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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 2008-06-13, 05:29 AM  
runoneti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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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處填文, 轉賺史幣
三不五時, 增量增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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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題為‘水溝浩劫記’。其文日:夫溝渠之間,固枕籍而至穢;兩波之內,乃茂鬱而生靈。也有孑孓,也有蚯蚓,蛙鼠比鄰,蚊蚋並肩。玄黃辟邪之湯,浩浩湍湍,其天而降。頓見波揚萬尺,哀嚎震天。孑孓驚呼辟易、蚊蟻大哭逃竄,蟑螂亡命而爬走,老鼠狂奔而逃難。哀鴻遍野兮,母蝸牛不能保小蝸牛;溝水沸湯兮,青蛙不能救蝌蚪。觀者鼻酸,聞者掩耳,蒼天何仁,乃罹此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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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帖於 2008-07-10 02:14 AM 被 runonetime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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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vid722 (2008-08-26),dddd (2008-06-15),KL-iris (2010-04-07),qdenise (2008-08-20),wulihua (2010-1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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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 2008-06-30, 03:31 PM   #376 (permalin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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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涉兇探險b

  臥雲丐隱,豈有不知他話中含意,陰森森地一笑道:“你頗不放心這本太華寶錄麼?這麼辦吧,我負你出水後,你在澗邊等我……”清虛老人一怔神,防他使詐,弄得困死水中,遂婉拒道:
  “我已無意出洞,不敢讓道兄涉險,厚誼不暇,那會有絲毫疑慮?偏勞之處,容後徐圖了。”
  於是把手一拱,讓臥雲先行,走到洞口,果然門口崩裂,瀑布所激,浪涌濤洶,水聲雷鳴,使人心悸。那孩子,已站在爆布邊緣,一見臥雲,把手一招,竟用傳音密的功夫笑道:
  “洞裡激戰半晌,你們兩對一,算是平分秋色,勝負難分,太華道書,在我囊內,就以此為賭注吧!我們二人,跳入澗裡,仍然容許你們,彼此聯手,勝得過我,不但原書奉還,我手上寶笛,也一併奉上,否則,這本書,只好讓我長留了!”
  清虛老人臥雲丐隱,眼裡幾乎噴出火來,吸氣推掌,幾乎是同一動作,旋流驟,浪涌風狂,那頭上飛瀑,本是沿著弧形下落,陡然間,似受吸力一般,如無數白 煉,還夾著洞裡的水柱浪花,震得嘩嘩奇響,疾朝麟兒打來。別看是水,勢可催石,人是血肉之軀,那堪一擊?麟兒也知道,這一道一丐,已有超凡人之能,如用掌 風迎接,勢必吃虧,師門輕功一道,有鬼神莫測之能,利用這種奇特功力,耍他一耍。
  飄身吸氣之下,不但縮骨移形,而且身輕如燕,往浪花裡一鑽,本是“飛燕穿雲”立變作“萍蹤飄絮”,浪頭山立,勢可排雲。美麟兒,把身子一橫,用真氣護 住全身,隨著浪花一卷,嘩啦一響,立落於澗內;轉瞬便無蹤跡。這種奇異身法,只看得臥雲丐隱一呆,回顧清虛老人,只見他睜著一只獨目,凝望澗裡,半晌無 言,知他心痛奇書已失,一時毫無主見,遂冷笑道:
  “道兄既不願隨我出洞,不妨待在洞中,只要把人抓到,寶錄到手,立便奉還,好在此書內容,已是熟而又熟,有無均不影響道兄功力,暫時別過,把晤匪遙。”
  但聞嘿嘿長笑之聲,雙足一彈,縱高逾丈,立時沒入瀑布激流之中。清虛老人,懊喪已極,一時無法出洞,只好等候機緣,到時再說了!暫且不提。
  臥雲丐隱,躍身入水後,如一條大魚,掠過旋流,拳腰伏足,潛身下墜。澗底下,卻有一只大坑,巨石嶙嶙,滑不溜手,丐隱沿著石邊,避開湍流正面。張目四矚,水中泡沫和沙石極多,辨物頗難,不由暗想:
  “這小子,大約被急流衝去,洞裡石筍如刃,一個穩身不住,必然劃得破腹腸流,那一來,想要不死,除非作夢!”
  四處打量一會,那有半點麟兒身影?知道上流已覓人不到,忙伸身彈足,人如一只大蛙,在水下行了一程。這一帶,由於澗面極寬,水勢較緩,但澗底卻有許多高低不平的削石,銳利非凡,不小心,即可致命。
  這時,腰中打狗棒卻可大派用場,人在水中,只需身子平伸,兩足上下稍動,隨著水流之力,以中滔狀態,即能朝下直衝,遇到那銳利岩石,手中打狗棒,朝前一點,即可改向或驟然停止前衝。
  前面約十餘步,削石縫中,碧光交爍,但由於流水盪漾,不能一眼看清。臥雲丐隱不覺大驚,暗道:“這孩子果然深知水注,何不如此這般,將他拿縛?”自己 裝著若無其事,身子上浮。眼看離那碧光之處不遠,立將手中烏木仗,朝著石隙之下,用力一提。不想他快,人家比他更快,水花一冒,沙泥滾滾,一個磨盤大的石 頭,似有人雙手托著,朝前一翻,和那烏木杖撞個正著。臥雲丐隱,被這一擊之力撞的朝後一退,逆流而上,速度漸滅。身後,雙腳所觸,恰是一塊大石,忙用力一 彈,那身子快如激箭,往前直衝。他把烏木杖用力堅持,“神牛撞山”力道奇大,勢若奔雷,朝著麟兒出現之處,狠狠截來。那碧光正是玉笛所發,構成一種明顯目 標。老乞兒自以為居上流,穩操勝算,眼看離碧光不過丈餘,而且麟兒手腳齊施,如一只青蛙,直朝上冒。
  這一撞,他那能承受得了?驀地,碧光一隱,人影驟失,木杖落空,澗底的水,朝上直冒,而且衝力奇大,震得五臟翻騰,把老丐朝上一托,譁然一聲,立即冒 出水面之外。老叫化被震得頭昏眼花,胸部隱有壓痛,忙把口鼻間的積水,吐出之後,略一定神,離身旁不遠之處,麟兒踏水而立,氣定神閒。手中玉笛,隱吐霞 光,他原天真淘氣,拿眼朝臥雲丐隱,眨了一眨,笑道:
  “老前輩,所謂應愁澗,鵝毛不浮,無殊死地,究其實,也不過是急流湍激,造成旋渦,水面極深,壓力奇大,水性不精的人,無法抵禦罷了,像老前輩這等高手,還不是如履平地?是否意猶未盡,還賜晚輩幾下奇招”
  語聲未落,微風飄拂,似傳來那哭泣之聲,其音淒切,慘不忍聞,師兄麟弟哭喚之聲,若斷若續。聲才入耳,使麟兒感到一陣心酸,明是龍女寶琉和瓊娘,以為自已入水,必死身魚腹,臨澗慟悼,聲若哀鴻。臥雲丐隱,目泛兇光,隨著波流,緩緩而下,聞聲便是一聲冷笑,道:
  “無知小狗,還不細聽,你那隨身同伴,在那哭喪麼,快將太華寶錄,好好交來,否則澗裡便是你葬身之處!”
  語罷,烏木杖朝著附近石上一點,縱高四五丈,一式“蟄龍驚空”,杖如飛虹掣電,由上而下,斜擊而來。麟兒心中大惱,暗道:
  “就算你功力再高,寶妹妹和霞妹妹就在附近,四把寶劍,向你圍攻,你能不敗?”他把秀盾一睜,冷然答道:“不錯,她們以為我葬身澗底,痛苦她們身邊所 失去的人,我勸你還是自己知趣,否則,我雖然未死,這層仇根,自可一筆勾消,可是百衲上人的那筆血債,和義弟惠元的仇恨,不能不和你就此了結。”他不待神 丐答言,凌波踏水,隨著浪花,一起一落,疾逾飛跑,朝下駛去。老乞兒,持著烏木杖,也踏波起來。
  山澗婉蜒向東,下流較闊較淺,夾岸兩旁,垂楊千樹,風掠輕飄,景色秀美之極。靠右,澗旁有石矗立,高若十丈,石頂之上,卻坐著三位少女,兩白一紅,均稱絕世。慟哭哀號之聲,就從那三女發出,巫峽猿啼,鮫人夜位,莫過如斯。前面白衣少女,哭喊:
  “麟哥哥,你那絕世才華,就此騎仙去,天如有知,真是天道罔常……”
  “霞妹妹,快莫哭,我把老叫化引來啦!”麟兒眸子裡熱淚盈眶,偏還要裝著笑意,踏波飛行,輕如快匹,手橫玉笛,信口便吹。笛音裊裊,響入雲霄,疑是無 數散花仙姬,自天而降。垂楊夾岸,晃晃搖搖,一擺一拂,莫不隨著笛聲,自有節奏!澗裡綠波泛碧,漏漏自流,笛聲一起,驚濤拍岸,有如天籟,揉和這籃玉奇 音,構成一種巧妙配合,使人聞之,幾欲栩栩登仙,俗慮滿懷,爽然並釋。
  臥雲丐隱,一聞這種奇異笛聲,不由噫了一聲,哺哺自語道:“奇怪,雲塵十二曲,當世無人知,小兒輩,怎能吹出這種調子?”
  俄而,笛音一揚,宮商泛徵,雲翻浪奏,殺氣天來,麟兒十指飛揚,笛調連變,如雷摧山岳,大海揚波,隨著笛聲抑揚頓挫,似有無數金戈鐵馬,在敵人耳中泛起響聲。丐隱定力,不為不高,心中竟引起陣陣寒意,心神-怔,連呼吸也迫促起來!
  誰說這不是雲塵十曲的東風舒寒之調?雜念一起,心志不專,滿身功力,竟失卻十之三四。輕功一項,貴在聚精會神,丐隱猛覺踏波不住,往水裡一沉。突地白浪一翻,老乞兒重踏波而出,只一出水,復受著笛聲所惑,幾乎使他忍受不住。
  “麟哥哥,你還吹笛,可把我們急死了!還不上來,老叫化,讓我妹妹們前來收拾!”
  畢竟兒女情重,笛聲忽倏而止,澗中流人,波浪一掀,把臥雲丐隱,震得幾乎隱身不。麟兒早已一聲長嘯,抖臂而起,三女環繞間,他濕淋淋地穿著水靠,笑呼一聲:
  “師妹和兩位姊姊!”卻把一雙銳目,往三人臉上掃來。她們那粉臉桃腮之上,莫不淺桂珍珠,朗朗星眸,竟哭得又紅又腫,半羞半喜地微把臉轉向別處,避開玉郎掃來的目光。
  麟兒滿懷歉意,忙道:“我一時魯莽,只顧救人,害得你們好哭,真是抱歉之極!”
  寶琉嬌笑道:“適纔霞妹妹還惱哩!下次不聽話,她可要你那啟蒙恩師,請他出面管教!”
  麟兒把舌頭一伸,笑道:“霞妹妹心地仁慈,不至讓我挨打吧?”
  倩霞依著瓊娘,輕顰淺笑道:“涉險之事,可一而不可再,如果亂來,勸阻不聽,那可說不得了。”口中說著,眼睛卻注視水面上的臥雲丐隱,他吃了麟兒一點 小虧,立在洞旁一凸出的石上,把全身破衣抖幹,裝著若無其事,暗地裡卻把目光不斷朝三女掃來。霞兒心細,一看在眼,笑問麟兒:“元弟下落,可曾查出?”
  麟兒搖頭道:“澗裡上游一帶,可未發現,據我看,絕未跌落澗裡!”
  “那麼百衲恩師如何?”瓊娘焦悒之情,溢於言表。
  “這位老前輩可能受傷,但他是玄門中有數人物,而且功力決不在對方之下,雖然一招失守,疾墜而下,急中自救的本領,絕未喪失,依我看,可能隱身附近,運氣調養去了!摩天嶺真是臥虎藏龍之處,上下兩地,竟藏著武林中兩位最厲害的高手。”
  寶流龍女,同時驚道:“除了他外,難道還另有其人?”
  “岷山派的清虛老人,就是瀑布之後?”
  “你和他曾交手來?”三女不約而同的失色驚問。
  語音未落,幾點破空之聲,颼颼而出,半空中,現出幾道金光,華彩奪目,朝著四人站立之處,當頭罩來。
  “這是三星攝魂釘,大家留意!”寶琉發聲驚告之際,但聞一片錚錚之聲。那三道金光,如流星激撞,紫光驟失,現出無數絲絲銀芒,挾著寒風暴嘯,以漫天花雨之勢,激射而至。因為來勢太快,簡直使人無法預防。
  寶琉的金剛正和龍女的七寶金幢,一齊揮動,麟兒則挾著瓊娘,腳鉤崖緣,往下一翻,呼嘯聲,凌空擦過。也是寶琉維護麟兒心切,金剛正泛出一片紫光,結成劍幕。但見紫光鐐繞,聲作雷鳴,把射來的銀芒,激盪得紛飛四散。
  突聞一聲森森的冷笑,老叫化沉聲大喝:“淫娃,再接三釘!”三道紫光,連環射出,如匝地紫虹,掠空而起。寶琉劍光一撞,三星攝魂釘,外殼根脆,一爆之 後,內有飛針一束,根根細如牛毛,往外散開,力道奇勁。劍幕綿綿,幾把全身籠罩,但飛針細如毛髮,沿著弧影,由側面直奔而至。
  寶琉左肩右腿,竟連中三針,一聲嬌叱,紫電橫劈,那是天惠真人六十四式神霄劍術。
  但見光搖冷電,聲鬱風雷,澗中流水,被劍氣震得白浪滔滔,波濤如山,往臥雲丐隱身存身之處,紛紛打來。驪龍劍和七寶金幢,迸出無數銀雨金花,把那三星 攝魂釘剩存之物, 一磕飛。麟兒也發出一聲怒吼,玉笛揮霞,香系散霧,一笛一劍,如石火電閃,從石頂之上,激射而起。瓊娘手上所持,是陰山派鎮洞神物,蚩尤九天元霧劍。這把 劍,為魔家至寶,除軒轅劍是其克星外,絕不遜於驪龍靈虎。笛劍合璧,威力駭人。
  臥雲丐隱怪叫一聲道:“原來陰山五老之物,也被這幾個小狗劫持!”他覷定瓊娘來勢,不避不閃。烏杖一揮,“黃花招雨”攔著劍身掃來。元霧劍點點紫光,把瓊娘身子護住,幾至隱形。俏妮子柳腰一閃,中途撤招,側身麟兒,笛光之內,杖笛相接,如磁引針。
  雙方一點一崩,笛杖同開,平分秋色。臥雲丐隱,突來一式“黃龍翻身”,滾轉之間,左手一揮,暗往麟兒肩上拍來。對手不避反迎,以背承掌,內家掌力,何 啻千鈞,只嚇得龍女和瓊娘同聲驚叫。“當”的一聲,臥雲丐隱,千斤重掌,在麟兒背上,打個正著,他自己卻被一股彈之力,往後一送。
  眼看他重落澗底,空中凌空挺腰,左手朝著附近樹枝一抓一帶,藉勢使力,飛落澗岸。
  麟兒挨了一掌,仍然若無其事。瓊瑯關心地問道:“以背承掌,這是那來的打法?不妨默運真氣,試試有無痛楚?”
  麟兒輕鬆地一笑道:“純陽雙錢,護在背上,鐵掌難碎,內力不傷,這可是神奇,因為接觸面大,能把打來的力道,分散而已。”龍女和寶琉,此時已停手不 攻。但這位嬌憨的妹子,暗中卻護持著這位形似孿生的姊姊,寶劍金幢,光華奪目,明珠仙露,相對爭輝。在平時,寶琉總是臉含微笑,殊無戚容,這次,可算例 外。
  她把身子伴在霞兒身上,秀娥微蹙,粉黛浸淫,明是身受重傷,面對強敵,稍一示弱,為敵所乘,故勉強忍住。麟兒和瓊娘,停身洞里里臥雲丐隱原來立足之處,眼看情勢不對,不由暗裡叫糟,一挽玉人,並飛而去。
  這位五夷惡丐,一瞼獰猙之狀,兩眼凝視寶琉,突作狂笑道:“淫姊,你總算遭受惡報了。三星攝魂釘,武林中還沒有逃過此劫,就算百衲禿驢,他雖僥倖不死,那只能算他命兒長,但這一次,卻已粉身碎骨,死在洞裡,老丐此來,心願已了卻了大半。哈哈哈……”
  一陣得意狂笑,使老怪如痴如狂,麟兒因寶琉受傷,已無心再戰,劍眉一掀,暴喝道:
  “老匹夫,不憑真實藝,卻用暗箭傷人,無恥已極,放膽過來,季某還要憑手中玉笛,接你兩招。”
  出語雖狠,卻按笛不動。臥雲丐隱,目動而言逝,冷笑道:“老乞兒尚有急事待了,謹記著,不到一年半載,自有收拾你們之時。”不待語畢,一式魚鷹躍水,往裡一撲,立沒入滔滔流水之中。
  “麟哥哥,寶姊受傷,趕快查看!”麟兒心中一急,忙撲上前扶抱寶琉道:“姊姊,傷勢如何?”
  寶琉粉臉一紅,見他急得頭上青筋暴起,滿頭冷汗,不覺芳心又羞又喜,微盛雙蛾,淡淡一笑道:“瓦罐不離井口破,將軍難免陣上亡,生死之時,人不能免,就算姊姊重傷,總還可以煞過幾日,何必急成這個樣子?”
  麟兒急道:“好姊姊,快把傷勢告訴我,讓我前來設法,前次我被打傷,沒有你和霞妹,而今還有命麼?”語罷,不由自主的流下淚來。
  霞兒啐道:“你不趕快設法療傷,哭有什麼用?”復見寶琉只冒冷汗,嬌喘微微,麟兒把她半扶半抱,就想用手解開衣服。霞兒忙加阻止,著麟磷兒把人背上,再就山麓附近,找一洞穴,住了下來,把傷勢看清,以定治療方法。
  這妮子,雖然天真稚氣,-經決定主意,倒也毅然有方。一扭柳腰,往前直撲。瓊娘忙囑咐玉郎,小心特護,自己和霞妹覓棲地址,即可動手療傷。紅光一閃,捷似飛霞,隨著龍女,同覓地址去了!
  寶琉雖然病楚,一見玉郎情意綿綿,不覺芳心感動,就在他頸項之上,吹氣舒蘭,麟兒只覺頸皮微癢,不由把頭頸一縮,左右微擺。
  寶琉噗哧一笑,麟兒忙問道:“寶姊姊,你那傷勢,要不要緊?”
  “這種暗器,既有攝魂之名,你想,那還輕得了麼?不過,不必為姊姊著急,霞妹妹,蕊宮仙娥,蕙質蘭心,無論那一樣,都比姊姊長。就是瓊妹,也是玉骨冰 肌,有此二人,何必把姊姊放在心上?我得罪師門,罪深孽重,偷活下去,也算苟延,倒不如傷發身死,以求心之所安,不也好麼?”熱淚長流,傷心不止。
  麟兒頸上,已滿布淚痕,知她所言,也是實話,忙勸道:“如論姊姊輩份,麟兒確不敢高攀,然而,人間姻緣,每出人意表,自念此身既為姊姊所救,已碎骨難酬,渡氣療傷,親肌貼股,繾綣之情,尤增綺念,三美既聚,缺一成傷,如琉姊姊有輕生之念,豈不有負三師所期?”
  寶琉又輕輕地感嘆一聲,道:“這麼說來,你是非我不可了?”
  “成天都在姊姊身邊,難道還看不出小弟心意麼?”
  “我看你心目中只有一位妹妹!”麟兒雙手反貼,把人負得緊緊!
  寶琉雙峰凸起,施展輕功提縱之時,人在身上,不免上下晃動。雖然隔著衣服,但這種奇妙的感覺,不免使人心神盪漾,頗涉遐思,而且寶姊姊的話,一時也不 好答覆,定住,默然半晌,寶琉以為自己失言,使他生氣,悄語低聲道:“怎麼啦,生氣了麼?只怪姊姊不好,出言無狀,看著妹子情份上,多多海涵?”俏語甫 落,那傷處突感一陣刺痛,不由吸了一口涼氣,哦了一聲。
  麟兒如夢初醒,但也把她意思誤會,驚道:“姊姊,小弟愛且不遑,絕不會無端使性,要是口不對心,叫小弟不得好……”底下的話,還未說出口來,嘴唇已被 琉姊玉掌封住,並還嗔道:“自家姊弟,賭咒作什?妹子們想已找到憩息之所,趕緊追上吧!”她說話時,已低黯無力,而且嬌軀微抖,顯示傷勢不輕,人已忍受不 住,麟兒吃驚不小。
  山麓古樹撐雲,怪石四布,嶺高接天,雲蒸霧騰,極盡睥睨。環嶺左轉,沿著一條石山道,往前直上。這一路,杳無人煙,雖然山勢雄壯,但顯得頗為淒涼。
  霞兒已立在一顆古柏之旁,靜靜佇候。一見寶琉花容已變,不覺大感吃驚,忙道:“這兒崖穴極多,談不上天洞,但遮風避雨,可無問題,瓊姊已在著手打掃,我們快進洞去吧!”
  所謂洞,就在柳樹之後不遠,洞口比人還矮,裡面約有五席之地。瓊娘已裡面收拾乾淨,自己和霞兒的寢具,已鋪在石地之上,底下還墊了很多細草,倒也柔軟異常。麟兒的水靠,還未除去,寶琉的白衣上,也沾染了一點泥沙。龍女受素,忙將寶姊姊抱了下來,再來診傷。瓊娘忙笑道:
  “霞妹的話,大約你自己都聽到清了,來,姊姊服侍你吧!”張羅一陣,準備已妥,霞兒已把寶琉衣服鬆開,若有意若無意看了麟兒一眼,低聲道:“你還發的什麼呆?不趕緊察看!”傷者已把星眸閉上,痛苦的臉上,微透紅暈。
  白綾內衣,透出雪白兒的胸,從肚臍粉頸直至胸口,膚光奪目,一抹蘭香,中人欲醉,直沁心脾。麟兒已深深地陶醉了。因為傷在臂間,延及胸部,非將雪白的 兜胸解開不可。麟兒不敢出口,一雙憐憫的眼色,朝著師妹一望,龍女啐道:“你到底是怎麼啦?寶姊不是救過你麼?”隨著,手松扣帶,兜胸飄然自起,-雙新剝 副雞頭,顯得淋漓盡致,幾把他一顆心,直欲跳出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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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倩女柔情

  麟兒見著寶姊姊這種美麗的胴體,確使他如醉如癡,她像霞妹妹,但以倩兒的年齡,恐比寶姊姊尤有過之。還有瓊娘,嬌豔得像牡丹,她比霞妹妹更為豐滿一點,又是一種風韻。
  她們都在自己左右,輕顰淺笑,顧盼流波,實在使人意馬心猿。腦筋裡既有一股強烈慾念,遂趁勢拿手往她肩上一摸,手肘無巧不巧,撞上了玉峰頭。這東西軟中帶硬,膚香涉入,把麟兒弄得臉紅紅的,也說不出自己心頭感覺。寶琉閉著眼,嚶嚀一聲。霞兒嬌嗔道:
  “你呀,心眼兒不知飛到那兒去了,呆手呆腳,留心弄痛了姊姊!”說著不算,還在麟兒腿上,重重捏了一把,幾把麟兒痛得叫出聲來。
  傷者左肩有兩處硬塊,而且勢可灸手,兩根紅筋,沿著傷處,往心口擴展。
  大凡毒瘤生長時,瘤核蔓延,才有這種現象,麟兒心知不妙。傷處不止此!寶姊姊的大腿上,也中了幾針,而且部位中的很上,不看,無法醫治,自然不成!看吧,羞際之間,那是妙人妙處所在,不論男女雙方,大白天,總覺羞人答答。
  “這是一種慢性毒藥的暗器,不把鋼針取出,決是致命奇傷,寶琉姊姊的右腿,還有傷呢!”麟兒輕描淡寫,底下一節,不經准許,實不能再摸再看。龍女和寶 琉,已是兩位一體,異常親密,說實在,這可歸諸於她父母的教養,紫陽夫人,端莊嫻淑,而真人則磊落大方,潛移默化之下,龍女的性格,莊重裡微帶天真,聰明 裡卻富有嬌憨,她的美,是多重的。
  秀眸朝麟兒一掠,嬌咳道:“我知道,她右腿不但有傷,而且傷的很重,否則,也不會弄成這樣了,麟師哥,你還記得她渡氣療傷的事吧!只有她,才有此種胸懷,換上旁人,不知要怎麼樣考慮了!”這話分明有微詞。
  美麟兒,目視瓊娘解厄,那也是位八面玲瓏,水晶人樣的妮子。她先喚了一聲:“寶琉!”以示有無反應,隨即將裙子緩緩朝上一翻,輕解羅裙,露出傷者的患處,隱約之間,也見到精微秘奧之處。
  右腿,有三處重傷,瘤腫如杯,因為毒針入上,幾乎是同在一切麵,而且彼此又相隔不遠,這一來,瘤腫相連,傷勢更加沉重,一線線的紅絲,成網射狀,向四 周蔓延,使人觸目驚心。麟兒流淚了,寶琉姊姊對自己一往情深,曾受到她多少關懷和照拂,有道是:“最難消受美人恩!”此際,正是聊表寸心之時。
  龍女見他怔怔的發呆,知道尚無妥善辦法,否則他老早動手了,不由急問道:“大恩師胸羅萬機,功參造化,醫藥之道,也傳你不少,難道 時毫無主見麼?”
  麟兒皺眉道:“我打算先把針取出,一時卻想不出方法來。”
  “順著毒針入肉的方向,採有擠力,因為針骨很細,頭尾一粗,必能如願!”龍女倒說出辦法來。
  麟兒搖頭道:“塊塊很硬,過份擠壓,必傷肌理,而且加速毒傷蔓延之勢,如何可行?”
  連傷者他也不顧,拔步如飛,一衝而出。
  只看的龍女連連搖頭,嘆道:“男人們,無論怎樣生的文秀,總脫不了三分粗野,看他,倒有親情墨竹呢!”
  “也許自有他的道理!”瓊娘笑著回答。
  不一會,他如飛奔入,手裡拿著兩只削好的竹筒,革囊攜帶的紙,兒被他搜索一空。龍女笑問道:“紙拿光了,瓊姊最近就得使用,那時又夠你忙上半天啦!”
  “救人要緊,到時再說!”一只青銅管,精光閃閃,也不見麟兒曾經使用,竟從革囊裡取了出來,笑著解釋道:“這是雪山學藝時,元妙恩師無意之間傳了我一套針灸之術,不想今日用上!”
  “你呀,什麼事都好奇,連醫道都磨著恩師學習,無怪二恩師常說,遇上你誰都會上你的當!真是一點不假!”
  瓊娘抿嘴笑道:“不是會磨,寶姊姊才不會傷成這樣呢?”
  弄得麟兒,忍俊不禁。也不知從那裡找來的陳年艾條,弄成長條後,著瓊娘打燃火折,點著艾條,由龍女將寶琉平放仰臥,竟在“關元”、“中極”的“子宮 ”、“北海”各大要穴,灸了一下,“龍尾”、“命門”、“腎門”、“委中”等處也各灸一次。他手法乾淨俐落,輕重恰到好處。艾灸之處,肌膚不破,但有白點 凸起,墳起之處,所擴散的紅絲,竟被灸散。
  龍女和瓊娘對夫婿這種才情,確實傾倒。謂年齡,十七不到,而文武兩項,博通旁引,無人可及,也可說:“及事必學,每學必精。”
  “還有左臂,何不一次灸療!”龍女仰著頭,含笑相問:“腿上傷勢相連,毒力奇大,再讓它蔓延下去,恐有性命之危,即是不死,也可釀成重重不良後果,這對我們關係太大了!”
  龍女還想動問,麟兒已附耳密語,卻見她羞雲上頰,輕輕地啐了一口,還補了一句:
  “老臉皮!”
  最後立著麟兒,趕快設法取針。他把床上的青銅管,用力一拉,“嗚”的一聲,分為兩節,白綾一束,裡面卻包著下把長短不 的金針,順著毒針入之,拿金針輕輕截入,隨即取紙入竹筒,用火點燃,拔出金針,火筒朝傷口上一按,筒內吸力頗大,復使用師門擠按推拿之法,把穿入肌裡暗 器,援朝上送,一吸一推,不到一盞茶久,麟兒突然把火筒一拔,筒裡除略帶血跡外,一根細若牛毛,通體烏黑的鋼針。
  麟兒輕鬆地舒了一口氣,搖搖頭道:“這種歹毒之物,好在發作還慢,如用劇毒,使人忙不開手腳,那可糟了!”
  龍女滿臉困惑道:“老乞兒心思歹毒,本想製於死,既名三星攝魂,中上自然厲害,只恐毒針取出,餘毒難離,還是不了之局!”
  麟兒笑道:“這一層,我早顧到,艾灸之法即把餘毒擴展之處, 一堵絕,拔除毒針,毒源已斷,威勢即減,再厲害也成強弩之末龍女見他連說帶作,滔滔不絕,臂上兩針,雖已拔出出,但眉梢間,也沁出冷汗來,不由又憐又愛, 忙拿羅帕把汗漬輕輕拭淨,笑語安慰道:“沉著氣,寶琉姊姊對你有恩,正是你竭力報效之時,病中照顧之責,我和瓊姊願在一旁協助,主體是你,未來的好處,也 就不用我們多說了!”
  語罷,抿嘴一笑。瓊娘也著實打趣了幾句。約莫一個半時,腿臂兩處的毒針,已全部拔出,刺痛和紅熱也略事減輕。麟兒更從革囊裡取出續命草和元妙書生特製的祛毒散,一吃一敷。
  寶琉似已清醒許多,一見自己正依偎著麟兒,一股青青的男人肉香,中人欲醒,心頭不由泛起一陣甜蜜。
  瓊娘和龍女,同出洞外尋取清泉,並代麟兒寶琉,清洗換下的衣物。寶琉捻著玉郎的手,半羞半喜的玩弄他的指頭,心情似帶著三分緊張,久之,始微微一笑道:“想不到,你醫道通神,沒有你,幾乎沒法保得一命?時間這麼久,你也夠累了,姊姊除了感激外,還深深不安呢!”
  麟兒天真稚氣道:“這麼說,不覺外麼?如是別人,傷的雖是腿臂,但不解衣襦,又無法動手,這情形,叫我醫,天大的膽子,我也怕聽閒話,不敢接……”
  寶琉一抿嘴,粉臉通紅,淺笑道:“大約我當時痛昏了,否則,真膩得寧願不活,也不敢叫你動手呢?好叫兩位妹子笑話。”
  麟兒貼著她的耳朵,低聲道:“由於妹妹生得太美,使我這顆心,還在跳動呢。”
  “別甜言蜜語,那你可摸摸我的心。”
  實際上,由於寶琉的頭,就放在麟兒腹上,心跳確實聽得出來。“冬!鼕鼕!……”比常,跳得快,比自己跳得也快,聽他所言,確是不假!不由羅袖掩口,輕顰淺笑道:“不用摸了,小心眼兒,我全知道,要怎樣,才遂你的心呢?”
  “常聽人說,情深一吻,不知怎樣一種吻法?”
  “瞎說!”寶琉不勝忸怩,但勝似櫻桃的朱唇上,已壓著玉郎的口,自己身子,也被他摟了過來,抱在懷裡。很奇特,口氣舒蘭,該是對女人描繪,他確實有一 股蘭花香味,丁香頻渡,喘息微聞。寶琉也渾忘一身痛楚,臉紅紅的,微閉星眸,似乎嬌弱不勝,一任玉郎輕憐蜜愛。也不知經過了若干時候。
  兩人耳際響,突響起了幾聲斷斷續續的吟詠。
  “看她鈕扣兒松;羅帶兒解;軟玉溫香抱滿懷!呀,此日劉阮到天台……”麟兒與寶琉正甜蜜之中,聽別人吟詩嘲弄自己,站起身來道:“成人之美為君子。”
  江漢神駝,對麟兒的話,卻為欣賞,不住的頷首點頭,微笑道:“有道理,有道理!”
  蘅春把嚶唇一撇,笑說“男人反正是一丘之貉。”
  “我的賢孫女,你目中那還有我這麼一位祖父?”
  神駝不勝感慨。惠元甜睡之際,又被他們語立驚醒,星眸一睜,一見蘅兒,掙著就要從地上坐了起來,低喚 聲:“麟哥!”
  蘅春一驚,忙伏身把他按住道:“麟哥哥知道你內腑受傷極重,快莫爬起,以免加重傷勢!”
  麟兒忙採出一愚子的續命神脈,剛打開那碧綠晶瑩的玉盒,突聞神駝噫了一聲,道:
  ‘’這是一愚子性命交關之物,你如何連他帶盒子也取了來?”
  麟兒挑了一點脈質,納入惠元的口裡,笑答:“為了這匣靈藥,霞妹妹冒了性命,才把它取來……。”
  回想一愚那種年老好色,以及當日危險情形,龍女不覺忸怩之極,狠狠地掃了麟兒一眼,幸虧底下無人追問。
  惠元吞服靈藥之後,即閉目養神,江漢神駝,含笑望著麟兒。但見他木然而立,兩眼低垂,又手不住推動,突聞他低喝一聲:“元弟留意,弗驚弗恐。”
  兩人相隔約有一丈開外,他右掌往前一伸,惠元心坎透過一股強烈熱流,全身肌肉抖動,前胸本似壓著一塊重鉛,沉悶已極,這一來,突感一輕,喉頭血腥直冒,張口一吐,一塊雞卵大的黑血,竟從口中吐了出來。
  但麟兒意猶未足,緩步繞在惠元身後,伸手一推,惠元背上的脊椎骨,似同散了一般,口中噴出一口黑血。
  麟兒舒了一口氣,連道:“好險!”
  江漢神駝贊譽不已,面告蘅春:“內家療傷,法至普通,但在一丈開外,用純陽真熱,把體內血淤,一舉逼出,這不但功力精純,而且必須認穴準確,純陽真力,可發可收,否則毫釐之差,必釀成生死之別,會這種功力的人,舉之震宇,屈指可數!”惠元微微喘息一陣,似覺口渴。
  麟兒把靈石天露和那搗碎的蘭寶,給他飲了一口,隨後彼此默然,復由霞兒取出乾糧,飽餐一頓,就在裡調息養神。
  江漢神駝說道:“自己攜春兒偶經鷹愁澗,適逢元兒受傷不久,腿部為樹枝所掛,同時,因為真氣用盡,輕靈已失,胸部受傷,春兒眷著舊情,把他抱到此處醫治,賢契不來,幾至措手無計!”
  似覺驚奇之極。麟兒忙從地上立了起來,低聲笑問道:“老前輩,發現了什麼?”
  江漢神駝,眼裡露出兩道神光,面呈得意之色,自言自語“這盒子還有著絕大秘密,不過局外人難於了解罷了!”
  麟兒走近一看,也頗感驚奇。原來那盒子底上,刻著極為精緻的山水,但玉石晶瑩,雕刻又細,不留心察看,幾使人分辨不來。陽光一照,裡面續命神脈的顏 色,微與玉石不同,所刻山水,確不簡單。神駝笑道:“老朽雖然老眼未花,但比賢契目力,自認相差頗遠,請看上面所刻的山水,有何特殊之處!”
  麟兒笑道:“此山橫向西北,略似橄攬一般,西面河流如帶,上游似向北方,山勢極高,通峰合抱,上有七級浮圖。”
  寶琉女聞說一驚,忙道:“這浮圖有何特別之處?”
  “浮圖下寬上銳,邊上似有著鐵鈴,除此以外,倒也無什麼特殊!”
  龍女笑道:“就是這幾點,也不能算是特別嘛!”
  說著,把身子靠在麟兒的背上,下巴卻伏著他的右肩,還有手在他腰上捻了幾下。麟兒怕癢,早已忍悛不住。
  寶琉女也順眼望了一眼,不由驚叫:“這是九頂山,那河流正是岷江!”
  蘅春見他們大驚小怪,撇嘴笑道:“雕刻的人,與之所至,名山大澤,可以隨意刻繪,那有什麼驚奇?”
  江漢神駝面容一整道:“春兒,似你這般粗心浮氣,置身江湖之上,不知要失去多少機緣,如老朽忖測不錯,這玉盒,來歷不小,而且關係武林中幾件奇物,那與江湖劫運至有關連!”
