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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 2008-06-30, 01:08 PM   #336 (permalin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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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異僧傳技a

  雲姬形如瘋狂,一股浪勁,壓在惠元的身上,惠元功力已失,自然無法與之抗衡,仰臥榻上,只覺溫香軟玉,被人貼得至為密合,儘管你坐懷不亂,毫不動心, 但男女兩性之物,生來就造得天衣無縫,上抵下壓之勢既成,山僧那得不扣門而入?琵琶女哪能忍看這種醜態?芳心一急,也顧不得人家袒裼裸裎,皓腕微抬,玉掌 輕舒,震窗落簾,熄亮碎燈,人已穿人室內。
  雲姬再浪,也嚇了一大跳,人在卒然受驚之下,肌肉立即收縮,寺門緊閉,山僧受阻,只好跳下床,揮掌禦敵。
  琵琶女見她掌風勁疾,功力純厚,一出掌便用重招,暮聞一聲清笑道:“犯不著和這淫娃動手,她如不服氣,讓她穿好衣服後,再行領死不遲,這地方穢亂已極,不宜久留,元弟業已背在我背上,他隨身兵刃也已取回,你只需把他衣服拿出便了。”
  琵琶女見自己打出的掌力竟被人家輕輕封住,但來人功力精純,掌力用得恰到好處,雖然把自己的掌力封住,但不輕不重,毫無一點反彈之力打回自己身上。
  琵琶女知道來人為麟兒無疑,暗贊人家功力真純,片銖悉稱。
  麟兒話音甫落,即背著惠元,快如風馳電掣,飄落窗外。
  琵琶女也跟著躍出,一落地,見惠元全身赤裸,半絲不掛,只羞得啐了一口,匆忙中遞過衣褲,兩手捧著臉,背面而立。
  麟兒笑了一笑,趕忙放下惠元,扶著他穿了衣服,笑問道:“元弟,你一身真力,被人製住,難道就無法把它恢復麼?”
  惠元恨道:“我一身軟綿綿的,全身真氣,到處受阻,連站立也至感困難,要有辦法,我還聽任這淫婦隨意擺佈不成!”
  麟兒笑道:“你也沒有吃虧嘛!”
  惠元俊臉通紅道:“麟哥哥,你真壞,人家吃了虧,你不能伸張正義,反在一旁打趣我,我真恨死你了!”
  琵琶女嘴一嘟,冷笑道:“你可揍他!你出事,他一刻未曾離開,不出笑話,他就閒著不動,偷看那無恥風光,我急他閒,誰說他不該揍呢?”
  這一說,把麟兒弄得俊臉通紅,可是事實又如此,雖然為著要試探琵琶女對惠元是否有心,但是這話又哪能當著她直說?
  他望著惠元苦笑了一笑,暗中又扮了一個鬼臉,也不答腔,疾從袋中拿出天露瓶,著惠元喝了一口,又把蝻蛇內丹放在他鼻下,不到一刻的工夫,立覺神清氣朗,真氣暢通無阻,馬上復元。
  琵琶女一見陳惠元頃刻之間恢復,不覺心花怒放,喜溢眉梢,對著惠元神秘地笑了一笑,又用手向著房中指了一指道:“人家還在房中等你!”
  惠元急道:“這種事,也是我陳惠元一生中最大的恥辱,承姊姊相救,沒齒不忘,還望姊姊不要打趣我,以免增加我心中難受。”
  琵琶女脈脈含情地看了他一眼,淡淡一笑道:“君子之過也,如日月之蝕焉,更何況,暴力相強,無所抗拒,裴航入夢,情非得已,只要不去回味那旖旎風光,又何必耿耿不安呢?”
  麟兒忽然想到一事,忙對琵琶女笑道:“你和元弟暫時離開此處,那女人快要出來拼命了,免得見到她,又想起那膩人風光,使人心裡難受!”
  琵琶女望著惠元一笑。
  惠元只好低頭含羞。
  麟兒笑得打跌道:“你兩人一個不要笑,一個不必羞,其實都是一樣的心情!”
  琵琶女茫然不解道:“此話怎講?”
  麟兒花樣很多,大眼睛裡充滿著磁性,望著琵琶女淡淡一笑道:“旖旎風光裡,又何嘗沒有含著一股酸味,否則,任它一池春水吹皺,干卿底事?”
  琵琶女啐了一口,含羞低頭,趕忙同著惠元,一前一後,紛紛地沒入林中。
  麟兒背著手,靜立待敵,雲姬穿好了衣服,佩帶好兵刃,人從窗中一躍而出。
  她一見著麟兒,頓感心中吃驚道:“真是奇怪!何來這麼多的美少年,而且一個賽似一個,看情形,他比原來那孩子,力氣更要大得多了,只要他能伴我,就是死了也很值得!”
  死也不懼,那還有什可慮?古來只有牡丹花下死,作鬼也風流,她偏願 女離魂,自反其道。
  於是面對麟兒,嫣然一笑,滿懷春情滿滿,愛欲恣恣,直恨不得把我們這位美少年生吞入腹。
  麟兒心中暗道:“這女人,論人才也有十分,論性格,過於風騷入骨,待我來好好地教訓她一番!”遂把俊臉一繃,星眸中光芒電閃,冷笑道:“看你年紀也不算太輕,可是,所作所為,無一不人神共憤,尤以今晚行動,幾損及我義弟名譽,這筆賬,我得算在你的頭上?”
  雲姬聲似銀鈴,浪笑道:“小兄弟,別這樣兇好不好,你就是想把姊姊生嚼,我也願意,這一來,什麼事不都好辦麼?”
  麟兒氣道:“誰和你這種女人稱姊道弟,如再不知趣,我要你血濺當場!”
  那女人笑得花枝招展,雞頭肉有如浪鼓雙搖,嗲聲媚氣地說道:“這麼橫,真把我嚇死了,可是姊姊也不是武林中什麼軟貨,真還想同你討教幾手高招,來,你打給我看!”
  麟兒心眼最多,暗道:“撞上了這種人,死皮賴臉,無怪元弟上當,我可不能蹈他覆轍,因為那一來,給瓊姊露妹知道了,豈不成為笑柄?”忙發動伏魔神功,香風一起,暗把身形護住!
  雲姬嬌笑道:“小兄弟,你使的什麼法兒放出一股香味?這味道,還真好聞。”說著說著,從身旁取出一條羅巾,半掩朱唇,媚眼橫波,低聲道:“姊姊身上,有的是香味兒,愛聞,我願讓你聞個夠,房子裡,酒菜現成,室暖生春,不嫌棄,就請進房小敘如何?”
