主適纔偕友返山,因接羅領頭的信號,知有武林高人來訪,特著王某領來客入寨待茶。”說完拱手肅客。
鵬兒也不和他客氣,笑了一笑,一身當先,緊隨著有成林、江文靜與盜匪頭目,逕奔山寨。這一路,路遙頗寬,路面全鋪著一色的青麻石,兩旁植有名花異草,香氣襲人,古木參天,枝葉搖曳,仙境無殊哪。鵬兒心想,這哪裡是盜穴,明是這哪里境,無怪襄王有巫山神女之夢,偕眷來此小憩,真不枉人生忙碌一場,他邊走邊想,不須臾,山寨已赫然在望。
這山寨建築在山腰中一塊平地上,周圍房屋甚多,當中有一棟房子,圍著高可及丈的紅牆,那屋子大約有兩層,巍然矗立,青聳出牆,屋子系青一色的黑瓦紅磚,樓臺上站著很多的匪徒,一式的青色頭巾,青衣身,衫還鑲著白邊,配帶著箭革囊和腰刀之屬,一派強盜氣息,似乎和這種房子有點不大調和。
紅牆中央敞開著兩扇大門,屋的面前,有很大的一塊場地,這哪兒是山寨,很可能是富足隱宦特於此地建築的居址,不過被強盜們佔用罷了。鵬兒正在捉摸房屋的當兒,身未入門,室內已傳來一聲大笑,從大廳內已走出兩人。坪兩邊站立的盜匪立時肅然致敬,鴉雀無聲,派頭倒也不小。徐芳、吳文緩步迎出,笑聲正是徐匪所發,他看到鵬兒等三人,遠遠地抱著手舉了一舉道:
“大俠們真是人間信士,按時蒞臨,山林生色不少矣!且請入寨待茶。”說完,又還寒喧了幾句,始肅客入內。
進了大廳,獻上茶,手下又擺上一桌精緻酒席,場上也擺了四五十桌,酒菜齊備,徐芳又吩咐侍立的人進入內堂,請師叔入座,不一會兒,裡面出來一位老者,年齡約在五十歲以上,藍布大褂,福字壽履,背上負著一把鐵劍,還背著一個朱紅葫蘆,也不知葫蘆內藏著些什麼,徐、吳看他一到,忙立起身來,狀甚恭道,鵬兒等也跟著起立,想招呼一下,誰料那老者連正眼也不瞧他們一下,就坐了下來。
鵬兒等心中大憤,當時就想發作,吳文早已含笑舉杯敬酒,不過三巡,鵬兒笑向徐芳道:
“寨主昔曾面囑五月為期,踐約巫山,特如期趕到,恭請示下。”
徐芳冷笑一聲道:
“薛大俠仗一身藝業,行道江湖,黃崗之事,與薛大快本身可以說毫無牽連,我弟兄與江鏢師河畔比武,亦依彼此約定,與薛大俠風馬牛不相及,不想薛大俠無事生非,當我兄弟正戰勝之時,竟從側面襲擊,雖然把我兄弟打敗,但我們並不心悅誠服,約來巫山,特請薛大俠還我弟兄一個公道。”
飛鵬也冷笑道:
“你弟兄夜劫官船,還輕視武林同道,薛某既屬武林弟子,路見不平,插手一管,縱然冒犯,也顧不得許多,既來巫山,就只有客從主便。”
那老者聽得雙眉一皺,冷幽幽地問道:
“你是何人門下?”