  蘅春天真稚氣的一笑道:“歷來武林中謠言最多,不是說此處有寶,就是彼處有奇,加以文人墨客,捕風捉影,喧染其事,往往使人信以為真,寶還未見,已不 知損失了若干人命。這盒子雖是一只名貴之物,那不過是它玉質極佳,雕刻精細而已。山水入物,繪影繪形,所在皆有,放出此論,不想還挨了你老人家一頓好罵 呢?孫女兒出道未久,所見不廣,說了出來,真正有什麼珍奇之物,我們也不妨參與,行俠仗義的人,不一定有什貪心,但也不能讓那些心懷不軌的人將東西取去, 用來作惡,這一點,我們倒得留心,你知道是不?”
  她聲音又清又脆,辭鋒犀利,連說帶捧,說了一大套,只弄得江漢神駝,啼笑不得,不由罵道:“你這妮子,當著人,竟和祖父頂嘴,回家之後,看我饒你才怪。此匣來歷,你知道麼?續命神脈,雖為一愚子所煉,但藥方來由,據老朽所知,系出自晉代一位空門俠隱慧心獨創之物。
  此人名姓失傳,原也是一位青矜士子,琴書詞畫,無一不精,更深知武功,習醫理,隱名遁世,狀若九天一游龍。他隨身所帶之物,儲在一只布囊之內,乍見之 下,使人疑是江湖上的賣藥郎中。可是此人卻生就一付慈悲心腸,貧病之人,患下疑難亂症,他想方設法,施藥治療,旋制定祕方,煉成續命神脈,這種奇藥,必用 晶瑩玉質存儲。特赴藍田,採購良玉,也不知看了多少玉石,終無合意美材。當時適有祖傳良工邢奇,人稱刑七老,也開了一家門面極小的玉店。這位青衫怪人,在 無可奈何之下,最後,只好跑上這一家,開門見山,第一句,即問:‘能不能找到好玉!’‘小店門面不大,玉也不多,但都是道地美質,只要客官能出重價,十有 八九不會使你失望!’邢老頭對人原有三分依老賣老,而且言不二價,為了半文錢,他寧肯把自己玉石砸碎,也絕不通融。
  青衫怪人,見他和自己一樣高傲,反而對了脾胃,含笑道:‘我要的是碧綠晶瑩,兩寸見方的上等良玉,揀最佳著攜來!’邢老頭笑了-笑,盡其所有,招請過 目。對方不動聲色,看完之後,竟縱聲狂笑道:‘常聞藍田多美玉,原是那些未經世面的俗人,故做此語,踏遍藍田,兩目所睹,無不是品質低劣,不堪一顧的碎 石,此來真是多此一舉!’老頭不由臉色一變,強顏笑道:‘難道你還藏有其它好貨!’‘來,請赴後室,老年朽邁,提它不起,只要此石能開,保證玉質優良!’ 後室擺著一塊長闊均在兩丈左右,外表白潔,裡泛碧光的細石,石上水珠如濺,落地有聲!
  青衫怪人,倒也識貨,竟改容謝道:‘某一時出言無狀,至感慚惶,這塊碧玉精英,索價若干?’老頭見他前倨後恭,不覺爽朗地一笑道:‘此石異常堅硬,剖 石取玉,如無寶刀,枉費心神,老朽手頭所有,稍觸此石,刃鋒即為所折,限於工具,故今猶未剖取。客官既能識貨,自是此中高手,如能設法取出,需用多少,自 願不取分文,卑老朽垂暮之年,也好略開眼界!’青衫怪人狂笑道:‘老丈盛情心領,厚賜必有以報,取玉之事,必不有誤。
  今晚就煩賜一席之地,且請關照左右,此間切勿容許閒人,擅自窺視,違則兩敗俱傷!’第二天大清早,室門大開,闃不見人,青衫怪人,竟留下明珠一顆,珠 光烏黑如墨,竟是百難一見的墨光珠,珠旁放著一塊碧光閃爍的噗玉,那而是石中之物,不過被割去一小塊,玉下,還壓著字條,字如鐵劃鉤,異常蒼勁,除告別感 激外,並謂以明珠換玉,兩不相虧。那老才知道對方原是風塵俠隱一流,一絲不苟,所遺明珠價值之高,已在美玉之上。
  據江湖上極少數的老輩談及,此人後隱居於九頂山,並已歸向佛門,九頂山元靈古寺,即其遺址。山上有塔,塔名靈雕,營建經年,工程繁浩,竣工之日,寶塔 曾放光明,於是江湖謠言迭起,謂塔中有寶,而且系塔主人所留下的仙兵神刃。不少江湖好奇之士,也曾暗中窺探,所謂春光,原是塔頂上以青銅為頂,受著光線一 照,所發生的反光所致,探者無不失望而歸,久之謠言即息。
  元靈寺主圓寂不久,江湖謠言復起,謂這位佛門高僧,曾將自己所習所能, 一錄下,那起死而肉白骨的續命神脈煉之方,也有詳細記載,而且玉匣上,雕刻之物,也含有特別暗示。
  輾轉數代,江湖上既無人見過續命神脈,更不知那玉匣為何物,於是謠言復平。近年來,偶聞雲霧山的一惠老怪竟知續命神脈製煉之法,但均以為系他個人精研 的祕製良藥?故不為意,迄目睹此匣,以及匣上所刻,則老輩所傳,分明一點不假,不守這種打啞迷的方式,難於為人所測知罷了。”
  麟兒笑道:“這真是奇人奇事,聞所未聞,九頂山離此不遠,我們不妨就往一探,真正有寶,說不定也可撞上兩件,只是那一來,恐怕變成江湖的賣藥郎中了!”
  此語一出,不由引起諸女喧然失笑。
  越數日,惠元已痊。麟兒攜著惠元龍女等人,由江漢神駝率領,同赴九頂山,擬探靈雕塔,以決定塔內到底有寶無寶。渡過涪江,正向西南進發,經行之處,山 地為多,因為同行人多,一路言笑晏然,毫不寂寞。四月初夏,美景撩人,野草繁花,遍地皆是。惠元因惦念雲英病況,未免抑鬱寡歡,這情形,蘅春反羞於啟口, 不好勸慰。麟兒也為此事著急,但他相信崑崙派靈藥極多,短時間內,玉女決無性命之危。
  前行,卻是一道山坡,又值良夜,兄弟二人,正當喁喁細語之際。龍女和瓊娘,突從左右一閃而出。道旁樟樹上,密葉成蔭,突聞“克嚓”一響,竟落下一段樹 枝來。兩女矯若柔猿,人已躍身而上。龍女在左,瓊娘在右,出手便是佛門般若和道家的斬龍掌。玉掌揮動,勢若奔雷,樟樹搖晃間,兩條紅影一瀉而下,還清脆地 笑了一聲道:“兩位妹子,神功絕世,愚姊們可不是對手!”龍女瓊娘,也跟蹤而下,一俟著看清來人,不由驚奇地喚了一聲姊姊,雙雙往前撲來。
  惠元和麟兒,也被人如磁引針,同時縱出。那兩位淡紅衣著,竟是兩位絕佳的麗人,頭一位,眉彎新月,臉若朝霞,楚楚蠻腰,眸同秋水,嬌波流盼,笑呵做戲。原是一位既美且艷的少婦。
  身後相隨的,卻是一位身負長劍,態度端莊,儀容俊麗,明艷照人的少女。
  這兩人,正是雲姬和熊玉儀。瓊娘和玉儀大敘契闊。雲姬卻親熱地拉著龍女,把她看了又看,嘖嘖稱美。麟兒惠元,一式長揖,同聲笑道:“兩年小別,妹姊可好。”
  雲姬柔媚地笑了一笑,嬌波朝兩人一掃,這中間含著無限溫馨。少婦風情,猶帶三分羞,最是撩人,六雙妙目相對,默然半晌,她才笑答:“兩位弟弟都長高了,元弟弟卻帶著三分清瘦!”
  元兒天真稚氣一笑道:“早幾日為人所敗,幾乎跌死,不是春妹和麟哥趕來,那還有命?清瘦一點,可算得什麼?惟是姊姊比前更加標致,明艷照人,足見駐顏有術,修為日高!”
  雲姬掩口低笑道:“你倒越來越俏皮了,連老姊姊也傷感,雲妹因病,已赴崑崙調養,我們此來,也為尋藥,不圖路遇姊姊!”
  雲姬聽說玉女已赴崑崙,驚道:“我們從崑崙而來,怎麼未曾見她?”玉儀笑道:“你我下山時,適值崑崙掌教,不在山中。此來彼往,當面錯過,也不可定。”
  龍女天真稚氣地一笑道:“兩位姊姊,既來自崑崙,向必見過家母,自本門遭受岷山奇襲,已有三年多了,久違慈親,不勝依戀,近來家母近況可好?能否姊姊見示一二?”
  雲姬和玉儀彼此一怔神,不由相互看了眼,只嚇得麟兒變顏變色,但他饒有機智,竟笑道:“這次小弟返山時,掌門夫人,因課徒煩忙,竟日不得親暇,而今師門藝業大進,想必較前閒多了!”
  雲姬富于應變,聞言知警,忙笑道:“夫人對待門人,無殊慈母護子女,內功修為又高,忙碌不減往日,但望之猶若二十許麗人,霞妹妹脫胎母像,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這一捧贊,把龍女說得心裡甜,不由疑心盡釋。
  第二天,又達九頂山麓。山勢奇險,高可拔雲,廣襄百餘裡,迥峰疊嶂,觸目驚心。惠元好水好山,不由觸發他一己豪氣,返顧蘅春,縱聲一笑道:“自從小弟 受傷,似覺功力已減,蹈空之術,日久生疏,不如藉著這種排雲古樹一試,姊姊可多多加指點!”他對雲英懷念之情,未曾稍釋,但心感蘅春,救過自己一命,也不 由愛意油生。
  蘅春芳心一甜,嬌笑道:“我輕功雖然還不如你,捨命陪君子,勉為一試,走。”
  雙方一縱身,如呢喃飛燕,拔地而起。陳惠元內功火候,已達爐火純青,真氣上提,雙掌一拍,一縱便是十來丈。蘅春本是有心相試,這兩年,花前月下,觸景傷情,無以解憂,遂把全部心事,專注於功夫之上。
  江漢神駝,在江湖上,也是絕頂高手,功力獨樹一幟,而且年逾百歲,身旁只有這麼一位嬌憨孫女和惠元躍個並肩,腳底下,綠柏蒼松,枝葉搖曳,余勢一盡,雙雙朝下一落,但聞惠元清嘯一聲,略抖雙臂,往上一彈,只聞呼呼連響,如靈禽拍翼,那身子竟凌空直上。
  這原是百衲上人的獨傳心法,禪門出字功,只看得蘅春一呆。 始知自己雖然進境神速,但仍無法與惠元相比,這是“飛燕掠波”,疾快逾恆,朝著元兒前縱之勢,尾隨追來。
  雙方都快,而且暗中都在互較功力,停身之下,元兒和蘅春只有一步之隔。
  “你贏了,愚姊相差太遠,只是這種玄門功力,相信不是崆峒所授!”惠元天真一笑道:“如今沒有什麼相瞞了,百衲上人,就是我的恩師,這功力,也由禪師親傳,但蘅春武功,進步之速,只有使小弟驚奇萬分!”
  這兩位少年男女,憑著好奇與好勝,正待朝山頂直撲。春兒起式較早,定在惠元之前,翠袖飄香,身如閃電,輕鬆迅速之極。惠元有心相讓,故意不追,枝葉有 疏密,而且高低不齊,兩條人影,使人望去,似在枝葉之上,起伏不停。突聞蘅春驚叫一聲,人影往下一附,旋即寂然。事出突然,惠元驚叫:“蘅姊姊,怎麼 啦?”
  這位姊姊並未答應,惠元自然大急,穿葉而下。松樹下,赫然躺著蘅春的嬌軀,人如酣睡一般,元兒一把將她抱持,連喚數聲,春兒不答,但胸脯上,尚有微息。根據經驗判斷,這分明是被人點穴,惠元得兩門真傳,並受義兄指點,點穴術自然難他不住,於是撫摸春兒全身各大要穴。
  手指所觸,只覺香軟滑嫩,兼而有之,使人神迷,最奇是,這妮子各大要穴,似均無傷害。江漢神駝和麟兒等人,均已趕至,一見發生了這等奇事,群俠莫不怒 極。神駝從元兒手上接過人,略一凝視,就在春兒後頸穴要,拍了一掌,果然把蘅春弄了醒來。她有氣無力把妙目一睜,喚了一聲:“爺爺!”
  不料音還未落,春兒全身發抖,口角流涎,嫩臉也頓起抽搐,顯然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手法,不能用在一起,故勉強把人打醒,但氣血逆行,這種苦痛,自然極 不好受。寶琉對蘅春最是關心,一見這等景象,早已流下淚來,她從神駝手上,接過春兒,用手在她全身摸了一遍,忽然面顯驚奇,竟道:“這是一種極歹毒的點穴 之法,把人體氣血循環,竟使改道,久之,釀成慢性死亡,普通的打穴、閉穴、拿穴和指穴,雖然也分緩急,但沒有這種複雜和離奇,依我看,除了他,可能解開這 種穴道。”這話,明指麟兒,只有他才可試試。他忙蹲在寶琉的身前。救人,可無法顧及什麼男女授受不親了,略事查探,但見他雙目一跳,一臉困惑驚俗之狀,沉 吟道:“這種絕毒手法,除了陰山派幾位老鬼外,其他的人不屑為,也無法達到這種功夫!”
  也不知從何處突傳來一聲冷笑。那聲音細長冷峻,而且極盡輕蔑,使人心頭上不期而然地泛起一陣涼意。龍女隱忍不住,蠻靴輕輕一跺,往高處便縱,一條人 影,從她身後一閃,攔腰將她抱住,在她耳邊低語道:“師妹,事情萬分火急,來人功力奇高,有鬼神莫測之能,可是,這我們這邊,神州五劍,僅缺董師弟的太乙 五靈,但有薛姊姊的蚩尤元霧,可以抵缺,要攻,必須五人同時施展,個別行動,必招失敗。”
  龍女恍然大悟,忙道:“蘅姊姊的傷勢,難道一時可好?”
  “這很難說,雲姊姊有機智,真正打起來,把傷者交她,百無一失,而且師門天運神功,持自然之理,參造化之極,想療這種傷勢,也未必不能,妹妹和姊姊們,代為護法,待我把蘅姊姊治好再說!”
  龍女見他說得情理入微,只好依他。蘅春交由雲姬抱著,麟兒就在草地上打起坐來。這一回,除了天惠真人那把金絲夾羽毛的扇子,取在身旁外,鐃鈸玉笛和寶 劍,都配在身上一經垂眉,即入定中。江漢神駝,對這孩子的功力,幾乎莫測高深,不免暗中留神。四周圍,散出一陣氤氳,如春風舒柳,使人舒暢無比。江漢神 駝,暗中奇怪,心說:“這種化虛為神之法,難道他在意動之下,就可治人於不覺麼?”
  正待走到蘅春身前,突覺一股潛力,挾雷霆萬鈞之勢,往自己身前一撞。突覺奇熱撲人,呼吸迫促,這震撼了江漢神駝,古往今來,能有這種功力的人,還是僅 見,忙停止不動,暗運神功,往前輕輕一擋,而後藉力使力,退了下來。麟兒似無知覺一般。龍女在左,寶琉在右,左手抱著寶劍,全力相護。
  蘅春好似睡著一般,但眉上的冷汗,津津冒出,似乎疲乏昏迷之極。就這樣,過了一個對時。傷者症狀,似乎減輕,竟可聞到她的鼻息,但治療的人,因耗損真 力過巨,那實似朝霞的俊臉上,竟顯慘白,而且額角間,也現出冷汗。龍女知道這是緊要關頭,更宜注意防守。突聞林木之內,發出一片簌簌葉響,顯示有人急奔而 來。江漢神駝,臉色驟變,朝惠元招呼道:“大約有人乘人之危,我們可得小心!”
  元兒笑道:“江湖上,宵小之徒極多,蘅姊受傷,即為人所暗算,弟子豁出性命不要,也得和人一拼!”拼字還未落口,眼前人影連晃,卻發現三位老人。
  頭一位,卻是身材矮胖,鬚眉斑白,身著麻衣,目光如剪的奇異老者。身後兩位,則是道者裝束,身背長劍的老人。靠左一位,大耳垂肩,修眉鳳目,銀須飄 胸,容光煥發,劍柄上,黃綾纓絡,長有尺餘,雙眸垂合不開,看了這種形象,一望而知為功力極高的老輩人物。右邊一個,服裝斂飾,和左邊那道人一樣,但頷下 卻是一把山羊鬍子,眉毛也生得特長!連雙眼也一齊遮住。龍女幾乎驚叫失聲。這兩位,她可認識,頭一位,正是雲霧山的一愚子,身後靠右,正是西蜀二老的蓉城 老人,那閉著眼睛,滿臉傲氣的人,憑直覺,也可知道他是天府老怪。
  一愚子站定之後,笑瞇瞇地望著龍女和寶琉,回顧西蜀二老,朗聲大笑道:“老朽生平,了無所好,但對於那艷絕人寰的少年男女,可算例外,而老夫御女之術,也頗特殊,不但能使她們領略奇趣,而且以祕製丹丸,使彼此均能耐久,你們看!這幾個少年男女,那一個不是上上之選?”
  江漢神駝,知道今晚事情萬分危急,對方三人,任何一位,自己不但無法勝過,而且連抵禦也都感困難,只好暗蓄功勁,以圖一拼。
  一愚子連望都沒有望他一眼。飽餐諸女秀色後,卻凝望著麟兒,雙眉不時皺動,似在觀察麟兒運功療傷之法,口中還喃喃自語:“這小子,果還有點鬼畫符。”復和身後兩老,計議數語,仍以自己為先,緩緩朝麟兒走近。
  嗆啷兩聲,紫光銀芒併發,金鋼王和驪龍劍,同時出鞘。寶琉和龍女,同聲嬌叱道:
  “來人止步,否則寶劍無情!”惠元和江漢神駝,也同聲喝阻。
  一愚子卻是冷笑一聲,仍朝前面緩緩走來。神駝大怒,手中揮著旱煙桿,大聲喝道:
  “尊駕來此為何?”
  “老夫的事,自己不言,例不容人探問,再來 唆,除非你是不想活了!”
  “年逾百歲的人,再活也是多餘,老夫臨死,正怕那些孝子賢孫,不肯陪伴,能找得你這麼一位伴侶最好!”
  一愚子嘿然一聲長笑,飽袖一揮,疾如電閃,竟打從江漢神駝身旁一擦而過,想趁勢把麟兒一舉擊傷。但聞風聲呼嘯,黑影橫空,神駝把煙桿劃空一點,竟朝一 愚子左肋敲來,這種先天罡氣,一丈之內,能傷人於俄頃。但一愚子視同未覺,前撲之勢稍剎,右手袍袖,朝著他旱煙斗上一指一卷,那份奇快,直非筆墨所能形 容。
  兩人都是武林長輩,得武學神髓,一閃之下,但聞風聲雷響,轉瞬便在五招以上。神駝手上旱煙斗,起碼總有酒杯大小,鬥泛烏光,煙桿也為精鐵所製,能斷寶 刃,接暗器,端的厲害無比,電閃三十六式煙斗奇招,都是快攻奇襲手法,而且力道奇重,但對方手法,更使人莫明高深。煙斗所激起的罡風,一陣陣逼向對方,但 一愚子恍如未覺,人在罡風之內,穿行不息,兩只袍袖,不斷招展,指卷之間,把神駝右臂,震得又酸又麻,連攻三十余招,江漢神駝,業已支持不住。
  驀聞一愚子一聲冷笑,挫腰吸腹之際,覷定煙斗來勢,雙掌朝上一揚。煙斗下擊,來勢疾猛,但似有一股無形勁道,勢若排山之威,往上一彈。神駝這一招,用 的正是“泰山壓頂”,但一愚子卻用“挾山超海”,而且還夾著排山掌力,這一震之威,神駝抵擋不住,踉蹌退後,手臂全酸。一愚子獰笑一聲,人影跟蹤而進。眼 前突然現出一道強光,兩聲清笑,兩條白影,往前一撲。
  只聞“啪啪”兩聲,香風飄颯,俊影縱橫,龍女寶琉,同施展天惠真人和鐃鈸僧的璣旋掌力和六合神功,硬把一愚子前撲之勢,擋了回去。寶琉手上燈光,蛟罩已揭,光華前射,把一愚子眼光弄花,兩女乘勢一擊,但旋即閃身後撤。天府蓉城二老,也於此時縱身飛出。
  場上形勢,大為緊張。龍吟鳳鳴之聲,響遏雲霄,四劍均於同時脫鞘而出。驪龍靈虎,銀光閃目,那蚩尤元霧和金剛正,則現出一片紫光。九頂山麓,殺氣彌天,神州幾柄極負盛名的寶劍,一時竟現出了四把。不論來人輩份多高,也被這種聲威,當場怔住。
  一愚子雙眉一皺,目射兇光,和天府蓉城,看了一眼,陰森森的冷笑道:“想不到中原幾柄神物竟被這些小狗所得,也該我們有緣,收取之後,自能增強實力,稱雄武林。”語罷,正待二度出手。
  天府老人忙加阻止道:“道兄且慢,峨嵋和本門,各有一位叛徒在此,待我問明情形後,再煩道友,惠賜大力,把人擒縛,自當感激不盡。”熊玉儀就在雲姬身 後,一見祖師,不免暗中打算,天府老人,朝她冷笑一聲,喝問道:“你這無恥逆徒,背師欺祖,罪大惡極,這兩年,你棲身何處?仔細稟明,再定懲處!”熊玉儀 想到那穿骨之弄,不由機伶伶地亂打寒噤,一時竟答不出話來!
  “逆徒快講!”蓉城老人,也在一旁喝問。
  陳惠元冷笑道:“你們蓉城派,對待門人,濫施酷刑。慘無人道,熊姊姊和你們恩義已絕,你這等咄咄逼人之勢,誰還怕你不成?”
  天府老人,早已忍受不住,探掌朝著熊玉儀虛空便抓,這是飛花二十四式中“幽蘭指影”,五步之內,藉一抓之力,可碎人腑臟。熊玉儀也另受明師指點,而且 蓉城派幾式歹毒功夫,她可瞭如指掌。幾絲寒風如箭,帶著輕微聲息,激射之下,正朝著她的胸脯,形勢危殆之極。玉儀突把螓首一搶,雙娥微蹙,粉臉生嗔,嬌軀 朝下一翻,全身柔如無骨,不往後退,人卻轉了一個九十度的大轉彎,貼地斜飛而出,人卻落在麟兒身後。這更觸發了西蜀二老滿腔怒火,兩人分從左右一撲,但為 惠元和瓊娘氣勢所阻,相隔麟兒猶有一丈遠近,不敢再進。
  天府怒斥發話道:
  “你這無恥逆婢,果然另投門戶,可是所投的人,並不高明,天山派在武林中沒沒無聞,青蓮師太,那幾式拳腳,即使你把它學全,也逃避不了!”
  惠元知道今晚形勢最險,一個不當,麟兒就得受致命傷害,再看盟兄,見他依然低眉垂目,兩手緩緩搓動,額角之上,汗珠點點,雲姬手上的蘅春,則鼻息頗沉,一身羅衣,幾乎濕透。
  這是緊要關頭,在穴道欲解未解之時,好幾處,氣穴全阻,傷者自然感覺酸痛異常,醫者則盡全力用內功熱力,往那被阻之處,逼攻疏導。
  麟兒因為全身貫注,力道和熱力大小,用的必恰到好處,否則,病上勢必傷上加傷,如讓敵方攻近麟兒身前,將他周身罡氣破掉,麟兒必死無疑,蘅春也絕難活命。
  天府老人,一擊無功,心頭火發,雙掌一合當胸,人影一晃,下逼元兒。四道光華閃目,寶琉龍女惠元瓊娘,都揮劍出擊,驪龍劍劃空疾嘯,式演“問月賒晴 ”,寒光閃爍,如一條白練,周圍四五丈,全為劍氣所包圍。一愚子首當其衝,惠元配合龍女,手中靈虎,上下翻飛,白光相遇,劍氣暴長,枝折葉落,聲勢駭然。 寶琉瓊娘,也同時動手,長劍進出兩道紫光,這兩劍,一為佛門至寶,一系魔家利器,但聞風聲雷響,霧模雲飛,黃白光華乍合乍離,劍氣騰霄直上,竟將這武林三 位長輩,一舉包圍。
  一愚子縱聲狂笑道:“這真是:人無傷虎心,虎有傷人意,老夫倒要看看這幾柄利劍,怎樣傷我?”
  三人在劍氣之內,遊身疾走,幾乎使人看不清他們的身法,只覺劍身上下不時遭遇著各種不同潛力的襲擊,震得手中長劍,嗡嗡作響,論功力,以寶琉最純,修 為最高,龍女綜合各家之奇,身法劍式,最為複雜,著著施來,有鬼神莫測之妙,陳惠元得天獨奪厚,威力最大,驍勇無比,只有瓊娘內功腕力均較三人稍次,竟成 了敵人攻擊目標。一愚老怪,不時徑襲身前,探爪朝劍上便抓,佛門杖魔劍法,為百衲上人的精心傑作,變化無窮,崑崙派靈猴幻之術,她也能應用純熟,每到險 處,柳腰微閃,劍氣翻飛之下,居然化險為夷。
  七人分成內外兩圈,竟打了一個虎躍猿蹲,天驚石破。這四柄利劍幾乎發揮了全部威力,否則,僅是一愚老怪,連鐃鈸僧也不敢隨意動他,厲害可知,銀紫光 華,混為一處,劍氣所及,洞石穿金,對手卻也不敢輕櫻其鋒,用掌力把劍氣激盪,而後乘隙進逼。一愚子手辣心黑,好色貪淫,而機詐百出,更出人意表。
  瓊娘被西蜀二老,震得袂舉衣飄,雖竭全力以赴,但覺真氣不續,力不從心。
  但聞一愚子嘿然一聲長笑,雙袖連番招展,元霧劍上,立有千鈞力道,施展不開,劍上光華乍斂,對方卻跟蹤而進。龍女寶琉合力搶救,卻被天府老人,用掌力把劍式封住。瓊娘被迫往後一縱。
  老怪身形如飛,足不沾塵,晃動之下,已撲到麟兒身後,橫心立式,狠狠朝麟兒背後劈來。老少諸俠,只嚇得魂飛天外,魄散九霄,紫白光華,匝地而起,齊朝一惠子身後招呼。
  對方恍如未覺,發掌吐招,功力總在七成以上,麟兒的護身神功,也抵擋不來!眼看這一代武林奇童,就得喪命這惡魔之手。掌風呼嘯,勢挾雷霞萬鈞,就在一 愚子合掌劈下之時,突聞麟兒冷哼一聲,右手拈取天惠真人所贈的寶扇隨手朝後一揮。別看這是一把扇子,一扇之下,竟是道家克敵伏魔的龍虎手法。扇揮千絲寒 光,激射之處,盡是人身致命穴道,一愚子不由嚇了一大跳,硬生生的把掌力撤了回去,疾往斜刺裡倒縱丈餘,雙目卻盯在那把扇上。金絲夾羽毛,精光閃閃,製作 巧奪天工,那還不說,扇柄上,卻綴著一顆多角形的怪石,光線一照,發出耀眼光芒,柄下,還拖著長約尺餘的黃色絲穗,給人覺得這扇子特殊!
  一愚子沉著一付臉,顯得心情沉重,突朝麟兒喝道:“你這扇子,系何所傳?”
  惠元代答:“這與你無關,老匹夫憑什麼動問?”
  一愚子朗聲喝道:“司馬子陽縱容護短,竟敢著他女兒,盜我靈藥,此物關係重要,如再擺在你們身邊,只有自蹈殺機,別以為有了這把扇子,拿天惠真人作你 們護身符令,就算賊道親來,他敢不是老夫敵手”一扇之後,麟兒已將扇子放回原處,仍然垂眉合目,繼續為春兒治傷。不但一愚子心內驚震,西蜀二老,也幾乎呆 在當場,他們雖然知道麟兒功高莫測,但一扇之力,連這位出神入化的武林高手,也被逼退,確使人百思莫解。
  彼此不由對看了一眼,一愚子臉上,突現出一絲詭秘笑容,目光卻落在傷者蘅春的身上。西蜀二老,彼此會意,緩緩朝前走了一步,似有意若無意已將雲姬包 圍。江漢神駝和四位少年男女,也知敵人動向 無非攫取蘅春,以為要挾之物,遂不約而同都凝神靜氣,準備一擊。對方也挾全力以赴!
  眼看場中形勢,又復二度緊張。正北遙天,立傳來一聲怪嘯,乍聽之下,使人毛骨悚然。老怪和西蜀二老,于聞到嘯聲後,立將功力一松,竟朝神駝大喝道:“ 韓若甫,此間事,大約由你作主,我暫時放過你們,一七之後,可來蓉城再決高下,屆時,兩位逆徒,如不帶到,不論你跑到天涯海角,我決不輕饒你!”
  韓若甫拈鬚大笑道:“時間定的太長吧,據我看,不必跑到蓉城了,也許,就在此山,我們還得再決一勝負!”一愚子陰險地笑了一笑,立道:“如果你有自知之明,那就更好!
  不過,依我看,你那幾下,並不比這幾位狗男女高明,老夫平生恩怨分明,言出必踐,盜藥之仇,既非善了之局,結果如何,不問可知,一七期短,但尚有餘時 容你辦理後事,我看你還是早點準備的好。”不候對方答話,立掉轉頭,朝西蜀二老,講了事句:“我們速行應召候遣!”三條人影,連環晃動,枝頭上,簌簌作 響,轉瞬卻不知去向。
  江漢神駝,嗒然若喪,旋把目光落在麟兒身上,自言自語道:“這年頭,真是一代新人換舊人,百歲修為,究有何用?”
  惠元知道此老心性高傲,一敗之辱,不能忘懷,更不好隨意勸解,只好撇開此事不談,卻問:“適纔那嘯聲,明是具有極高內功的人所發,連一愚子聞到聲音,也得肅然致敬,倉皇而往,這又不知是武林內什麼魔頭?”
  神駝搖首示意,表示不知。
  寶琉卻是滿臉嚴肅,看看傷者,又看麟兒,顯得焦慮和不安。麟兒俊臉上,帶著一點慘白,但此刻緊張氣氛,業已解除,他還在用先天罡氣,鎖陽聚熱,把蘅春穴道打開。
  第二天,總算功德圓滿,蘅春穴道,已暢通無阻,但麟兒頗覺精神萎靡。
  龍女這才取了幾顆冰蓮和丸藥,強他吞服。麟兒笑道:“我才不覺困呢,真氣雖然損耗一點,但有師門神功之助,息虎調龍,即可獲得扯平!”龍女啐道:“臉 也白了,不好好調息,一味逞強,眼前便有奇禍!你還不知道麼?”“不入江湖想江湖,入了江湖,霞妹妹總算懂得了此中三昧,一愚子匣上之謎,我們雖然猜得三 分,不料他也漸悟其中秘奧,並還約了最厲害的高手,霞妹所說的奇禍,無非是塔上探寶,可能發生遭遇,這一層,我也想到,但眼前也急它不來,只好走到那裡, 算到那裡”
  寶琉笑道:“一愚子和西蜀兩老聯合一處,四劍竟無法制服,如再約強敵,麟弟弟真氣未復,我們準得吃癟,倒不如見機而進,知難而退,不論塔上有寶無寶,我們暫時放過,雪山面師時,請示後宜,再定行止,豈不可靠?”
  麟兒想了一想,立道:“論安全可靠,這也不失為可行之策。只是塔上之物,如為敵人所得,則不啻如虎添翼,助長兇威,從此武林恐無瞧類,那一來,豈不是 有失俠義之意?依我所見,緩不如急,趕緊奔赴塔上,一探詳情,如塔上所藏,已為敵獲,我們也得設法,探出敵人所獲,果為何物,否則,弄不明敵情,臨陣倒為 敵人所製,則師門威望,豈不有損?”寶琉被他數說兩句,倒弄得粉臉通紅,只好含笑點首,不再答話了。
  江漢神駝暗裡稱讚道:“他兒女之情雖重,但還大義凜然,一絲不苟。數年之後,必能領率群倫,為武林放一異彩。”忙出語贊同,並著蘅春謝過救命之恩,即動身馳赴靈雕古塔。
  塔在九頂之端,巍然高聳,因年代久遠,字跡斑駁不清,無從辨認。這時,正在正午。
  紅日一輪,照在上面,似乎毫無異樣。
  惠元翹首而望,不由噫了一聲。寶琉也跟著叫了一聲奇怪。
  龍女微笑道:“這兒難道已有異樣麼?”“根據匣上圖樣所繪,塔頂應有反光,而今陽光正對塔頂,但反光全無,看來與事實已大有出入!”
  惠元這一解釋,龍女已暗裡一驚,忙道:“姊姊,快和瞬哥縱往塔頂。”江漢神駝,已聳身作勢,拔地而起,只兩三縱,十餘文高的寶塔,立即飛躍而上。
  麟兒望著寶塔四周,留心察看,似乎反不注意塔頂之事。寶琉含笑,催促道:“上去一看,可以俯瞰全形,說不定還可參出一點秘密,為何遲延不上。”
  這位姊姊,溫柔婉變,沉靜端莊,使麟兒愈看愈愛,聞言,忙笑道:“我們已經來遲一步,塔頂之物,已給人取走,小弟意欲將底下情形,看個明白後,再從上往下俯瞰,兩相比較,塔底情勢,大約可一目了然,我們一層層的由上而下,遨遊古塔,當有不盡風光!”
  總算麟兒心細,著元兒和蘅春,先上塔頂,陪伴神駝,雲姬和玉儀,兀守地面,自己則和三女魚貫而入。這是一座八角形的古塔,入口離地面頗高。龍女笑 道:“浮團勝景,總該任人登臨憑眺才是正理,入口離地太高,普遍的人,無法爬上,豈不有失造塔的至意!”她和麟兒走個並肩,珠圓玉潤,軟語生香,麟兒感覺 心裡一甜,不由笑答道:“塔主人為一代空門奇俠,避而遁世,道可通玄,造塔之意,固在宣揚佛教,警惕世人,但可能將已所獲武林至寶,藏之塔內,留待有緣之 人,普遍的人,自然無法可窺堂奧,理宜拒之塔外!”
  寶琉抿嘴嬌笑道:“佛門普渡,頑石尚可點頭,人固有賢愚不肖之分,然佛門卻也不應把普通的人拒之門外,否則便失佛門普渡之至意了,此塔所久失修,入門 可能尚有石階,久之崩損,不留遺跡,並非這位空門俠隱,拒絕凡人登臨,果如麟弟所言,則我們正好應了一句俗語,躍登龍門,身價百倍了!”
  龍女不由撲哧地笑出聲來,說道:“他什麼都精,惟有佛家玄理,則不但只學了一點毛皮,而且流於野道,天之生入,固有愚智之別,但後天造詣,卻在人為,否則孔門高弟中,柴愚參魯,而其成就,並不比他人為低,若這位空門前輩,存心如此,豈不令有識之士,笑掉大牙?”
  麟兒把手一拱,笑道:“兩位女學士,一懂佛理,一習儒學,高論偉見,使人甘拜下風如何?”
  龍文嗔道:“執理論道,貴得其平,理有所虧,自應虛懷若谷,接納喜言,否則,還談什麼他山之石,可以攻錯?”
  瓊娘忙解圍道:“麟弟弟這一生中,卻得了兩位蘭閨師保,從此勸善規過,不愁無人,該是一大喜事!”
  四人邊說邊上,風趣盎然,塔似螺旋,磚多駁落。不須臾,已到達中層之上。麟兒對於塔里一切,舉凡形狀大小,及磚石橫式,無一不留神默察,細細忖摸,旋道之上,足跡宛然,而且還有幾處磚塊,碎為粉屑,顯在群俠入塔之前,已有人到此。
  “奇怪!”寶琉已叫出聲來。忽地麟兒冷笑一聲,似乎塔中情形,業已明暸,不再細看,竟用快步直上。三女不敢動問,隨尾而進。最上一層,可由窗口眺望四 周,九頂山景,盡收眼瞼。驀地麟幾噫了一聲,人影一晃,穿窗而出,那身子快似強弩之箭,“龍形一式”,美妙絕倫,一出外,本系前射之勢,雙掌一拍,藉力上 衝,立飛身塔頂。
  江漢神駝和陳惠元,猶在塔頂上,一見麟兒縱出,而且面帶莊嚴,不免吃驚。正待動問。人影連晃,龍女寶琉和瓊娘早已飛縱而下,四周圍,陰森笑聲刺耳,而且此起彼伏,不斷傳來,使人一聽,即覺目眩神昏,使人頭腦欲裂。
  麟兒舌綻春雷,大聲喝道:“何處妖人,藏頭縮尾,敢以明功相試!”