  麟兒心中大怒,雙掌一翻,勁風如濤,往雲姬胸坎就打,並還喝道:“你就試試這個!”
  雲姬柳腰一扭,避開掌風正面,右手掩著胸坎,嬌笑道:“你好狠!真要打死我麼?”
  嘴中說著,手卻未停,暮地旋身繞步,左手羅帕往麟兒臉上揮來。
  不料麟兒的伏魔神功,可柔可剛,護著全身,哪能容人任意攻擊?雲姬的手,還隔離麟兒身子一兩尺,只覺一股真力,反彈回來,迷魂中幾乎震得飛巾手中,總算雲姬功力精湛,一覺情形不對,馬上中途撤招,雖然受反彈之力,震得手麻,但並未因此而受傷。
  麟兒一臉怒容,吒斥道:“無恥淫婦,如再不知趣,我要用重手法懲治你了!”
  雲姬被他弄得又羞又惱,也激發了她那原始野性,暗中也把真力集於兩掌,竟施展一種奇異身法,但見她一身輕靈,步踏九宮,身遊八卦,正反互用,奇正相生,行來肩不晃,裙不擺,可是那掌力卻異常沉重,包含著擠按鎖拿,劈崩點抓,一招一式,無不是逗奔三十六大死穴要道。
  麟兒一聲清嘯,閃動身形,竟施展出蒼鷹老人的壓箱秘技和她周旋,這蒼鷹掌,抓點鎖拿之式最多,而且輕靈巧快,捷逾風飄,掌來爪往,硬封硬拆,最使雲姬 驚異的,就是自己的掌打在人家的手上,似乎觸著了綿絮一樣,渾無著力的地方,只要他用力一彈,又復堅如鑽石,震得使人忍受不住。
  雲姬心想,我姊姊三人的功力,原也是玄門正宗,並非旁門別派可比,怎麼和這孩子一交上手,就處處失去主動?不由心頭納悶。麟兒厲害處,在於專一找人破綻,迎著人家要害之處卒然下手,不但使人防不勝防,而且使對手極容易喪失意志!
  雲姬用的九宮八卦與奔雲掌,繞著麟兒疾轉,一見久戰不勝,驀地將嬌驅往下一翻,左腳尖對著麟兒襠下就踢,並還嬌笑道:“留心你那命根!手腳無眼,踢著莫怪!”
  美男子哼了一聲,冷笑道:“有本事,只管放膽使來!不必顧慮。”
  說完,雙掌卷起一陣冷風,往下直湧,雲姬見來勢極猛,哪敢硬接,一聲嬌吒,起在空中,順著一飄之勢,右足又向麟兒雙足就踢。
  林內有人吃吃嬌笑道:“這真叫做活該!人家的紅菱飛來,乾脆就用囓齒法把它咬住吧?只是這東西入口,那味兒恐有點不好受用罷了!”
  麟兒見她居然能與自己對手,不由得心中暗暗佩服道:“想不到這女人居然能有這種功力,如有心向上,可以說是武林中一位絕頂高手,偏生她生性奇淫,專門 作惡,不知武林中誰傳出這種弟子?真為師門丟人現眼。”這一想不打緊,心神難免二用,雲姬也會乘機蹈隙,不等雙足招數是否中敵,雙掌卻又施展一種最厲害的 空掌力,衝著麟兒頭上罩來。
  麟兒怒叱一聲“著”!右手對空一揚,達摩內罡業已隨掌出手,只覺一股純陽勁氣有如浪涌波翻,剎那間湧起無數風柱,對著雲姬的劈空掌,迎個正著。
  這女人自信極深,以為一經使用這種功力,麟兒十九要身受重傷,不料念頭剛起,突感心頭一震。
  於是氣血翻騰心口作熱,內腑似被掌風移動了位置,難受已極,趕忙從袋中取出了一顆丸藥,塞在口中,緊閉星眸,嬌喘道:“我一念輕敵,受你罡力撞傷,被你佔先一著,勝者王侯敗者賊、還有什話好說,你要殺要剮,就請動手吧!”
  麟兒本來看不慣她那浪相,一上手就用重招,如今見她人已受傷,樣比花嬌,不免含著三分憐藉,是否一舉就把她當場擊斃,一時卻也委決不下。
  林內又傳來琵琶女的笑聲,用的卻是千里傳音之術,看情形,她和惠元兩人,可能彼此業已露出愛意,只聽她嬌聲細語道:“你看,你那麟哥哥,見著人家模樣 兒生得俊,卻不忍心下手了,他卻不想想,剛才你是怎樣的一個情形?這浪女人一身武功,至為詭秘,放走會給你們留下一個很大的禍胎。我們這次相會,原是巧合 而已,未來的情形,反正與我無關,我說的話,不過提供你們作為參考,自己斟酌吧!”
  又聽惠元笑道:“麟哥哥的武功業已臻入化境,不過他生性最慈,尤其對婦女,怎麼樣也不願出手傷害,這事情,就讓他自己決定,不過,這浪貨把我侮辱個夠,他不能趁早出手,等會我得和他仔細算賬!”說完,卻嘻嘻哈哈地笑個不停。
  麟兒一聽琵琶女講的話也不無道理,即將功力凝聚於右掌之上,聳身一躍,舉掌向雲姬頭上劈來。
  只聞陳惠元發出一聲:“哎喲!他真的動手!”
  那琵琶女卻跟著說了一句:“那不過是銀樣臘槍頭!”
  麟兒來勢至猛,力挾千鈞,雲姬作夢也沒有想到他說變就變,講打就打,這時欲想轉身脫出,無奈全身已緊罩在他掌風之下,知道今天想逃出一命已不可能,星目中不覺掉下幾滴熱淚,長嘆一聲,束手待斃!
  美男子發出的招數,正是“蒼鷹搏燕”,只聞一陣風雷之聲,震得雲姬兩耳欲聾,目眩神搖,無意中一抬頭,兩眼露出淒涼之色,這女人雖然浪,但美得確也使 人可愛,麟兒雖然痛恨她那股浪勁,但一事就決人生死,心中已懷著不忍,再一見著她那雙乞憐的目光,這股衝動立時就冰消瓦解,他也跟著一聲長嘆,卒然撤招, 一式雲裡翻身,往斜刺裡躍出兩丈六七。
  那女人雖然死裡逃生,但被掌風餘勢震得往地下一縮,立時昏厥。
  忽聞颯然作響,一藍色俊影已撲到麟兒跟前,緊跟著一綠衣女郎也出現在他身後,來者正是陳惠元和那琵琶女。
  惠元一臉驚惶之色,急間道:“麟哥哥,你真的用掌把她震斃?”