飛鵬也勃然作色道:
“這個你還不用問。”
那老者冷笑一聲道:
“好狂妄的口氣,易某行道江湖,已四十寒暑,尚未遇見你這種狂妄後生,你既來此地,還會使你失望麼?”隨向徐、吳發話道:
“你兄弟就和他到外面比劃比劃吧!”徐、吳一聲撤席,也不再打招呼,逕與老者步出廳堂。
這時場外酒席也同時撤去,對面兩邊,安放著幾把椅子,那老者四平八穩地坐在椅子上,旁若無人。徐芳已提劍出場,指著飛鵬挑戰,薛飛鵬也抱劍而出。徐芳毫不客氣,先行發招,一式金針指路,走洪門,踏中宮欺身而進,右手駢著食中兩指,向飛鵬右乳下期門穴點來。薛飛鵬見他劍走中宮,心存輕視,且開招點穴,毒辣異常,不覺心中大怒,一聲清嘯,宛如鶴唳雲天,一式橫掃千軍,但見白光電閃,若怒龍翻江,怪蟒離洞,實行硬拼硬接,只一下,就把徐芳逼退了兩三步,他反腕一轉,劍變弩雲趕月,招未盡,倏又變作玉笛橫吹,快如疾風暴雨,浪瀉江河,只三招,竟把徐芳鬧個手忙腳亂,這一來,不僅場上匪徒膽戰心寒,就是椅子上那狂妄老者也微微作色。
匪首徐芳究非等閒之輩,近日更從那老者處學會了幾套新奇劍術,武功更高,只因臨場輕敵,被人製住先機,薛飛鵬三式連環,化解不易,才弄得他幾乎吃了大虧,忙鎮定心神,穩住步法,身形一錯,躲過來招,旋即功凝右臂,力貫劍身,震腕出劍,一式毒龍出洞,挾著一股勁風,直刺飛鵬小腹。薛飛鵬忙收劍變式,驀地抬右腳,用左腳尖支持全身,翻身一轉,竟用右腳尖反敲敵人右手腕脈,這一式奇招,看得使人眼花繚亂,緊跟著,只見他左肘微揚,人如怪蟒離洞,劍從左腕直刺而出,劍尖不住晃動,帶著一片嗡嗡響聲,挾雷霆萬鈞之勢,逕奔敵人胸口。徐芳暗吃一驚,忙將身形一矮,化為老子坐洞,右手劍往上一盤旋,招變瑞雪飄風。兩人你來我往,此進彼退,但見兩道青光在場中滾來滾去,劍氣迷彌走石飛砂,聲勢至為駭人。
纏戰九十餘合,薛飛鵬縱身一躍,人已起在空中,招化蒼鷹搏兔,挾著長劍,直奔徐芳頭部,徐芳一式舉火燒天,擬將來式化解,但未發招而敵劍已至,忙縮頭屈膝,人往地下一挫,稍避來勢後,緊跟著,一式潛龍升天,手舉長劍,對著飛鵬下體直刺。
但他快,飛鵬更快,人若驚鴻,向前一掠,敵招業已落空,驀地風旅落葉,長劍趁勢一橫,把徐芳青巾帶頭髮削落一大半,這還是鵬兒心存忠厚,如把劍更削低一點,徐芳早已血濺當場,只嚇得他亡魂皆冒,落地後,鐵青著臉,狠狠地對鵬兒說道:
“姓薛的,你如此侮辱本人,這筆賬,我和你一輩子也算不完!”
飛鵬也滿腔怒意,冷笑一言道:
“無恥匹夫,你兩次都是我劍底遊魂,但我始終未施絕手,你不但不心存感激,反而出口傷人,我如要怕的話,我今日也不會來巫山赴約了,你還有什麼煞著,儘管放手去作,你怎樣來,我就怎樣接。”
話未完,吳文已躍至場中,向徐芳一使眼色道:
“大哥,你暫去陪師叔靜坐一會兒,我要和薛大俠討教幾式拳招暗器,想他定會不吝賜教。”
鵬兒冷笑一聲,還劍入鞘,諷刺地說:
“我是客隨主便,就是你弟兄要聯合出手,雙戰薛某,我亦無話可說,即此就請發招如何?”吳文也不再答話,雙掌一錯,玉女穿梭,右手疾如閃電,駢食中二指,逕點飛鵬將台穴,左掌拿雲趕月,橫打中盤,掌挾勁風,力道奇猛,雙掌併發,疾若奔雷。鵬兒縱身閃開,避過兩掌,反手一招疾風暴雷,猛攻強敵右肩。吳文忙用橫架金梁化解來勢,同時左手平推而出,直取前胸,飛鵬清嘯一聲,展開師門秘傳翻天拿力,招化金印伏魔、怒濤乾坤、青蓮托印、寶印摧山,一招一式,均蘊藏無窮內力。吳文也使出七十二式地煞掌,迎接敵人奇招異式。但翻天掌系崆峒鎮山之技,非同小可,至第九式回風舞印,薛飛鵬人已起在空中,驀地旋身發招,右掌挾著一股奇勁風力,向吳文攔揮掃來,吳文想退身躲避為時已晚,人被掌風掃中,有如斷線風箏,拋開兩丈左右,落地後,噴出一口鮮血,人即當場暈倒。
這時場中一陣大亂,遠處樹林內似乎有人喊了一聲:
“好一招回風舞印!”鵬兒向遠處看了一眼,只因林木蔚然,枝葉稠密,再好的目力也看不出什麼所以然來,場中尚有大敵當前,此時既無法他顧,只好不去理他。
那老者見吳文受傷,氣得鬚眉皆動,也不見他起身作勢,大袖微展,只一閃,已到吳文身前,將他看了一眼,見人受傷頗重,忙從身邊取過一顆九藥塞在他口內,又接著全身穴道實施推拿。此人功力極深,只見他掌走百脈,功透四肢,不一會兒吳文已醒轉,痛苦若失。
吳文謝過師叔後,老人陰慘慘地一笑道:
“你休息一陣就可復原,這兒的事自有老夫為你作主。”說完,緩步出場,望著薛飛鵬一聲冷笑道:
“你年紀輕輕,卻心狠手黑,動不動就用重手傷人,我看你劍式拳招源出崆峒,念你師門與本幫尚無任何過節,老夫也不便傷你,只要你能向本人謝過,這場事我就出手為你們彼此化解如何?”