  塔的周圍,峭石磷磷,松木奇高,枝繁葉密,潛身樹石,目力再好也看不出人來。
  驀地裡,樹葉無風自搖,懸岩削石,不擊而碎。一剎那,飛沙走石,轟轟之聲,震得山搖岳撼,使人驚心駭目。惠元持劍欲下,卻被江漢神駝用眼色阻止。平空,飛出一塊巨石,大如磨盤,如流星隕瀉,朝三人頭上砸來。
  江漢神駝,狂笑一聲,雙掌擎天推出,往上一揚,竟把數十年性命交修的內家罡氣,凌空揮出。那磨盤,本身重量,不下三百餘斤,加速而下,力道奇大。可是江漢神駝這一掌,力逾千鈞,按說應可將石擊碎,不料那無形罡力,竟阻不住巨石來勢。
  神駝心生感應,不由須發怒張,身形一挫,雙掌緩緩朝上一舉,腳下踏著的磚石,竟碎為粉末,疾朝下陷,整個塔頂,亦為之震撼。地下群女,竟已叫出聲來。
  發石之人,已有出神入化的本領,功力不知超過神駝多少倍以上。眼看事態危急,三人不敵,勢將碎為肉泥。麟兒朗笑一聲,腳下不丁不八,右手緩緩朝上一 翻,似托著千斤重物,旋將手手主右一轉,“匍”的一響,空中巨石,竟碎為石屑,神駝上襲之力,竟如千丈怒濤,無鞍奔馬,排空而上。
  但聞呼呼之聲大作,不多時風平石落,塵砂不揚。江漢神駝,拭淨額角冷汗後,似已疲備不堪。
  惠元冷笑道:“這種縮頭縮尾的打法,該是江湖上那批見不得世面的人,不得已才出此下策,我們何必跟他動手?”
  嘿然一聲長笑,一株十丈的松樹上,突現出一愚子的身形,他腳踏松枝,枝細如指,身子晃晃搖搖,但神態從容,若無其事,兩道銳利目光,注視著麟兒,冷然發話道:“我看你年紀輕輕,貌相長得不俗,何必盡往死路上跑。眼前擺著兩條路,只耍留心選擇,轉眼便是曠世福緣……”
  神駝暗吃一驚,忙打斷地的話頭,問道:“有那兩條路?何不直接了當指來,供人選擇,這樣吞吞吐吐,豈是你我所為?”
  對江神駝、一愚子似乎連正眼也不屑一看,傲然答道:“這事情,憑你還無法作主,所謂兩條路,說來也此簡單。第一,冥頑不化,以俠義自居,我們什麼話也不說,各憑手底下互見真章!那對你們該是死路!”
  麟兒笑了一笑,漫不為意地道:“就算走上這一條,真章未見,誰死誰活,還不一定?”
  “那你是走走了?”
  “我得先聞第二條,兩利相權取其重,兩害相權取其輕!”
  “好!這麼說,還可商量,當今武林奇士,莫過於陰山五老,他們不但功臻至境,技擬天人,而且愛才如渴,以你們這種奇資美質,只需陶冶一年半載,必可天下無敵。”一愚子滿臉嚴肅,最後幾句,幾乎一字一吐,鄭重非常!
  惠元劍眉一聳,就要動手拼命,麟兒含笑喝止,一臉喜悅之容,問道;“老前輩金玉良言,確使人感激萬分,晚輩和陰山,既非世仇,更無大恨,金牛谷之事, 那不過少年氣盛,一時衝動而已,既承五老不念舊惡性,更加青睞,更使人受寵若驚,只是仙蹤難覓,無緣拜謁,縱屬有心,目前也無可奈何!”
  一愚子拈鬚大笑道:“五老雖未全至,眼前所到的,正是寒冰道友和太陰禪師。
  如果你們願意一心歸順,老夫自甘願作接引之人!”
  麟兒竟是長揖相謝!惠元將臉一沉,悲聲道:“麟哥哥,小弟因你負絕世才華,對人更是肝膽相照,能追隨驥尾,自慶三生有幸,深慰之狀,莫可言宣,以今日之事,無殊中途變節,恕小弟不敢同流合污,如不勒馬懸崖,則只有效古人之事,割袍斷義,畫地絕交。”
  麟兒笑道:“世事煙雲,瞬息萬變,那能泥古不化,自失良機?賢弟聰明絕頂,何必如此固執?”
  惠元已拔取靈虎劍在手,嗔目叱道:“這等不入耳之言,虧你也能道出,神山三師,雪山傳藝,訓誨殷勤,你這等喪心病狂,豈不讓紫陽師叔和三位長者,大大失望!”
  麟兒被罵得俊臉通紅,也泛起一絲怒意,劍眉一挑,怒道:“人各有志,絕不能任便相強,誰願捨棄曠世仙緣,便是食古不化,我不希望彼此在分手之時,尚惡言相向!”
  四周又發出陰森森的長笑。半空裡,金霞亂晃,紫光奪目,東面絕崖之上,突現出兩位白衣冰綃的老者,他們原是一僧一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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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 2008-06-30, 03:35 PM   #378 (permalin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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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冊日期: 2008-0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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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盾光扇影a

  這兩人,現面之下,聲勢果是不凡。寒冰老人,雲冠素服,三角眼,掃帚眉,高大身材,滿臉紅潤,手中拿著一把芭蕉蒲扇,背上除負著一柄長劍外,還背著一面奇形奇物,那東西體泛金光,撩人雙目,微風輕指,便是一陣嗡嗡之聲。細看,原是一面奇形銅盾。
  距離寒冰老人不遠,立著太陰僧,這魔頭貌像奇鬼,也是五魔之中,打扮最為奇特的一位。他原生得豹頭環目,左右有兩只長牙,從闊嘴裡凸露出來,活像著一 位獠牙惡鬼。這怪物頭戴金箍,平日喜穿烈火袈裟。今晚算是特殊,烈火袈裟換了一身冰綃僧袍,和寒冰老人,一樣打扮,懷中抱著一柄長劍,古色斑讕,式樣奇 特,寒著一付鬼臉,怪模怪樣。最奇是背上背著之物,也是一付銅盾,和寒冰老人所負者完全相同。兩位魔頭一現,場中靜靜的鴉雀無聲。
  不但雲姬瓊娘這班人面帶緊張。連江漢神駝,也被怔住。暗裡一打量,魔頭們氣定神閒,屹立如山,足下所踏之處,原不過是拇指粗細的一根樹枝,百餘斤的人體,站在枝上,竟是分紋不動。
  寒冰老人,突把掃帚眉朝上一挑,兩道拇指粗細的冷芒,從雙眸裡進了出來,往場中一掠,老少諸俠,除麟兒外,都覺目眺所及,打隊腳底直授頂門,泛起一股寒意。身軀微動之下,他那背上銅盾,射出一片紫光,宛若金罩妖魔,自天而降。
  麟兒倒不注意老魔武功,一雙精目卻凝視背上之物。
  所背之物,式樣奇古,光華閃爍,顯系不凡,看情形,明是塔頂之物,自已懷步來,被人先得。至寶對自己雖無復謂,但因得寶的人,是兩位絕世魔頭,手擁奇珍,不啻如虎添翼,這對武林危害確實太深。麟兒突想及:
  “元妙恩師傳藝之時,謂武林中有雙神盾,不但一避九兵,而且可發生反光,迷人雙目,並曾一見。叮囑琉姊,寶琉燈的克星,正是這對銅盾。”而今銅盾已現,得者又是絕世魔頭,不免惕然知警。
  錯愕問,一愚子立朝麟兒笑道:
  “這是陰山五老之二,也正是你們渴欲見面的人,還不下拜作什?”
  惠元拿眼望著麟兒,手中橫劍以待,似在存心監視。一愚子突地冷笑一聲,手指惠元喝道:
  “無知狂徒,渾渾噩噩,自己棄去絕世機緣,不自覺悟,偏還阻止別人,眼前就得讓你遭受報應!”語罷,一晃身,數十丈的距離,竟是一掠而過,眼看就得縱上塔頂。陳惠元怒發發衝冠,正待揮劍迎敵,卻被麟兒拿眼色止住!
  驀地裡,這位怪人,突從空中一翻身,把前掠之勢,硬生生的穩住後,反往斜刺裡倒縱數丈,卻落在一株樟樹之上,樹靠塔頂,已不過七八丈餘遠,高幾相齊開,彼此看得極為清楚。
  麟兒微笑道:
  “老前輩為何突地斜退?難道塔上有什可疑之處麼?”
  一愚子朗笑一聲道:
  “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老夫雖信得過你,但還拿不定你身旁的一老一少,如果採用安全突襲,說不定連你也得受傷,最好,還是你先行離開,剩下他們,降不降,關係不大,真如忠言逆耳,那也說不得了!”
  麟兒道:
  “既然必需如此,我就聽從前輩之言是!”他從塔頂一轉身,望著江漢神駝,正色道:
  “識時務者為俊傑,這樣作法,與師門威望無損,而與自己好處,卻太多了。就拿一愚子前輩來說,他的情形,正和我們今日一樣,論聲望,我們正是螢螢之火,難與皓月爭輝………”
  神駝冷峻地道:
  “自東漢以來,土大夫即以節氣是尚,而武林俠義,祟沿孝,更有勝先賢,變節毀名,匹夫所不為,何況所我?適纔陳賢姪也曾力加阻勸,你既不聽,老夫也只能任你所為,卻不必向我饒舌!”
  鱗磷兒仰天狂笑道:
  “人各有志,彼此不用強勉,我們相識一場,趁分道揚鑣之時,大可不必互作惡語,眼前難免不出手相爭,這一次,為顧及前義,季某惟袖手旁觀,兩不相幫。”語罷,將手一拱,抖臂一縱,如一只飛燕,竟從塔頂飛到一愚子身畔,快無比。
  周圍突有笑聲;
  “這才是當機立斷,的是可兒!”語音一落,寶塔後方的古松上,正縱落威鎮西蜀的天府蓉城二老。兩人一出現,神駝已知今日之局,至為危險,因為前後左右,都在強敵包圍之中。太陰僧的臉上抽搐式的動了幾下,目光掃掠幾下,最後落在一愚子的臉上。
  闊嘴長牙,上下幾動,只看得江漢神駝暗裡吃驚,心說:“這明是傳音人互相通話,只可異察聽不來。”
  陡聞一愚子大喝一聲:
  “駝鬼接招!”身子往前一撲,“大鵬展翼”,迅速無比,衣袍帶風,嘩嘩作響。高塔尚有丈餘,右手五指箕張,屈伸之間,無聲無息。但神駝和惠元,力覺胸前一緊,呼吸急促。
  兩人一聲怒吼,不約而同的對空劈出一掌。這原是瞬息間之事。雙方正待互較短長,盡情一搏。耳聞一愚子怒吼一聲,那龐大身軀,突往下一落,幸虧他功力精 純,啪的一響,僕落地下,忙用力從地上縱起。衣裂袍開,左右兩膝,竟遭擦傷,連血也流了出來,這情形,在一愚子言,可以說是第一次遇上,論功力,以他一生 修為,絕不次於任何武林健者。江漢神駝,功力雖高也難勝過自己一擊,可是前撲之際,左腰之上,竟被一股無形功勁,擊巾笑腰麻穴,使自己半邊身子,失去主 宰,從空跌下,當場出醜,不由就地呆住。
  龍女和寶琉,都從鼻孔裡冷笑一聲,滿臉卑夷之狀,更使這位老魔,氣得變顏變白。雲姬掩口葫蘆,低聲打趣道:“大約因為有兩位主子有此,貪功之心強,利令智錯,不免從空中掉了下來,好在年事已高,無親人在此,否則,豈不讓他們擔很大的心事麼?”
  雲姬一貌如花,又是少婦形態,說話之時嬌波流轉.神情生動,不免引起龍女寶琉瓊娘等一幹少女,哄然大笑。一愚子弄得尷尬之極,但更惱羞成怒,竟待揮掌撲攻諸女。
  陡聞寒冰老人沉聲喝道:
  “一愚道友,那季姓小子有詐,適纔一擊,分明是那小子暗中所發,瞞得別人,可瞞不住老夫!趕緊上來,別再上當!”
  惠元縱聲大笑道:
  “盟兄一代天人,忠肝義膽,賣身投靠,變節毀交之事,絕不屑為,適纔之所以如此,不過故意誘出你們陰山派幾位魔頭藏身之處罷了,以他目前功力,誰稀罕 你門這點武功,巫山金牛谷毒龍叟位列五老中,自以為武功絕頂,可是臨場競技,到頭來,還是不堪一擊。眼前你門不過多了一位魔頭,就以為穩操勝算麼?”
  語音未竟,寒冰老人,陰森森地便是一聲冷笑,目光朝著一愚子一掠。但聞這老怪一嘯而起,竟往麟兒所立之處撲來。
  地下諸女,以龍女寶琉為首,同喝一聲“起!”兩道白影一晃,蘅春瓊娘、雲姬玉儀,也跟蹤而上,同往麟兒所立之處躍來。
  就在此時,太陰僧朝著塔底一塊青麻巨石,揮掌一劈,砰然一聲巨響,麻石應手而碎,火花冒起老高,立時山搖岳撼,天驚石破,平地衝起一道火。原來,他們 已在塔底周圍,埋藏火藥,掌風碎石,發出火花,引燃火藥。立時雷鳴地震,寶塔底層,一舉摧毀。譁然一聲大響。這麼一巍然巨塔竟從頂部直塌下來!一崩之勢奚 啻萬鈞,斷壁如山,碎石四激,著無數塵土,齊往諸女頭上罩來。最危險,莫非雲姬和玉儀,兩人定在最後,頭上砂塵石聲,完全罩住。
  眼看情勢危殆,即不死也得重傷。麟兒忙喝道:
  “兩姊切勿慌張!”暗用白猿附枝,往下一彈,雲姬頭上那段斷壁,已相離不遠,單是那股勁風,已使人呼吸急促,這孩子,沉靜異常,探掌一推,把斷壁打斜,左手由下上翻,間夾天山派的陰陽掌風,把兩女朝樹上一送。這雙掌兩式,若非麟兒,旁人絕沒有這般乾淨俐落。
  陡聞寒冰老人,嘿然長笑一聲,如閃電驚雷,朝寶塔崩塌之處一撲。這時麟兒因餘勢已盡,已翻落地上,一眼瞥見,寶塔底層,靠北一方,原是複壁,因為塔已全傾,整個顯露出來。
  敵人陰謀詭計不但想暗襲自己等人,而且志在得寶,氣急之下竟忘卻危險,反手一拔,天惠真人所贈的“紫羽指雲扇”,取在手中。
  此物一出,黃耀耀的便是一蓬金光,乍看,似是一把普通的羽毛扇,但細看,卻是奇物非常。實扇羽毛,約有兩尺以上,體泛紫光,似用金絲夾羽毛編織而成,扇柄光華閃爍,五光十彩,製造於何人之手。在江湖上,可以說無人知曉。
  紫扇指雲,系由扇柄紅玉之上,雕刻著四個篆字。天惠真人,從來扇不離手,對之重視異常,以此授他,重視可知。
  恰好寒冰老人,手上也持著一把扇子,麟兒有心比劃,竟把師門輕不一用之物,也取了出來。抖臂之間,一躍而起,往那複壁之上落去。寒冰老人,一聲狂笑, 直朝麟兒身前撲來。地上餘燼未淨,煙硝迷離,刺眼嗆喉,使人難受已極!這位陰山五魔之一,果有異樣的武功,單就他這種飄身之法,行來戶不搖,衣不擺,離地 不過三只余高,居然縱落十文遠近,並藉居高臨下,斜撲而來,一陣風響,卷起周圍煙砂,一舉即把麟兒裹往,旋風厲嘯聲,萬馬千軍,天崩地裂。
  龍女、寶琉和惠元,幾曾看過這般聲勢,正待抽劍撲救。陡聞一聲大喝:
  “老魔接招!”煙砂迷離中,一道黃光、貼地而起,“紫羽指雲扇”,上下揮動,那卷來的風,竟如長鯨吸水般,隨著寶扇,滾滾翻翻如一道疾流,被麟兒引從 旁邊奔去,不多時,煙淨風平。美麟兒雖然縱落平地,但寒冰老人,也被扇風逼落地下。少年能有這種功力,實是昔所未睹之奇人。
  寒冰老人,陰沉著臉,眸子裡,迸出憤怒光芒,緊注麟兒,沉聲問道:
  “你這扇是何人所傳?”一道強烈光華,突向麟兒射出,香風沁鼻,左右竟湧出龍女和寶琉,後者關心夫婿安危,從樹上飄落時,即把燈光射出。寒冰老人,兩眼一合,若無其事,續道:
  “老夫所問,你為何默不答腔?”
  語頓,錚然一聲,他把背上銅盾,朝著燈光一擋,寶琉只覺兩眼一花,燈光所發的光線,竟全部反射回來!雙銅神盾,正是寶琉燈光的克星,這中間,並無任何神奇之處,只是盾能把光反射而已。
  寶琉忙用蛟罩一罩,燈上強光驟斂,銅盾也即黯然無光。鱗兒笑道:
  “這叫見怪不怪,其怪必敗。”拂雲扇搖了幾搖,顯得一臉輕鬆,究其實,他可知道,塔底樓內大有文章。然而敵人高手,四面包圍,乘隙以動,勝負之數,無法穩持,只好靜以觀變。
  一愚子和西蜀二老,已將惠元蘅春及江漢神駝等人截住,龍女寶琉和瓊娘,也在這三人威脅範圍之中,麟兒打鬥經驗,已愈來愈多,秀眉一皺,計上心來,竟朝寒冰老人,緩緩走近,故作笑語道:
  “你不是想知道這扇來歷麼?紫羽拂雲,論扇上雕刻,系出自周代以上,究為何人所製,舉世恐無人清楚。”
  寒冰老人,老臉上抽動了一下,似沉錯愕之中,但他畢竟老姦巨滑,顯得不滿意,嘿然一聲冷笑道:
  “這麼說來,連你那位傳扇之人,也不知道它的來歷了!”
  麟兒略作沉吟,緩語道:“天下之大,無奇不有,扇的來歷,我們犯不著深究,就算你能知道它的出處,卻無法勝它,那也等於白饒。恩師天惠真人,曾以此 扇,雄視江湖近八十餘載。下山之時,曾一再叮囑,謂陰山派為惡多端,數十年前,讈下警語,驪龍劍重現江湖之日,也正是你們惡貫滿盈之時。而今神州五劍,業 已全合,你們末日已到,還不親自悔悟,願幹天譴麼?”
  太陰僧突宣了一聲佛號,接口道:
  “原是天惠妖道指使而來,這就怪不得有如此猖撅了。好在貧僧兄弟五人。找他已久,既有你先行出手,那是求之不得之事。二師兄,就煩你從速把他們一道打發,其他之事,由小弟一手前來料理!”
  龍女寶琉惠元和瓊娘,業已抽劍出鞘,驪龍靈虎,兩道銀虹,金剛正和蚩尤元霧劍,卻是兩道紫光。
  蘅春嬌笑道:“我背上的青銅劍,雖未封閉,但也久未出鞘。古劍塵封,未免內疚,趁此也發個利市如何?”嗆啷一聲巨響,紫光併發,這也是一把奇形古劍,與金剛正和蚩尤元霧,幾乎鼎足而三。
  雲姬嬌波流轉,知道眼前必是一場生死之搏,西蜀二老,對玉儀已恨之切骨,一個不防,難免不有奇襲之厄,遂回顧玉儀笑道:
  “我和妹子一無所有,就在霞妹身後,吶喊助威如何?”略施眼色,嬌軀微晃,竟和玉儀縱到龍女身後。
  但聞一愚子和西蜀二老一聲狂笑,人影連晃,已撲到龍女寶琉和惠元身前,倩霞與一愚,本有宿恨.加以這孩子容顏之麗,賽似蕊中仙娥,老怪素有寡人之疾, 那能經得往這種美色當前,不為所動?往前一探手,竟朝龍女前胸抓來。掌出風生,疾勁無比,龍女只覺得前胸似有千斤重壓,勢不可擋,她對老怪久從戒心,而且 受天惠鐃鈸異僧的真傳,一身精奇武學,已向異往昔。
  但見她嬌軀微挫,星眸凝注驪龍,劍尖光華暴漲,亮同大江湧日,右手往下一沉,微一振腕,劍灑萬點銀花,迎著一愚老怪的掌風來勢,虛空一劃,半彎銀虹, 把掌風一擋,立分向兩旁,飄掠而去。一愚子只覺雙眼一花,心神震蕩,不由自主的往後疾退數步,竟看不出這位嬌麗少女,所運劍術,出自何處,正待喝問。那寒 冰老人,暗中蓄滿功勁,乘隙待逞,一雙銳目,卻不斷朝四周掃掠,此刻,立出語提醒一愚子道:“道友!這姊子施展的,正是道家真式劍術,可得留神!”
  一愚子大吃一驚,脫口而出道:
  “這套劍術,久已失傳,難道天惠老道竟能懂得它一招半式不成?”
  寒冰老人笑道:
  “縱使懂得,以道兄修為,只須沉著應戰,分攻合圍,拿常力往四周硬逼,她那劍術再厲害不過,不到四十招必亂步調,何患不手到成拿!”這無異指點一愚子攻破之法。
  麟兒不由罵道:
  “無恥妖人,專一味的暗算人家,還在武林中稱名道姓。季某可為你臉紅!”說話之時,一愚子和西蜀二老,業已動手攻擊,惠元、蘅春、瓊娘和江漢神駝,迎戰西蜀二老,餘下寶琉和龍女,以兩柄神劍,對付這位海隅怪人。
  麟兒不由暗喜道:
  “霞妹真是聰明絕頂,這樣打法,不讓他們變成主動,而且一愚老怪,威力無從發揮,只要中途無變,一定可以保持不敗!”眼看兩女,正運用天惠真人所傳的真武劍術,以正反相反之法,撲鬥一愚子,金剛驪龍二寶,冷艷騰空,雷聲隱隱,千重劍幕,陣陣寒風,把對方裹個風雨不透。
  無如,這位甘心附惡的海隅怪人,武功確臻化境,否則.不至連神山三老,對他也心存三分忌憚了,他那詭異身法,確使人莫測高深。
  綿綿劍幕裡,劍光閃爍,只在他身旁亂撩,他卻不慌不忙,覷定來勢,人如穿花蝴蝶般,用對空點穴術和亂石崩雲的手法,把劍式封住,迫使對手不得不中途撤招,使兩女也不等不閒!
  天惠鐃鈸,所傳心法,秘奧異常,這一來彼此打得功力相當,於是人影晃動,羅袖生香,掌若雷霆,疾同鷹隼,老少纏戰,只殺得難解難分,使人驚心駭目。
  寒冰老人和太陰僧,自點破一愚子後,即大拉拉地不再看一眼,太陰僧已走塔旁,寒冰老人也立即發動攻勢,祛陽扇往胸旁一搭,側身前攻,但聞寒風颯然,一股無形勁道,分從四方八面擠來。
  麟兒一驚,遇上這種絕世高手,可不敢絲毫大意,但卻故作險首,以驚敵人。這是一種不退反進之法,腰身一翻,“昂日穿雲”,拂雲扇往前一揮,一股無形勁 道,直奔期門將台兩處大穴,這一式,如閃電驚雷,出人意外。但寒冰老人,究非弱者,微一錯愕,往後斜退兩步,避開正面扇風。
  陡地一揮手,羽扇一反中,狂飆匝地而起;麟兒全身,似被一種奇大無比的巨力,將之吸住。老怪卻是不進反退,朝西一掠,縱開十餘丈遠近,麟兒身子,也被 甩落西邊。敵人練就陰陽手法,雖遠出麟兒意外,但也不略感驚慌!一著失策,尚未撼動全局!忙抖臂一彈,穩定身勢,挽廖揮扇,二度進攻。但見扇光人影,包圍 著寒冰老人,對手岳峙山雄,迎著揮來扇光輕輕一拍。麟兒防地再運純陰吸力,招式發而不吐,腳下卻用幹斤附定身形。對手冷笑一聲,祛陽扇卻急轉直下,勢如排 山倒海,直往麟兒胸前撲來。這種招式,驟陰乍陽,異常詭秘,幾使人莫測高深,而麟兒一著之失,幾乎連連被人製去機先。
  對手忽地狂笑道:
  “天惠老道,所授也不過如此,此處樹木太多,未免礙手礙腳,山陽之下,地形奇險,如有真實武功,正可儘量發出,有膽不妨隨來!”揮扇之餘,疾如急箭,往前激射十丈餘遠,猶恐麟兒不追,故用惡語相激麟兒。
  嘉麟一聲怒叱,揮扇追來。山之南邊,原是一處陡壁,枯樹斷岩,星棋列布,雙方輕功都臻化境,兔起鵑落,奇迅無比。
  麟兒以對方語多輕蔑.不免暗道:
  “元妙恩師,所傳的追雲身法與牟尼及靈猴幻影,這三種絕世神功,昔曾將之匯合溶化。保不出其不意,給他一擊,使其不敢再存心輕視,免辱及師門!”身隨 念動,勢在意先。寒冰老人,立覺背上一涼,左臂一麻,似乎被人點中曲池和人洞雙穴,這一驚,非同小可。眼前人影一晃,美麟兒已從他頭上掠過,輕飄飄地落在 一絕岩之上,寒冰老人,陰惻惻的一冷笑道:
  “狂徒,你自以為得意麼,殊不知你也中了老夫調虎離山之計。”
  麟兒劍眉一皺,不由猛省,正待飛身縱起重返塔側,寒冰老人卻已撲身而來,得意笑道:
  “一愚道友身上玉匣,雖然被你們這班小狗取得,但匣上之玄機,卻無法識得,而今塔中之物,已為五老所取,小狗再加狂妄,豈不是枉任費心機?”
  麟兒叱道:
  “奇珍異寶,仙兵神刃,季某毫無己有之心,倒是你們這般陰險可惡,情理難饒。”他已把全身功力,運了十有八九,注在扇上,雙臂一抖,從岩上縱起十來丈高,擬用凌空撲擊之法,把對方戰敗。寒冰老人也從枯樹上跳了起來,祛陽扇運的也是十成功力。
  雙方朝前一撲,兩扇並舉,看似兒戲一般,扇對扇,也未發出任何響聲,卻如磁引針般,麟兒被吸在他的扇上。他用拂雲扇,撐著自己全身,雙腳朝天,人身朝 地,老人手持祛陽扇,一臉嚴肅異常,憑扇上的羽毛,就能支持一個人的體重,而且麟兒使用內家千斤附,這正是武林中內家較技之法,“四兩撥千斤!”
  如果寒冰老手上羽扇,不能支持,或是麟兒被他一甩拋開,不但勝負立顯,而且敵我雙方,總有一方身受重傷甚或發生死亡之事。
  這是性命之搏。老人單手擎扇,他可從未料到: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會具有這種奇特功力,繞場一匝,步履所及,石碎地陷,老人須發怒張,雙目注定麟兒,一語不發。這孩子卻是頭下腳上,單憑右手持著雲扇柄,不但身不搖不晃,而且面帶笑容。
  雙方相持約有半盞茶久,寒冰老人,鬢角間已現冷汗,祛陽扇幌幌搖搖。正在不可開交,長嘯劃空,聲若鬼吼,紫白光矯天,太陰僧已疾躍而至。太陰僧殘忍成性,毒辣無比,撲來便是一陣陰風,五指箕張,朝著麟兒睪丸之上便落。
  眼看已經抓上。不料這孩子一身,有如綿虛或者無物,百危之中,忽地一聲朗笑,雙腿如帶,竟順著敵人右臂輕輕一絞。
  太陰僧立覺臂上如中了一下鐵錘,也忙旋用護身神功,而且展開遊魂身法,反手臂出一掌。這一次,是蚩尤掌法的絕毒奇招,“五丁開山”,掌上指風;隨著五 指屈伸之勢,逼走弧形,迫使麟兒六面受敵。有道是心神不能二用,麟兒只好撤招,拂雲扇一縮一彈,身軀直緊縱開。寒冰老人扇出的扇風,自可置人於死,但麟兒 身子兒轉,扇搖風動,力可排山,把對手扇風,硬行封回,雙方乘勢後退,東西各據一方,打成平手,誰也未曾落敗。
  太陰僧已陰惻惻的縱落岩上,這時背上卻多了一個黃色布囊,布面塵封,顏色老早,系塔中之物,業已獲取。
  麟兒不由心神大震,暗中著急:“奇寶落諸敵手,用來濟惡,此來陰山派實力增強,武林受害的人,勢必增多。自己師命下山,不能阻止敵人得寶,業已失敗。……”譴咎之念,愈來愈深,仰望長天流霞滾滾,劍光四徹,知道自已諸人,尚和一愚子暨西蜀二老纏戰之中,勝負尚難預卜。
  正值心神微亂,太陰僧卻朝寒冰老人道:“我們目的已達,立需返山覆命,教主的元霧劍,竟落在此間一少女之手,如不是掌門親自發誓,由他父子自行將劍取回,則你我只需出手,立可奪回此物,本門神劍,關係非淺,師兄能否作主,改變掌門的誓言!”
  寒冰老人,搖首笑道:“他那性格,說一不二,袁師姪失去這種至寶,連掌門夫人也驚動出來,這原是淫姑作的圈套,先行報信,加以他們父子情重,淫姑人緣 又佳,按道理,鎮洞奇珍損失,例應處死,但掌門親處肆誓,必需自行取還,失劍者處分之事,暫時擱置一旁,爾我如擅行改他誓言,豈不令他難堪死了兩人滔滔不 休,旁若無人,塔旁打鬥之事,似乎已經忘卻。麟兒因敵勢太強,同時龍女等人,勝負末定,心上大有牽制可不敢隨意動手。
  倏忽之間,塔旁紫白桃花繚繞,如落日斜暈,耀人雙目,明眼入不難忖及,龍女寶琉惠元瓊娘和蘅春業已聯合,最奇是 由劍反射的劍光,竟有兩白四紫,而所用的招數,又復分為三對。麟兒初看,不免困惑異常,略一凝神,不由恍然大悟,因為瓊娘身上,原有金牛,分明故勢太強, 江漢神駝,也用起寶劍來了。
  龍女寶琉,因為天惠和鐃鈸僧所傳,劍術獨具一格,但彼此自可溶合。
  惠元瓊娘,則系百衲上人的高足弟子,伏魔劍術,製敵之時,自可成一對。蘅春技藝原系祖父所傳,聯合製敵,自然得心應手。這一為,六人分成三組,而把施 展的劍術,正是武林百難一見的精華。原來當麟兒和寒冰老人互鬥內功之時,男女少俠,和一愚老怪及西蜀二老,也打得難解難分。
  太陰僧乘機蹈隙,一聳身,縱落塔中複壁之上,右掌一揮,將複壁內層震垮.竟露出一只長方形的石函來。龍女寶琉,雙鬥一愚子,驪龍金剛,兩支長劍,施來 如怒龍翻江,晴空閃電。雙女眼觀八方,瞥見石函,知道塔中藏物已現,寶琉手揮金剛正,全身真力,從掌心往劍上一逼,劍尖朝上一舉,“舉火燒天”,霞妹妹則 是一式“地轉天旋”,把老怪逼得往斜刺裡疾退,寶琉臂上燈火,蛟罩一取,強烈光華,把一愚子雙目照住,趕忙招呼龍女,撲向石函。倩霞也取出佛門七寶金幢, 目光照射之下,紫光大盛,人如蕊宮仙子柳腰微扭,往前一掠,衣羅飄香,撲向複壁石函之上。
  小妮子眼明手快,揮劍朝著石函便劈,只聞克嚓一響,石函蓋便削去一道長闊一尺的口子。函中現出一具長形黃色布囊,圓鼓鼓的,顯然內中有物。龍女正待取出。太陰僧陰惻惻的狂笑道:
  “賤婢找死!”,右手指虛空一劃,龍女但覺有五絲寒風,撲面撞來,忙用振劍生風之法,護住全身.左手仍朝石函之內便探。不想這位兇僧,武功真高。晃動 之間,閃身而進,立掌扣刃,猛攻對方,霞兒暴吃一驚。金幢原因左肋夾住,此刻已成累贅,而對手掌勢奇重,且含有太陰冰魄神光和九幽掌力,不用打實,只被掌 風掃中,不死也成重傷。
  龍女無奈,只好縮手疾退,“金鯉倒穿波”,反縱而下,但臨退猶不忘傷敵,身子一遁,劍往前指,驪龍直射白光,劍風含有道家三清罡力,那正是天惠真人的絕傳手法,也是救命神招,威力自然非凡。
  驀聞一聲裂帛。兇僧冰綃白袍,竟劃了一道三寸餘長的口子。但他並不撤身。屈指幾彈,風振劍身,驪龍劍一抖動,聲如金玉鏘鳴,不是龍女身法奇快,說不定栽在當地。就在這種全力相搏的當兒。
  大陰僧手朝石函之內一揮,函中布袋,已隨手而起,兇僧得意狂笑,將袋子朝背上一搭,同時,也將背上銅盾,取在手中。黃白光華招展.金鐵錚錚交鳴 纏戰 不到三時餘合,太陰僧拿著手邊盾牌,順著龍女劍路,朝下一壓。一震之力,可以碎石開碑,霞兒立感虎口發熱。趕忙抽劍閃身,往旁躍退。太陰憎目注霞兒,冷笑 道:
  “塔中之物,已為老僧所獲,賤婢放和老僧作對,膽子可真不小,也叫你嘗嘗老僧的厲害!”
  語罷,盾牌揚處,勁風如海嘯山頹。霞兒不敢硬接,忙避開正面,用師門大般若掌,從側面掃來。太陰僧志在得寶,目的已達,無心戀戰,竟說了一句:
  “老僧急於回山覆命,反正崑崙崆峒諸派,已在我們掌握之中,就讓你們活著,多則一年,少則兩月,自將立見真章!”旋將袍一拂,身子掠空而起,快如電飆,從一愚子等人頭上飄過,並還出語招呼道:“三位道兄,從速把這一班狂徒收拾,前面會合,還是早回來覆命!”
  寶琉的燈光和劍氣,已全部施展出來。一愚子為燈光所製,竟無法得手。太陰僧拔取背上盾牌,朝著燈光一照,一陣強光,反射而回,照著寶琉顏面立覺雙眼一花。
  一愚子狂笑道:
  “淫婢,你自食其果,正好擒你取樂!”驟如奔馬,衝入劍幕,寶琉左臂,似被一道鐵箍扣住。正危急之時,也是一愚於最得意之際,太陰僧幾個縱落,卻立即 離開。平地卷起一道白光,香風俏影,隨之而至,這位海隅老怪,只覺身後一涼,知道背後有人偷襲,雖然一身武功,已臻至極,但也難敵這種鋒利無比的武林仙 兵,略事遲疑,龍女寶劍已抵達背上。
  忙將自己右手一松,挫腰擺頭,直從斜刺裡一穿而出,但聞一聲嬌叱:
  “老鬼接住!”一道電光,直從側邊打來,這東西,呼嘯作響.又對著自己顏面。
  耳聽天府老人,出語示警:
  “道友留神,這是天狼釘!”一愚子不由心中一怔,為著逃命,可也不能顧及笑話,側腰之間,正待逃遁。那東西,卻從耳根平穿而過,老怪只覺面上一涼,鮮 血從鼻尖直流而下,順手一摸,左耳和顏面已經分家,不由又痛又急,怒吼一聲,左手用掌背平掃而出,打出一股寒風,但人急之下,出手毫無準頭,龍女寶琉,已 離開站得遠遠。
  天狼針原是瓊娘打出,卻被龍女收取,此刻兩女相依而立,如兩素瓣牡丹,自有說不出的風流嬌豔,寒風餘勁,雖然吹向兩女,卻被她們用掌風一舉將之擊散, 絲毫未傷!同時惠元瓊娘,蘅春和她祖父,正分別戲戰天府蓉城二老。不論西蜀二老武功多強,但比一愚子相差一著,而且論技藝,江漢神駝,可不比蓉城老人稍 次。面對強敵,誰也不敢大意。
  天府老人,已把背上的白骨碧磷劍,拔了出來。一道碧綠光華,從劍身發出,而且幻成森森白骨骷髏頭影。對手正是瓊娘和惠元,對此劍來歷,可極清楚,熊玉儀原先使用之物,正是此劍,因為回山受罰,寶劍立被追回,就成了天府老人隨身兵刃。
  魔劍一出。天府老人抖擻精神,隨著宏笑之聲,碧光直射鬥牛,朝瓊娘頭上便落。黃漠漠的一道紫光,如漫天玄霧,那碧光相形之下,靈虎也黯然失色。兩相接觸,金戈爭嗚,瓊娘被震退一丈多遠,天府則仍向前直撲。惠元已持劍從左邊攻到。
  一舉一絞,靈虎劍已觸及白骨磷磷的劍身,立把天府老人前撲之勢擋住。瓊娘也重取攻勢,連環施出三招。““余龍日”。“大力伏魔”、‘神鵬揮羽”。這三式,無殊一氣呵成,看得一愚子心頭震撼不已。白骨碧碧,避實擊虛,凌空一劃,也從瓊娘側背攻了兩招。
  這是蓉城派劍術精華八八式,“干連刊斷”、“霧蔚雲天”,利用白骨碧磷能掩人身的特點,及那陰森森的骷髏頭影,和那淒側側的厲嘯,攪人耳目,算是勉強解去瓊娘攻來三招。
  彼此既攻既守,兔起鶻落,電掣星馳,撲鬥之烈.足使人耳目應接不暇。
  另一旁,江漢神駝與蘅春,和蓉城老人,加如飛一般,奔南逐北。原來神駝生性滑稽,心地仁慈,但帶著三分高傲,一出手,卻懷著不願傷害對手之意,故作諧語道:
  “道友,為邛崍一派宗師,在西蜀盛負時名,是幾時卻作了陰山派玄風道人的屬下?為害江湖!”