  麟兒繃著一副俊臉,冷幽幽地答道:“她荒淫無度,竟強污了你,雖然你是男子,這行為與男子強施暴力於女人,還不是一樣的罪過!我蒼鷹掌中巧合著太清真力,只要中人,那就是百死無生。”
  惠元俊臉上一陣淒然之色,長嘆道:“麟哥哥,你真下的了手!”
  麟兒把臉一整,隱蘊著三分薄怒,沉聲問道:“然則,你真的愛上了她?”
  惠元紅著臉,急辨道:“我和你雖然相處不久,但我的為人,你應該也了解三分,為何對我說出這種話?”
  這一說,可以說情見於辭,但麟兒恍然繼續問道:“我將她立斃掌下,還不是為了你?
  想不到卻還招上你的疾惡,真使我痛心萬分,這女人迎新送舊,朝秦暮楚,死在她面前的男人恐難以數計,你不能行俠仗義,去惡誅淫,倒反被她所擒,幾污及一生令謄,而今又怪我不該把她打死,恕我直言,你為人,居心叵測!”
  琵琶女嘟著嘴,氣道:“大哥莫笑二哥,彼此都差不多?誰聽你這種責備呢!”
  惠元被麟兒聲色俱厲地訓了一頓,雖然一點沒有怨愁,但心中羞愧難禁,他那小孩脾氣一發,卻是剛烈十分,在他心目中,平輩中最看得起的就只有麟兒,如今,人家竟懷疑自己愛著這位天生浪婦,自己雖有口難辯,莫覺人生興味素然,竟反手一掌,惡狠狠地往自己天靈之上拍去?
  驀聞一聲清笑,那手已被人家用力握住,同時站在旁邊的琵琶女,不但玉容失色,而且粉目中熱淚紛拋,救人要緊,哪還顧得什麼廉恥,竟一把將人抱住。
  麟兒忙陪笑道:“元弟,我這一舉的心意,雖然近似謔而虐。
  但以你的聰明,難道看不出來麼?人家是多麼護你!這情形,與露妹瓊姊對我的關懷,何嘗有絲毫異樣?事情雖然阻礙重重,但不管未來天翻地覆,我定設法促 成你們這段美滿良緣。此女雖犯淫孽,但還罪不至死,在我一生當中,我還不願作那辣手摧花的慘事,她不過略受內傷,適纔又被我掌風略為掃中,而今人雖暈倒, 卻無半點危險。家師所賜靈丹對療傷頗有奇效,待我賜她一粒,再用指在她人中穴上一掐,即可立即醒轉,果能渡她脫出迷津,又何嘗不是功德一件?”
  說完,又向惠元深施一禮,大眼睛眨了一眨,眼光中流露著一片友愛,所謂疾言厲色,純然是假!
  惠元握著麟兒的手,把頭靠在他的肩上,緊閉著星眸,似笑非笑地說道:“麟哥哥,你太過聰明了,一舉一動,宛若做戲一樣,偏生又裝得那麼自然,叫人難探出你的底蘊,好在造物主給你一副赤子心腸,如果作惡,那真是太危險了!”
  琵琶女被麟兒探出了底蘊,少女嬌羞,使她一雙玉頰紅得象初開的玫瑰,輕罵了一聲“短命”,扭轉嬌軀,不理麟兒。
  惠元嘆道:“雲姊姊,自家兄弟,還害什麼羞?未來步步艱難,沒有這位哥哥作幫手,我們真還不易聚首呢!”
  琵琶女氣道:“他最壞!誰要他幫忙!”
  麟兒笑道:“到那時,你不找我,元弟弟卻捨不得我呢!”
  琵琶女把嬌軀輕輕一扭,低聲道:“他是他,明兒隨著祖父回陰山,一輩子也不準備和你們相見。”
  麟兒輕笑道:“何必說得那麼狠?適纔元弟自萌死志,我幾乎要哭出眼淚來?”
  琵琶女嗤的一笑道:“那還不是貓兒哭老鼠,假慈悲!”
  麟兒拍手大笑,只笑得前伏後仰。
  琵琶女一怔神,冷幽幽地間道:“你又安的什麼心腸?”
  麟兒故意把臉容一整,即答道:“我笑我這位弟弟,將來見著我那弟媳,直如耗子見著貓兒。”
  琵琶女知道適纔上了惡當,把話說乖,只好啐了一口,手拈羅巾,垂著首,不再說話。
  惠元看了看雲姬,見她蜷伏在地上,一臉可憐相,至為動人,忙笑向麟兒道:“要救人,就趕快動手吧!再遲,惟恐傷勢加重,治理困難!”