飛鵬答道:
“前輩盛情可感,這場事就此罷手,晚輩自然從命,惟謝過一節,則礙難之處極多,事因晚輩既無開罪之處,巫山之約,又系貴門下弟子約我而來,至於動手過招,則勢同騎虎,我不傷人,人即傷我,剛才的事,前輩已親自目睹,如非晚輩幸勝,則我恐怕也難逃徐、吳兩位寨主掌劍之危!事實如此,卻責以晚輩謝過,寧非失去公允?”
老人雙眉一挑道:
“這麼說來,我們非動手不可了?”
飛鵬雖知道這老人功力奇高,自己絕非敵手,但也絕不能表示臨場怯敵,當下也冷冷地回答道:
“前輩如要賜教,儘管動手便了,晚輩雖知功力不敵,但也願在前輩高人手下,拜領幾式高招!”
老人滿臉陰沉,緩緩地說道:
“我要憑一雙肉掌,領教你幾招劍式,我們就彼此發招吧!”說完,人到掌到,那掌力奇大,接著一股風勢,當胸壓來。薛飛鵬單劍出手,雲封五嶽、孔雀開屏,一守一攻,連環並進。老人將衣袖向劍身一拂,鵬兒立即感覺劍身上有一股很大的壓力,震得右臂發麻,心中不覺暗吃一驚,忙施展師門秘傳飛雲劍術,但見白光電閃,劍若游龍,朵朵飛霞,漫舞天際,劍挾雷霆萬鈞之勢,招招指向敵人要害,而步法若行雲流水,美妙絕倫。那老頭態度雖狂,但見到這種劍術,也不由得心頭一凜。
只見他一聲輕叱,雙袖連揮,人如穿花蝴蝶,往來於森森劍氣之間你來我往,巧打硬拼,彼此約有六十餘招以上,不僅,在場匪徒見薛飛鵬有這種功力而大驚失色,就是鵬兒盟弟武成林,看到飛鵬有這種功力,臉上也不時掠過幾陣陰影,不過不明其事的人未加註意罷了。
江鏢師坐在成林身側,贊不絕口,但知老人功力奇高,擔心鵬兒終難取勝,假如鵬兒戰敗,自己即使舍生全交,也無法戰勝強敵,惟有成林武技,卻不弱鵬兒,屆時,只有靠他挽回厄運,故恃之為左右手,對他信賴非常。
老人打得已意感不耐,一式流雲飛袖,震開劍招,人也飛出劍幕,只見他略一凝神,排山運掌,兩手平胸推出,竟打出一股陰風罡力,挾帶一種說不出的奇腥,那風勢有如排山倒海,天河瀉浪,直向飛鵬卷來。
江鏢師一聲驚叫,武成林也隨聲站起,徐、吳兩匪,笑容滿面,知自己仇人傷敗只在俄頃,大仇能雪,豈不可喜?
鵬兒知道這種奇異罡力自己絕無法敵它,正想拔身離地,但這腥風範圍展開極廣,想躍身避過也絕少可能,可是除此以外又別無他法,念頭一轉,只好從斜刺裡躍去,以避開那腥風正面。
驀聞一聲長嘯,劃空而來,半空里落下一個藍衣秀士,生象文雅,風度飄飄,只見他雙掌微揚,平地上忽卷起一陣旋風,對著這老者打來的風力,一陣盤旋,倏地變成兩根風柱,愈旋愈高,最後離地向天空飛去,兩種奇異罡力,立消失於無形。
藍衣書生秀眉微蹙,很鄙視地對那老者看了一眼,冷冰冰地問道:
“你對著這樣的年輕人,卻施用你那三十餘年的白骨掌,不怕人講你以大欺小麼?”