  蓉城老人臉上羞愧,但也並不輸口,立反唇相譏:
  “閣下原垂釣巫山,是幾時卻做了崑崙派的鷹犬?”
  神駝縱聲狂笑道:
  “他們算是我的兒孫輩,長輩維護晚輩,人情之恆,誰也不能說這是鷹犬本職!”
  蘅春早待動手,卻朝神駝道:
  “爺爺,何必與他鬥口?誤了正事!”
  江漢神駝,已扭虧為盈,著瓊娘藉給的金牛劍,這是廬山四劍之一,雖不能與神州五劍互相比擬,但也不失名劍之一,劍身上金光閃爍,耀眼生寒。神駝微笑道:
  “久聞蓉城邛崍,精研了一套劍術、取名八八式,老朽攜同孫女,倒要見識一番!”嗆啷一聲巨響,蓉城老人,已將背上寶劍,拔了出來,但見紅光一道,迎著陽光,向四周散射,這蓉城三劍之一,天蜈劍。
  江漢神駝可暗吃一驚,心說:
  “這劍有點邪門,色作暗紅,分明有毒,可得小心應敵,以免上當!”蓉城忽作傲語:
  “我們都是上了年歲的人,比試不易,你祖孫兩人,不妨齊上,也可印證我邛崍絕學!”神駝倒也滿不在意,蘅春年輕好盛,那能受人奚落?青銅劍業已出鞘,蓮步輕移,冷笑道:
  “恭敬不如從命,長者認為操必勝之權,小女子和祖父自當欣然受命,惟長劍無眼,舉手無情,如有誤傷,只有彼此認命了。”話語中帶著諷刺,而且也咄咄逼 人。蓉城把臉一沉,長劍一指,紅光撩目,一股寒風,微帶腥味,分心戳來。蘅春也不示弱,振腕揮劍,往下一沉,這是一氣兩儀劍術中的破招之術,渾沌初開,青 銅劍原本黯然無光,但與天蜈一接觸,立覺閃閃金光迸起,蓉城將劍往上一挑,上迎下壓,力挾千鈞,錚然一聲,火光四迸。蘅春武功可也不弱,腕力堪比惠元,雖 然震得手臂一麻,但後退之間,即穩往身勢,長劍一絞,“金龍盤柱”,若對方腕力較弱,自可把劍震出手來。
  蓉城老人,本瞇著一雙細眼,可沒想到這妮子出手便是硬招,而且招式毒辣,不由雙眉一挑,眸子裡精光如電,略事探腰,劍光如熾,竟隨著蘅春劍式,如磁引 針,幾式旋轉。蘅春青銅劍身愈來愈重,倏聽老人一聲冷笑,劍勢劃然而止,青銅劍被膠住一般抽轉不動,雙方劍身,嗡嗡之聲大作,而且陣陣熱流,從天蜈劍上直 接傳來,立時眼花耳鳴,面熱心跳,使人感覺極端難受!
  眼看支持不住。身旁,已響起江漢神駝的笑聲,並道:“妮子不識高低,也得吃點苦頭,還不與我退下!”紫光繚繞,一挑之力,勢如排山倒海,如不抽招後退,雙方寶劍,都得震出手來。
  蓉城老人,吃驚地往後一躍,本待大聲斥叱,但對方卻氣定神閒,微笑相視,雖是彎腰駝背,那滑稽之像,卻使人罵不出來。彼此半晌無語,還是駝子先笑道:
  “天府道友,意正大發,正和孩子們打得難解難分,我們迎面而立,久戰無功,不如下次遇著時,誰有興,即招呼再打如何?”
  蓉城老人,見他一臉輕鬆情形.以為神駝心存輕視,不由急怒交作,冷哼道:“據我看,你這是最後一次和我相遇,談未來的,只有待諸來世了!”蓉城八八 式,第一招便是“大地驚雷”。天蜈劍斜空而出,只聞轟轟之聲震耳,這原是用內力振動劍身,劍和風聲相激,產生一種強烈的音波,可以擊穴傷人,厲害無比,江 漢神駝,也用一氣兩儀劍術,揮劍迎敵。蘅春恐其不敵,側攻而來。
  於是九人分成三組,展開劇戰局面。迨寶琉被一愚子所製.龍女偷襲救援,瓊娘也趁機暗施天狼釘,把一愚子左耳打掉,這三位武林高手,立顯敗徵。首由一愚子作困獸之鬥,戰有十餘招,眼見男女諸俠,劍術愈演愈奇,殊無敗意。
  雲姬據著玉儀,手抱紅巾,站在一旁觀戰,唧唧噥噥的說個不停。玉儀貌美,固不必說,雲姬更是風韻撩人,胸頭玉峰雙聳,幾欲突衣而出,蠻腰圓臀,悄目流波,貝不唇,風姿絕世。
  一愚子心怦然而動,暗道:
  “這少婦,極解風情,床第之私,必然生動,我何不如此如此!”於是連環劈出兩掌,把寶琉龍女逼退。耳上鮮血,用內功將它封住,雖然沾染不少血跡,但也 不太痛楚。幾個縱躍,正奔向雲姬,不料那紅衣少婦,拈巾微笑,山風吹來,陣陣幽香,吹向這位海隅怪人,那使人感覺心靈空虛,產生一種強烈慾念。一愚子把真 氣一提,正想將身法加快,突覺丹田裡一股熱流直透頂門,雙眼一花,頭昏腦脹,不由大吃一驚,知道這是武林中一種祕製迷魂散,自己業已中毒,忙用真氣將藥力 逼向丹田,矮身彈足,縱出香氣範圍之外,來不及向西蜀二老招呼,竟朝太陰僧所奔方向遁逃。西蜀二老,情知有異,遂也不再戀戰,竟用雙劍護住全身,衝出劍 幕,追隨一愚子去了。
  龍女本除惡務盡之心,正待用百步飛環之術,把兩老除去。甫卸雙環,抬腕待發,立覺手腕被人拉住,一看,正是熊玉儀,知她猶戀舊情,遂笑道:
  “這兩人、既已投靠陰山,便是仇敵,留之活在世上,適足以違害武林,按理,長者對於晚輩,應一秉仁慈,他們把姊姊,洞骨空肌,意猶未足,還把姊姊從玉柱峰上,拋了下來,這樣居心險惡,勝似虎狼,妹姊還幫他作什?”
  玉儀扭怩一笑道: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他在青城是我祖師,平日卻也愛護備至,他能那麼對我,我卻不能以報復之念,落井投石,賢妹還是饒了他吧!”
  倩霞笑道:
  “這一講話,他們早已跑遠了,麟哥哥大約還與雙魔戰著,他們會合之後,實力大,宜趕緊救援為是。”雲姬拈巾微笑不語。倩霞攜著她的手,卻一手將鼻掩著,笑道:“姊姊的帕子,小妹確不敢惹,據說元弟和你初會時,也是上了這帕子的當呢!”雲姬玉臉一紅.含羞帶愧道:
  “往事羞於啟口,目下他們三人,都中了迷魂散,不過一愚賊道、中的甫深,這老鬼,色迷迷的一對鬼眼,看了就使人討厭,是女人誰遇上誰準倒霉!”倩霞想起前情,忍不住粉臉通紅。
  熊玉儀在一旁看得呆了,暗道:
  “瓊師姊已算是絕世美人,可是和她一比,確有大巫小巫之別。”復又想到麟兒:“蓋世才華,聰明絕世,風流瀟灑,倜儻不群,最難得,是多情重義,忠肝俠 膽,自己對他,似有報不完的恩義,更有說不出的心清,可是,在他身前,已經有三位了,寶琉的身材像貌,幾乎和龍女是孿生,而且他的想法,也和一般男子不盡 相同,那就是對異性決無強烈的佔有欲,他一舉一動,都光明磊落,絕無掩和做作,對人偏是那麼關懷親切,只有龍女才和他確是天生的一對、……”想著想著,周 遭一切,煞似渾忘,忽覺香肩上,被人拍了一掌,回頭一看,正是瓊娘。玉儀忙定心神,略顯嬌羞。
  瓊娘笑道:
  “妹子似覺心神不屬,大約又有所感了,我們快走吧!”
  由江漢神駝為首,領著諸女,朝南邊飛躍.磷兒正站在一處懸崖之上;神情緊張地面對敵人,寒冰老人與一愚子等,業已合在一起,那也是一處嶙峋峋的岩石,距麟兒約在十丈以上,因為山勢陡料,居高臨下,麟兒已佔著地勢優先!
  太陰僧似微感不耐,因這兇僧,已獲奇珍,急於返山覆命,也無再戰之心,陰森森的一聲冷笑道:“掌門特一再叮囑,奇寶獲取之後,天大的一事,也得立即趕 回山中,另有商量,這一班小狗男女,暫時讓他們多活幾日便了!”語罷遂與寒冰老人,首先縱走。一愚子和西蜀二老也覺老大不是意思.只好訕仙而遁!
  江漢神駝,攜男女諸俠,已躍落岩上,惟麟兒感覺難受,竟由神駝以長者身份慰勉一番,略謂:
  “此次,我們失去先機,處處為敵所製,主要在於敵勢太強,陰山派實力已成,五老公然出現,江湖劫運,勢將逐日加深,眼前,能與他們為敵的入,除了賢契以外,武林中還找不出第二人物。塔里藏寶,雖被他門捷足先登,以五劍威力之強,想不足為巨患!”
  麟兒嘆道:
  “一著棋差,束手縛腳,今日之事,想來誠愧對恩師,塔里藏寶,被人所得,敵勢自將更強,從此武林無寧日矣!”語罷神色黯然。
  惠元笑道:
  “麟哥哥,凡事不能盡如人意,但求無愧於我心,我們所遇的敵人,都是震撼武林的巨擘,論修為和功力,除了鱗哥和韓老前輩以外,其餘都比他門相差頗遠, 奇寶未獲,情勢使然,急也無用。只是他們所獲之物,除了兩面銅盾之外,其餘都不得而知,使人無法想出克制之道!未免使人難安!”
  神駝忙道:“我們不是同赴大雪山麼?三老為當代第一奇人,必知分曉.早些奔赴,以求指示!”語畢,立領男女諸人上道。
  下了九頂山,來到茂鎮時,已是日暮黃昏。茂鎮位於岷江上游東岸,也是九項西北惟一小鎮,因為地處高原,市鎮稀落,在偏僻之區,倒不失為一人口較密之處,龍女笑向麟兒,欲言又止。
  這位嬌憨師妹,一向是麟兒心目中最愛的人,忙挽著她的手。笑道:
  “看情形,霞妹似乎有話要說,為何吞吞吐吐不講出來?”
  霞兒笑道:
  “事情太小,說出來你又道我 唆!”
  “看在師傅份上,說錯了,我不講你就是!”
  龍女嬌笑道:
  “雲姊和玉姊,遠道初來,裡應杯酒洗塵,你看,如今天色不是晚了麼?我們何不就在前面鎮上,歇宿一宵,略備酒筵,稍示略微敬意,豈不也好!”
  雲姬見她妙語生香。楚楚堪憐,不由喜愛之極,竟也打趣道:“別看小妹年輕.倒是一付主婦派頭,來日鴻案齊眉,淑德騰芳,定可預視,這頓酒筵,不是接 風,該讓姊姊來作東道主為賢夫婦預慶一番,而且還得敬韓老前輩一杯,以略示敬意呢!”語聲到此一頓,嬌波流盼,已轉向春幾,微露皓齒,續道:
  “春妹和元弟,也是天生一對,自然也少不了你們!”
  春幾嫩臉含羞,柳腰一擺,不勝扭怩道:“他心中早有意中入,姊姊莫再打趣我了!”
  元兒知道弦外之音,頗有微詞,回想人家一見傾心,清秀麗質,不減雲兒。自己對她,確也不無內疚,遂脈脈含情地看了一眼,不意對方目光,也朝自己掠來,四目交投,彼此都有一種甜蜜蜜的感覺,這些情景,都看在玉儀眼裡,不由得自悲身世淒涼,心頭上,泛起異樣感覺!
  麟兒卻回顧龍女笑道:
  “師妹既有如此雅興,愚兄那有不依?”
  進入鎮中,業已燈火通明,這是一條直街,由南向北,沿著江流。
  宏與老店,算是寓中較大的一家了。一行九人投店,有男有女,而且背上都負著兵刃,開店的人,都知規矩,交待自是小心在意。
  依江傍水的一排樓房,雖然建築簡單,但收拾得到為潔淨。可惜只有四間,必需一人住在樓下,惠元笑道:
  “這一排共有樓房門間,難道無法空出一處麼?”
  店家躬身笑道:“另外兩間,已經住人,而且第五號的客人,還是適纔來的,不便開口,請移住樓下,還望包涵!”
  麟兒笑道:
  “就是四間吧,我和元弟,與韓老前輩,同居一起,正好作徹夜長談,以請教益!”
  神駝拈胡大笑道:
  “季賢契一代奇才,所知至博,老朽正願藉機和你互相討論!”
  驀聞吱呀一響,從第五號房屋裡,顫巍巍地走出一位白髮婆婆。一臉雞皮,滿頭鶴發,昔日蠻腰楚楚,而今駝背彎腰,玉骨丰神,卻只剩一付皮包骨架。她手扶 一竹杖,也無人侍候承歡,獨個地走了出來,離麟兒龍女約有五尺遠近,這白髮婆婆突把雙眸一睜,人道老眼昏花黑白不明,可是事情太過奇怪,這位鶴發雞皮的老 婦,卻有一對眸同秋水,黑白分明的眼睛。隨著雙眸開啟,兩道如電冷芒,射在龍女身上。麟兒寶琉瓊娘和蘅春,都被她掃了一眼。
  龍女芳心一驚,但因心性仁慈,卻絲毫不以為忤,當她走過時,反含笑讓路。
  老婦人卻把鼻子向兩旁嗅了一嗅,旋問店家道:
  “你這客店,太不乾淨,四周圍都是腐屍怪味,何不請有道高僧,超度一番!”邊說邊緩步而過,雖然老態龍鍾,但那語音低沉冷峻,不由使人突生反感。
  店家被她說得昏頭昏腦,莫名其妙,半晌,才從牙齒裡迸出一句:
  “小店自信頗能做到整齊乾淨,那來什麼腐屍味兒?”又問:
  “相公,你可聞到。”
  惠元大是不服,冷笑道:。
  “也許從她自己身上帶來的!”
  麟兒忙用眼色把他止住,老婦人卻也未曾回答,緩緩地下了樓門。
  九人分為四組,進得房來,略事盥洗,即下樓用膳。樓下前廳,原是客人飲用之處,五盞古老宮燈,發出耀眼光華,高賓滿座,據幾而飲,茶香酒冽,生趣盎然。惠元踏入前廳,立注意那婦人坐處。
  右邊靠壁一處座位,熱冷雜陳,酒筵極豐。老婦人自斟自飲,不多時,飲盡了十大斛。
  不但惠元暗裡驚奇不止,連麟兒也心頭納罕,兩人悄語神駝:
  “這婦人來得奇怪!”
  “那還用說?前途大約又有事故!我們可得小心提防。”
  “可不知道是那一門派?跟蹤到此?”惠元滿臉懷疑進一步的追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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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盾光扇影b

  江漢神駝,輕微的噫了一聲,悄語道:“這婦人,大約故作掩飾。手中竹杖,可不是一件尋常兵刃,我們只須暗中留神,可不許故作緊張,否則人家底蘊,尚未摸清,大驚小怪,讓人笑話。”
  惠元受責,俊臉通紅,蘅春大是不安,卻朝祖父嬌嗔道:
  “像爺爺這麼小心在意,我們乾脆躲在房裡,不要出門,才是正理!”江漢神駝,白了春兒一眼,遂也不再多說。
  無如酒菜已上,由元兒執壺酌酒,剛好替江漢神駝斟滿一大杯,麟兒立脫口贊道:
  “這才是堪慰晚景的好孫郎!”惠元笑著不依。
  雲姬卻順手把壺接過,微笑道:
  “在往常,麟哥哥對你百般愛護,而今卻會使壞!明是有人教壞了他!他最怕癢,你不妨捏他笑窩兒,包管他就範!”元兒果把手指呵了一下。
  嚇得麟兒求饒道:
  “好弟弟,快莫如此,這玩意兒是女孩子的拿手傑作,你依樣葫蘆,不怕人家笑話麼?
  再說,我如吃虧,你們洞房花燭之夕,我準使性報復,那時,可別怪大哥無情!”
  龍女見夫婿頗具童心,風趣十足,不由笑道:
  “他日常慣施恐赫。你偏不信,戮破他的紙老虎,讓他吃點小虧,才是正理!”
  寶琉抿嘴笑說:“這麼說來,麟弟弟算是眾叛親離了!”
  “才不呢!寶琉和瓊姊,怎麼樣也不至於落井投石!”麟兒反辯著。
  玉儀把瓊娘一推,悄聲說:
  “你和他真是夫妻情重,他已不打自招!”
  瓊娘白了她一眼,旋即舉杯敬酒,笑道:
  “酒菜已上多時,雖然言笑晏如,風趣頻生,畢竟不能充饑果腹,來,我們同敬韓老前輩一杯!”
  麟兒惠元等,立即同聲附和,江漢神駝也只有舉杯痛飲,筵前一片歡欣。但對那白頭老婦,大家都極留神。
  老婦人自斟自飲,除酒量極豪外,卻也了無他異。堂前坐客,猜酒行今,也有據幾大嚼,還有不少人物,一杯清茶,幾碟細點,細語親聊,狀極幽閒自在,那形狀,可無法 一道出,
  正在此時,店夥突跑近麟兒身前,躬身笑道:
  “適纔小的偶經江濱客寓,遇上兩位賣唱的女子,模樣兒可十分標致,幾聲清唱,幾使人飄飄欲仙。客官出自詩禮之家,對歌詞必有所好,小的已把她們叫來,清歌餚酒,別饒風趣,還恕小的擅自主張才好。”
  惠元把劍眉一挑,正想責他多事。雲姬忽地嬌笑道:
  “一曲清歌,確有解酒之妙,只是,唱歌的人,是否鎮上附近人家的貧苦女兒,抑是外省人人物?”語罷,一雙滴溜溜的妙目,卻朝寶琉掃了一眼。這位峨媚少女,突想到初會麟兒之時,也裝成一位賣唱的女子,還拉上一位峨嵋人物。
  卻聽店夥含笑解釋道:
  “本鎮雖有幾位賣唱的妞兒,但在公子門的眼內,絕非人選。小的決不會把她們擅自引來。這兩位姿容秀雅的娘們,看情形,是外省人物,也許本朝兵荒馬亂;她們逃難是到此處!”
  語聲甫落,簫鼓歌聲,自外傳入,幽約淒涼,感人肺腑。座中人,都不由凝神傾聽,原是飛卿詞章,韻格清撥,詞雲:
  玉爐香,紅蠟淚,偏照書堂秋思!
  眉翠薄,鬃雲殘,夜長衾枕寒。
  梧桐樹,三更雨,不道離愁正苦!
  一葉葉,一聲聲,空階滴到明!
  歌聲高唱低回,如漣漪微動,搖曳生姿。麟兒不由輕輕地嘆息一聲,手朝店夥一揮,淒然道:
  “就喚她們入內如何?”
  寶琉抿嘴笑道:
  “王孫多情,又傳艷事,惟江湖多鬼賊之技,五花八門,令人難辨真偽,可別上當才好!”
  龍女笑道:“清歌淒麗,入耳難忘,只要我們拿緊著玉佩,便不愁至寶再失了!”雲姬瓊娘忍悛不禁,連寶琉也笑出聲來。
  眼前亮光一閃,從門口進來兩位身著綠衣黃裙的少女,論年齡似都在二十上下,姿容豔麗,秀色奪人。看情形,絲毫不似江湖上賣唱的女子。寶琉瞥見之間,秀眉微蹙,停杯不飲,一雙齡目,不住的在兩女身上打量。
  麟兒暗喜道:
  “寶姊姊蕙質蘭心,不但江湖經驗豐富,而且更是此道高手,如有弊端,絕逃不出一雙銳目!”
  前面那少女,手持竹簫,簫竹紫色,燈光之下,光彩奪目。身後相隨者,身材較短,但婀挪有致,較前女尤為婉麗迷人。
  來席間,兩女朝座上的人,斂衽為禮,吹簫女首先開口:“賤妾王彩虹,攜妹子春蘭,即此參見。俚歌粗詞不堪入耳,能邀垂應該,感激無涯,還望見示詞章,好讓弱妹一試!”
  身後那手執黃牙板的綠衣少女,蓮步輕移,蠻腰楚楚,卻和乃姊立個並肩,暗中卻把一雙妙目,朝麟兒輕輕一掃。眉目傳情,撩人心意。麟兒和惠元,還不覺怎樣,但春兒滿肚子都不舒服。江漢神駝,把孫女望了一眼,又看了看麟兒和元兒,臉含微笑,旋即拈杯自酌,神色泰然。
  麟兒出自世家,經名師薰陶,凡事頗有果斷,一見春兒臉色,即知事態不妙,忙含笑發話立:“清數雅麗,感人心弦,適纔業已聞得,不必再唱了。賢姊妹困頓江湖,情殊可憫,季某願略賜微儀,聊壯行色便了!”遂從囊中取出赤金五兩,推座而起,雙手奉上。
  執簫女郎王彩虹,斂衽拜道:“常聞無功不受祿,歌還未唱,那能受此厚賜?小女子雖然困頓江湖,差堪糊口,厚儀心領,懇以此辭!”語罷,眉目間神色淒然,轉身欲走。這可把美麟兒難住了,眾目昭彰之下,自己身為男子,而且姊妹們都在身旁,卻無法強人所難。
  倩霞拈杯微笑,右手撫著自己臉龐,劃了一劃,似在羞他。
  寶琉嬌笑一聲,人也走出座來,從麟兒手中,接過赤金,將兩女攔住道:“這點錢,也不過略表我們寸心而已,否則,姊姊們豈不白走一趟,我們心也不安!”玉手把赤金輕輕一捏,竟成為一粒圓球,金光奪目。
  廳上的客人們,本來已被這幾位少年男女美色所迷,寶琉這一顯露,客人們不由驚奇萬分,所有目光,不約而同地集中掃來!
  王氏姊妹,含羞帶愧,嬌滴滴的把頭一低,那手執黃牙梭的春蘭,更從袋中取出一幅羅巾,輕掩嬌容,似在拭淚,半晌,始由她口迸出話來,道:
  “姊姊,既承公子小姐厚意,卻之不恭,還是將金收下吧,我們來生結草卸環,為奴為婢,也得報答人家盛情!”
  寶琉笑道:
  “微情倒不望報,德怨還需分明,彼此有緣,重見自不在遠。”說完,把手上金球遞了過去,暗中卻微用指力,以覷對方反應如何?
  王彩虹似毫不知武功,停手接金。寶琉把金子輕輕朝她手上-捺,對方似承接不住,順勢朝下一放,金落地上,卻俯身拾取,倒底有無武功,依然無法鑑別出來。姊妹雙雙斂襖一福,低著頭,正待走開。
  忽然那白髮老婦人,卻從座上立了起來,把兩人喚住道:
  “兩位姑娘慢走,老身還有話說!”王氏姊妹聞喚,立即轉身走來。
  白髮婦人,老氣橫秋,含笑問道:
  “姑娘老家,可是秦中?”
  兩女含羞帶愧地點點頭,作了肯定的回答。“如今朝代不安,兵荒馬亂,北部的人,每多向南逃亡,老身也從秦中到此,好在兒孫輩子已妥有安排,我雖年老, 因曾隨著亡夫練過幾年莊稼把式,強悍之輩,還不敢擅自欺負我這白婆婆。你姊妹兩人,嬌弱不勝,大約手頭不夠,親戚也不在眼前,才不得已出賣歌喉糊口,幸在 遇上老身,手頭上還算充裕,加以旅途寂寞,正需有人作伴,如不相嫌,隨老身一塊兒同往蘆花城,自有安頓,豈不勝似流浪此處?”王氏兩女,聞言似覺一喜,即 依依拜到膝前。
  白髮婆婆,又著店家拿了兩付杯筷,重整酒肴,竟和兩女喁喁細語,閒話不休起來。
  神駝久於江湖,也猜不透這婦人的來歷,但他總覺得事有蹊蹺,不由拿腳踩了麟兒,以目示意,問他是否看出一點苗頭?
  麟兒皺了皺眉,低語道:“眼前所示,尚無跡象可言!”
  不久,那白髮婦人,飲食已畢,竟從左手衣袖中,取出一只青布袋兒,隨手遞與彩虹,微笑道:“就煩辦把袋兒提著吧!老年出門,一幹應用之物,如無人隨侍,只好仗錢去買,別看袋兒小,裡面所藏,多是珍物,誰得著它,半生吃著不以盡!”兩女含笑,一左一右,正擬攙扶。
  老婦人把竹杖朝地一點,笑道:
  “不用扶持,隨我上樓,一塊歇息便得!”
  所經之處,正挨首麟兒跟前,龍女等人,只覺一股異香,非蘭非麝,莫可言傳,一拂而過。大抵婦人女子,多施脂粉之類,這種香味,誰也沒有注意留神。一宿無話。
  第二天清晨,伙計大聲嚷著:
  “這位女客人,也太性急,天還未亮,事先也不通知我們,即起床而去。”旋又噫了一聲,自言自語道:
  “好在她還留下了一小錠元寶,足夠清償酒賬!”
  雲姬和玉儀,只有一壁之隔,聞言一驚,不免暗中奇怪。玉儀生性爽直,忙問道:
  “大清早,店門未開,難道那白髮婦人,和那兩位女子,縱樓而下而不成?”雲姬已披衣而起,對鏡理裝,雙蛾微蹙,似有所思,久之,始答道:
  “江湖鬼魅之技,日有所聞,這老婦,自承習技,所言不假,說不定王氏姊妹,即為一夥,喬裝賣唱,定有所謀,不過我們無法摸清底蘊。”
  “昨夜情景,寶琉姊妹業已見疑,授金之時,暗用功力相試,不過對方狡詐,掩飾至巧,一時仍難以察看她們的來歷。神州五劍、玉佩金幢,均系武林珍物,她們是否志在諸寶,這就難說了。”
  玉儀急道:
  “我們何不奔直隔壁,動問有無失寶?”
  “不忙!她們都已起床了,如有異樣,早已嚷了出來,此去雪山,前途必有事故,你我趕快收拾,準備起程!”眾女都在倩霞房中會合,麟兒惠元,也走了過來。
  倩霞抿嘴笑道:“大清早,就你男兒家,跑來幹什麼?”
  “早上三竿,還算早麼?”麟兒打著呵欠,“我和元弟,還未洗臉,就著你們的水,揩揩了事吧!”
  寶琉蘅春,笑了一笑,忙服侍二人,盥洗又畢,又到祖父房中問了安,時玉儀已將那白髮婦人,晚間離店的事,說了出來,眾人不免紛紛忖測一番,卻也難得要領,只好暫時放過。
  離了客店,渡過岷江,仍向北進發。經行之處,盡是松潘高原地帶,而且位邛崍之東,重山萬疊,列蟑千群,古木蔥幽,濃蔭遮日,山中多桃李,結實累累,伏抬取摘,味甘無比。
  倩霞有嗜桃之癖,每摘一個,必把玩良久,淨以清泉,而後剖食。玉儀也有同好,沿途嚼吃頗多。
  這一天,霞兒又摘了幾粒又紅又鮮的水蜜桃,正待分贈玉儀,她卻皺著眉頭,額角也滲出冷汗,步履沉重,頗覺痛苦。龍女不由一驚,忙問:
  “儀姊姊,你人不舒服?”
  “大概這種生果吃得太多,腸胃不納,快莫聲張,讓鱗弟們聽了笑話!”
  霞兒忙道:
  “我也吃了不少呀,如果旅途鬧病,而致病之由,卻是為了嘴饞,那真是天大的笑話!”她可有點害怕,忙把手中挑子,一舉拋掉。
  寶琉和瓊娘,就在身前,聞聲早已轉身,含笑問故。龍女紅著臉說道:“我害儀姊姊致病,早知道這東西能惹麻煩,說什麼我也不敢叫她吃了!”
  寶琉噗哧笑道:
  “常言,病從口入,禍從口出,飲食不慎,疾病之不由,古之傷寒霍亂腸熱,根據醫家論斷,均和飲食有關。桃子這東西,稍食有益,過量則積而不化,教人腹 痛肚脹,甚至臥床不起。不過,我們習有內功的人,自有和丹田真氣,實施自療,當不致過份嚴重。”霞兒稍覺寬心。前面麟兒和江漢神駝等,也都得訊,走了攏 來。
  玉儀又羞又愧,乾脆賴坐在上,兩手蒙著臉,不敢仰視。
  麟兒已取出一顆紅丸,塞在玉儀手中,笑道: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誰能自何?積食微恙,一丹可消,我們就在這樹林裡歇息一陣,等姊姊病痊之後,再動身也不遲!”
  玉儀異常感激,吞過丹丸,躍跏而坐,竟用本身純陽罡氣,調息起來。
  忽然一陣頭昏,氣血上騰,心頭作梗,不但不能入定,而且全身真氣,無法集諸丹田,於是寒從腳起,冷汗浸淫,四肢冰涼,兩眼發黑,朱唇慘白失色,兩頰紫如淡金。龍女驚叫一聲,忙上前把人抱住,口呼鱗哥哥:“儀姊姊病情極重,恩師丹藥不靈,趕快設法急救她吧!”
  語猶未竟,玉儀早已哇的一聲,吐了出來,腹中食物如壩決河堤,一傾而出,胃酸膽汁,也嘔吐無餘,嚇得龍女玉容失色,全無主張,連江漢神駝,也束手無措。
  麟兒劍眉一挑,就指虛空一劃,竟用點穴術,把玉儀點暈,把脈細察,把頭搖了一搖,嘆道:
  “脈搏微弱,嘔吐之後,固屬常情,然而,以儀姊武功,如屬積食,應易痊癒,而今,靈藥失效,運氣不靈,顯非常症,這情形可不簡單。”
  雲姬也緊皺雙眉,似乎疲倦不堪,竟也席地而坐。不一會,即連聲呵欠,鼻塞淚流。
  蘅春一眼瞥見,忙噫了一聲,驚叫道:
  “難道你也感覺有點異樣麼?”
  雲姬搖頭苦笑道:
  “十餘年來,連傷風感冒也未沾惹,大約見了儀妹嘔吐,我也感覺噁心!”旋又欸了一聲,把手捧著頭部:
  “眼昏頭重,看來我也難免!”
  蘅春脫口而出道:
  “奇怪,我也感覺要吐!”不到一個時辰,瓊娘惠元以及江漢神駝,均無人倖免,而所生症狀,均與玉儀了無二致。
  這景象,確使人驚心駭目,因為樹林之內,一方草地上,橫躺直臥,竟倒了六人,而且嘔吐狼藉,穢氣薰人。他們都身懷奇異動功,疾病之來,事前毫無跡象,直似瘟疫一般。也不知此病病源,更無對症良藥,目睹嬌妻良友,如此狼狽,使麟兒也不由自主地落下淚來。
  寶琉忙著麟兒,就在附近,找尋村落,先把人安置再說,免受風寒。好不容易就在樹林之外,找到一所舊觀,觀名清貞,供奉元始,古廟年久失修,除正殿外,左右兩廊,均已傾頹。
  麟兒步入前殿,觀中老道士,早迎了出來,一經說明來意,老道忙頷首笑道:
  “與人方便,自己方便,何況公子隨行的人,已臥重病,救助之心,人皆有之,當命徒兒打掃內院,暫時寄居此地便了!”
  麟兒自然謝了又謝,他擔心龍女寶琉,也染上這種無名異症,一陣淒涼暗影,掠上心頭,這情形,他不敢多作想像。縱出廟門,竟施展靈猴幻影,奔回原處,龍 女和寶琉正忙著打點病人,揩臉抹袖,絲毫不以為苦,把兩女的溫柔恬靜,表露無餘!麟兒深深感動,一手攜著霞兒,一手握著琉姊,激動地道:
  “姊姊和妹妹從未作這這種苦活,一切不妨讓我親來打點!”
  寶琉嘆息道:
  “此時此地,正是酬答知己之時,再苦,我們也得忍受,只怕這種奇情怪病,非你我力所能為,到時,慘劇已成,則非人所能想像了!”
  麟兒愕了一會,卻也無法安慰自己,只好先把人背負觀中,細察病情,再定主意。
  一陣來去,病者均已入觀。老道士也有三位徒兒,人頗憨直,兩間後院,雖然頹廢,他們收拾得倒也可以住人。瓊娘玉儀雲姬作了一室,惠元、蘅春和江漢神駝,住了對面一間。
  病人都被麟兒點住暈穴,已毫無知覺。當晚 一遍試囊中藥物,但均無起色,最可怕,還是他們一醒之後,即患嘔吐,尤以雲姬和玉儀鬧得最兇!針炙之術,也曾試過,雖能見效,但維持時間則極短。眼看過了兩日,還未看出病由,只苦了未病的人,急得如熱鍋上的蟻兒,騰騰亂轉。
  當晚,正是三更時分,麟兒攜著兩女,從惠元房裡出來,走到對面,遍察諸人,脈息之間,毫無起色,桌上油燈,螢然如豆,照著病人,幾如死屍。這些都是天 生紅粉,絕世麗人,只此數日,即釀成如此巨變,而且一籌莫展,冰蓮雪藕、蘭寶天露,毫無奇效可言。看來他們也難支持太久。“星隕河獄”、“紅粉香消”,使 人深覺恐怖之極。正想就燈桌邊坐了下來。
  瞥見一張紙條,壓在燈下,桌上的紙箋,原是小道土給麟兒準備之物,但他從未書寫,不免懷疑,隨手取出一看,紙上墨跡初幹,好幾處,被燈座壓得黑跡模 糊,須仔細察看才可辯認出來,上寫著:前行危殆重重,你們業已中計,身中奇毒,有藥難療,所示藥方,能使病者緩延時日,但非對症之藥。爾我非友是敵,本不 欲管此閒事,惹火燒身,但以爾與人有恩,且敦友尚義,一時感動,遂化除敵意,故甘冒大不諱而以身試險,如能心存忠厚,必有遇難呈祥之時,舊不盡言,尚可亮 察!”底下並未署名,卻書了一道藥方,藥只七味,並無任何新奇之處。
  麟兒和霞琉二女,如墮霧裡煙雲,莫名其妙。二女因未婚夫婿過份不安,只勸道:
  “這人明系有所為而來,雖然留函示意,但也未必走遠,或許就在最近定必重來!”
  麟兒苦眉皺臉道:
  “他和我們關係何在?是仇是友,必有原因!在事實無法判明以前,避免墮入鬼計!”
  說話之間,寶琉忽把目光,移在玉儀身上,忽地哦了一聲,似覺驚奇,竟走近玉儀榻前,從她枕邊,取出了一塊羅帕,帕上淚痕斑斑,並還沾血跡。麟兒將帕子反覆細看,又將它向鼻尖聞了聞,不由點了點頭,微微嘆息道:
  “看來情之一字,真使人無法自解!”
  “這倒底是怎麼一回事?”倩霞一臉困惑之色,望著麟兒,“難道你已看出一點端倪麼?”
  “我們不用再猜了!”麟兒遞過手帕,卻拿著藥單,並叮囑兩女,分別守住病房,尤以那名貴長劍,不可離手,自己則必須離觀撿藥,暫時把他他嘔吐止住。
  龍女寶琉,見他無休無歇,人已清瘦很多,不覺異常難受。兩女秉性溫柔,雙雙握著玉郎的手,同聲勸道:
  “你就在瓊娘床邊,躺上一會,等天亮之後,前往撿藥,也不為晚,如累壞了身子,靠我姊姊兩人,肩負這一重擔,必至僨事!”