  麟兒忙取出紫陽真人親手製備的靈丹,塞了一顆在雲姬口內,又用手將她人中穴一掐,不久,雲姬人已醒轉,趕忙爬起身,把惠元麟兒看了一眼,悠悠地嘆了一口氣,低著頭,半晌不語。
  惠元低吒道:“以你所作所為而論,確實死有餘辜,盟兄不忍卒下重手,將你立斃掌下,並還親賜靈藥,為你醫傷,這種行為和你那天人共憤的舉動,互相一 比,相去何啻天壤?此後,望你能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用善良行動,洗刷以前污點,以你這種資質和一身武功,照樣能獲得人家的敬重,最怕是你執迷不悟,估惡 不俊,那,一來,下次碰到我們手中,對你就不會有什麼好行動,我勸是這麼勸,聽不聽,就全在你自己了。”
  雲姬一臉黯然神色,既不道是,也不說非,麟兒知道這是她內心善與惡交戰的緊要關頭,忙含笑說道:“以你聰明才智,何嘗不是上乘之選,可是用它來作惡害 人,這是為天理、國法、人情三方面均不許可的,凡是人,誰又能擺脫這三方面而超然存在?古語有所謂:萬惡淫為首,百行孝為先,人生百年,不過如白駒過隙, 何不以有限之年華,作造福人群之事業?任性為惡,天地不容,到頭來,懸首東郊,為萬人所指視,或作武林俠士劍底遊魂,這未免為識者所不取。巫山武成林,與 我師姊有血海冤仇,此來,如不得手,決不罷休,我勸你們姊妹三人,早日離開此處,以免波及。”
  雲姬雙目中隱含熱淚,低著頭,轉身就走,只幾縱,就由窗戶躍入室內。
  在麟兒用藥的當兒,琵琶女卻趕緊躍入林中,以免雲姬認出,鬧出事故。
  麟兒惠元雙雙將身子一縱,撲進林中。
  那妮子,卻伴著一株老松,安閒自在地坐在石上,真是膚光勝雪,宮鬢堆鴉,翠袖雲裳,風姿絕世,不但把陳惠元看得口呆目定,就是麟兒也不覺暗中叫絕。
  琵琶女一見他們兩人形同瑜亮,聰明秀麗中,偏帶著三分稚調氣,她一顆少女的心,早緊系著惠元,表面雖然現著矜持,但內心卻柔情千種,惠元呆呆地瞪著 她,當著麟兒,頗感到有點不是意思,不覺嬌咳道:“別這樣盯著人瞧好不好,我臉上又沒有花,有什特別之處?”話雖如此說,卻把身子移了幾步,騰出兩個座 位,旋又把眼光向他兩人望了一眼,嘴角間微噙一片笑意,那情形,明是叫他二人,挨著她一同坐下。
  麟兒日夕和瓊娘相對,接近異性,卻頗處之泰然,惠元則是初次和女人接觸,坐下去,不免有點吃驚,同時,一聲雲妹,卻又衝口而出。
  琵琶女斜瞟了他一眼,嬌笑道:“此時已快近晨刻,你們在這兒鬧得太久,也該回去了,來!我彈一曲琵琶,送你們二人上路!”
  惠元忙用手掩著兩耳,笑道:“你那琵琶的聲音,我才不要聽呢!”
  琵琶女嘴噗嗤一笑道:“你被我那琵琶嚇破了膽了麼?否則,何必怕它?”
  惠元笑道:“聽到那聲音,我就為弄得心猿意馬,煞受不住!”
  琵琶女抱著她這奇異兵刃,嬌笑道:”一點定力也沒有,還好意思說,給人聽了,真要笑掉大牙,你盟兄就比你強多了。”
  麟兒笑笑,卻不答腔。
  惠元把盟兄望了一眼,含笑答道:“誰能比得上他,他不但武功已臻化境,就是他身上所攜帶的東西,哪一件不是武林中百難一見之物?你這琵琶雖然厲害,撞 著他項下神珮及背上寶劍,就無所作為。再則他本人也懂音樂,拳功、步法、劍術及內功罡力之內,無一不從那奇異音樂中創出絕招,你懂得彈琵琶,他卻了解你這 種曲調,更能懂得為何人家聽到這種聲音,就會散去一身功力,你只知其然,他卻知其所以然,這一來,你如何可以傷他?我又怎能和他相比呢!”
  麟兒笑道:“元弟,別把我捧得太高,好麼?”
  琵琶女把兩人看了一眼,悠悠地嘆了一口氣,淒然一笑道:“本門掌門對江湖各派,大抵都和衷共濟,如以武術論高下,目前武林各派,確也不是本門五老對手,就以崑崙崆峒兩大門派而論,雙方武功,雖能代表南北兩派主力,但和本門一比,那就相差多了!”
  麟兒惠元彼此冷笑一聲,默不作答。
  琵琶女嬌咳道:“講到你們尊長的武功敵不過本門長者,你二人心裡,就存著不高興,是不是?”
  麟兒濃眉一揚,滿臉現著不豫之色,冷幽幽他說道:“令祖父既然就在此間,明天我就想憑雙掌一劍,領教他幾手高招,不管我行不行,反正我是崑崙派掌門人座下的弟子,誰強誰弱,只有那時才可見到,你這種說法,只能代表猜測,無根之言,不足為據!”
  琵琶女氣道:“你們什麼都好,武功也高,我算是心服口服,但這種爭強好勝,跡近暴虎馮河,話未完,先插嘴,真象未明,火氣已露,循此以往,今後所遭遇 的,定是魔劫重重。以你們這種奇資異質,如身遭不測,定為親者痛而仇者快。我朱雲英和你兄弟兩人,本來是站在敵對兩方,但本門有許多作為,我內心並不同 意,不過我是一個晚輩,哪有那種回天手腕?這種事,和你們面談,按門規言,我已罪該萬死,不想你兩人不能細察私衷,反對我有所不滿,我一番心機,算是白 費,相見緣分,大約也就到此為止。從此我遁跡深山,本門對你們崑崙腔峒兩派,一切行動,我擔保不插一指,不發一言。算是謝你兩位對我一見如故的情分。時已 不早,祖父練功已畢,趁此早返,從此雲天遠隔,再相逢,只有圖諸來世了!”說完,手挽琵琶,振鋸而起,香風起處,人如電掣飛霞,空中傳來一陣琵琶哀怨之 音,有若鮫人夜泣,婆婦哀啼,悠揚餘音,盪漾不絕。
  麟兒和惠元兩人,誰也沒有想到她會有這樣烈性,而且一氣之下,行動卻做得如此決絕,麟兒心似油煎,一臉歉意,惠元則仰天嘆息,熱淚雙流,一言之微,卻引起這樣的重大變故。
  惠元見麟兒傷心,只得苦笑道:“麟哥哥,這場事,就讓它這樣發展也好,陰山派與我們勢不兩立,私人恩怨,哪能計及許多?與其懸而不決,不如快刀斬亂麻,該了即了,早丟卻一重私心,也正是我求之不得的事!”
  麟兒拿眼把他打量一番,苦笑道:“賢弟能有這番心意,足見高情,只是這件事,並未到此為止,稍待時機,我總得對賢弟有一番明白交待!此時言之尚早,夜已嚮晨,我們返店去吧!”
  兩人正待撤身下去,忽有陣陣疾風,若斷若續,對著兩人飄來,惠元不明所以,靜以觀變,但麟兒卻笑對惠元道:“老魔頭人已醒轉,並在呼喚雲英呢!”
  惠元一臉茫然之色,笑問道:“麟哥哥,這是一種什麼功力,難道你什麼都懂?”