那老者陰森森地冷等一聲道:
“我道何人有此內力?原來是崆峒山大名鼎鼎的藍衣秀士,這薛姓的少年,想來是貴派的弟子了,有你這種撐腰的人,無怪乎他那麼狂妄,動不動就用重手傷人,你不來,我自然得管教管教他,你來了正好,我倒要看看所謂名門正派的人有無管教自己弟子的能力。”
那秀士鼻子哼了一聲,用愛理不理的口吻答道:
“崆峒門下弟子,我當長輩的是否能管教他,這是我們自己的事,別人管不著,也不容人過問,巫山比武,並不是他無事生非,稱勝好強,倒是你幫中弟子佔人房屋,盜人財產,你不能妥為管束,反擅作幫兇,且振振有詞向我責問,別人怕你,難道我也怕你不成?”停了一停,又道:
“這房屋原是我一位遠房族兄的,雖然他人已另遷,但也不能讓它變作盜窟,我今日既然插手此事,就要管它到底、也就是說,你那些徒子徒孫應從速遷移,否則我們只有手底上分高下。”
那老者哈哈一笑道:
“我們彼此還是少說廢話,就此比劃比劃,看到底誰行誰不行。”說完,雙掌一推,又打出白骨掌力。
那書生凝神運氣,嘿的一聲,也同時推出雙掌,雙方功力,都全部施為,只見四股勁風勢若排山倒海,挾雷霆萬鈞之勢,呼嘯而出,兩股急流互相接觸後,均生出反彈之力,那老者當場被震退四五步,只覺得氣血翻騰,眼花耳鳴,幾乎震傷內腑。
那書生功力較高,身子也晃了幾晃,但人並未後退,立即穩住。
老者勃然震怒,取下背上葫蘆,傾出一種黃色粉末,右手一揚,只見一股黃霧直向書生逼來,藍衣秀士大油一揮,一陣旋風直向那黃霧轉去,旋即飛入高空消失於無形。
忽聞噌的一聲,兩點金光由書生手上發出,逕奔老者雙目,那老者見來物疾勁非常,一招平步青雲,人已騰空而起,饒他快如飛隼,左腿上還是挨了一下重的,人也從空中直落下來,只氣得他全身亂抖,鐵青著臉,指著書生喝道:
“藍衣秀士,你欺人太甚,這筆賬,我和你一輩子也算不完,你等著瞧好了。”
藍衣秀士哼了一聲,毫不理會,那老者帶了徐芳、吳文狠狠地看了鵬兒一眼,幾個起落,人已離去。
鵬兒忙走到書生身旁,恭身一拜,叩謝救助之恩。那書生將他一把扶起,笑問道:
“我剛才看你劍招,確係我崆峒鎮山秘技飛雲劍術,這套劍術,目前第二代弟子得此傳授的,尚沒有幾人,你那拳招也是本門絕技翻天十八掌,但本門弟子我都認識,你到底系何人所傳,可否明以告我?”
鵬兒很恭敬地答道:
“弟子授業恩師,姓陸,諱思南,屬何門派,並未示知,迄今思之,猶感慚怍!離師雖易寒暑,恩師猶下落不明,前輩是否知情?如能賜告一二,自當德配終身。”說罷,涕淚滂沱,悲不可抑。
藍衣秀士眼蘊淚光,長嘆一聲道:
“你師父就是我三師兄,十一年前,為一青梅舊友,獲罪師門,至遭驅逐,如就事論事,他本身並無大過,罪不至此,但本門二師伯個性奇特,掌門師尊也無法斡旋,只好驅逐了事,那青梅舊友,也獲罪師門,遭遇更慘,從此他流落江湖,迭道奇險,我們師兄弟自然儘量維護,同時崑崙派紫陽真人與時昆侖也屢次仗義援手,每到險處,卒免於難,想不到你竟是他愛徒。目前他的下落我也不知,掌門師兄也派人四處打聽,想以本門鐵符令通知他重返師門,但迄未尋獲!”