  麟兒確也異常感動,星眸裡不由落下淚來,久之,苦笑道:
  “這一次,我們三人,總算幸運躲過這個劫運了。神劍紫佩,功能避邪祛毒,惟有寶姊姊,因本身已具玄門滅魔寶錄,功力又深,百邪難侵,故可免害。按說, 瓊姊和元弟,也是一代神僧的嫡傳弟子,可是因功力較淺,仍不免于危劫。如今未曾找到應症藥物,只好先將此方一試。人命為重,不敢言累,我即去即來,就煩你 們多多照顧了!”語聲未落,燭影搖紅,麟兒已窗戶中縱身而出。
  戶外,林木幽深,萬籟俱寂,附近何處可以找到藥店,一時頗覺茫然。麟兒一聳身,躍上樹梢,向東而行,剛離清真觀約有半裡之遙,但離山麓還遠,一道陡坡,直瀉而下,正待飛身下躍,耳聞嘶的一聲,一段樹枝,從右側飛來。麟兒暗裡一驚,忙伸手接住。
  來人腕力頗強,樹枝到手,似有餘勁,忙從枝梢躍落,正待喝問。枝頭上清笑連連,幽香撲起,人影晃動,竟飛落兩位妙齡少女。定神一看,原是酒店裡所遇兩 位賣唱的人。執簫女郎王彩虹和她胞妹春蘭,此時裝束,不但絲毫未改,連一簫一板,也在手中持著,不過嬌姿綽約,神彩奪人,已非初時那付楚楚堪憐的樣子。
  姊妹雙雙往路當中一站,春蘭一手執著黃牙板,一手卻拈巾掩口微笑道:
  “姊姊,他還沒有死呢?”聲如黃鷹出谷,清脆悅耳。
  麟兒本待報以惡語,卻想:“她們是原是女流之輩,嘻笑已慣,何必認真?”
  春蘭見他久未答言,又復笑道:
  “姊姊,他人雖未死,但舌頭已廢,變成啞巴了,這一來,確是繡花枕頭,中看不中吃。”
  麟兒見她語言無忌,而且都是咒人的話兒,也不免有三分著惱,不由冷笑道:
  “季某生平,與賢姊妹素不相識,客寓邂逅,自忖毫未得罪,何必遽以惡語傷人……”
  執簫女郎彩虹,也立即報以冷笑,旋從袋中摸出-物,揚手之間,賜光電閃,朝著麟兒胸口打來,並還嬌叱道:
  “此物玷人清白,留心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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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古觀跟蹤a

  麟兒用手一抄,把來物接住後,一看,原是自己所賜的五兩赤金,被寶琉捏成了一粒小小金球,贈金原是好意,原物奉還,不免使人難堪,遂嗔目叱道:
  “不論你是否有意喬裝,季某誠心相助,自認毫未失禮,而今,你卻做出這種背情悖理的事來,總得有個交待才行!”
  王彩虹聞言冷笑道:
  “還你此物,便算交待,如不甘心,儘管劃出道兒,我姊妹兩人,準備接著便是了!”
  春蘭原在一旁微笑不語,這時卻幫起腔來,那聲音又清又脆,卻道:
  “該怎樣,說嘛!”
  “客從主便,任便你們怎樣都行!”麟兒已知兩女來意不善,準備動手。於是又追問道:
  “你們兩人是何門派?把話說明,再動手不晚!”
  “這一層,你此時大可不必動問,死後即可明白。”
  王彩虹詞鋒犀利,咄咄逼人。陡聞大喝一聲:
  “接掌!”一晃身,有足微前,身子一挫,探掌朝著麟兒胸口便抓。
  這一手,不但疾勁有力,而且巧快逾恆,腥風撲面,寒氣襲人,而掌勢也錯綜狠辣之極。
  麟兒不由一怔,似覺對方手法,並不陌生。但一時之間卻又想不起來,他本能的往左一橫,避過這一抓。正待回手,陡覺香見撲鼻,春蘭往前一縱,劈手把彩虹止住,嬌笑道:
  “姊姊,且慢施煞手,我還有話向他動問,真正失手時,也讓他死而無怨。”
  最後一句,雖然狂妄,但語音卻極溫柔。
  麟兒暗說:
  “別儘自賣弄聰明,你還不是一丘之貉麼?”
  畢竟對方原是女的,不好過份發作,於是訕訕道:
  “有話請講!”
  “你受何人指使,敢和本門作對?”
  “你是那一門派,彼此素昧平生,何來仇恨?”
  “你不能從掌式中辨別出來,這算什麼崑崙高足?”王彩虹蓄勢相激。
  一句輕微提示,使麟兒想及了‘大華寶錄”的拳經,連環四十九式,招招詭秘逾常,和彩虹女的掌法,似大有相似之處。
  思考之際,身前又傳出一片輕微笑語:
  “他已被你嚇壞了,怪可憐的,這麼不經嚇,確是一位銀樣槍頭!”
  王春蘭已離開姊姊身旁,和麟兒相距,不過三尺遠近,一付頑皮派頭,似諷譏,似憐恤,使麟兒啼笑皆非。
  這妮子,因見麟兒錯愕,又怕近他身前一步,體上幽香,沁人心脾,一付黑白分明的妙目,星月之下,亮光閃閃,她對麟兒,似乎愛意多於敵意,但還含著半嘲弄的情景。
  麟兒秀眸一睜,似顯得三分不耐,冷笑道:
  “看情形,你姊妹兩人,似想攔路邀截了,季某素主張人不犯我,我不侵人……”
  “假如我們為著某種原因,必須動武解決,又當如何?”
  春蘭把手中黃牙板,搖了一搖。只聞喀喀之聲,響明兩下,神態上,頗顯得一片輕鬆。
  麟兒怒道:
  “有話儘管了說出來,無謂糾纏,有誤季某正事,可別怪我對姑娘無禮!”
  話聲甫落,這妮子,咯咯嬌笑,只笑得前俯後仰,雞頭肉也隨著胸頭起伏,一陣抖顫。
  好久,她卻把頭扭轉,朝後招呼道:
  “姊姊,看她火氣可還不小呢?如不給他一點顏色,他真把我們看成江湖賣唱之流!”
  流字一落音,嗒的一聲,她把手中黃牙板,一搖一揮,勁風銳嘯,直襲麟兒胸脯,來勢疾猛之極。
  麟兒哼的一聲冷笑,右掌當胸,五指朝前一搭,黃牙板原是兩塊,用細軟蛟筋相連,王春蘭可沒想到,這位丰神如玉的文秀公子,竟是武林中一代奇人,一抓之 力,可剛可柔,迅疾如電,檀板上如夾了一具鐵鉗,力道奇重,隨手一帶,這位嬌俏姑娘,可拿椿不穩,身子往前一撞,軟綿綿的嬌軀,恰好碰在麟兒的身上,他原 接近過美若天仙的麗人,這情形,不算特別,否則,就難免心猿意馬。
  話雖如此,畢竟對方還是明艷照人的麗妹,隨手將人傷害,未免太煞風景,於是五指一松,往左微閃,避開來人正面,依然丰神玉立,岳峙淵亭。
  春蘭暗吃一驚,慚愧和感激之心,交前並至,心說:
  “原來他的武功,確屬出神入化,無怪師傅一再叮囑,得好好留神。適纔,他如左手發招,右手不放,不遭擒縛,也得受傷,看來他對我確具好感呢!”
  這一微妙心於形成之後,敵對之心,業已消失殆盡。不料王彩虹見師妹已遭慘敗,遂勃然怒作,全身真氣,原已貫注雙臂,一聲喝打,雙手以剪拿之勢,朝著麟兒後背,劈掃而來。半空裡似起了一下驚雷,奇迅無比,可是麟兒除了身子往外挫外,既未還手,也未移腳。
  彩虹大喜,自以為一擊成功,加重力道,惡狠狠的朝著麟兒背上,猛力一掌。但聽當的一響,麟兒身子分紋未動,王彩虹倒被震得連退數步,只驚得春蘭幾乎叫出聲來。她擔心麟兒內腑必定震壞,可不敢明動問,卻把嬌軀撲向師姊,急問道:
  “你使用了碧寒掌功?”連說,把頭扭了轉來,柔情脈脈的瞧著麟兒,星光之下,也能看得出她一臉愁緒。
  麟兒倒未為她所動,“碧寒掌”三字,可啟發了他的記憶!“恩師紫陽真人,往衡山探友時,為了岷山派裴傑,使用碧寒掌大肆傷人,才憤然出手,用乾元掌 力,把契丐裴傑震傷,遂有崑崙岷山結仇之事,這二女,莫非是岷山一脈,難道……”想到此處,一陣思潮,如抽絲肅蔥,源源而出,不由憤然作色,怒喝一聲:
  “原來兩們是岷山門下,喬裝打扮,意圖偷襲,我師姊她們生病,想必也是你姊妹兩人搗的鬼了!?
  彩虹冷笑道:
  “你能僥倖不死,已是天大之幸,你那同行伴侶,如果不死,除非你能獲得九天驚丹砂!”
  麟兒想到他們已是生死邊緣,不由痛怒攻心,正待將人擒縛,逼她們繳出解藥。忽聞呼呼之聲震耳,突從西北方茂林深處,飛來一物。
  那東西足有碗口大小,朝著王彩虹劈面飛來,來勢太疾,使人躲閃不及。王彩虹趕忙揮掌抵禦,一劈之下,那東西突然散開,臨頭開花,原是一團砂泥,將王彩虹弄得滿頭滿臉,連兩目也難睜啟。
  麟兒趁勢,欺身而入,一把將她左手扣住,低喝道:
  “你使用何毒,害人嘔吐,水米難沾,如不說出,可別怨我用重手法懲治你們!”語罷,五指一緊,彩虹立覺半身一麻,額眉間也現出冷汗來。但她態度頑強, 雖然痛苦難受,卻咬緊牙關,不作一語。春蘭見他已動真怒,而且師姊被他一下製住,不由大吃一驚。當即一橫身,已撲近麟兒身前,星眸裡還含著一泡熱淚,語音 顫抖,泣道:
  “冤有頭,債有主,不惜,我兩人確是岷山門下,我叫徐玉佩,她是朱蘭英,為岷山六大弟子的最後兩位,她是我的師姊。
  彩虹春蘭,都是我們兩信口捏造的名字,此來,是友是仇,你自己清楚!”
  這一說,使麟兒更加吃驚,沉聲喝道:
  “如今我只問你們放了何種毒藥,不將解藥說出,誰也莫想活著離開!”
  徐玉佩咬著朱唇,正待躊躇欲語之際。朱蘭英卻強忍痛苦,雖然語不成聲,卻抖顫說道:
  “姓季的,你想挽救那些同伴麼?據實告訴你吧!藥是本門教主所放,除她自己知道那是什麼外,幾乎無人清楚解藥,更無法得知,我們也沒帶出來。”
  三千黑絲,幾乎挨著麟兒胸脯,蝤蠐素頸,幽香奪人,膚光閃目。麟兒性本仁慈,對著這種美豔麗人,非到萬不得已時,更不肯使用煞手,於是怔怔的想了一會,終於長嘆一聲,旋把手一松,低聲喝道:
  “好,不論你是否實言,我均不欲和你們一般見識,可是,你們也得識趣,再事糾纏,可怨不得我施展煞手!”
  朱蘭英見他如此,似覺意外,但又不願輸口,於是秀眉一挑,冷笑道:
  “你不殺我姊妹,終有後悔之時,再說.我們也不願有人向我們恩惠。”
  徐玉佩倒是另一種心情,她也不知是愛是恨,但眼前這位丰神如玉的少年,一舉一動,均能吸引少女的芳心,可是他是師門誓不兩立的仇家,眼前便有奇禍,只有彼此走開,雙方互有裨益。於是朝麟兒哼了聲,終於含羞帶愧,隨著師妹,幾個飛縱,立即奔逃。
  麟兒心緒頗亂,知道岷山派又已發動,追襲自己,說不定還與別派聯手,眼前危機迭伏,一個應付不當,說不定便有重大犧牲。於是,不敢多延時刻,先將藥物買到再說。
  下了山坡,循著羊腸小徑,正待穿林而出,陡聞一陣松濤,從右而左,飄掠而來。頭頸上,竟落了不少松針。麟兒心在配藥,無法顧及這些,邊走,拿手把松針掏出,雙腳不停,一縱,便是數丈遠近。
  陡聞左斜方傳來兩聲笑語:
  “死到臨頭,急也無用?”最後一句,發話者更把語音拖得很長,分明系有意而發,麟兒突然想起個事件來,不由收住腳步,拱手笑道:
  “何處道友,既然乍遇,何不現身相見!”那人竟接口道:
  “若是仇家,彼此見面,豈不更多麻煩!”語畢,笑聲劃空而來。
  樹影之內,突縱出一條人影,原是一位身著青衫,赤手空拳的少年人物,論容顏,不但五官端正,而且態度從容,現身之下,朝著麟兒含笑點頭。
  美麟兒,忙點首施禮,笑問道:
  “如小弟所猜不差,尊駕應是峨嵋郭兄,適讀大札,承贈良方,弟實感激不盡。”
  那少年卻也微笑道:
  “尊駕不必感激於我,我們無恩有仇,此次下山,雖非奉命,究為偵察行蹤而來。”
  麟兒聽了,也覺老大不是意思,但他從不無故使人難堪,仍然面帶笑容,問道:
  “然在尊駕留書示藥,卻又為何?”
  來人背手望天,星目中淚光閃閃,沉聲低語道:
  “一別竟是三年有餘,這中間變化太大了。她受人之惠,使人疑她背判師門,身受酷刑,為人所救,雖能知禮自持,行止無虧,然而蜚語流言,畢竟使人黑白莫辨。”猛可裡,他把左手一抬,嚓的一響,三丈多遠的一棵株榆,竟被他用內家罡氣將之震斷。
  這無異是向麟兒示威。他笑了一笑,立即單刀直入的問道:
  “祥武兄,你大約是為玉儀姊姊而來。常聞清者自清,濁者自濁。蜚語流言,細察不難自白,你總有了解之日。目前她中毒極深,這種毒藥,無法解救,使小弟失去了主張,而今只好遵照所開良方,先行把他們生命穩住再說,所見如何?尚請明示?”
  祥武點了點頭,半晌無言,旋又嘆了一口氣,苦笑道:
  “這一次遇的真巧,岷山派,遲不來早不來,卻碰上她和你們在一塊之時,一起縱上。
  冷面觀音不但武功極高,而且熟知各種盅毒和瘴氣。據我個人觀察,就在你們投店用食時,即已放毒,這七味藥方,也系名師所傳,服此可解百毒。不過對於岷 山師太的毒瘴,有壓制之效,無痊癒之功,而今只好緩下時日,免使人措手不及,看足下行止倉促,大約系為買藥而往,不圖對方遣徒追蹤,又復鍛羽而去。人算不 如天算,這也是她始料所不及吧!”
  麟兒經明暸事實原委之後,忙謝過祥武,正待相別離去,祥武卻道:
  “且慢,為了她,我也不惜犧牲一切,和你一道,待她疾病痊癒,當勸其出是非之門,一道偕隱!”
  麟兒笑道:
  “儀姊姊蕙質蘭心,熱情可感。離開青城後,有家難歸,常覺伶丁孤苦。郭兄此來,對她真是天大喜事!”
  祥武苦笑道:
  “女大十八變,適纔昏迷中雖然見她一面,可難擔保她醒來不對我產生惡感?”
  麟兒知道他對自己仍不無疑慮,當下也不欲多作辯白,僅談談笑道:
  “祥兄不妨稍事盤桓,耐心細察,變與未變,始終可以看處出來,那時再下斷言,尚不為晚!”相偕下山,就在山麓之下,找到藥店,又買了煨藥行頭,然後,偕著祥武,-道返室。
  時東方已明,朝霞初現,山景極美。驀覺一條白影,如飛撲至。那是白衣龍女,她喚了一聲:
  “師哥,你怎麼此時才回?”瞟見身後還跟著一位二十來歲的少年,不覺把話頓了一頓,一雙妙目,露出困惑光芒。
  麟兒和祥武,互吃一驚,措愕間,寶琉也縱身而出,一見祥武,玉容微變。祥武因她是峨嵋長輩,輩份極尊,正待以禮參見,寶琉訕訕一笑,忙揮手止住道:
  “往事煙雲,情移勢異,不妨暫把它丟開,待武林平靜之日,你我再回到祖師面前,親自謝罪,此時此刻,彼此均以平禮相見如何?”郭祥武知道此中關係微妙,遂也不再堅持,相對一禮,一笑而罷。
  寶琉和龍女,均是滿臉倦容,不待麟兒動問,立由寶琉訴說道:
  “麟弟,愚姊無能,已出了極大漏子,眼前只有暫時相別,如不能將人救轉,我也不耐多活!”
  龍女也流淚道:
  “我打算和寶姊姊,一道出偵察,不論生死安危,總得有個結果,否則便無法向你交待!”
  麟兒倏地朗笑道:
  “你們怎的說出這種顯得生份的話來?天大的事,我也敢一手承擔,是否岷山師太,在我走後,突現魔蹤,被她劫走許多珍寶。她既有膽來取,我就有膽去要,用不著把事情看得過分嚴重!”
  寶琉霞兒,語音抖顫道:
  “仙兵神刀,一件未丟,她可把人……”
  “誰又受傷?”麟兒已顯慌亂。
  “瓊姊蘅春和元弟,已被他們劫走,還有韓老前輩被害身亡!”
  “有這等事?岷山派出現幾人,難道他們有什麼超群絕俗的本事?”最後一句,顯有責備寶琉龍女之意:
  “你們功夫不是不深,何以讓人得手?”
  龍女知道這位師兄個性,對友情深,真誠懇切,勸善不過,知無不言!撞上這種至友生死安危的大事,自己已負他所托,語有微辭,賢者難免。於是帶愧含羞,訴說經過:
  原來自從麟兒一走,龍女和寶琉,分別在瓊娘和惠元的房中, 一護守,正值三更將盡。龍女突覺窗外,有人噫了一聲,當即低聲喝問:
  “誰!”
  來人立作清笑道:
  “爾我雖然一面之識,但崑崙派紫陽真人,德行清高,令人羨慕。今晚,岷山已領全力來犯,令師兄季嘉麟,雖然武功極高,但已被高手用車輪戰術予以圍困,此處,可由你那同伴護守,足保無虞,事情緊急,權充信使,切弗遲疑,違則有誤!”
  龍女芳心一驚,忙問道:
  “女俠為誰?”
  那人噗哧一笑道:
  “我的聲音,你也聽不出麼?賣唱糊口,承季公子惠賜厚金,不敢忘報,故而夜冒昧驚動!”
  龍女急道:
  “待我告訴寶姊後,立即馳援!”
  “妹子春蘭,已通知她了,不必再說!”
  龍女信以為真,好在她還未卸裝,全身配帶,也未解下,當即打開窗門,一縱而出。
  窗外,原是一片荒林,月冷星疏,萬籟無聲,那發笑聲的人,此時究不知何往。龍女不由暗忖:
  “這女人性子好急!大約因為麟哥哥被人圍困,她怪我出來太遲,已經先走了!”
  忙縱身朝樹上一躍,朝山下便奔。耳際,似有呼喚道:
  “你師兄被圍困在東南山下,趕緊前奔。還來得及!”
  這是傳音入密之技,不是具有特殊功力的人,可沒法達此告諧。忙施展“靈猴幻影”的奇快身法,走了一程。快到山麓,四周不但人跡沓然,更不聞有打鬥聲響。龍女不由大疑,突想到,江湖鬼蜮之技,令人難以捉摸,可不要中了人家的調虎離山之計。
  遲疑間,半空裡突現出一道強光,銀影點點,如滿天繁星,不住飛舞。“這是琉姊姊的燈光,不遇強敵,她決不敢隨便亂用!”
  忙將真氣一提,雙臂一抖,“一鶴沖天”,拔高十來丈,仍往原處返回。離病人臥息之所,約有兩箭之距,燈影拳風,鬧成一片,細看,寶姐姐正被兩位夜行人 纏住。他們臉上,都蒙著一塊黑巾,兩人一高一矮,一使寶劍,一用徒手。那徒手漢子,掌法狠辣異常,而且嘴上也不乾淨,寶琉以一敵二,除將燈光照射外,卻用 徒手應敵,那身高使劍的人,劍法精純,星月之下,劍身上發出一片藍光,寒光森森,籠罩三丈方圓,劍鋒所及,都從寶琉致命之處下手。
  那徒手匪徒,卻是邊打邊罵道:
  “大哥,我和你得為峨嵋覺明,清理門戶,這賤婢,論輩份,比覺明還長上兩輩;論年齡,已逾中年,但她依照駐顏之術,卻搭上了一位十六七歲的孩子,真不知人間羞恥之能事!”
  語罷,倏地一矮身,狠狠劈出一掌,腥風匝地而起,如海浪泛濤,直朝寶琉腹下卷來。
  掌式縱橫,毫無避忌,寶琉趕忙一閃身,輕輕往旁一縱,但她猶被餘風掃中,裙子朝上一翻,眼明手快之餘,一指羅裙,裙緣下落,左臂燈光連晃,因光線過強,來人有目難睜,立將攻勢逼住。龍女也於此同時趕到,嬌叱一聲:
  “惡徒依多為勝,看掌!”嬌軀貼地飄飛,掌風疾勁,朝著那身材較矮的蒙面惡徒,穿心攻出一掌。
  這一式,竟是兩大奇人精心絕授,“五指揮弦”,用指頭震彈之力,揮出掌風,可傷人於不覺,這是天惠真人和鐃鈸僧,補救女徒臂力不足之用,以招式毒辣不到萬不得已時,視為禁止之列。
  來人噫了一聲,似乎知道這一拳招的厲害,急退不遑,雖然勉強劈出一掌,把它打斜,但臉上已變色。龍女喚了一聲“姊姊”,展開身形,朝著那高個子,又連 了一記“五指揮”,罡風颯然,朝劍上便指。對手這把劍,式樣奇古,劍身上,泛出一溜藍光,使人不敢逼視,龍女也知道,這是一種吹發斷金,削鐵如泥的至寶, 普通拳招,還不敢冒險一試。
  那持劍的惡徒,陰惻惻的一聲冷笑,劍刃迎風,平掃而至,龍女立覺一縷刺目的藍光,挾著嘶嘶嘯聲,如驚雷掣電,直奔五指,當下心頭也不覺一涼,暗忖:
  “師門絕技,一力如何?確無過分把握!”眼看對方的劍,離手指已不過丈尺遠近,劍身上似受了一般無形力量,朝外一逼立時嗡嗡之聲震耳,長劍幾攔腰而 折。蒙面人心頭大駭,忙往斜刺裡反身倒縱,還未穩身,龍女復又欺身而進。旁立的矮身惡徒,狂笑一聲,雙足一點一彈,翻右手遞出一掌,掌挾排山之勢,直取龍 女腹部。
  這是岷山派的絕招,毒龍掌法,一股毒氣,隨著煞風,劈空卷來。
  美霞兒嬌笑一聲,柔荑素手,朝前一遞,六合神功,立發出一股真氣,將卷來煞氣,硬行逼住。霞兒手上,如端重物般,步履之間,地為之陷。驀地裡,隨手一轉,蓬然一聲巨響,把矮身惡徒打來的掌風,朝著那攜劍的蒙面人,攔腰便卷。
  這一式,出手疾快,迫使蒙面人後退不及,只好,往斜刺裡倒退丈餘,但猶震得氣血翻騰,面容失色。這時,霞兒已施出渾身解數,但見一條俊麗白影,如隼飛 雕撲,兔起鶻落,重重罡氣,滾滾拳風,立將那矮身惡徒,綿密裹住。寶琉更用燈光在一旁助陣,強烈光華罩定這徒手惡徒,燈光隨著他的身子,不停轉動,約莫支 持二十餘合,對方已迫得招架困難,危險萬分。
  那持劍的蒙面人,知道事態危急,忙揮劍護住全身,風馳電掣般,穿身拳風之內,隨手將他同伴一帶,竟施展“燕子飛雲縱”,拔高七丈有奇,直朝山南方向, 躍身遁走。龍女也不追趕,忙喚了一聲“姊姊”,來不及再說情由,竟朝居處,如飛直撲。寶琉也猜出情形不佳,躍身追來。不須臾,已進入瓊娘房裡,余人俱在, 惟獨不見瓊娘。
  房間三人,因為過分嘔吐,已被麟兒點了暈穴,他手法自成一格,這種急救,對傷者身子決無損害,而且也不是短時間可以醒轉過來,不用說,那是岷山派暗中劫持。
  寶琉噫了一聲,粉目中已含著熱淚,忙往對面房間一縱,江漢神駝韓若甫,業已腦袋開花,氣絕床上。惠元蘅春,更是不見蹤跡。
  寶琉對蘅春祖孫,原本有負疚感覺,此次受麟兒之托,照看他們自然特別小心,誰知轉身之間,一代奇人,竟無聲無息的被人擊斃,陳屍眼前,於是深怨一已疏忽,造成一死兩失。
  不由寸斷肝腸,哭喊一聲:
  “韓老前輩,寶琉負你全家!”語畢,玉腕微抬,揮掌朝著自己的天靈拍去。
  龍女見她頓萌死念,早已哭出聲來,一揮腕,硬把她的手臂托住,泣道:
  “姊姊這般死法,如何對得住恩師?再說,你叫小妹如何向他交待?我們一死,以他的為人,會產生什麼可怕的結果,這不難想像出來,這一次,我們都被敵人狡計所欺,只有等他回來,設法解決!”
  寶琉無奈,點頭應允,但星眸裡,熱淚直流悲傷已極!
  廟裡老道,已聞到了寶琉和龍女的哭聲,竟攜著徒弟走來,一見情形,“知道這是江湖凶殺鬥毆之事,問明情形後,立將江漢神駝入棺成殮。棺是現成,本是老 道自己製備之物,龍女寶琉,只有厚酬。房中,僅剩下了玉儀和雲姬,敵人既已得手,決不至捲土重來,兩女守候麟兒,久不見至,那份沉重心情,直非筆墨所能敘 述。龍女不免問及寶琉所遇,殆將情形說出後,竟和自己是同一翻版,不過她受愚的時間,還發生在自己之前。
  兩女又痛又恨,久等不及,龍女不惜躍身出現,候他回來,無如晨曦已現,玉郎始攜藥以歸,前後經過,簡略初陳,只聽得麟兒暗裡悲痛不止,但他猶強作鎮 定,不發一言,三腳並兩步,進入觀中,淒涼滿目的殿上,已陳列著一口棺材,蓋猶未合,未睹遺容,先行落跪,這孩子,心情哀痛一陣後,始伏身棺旁,察看遺 體。
  江漢神駝的頭蓋骨已被人震碎,不但鮮血淋淋,連腦髓也被震出。這一代奇俠,大約九泉含恨,死不瞑目,眼睛睜開,狀至駭人。
  麟兒默禱道:
  “韓老前輩,請安心瞑目,晚輩遊俠江湖,對邪惡之徒,誓秉除惡務盡之心,否則,自願以身殉道。蘅春妹子,目下雖然被擄,老前輩英靈不昧,還望轉達他們,務使俠女奇男,永結同心,未盡之志,必由晚輩負責達成!”
  語畢,朝他雙目一摸,真是心靈有感,死者雙眸隨手而閉,眼裡也滲出鮮血來。
  寶琉龍女,也跪在靈前默禱一陣,連峨嵋派的郭祥武,竟也為之動容。他朝著死者拜了兩拜,慨然道:
  “郭某雖然出身峨嵋,卻也看不慣岷山派這種毒辣行動,如今人既被捉,死者又已成殮,人死不如救生,我們只有趕緊馳救!”
  麟兒忍泣吞聲把棺蓋搭上,立著師妹熬藥。而後攜郭祥武入了房。玉儀就躺在雲姬的腳頭,她此時已進人昏迷,人和死去一般,連脈息也至為微弱,郭祥武攜著她的手,看了又看,熱淚紛拋,一點一滴,都落在她的臉上。不久,龍女和寶琉,已把藥端了進來,祥武想請麟兒把穴道解開。
  麟兒忙道:
  “這次毒物,使人嘔吐過劇,如將她們解開穴道,藥物也難入口,不如緩緩灌入,使藥物在腹內發生功能後,再把穴道解開,這樣易於見效,不知兄台意下如何?”
  語聲一頓,不待祥武開口,繼道:
  “小弟與兄台一見如故,尚有一不情之請,不知兄台能否明以告我。”
  郭祥武爽朗地一笑道:
  “郭某如有所知,絕不隱瞞就是!”他滿臉至誠之色,望著麟兒。
  “岷山師太把人劫走,以兄之所見,她是返回毒龍潭?”
  郭祥武略作沉吟,立道:
  “據我臆測,她趕回毒龍潭的機會居多!”
  “根據什麼推斷?”
  “毒龍潭位於岷山之西,四周懸崖峭壁。高可入雲,形勢奇險。岷山師太,就在毒龍洞內潛修,仗地險之利,外人無法擅入雷池。
  此次擄人在手,必挾以為餌,誘使足下入險。本來岷山派修真之區,在蓮花洞,因論地形險要,遠遜毒龍潭,十之八九,都在該處!”
  麟兒立道:
  “郭兄所示,確屬高明,小弟擬攜師姊師妹,立即動身直奔岷山,惟是病人乏照顧,可否屈辱祥兄,暫時留此?”旋又告訴解穴之法。
  郭祥武慨然答道:
  “既有需某之處,謹遵台命便了!”
  磷兒心情沉重地看過雲姬和玉儀,立即收拾行囊。
  眾人所用兵器,因先有防範,並無損失,遂由三人分別帶過,連江漢神駝的旱煙斗,也由麟兒親自持著。
  龍女不由暗中詫異:
  “這種外門兵刃,毫不順手,帶它幹嗎?”
  三人出了觀,朝著東北方面,直奔岷山。兩女以事由己出,歉疚重重,在平日,寶琉即文靜異常,此刻更是粉頸低垂,不肯亂作一語。龍女走在寶琉的左邊,也覺生趣索然。
  麟兒似覺事之嚴重,前進之間,突把身子一停,正夾在兩女之間,還未出語,霞兒把秀眉一皺,似嗔非嗔道:
  “我和姊姊,中了敵人詭計,你雖未加責罰,這份歉疚,已壓得我們喘不過氣來,誰還有這般閒情,走路之時,也不老實呢!”
  說著,星眸裡已落下淚來,寶琉卻把臉轉向別處。
  麟兒忙笑道:
  “姊姊和妹妹,都惱了我麼?”
  “我們自怨不遑,還敢惱你?”龍女撇著嘴,帶著三分薄怒。
  “這次慘變,出乎我意料之外,也未想到岷山師太,會用這種卑鄙手段,對付我們。
  韓老前輩,為著我們,慨然出山,卻因此送掉一條老命,不能不使我自怨自艾,還有惠元瓊娘蘅春,病情既重,復遭劫擄,目前已是九死一生,大丈夫生不能保 妻子,至友臨危,束手無策,我這份歉疚之念,比你們只深不淺,然毒龍潭形勢奇險,岷山師太,得邪正之長,功力不亞乃師,這次探山索人,必有一場劇戰,抑鬱 傷神只有自亂步調,為何如此?”
  寶琉黯然地笑了一笑,也未答話。
  岷山在松潘之北,為岷江發源處所,山勢奇高,盡一日行程,已到達山南之麓,這已是三更時分。江流滔滔,月上枝頭,清風徐來,塵懷盡滌。
  寶琉忽然走到麟兒身前,斂衽微笑道:
  “愚妹想獨自上山,暫時不和你們一道,這樣不但可收分攻合擊之效,而且救人方面,也可爭取許多時間。”麟兒和龍女,同吃一驚,連忙勸阻。
  寶琉笑了一笑,把頭搖搖,那意思似極堅決。龍女流淚道:
  “怎麼姊姊突然要單獨行動起來,如再有個陰錯陽差,豈不把他急死!”
  寶琉淡淡一笑道:
  “我和你不是長得很相像麼?任便一個,能在他的身邊,他就不會感到寂寞了。再說,分開上山,原是為了救人,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生離死別,怎會這等依依 難舍起來?”她含情脈脈地攜著龍女的手,為她整理了蟬鬢散發,又偎依著麟兒,軟語嬌音,計議了一會,然後含笑走開,略一回眸,星月之下,似覺淚光隱隱,但 恐麟兒發覺,立即轉身,幾個飛躍,立沒於叢林亂石之中。
  龍女嗒然若喪,竟當場啜泣起來。麟兒拿手拍了拍師妹肩頭,一臉鄭重之色,急道:
  “師妹,寶琉姊姊對敵人有拼命企圖,我們趕快上山馳援,如果能趕在她的前,由我和岷山師太,親自動手,其餘即不足為慮了!”
  龍女依依問道:
  “麟哥哥,是不是寶姊姊為了此事,暗自裡和你意見相左?”
  麟兒對這位嬌憨師妹,不由又愛又憐,忙溫語勸慰道:
  “夫婦之間,貴能互相體諒,絕不至有意見互不相容,大約因為韓老輩之死,使她負疚極深,為著表明自己心意,故不惜冒險犯難,竭全力搭救春兒。寶姊姊表 面雖然溫柔,但骨子裡卻極為剛烈,凡事一經決定,一時極難勸解,我們只有儘快上山,應情施變!”語罷,一塌腰,朝著正西險峻之處,往上飛躍。
  龍女和麟兒走個並肩,膚香沁鼻,喘息微聞,如一雙彩鳳瑤凰,凌空飛駛,奇快之極。
  山林裡,靜悄悄的,除偶有幾陣松濤之外,幾乎聽不到任何聲息。她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麟兒不免笑問:
  “師妹是否已累!”
  “麟哥哥,今晚我總覺有點異樣,耳鳴心跳不說,而且我還感怯場。這情形,自從學武以來,即未曾有!”
  麟兒笑道:
  “也許因為韓老前輩,被人害死,而瓊姊元弟等人,又復被人虜劫,震於敵人狡詐狠毒,無所不用其極,一顆心靜不下來,故有這種異常的感覺。師妹,你般若功深,更得釋道絕傳,如能摒除雜念,物我兩忘,悟微真知,活活潑潑,自然覺得心平氣和了!”
  還未落音,突聞龍女一聲驚叫:
  “師兄,快看!”順著她手指所示的方向瞧去,麟兒也暗裡吃驚。原來離自己落足之處,約有數裡之遙,山半腰上,似白霧瀰漫,星月之下,還能看出閃爍紅光,不過時隱時現,目力稍差的人,難於分辨罷了。
  麟兒沉吟道:
  “看情形,那就是毒龍潭的上空!”
  “為什麼會有白霧?”
  “白天天熱,潭水蒸發,晚上較涼,散而為霧,這倒沒有什麼稀奇。”
  “師兄,以你目力,總可瞧出,那白氣之中,還有紅光,卻是何物。”這一問,麟兒竟無法答得出來。
  龍女抿嘴笑道:
  “你也有江郎才盡之時麼?”麟兒突把師妹攔腰一摟,低喚一聲:
  “有人!”右斜方樹林之內,發出一種輕微破空之聲,一絲黑影,朝著兩人立足之處,電閃而來。霞兒秀眉一挑,皓腕微抬,伸手接住。細看,原是一段三寸來長的竹枝。龍女正待把來物隨手打出,麟兒卻一把將她脈腕扣住,低聲道:
  “萬勿魯莽從事!”樹林之內,簌簌作響,顯系有人見機而逃,霞兒不免埋怨道:
  “憑什麼我們專上人家的當,不予還物?”
  麟兒從師妹手上,接過竹枝,拿在鼻上一聞,竹枝之內,搖動時似有“嗒嗒”之聲,立將竹枝扳開,原來前面有節,後段中空。裡面竟塞了七顆黑丸,卻用棉花把頂堵住。
  龍女莫名所以,當場怔住,忍不住又問麟兒:
  “送藥的人,用意何在?藥有什麼用途?”
  麟兒嘆了一口氣,搖頭苦笑道:
  “連日的事,把我也弄糊塗了,先把藥丸藏下,急赴毒龍潭!”
  一陣飛馳,已到潭邊。毒龍潭形勢極險,環山合抱之中,絕壁千仞,水面離岸,約莫有二十丈左右,從潭底不時冒出陣陣白霧,而且還夾著呼風聲,陰寒之氣, 刺肌砭骨。忽聞一陣濤聲,隱若春雷,竟從潭內冒出一圈一圈的紅煙,飄盪於彌彌白氣之內。但以白霧極濃,星月之下,極難認出。
  龍女低聲驚喚:
  “麟哥哥,我們適纔所見,原是此物!”