  麟兒笑答道:“這是武林中一種最高功力,技名六合傳音。
  較傳音入密的動力更為精進一層,習此技的人,必須內功特高,把欲表達的意思,用最高的罡力向四方發出,收取的人,必須曾經鍛鍊過六合通的功力,由於罡 力的大小而產生各種不同的感覺,嫻此技的人,只要一聽,就可察覺出來,雖十裡之遙,彼此對談,有如同在一室,恩師紫陽真人天資穎悟,博學多才,對各門武功 均有深刻研究,尤以傳徒授藝,師徒之情,無殊父母,這種功力,我比老魔頭不會相差太遠。”
  惠元急道:“麟哥哥,你把它傳給我吧!”
  麟兒笑罵道:“你最貪心了,見一樣,想學一樣,留心脹破了肚皮,那可不是玩的呢!”
  惠元一臉淒然之色,苦笑道:“總有一天,我要親赴武林。
  和老魔頭拼命,不過功力不及,目前無法實現這種願望罷了。”
  麟兒知他懸念心上人,內心不覺歉意萬分,正色道:“陰山群魔,功力極高,雲英講的話,一點也沒有錯,不過,我們為著維護師門威望,當著她的面,無法輸 這種口,我一時氣急,口不擇言,卻不意她個性剛強,一怒絕裾,累及賢弟,至感慚惶,今天可能正式較技,青蓮師伯,定必懸望至殷,我們即時返店吧!”
  語聲甫落,人已起在空中,惠元緊跟著他的身後,直往山下落去。
  眼看著即要脫離神女峰伏椿暗卡,募聞一聲嘿嘿長笑,只震得群山響應,宿鳥爭飛,滾滾波流一個緊接一個,向四周壓來。
  惠元氣道:“這個老魔頭,又向我們示威了,想用這種內罡傳音之力,把我兩人留下,卻不料你我原不是那種軟貨,誰怕他來!”說完,運用崆峒鎮山絕技太乙 五靈掌對空打去,但見一陣氳氤向四方擴散,似挾著千鈞力道,無邊激流,立即將卷來的那股惡浪,震得無影無蹤,但惠元的太乙五靈罡力也被對方的功力抵銷。
  麟兒不由心中一怔神,俊臉上立含著無限隱憂。
  惠元看了看麟兒,驚問道:“麟哥哥,你有什麼事不高興?”
  麟兒搖了搖頭,昔笑道:“元弟,難道你還看不出敵人的功力麼?今日一戰,至為危險!”
  惠元道聲:“何以見得?”
  麟兒道:“事實至為明白,在往日也許你一眼就看得出來,而今,為了雲英的事,抑鬱愁懷,掩沒了你一已靈智,故至為簡單的道理,你反而弄不清楚。陰山老 魔所用的功力,不過從聲音中,潛伏著乾天一罡,用這種功力傷人,他得消耗多少真氣?而今這魔頭所發出的聲音,居然激成一股惡流,並能與你那太乙五靈真氣互 相抗衡,難分高下,他如果同樣使用掌力,那威力就不知要增加多少倍了,豈是你這種內家罡力所能抵擋?就是我,也毫無一點把握!”
  惠元恍然大悟,急道:“照你這麼說,我們只有束手待縛了!
  難道你就想不出其他的辦法,來個以牙還牙?”
  麟兒沉吟半晌,搖搖頭,苦笑道:“棋差一招,束手束腳,只有見機行事,此時別無善策可想!”
  忽從山頭上,傳來一種蒼勁的口音道:“乳臭未幹的小畜生,居然闖入本山,按道理,應將人擒縛,責打兩百蚊鞭,只是老夫此時不願和你們後生小輩爭這閒氣,可著廬山青蓮師太今天上午,帶領你們這班小畜生前來領死便了?”
  那聲音,一字一句,均吐得清清楚楚,與當面對談,殊無二致。
  麟兒見這老魔頭一再焙露他那內功真氣,如過分容忍,越發顯得膽怯,遂把菩薩岩親自悟出的天音秘技也抖露出來。
  起初,恰似一陣銀鈴似的清笑,那笑音卻愈來愈高,巫山群巒迭伏,列嶂千種,空谷回音,此響彼應,聲浪中竟含著內家勁氣,一層接一層,一個跟一個,合而激成一種轟轟烈烈之音,宛如萬里驚濤,罡風四起,那聲勢簡直嚇人已極。
  只聞那魔頭發出一陣獰笑之音道:“小狗卻也有點鬼門道,不過在老夫面前來隨意賣弄,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麟兒用天音勁氣一叱道:“老魔頭,藏頭露尾,龜縮不出,專說大話,只能騙騙童稚之流,有本事,不妨躍下峰頭,我要憑雙掌一劍,領教你們陰山派的武功,不知你是否有這個膽量?”
  話一完,凝氣傾聽,半晌卻不見動靜,於是也懶得理睬,遂和惠元雙雙伴赴城中留宿之處。
  抵店,天尚未明,店中人猶正擁被高臥,遂飛身上房,飄然而落,不帶絲毫聲息。
  麟兒最關心瓊娘了,一下房,即朝著她房子跑,惠元知道他們兩人久未同處一起,不想打擾,趕忙別過。麟兒笑道:“你和我同赴她房中坐坐,馬上就天亮了,只等師伯練功完畢,我們就得再奔神女峰!”
  惠元輕聲道:“最近你們沒有單獨在一起,瓊姊姊恐有很多的知心話要向你訴說,雖是自家兄弟,但女兒家當著旁人總帶三分羞怯,你還是單獨和她相見的好,而且我也微感困倦了!”
  瓊娘房中的燈,兀猶點著未熄。
  惠元又笑道:“她還在等你,快進去吧!”說完,朝著麟兒眨眨眼,即對著房中走去。
  驀地房門一開,瓊娘已自房中走出,全身衣裳,尚猶未脫,她先且不向麟兒招呼,卻輕啟朱唇,低喚惠元道:“元弟,你倒見外了,累了一晚,且同到姊姊房中,烹茶品茗,不也是雅事一椿麼?”
  惠元不好意思不答理,只得回頭拱了拱手道:“瓊姊不要見怪吧!小弟是俗人一個,渴時,只會作牛飲,誰像你們文縐縐的,端著茶,還要品評一番呢?巫山之事,麟哥哥自會和你細談,我得打坐一回,稍等立和你們同赴巫山,準備一場大戰!”