這時武成林與江文靜二人,也以晚輩之禮見過,藍衣秀士問及鵬兒今後行止,鵬兒 一照實說了,藍衣秀士點了點頭,旋又笑道:
“巫山風景至佳,賢姪攜眷住此亦屬雅事,群盜中也有善良之人,可著他們在此山自耕自食,真到無法可想,從盜匪中取點不義之財,只要不傷天和,自亦不為江湖正義所不許,但必須注意罷了,我猶有事,未便久留,重晤之期,侯之來日!”說完,躍上樹枝,疾如飛車,轉瞬不見。
鵬兒向群盜宣布,有願留此山自食其力者,可以留居,兇惡之徒則加以懲罰,另謀職業者聽其自便,並交由盟弟立時發落與安置,自己則下山迎接家眷,當即攜江鏢師返船。
翌日,別過趙知縣與眾鏢師,立即雇了轎子,攜著愛妻,同上巫山,自不在話下。
巫山神女峰麗絕入寰,百雲莊離峰頂不遠,佈置得非常雅潔,飛鵬與燕玉居於後進,前面的房屋則安置了武成林、陳璧及原來的幾個善良忠實的頭目,其他留居的人則散居莊外,山上的事,多由成林、陳璧主持,鵬兒很少過問。
一晃半年,燕玉分娩一女,母女平安無事,夫妻兩人把她愛如掌上明珠,女孩生來象母,大抵造化使然,這孩子既脫胎于燕玉,燕玉丰神秀骨,艷絕人寰,孩子那份美自然不必說了。鵬兒和成林有時也聯袂下山,行道江湖,遇著江湖盜匪之流,他們則時加重罰,奪來的財物除部分接濟貧苦外,其餘部分給留在山上自食其力的人。
飛鵬與成林經常研究各式武功,鍛鍊各種輕功暗器,故在武術上較以前功力更加精純,一晃三年多,又是臘梅歲盡。
除夕那一天,鵬兒特叫燕玉辦了一桌精美酒筵,當夜飛鵬夫婦與成林、陳璧合度除夕,燕玉深有大家閨範,面會丈夫的朋友,自然要修飾一番,這一晚,她身著淡紅綾滾金邊裹身細襖,穿一幅鑲白邊百摺碧羅裙,發卷綠雲,眉如翠黛,膚白勝雪,瑤鼻通梁,貌似盛開牡丹,嬌賽煙籠芍藥,一出堂,襯著那姍姍蓮步,更顯得嬌豔欲滴,容光照人,陳璧一見,不由得暗中喝彩,武成林看了,只覺半身酥麻,心似要從口中跳出來。
加以燕玉人本天真,待丈夫朋友也極為親切,鵬兒對人更重義氣,現成林、陳璧如弟如兄,酒席間無話不談,燕玉有時也梨渦淺露,笑可傾城,越發將那種蛇蠍之人弄得神魂顛倒,本來他到此即屬預伏姦謀,臥鵬兒底細,自藍衣書生出手後,如鵬兒果底崆峒門弟,崆峒派高手如雲,為武林兩大主脈之一,輕啟釁端,難於穩操勝算,如不色迷心竅,事變可能不至起於俄頃。
爆竹一聲,春回大地,人逢佳節,每多切念親朋,燕玉隨夫偕隱巫山,雖與娘家互通資訊,但總覺有點放心不下,故慫恿丈夫在新年節裡去金陵一趟,探望親朋威友,俾略盡人情,鵬兒對愛妻的話自然是言計聽從,立即帶了足夠銀兩,並向成林、陳璧交待一番,雇了船直向金陵而去,燕玉等丈夫走後,悵然如有所失,又懊悔著不該讓丈夫離開自己。
薛飛鵬離山不久,有一晚,武成林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想到燕玉那美若天仙的臉孔,丰神秀骨的體態,不禁越想越愛,鵬兒在山,他還有顧忌,不敢貿然下手,現人已離山,哪還有什麼可慮,當即霍然下榻,一鶴沖天,躍上房屋,逕奔後進。鵬兒夫婦住的房子,系在一小樓之上,佈置得極為雅潔,前面系一小廳,並有書房一所,相鄰的就是臥室兩間,一間住著鵬兒夫婦,一間住著兩位貼身服侍的丫環,她們年紀並不一樣,大的名梅萼,小的字綠雲,梅萼原系燕玉娘家使女,也生得婷婷似玉,綠雲卻是薛家舊婢,姿色稍差,燕玉還為愛女請了一位乳母,帶著孩子睡在樓下。
武成林飛身上樓,貼著右面的房子,將窗戶上的紙用舌尖舔濕,輕輕地穿了一孔,朝裡面望了一望,綠雲業已擁被獨眠,梅萼尚在幾前刺繡,看了一會兒,他對這丫環的秀麗,也引起了慾火,心想薛飛鵬真會享受,既有嬌妻,還需俊婢,誰料到今晚讓我來個越祖代庖,一箭雙雕,這丫環雖俊,但總不如他那嬌妻,且讓我先向那可人兒下手後再說。轉過迴廊,就是燕玉香閨,她正擬卸盡殘裝,掩扉就寢,武成林業已飄然入室。
燕玉一見,玉容失色,怔怔地問道:
“武兄弟,這麼晚了,你盟兄又不在家,有何重大的事情必須商議呢?”