  麟兒含笑不答,一雙星眸,卻在注視頭上的紅煙白霧。
  說也奇怪,他和龍女站立之處,那白霧紅煙,似乎紛紛消退,不敢攏邊。麟兒把師妹一拉,附耳低告道:
  “此處被老尼弄得烏煙瘴氣,我們得密切留神,稍一疏忽,性命難保!”語罷,自己朝前一縱,卻往潭內便落。龍女一聳柳腰,夫唱婦隨,從後跟來。
  潭裡浪涌波翻,寒氣襲人,而且還有一股奇腥異臭,撲入鼻內,立使人頭昏腦脹,耳鳴眼花。兩人幸有玉佩護體,佩能怯毒除邪,軒轅劍上,更有解毒珠,略屏呼吸,即可無恙。
  龍女憑丹田一口真氣,盤旋數匝後,立把雙臂一抖衝空而上。飛行間,還招呼麟兒:
  “下無落腳之處,毒龍洞口,一時無法找著,我受不了這種奇腥之氣,只好從上設法,再行下來,麟哥哥,你可等著!”
  嘉麟清笑一聲,雙臂一抖,搏風而上,一手摟著霞兒纖腰,恰似天馬行空般,縱落堐上,懸堐滿布青苔,滑不留足,身子未定,腳下一滑。霞兒驚叫一聲,彼此不約而同的藉力使力,點足彈身,又復沖天而起,往斜刺裡倒縱,立即飛身而上。
  霞兒拍了拍前胸,幽幽一嘆道:
  “這兒真險!”
  麟兒已抽出瓊娘的金牛劍,砍了幾段碗大樹枝,投入潭裡,低喚一聲:“師妹,事不宜遲,加緊搜索!”
  霞兒忽然機伶伶地打了一個寒噤,嬌聲喚道:
  “麟哥哥,我有一點兒冷?”
  “冷?”這對麟兒無異乎是晴天霹靂,他知道師妹功力精純,如無特殊變故,決不怕冷,忙道:
  “霞妹,你用本身真元之氣,護住全身,默察有無異樣?”
  霞兒閉著雙眸,靜了一會,立即睜開眼來,嬌笑道:
  “你這法子真靈,果然毫無涼意了,麟哥哥,我們下去吧!”
  這一對俠女奇男,立又攜手雙雙,重往崖下直躍。龍女抖擻精神,翠袖輕抬,人如電掣,竟用“魚鷹躍水”之式,往潭裡直瀉。麟兒恐師妹逗發童心,臨敵僨 事,疾把丹田真氣一沉,身子前伏,下落之勢,又輕又快。不一會,竟在霞兒之先,譚面上,浪涌波翻,寒氣襲人,濛濛白霧之下,卻現出幾段浮枝。霞兒稚氣十 足,如護至寶,抖臂拳腰,竟落在一段松乾之上。麟兒卻憑丹田一口真氣,旋空未落,目光炯炯,專在尋覓毒龍洞口位置。
  龍女嬌喚道:
  “麟哥下來,我有話說!”一條青影,直瀉而下,卻笑問霞兒:
  “師妹是否已有所見?”“你看,白霧中的淡淡紅煙,卻以潭的北面最濃,而且距離水面兩三尺,紅煙稀薄,你目力能透視雲霧,何不仔細觀察一番?這情景是何道理?”
  幾句話提醒了麟兒,雙足一彈,貼水躍出,潭面浮枝,四處都是,正好作為落足之處。
  麟兒注視北方,這一方,形勢險峻,有異尋常,石面南傾,使潭面顯得下寬上窄。麟兒正凝神注視間,似聞“骨嘟骨嘟”之聲,起自斜壁陰暗之處,而一股奇腥異味,也從空中飄出,從森森白氣之中望去,若隱若現。
  四周圍濤聲拍岸,浪涌波翻,而水上並無多大風聲,使人涉想:
  “山有積水,暗通潭裡,故有此狀。”“嘩嘩”之聲,突起自麟兒身後,回首反顧間,霞兒竟施展雪山溜冰之法,一腳點著一段木枝,如白衣仙子,凌波而至。麟兒忙告以所見。
  倩霞苦笑道:
  “這大約就是毒龍洞口了,只是我受不住這種紅煙毒霧,總覺頭昏欲吐,胸部梗脹,痛苦難言。適纔又照你所提,用佛門真元功,想把這種現象消除,無如已愈 來愈重,今晚情勢,嚴重異常,說不定你和岷山師太交手時,小妹不但不能助陣,反使你多添累贅……”講到傷心之處,這妮子,竟落下淚來。
  麟兒最怕師妹傷心,忙道:“你我有玉佩防身,按說,原不應有中毒之事,但岷山師太,得邪正所長,毒龍潭裡,白霧紅煙,可能就是一種山嵐惡瘴,佩玉效能,有其限度,恐已稍沾惡毒,軒轅劍上有避毒珠,你把驪龍給我,快將我的寶劍背上,這一來,大約不妨事了!”
  龍女忙道:
  “這怎麼行?師兄一身,不但關係武林安危,而且眼前姊妹們的生死,都系在你一人身上,你如不幸中毒,小妹也只有死路一條,這番盛意,恕我不能接受!”
  麟兒正色道:
  “恩師天運神功和伏魔內罡,用來防身,百無一失,而且鐃鈸玉笛和羽扇,各有巧妙不同,只要你能勉力支持,即便不勝,總可打得出來。”
  霞兒倒也不敢違拗,換過寶劍後,兩人靠壁走近。麟兒拔取羽扇在手,攜著師妹,附耳低言:
  “如此這般,可收奇效!”兩人腳點枝頭,朝上一聳身,霞兒先不入洞卻附身石隙之上,“倒掛金鉤,”靜待麟兒。
  玉郎手中羽扇,朝洞口一揮,把那淡淡紅煙,往兩旁發散,身子一晃,已貼近洞口。遲疑間,突聞陰惻惻的冷笑,似從對面劃空,立有千絲寒風,往洞口激撞。
  麟兒恐這種陰寒之氣,有傷師妹,趕忙聳身上躍,扇一揮,風聲颯然,扇上竟似有一股無形壓力,朝著寒氣一衝。潭水譁然一響,浪花四濺,麟兒和龍女衣裝上,也濺了不少水滴。
  龍女嗔道:
  “你看,頭髮上裝,都濕水淋淋的像只落湯雞,不把敵人笑掉大牙才怪!”
  麟兒笑了一笑,攜著師妹,一式“雲裡鞦韆”,搖擺間,已進石隙之內。那嘔人腥臭之味,真使人無法忍受,龍女哇地一聲,把腹中食物,全部吐了出來。這可 把麟兒急得六神無主,探手囊中,無意之間,觸及適纔新得的七顆藥丸,忙取了一顆塞在龍女口內。一股清涼芬芳之氣,透頰生香,不但嘔吐立止,而且那種腥臭異 味,覺消失於無形。
  龍女心低聲告道:“麟哥哥,這丸藥很靈,你也不防噙上一顆!”
  “師妹噤聲,說不定這是敵人的根本重地,我已施展真氣內行,不假呼吸,可以維持很久,再厲害的奇毒味,也難傷我分毫。這丹丸,正是避毒之物,多用一 顆,即少去一層保障,不用為我擔心!”石隙很窄,僅可容一人通行,麟兒在前,龍女在後,朝裡摸索。離身前有五六丈,似有無數點淡綠光華,時隱時顯,時遠時 近,同時,陣陣陰風,其寒透骨,不斷吹來。龍女立覺毛髮悚然,緊靠一步,前胸幾乎貼著麟兒後背,喘息微微地喚了一聲:
  “師兄,這是鬼府!”前行愈走愈寬,沿著石壁兩旁,幾乎盡是點點綠火,似螢蟲無數,貼壁飛舞。這還不說,一股腐屍之氣,還帶著一種特別奇腥,也愈覺強烈。
  麟兒雖具武林後起之秀中第一奇人,藝高膽大,但這種淒涼奇異之象,倒還是第一次所見,不同暗裡吃驚,慎重之心,特逾尋常。
  身後霞兒突然驚叫一聲:
  “師兄,你留心石壁兩旁,那是什麼?”事實上,麟兒已早發覺。
  壁上凸起之處,都陳列著桐棺一具兩具不等。棺材裡,都擺著死屍,因為洞裡潮濕陰暗、屍體腐爛,已變成黑色,而且特別顯得浮腫。桐棺累累,屍穢之氣,正從屍體發出。兩人已知道,這是毒龍洞無疑。麟兒突朗聲大笑道:
  “到底邪魔左道,與眾不同,利用腐屍,阻擋武林同道,有時雖可生效,但畢竟死人不如活人。……”語聲到此一停。星眸炯炯,卻注視靠近身旁的幾具桐棺和屍體,半晌了無異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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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古觀跟蹤b

  麟兒正待招呼師妹,繼續前探。一陣呼呼之聲,似從洞底深處傳來,因為全洞內寬口窄,氣流急衝而出,引起刺耳銳嘯,不多時,立覺石洞雷嗚,恰似天崩地 塌。滾滾狂風,滿洞飛卷,旋風無數,都吹向那棺中腐屍,卷起一股屍穢之氣後,迴旋數匝匯為一股強大氣流,還未撞及麟兒。這孩子,突憶及魔家羊角腐屍功,是 一種殺人不見血的陰毒功夫之一,遂驚退數步,和龍女立了一個並肩。
  霞兒也知道事態嚴重,早已氣聚丹田,抱元守一,凝神運氣,虛空劈出一掌。這是佛門大般若掌,無堅不摧,無柔不克。一連氤氳起處,隱隱泛出一聲輕雷,把 那排山倒海,奇毒惡臭的腐屍魔功,往旁一卷。麟兒和龍女身旁,似多了一堵無影之牆,把自己隔絕起來。霞兒聰明心細,卻站在洞口一旁,避去正面,施展側攻, 這是一種化攻為守,但求自保之法。
  只聞呼嘯之聲怒作,一股急流,從洞口直衝而出,濤聲陣陣,由外而來,轟轟之聲,此起彼落,滿洞燐火爭飛,屍穢四溢,令人心頭泛嘔,全身毛髮悚然。麟兒本擬揮掌卻敵,但見師妹一擊成功,不由大喜過望,緊握著師妹左手,半晌不放。
  龍女心頭一甜,低笑道:
  “凝神待敵,切勿分心,再往前行,看完這段人間地獄,早把姊姊元弟救了出來,也了卻你我一重心事!”忽又想到瓊娘惠元等人生死不明,寶琉也懷著以死救人之心,生死也不明之數,不由自主地落下淚來。
  麟兒也覺心中一酸,連忙安慰道:
  “師妹,快莫亂想,一切都怪愚兄學養不到,稍假時日,必再用功,以不負師門期望和師妹一片深情!”
  霞兒淒然笑道:
  “我只怨自己太蠢,以致中了敵人詭計,害得姊弟們生死不明,受苦受難,怎麼樣也絕不至懷疑師兄武學!”
  麟兒低慰道:
  “誰能保得自己沒有那種情形,易地而處,我和師妹還不是一樣麼?”
  小夫妻情深,洞中可又風平浪靜,只是屍穢難聞,好在麟兒已閉氣內行,不假呼吸,霞兒口中隨著一粒丹丸,芳香滿頰,屍穢無功。正擬前行,一絲奇異音響,突又驚破了洞中岑寂。那是一位婦人的口音,但語音卻拖得特別細長。
  “你們來了麼!血債血還,總該知道,本門二弟子裴傑和副教主冷殘子,都死在你們崑崙派之手,而且殺副教主的人,正是那季姓小狗,而今自來送死,真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哈哈哈……  ”話聲小而笑聲大,陣陣音波,震人心肺。
  麟兒和龍女,只覺四周如千斤鐵錘,狠狠重擊,但兩人都用真氣把全身護住,也未曾受害。麟兒故作輕鬆,縱聲一笑道:
  “岷山師太,枉你為一教之宗,人家既敢來你教重地,你卻龜縮不出,傳之江湖,豈不是天大笑話麼?”
  裡面有人哼了一聲,突然接口道:
  “姓季的乳臭小兒,不好好等死,卻敢在此狂吹,自以為本門教主,無法懲治你麼?”
  “垂死的人,何必與他鬥口,你也不怕晦氣?”這是一位少女的口音。
  龍女低告麟兒道:
  “這兩人,分明是歸元生和朱蘭英,音從裡面發出,一幹妖孽,必在洞底,我們何不直搗巢穴,攪他一陣?”
  麟兒卻把手捏了師妹一下,朗聲笑道:
  “身入魔窟,即未計及生還,只是你死我死,猶未定之局,如今即把話說滿,到時無法兌現,豈不後悔不及?”
  龍女早己憋了-肚子的氣,也冷笑道:
  “他們大不了拿屍嚇人,臭味嘔人,自己也不過是屍死居餘氣,此刻黔驢技窮,不久便是死路,何必與他們多說廢話?”
  只聞那老婦人似又長笑一聲,輕蔑地道:
  “賤婢,真不知天高地厚,我這毒龍洞,縱深極長,佈置也巧。眼前你不過跨進大門而已,所見所聞,百未及一,就敢誇下狂言麼?有膽,不妨進一試!”語罷,聲沓寂然。壁上燐火,似聽指揮一般,匯聚成團,載沉載浮,直朝洞裡飛去。四周圍,立顯得一片漆黑。
  龍女道:
  “她把鬼火撤走,劍上珠光,還不是一樣可以照明?”
  軒轅劍柄上,嵌有夜明珠,把柄罩一取,又有一蓬徑可逾丈的銀光,十尺之內,照得通明。倩霞天真稚氣,卻暗問麟兒:
  “鬼火怎能控制,莫非岷山師太懂得妖法不成?”麟兒忙道:
  “人獸之骨,日久生磷,這東西隨風飄忽,明滅無常。岷山師太,內功精湛,真氣收發由心,故能將風向弄得由外內吹,一舉把燐火引入裡面,以示神奇。其實,見怪不怪,其怪必敗,師妹只需保持沉著,給她個不理不睬,就無法施其技了。”
  兩人在珠光之下,並肩隨行,不約而同地暗裡忖度,下一手可不知岷山師太用什麼惡毒方法,對付自己等人。四周圍,突響起一片嘶嘶之聲。石洞兩旁,不但死骸累累,而且壁上似有不少小洞,那嘶嘶之聲,就從洞發出出來。
  麟兒龍女停步端詳,半晌又沓無所見,龍女氣道:
  “這妖婆,花樣真多,乾脆不理,硬行闖入。”她說幹就幹,彈身點足,直縱而入。
  驀聞一聲大喝:
  “賤婢找死!”也不知裡面的人,隱身何處,珠光之下,只覺一蓬紅絲,朝著龍女,殲罩而來。
  麟兒大聲驚叫:
  “這是紅雲散花針,師妹大意不得!”霞兒已早發動,珠光照著劍身,迸出一片紫芒,劍刃迎風,響起輕雷一片。在十彩流光籠罩之下,她揮動手中寶劍,劍氣護住全身。只聞一片嘶嘶嗤嗤之音,紅光竟被彈得紛飛四射。
  桐棺腐屍,如被針刺中,屍軀上,立噴出一絲細水,奇臭無比。麟兒知道,這種邪門異功,害人極深,屍水更是奇毒異常,如果沾上皮膚,立可使人發生腐爛。 岷山師太素窮此術,毒必逾常。忙著師妹留神,自己也揮動手中羽扇,微風颯起,把自己和倩霞的身子裹住,那打來的紅雲散花針,竟隨著扇影所及,如磁引針,不 一會,紅光已盡,羽扇上,卻插著數不清的紅針,纖細如牛毛。
  裡面有人噴了一聲。“奇怪!這是捕風捉影的獨特手法,為岷山絕傳,這小子從何處偷學?”“是不是二恩師被害之時,他身上懷有本門秘本,被那小子得去!”說話的,正是歸元生的口音。“我和副教主的武功,都得自祖師口傳,並無任何秘本,這一猜想,豈不有誤?”
  麟兒聞聲大笑道:
  “捕風捉影之法,載諸太華寶錄中,岷山派作惡多端,焉能據此獨有!”裡面也無人答話。
  洞旁石壁小孔之內,已冒出千絲紅煙,啟眼望去,漫漫長洞,盡被這種紅煙滿布。霞兒素衣白裙,如碧落仙子,臨風小紅。這時,卻就著珠光,凝視紅煙。白氣 之中,紅煙滾滾,從珠光之下望去,卻似碧藍天際,現出朵朵桃花。霞兒憶及岷山復仇的事來,冷殘子用五毒煙雲瘴,把它攪了個天翻地覆。這種桃花狀的紅煙,明 是一種奇毒惡瘴。她驚叫一聲:“麟哥哥,這是桃花瘴,可得留神!”一語提醒了麟兒,不由驚異萬分,因為這種瘴氣,絕毒無比,雲貴之間,川林山澤,行人商 賈,視為畏途,桃花瘴乃是最厲害毒瘴之一。
  紅煙和白霧,已愈結愈濃,緩緩往麟兒立處擠來。倩霞移動嬌軀,劍交右手,皓腕微抬,嬌叱一聲:
  “打!”掌隨聲出,雷鳴風生,佛門大般若掌,二度打出,狂風匝地而起,卷起紅煙白霧,朝洞裡直送,也算霞兒經驗不夠,因為進洞之時,一掌把毒氣逼散,以為對方功力,也不過如此,於是發了一掌後,略事疏神。
  陡聞:
  “賤婢也接我一掌!”那被般若掌風卷去的紅煙白霧,似被一股無形巨力,立即擋回,而且速度奇快。龍女被這一震之力,半邊身子已麻木不仁,眼看就被人家 打回的掌風,撞個正著,麟兒大吃一驚,行功運掌,已來不及,只好摟著師妹,朝上一縱,攀著洞頂岩石,避去那正面。羽扇一揮,將狂風風力打斜,風動雷鳴,響 了一陣後,餘風已息,兩人似已到盡頭,但四周似乎有不少甬道。
  龍女不由一皺眉,滿臉困惑道:
  “麟哥哥,這妖婆躲在何處?我們不能瞎摸?讓她笑話!”
  “師妹勿急,愚兄已看出端倪!”麟兒說完,已從囊內取出天狼釘。此物能碎石穿洞,犀利無比,抬手間,一道烏光,脫手而出,朝著中間石壁一撞,竟裂了一個徑可逾尺的石洞,燈光從洞裡透了出來,旋用陰陽罡力,把釘收回,立將師妹朝左一帶。
  還未穩身,只聞嗤嗤之聲,銀光四射,敵人竟從裡面,發出數十把柳葉苗刀,刀穿石壁,幾至沒柄,激起一片碎石和火花,錯非龍女和麟兒,就得傷在這種碎石之下。
  龍女突然驚叫一聲:
  “這是一道石門,再發天狼釘,碎門而入?”
  麟兒縱聲大笑道:
  “師妹,別再孩子氣,有道是客來投主,無心將人家石門打壞,已自失禮,堂堂岷山派也不是江湖上的下五門,那能不開門相見?”
  一陣隆隆之聲,石壁豁然自啟,果然是兩扇石門嵌諸壁內,可向左右推開。歸元生羅英和聖手華光徐凱,竟已縱容而出,見著龍女和麟兒,大拉拉的冷笑道:
  “教主有命,兩位要來請進!”語畢,也不理麟兒,返身而入。
  這一對少年男女,已被他們無禮倨傲,激發滿腔怒火,彼此也報以冷笑,閃身入室,如閃電穿雲,立搶在兩人前面。
  這是一處又高又大的特別石室,四周圍黑幔低垂。正中央,卻懸掛著一盞琉璃宮燈,燈光不強,同時以黑幔無法反光,愈使人有鬼氣森森的奇異感覺。室中除卻一椅一桌以外,別無其他陳設。
  羅英徐凱,一見兩人身法特異,彼此對看了一眼。麟兒卻向兩人微笑道:
  “貴派教主何在?”羅英尚未答話,燈光連晃,螢然如豆,四周似覺鬼影幢幢,左角裡,突響起一位老婦人的口音,道:
  “本教主已恭候多時,不想兩位還未見到。”
  龍女一驚,細細看這婦人,卻似一位四十來歲的人物,不但頭髮全未斑白,反覺青絲鑑人,一張清水鳴蛋臉,身材纖細,活像一位美人胚子。只是滿臉陰沉,眸 裡精光閃爍不定,加以全身青服,手上卻持了一根黑色黝黝,上有梟頭的怪杖,在燈光黯然黑幕無光之下,更使人寒從腳起,直透頂門。
  麟兒知道,這位岷山妖婆與陰山五老,功力絕不弱于乃師清虛老人,眼前,勢必有一場狠毒惡鬥。她從幕中一晃而出,雖然悄若幽靈,但也被麟兒看得清清楚楚,這時,早已凝神戒備。龍女卻是暗中心說:
  “這妖婆自稱師太,穿著打扮,卻毫不似佛門人物,真是邪魔外道,舉動不同!”
  思念間,人家已開口發話了。“崑崙崆峒,一南一北,各不相關,本門副教主,問罪崆峒,不料司馬子陽,竟使你這無知頑童,出手把他暗害,居然還膽敢來 此,真是副教主英靈不昧,使你自來本洞領死!”語聲到此一頓,兩眼卻朝歸元生一掃,似乎以目示意,歸元生和聖手華光,紛紛從中央撲近黑幕之旁,似乎和乃師 聯手,三麵包抄。龍女手抱軒轅神劍緊靠麟兒,只待玉郎有所主動,立即揮劍取敵。
  麟兒手招羽扇,卻顯得一臉輕鬆,微笑答道:
  “壯士臨陣,不死便傷,貴派協同陰山,暗襲崆峒,如果得手,崆峒派不知要死多少方正之土,那時又當如何?季某和師妹既然敢來,就沒把生死放在心上,教主如有煞著,儘管使來,不必多作無謂之語!”
  岷山師太陰惻惻的冷笑道:
  “好一位無知孽障,膽敢向我賣狂,看你手中所持,正是那天惠老道之物,本教主倒要看看,他傳了一個什麼超絕俗的功夫?”梟頭杖對空十指,似乎全未使力,朝著麟兒胸膛,輕輕便點。口中又是陰惻惻的冷笑-聲,道:
  “還人?說困難也還容易,只要你們兩人,把全身兵器交出,我也能將他們一起交你!”
  “這是解除武裝,授盜以刃,如何可行?”龍女不由叫出聲來。
  “不交,絕不勉強!”岷山師太,連哼兩聲,壁縫裡,白霧紅煙,嘶嘶而出,歸元生羅英,和聖手華光徐凱,劈空發出一掌,掌風掠卷桃花毒瘴,如大海波浪,往前一送,威勢疾烈無比。
  麟兒把師妹往身後一帶,抬腕揮扇,身前似堵著一扇土牆,桃花瘴散往兩邊,如一道急流,朝洞口衝去。麟兒正欲往前直撲,瞥見牆上煙霧中斷,而且左邊輕微地傳出一聲悶哼,似有人咽喉受阻,掙扎間,發出聲來,其聲音,極其細微,不是雙耳極銳,幾乎辨聽不出。
  但岷山師太,似有警覺,喚了一聲英兒以後,杖交左手,翻身疾轉間,右手由上而下,虛空劃了一道大弧,朝左牆當中,拍出一掌。石壁上,罅隙穴孔極多,正當中,更為密集,麟兒知道,這一下,鐵箭必如密雨,二人也會成為刺蝟,竟存心拼起命來了。
  手探革囊,已拈出兩只天狼釘,抬手待發。不料敵人過分奇快,掌風已擊中當中。嗤嗤之聲,不絕如縷,鐵箭如蝗,卻成了四十五度的斜角,朝著岷山師太,紛 紛攢射,變生肘腋,出人意外,敵人大吼一聲,翻身往一縱,麟兒和龍女,卻乘機疾進,軒轅劍連揮之下,瓊娘惠元,蛟筋立斷。
  兩人不避腥臭,竟把惠元和瓊娘,分別抱住,扇影刀光,滿洞紛飛。
  歸元生已拔出天都劍,迎戰麟兒,徐凱卻憑一雙肉掌,把霞兒截住。石洞中已是叱聲連連,人影連晃,立成混戰之局。
  岷山師太,一咬牙,臉色鐵青,點足一縱,揮動手中梟頭鐵杖,勢若排山倒海,卻朝倒掛未解的蘅春,攔腰掃去。這一招,威猛無比,而且狠毒超出常情。麟兒 左手摟著元兒,身重佔手尚猶不說,他身上那腐屍毒水的奇臭,直接刺鼻。雖然閉氣不通,但兀猶有感,這一來,全身功力,已大打折扣。
  為了救人,他已不顧自己安危生死。羽扇一揮,硬擋來杖,這無異把身子護住春兒,杖和扇,用的都是十成力道,一掃一擋,按理羽扇決抵不了杖頭,美麟兒,矮身挫腰,覷定來勢,扇子朝著杖頭往右邊一壓,原來他把全身真力,都集中在寶扇之上。
  狂風匝地而起,石洞雷鳴,岷山師太穩身不住,連退五步,美磷兒已覺真氣大耗,喘息微微,但他猶竭力穩住身子,不敢離開春兒。聖手華光,一見教主受挫, 忙抽招往後疾退,仰頭狂笑數聲,驀地雙手連揮,腰際蛟皮帶內的柳葉苗刀,嘶嘯而出,燈光之下,但見銀輝閃爍,漫洞紛飛,把麟兒龍女,一舉裹住。
  但聞清嘯連起,宛若鳳鳴龍吟,紫虹劃空,風雷並作,扇影劍氣,罡氣如潮,柳葉苗刀,激射如電,只一攏近,文被神劍寶扇,紛紛激回,粉為破鐵。
  岷山師太,一臉鐵青,暴喝一聲:
  “徒兒且退!”自己則倒提梟頭杖,往正中一處石門之旁一閃,寶杖連揮,杖頭烏嘴暴張,竟從裡面射出一束紅光,竟朝著麟兒龍女,電閃駛來。
  這正是紅雲散花針,打法又自成一格,可以穿透劍幕,隨意傷人。麟兒知道厲害,將身子擋在春兒之前,金絲羽毛扇,已舞成一道屏風,只聞呼呼連響,扇子同箭靶一樣,將紅雲散花針, 一吸住。
  針發無功,使對手膽寒,也更激發麟兒怒意,驀地羽扇一停,隨手一揮,烏光閃閃,脫手而出,那是武林聞名喪膽的天狼釘。岷山師太,知道厲害,迎著來物,往後一閃身,梟頭杖朝前一拍。
  蓬然一聲巨震,杖碎釘落。麟兒不敢損失這種奇異利刃,虛空劈出一掌,師門天運神功,為元妙書生的絕傳心法,出手便是一陣氤氳,這種若有神若無形的奇異內罡,並無任何猛烈之處,隨著發者心意,功能銷金鑠石,毀柔克剛,一經罩定,被擊的人,立毀去全身功力。
  岷山師太,知道這孩子果懷著奇特武學,不由另起惡念,狂笑一聲,身形微仰,竟從石門,往後一穿而入。歸元生和聖手華光,卻朝左右石隙中,分別逃遁,石門被罡風擊得破碎,後洞深蘧,情況難辨。
  麟兒和龍女,錯愕間,不免把惠元和瓊娘,看了一看,只覺心脈微張,氣未全斷。兩人一時也失卻主意,淚如湧泉,悲不可擬。龍女立道:
  “麟哥哥,你負著元弟和瓊姊,先行出洞,我來搭救春姊!……”正待把瓊娘遞了過去。一陣波浪澎湃之聲,已傳入兩人耳內。
  麟兒驚叫:
  “敵人採取水攻之法,快躲!”來不及搭救春兒,波浪滾滾,若萬馬突圍,急浪排空,使人駭絕。龍女武功雖高,但卻不知水性,還有兩個快要垂死的人,一人一個,負在身上,已成累贅。
  急流一撞,倩霞已穩身不住,往前一撲,額角撞在石門之上,雖然本能地用內功護住,但因水力奇大,而且事出猝然,功力不及往常十之二三。額角青腫,人也 幾乎痛暈過去,但霞兒承乃父乃母習性,溫柔恭順,友愛逾恆,不顧自己生死安危,手摟瓊娘,緊抱不放,這時水勢業已齊胸,急流已具萬鈞之力,生死急於一瞬。 麟兒忙撲向師妹之前,攜著霞兒左肩,鑽出石門,沿著洞旁,著霞兒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無如洞的前面,愈來愈窄,水位也愈來愈高,霞兒把瓊根高舉過頂,水勢業 已齊肩,自己立身難穩,全賴麟兒右手提攜。眼看玉郎也有一瞼惶急之狀,不由突生一念,忙道:
  “麟哥哥,我們已是九生一死,你水性奇高,可以逃得一命,元弟能救,可攜他泅水而逃,我已不行了,把手鬆開,趕緊逃命去吧!否則,水勢再漲,把門封 住,不但救不成人,連你也一起斷送。那一來,我不但對不起家父,更對不住三位恩師!”洞裡原是一片漆黑,因為軒轅劍上安有夜明珠,一片銀光,可以見物,龍 女覺得麟兒手指發抖,星眸裡熱淚直流,知他難受已極。
  正待再勸。天即早已慘聲一笑,這一笑,比哭還使人難受,但因為水聲濤響,把笑聲掩蓋。前面水位愈深,快到下唇,而且奇寒透骨,全身已漸覺麻木不仁。龍女只好正色道:
  “師兄,恕小妹無法奉陪了!依我之言,帶著元弟出洞吧!”左望一擺,正待把麟兒的手,用力掙脫。但覺玉郎的手,如一把鐵鉗,緊緊扣住,同時他把身子往旁一擠,無巧不巧,正是靠邊上斜,順勢橫跨,水位已齊止腹部。
  麟兒稍舒一口氣,但猶握著師妹不放,微微笑道:
  “這一處,離洞口頗遠,而且外面又是毒龍潭,情形確屬危險已極,但夫婦朋友之情,貴能生死不渝,若大難臨頭,便棄之而去,那還有什麼倫常天理?師妹,我和你生生死死,永遠都在一處,如你不幸,我也不願苟且偷生!”
  龍女知道這是他由衷之言,除了哭泣感激之外,一時倒也無話可說!水面上,浮來不少黑物,在兩人身前,一掠而過,細看,有棺蓋,有銅棺,卻存著腐屍,奇臭撲鼻,往前衝擊。
  麟兒心裡一動,忙叫一聲:
  “師妹!我已有脫困之法了。”這對龍女,不啻久旱逢甘雨,驚叫:
  “師兄快說!”他已松下手來,惠元原搭在他的左肩上,輕輕一動,一扭身,隨手抓著一付棺蓋,蓋底朝天。
  龍女業已會意,驚道:
  “師兄,你叫我臥棺而逃?”
  “正是此意!師妹趕快伏著,就把瓊姊束在你的背上,隨著激流,衝了出去,如有不測,可用悶氣行功之法,支持一段時間,到了毒龍潭,即可脫困了!”
  革囊裡,原有蛟筋之類,彼此將人往背上一搭,綁扎停當,朝棺蓋上一伏,隨波逐流,往前直衝。因水勢太猛,棺蓋太小,一人之重,頗有餘量,容納兩人,卻 是半沉半浮,這可苦了霞兒,她自覺兩耳一陣奇響,棺蓋前沖之勢,急如奔馬,狹窄之處,必須妥善防範,否則亂撞之下,人和棺蓋,定必碎為粉碎。
  不須臾,已從洞口一瀉而下,本身重量,加上急水一衝,美麟兒,只覺轟然一聲巨震,拼死把棺蓋緊緊抱住,無如渦流之奇大,滴溜溜的只有亂轉。
  霞兒已呈半昏,眼看難支,突覺身子往前一衝,掙出旋流,立浮出水面,耳畔,立有人高聲喚道:
  “師妹,趕快醒來!”
  霞兒因兩耳進水頗多,聽力模湖,此臨已是天明,勉強把頭抬上,睜眼一看,麟兒已是濕淋淋背著元兒,足踏棺蓋,靠著自己,淚流滿面,厥狀淒涼之極!“我們不是脫離險境了麼,振作一點,以免使他過分傷心!”霞兒心中暗暗自思量。
  她勉強吸了一口氣,暗將真氣行通,覺得全身略帶麻木酸痛之外,真氣竟暢通無阻,知道自己未曾受傷,不免大喜過望,忙從棺蓋之上立了起來,雖然全身濕透,煞似落湯之雞,然而人已脫困而出,仙兵神刃,一件未丟,忙道:
  “麟哥哥,趕快上岸吧!”
  麟兒淒幽幽地長嘆一聲,似覺心事重重,朝師妹略為點首,立即仰頭上望。
  東方已明,朝陽初現,毒龍潭浪涌波翻,陣陣寒氣,直透心胸,麟兒自己倒還不以為意,但身旁這位嬌憨師妹,因是女流,那能忍受這種苦頭?遂著她先行躍 出。水面離岸,約有數十丈高,需找好落腳之處,藉力換氣,始能抵達。霞兒輕功,雖較麟兒稍次,但也已致堂奧,絕非常可比,小蠻靴輕輕一跺,雙臂平抖,竟已 凌空而上,一縱便是十來餘丈。
  麟兒心中略寬。
  忽聞師妹哎喲一聲,腰上羅裙,因被激流濕透,竟把雙足裹住,使擺動失靈,換氣轉身,全然不能隨心所欲,只一呈現竭力,跌落潭裡,不死也得受傷。麟兒心裡一急,不由大喝道:
  “師妹勿慌,愚兄助你一陣。”語罷,右手朝天一拍,狂風掠空而起,緊對霞兒,嬌軀朝上一送。霞兒藉力使力,雙腳一踩,風聲呼然,立即縱落岸上。
  眨眼間,麟兒也跟從而上。崖石之後,綠草如茵,忙將背上的人,解了下來,放在草上。兩人伏身至友胸前,仔細一聽,心臟間猶有微弱跳動之音,知還未死,自然喜出望外。
  傷者上身全濕,岷山師太還在他們的身上和臉上,塗上不少的腐屍毒汁,經過激流沖洗之後,雖然屍汁全無,但奇毒已侵入肌裡,元兒和瓊娘的上半身,已呈黑 色。龍女急痛攻心,抱著瓊娘大慟,麟兒也淚流滿面,悲不可抑。他忽然記及,身上還有六顆丹丸,送丹的人,猶在他的臆測之中。
  忙在兩位傷者口內,各自塞了一顆,藉著口裡津液,緩緩溶化入咽。因為病者裸身,全不雅相,革囊內的衣物,全裹以蛟皮,不易浸濕,忙傾囊而出,取了一套,遞與霞兒,勉強笑道:
  “師妹,將就一點,快把愚兄衣裝換上,以免著涼。”
  龍女紅著臉,含羞帶愧道;
  “這一來,弄得非男非女,被人撞上,豈不難堪?”
  麟兒急道:
  “患難之下,還講這些,豈不是泥俗不化麼?”
  霞兒無奈,只好接過衣服,躲在深草之中,忙了一陣,轉回時,卻變成一位翩翩美男少,合麟兒一處,真是玉樹瓊花,相對減色。
  這對俠女奇男,把病人換好服裝後,又弄了墊蓋之物,約莫經歷一時之久,元兒和瓊娘。已漸有鼻息,但全身膚色,卻是絲毫未改。龍女臻眉微鎖,突問道:
  “他兩人,都中毒極深,靈藥有起死回生之效,只是顏面身上,肌膚表裡,如內服無功,又當如何?”
  “師妹,我們只有竭盡所能,真正無法復原時,愚兄誓必踏遍名山,為他們找尋解藥!”話猶未落,麟兒突作驚叫:
  “師妹快看!”聳身之間,朝著毒龍潭落去。
  龍女被師兄這種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舉目望去,濛濛白霧中,似覺水面上,漂浮一物。麟兒如一只大雕,抖臂而下,朝陽射著他背上的雙鈸,現出兩道紫芒,隨著他身形閃動,如奔雷掣電,耀人雙目。
  紫光迷離中,玉郎突將身子一伏,左右雙臂,各夾著一人,清嘯連連,人從潭裡一躍而起。龍女正擬起身協助,眼前人影一晃,玉郎已縱上潭來,聲帶嘶啞,語音急促,道了一句:
  “這是蘅春和寶姊!”
  龍女驚喜交集,急道:
  “她們不礙事麼?”
  “寶姊姊捨身救人.和你我一樣,利用棺蓋做船,激衝而出但因不識水性,無意之間,喝了不少生水,如今人已昏厥,不施急救,可有性命之憂!”
  龍女朝地上一伏,忙道:
  “快把她們兩人,伏臥在我的背上,先行把肚裡的水,弄出再說,只要透過氣來,便不礙事了!”
  麟兒見師妹如此友愛,不由一陣傷感,立將兩女,腹部枕著師妹的背上,略事起伏,不須臾,果從兩人中內,流出不少清水。
  麟兒忙著師妹,用本身內熱,助人醒來要緊,龍女嬌笑道:
  “春妹妹是未來弟媳,不是你邊的人,礙著元弟,你顧慮必多,就把她交給我吧!至於琉姊,你愛怎樣,盡可恣意而行,只要能把她救了轉來,我就心滿意足了!”兩女心頭,尚有微熱,還有生望,麟兒自然喜不自勝,忙笑答道:
  “師妹,救人一命,造七級浮圖,快莫再開玩笑了,遲恐不及!”