  門上的鎖,他隨手一抽就開,隨向麟兒瓊娘笑了一笑,立即掩門而入。
  麟兒瓊娘攜手入室,一進門,瓊娘柔情蜜意地問道:“折騰了一晚,夠累了,兩位師伯,可曾救出?”一雙妙目,卻周流疾轉地朝著玉郎身上,不斷打量,惟恐玉郎涉身龍潭虎穴,身受傷害。
  麟兒因自與師妹會晤以來,感情多寄託在龍女身上,對這位溫柔婉變、俏艷如花的瓊姊姊,不免冷落,從鶴峰馳赴巫山一段,本想慰藉一番,但當著玉英惠元,過分纏綿,惟恐遺人口實,彼此只好在語言眉目中略舒情意。
  美男子心懷歉疚,加以玉人在握,情意綿綿,這一來,不覺感情奔放,瓊姊姊的話,他恍似充耳未聞,一把摟著她的纖腰,抱著玉人,就往床上倒去。
  兩唇相並,難解難分,彼此緊閉著一雙星眸,恣情領略個中滋味。
  麟兒只覺得這位心上人,幽香撲鼻,柔若無骨,玉頰、雙峰、柳腰、圓臂,無一處不引人入勝,不覺心中大動,就著瓊娘香腮,吻了又吻。
  瓊娘被他壓得喘不過氣來,不覺面似朝霞,星眸半斂,含羞帶愧地低語道:“你把身上的革囊寶劍卸了,換過衣服,然後再並頭躺著細談一會兒,那多好嘛?像 你這種急法,敢情是和敵人拼命,你兩臂不下千斤之力,這一抱,我哪能受得了?胸前玉佩,枕著我的胸口,讓我呼吸也感到困難,看你人美如玉,行動卻憑地魯 莽,無怪我們女兒家見著男孩子,委實有三分膽怯!”
  這話把麟兒說得噗嗤一笑道:“英雄難過美人關,誰叫姊姊生得這樣美呢?待我把寶劍革囊去掉,再和姊姊在被裡細談便了。”
  瓊娘啐了一口,趕忙松過衣裙,靠著床頭,半坐半臥地閉目調息。
  麟兒解去劍囊,朝著床上一跳,抱著瓊娘,卻要求恣情繾綣。
  瓊娘低勸道:“我遲早是你的,這種膩人的事,夫妻間自無可避免,你既要求,縱然尚未行禮如儀,在我原也不應峻拒,可是,大敵當前,安危莫卜,武林大 劫,業已開端,你目前武功,雖已大成,但並非登峰造極,一旦真元已失,你再行鍛鍊一種新奇功力,可是決不及童身的成就,如因我以兒女之情,影響你一身武功 成就,試問:我何以對義父?更何以對霞妹那種高誼濃情?這次你我能獲得霞妹諒解,不能不算奇事一件!就事論事,你未晤元配,即獲小星,不受阻撓,確實百難 一見。尤以霞妹境遇,與人不同,義父身旁,只此愛女,自不免養尊處優,照常理推,她多少總有三分盛氣凌人的性格,可是事實不然,她不但嬌憨天成,溫柔文 靜,而且通權達變,大度容人,從她這種待人接物之處,就可看出義父的為人,真是一絲不苟,他禦已至嚴,待人極寬,承受了道家武功,但獲得了儒家修養,而且 他能把這種道理,灌輸到子女門弟,霞妹能有這種涵養,才能表現出她那與眾不同的特性。
  我於默察體會之下,獲得了這種道理,自然深深感動,這一來我行動上更不敢隨便了,待你武功已能戰勝陰山五老,而且江湖劫運已過,我遲早是你身邊的人,什麼都可交給你!此時就來,委實太早了。”
  這篇話,真是兒女絮絮,溫柔中寓有剛正,愛戀中藏著金言,只說得麟兒感激動容,對瓊姊姊的感情,無形中又增進不少。
  瓊娘偎依著麟兒半躺半臥,一任他撫摸吻抱,略無半點撐拒之心,但彼此均能適可而止,絕不及亂。
  神女峰探山經過,麟兒自是娓娓告知,瓊娘聽到琵琶女有心惠元,最後又因門戶之見,一怒而去,不覺憮然道:“這事情極為辣手,近百年來,除山派以外,其 他各派,很少有人敢到陰山,元弟與那女子既有情意,但彼此間又不能互通往來,縱使男女有心,但這一段姻緣,將來怎麼成法?”
  麟兒道:“元弟的的二師伯與陰山派也行往來,他們這場婚事,門中長老為他作主,也說不定呢!”
  瓊娘想了一想,微笑道:“元弟生性嫉惡如仇,崆峒掌門大悲真人與義父性格極有相似之處,惟決斷力稍差,但他師徒兩人,絕不至為著一己婚姻,就向陰山屈 膝,如果那朱雲英肯背離陰山,棄暗投明,事情就大有希望,偏生她是老魔孫女,門戶之見又重,教她棄暗投明,無殊夢幻泡影,元弟此時想是難受已極,但那朱雲 英,恐怕更要柔腸寸斷了。”
  麟兒笑道:“你這不過是以己之心度他人之腹罷了,那妮子,論容貌,與姊姊難分軒輊,講個性,似極為高傲剛強,爭強好勝之心,恐超過柔情蜜意的成分,我不安於心的倒不在事情的成敗,問題還在於元弟得了這種妻子,是否為他終身之福?”
  瓊娘思索一番後,不覺點點頭,微嘆道:“你說的未始無理,好在她今天一定要出來,待我仔細觀察一番,從她的語言舉功,總可看三分好歹,如果確實好,讓我設法撮合段美滿良緣便了。”
  兩人一陣談論,天已大亮,忙起身整裝,梳洗過後,玉英惠元均不約而入,遂由麟兒惠元預先,同赴青蓮師大房中,面陳夜探巫山經過,並商討對策,以應討今日這種惡劣局面。
  師太正盤坐榻上,閉目養神,一見麟兒等人入內請安,忙頷首微笑道:“兩位賢姪,不必多禮,就此坐下談論吧?”
  寒喧數句後,即詢問探山結果,惠元麟兒據實相告。
  師太聽說巫山好手雲集,而且還有陰山五老之一在匪徒背後撐腰,不覺吃驚道:“這五個魔頭數十年來,從未在武林中露過面,想不到卻在此處出現,這五人功 臻絕頂,能與他們打成平手的,除了南北兩派掌門勉可一戰外,其餘人物,很少有人能在他們的掌下走個十招八招,今日這一戰,極難樂觀。”
  她拿眼又仔細打量了麟兒惠元一陣,毫無把握地搖了搖頭,最後,只好悠長嘆息道: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尚望佛祖慈悲,勿使優曇雲墮劫,則武林有幸了。”
  瓊娘見師叔說得如此鄭重,知道事態非常,只好說道:“你老人家素善神算,不如佔它一卦,看看事情轉變,到底如何?”