武成林色迷迷地一笑道:
“盟兄此去金陵,來回最少兩月,惟恐你春閨獨宿,難耐孤眠,擬來此一親香澤,永作裙下不貳之臣如何?”
燕玉勃然大怒,只氣得全身發抖,向武成林斥道:
“你與我夫既系金蘭誼友,他不在,你應該保護他的妻子才是正理,如今你卻反其道而行,深夜擅闖閨閣,假如讓人知道,你是否還有臉見人?希望你勒馬懸崖,我念你一時之錯,絕不聲張,你還是趕快出去吧!”
武成林一聲冷笑道:
“我和你丈夫,是兄弟是仇家,這很難說,我既入你堂,如不得手,絕不會退出!我看你還是識點趣好。”說完,縱上前,一把就摟著燕玉。
燕玉系一弱女,哪還能掙脫出手,這東西渾名蛇蠍,一點不假,他不慌不忙,兩手抱著她,先吻個夠,然後手在她的身上遍體撫摸,探幽索隱,猥褻之極,燕玉心中大急,淚如湧泉,張口想哭,他舌尖正好乘虛而入,這一下,人急計生,她用力一咬,武成林忙用功抵禦時,但猶晚了一步,舌雖未斷,受傷也自不輕,這不禁引起他滿腔怒火,右手用真力將她衣服撕掉,人已全身赤裸。
隔房梅萼起初聞燕玉房中有人談話,並未在意,後來竟聞扭打綴泣,不禁勾起心中懷疑,忙急步跑到燕玉房中一看,嚇得她想大聲驚叫,武成林忙鬆開燕玉,用手點中梅萼啞穴,早讓她發不出聲。
貞烈婦人視死如歸,絕不能讓人玷污清白,有損名節,燕玉乘武成林鬆手之機,早一頭猛向牆上撞去,她雖蘭閨弱質,剛烈處卻不減鬚眉,天靈觸破,血染綠雲,待武成林發覺時,搶救已來不及,徒見玉體橫陳,勞魂已杳。
武成林面罩寒霜,陰森森地朝著燕玉遺體說道:
“你使我心機白費,我要讓你屍骨無存!”只見他從身邊取出白瓷瓶一只,倒了一點粉紅色藥未,灑在燕玉遺體上,說也奇怪,那遺體便慢慢變成清水一灘,僅餘毛髮,只嚇得梅萼芳容變色,粉目中熱淚紛拋,武成林卻若無其事,望著她說道:
“你看到了吧!不按我心意行事的人,下場如此,你能痛痛快快地順從我,自有你說不盡的好處,兩條路,你可任擇一條!”