  這一來,自然分頭行事,仗著內功精湛,一陣推拿,寶琉竟先自醒了過來。她微吐了一口長氣,好似久病未愈的人,竭全身之力,作一次最後掙扎。麟兒忙將那 芝液和天露,倒了一點在她口裡,手心卻貼著她的丹田,輸出真氣和熱流助長她的生機,不到一盞茶久,寶琉已睜開雙目,見著玉郎,熱淚盈眶,劈頭一句,就問:
  “春妹怎樣了?”麟兒忙笑著道:“皇天不負苦心人,她賴你未遭別人毒手,據我判斷,再過一盞茶時定會醒轉,倒是姊姊,此時卻需特別留意自己身體要緊,不能專顧別人。”
  寶琉嘆道:
  “隨同你的人,都作了你的累贅,也弄得有點害怕了麼!像我這樣一位姊姊,本無足掛齒,偏使你傷透腦筋,未免不值吧?”眼圈兒一紅,臉也朝著別轉。
  龍女此時,突嬌笑道:
  “春姊姊身上的傷痕特多,而且和元弟瓊娘一樣,沾上那毒可入骨的臭屍水,上身皮膚裡全傷,絕不能讓她隨意醒來,我們必須設法找到解藥,防止腐爛,否則 可不得了!”麟兒突憶及身上還有四顆丹丸,藥有避穢功能,是否可以解除屍毒,卻無把握,幹是也在蘅春口中塞了一顆。地上躺著的人,全是一樣的微微上身顏面 發黑,脈息微弱,人極昏迷。
  寶琉妙目流盼,一見三人這等情形,粉面上滿呈淒涼之狀,低問麟兒:
  “有何妥策,可把此事處理?”
  麟兒淡淡一笑道:
  “清貞觀裡的人,尚未痊癒,這兒卻又倒下了三位,最使人感到棘手的,還是找不出病源,得不到對症藥物,目前的事,已非武功所能解決了,據我看,此處岷 山,不可再留,我們將人運回清貞觀,派人守護,由我即日奔赴大雪山,親向師門求救,只要找到解藥,即可了無所懼了!”龍女神密地笑了笑。
  麟兒不由愕然,驚問其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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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御者指引a

  倩霞羅袖掩口,輕笑道:
  “像我們這次一樣,真是忙未幫到,惹火傷身,原為雲兒找藥,不料還沒找到大夫,卻又倒下了五位,再往前行,我真不敢想像了!”
  麟兒不由笑道:
  “入了江湖怕江湖,正是師妹此意,可是,困難愈多,我們必須竭盡人事,否則讓武林邪惡,獨霸江湖,那也不是爾我所願?”
  對談一陣,惠元人已醒轉,麟兒龍女和寶琉,如獲至寶。但元兒聲音嘶啞,意識模糊,不時拿指著胸口,實有一種極不平常的痛苦感覺。麟兒當機立斷,決定離開岷山,返回清貞觀,由龍女寶琉,坐守病人,自己則往雪山求救,以免曠廢時日。
  岷山毒龍潭,距離清貞觀,不下四百餘裡,而且這一帶,都是高地,山勢綿延,回峰起轉,端的舉步艱難。麟兒和霞琉兩女,每人負著一位傷者,離開毒龍潭。終因龍女提議,負人馳驅,竟非善策,於是找到山下居民,雇了兩部馬車,這樣使患病的人,有臥息的機會。
  雖然腳程較慢,但也顧不得了。
  禦車的人,卻是兩位六十來歲的老者,服裝穿著,全是一樣半截藍布大褂,足踏多耳麻鞋,還穿著一雙土布白襪,頭上,卻包著一條寬若八寸,長達一丈的藍色 裹頭,別瞧他們年老,身子卻極硬朗,兩部馬車,可顯得又臟又舊,但車輪和前軛,卻是堅固異常,拖車的川馬,個兒小小,如不了解它的習性,你可能懷疑它是否 能馳驅山道了。兩部破車,正停在崎嶇的山道上,附近,卻有幾戶農家,時已近午,炊煙裊裊,山花如錦,另有一番風味。
  麟兒對於年長的人,素存恭順之心,忙含笑走近馬車之前。前面那禦車的老者,持著旱煙林,桿長三尺以上,煙斗系紫銅所製,閃閃泛光,鬥內點著的煙葉,正 隨著倔嘴皮的開合,一亮一熄,他歪著頭,閉著眼,口鼻之中,濃煙滾滾,宛如吐霧吞雲,對麟兒的招呼,恍如未覺。後面地老者,則坐在位兒上打盹,如照生意眼 光來說,這種不理客人的態度,最為失禮,遇著那涵養較差的客人,少則申斥,有時還不免揍你幾下。
  “山地民性驃悍,團結力也強,是否養成一種欺侮客人的習氣”,這情形,麟兒可沒有經驗了。儒家培養出來的弟子,畢竟學養自有其獨到之處,毫不計較這些,立含笑道:“老丈,我們這次攜了病人,山道崎嶇,還望小心一二,以免過份顛簸!”
  前面的老頭突把雙目一睜,一連串的煙圈,一個接一個,不斷吹來。旋把兩道眼神,望三人背上一掃,瓊娘蘅春惠元,三人的臉,因為中著腐屍餘毒,變得烏黑,才看臉上顏色一變,旋即哼然冷笑,自言自語道:
  “這可是狂小子遇上了殺人魔,沾染這種怪病,不死也得脫皮!”那打盹的老頭,原本歪著頭,睡得呼呼作響,兩道口涎,從左右口角流出,拖得很長,難看已極,這時,似乎被前面的老者語言所驚醒,懶洋洋把手往上一伸,大聲嚷道:
  “徐老大,你在嚷些啥子?傻小子可不能讓惡人們幹掉一個,那普天之下,豈不都人有滿之患?”
  龍女偏有那股天真稚氣的勁兒,嬌滴滴的喚了一聲:“老伯,坐你們的車,真是生受了!”這丫頭,到底感人,使說話的老頭不由一愕,兩雙老花眼,朝霞兒的臉上掃了一下,又看了看寶琉,嘴皮連動,似有話欲待說了出來,但終於忍住。
  前面那拿煙桿老頭,縱聲大笑道:
  “袁老二,爭一輩子的強,但還敵不過丫頭們的甜言蜜語。真要說溜了嘴,可留心那個惡婆娘,把掌在你臉上揩上兩下,那時吃不了,兜著走,我惹人不上,屆時可不許說怨我臨陣怕事,毫無半點交情!”
  這袁姓老頭,不待他把話說完,立即哼了一聲,怪聲怪氣道:
  “老大,你這叫做膽小如鼠,我和你都不是八十歲以上的人麼?再藏頭縮尾,也難活上百歲,手頭上雖然不硬,膽氣可犯不上輸給別人,你少管,且清自便,甚至這活兒不幹,我也去找別人。”
  旋把頭扭向霞兒,微笑道:
  “你們快把病人安置,就此趕路要緊!”
  麟兒攜著惠元蘅春,坐在車前,寶琉龍女,卻服待瓊娘,坐在後面。那徐老頭,把手中趕車子的皮鞭兒,對空一揮,只聞“巴巴”兩聲,川馬一聲嘶嘯,聲遏流雲,立朝前面山道進發。
  別看這是兩部破車,四條瘦馬,因為慣於往來山地,走起來倒顯得輕鬆。
  麟兒知道這兩人也決非常人,遂也不時和他們儘量搭訕。徐姓老頭,頗為沉默,左手捻著韁繩,右手握著煙桿,儘管麟兒相問,他卻十句搭上一語。身後一位,個性較為爽直,久見前面老兒不答,幾度掀眉欲語,但終於忍住。倩霞卻在車中笑問道:
  “袁老丈,你們這附近,可有什麼醫道高人,因為同行姊妹中,已有三人被仇人暗算,目前醫藥無效,如能指示一條門路,哪怕千難萬苦,我們也得設法一試!”
  袁姓老頭,嘿然一聲長笑:
  “你倒老實,只是老朽不解,為何會給人下這毒手?這魔頭,江湖上極少走動……”
  他正想把話說了下去,徐老頭已經轉頭插上了嘴:
  “老二,你當真要狗咬耗子,多管閒事麼!自己估量著,你聯合了人家,是否是人家的敵手,逞口而出,說不定會鬧出極大的亂子,對人對已,都無好處,那又何苦作出這種不智之事?”
  兩人沉默了一陣,寶琉終於發了笑聲。霞兒把嘴一嘟,微嗔道:
  “寶姊姊,別人守口如瓶,見死不救,你還好笑麼?”
  “入境隨俗,妹子連這點也忘掉了,豈不可笑?”“你這是什麼意思?”“誰不知道以前松潘黑道上,那兩位首領人物,是極端怕事的人,他們差點對冷面觀音,伏首稱臣,但因懼於無法向手下交待,只好洗手而退,於是西蜀一帶,誰敢動岷山一指……”
  陡聞巴巴數響,前面那徐老者,顏色驟變,拈鞭連揮,馬不停蹄,往前驟奔。
  袁老者笑了一聲,也揚鞭策馬,緊追而上,邊趕邊喊:“老大,都是你惹出這種可怕的話兒?”“只要人家不是講我,管她呢?”
  “你真的怕那……”“就算怕,也沒什麼?反正我和你都輸在人家的手裡!”“可是你和我,畢竟也是揚過萬兒的人!”徐老者大聲喝道:
  “匹夫不可奪志,我既不願聽那些閒言冷語,也懶得管那些無意味的親事,別盡糾纏我!”最後一句,幾乎是喊出來。
  經行之處,原是一道狹長的山巒,走的正是上坡,坡勢陡還不說,只是石子凸出,山坡不平,徐老者可不管死活。揮動手中長鞭,馬兒嘶咧,往前急馳,有時輪 子挨著石上,往旁一顛,老者偏在此時,還揮鞭策馬,只聞隆隆之聲震耳,坐在車上的人,錯非武功高強的麟兒,幾乎頭撞車子,身子從車內甩了出來。
  尤以惠元和蘅春,身子雖然躺臥,但如不是麟兒將兩人扶持,頭撞車壁,勢必受傷。
  陡聞馬兒長嘶,車子朝後一仰,徐老頭已發出一聲怪常笑,飛砂滾滾,直撲而來,弄得車內的人,雙目迷離,異常難受。
  這孩子可突發童心,拂然不悅,暗道:
  “上車之前,我已明打招呼,請他注意病人,避免顛簸,而今卻愈來愈兇,分明是依老賣老,欺人年輕,我也顯點本事給你瞧瞧!”
  原來路上橫著一枯樹,馬在轉彎之時,速度又快,碎然遇阻,收勢不住,老頭把韁往左一帶,還揮了一下皮鞭,川馬嘶嘯,人立而起,車子朝前一仰,故有此 狀。麟兒人從車中,一縱而出身如輕燕,從老兒頭上掠過,他用縮骨功,狀如嬰孩,落地之後,陡地身子一長,順手抄來,徐老頭的韁繩,立刻到了人家手內,馬兒 雖然掙扎,但他穩如泰山,屹不為動,旋抬腕往前輕輕拍出一掌,掌不帶風,但擋在前面的一段樹枝,突碎為粉屑,紛紛飄失。這種突如其來的舉動,不但震撼了徐 老頭,連後面一車,那袁姓禦馬老者,也弄得口呆目瞪,半晌無語。
  麟兒見好就收,大眼睛眨了一眨,立把韁繩,恭恭敬敬的遞了回去,怡然一笑道:
  “徐老丈,馬兒受驚,為了顧及病人,倉猝之下,代接韁繩,清除障礙,還望老丈海涵!”
  徐老頭一改倔傲怠慢之色,臉容一整,訕訕問道:
  “恕老朽眼拙,公子身懷不世神功,不知是何人門下?”
  寶琉已從車上縱了下來,綽約多姿的和麟兒立個並肩,微露皓齒,嫣然一笑道:
  “尊駕要知道他的師門,可極容易,但我們也有事動問,煩坦然相告,不知可否?”
  老者把眉頭皺了一皺,手頭上,又點燃了煙葉,猛吸幾口,才把頭點了一點,緩緩說道:
  “好!姑娘要問什麼,只管直言!”
  寶琉望了麟兒一眼,含笑答道:
  “這位是崑崙掌門,紫陽真人的啟蒙弟子,神山三老的再傳弟,季家公子,老人家久絕武林,可沒有注意到今日武林裡的後起人物!”
  徐老頭爽朗一笑道:
  “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換舊人,這一次,老朽可算走眼,隱息江湖,卅載於玆,這中間,自也有難言之痛,姑娘似已知道老朽來歷,我也不再饒舌,惟是另一位,和姑娘一模一樣,想是孿生,江湖上相貌相似的人,能和兩位姑娘一模一樣,倒是少見!”
  這時老少諸人,已經把話講開,倒也顯得水乳交融,毫無猜忌。
  麟兒又顯出本身誼豪氣,毫無顧忌的道:
  “徐老丈,你又看走眼了,寶姊姊和霞妹妹,南北東西,各自不同,而且在年齡上,她和師妹也相差頗遠,師妹是紫陽真人的愛女,寶姊姊可出自峨嵋,她因看不慣峨嵋的………”正大渲其秘,不料玉人把手一緊,嗔道:
  “看你口沒遮攔,什麼話也漫無顧忌,多氣人!”
  玉頰生霞,幽香撲鼻,美人宜喜宜嗔,只一下,立把麟兒噤若寒蟬,一雙桃花眼,乃將妹妹盯著,果然不放亂說。袁老頭拊掌笑道:
  “我和老大,自離開默隱居後,數十年來,如此情景,還是初見,老朽可得冒昧動問,姑娘如何知道我這兩位糟老頭兒?”
  寶琉喚住了玉郎,芳心也不免忐忑難安,但當著生人,也難略依溫存,只好把一雙妙目,脈脈含情地朝麟兒看了兩眼,微笑道:
  “兩位老丈,該是一十年前,威震巴蜀一帶,以一根煙桿,和一對鐵掌,統率黑道人物的松潘二義,碧天雕徐慶民、奔雲手袁傑麼?”
  兩老微一怔神,終於長嘆一聲,點頭答道:
  “姑娘眼力不差,我們兩位糟老頭子,原為貧苦子弟,恩師漠雲怪客,路過此間時,因性情投其所好,特收為徒,傳藝三年,即行離去,旋因迫於生計,浪跡江 湖,結識了不少武林黑道,更因我們兩人,輕功藝業,比人稍高,而且頗具肝膽,遂作了黑道首領,但勢力僅及於松潘高原一帶。雖說當時也曾得心應手,但終有一 次,遭遇最厲害的敵人!”
  寶琉笑道:“這敵人,大約是女性,說不定就在此處不遠。”
  徐老頭嘆息一聲,滿面淒涼道:“說來也怪我約束不嚴,手下弟子徒眾,才一時進入岷山,招惱了這位魔頭人物。那是端午節的中午,我和二弟,酒後微醺,岷 山上遊,作兢渡之舉,黑白兩道,都有船兢賽。老朽和二弟,自然得臨江助威,好在蜀西民情,雖然強悍,但黑白兩道,很少為仇。我和二弟,一到江邊,確有不少 人舉手歡呼,這原是徒眾們的安排,自屬司空見慣之事。
  “白道首領鄒寄薄,原是松潘正遠縹局的鏢頭,一見我二弟,也忙起招呼,彼此水乳交融,毫無敵視。按往規,龍兢度,船隻頗多,我和白道,平分秋色,各佔兩條,地方大戶人家,和附近漁民,也有此數,因為船數為八,附近百姓,均以八龍稱之。
  “船已齊,有頭臉的上,也都到了,舉辦競賽的人,正待號令開始。忽聞金鼓之聲,自遠而來,而且愈行愈近,我和鄒鏢頭,同吃一驚,忙問手下弟子:“有無其他客船,參與此次兢賽?”
  “手下徒眾,查詢後立刻傳話:“客船參加,按例先有通知,此次,並無客船!’鼓聲業已臨近。江上的人,也都哦了一聲,意帶驚愕,鄒鏢頭眉頭一皺,人從椅上躍起,如一只大雁,縱落船頭,我和二弟,也都上船察看,當時不由笑出聲來。
  “那可說不是龍舟,而是一只獨木船,船上的人,也打鑼敲鼓,但連掌舵(實際上是根長槳)打鼓、司鑼、及劃手等,總共只有九人,這不及我船上人數的一 半,那只船,也是臨時用木頭挖出來的,很像幾具棺木,湊在一起。當我念頭轉動之際,龍舟已如天馬行空,一瀉而至。船上的人,都是二十來歲的少年人物,那舵 手更是目蘊精光,強悍無比。當時,我也暗中嘀咕:‘今日情形特殊,可得小心在意,如果我們的船,當眾丟臉,這對黑道聲威,實是一次無情打擊,但願它不衝著 我們的船而來。”
  舟兒漸漸靠岸了,這傢伙,蠻不講理,竟朝我黑道兩船當中,趨行靠岸。按規矩,誰後到,誰得靠在最後。龍舟上,黑道徒眾,豈甘心被它插在當中?左右的 人,同把短槳一舉,朝它船身一戳,數十支短槳齊飛,而且他們都是練武的人,再大的船,也難抵擋這下。此刻,我和二弟心情,同有點忐忑不安……”講到此處, 徐老頭嘆息連連,不但適纔倨傲之氣,已一掃無餘,而且還帶著往日創傷,思之似有餘悸。
  霞兒也走下車來,她還記著麟哥哥這一日還未沾過水米,好在她身上的乾糧美酒,包所特殊,並無略損,遂揀了幾樣,朝著徐老頭笑道:“你這故事,並非馬上非說不可,暫進飲食,然後再談,豈不有趣?”
  老頭兒嗜酒如命,聞言自然大喜,酒在雪山之釀,系寶琉龍女親製之物,芬芳醇烈,與眾不同,袁老頭一見酒色碧澄,即拿杯飲了一口,禁不住大聲讚美道:“ 老朽年逾古稀,這等美酒,還是初遇,只要能讓我多飲幾懷,定把西蜀一位奇人,介紹諸位,能和此人相見,貴同夥的病,定有解救希望了!”
  麟兒暗裡一怔神,心說:“原來,這種怪病,果有能治療的高手隱居在此,這兩位怪老頭子,個性奇特,如急於動問,他們可能隱忍不言,倒不如暫不理會,卻讓他們自動把話匣打開,一時說溜了嘴,把山中秘密,宣泄出來,豈非快事一件?”
  當下把這事拋開不提,僅淡淡一笑道:“我們原不善飲酒,囊中所藏,足夠老丈飲用,兩位如果高興,不妨多喝幾杯,前面所講的事,極能引人入勝,尚待說完,美酒之談,更應多喝。”
  徐老頭也拈杯自喝,聞言大笑道:“季公子真是快人快語,這事情,是我和二弟畢生辱,那有不說完的道理?就在那獨木龍舟,硬行擠進我們兩條龍船的中間 時,船舷劃手,木槳齊揮,想把人家阻住。他們的船,原是後退,人數又少,按理,這種阻止,該是有勝無敗。就在這一瞬間,橫槳如刀,也不見其他槳手,使用多 大的力氣,他們的船,似有排山之力,朝後急衝,一陣克嚓之聲,還夾著我們徒眾的驚喚,我和二弟一看,不但人家的船,業已靠岸,徒兒手上的槳,竟被人家削斷 十支有奇。一瞬間,木漿齊飛,人形晃動,水花四濺,叱聲齊響,黑道徒眾,竟被那獨木舟的人,打得落花流水,受傷墜河的,已有十五之眾。
  “我和老二,知道事情是衝著我們而來的,但還不知道得罪了什麼人?目前最要緊的事,是制止爭端,懾伐強敵。主意既定,我拿手朝著凳上一按,立縱落船 上,老二就跟在我的後面,也許手下們已打錯了眼,到了船上,他們並未停手。獨木舟上,應敵的人,只有兩名槳手,其他的人,都在袖手旁觀,似乎毫不在意。我 立即開聲喝止,把手下的徒眾,驅回船上,但也責問那掌舵的人:“貴舟無端擾亂船規,阻撓比賽,如果激動公憤,一切後果,徐某恕不負責!”
  “那舵手聞言,立報以冷笑道:“你這話,請你別在我的船上叫喚,岷山兢渡,如我們不能參加,那蓮花洞、毒龍潭一帶,原是人家開派修真之地,為什麼別人 漫無顧意,伐木取材,尚且不說,甚至那種殺人越貨的勾當,也在我們山上作來,你有耳不聞,有目難視,負責的二字,從你口中發出,還有什麼份量可言?”
  “二弟見我受辱,不由勃然大怒,大聲叱道:“你原是岷山派的來人,無怪乎有這麼猖撅,只是我們咫尺之近,有話何不當面言明,偏生暗中卻來這麼一手?’ 二弟有心試驗對方武功,足下已運了八成以上的功力,輕輕朝下一坐,船身一沉一擺,河裡的水,激起很高的浪花,往船裡潑來。
  “那掌船的人,顏色一變。但立又恢復正常,濃眉一剔,滿面不屑一顧之色,喝道:
  “這是龍舟競賽之時,我勸你還是趕緊上岸,今夜三更時分,我們教主,請你上山比武,如果你兩人能在她的手下,走過五招八式,我們願將岷山讓給你們,否 則,你們對她也該有個交待!’語畢,那傢伙突從衣袋之內,取出信件一份,慢條斯理地朝著老朽一丟,信如鏢箭,迎胸飛來。我雖然用手指把信夾住,但覺得來人 內力精湛,暗中只有估計。看過來信,和舵手所言,大致相同,遂笑聲答:“如此極佳,領足下轉告貴派掌門。屆時徐某定必候教!’競渡開始,獨木舟在江上橫衝 直撞,所向披靡,不但隨手奪魁,還把我們黑道兩條龍舟,盡行衝撞壞。
  “第一合,我們算是裁到了家,手下徒眾,氣憤難平,想和他們聚眾而打,同歸於盡,經我極力告誡,曉以利害,才把眾人激動的情緒,克制下來。當夜兩更一過,我和二弟雙雙躍上岷山、還未到達半腰,立即有人攔載。細看,又是那掌航的少年,滿面鄙夷之色道:
  “兩位能提早到此,想來是認為能有制勝的把握,只是本教掌門,言出法隨,不到時,她決不親出,特著小可在此迎接,此武之地,也就在這兒。掌門人今日心情不佳,候在此間,請勿隨意走動,否則兩無神益。’語罷,這傢伙也不再打招呼,僅把身子一翻,立往密林中縱去。
  “這是岷山之南,由山麓到達山腰,全是陡峭險峻之處,山路奇窄,曲折險絕,兩旁古木斜天,蔽卻天光,使人於險峻之外,還有一種幽遽感覺。夜沉入靜,萬 籟無聲,點點星光,從疏枝密葉中,直空而入,山風吹來,枝葉搖曳,星光似隨之起舞,景物之美,使人迷變。徐慶民以輕功見長,故有碧天雕的雅號,一見敵人已 走,卻令自己困守其地,危言聳聽,不令走開,這無異劃地為牢,卻在右邊暗想,‘何不找他巢來,攪他一陣,也出出胸頭這口煩氣。’遂把此意朝袁傑一說,自表 贊同。
  “兩人挫腰縮胸,朝上一縱,拔地三丈來高,‘燕子空去’,正對著一株老榆之內直鑽!驀地響起一陣呼聲,狂風陡起,罡氣飛來,徐袁兩人,只覺胸前勁力陡 增,呼吸不便,前掠之勢,立受阻擋,身子不其而然朝下一墜,罡風從頭上掠過,只震得枝葉橫飛,氣血翻騰,不由心頭大驚,回首四顧間,除樹枝搖動,枝葉簌簌 作聲外,那裡有什麼人影?
  “袁傑怒吼一聲,破口罵道:“什麼麼魔小丑,縮頭縮尾鬼崇不出,既立教此地,就是近鄰,即把事情弄個起落,再不出來,可別怪我們掉頭不理了!’一絲陰 冷笑,從東北裊裊傳來,緊跟著,有人冷聲峻語,說道:“徐慶民和袁傑,你們兩人,可聽清,岷山派和你們並無多大仇恨,而且彼此近鄰,所以容許你們,在此間 鬧到今日,從今日起,附近百里之地,決不再容有此聚集徒眾,立幫開壇。今晚本教主親自動手,本副掌門現在警戒於你,嘴角留神,乖乖聽命,如亂跑亂叫,你們 立有殺身之禍,那時候,可別怪我們不懂行裡之情。”
  “岷山派一向默默無聞,本地的人,也得難見到他們在附近出現,卻不料隱藏著這麼高武功的人物,我們不但怔在當場,也知道今晚情形,特別危險。三更一到,彎月滿林,我兄弟兩人,頓覺心情緊張,但也想看看這岷山教主,是怎樣的一位人物。
  “陡覺微風起於樹末,一陣幽香撲鼻,我和二弟錯愕間,身後有人哼了一聲。回首疾顧,我和二弟,幾乎叫出聲來。那是一位約三十少婦,青絲披肩,眸同秋 水,青緞僧袍,披衣在身上,反顯得胸酥腰細,裊裊婷婷,雖然未卸鉛華,而嫩臉生春,柳眉微挑,櫻唇皓齒,口氣舒蘭。這麼一位俏嬌美婦,除眉宇間,略顯三分 煞氣外,誰也料不到,她就是岷山掌教的冷面觀音。
  “老朽把手略拱,開口問話:“徒弟們不知教主在此清修,多有冒犯,還望海涵!’少婦雙眉微蹙,冷聲答道:“按理,武林規矩,不知不罪,但本教主,言出 法隨,適纔副主教也將此意表達,無須再說,依我看,這麼辦吧,男兒心性,大都剛勒無比,不到黃河,其心不死,若你兄弟兩人,能在我手底下走過五招,岷山派 從此隱跡消聲,不再問事。但是你們不幸而敗,又當如何?’話如斬金斷鐵,咄咄逼人,老朽已忍無可忍,遂逕口答道:‘我們如果不敵,立即解散徒眾,就此洗手 歸隱!’‘好,君子一言,快馬一鞭,就請發招!”
  “二弟拳功掌術,自命不凡,立施展師門二十四手大擒拿術,身形閃動間,用裹穿翻旋之法,鎖拿她玉胸雙肩,老朽配合二弟攻勢,旱煙桿如怪蟒疾旋,劃空呼嘯,隱蘊風雷,巧點一百零八穴道。少婦冷笑一聲,嬌軀微動,風聲倏然,轉眼間,頓失所在。
  “突地,二弟身子,如不由自主,往前一撲,頭頂上,幾乎著了我的旱煙斗,老朽忙帶腕橫身,往旁一竄,那婦人,晃身之下,卻又立在我和二弟中間。她故作 微笑,出語譏諷,道:“如何,這就算一招吧!’老朽心頭,當時有一種生不如死的感覺,以自己和二弟的武功藝業,也絕不尋常,難道就在一婦人之下,出手受 挫?立即把心一橫,八卦遊身,迴旋疾繞,旱煙稈如密雨敲春,緊緊把這婦人裹住。一聲清嘯,人影橫空,二弟已星飛丸飛瀉般,疾落而下,驪龍探爪,朝那婦人百 匯要穴實施突襲,龍爪功可以碎石洞竹,猛烈無比。
  “這婦人,似猶未覺,僅把嬌軀往右一橫,眼看二弟右手五指,就要觸及她的頭上,紅粉絕代,夢比南柯,老朽不由哦了一聲,正待喝阻二弟,不准亂下毒手。說時遲,那時快。
  婦人突然把頭一點,那長長的秀髮,恰似一條飛鞭,在二弟手肘麻穴之上,指了一指,他半邊身子頓時失靈,冷面觀音,得手不饒人,立將二弟脈門扣住,猛可地,朝著老朽煙桿指點之處往前一推,這一式,‘子矛子盾’,出人意料。
  “就在老朽驚慌錯愕,撤招變式之餘,腰肋上,竟被人家一指點中,當即動彈不得。冷面觀音嫣然一笑道:“本教主不為已甚,三招之下,到此為主,念你兩人 心術尚屬不惡,暫貸一死,而今你們已被我點中天殘,二十年中,如能隱居不出,與世無爭,不但能保住性命,而且過後穴道自解,要生要死,由你兩人自行決定 吧!’語罷,嫣然一笑,美豔無儔,碎步生香,霎時頓沓。
  “這一次,使我兄弟兩人心灰意冷,即下岷山,找到手下徒眾,著他們立即自行解散,我們也不再過問,為著謀生,遂作了執鞭之士,一晃四來年,雖然穴道已解,但武功毫無進步,往事煙雲,徒令人感慨罷了!”
  徐袁二老,把自己經過一說,只見得麟兒連連點頭。遂把自己和岷山師太結仇始末,也毫無保留地說了出來。
  徐老頭不由縱聲笑道:“想不到這武功絕世的女魔頭,竟栽在公子手裡,只是公子同夥受傷,而且中的又是屍毒,據江湖傳言,這種毒質,雖然有人可解,但誰也沒有見過此人……
  麟兒最是天真,忙問道:“不管他是傳言與否,只要老丈見示他的出處,我總可以設法打聽得來!”
  袁傑拈胡笑道:“難!難!難!這人武功之高,據江湖傳聞,直似九天神龍,難見一麟半爪,言之只恐無益!”他不見麟兒答應,立又把話拉到別處,酒食既畢,竟即請群俠上車,只聞轆轆之聲震耳,立朝東北疾馳而去。
  就在岷山南北,緊接著顏喀喇余支,一嶺巍然,高拔雲霄。因為山多雲氣,遠觀近視,只覺白霧瀰漫,春去秋來,歷久如此。山多嵐瘴值風和日麗之際,惠風舒 冰,絮雲片片,掠地爭飛。文人墨土,每以此為悅目奇景,登高俯瞰,不是雲海翻波,便是輕雲如絮,山色連天,瞬息萬變,似覺宇宙之奇,直令人觀之不盡。黃梅 之季,其地多雨,山上積雲,濕度常常飽和,而且雲際頗低。
  此時,只須登高大聲疾喝,便是一陣豪雨,不知者,以為叱吒之人,身懷異術,可以呼風喚雨,究其實,不過雲中水氣,過份飽和,一受音波打擾,水氣中分子平衡頓失,即成驟雨,能知其然,自不為怪。
  可是,就在這種季節,下是梅瘴之期,不用上山,就在山麓附近,便聞一種奇腥怪味,久立其地,可以中毒,當聲昏絕。
  還有,此山險峻異常,峭壁絕崖,粗藤怪樹,雲光山色,使人目眩神迷,一入其境,絕難平安下山,甚至有那性格倔強的人,一經迷失道路,立便到處亂衝亂 撞,到後來,左有深溪,有有絕谷,前無出路,後有雲迷,弄得筋疲力竭,活活餓死。山上,蛇物特多,長短扁圓,粗大纖細,五顏六色,應有盡有。這一怪山,附 近居民,均談之色變,稱為絕嶺。
  徐袁二老,盡兩日腳程,竟把馬車軀到絕嶺南麓。趁著麟兒尚未下車。徐慶民已轉過頭來,鄭重說道:“我兄弟感公子為武林中一代高人,故甘冒大不諱,把你 們送到此處。聽先輩傳說,這山上潛伏著一位絕世高人,個性奇特無比,素以豢蛇為業?依山形之險,獨具匠心,潛居之所,無人敢近,因為這種蛇關係,他由蛇膽 胞中,製煉了一種藥液,可解百毒,如能求取一點,你那三位同夥,定必有救!”
  寶琉一聽,心裡頓覺一驚,忙隔車而言道:“難道他們兩人,還在人間麼?”
  袁傑笑道:“就算人已死去,那特製蛇膽藥物,定必存久留,如能獲取,就已達到目的了!”這老頭,竟不再俟麟兒回答,卻朝龍女笑道:“你們姊妹兩個,須留一個照顧病人,山上雲霧極多,你姊姊臂上有燈光,尋路較便,最好由她陪伴季小俠,一道上山,不知你意下如何?”
  龍女爽朗笑答道:“我們雖非同胞姊妹,但情感卻勝似親生,我陪她陪,誰都一樣,根本不須考慮。”隨說,立著寶琉,隨麟兒上山,自己卻抱著瓊娘,坐在第一部車子裡,等他們攜藥返來,以謀搭救,麟兒朝師妹認真囑後,才和寶琉一道上山。
  這正是黃梅時節。從山麓直達山頂,雲騰霧翻,只感白茫一片,什麼也難辨認出來。山徑一條,寬若兩尺,道兩旁絕壁如立,峭石磷峋,古木橫枝,藤蘿遍地,一滴滴水珠,如同疏雨一般,落在身上,一陣陣的濕氣,不斷撲鼻而來。
  麟兒被山形吸引,仰著頭,凝眸上望,寶琉如同散花仙子,粉臉含笑,靜待一旁。驀地,他臉形一整,緩緩攜著寶琉的手,將她嬌軀帶的更近,鄭重說道:“姊姊,再險惡的形勢,我也見過,但決沒有這山詭秘逾恆,不信,你瞧!”
  寶琉順著他手勢所指,凝目望去,不由嬌笑道:“論眼力,我比你差得更多了,望了半晌,除白雲漠漠外,找竟什麼也看不出來,你說多氣入?”最後一語,竟 是回眸一笑,百媚橫生,寶琉平常舉動,極為含蓄,故美在靜的一面,她不若龍女的天真直率,但處處顯著成年人的溫柔。這一笑,笑得嬌媚異常。
  麟兒心中一動,摟著姊姊吻了一吻,然後解釋道:“山中雲氣,稀薄不一,如走馬燈一樣,變化萬千,據我看,隱居此山的人,能奪自然之奇,功力一定特別,我們不宜粗心大意,以免失利誤人,你道是否?”
  語猶未竟,寶琉驚叫一聲,一手抓著麟兒,往旁邊一縱,但山道狹隘,兩旁又高,不是武功精純,用貼壁揉升法,幾乎無從趨避。麟兒知道,寶姊姊絕不是容易受驚的人,這一叫必有所見。回眸望去,也不由暗吃一驚。
  原來絕壁之上,毛竹橫生,遍地皆是,在那柔枝翠葉之中,竟有物蠕蠕而動,仔細望去,原是許多怪蛇,最長的,不過一尺六七,短的如同蚯蚓,全體碧綠,和 竹葉顏色一般,腹部兩邊,各有一條白紋,頭大頸細尾巴尖銳,尾端色呈紅褐,紅信長吐狀極惡醜,寶琉淺胸起伏,粉臉微變,銳叫之後,手指竹上,低語一聲“ 蛇!”
  麟兒博覽群書,知道這是一種含劇毒,動作奇迅,身有保護色的一種毒蛇,名叫竹葉青,人畜被害,立時昏迷發熱,口吐白沫,不到兩時,即毒發身死。這東 西,原是熱帶之物,想不到西蜀山地,竟也滋生這種毒蟲。忙摟玉人,急道:“姊姊,快拿燈光照他!蛇目不耐強光,必可將它掃退,否則,用掌這把它擊死!”
  寶琉動作奇快,不待玉郎語畢,已順手把蛟罩揭開,一道強烈紫光,往竹葉之間掃去。
  蛇性最喜潮濕陰暗,一見燈光,立即把一縮,身子一轉,只聞絲絲之聲,此起彼落,竹枝搖曳,群蛇彈身往前直衝,籍著胸部厚麟,開合隨著細尾卷,易掛枝頭,竟和松鼠-般。穿枝渡葉,引起一陣竹濤,朝山上竄去。
  麟兒也為之錯愕一陣,深深嘆息道:“頭陣即有如此之勢,愈往上行,必屬更險,如非取藥,我和姊姊真不願樹強敵!”寶琉微笑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 過,事情給我們遇上時,也只有放手去幹,無法顧忌許多了!”她牽著麟兒的手,朝下 躍,又回到那崎嶇陡峭的山道上,暗裡一提真氣,朝前直衝。
  陣陣幽香,送到麟兒的鼻內,使人頗涉暇思。麟兒耍賴,故把真氣一松,腳不加力,這無異于把自己著玉人攜著飛行。寶琉立即發覺,回眸一笑道:“你專門使 壞,我不和你跑了!”正待把手甩開,麟兒已用力將她素手握住,笑道:“無論天涯海角,我們彼此纏定了,那能輕易脫手呢?”寶琉輕輕地碎了他一口,粉臉微 紅,嬌豔得像一朵玫瑰,循著山徑,雙雙朝上。
  前行數百里,山徑已迷,白雲飄飄,大霧瀰漫,樹大逾圍,蓑草沒脛,峭石林立,絕壁撐雲,四周怪風旋起,絮雲濃霧,受著狂風一卷,如大海驚濤,波翻浪涌,指顧之間,令人目眩神搖,四方莫辨。
  寶琉心中忐忑難安,但可不敢明告玉郎,如讓他方寸一亂,失去鎮定,說不定即為對手所乘,愛之適足以招害,她原精通佛理,忙垂簾內視,反空照明,皓腕微抬,用強烈燈光,往四周掃射。說也奇怪。
  燈光探掃之處,只覺白茫茫一片光影,三丈之內,尚可辨物,過此則模糊不清。寶琉忍不住笑了一笑道:“據我們業已中伏,可不知大恩師在雪山傳藝之時,對奇門異術可曾談及?”