  師太微笑道:“卜以決疑,不疑何卜?這道理,難道你不懂得麼?久事滯延,徒令敵人笑我膽怯,略事收拾,即奔赴神女峰,應情施變與敵人周旋便了。”
  此語一出,無殊命令,麟兒等人忙將兵刃革囊配好,即隨著師太奔赴神女峰。
  離開縣城,朝著東北方向,直向山間進發。青蓮師太平素對待晚輩至為和藹可親,可是今天情況似乎特殊,她兩道壽眉緊鎖,對麟兒瓊娘的話極少答理,似乎有了很嚴重的心事,一時無法解決。
  惠元往常特別天真,行路時總是笑語如珠,但今天卻保持著緘默,縱使麟兒用話挑逗,他也不過笑笑而已。
  袁玉英一見同行的人似乎有失常態,不覺暗中著急道:“仗還未打,我們自己的人就如此洩氣,今日如不逢兇遇險,那真是僥倖之尤了。”
  她妙目流波,看了看麟兒,只有他卻若無其事地跟在師叔背後,那種神清氣朗的情形,看了就教人心折。
  忽聞林中有人高叫道:“阿彌陀佛我這酒肉和尚,吃了一輩子的齋,做了半輩子的好事,佛祖偏不慈悲我,臨死還得挨餓,諸位過往檀越,你們也正是走向枉死城裡的人,就和我和尚結個善緣吧!有酒賜酒,有齋賜齋,無酒無齋,就是豬蹄狗肉,也可使得!……”
  惠元聞言一笑道:“哪裡又鑽出這麼一個野和尚,就是想吃酒肉,也不能容許你這樣的大聲叫喊?”
  只聽那人接口道:“和尚吃狗肉,也罪不至死呀!又不和那些沒出息的小子一樣,去摘那種帶刺的玫瑰,到頭來,羊肉沒吃著,反惹一身騷,你說合算不合算?”
  麟兒縱聲大笑,響遏行雲,斷枝殘叫紛飛四處,笑聲中,分明含著先天一罡之氣,藉聲音作傳播,可以傷人於不知不覺之間。
  那人怪聲怪氣道:“原來還有這麼一位大英雄,雜在娘兒們的中間,別的都好,只是略有脂粉氣息,而且,目前這點功力,要想和那些魔崽子打交道,那還差得太遠,在我和尚面前發橫,能管什麼用?”
  青蓮師太面露笑容,口宣一聲佛號,慧目卻不停地向四周打量,似在察看來人藏身之處。
  麟兒聰明仔細,用眼默察四周情形,一見面前是一座大松林,林有小溪,流水潺潺,賞心悅耳,溪邊矗立著幾處岸石,有的卻伸及溪中,如跨石而坐,手攜一竿垂釣清溪,悠然自得,確是林泉韻事。
  四周靜悄悄的,岩石松樹上杳無一人,而聲音卻來自林中,麟兒不免有點驚異。忙招呼青蓬太師道:“師伯可率先緩行,小姪隨後趕來便了。”話聲甫落,人卻向第一個岩頭落去。
  只聞一陣鼾聲,發自身旁不遠,再向前面岩石一望,不覺笑出聲來。
  原來前面一岩,卻是三塊青麻石組成的,石隙很寬,隙縫間卻睡著一個鶉衣百結的臟和尚,那一陣一陣的鼾聲,正從那和尚鼻中發出。
  麟兒一聽來人瘋言中含著深意,早知是位前輩高人,正待以禮求見。
  瓊娘惠元一見麟兒不走,哪肯先行,不約而同地也雙雙飛至。
  惠元還不知麟兒業已發現了這麼一個怪和尚,忙笑問道:“麟哥哥,我同你來找他,問清楚,什麼是有刺的玫瑰,什麼叫做羊肉沒吃惹身騷!”
  麟兒對著前面嘟嘟嘴,以嘴示意。
  惠元瓊娘俊眼略一打量,也看清了一切,一見麟兒沉吟未動,而人向以他的馬首是瞻,遂也一左一右停在他的兩旁,注視著那鼾睡中的和尚。
  只見他手足動了一動,緊接著呵欠連連,似覺餘困未盡,貪睡懶起。
  瓊娘見他一身破衣,那副貪睡的懶像,雖然無法窺他一身全貌,也不覺嗤的笑出聲來。
  那和尚睡中吃語道:“有些小妮子笑我和尚懶,那是她自討苦吃,有一天大難臨頭,哭還來不及呢!別以為那小子保得住人,他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酸秀 才如不大發慈心,牛鼻子和我這狗肉和尚,如撒手不管閒事,想靠著幾個後生晚輩,傳他那點鬼劃符,和人家比高低,那真是不知自量!”
  瓊娘大吃一驚,知道這和尚與玉郎那再傳恩師,可能極有關連,正想示意麟兒,一同上前以禮相處,不意那和尚卻於睡夢之中瘋瘋顛頗地唱了起來,唱的是:
  真是假,假是真!
  是非恩怨何時了。
  琵琶一曲心萬重。
  看千丈狂濤,
  陰蘙四合。
  自有那:
  霞飛玉笛,
  劍震風雲。
  佛身似菩提。
  心如明鏡。
  浩然之氣塞長空!
  青蓮師太,一聞來人此歌,不由心中一震道:“這位老前輩。
  身在佛門,殺心好重!”
  那和尚口中嘰咕道:“而今好人真難為,我這狗肉和尚,因看不慣那批魔崽子,原想找個小徒弟,傳他幾手,一方面叫他服侍我和尚,替我跑跑腿,沽酒買肉, 叫我這種快要西登極樂的人也快活一下子,再則也可由他出手殺殺那批魔頭的火氣,卻不意竟有人說我殺心太重,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這還不說,偏生我 想找的那徒弟,仗著臉兒生得俊,長日裡在脂粉堆裡打滾,看情形,他不但不願做和尚,要想使他離開女人,他也不願意呢,無怪酸秀才和牛鼻子笑我無事找事,自 尋煩惱,而今我也懶得管了,吃過狗肉,再找個清靜地方,睡它一覺,免得那對賊眼,灼灼偷瞧,惹人嫌厭!”
  也不知他從什麼地方,拿出一腿熟肉,竟躺在石縫里大嚼起來。
  麟兒一見機不可失,竟長笑一聲道:“老前輩,有餚無酒,豈不可惜?麟兒為你送酒來了!”