話未完,窗戶劃然而開,一只竹葉鏢挾著勁風向武成林胸口打到,他連忙將身一閃,用右手一抄,把來鏢接住,看了一看,帶著滿臉不屑的顏色道:
“吃裡扒外的東西,也敢和我作對!”說完忙從身邊取出幾根白刺拿在手中,人已穿窗而出,一翻身落在地上,看了一陣,忽然手朝牆角處一株古松上打出兩根毒蛇刺,隨即有人哼了一聲,一條黑影從松樹上躍出牆外,他也不追趕,重回後樓,進入梅萼、綠雲房中,只見她兩人嚇得慌作一團,慌有什麼用!起先是把梅萼脫得赤條條,假意溫存一番,而後大飽獸慾,最後綠而后大倖免,他發洩完畢,才知人家竟是兩塊完璧,薛飛鵬並沒有對使女實行辣手摧花,正義與邪惡,兩者截然不同,小人之腹,殊不足以度君子之心。
第二天,他從綠雲房中起來,一半懊悔,一半勝利,忙叫綠雲下樓找乳娘打掃房內,綠雲只好依他,進房叫喚乳娘,誰知她卻昏睡不醒,身邊小孩業已不見,綠雲只好上樓依實相告,他走到乳娘房內一看,知是被人點了睡穴,忙把她穴道打通,不用問,他已知道是陳璧感恩飛鵬,特將揭小孩救走,把乳娘點昏,也是慌忙中怕乳娘喊叫,被迫而出此下策,但他認為陳璧既中毒刺,毒性在一天之內必定發作無疑,人絕不會走遠,故只派了幾名頭目分頭追擊。
誰知陳璧背著小孩,因為害伯蛇蠍書生追擊,故拼命奔跑,但因右臂已中毒蛇刺,受毒頗深,只好抱著小孩,解下自己的衣服將她護住,女孩瓊娘已睡倒懷中,陳壁因中刺毒,不僅右臂已轉動不靈,即全身亦特別刺痛,忍痛不住,只好斷續呻吟,適值廬山青雲師太路過身旁,出家人慈悲為本,禁不住殷殷詢問,聞悉事實始末,不禁嘆息連聲,當即取出廬山祕製百草丹,並用力把毒刺取出,過了一晚,人漸痊癒,陳璧乃面懇師太收瓊娘作徒,師太慨然應允,於是一返廬山,一則從此江湖寄跡,不知所往。
徐芳、吳文自巫山失敗後,乃隨師叔易去惡同返洞庭,日隨幫中長輩學習秘技,三年後武功大進,於是向楊瀾請命,擬再找飛鵬比技,以重返巫山,楊瀾也頷首示可,座中蛇杖老人張嘴一笑道:
“據說那後生劍術頗高,為穩操勝算計,你把我的寶杖帶去吧,因為杖內天蜈神妙無方,一經出杖,他劍術再高,也抵敵不住;我不日要赴川一行,成功後,我自行來取。”說完,遞過寶杖,徐、吳自然興奮異常,即日聯袂赴川,不必細表。
逾兩月,鵬兒果從金陵返巫山,他自離別愛妻後,似乎心中有說不出的不安與難受,一時卻倒也未在意,家門在望,興奮異常,兩腿如飛,直向巫山進發,時已薄暮,四野無人,他用草上飛提縱術,快如勁夫,一路奔馳,須臾已達白雲莊,圍牆大門已閉,他用一鶴沖天,逾牆而入,正待直奔後室,復聞一聲怒喝道:
“何人大膽,敢奔本寨?”聲音雖然很熟,鵬兒一時卻也想它不出,怔了一下,驀見從樓上飄下兩條黑影,練武的人多能夜中見物,只一看就知是冤家對頭。
此時鵬兒已知妻子兇多吉少,不由心中一陣悲痛,淚落紛紛,當下忍著怒緩緩地問道:
“你二人何時到此?是否不顧江潮正義,傷害了我的家眷?”
吳文一陣冷笑道:
“事情解決了,你即可見著。”說完拿著一條怪杖,一出手就是猛攻,鵬兒也拔劍還擊,鬥了一陣,那除芳發話道:
“二弟,你還是快點把他打發了吧!”
吳文聞言向後一躍,用手把蛇頭拍了一下,蛇口內突然飛出一道紅光,疾如閃電,向飛鵬頭上撲來,那東西還未到達,背後又來了兩只暗器,那暗器太小,發出時既未招呼,發出後亦無聲息,鵬兒只覺兩臂一麻,功力頓失,正想躍出逃命,吳文已抽空打了他一杖,腿部受了重傷,人不禁向後退了幾步,背後突然又飛起白光了道,只一下就把飛鵬劈死,發暗器飛白光的人正是那蛇蠍書生,暗器是毒蛇刺,白光正是他那百煉緬刀,這就是薛家的一段血海深仇。
瓊娘說到此處,早已泣不成聲,只聽的麟兒俊目放光,秀眉一揚道:
“想不到漫遊巫山,要大開一番殺戒。”忙把瓊娘勸了一陣,酒也就無心再喝,當夜,兩人同枕而眠,瓊娘想到了爹娘,又想到了自己的身世,哩哩地竟哭了一夜,嚇得麟兒忙百般慰解,千種憐恤,他自己也不知陪了多少眼淚。
這正是:
親仇恨結高山岳
一片傷心訴玉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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