  聲落人到,那身法卻極為乾淨俐落。
  和尚聽說有酒,忙不迭一躍而起,瞇著兩條細眼,瞪著麟兒問道:“你手中持的真是酒嗎?”
  麟兒笑道:“晚輩在長輩之前,哪敢說假?不過這酒不是什麼佳品,陳年茅台,年代卻不過十年以上。”
  原來麟兒囊裡還有幾件空瓶,瓊娘恐玉郎有時需酒,只要一落腳,就設法把它儲滿,以備不時之需,不意此刻果然用上。
  那和尚且不答理,劈手把酒接過,又從那破得不能再破的衣服裡,拿出一只大粗碗,看情形,自從他用起就沒有把它洗過,他把瓶中的酒倒在碗裡,恣意暢飲起來。
  瓊娘見玉郎已和和尚答上話,也與惠元兩人雙雙撲到,仔細把和尚一瞧,幾乎忍不住笑了起來。
  原來那和尚打扮得非常滑稽可笑,一顆光頭,中部凸起,恰似頭上放著一個大饅頭,長眉毛,細眼睛,瞻鼻,闊門,虯髯滿面,兩耳垂肩,腰粗腿壯,身體原極 魁梧。但他穿著一件破僧袍,那僧袍袖口大,腰身細,看起來非常礙眼,僧袍原是百孔千瘡,那補綴之處,卻是有紅有綠,東一塊,西一塊,五光十色,怪異非常。
  他身後卻背著一具很精緻的絲囊,內藏饒鈸一副,徑可逾尺,精芒電閃,耀眼生寒,以他這身鴉衣百結的裝束,配著這副佛門法器,愈顯得極不調和。
  他那吃相,更饞得使人不堪人目,不管臉和手油垢有多厚,左手卻抱著一條熱狗腿,連肉帶骨,虎咽狼吞,恰似餓牢裡放出的囚徒,以終年難得一飽,見著東西,連注命也顧不得了。
  看他年齡,卻在六十以上,可是全身動作卻敏捷異常,光著一雙腿,赤著一雙足,汗毛糾結,污泥滿布,恰似野人一般。
  瓊娘年紀輕輕,雖然非常莊重,卻帶著三分童心,見他狗腿吃完,酒也剩不了多少,遂嬌笑道:“老前輩,吃飽了沒有?我囊中還有酒菜呢,如不嫌棄,待我一併奉上如何?”
  那和尚卻咧嘴大笑道:“誰說和尚不交桃花好遠?我年紀一大把,偏生有人家的小媳婦看上了我,能得美人青睬,哪能不痛飲一醉?”
  這一說,把瓊娘羞得霞飛兩頰,愧恨得無地自容,兩手捧著臉,扭轉嬌軀,不敢再看。
  那和尚卻把臉容一整,大聲問道:“怎麼啦?一下子就變了心麼?敢情你這種甜言蜜語,卻原是欺我這個瘋和尚,這且不談,答應送我的酒菜,卻不能賴掉不管!”
  瓊娘嬌咳道:“還尊你是長輩呢?瘋言瘋語,這個大小也沒有,有酒餚,偏不給?”
  那和尚手摸光頭,把肩一縮,大笑道:“想不到我和尚爭強好勝,卻受你這妮子一頓奚落,他日遇了魔劫,那些臭小子來找我和尚,我也懶著不管了!”
  瓊娘氣道:“誰要你管,士可殺,不可辱!男子女人,誰都一樣!”
  麟兒趕忙喝道:“瓊姊不得無禮,還不快把酒菜奉上!”
  瓊娘嘟著嘴,從羹中把攜帶的臘肉、風雞、魚幹、肉脯之類,一併取出,連僅有的兩瓶上等竹葉青,也擺在他的面前。
  惠元也知湊趣,朗笑道:“老前輩好欲,我這兒還有兩瓶汾酒呢!待弟子也來孝敬孝敬!”於是也送上兩瓶。
  怪和尚一見有這麼多酒物,不覺口角流涎,贊聲不迭道:“我和尚寄身佛門,早應列坐佛祖的蓮花座下,就是這點受賄的毛病怎麼樣也改不了,所以還是狗肉和尚一個,我也得其所安。
  你們能投我所好,實獲我心,窮酸和牛鼻子,性情與我原不一樣,我早勸他們出手管管閒事,可是他們前怕狼,後怕虎,一舉一動,顧慮特多,我忍耐不住,一氣之下,只好溜了出來,這一趟,我吃得酒醉肉飽,總算得著甜頭,跑回去,決計把他們兩位拉了出來,以免拖欠人情債。”
  瓊娘見他瘋言瘋語,自斟自飲,頗為有趣,一雙妙目,不由時常向他打量,卻也看不出這和尚有什麼過人之處。
  和尚見她望著自己喝酒,偏將兩手在身上搔個不停,指甲中的垢膩卻一一彈向杯中,那情形,極使瓊娘心頭作嘔,他卻向瓊娘笑道:“你是不是也想飲一杯,我這碗中存餘之物,卻是甘美異常,看你像貌生得美,連我和尚也愛,就把碗中這點酒,賜你飲了吧!”
  瓊娘正待憤然拒絕,麟兒忙笑語道:“老前輩遊戲風塵,既有如此厚賜,瓊姊還不趕緊謝過!”
  俏瓊娘一見玉郎拿話點醒自己,趕忙跪下,就著和尚手上接過那只粗碗,因為臟得不敢看,遂緊閉星眸,把碗中餘酒一口氣喝下,說也奇怪,那碗端在手上,似 乎覺得又腥又臭,可是酒下喉嚨後,突覺一股純陽之氣遍布全身,頓覺神清氣爽,芬芳滿頰,知道眼前所坐的,確是一位絕世高人,守著真人不露相之義,故意裝成 這種瘋癲模樣,忙叩謝道:“晚輩薛瓊娘,拜領前輩厚賜!”
  那和尚瞇著一雙細眼,笑道:“而今,不會罵我和尚太髒了吧,趕快起來,地下才臟呢!”
  瓊娘含笑而起,俏生生地回到玉郎身前。
  惠元嚷著不依道:“者前輩,你多偏心,籍著賜酒而名,不知酒星面放了什麼靈藥,我一身功夫太差,為什麼不給我吃一點?”
  和尚毫不以為忤,微笑道:“我身上哪有什麼靈藥?給她吃的,原是我身上的膩垢,你要吃,我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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