  麟兒略一尋思,忙道:“奇門遁甲之說,本為術數之一種,其說不一,有謂太找造甲子,風後得演遁甲,其法深幽隱祕,未易探窺,故謂之遁,因師得儒道精 華,深習易理,認為遁甲之說,起於‘于‘易繁度太乙行九宮法’,以乙丙丁為三奇,以戌已庚辛壬癸為象,以甲統之,配以九宮,循環推廣,變化無窮,如能引用 自然演變之奇,配以地形之妙,虛虛實實,以之行兵布陣,可克敵人,絕非人俗所傳,那種神怪不經之說!”
  只聽得寶琉暗裡點頭,不由喜孜孜的嬌笑道:“這麼說來,你該算是老於此道了!”
  麟兒天真地笑了一笑,答道:“雖曾涉步,但學而不精,且從未致用,只好觸類旁通,遇上之時,沉著應付!”
  “弟弟不妨細看,眼前景物,業已可疑,只恐中了道兒,尚猶未覺呢?”一語提醒了麟兒。他凝立當場,朝前望去,不由搖了搖頭。寶琉驚道:“難道你看不出一點端倪麼?”
  “這是太乙迷宮之術,利用這等天然複雜地形,還加上此地雲雨濃霧,助長聲勢,無怪我們一點門路也看不出來!只好硬闖!”他已把師門玉笛,拔了出來,橫 笛便吹,笛音最易,散入長空,如東風舒柳,百鳥齊鳴,群花怒放,不一會,那聲音,又從四面八方,回了過來,本是一笛橫吹,這時,似有千百支笛子,先後齊 響。麟兒星眸如睜似閉,五指齊飛,俄兒,宮商泛微,罡氣天來,霧滾雲翻,枝搖葉動,回音陣陣,疑疑從四方八面連續飛來。
  回音共鳴,使聲音愈來愈高,宛如千軍萬馬,突圍而至,連寶琉有至高的玄門造詣,也覺得神魂不定,芳心悸動!美麟兒似在全神用笛音,一雙星眸,業已垂 合,驀地,笛音悠長,高兀無比,四周圍,落葉紛飄,不待回音驟至,麟兒已劃然中止,人從地上,緩緩立起身來,朝著寶琉笑道:“姊姊請跟著我的身後,切莫離 開,如遇突襲,以燈光開路,用寶劍拳風,對付他們。”
  寶琉羅袖掩口,輕輕淺笑道:“你這叫硬打硬闖,山主人遇上你這種暴客,真要笑破肚皮!”麟兒笑了一笑,也未答言,懷中抱著玉笛,微一矮身,卻朝著東北一處絕岩,飛身而上。
  寶琉也隨著玉郎,跟蹤而至。岩面凸凹不平,異常潮濕,青苔滿布,滑不留足,茫茫濃霧,籠罩四周,山形之奇,就奇在形勢綜錯複雜,使人望去,似乎困居鬥 室,四周無路可通。呼呼風聲貫耳,濛濛細雨中,偶有幾滴驟雨,但麟兒和寶琉,因周身有罡氣相護,微雨水滴,相隔身旁,猶有三尺以上,立即紛紛飄落。寶琉燈 光,朝前掃射,無意之間,似發覺地面上有絲絲銀光,映在眼前。麟兒目光雖利,但以山間蜘蛛蟲屬,能吐絲之物極多,當下也不在意。寶琉笑道:“地下銀絲漫 牽,不知是何蟲類?”隨說,蓮步微前,無意間足踏絲,瞥見一條黑影,電射而來。麟兒就在寶琉身後,大喝一聲:“寶姊留神!”
  隨手拍出一掌後,立摟著寶琉細腰,朝上一躍,但掌風打出,吹動其他銀絲,平地黑影連晃,一股微腥掠鼻而來。寶琉和麟兒,無意之間,嗅了一下,彼此似覺 心神一盪,忙將真氣運行,別無感覺,仍落回原地。地下銀絲,因掌風掃擊之後,此時業已無存,寶琉嬌波微轉,淺胸起伏,似有餘悸,朝著麟兒望了一眼後,低聲 笑道:“這是什麼毒物?能有此種奇快身形,適纔瞥見之間,似是一種蛇類,你可知道麼?”
  麟兒見她臉帶微暈,眸同秋水,雙眉疊翠,細語款款,喘息微微,不覺心神一盪,暗道:“這位姊姊,平日間深情不露,極自矜持,如今兩人同在一起,情感較為流露多了!”
  遂笑道:“這大約是一種最厲害的毒蛇,可惜天賃師伯,不在此地,否則必有克制之法。”
  麟兒以為自己無心,惹她傷感,不由頓吃一驚,正待設詞詢問,玉人忽微笑低語道:“此刻我似覺異常慵困,心緒也雜亂無章,岩頭濕多苔,無法憩息,何不就 近處山洞,跌坐休息一番,待慵困既除,同闖山地,你意如何?”語罷,竟望了麟兒一眼,雙眸裡發出一種異樣光輝,那似含有某種渴望,以寶琉的文靜幽雅性格, 似不應有。
  麟兒心中一動,暗道:“奇怪!”但不忍稍拂玉人心意,一矚前方情形,東邊正是陡峭岩壁,忙道聲:“姊姊留意,隨我來!”挫腰抖臂,雙足一彈,人如騖烏騰空,奇快無比,下附之處,正是絕岩底部,岩頂前伸,底部裂開數處,中可容人。
  寶琉忽地嬌羞滿臉,怔怔的朝那隙罅石洞看了一眼,舉止異常。麟兒心中大疑,忽覺一陣奇香,非蘭似麝沁徹心脾,這幽香原從寶琉身上發出,不過,在平時, 香的感覺決無如此敏銳。這是女人誘惹異性的幽香,不但可使人產生一種強烈的感覺和需要,更可使男性們腦海裡浮出種種幻想,色與香,原是相輔而成!一股強烈 熱流,如同電閃一般,從丹田之中,直向四肢推出,上衝腦際,下及泉湧,不須臾,心脈怒張,呼吸急促,一抹紅霞,從麟兒秀頰,直透眉梢。
  美麟兒,劍眉微理,眸若晨星,閃閃青光,卻在寶姊姊的臉上,不住打量。她原生得美似碧落仙霞,除了霞妹妹,人世間已無人可及,此際在麟兒眼中,更覺得 琉姊姊的可愛,而且要從她的身上,獲取一種強烈的需求。琉姊姊似驚似喜,齒弄羅巾,嬌豔欲滴,含羞帶笑道:“弟弟,你幹嘛這麼傻啊?岩罅石隙,可避風雨, 稍為坐息,默察山頭變化,謀定而動,豈不勝似闖?”麟兒笑了一聲,緊握著寶琉素手,彼此手心,其熱如炙,微一聳身,朝右邊石隙奔來。
  裂口之內,足可容人,石地平坦,墊以狐皮虎革,即可坐臥起居。麟兒稍費張羅,解除兵刃,即朝地下一坐,寶琉側著身子,卻在一旁拈巾弄帶,不肯立即同坐下來,但臂上的燈光,和身上的寶劍,卻都放在地上。這時麟兒似乎已失卻控制,起身攔腰一抱,把她摟個滿懷。
  胸前雞頭肉,軟中帶硬,使人神魂飄香,兩人臉偎著臉,口氣舒蘭,心頭鹿撞,麟兒低喚一聲“姊姊!”寶琉卻應了一聲:“弟弟,我怕!”“姊姊武功,已致 至境,全身各處,無一不具功夫。小弟雖然魯莽,諒姊姊還可抵擋得來。”這時麟兒已失卻平日文秀,隨手探腰,不但把寶妹妹的羅裙,扣兒松掉,連貼脯鵝黃抹 胸,也解了開來。寶琉微閉雙眸,嬌雲上頰,氣喘息息,含混不清的喚了一聲“嘉麟!”
  隨把臉兒朝麟兒的秀頰上一貼,彼此都覺熱燙異常,異性的滋味,令人心神搖曳。尤其姊姊淺胸脂膚,又滑又柔,軟若無骨,不須臾,麟弟弟橫戈躍馬,片馬闖關,一陣翻騰,欲情繾卷,終於桃花片片,落紅繽紛,使石洞之中,蘊藏著無邊春色。
  寶琉又羞又愧,眼角一紅,低泣道:“你如何對得起妹子?”麟兒慾念冰消,著急溫存後,也自感歉然,默思良久,只好笑慰道:“霞妹蕙質天生,心又遼闊, 對姊姊的事不但早已默許,而且極力促成,事已如此無須顧慮,只是這次慾念之盛,有異尋常,莫非我們中了人家圈套?”喁喁絮語之際,突聞呼然一響,一物直飛 而入。寶琉一聲驚叫,雲鬢微亂,衣裙末整,但身子已被麟兒隨手摟抱,朝角落一退。
  飛入之物,卻是一條死蛇,長約尺餘,麟甲非常細,初看,幾同白鱔一般,但頭部寬扁,口角間斷絲猶存,貌相奇惡,使人驟吃一驚。
  麟兒把劍眉一挑,邊代姊姊整理衣裙,邊道:“這就難怪了,它那能不使爾我失常?”
  寶琉手理秀髮,臉蘊春情,微笑問道:“此物何名,居竟會有這麼奇毒?”“這是牽絲蛇,性懶,動作奇快,貼地奔馳,其疾如失,口大毒牙,毒泉入腹。互通 毒囊,啐人必死,這種蛇,不但絕毒,而且奇淫……”寶琉粉臉一紅,輕輕啐了他 口,低聲笑道:“快把它弄開,免得我見了,心有餘悸,渾身不是味兒!”麟兒笑道:“沒有此物噴上一口毒氣,給你我無意中聞上,我天大的膽子,也不敢這般唐 突,不過從今天以後,和姊姊一道,真要方便多了!”
  寶琉嗔了他一眼,正容道:“非禮之事,可一而不可再,真要遇上恩師,得知此情,數說兩句,那時你我頭面何存?”
  麟兒眨了眨大眼,如兩顆燦爛星光,閃了兩閃,笑道:“男女大欲,王者不禁,我和姊姊霞妹等人,應早得行周公之禮,不過這一次,情形特殊,牽絲蛇被我掌 風擊中絲門預置的細絲,群起攻擊,未能噬人,卻噴出毒氣,吸染中毒,春心難製,這只能算是無心之失。………”這正滔滔不絕,疾朝下說,卻被寶琉拿眼將他止 住,麟兒星眸一掠,似已了然,續道:“姊姊,這山上,大約有人豢蛇,而且飼的都是毒物,牽絲蛇在中原各地,極為少有,如不見著這種毒物,我幾料想不起來, 湖南一帶,民智不開之處,舉凡家中畜貓,貓死之後,必用強係頸,懸之樹上,皮肉腐爛,零星附落。否則,謂死貓可以成蛇,蛇可吐絲,咬人必死,相傳成習,牢 不可存,究其實,牽絲蛇確是毒蛇,自有其物,絕非死貓可化。這種奇異之物,最好貪眼,但在臨睡之前,必在身旁置毒絲,不論人畜動物,誤觸其絲,即猝然驚 醒,旋身子一彈,其疾如箭,觸絲之物,絕難脫其毒吻。”
  寶琉不由機伶伶的打了一個寒噤,驚異地道:“如此說來,這東西是防不勝防了!”
  麟兒臉色凝重地搖了搖頭,只嚇得姊姊變顏變色。這時玉人雲鬢重整,配帶已齊,在麟兒心眼中,只覺寶姊姊比往常更加美麗,嫩臉生霞,春情微漾,雙眉疊翠,口氣舒蘭,一種少婦風情,使人蟬裡傾倒。“最難消受美人恩!”麟弟弟確是又貪又愛,不免低問一問:
  “縱躍可有礙難?”
  王人嬌羞萬分,低啐一句:“都是你!”話語甫畢,微蹙雙蛾,輕搖蓮步,正待身越麟兒出洞,陡聞玉郎一聲,隨手取石,狀如拳大,微抬猿臂,呼然作響,竟朝前面一棵密葉撐風的松樹之上打去。
  寶琉配合玉郎攻勢,把燈上蛟罩一揭,紫光朝漠漠濃霧之中便掃。麟兒已施展金鴦織柳,躍身空中,陡聞叟叟數響,色作灰白,其長如箸,身前竟連環身堊六 支,而且寒風勁疾,所奔之處、無一不是致命的穴道,迫使麟兒不敢大意。疾把雙臂一揮,夏氣上提,“飛燕捕蛾”,身式奇絕,連接幾下,把射來之物,統統接 住。落地一看,竟是武林中百難一見,奇毒無比的蛇骨箭,美麟兒身在空中,餘勢已盡。巧墜千斤,疾朝下落,寶琉也趕到身前,劈口就問:“沒受傷麼?”
  麟兒遞過一支蛇骨箭,寶琉接著,稍事細察,問道:“這麼長的蛇骨,製戍利箭,倒是初見,只是我們與對方無怨無仇,見面即下毒手,未免蔑視江湖規矩!”
  松樹上,突然飄落一物。麟兒忙躍身接住,細看卻是一幅蛇皮,大小和手帕一樣,麟甲已去,質地柔軟。寶琉笑道:“這東西,可不知能管什用?”“看來好像 人用物一般!”麟兒話語未畢,寶琉不由哧地笑出聲來,她輕輕在玉郎肩上,打了一掌,淺笑道:“你無時無刻,不牽掛女人,這東西,腥味撲鼻,除非她是蛇精, 誰願要用這種腥物?”麟兒笑道:
  “適纔,明有人隱身樹上,那打來的死蛇,無疑也是此人暗中所使,因為山形險異,巧布奇門,在未摸清地形以前,我明敵暗,此時如若實施追出,敵人也易於 恃險潛蹤,那一為,反而打草驚蛇,自有百害而無一利,如今,我們精神已足,立即闖山,果能突破數層,敵人勢必驚震,只要出手攔截,我們就可直撲他的老巢 了!”
  話語中的,果是奇才,寶琉不覺暗中傾倒,但尤故意刁難,笑問:“蛇皮與女入,如何連在一處,你還沒說出所以然來?”
  額兒不加經考,笑道:“既然有人,且把蛇皮當作手帕。如是男人,可沒有這種必要了。”“女人如果使用手帕,也得稍有餘香。”這可把麟兒問倒,只好涎著臉道:“也是-位醜八怪。拿著蛇皮應個景兒,人世間能有幾個女人,和姊姊妹妹一樣?……”
  寶琉怕他再纏,只好笑道:“就算是一位女人吧,可不許你胡想,把握時機,立即闖山,以免霞妹久待!”
  麟兒朗笑一聲,立朝松樹之上直撲,寶琉提著燈光,跟而進。松樹伸出地面很高,啟眼望去,只覺慘霧彌彌,愁雲漠漠,狂風怒作,淫雨霏霏,雖說麟兒目力超 異常人,凝眸四矚。只覺渾沌沌瀰漫無際。中央,山勢特高,地形變為險惡,白枝如絮,隱現於濃霧怪石之間。麟兒和寶琉招呼一聲:“同往西北直闖,寶劍金剛 正,為佛門利器,攜在手上,不必還鞘,今日情形,絕乏善了之局,處處留神,不要弄得藥未取到,人反失陷,貽人笑柄!”這孩子,已施出全身功力,先一式老猿 附枝。隨著松枝往下一沉,忽爾微抖雙臂,藉樹枝一彈之力。把身子拋起老高,手挽寶琉,往斜刺便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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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御者指引b

  腳底下,只覺白茫茫一片,狀似雲海,一陣煞風,傳來幾聲怪叫:“何人闖山,還不立即降落,聽候處分!”
  “我倒偏不信邪,落下再說!”這一對青年男女,輕功確實不可思議,但見人影一晃,竟從絮雲濃霧之內,直落地面。地面怪石磷峋,從上俯瞰.似一碩大無比的異獸,張開巨嚎,露出那森森白牙,使人驚異已極。
  麟兒和寶琉,同朝足底下一塊青麻石上點去。眼看就得落下,寶琉卻於無意之中把燈光面一晃,濛濛白霧中,又現出無數銀絲,不由驚叫一聲“蛇”但下落之勢太速,改變不來,玉郎又走在前面,這時豁出她的性命,也不敢讓麟兒給毒蛇咬上一口。
  她手中原抱著佛門利劍金剛正,忙隨手把劍朝下一丟,這正是天惠僧人七十二式乾坤劍術,最後絕招,“鎮坤定幹”的脫手揮劍手法,能於無意之中,乘人不 備,用佛家指力,把劍擲下,不但全靠眼力指力和內力,而且必須運用靈活,一溜紫光,迅若奔雷,朝下激射,但聞嗆啷作嘯,神劍已洞石而入,旋聞絲絲之聲震 耳,白影連晃周圍的牽絲蛇,數以百計,朝劍身一齒,立即竄回。這一下,算是搭救了麟兒。
  他朝劍柄上,藉力使力,立往斜刺裡一彈,寶琉也跟著學樣,這次落足之處,卻是一根極矮的石筍,就在兩人落足之後,迴轉身,地下的金剛正,業已不不翼而飛。
  麟兒驚叫:“奇怪,姊姊的寶劍呢?”這對寶琉,無異轟雷擊頂,百衲上人,提掖後進,面授至寶,如若失去,豈不愧對上人。她幾乎哭出聲來,正待翻身朝下 躍落,卻被麟兒一手將她摟住,先把自己的軒轅劍遞給玉人,才正容發話道:“地下毒蛇,如不除去,我們寸步難移,姊姊千萬不能性急,不論事情怎樣,我們只有 步步為營的穩抓穩打!“這種蛇,便直不知怎樣除法?”“先行設法一試,必要時,只好立施煞手。”“你是想,用火燒山,那一來,頗,頗乾!”
  麟兒笑道:“對付敵人,必須收拾慈悲之念,豈不有類婦人之仁?”寶琉嗔道:“什麼婦人之仁?古往今來,如寧囊一流的人,那一個是我們婦人之類?這不過 是那些無聊男子,硬把壞事推在女人的頭上,怎麼你也不能免俗!”好一頓教訓,弄得麟弟弟不敢回話,只好暗中搶了一個鬼臉,手中卻拿一只玉瓶,瓶裡已吱吱作 響,這東西,已有幾年未曾動用。幾使人把它們遺忘,寶琉一見,不由喜道:“你使用天蜈?趕快把蛇趕走,好取藥要劍!”瓶塞一拔,已飛出三絲紅光,前面一 道,顏色特別鮮豔,長逾六寸有奇,這條陰山蜈蚣,似是三者之首,繞著麟兒上空,盤旋三匝,還吱吱地叫了兩聲,旋即升空,不斷旋轉。然扣分朝一面落去。地下 異聲忽起,吱吱呷呷,格格絲絲,有類嬰啼,有如燕語,千奇百異,莫可名狀。整個山,似乎已起騷動!
  遠處突傳來一聲斷喝:“何方狂徒,膽敢潛入本山。還放出這種陰山天蜈,驚動本山蛇類,即此一舉,百死不以蔽其辜,不給點厲害讓你瞧瞧,你也不知天高地 厚!”忽又有人笑答道:“大哥,何必與之些狗男女吆喝作什?只需把鳩兒放出,將這幾條小小蜈蚣啄食之後,再策動守山神蛇。他們再厲害,也不過讓蛇兒們添頓 美食!”
  笑聲和吆喝,分從四方八面傳來,而且聲音極高,只震得雲翻霧滾,松針杉葉,密如驟雨,朝麟兒寶琉周身襲至,麟兒哈哈一笑,也用先天煞氣,把打來的松針葉子,一舉震落。
  放出的天蜈,已只見三線紅光,上下閃動,群蛇怒吼之聲大作,蛇蜈劇戰,震撼山林。
  麟兒知道時不可失,力朝正中央山腰之上,直撲而來。
  這時,敵人佈置,似已全部發動,一陣奇聲怪嘯,激盪長空,驟雨簌簌,傾盆而降,山嵐濃霧,瀰漫山頭。寶琉立提醒麟兒,注意對手利用山洪,實施水襲,麟兒默然不語。
  突呷然-聲,酷似長空鶴唳,半空雲霧之內,已出現兩只大鳥,全身紫綠,頸長赤啄,鋼羽鈞爪,猛鷙非凡。振翼飛騰,快如電閃。
  “這是鴆鳥,蝮蛇之敵,也是天蜈之克星,弟弟留意!”寶琉出語警告麟兒。這兩只毒禽,業已出列那天蜈之上,振翼揮爪凌空下擊。但這三條毒蟲,也非凡 品。東北方,紅影縱橫,如一線虹霓,繞道而上,濛濛白霧之內,突現出一蓬黃煙。右邊毒鴆,一見黃霧長頸一伸,直穿而入。西南西北兩條飛蜈,卻被另一只鴆鳥 所追逐,這毒蜈功力較淺,似已不敵,卻採取低飛之式,閃避強敵。
  麟兒已撮口為嘯,同時攜著寶琉,電閃而至,但經行之處,阻礙重重,不是樹林擋路,就遇峭壁絕岩,麟兒知道太乙迷宮,利用主形險阻,參以構造,千奇變 化,層出不窮,好在自已頗曾涉足此道,懂得趨避。但卻苦了寶琉,一陣團轉,左右飛馳,前趨後退,直弄得頭昏腦脹,粉黛浸淫。那兩條蜈蚣,也頗靈慧,眼看鴆 烏追急,往濃枝密葉之內便鑽。鴆鳥如鷙,性格凶殘,鐵爪連揮之下,雖然把樹枝打斷不少,但身體極大,不及蜈蚣小巧,終難把這毒蟲制使。眼看距離麟兒愈近, 但猶隔了一座斷崖,美麟兒,心頭火發,已從囊中摸出兩支天狼釘,雙手連揮,對準那斷崖擊去。崖離地面,不下十丈,有頂翼然,往前突出,天狼釘為碎石利器, 烏光閃閃間,轟然一聲巨響。
  黑壓壓的崖頂。如空中隕石般,一瀉而下,這真是山崩地塌,石破天驚!
  兩條小鴆鳥,吱嘴一聲,電閃而至,卻不住地在麟兒寶琉頂上盤旋。寶琉笑道:“這東西真詭。”一掠嬌軀,雙掌連揚,用佛門內罡,代麟兒將天狼釘收取之 後,一見鴆烏追來,忙著玉郎,把這惡物除去,蚊罩一揭,燈光連晃,鴆鳥把長頸一伸,往斜刺裡便掠,易地而弛,避去燈光。麟兒已拔取金鐃在手,暴喝道:“孽 障,還想逃命麼?”抬腕揮臂,紫光匝地而起,“百步飛鐃”,正是鐃鈸僧的特殊手法。
  這東西,脫手之後,便聞錚錚之聲震耳,饒身迴旋,轉速極高,沿著一道弧形,引伸之處,正光鴆鳥前駛弧線相交。毒鳥紫鐃,速度都快,陡聞鳥嘯鐃鏘,血雨 紛飛四處,純陽飛鈸,已將這種奇毒怪鳥,劈為兩截,麟兒一個縱步,起身空中,順手朝鐃鈸一抄,將這玄門利器取回。眼前紅光一閃,那與鴆鳥單獨作戰的天蜈, 也振翼而至,它可並未勝利,不過仗著身法靈巧,未曾受傷。
  鴆鳥為崩崖所震慴,又見同伴已死,兇威頓斂,哀嘯連連,鍛羽而去。寶琉慷慨朝麟兒笑道:“毒離已敗,我們趕緊用天蜈開道,設法闖山。”三絲紅光,竟在 兩人頭上疾繞盤旋,似若守護,麟兒度情審勢,已再事猶疑,著寶姊姊隨跟來,一步一趨,徒見霧雲濃霧之中,碧光霞,掠地輕飛。
  一笛一劍,都是武林至寶,閃爍反光,加以兩人飛奔奇快,遠遠望去,絢麗之狀,令人迷惘。約莫一盞茶久,麟兒和寶琉,已闖到山腰,太乙迷宮,雖然妙用無窮,但這一代奇童,善於趨避,而且熟諳笙中生剋虛實之道,竟朝那險峻陡峭之處,頻頻飛落。
  然實虛交替,聲東擊西,都在麟兒意料之下,這一來,絮雲濃霧,山地險阻,林木迷蹤,懸崖絕徑,著著失效。麟兒不善用回音辨徑之法,地形難易,山谷奇 崖,瞭如指掌。這時,他顯得一臉輕鬆,和身畔玉人,有說有笑,雖然殺機重重,危機四伏,滿不在意了。山頭大雨傾盆,嘩嘩作響,到達山腰之後,卻朝一條狹谷 之內縱落。寶琉一怔神,忙笑問道:
  “中央和左面,雖然陡削難行,但適纔那實虛和虛實之道,為何又舍而不用?”
  麟兒笑道:“地形過於突削,可用滾石之法,使人受傷,迷宮將盡,方式已有不同,適纔使用回音,已知這山谷狹長,避道而行,或許事半功倍!”寶琉自也無話可說。
  山谷狹長,彎向左轉,朝上愈窄,直達山顛,嶺高拔雲,巍峨凸立,俯瞰群巒,極盡睥睨之能事,但由於這道狹長絕谷,左右兩旁,似壁分為二。
  驀聞,一陣天崩地塌之音,山洪滾滾,如銀河倒瀉,若萬馬突圍,只聞轟轟之聲震耳,急浪排空,形成一股強烈無比的疾流,將貼地白雲,吹得紛飄四散,氣流 疾勁,被周圍岩石樹木,激盪而回,風力一卷,白雲如絮,團轉不已,霎眼之間,立變作千奇百狀,竟與那奔馬怒濤,匯成一幅驚心駭目的奇景。
  麟兒長嘯一聲,雙臂一抖,騰空而上,伸手抓住一抓住一段橫枝。陡聞一聲銳叫,那聲音發自寶琉,麟兒回首一瞧,不由嚇得魂飛魄落。
  原來她落足一塊高約兩丈的大石之上,位當狹谷之中,激流一衝,狹山崩海嘯之力,大石朝後一墜,因為來勢太驟,猝不及防,寶琉雖然仗著身體輕靈,就勢一 倒,仍然落在巨石之上,但石塊奇重,浪花一卷,不但全身濕透,人也幾乎震蕩昏厥,更加水花朝頭上一罩,鼻腔口內,呼叫之間,山流乘虛而入,未曾鍛鍊水功的 人,這個罪可受大了!寶琉只覺頭昏目眩,鼻腔刺痛難忍,但兩手抓著崖頭,緊緊不放。
  麟兒一伸手,施展“雲裡鞦韆”,順手一抄,將寶琉臂膀抓住,但身子被寶琉重量一帶,立即朝下墜落,只要跌落水裡,饒你本事齊天,因為水勢奇險,也得被 激流衝走,輕則重傷,重則粉身碎骨。人皆有求生的潛存本能,何況一代少年奇俠?眼看腳已觸水,下落之勢,猶未製住,頭上有一粗可合抱的大松樹,從左邊崩潰 壁,斜伸而出,但距頭頂頗高,無意之間,麟兒把手朝上一伸,突撈著一物,物體軟中帶硬,且極冰涼,同時手臂身腰突覺一緊,如無數鐵箍,繞身數匝,頓感呼吸 失靈。不由大駭。寶琉早已大聲銳叫:“蛇!”
  卷著麟兒之物,原是一條金錢錦蟒,這惡物,身子粗圓,腹作白色,麟甲粗硬,力大無窮,長度最小在兩丈以上。它盤繞著老松橫桿,尾部卻從樹上拖了下來, 突被麟兒無意抓著,這送來的美食,它那有輕易失去之理?纏繞糾結.毒物傷人,原是蛇兒本性,它將尾部緩緩朝上帶動,並把那又扁又闊的頭部,朝下一拱,紅信 嘶嘶,不斷吞吐,兩眼直泛精光,隨著獲取之物,一瞬不瞬。麟兒右手,本抓著寶琉,此際連手帶腰,及玉人的身子,都被毒蟒纏繞,雖然暗中使用真氣,準備最後 一拼。但覺這種蟒蛇,力大無比,能否得手,尚成疑問。
  頭上的天蜈,已被激流驚走,否則,足為毒蛇之害,但此刻,連這線希望,也覺沓然了。陡聞尖嘯之聲,劃空而來,那身形如鷙的鴆鳥,突又出現濃雲密雨之內。半空裡,忽又掠出三絲紅光。
  金錢錦蟒,原把頭朝麟兒移動,此刻似忽受驚,吱呷一聲,翹首上望,似在注意天空動靜。寶琉滿臉驚愕之容,悄語麟兒道:“該怎麼處?”麟兒忙阻止出聲, 拿手朝天空一指意似告知玉人,靜候天上動靜。鴆鳥與天蜈,似若世仇,翅首展翼,朝著蜈蚣撲來。這時,三條蜈蚣,已會合一處,嘴裡紅煙,滾滾而出,似在朝毒 蟒發動攻擊,一見鴆鳥來襲,立把小巧身材,朝下一伏,往三處掠開,避過鴆鳥一擊後,正當中,那較長的蜈蚣,振翼吱鳴,對著那金錢毒蟒,頭上掠過,還撒了一 蓬毒煙。
  錦蟒絲絲一聲,把頭一偏,似在避開那股煙霧,就在此時,鴆鳥疾朝下落,乘勢追襲,卻不料掠過蟒頭時,毒翼羽毛,正好挨了一下,鳥羽極毒,只痛得錦蟒把 身子朝上一撐,前身矗直,尾部上揚,立把麟兒寶琉,卷落樹下。寶琉已知時不可失,仗著右手未被蟒纏住,軒轅利器在手,而且蟒蛇注意力,似在對付蜈蚣,遂暗 中把真氣凝注右臂,劍芒閃爍,疾若銳虹,一顆海碗大的蛇頭,竟被斬落水裡。這東西,性子真強,元魁雖失,兀猶未死,蛇身蛇尾,一陣亂絞,不但血雨橫飛,更 把麟兒和寶硫的身子,緊緊纏住,神力奚啻千鈞?
  麟兒從寶琉手裡,接過寶劍,一陣揮動,將糾結自己的蛇身,又復斷為數節,始和寶琉脫困而出。寶琉此刻,不但從頭至腳,已無半根幹紗,而且滿身鮮紅,都 是蛇血,素服白裙,盡成赤服,她原好潔成癖,何曾受過這種罪來,幾乎張嘴想哭,尷尬萬分。麟兒比她情形較好,但頭臉胸前,鮮血斑斑,一股奇腥異味,迫使心 頭作嘔,但此刻,他可顧不了自己,只好安慰寶琉道:“姊姊,我革囊裡,猶帶著你幾襲衣裙。此處均無人,就拿它換上吧!”
  寶琉苦笑道:“這樣子,真使人煩膩.你把身子轉向別處,讓我好行換裝!”
  麟兒遞過衣裙,正待轉身。忽聞鳩鳥呼嘯之聲,枝頭上,突然一響,現出一位人身蛇服的怪物來!寶琉捻著麟兒的手,心中忐忑不安,低問:“這東西是人是怪?多可怕人!”
  麟兒一時也難回答。因為立在前面的怪物,全身都披著蛇皮,頭部酷似蛇首,頸子也用蛇皮蒙著,兩手卻是一對精光閃閃的鋼撲,身上所穿蛇衣蛇服,兩足所著,也是一對蛇革所製的皮靴,氣息咻咻,對著麟兒,還不時拿眼朝寶琉望望。
  那鴆鳥,卻站在這怪物的肩上,一條長頸,高出他頭部四尺以上,呷呷低鳴。雙方默然相對,最少也有一盞茶久。驀地,寶琉驚一聲:“麟弟弟,他偷了我的劍,東西還在他背上。”麟兒漫不經意道:“神物利器,惟有德者居之,他能攫奪於一時,也無法保持久遠,讓他去吧!”
  這怪物,突然冷冰冰的哼了一聲,鋼撲如鉤,往內一屈,立發出一陣格吱格吱的奇怪響,只聽著寶琉機伶伶的打了一個寒噤,嬌軀也不由自主緊靠麟兒。怪物突 作人言:“絕嶺地西陲,與世無爭,也不容人擅自闖入,你們這種肉麻膩相,此處絕不作興,還有,我豢養的一對靈禽.以及紫兒,均為守山神物,你們竟把它們釘 害,還不但違反的本山規矩,也為武林所不許,如若識相,立時自戕,猶可落得一種知罪自戕的美名,否則,哼哼他把語音頓了一頓,眼神如電,看著寶琉,一瞬不 瞬,那情形,似已蓄滿功勁。一擊得手,必攫人而噬。寶琉武功,得釋道真傳,滅魔絕學,更是武林秘技,論理藝高自然膽大,但連日所遇,終弄得灰頭灰臉。幾乎 信心動搖,來人更是莫測高深,只好看玉郎臉色行事。
  麟兒業已窺知其意,兩道眉朝上一掀,朗道:“如若我們不願自刎,你拿我們怎樣!”
  “把你們殺了餵它!”
  只聞“的達”一聲,這位蛇服怪人,雙肩一縱,人如電掣。屈指如鉤,朝麟兒胸前,迅速飄去。麟兒還未出手製敵,寶琉已揮手中利劍,一抹流霞,在朦朧白霧 中,衝空而起,森森劍氣,勢比奔濤,迎著那精芒鋼指。橫削而至。蛇塊蛇皮,輕輕削落。由於彼此身形太快,帶起一團勁風,怪人頭上,立迸出滿頭青絲。
  寶琉驚叫:“這是一位女人!”
  麟弟弟愕在當地,未曾出手,對方冷笑一聲,彈腰點足,竟從松樹之上,一躍而起,她那肩上鴆鳥,早已振翼高舉,三絲紅光,如石火一般,猛撲這位蛇服怪人,但她身形矯捷,已躍落谷頂,立撮口為嘯,鳩鳥突把雙翅一斂,凌空下擊,鐵爪鋼嘴,朝蜈蚣迫來。
  這時麟兒和寶琉,也跟蹤而上,寶琉更是得勢不讓,上展滅魔寶錄一記奇招絕學。“韋陀托杵”,但見一條俏影,捧著一把利劍,劍尖朝上,藉石火電閃之勢,朝鴆鳥腹部猛戳。
  蛇服怪女,救鳥心切,也凌空猛撲而至。雙方勢子都快,只覺人影閃動,劍氣森森,鳴鳥被劍氣劃下了腹部數根羽毛,蛇衣女卻欺身而入,鋼撲朝著寶琉細腰就 捻,彼此都藉騰挪之勢無法停留,只想一式即把對手製住。五縷凌厲無比的疾勁寒風,還夾著一股異味,精光奪目,猛撲寶琉。但聞寶琉嬌笑一聲,玉腕微沉,旋身 變式,軒轅劍在空中劃了一道十彩大孤,如晴空霹靂般,風雷震耳,朝著對手卷去。
  怪女如一條大蛇,嬌大無比,滿頭青絲,已被風吹得十分凌亂,竟把蛇腰一翻,頭下腳上,急遁墜落。寶琉一劍撲空,心頭微泛怒意,嬌叱道:“如有膽量,不妨硬接兩招。”
  蛇衣女已降落地上,並還拔出了金剛正,鋼指抓著劍柄,似毫無不便,不但寶琉暗暗納罕,連麟兒也覺得稱奇不置,她冷聲答道:“我用徒手,你使寶劍,勝負未定,卻還沾沾自喜,著實替你汗顏,也罷,不到黃河不死心,我也讓你知道厲害!”
  陡地,翻腕振劍,金剛正劃成一道光,劍芒遠逼,林葉簌簌自落,出手之後,她並不直趨敵人,卻朝身後林木之中,緩緩而入。
  空中大雨不停。
  白霧愈來愈厚。一道閃光過後,響了一聲暴雷,整個絕嶺,勢欲崩塌,樹林內,黃光閃爍,枝葉紛散,蛇衣女回頭冷笑一聲:“你們敢不敢來。”漫山嶺,吱吱怪嘯四起,白雲漠漠中,似有金光亂迸,整個絕嶺中,如千軍萬馬,突圍而至。
  麟兒和寶琉,卻未曾見過這種聲勢,不由心頭大駭,暗道:“這山中,除了此女之外,實還有更厲害的能人,不管怎樣,先把此女擒拿再說。”立和寶琉使了一個眼色,雙雙撲入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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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絕嶺敬魂

  寶琉武功雖高,但她生性怕蛇,飛越之時,不少毒蛇,卻把身子往前一伸,張嘴吐舌,把這位絕世美人,嚇得玉容驟變,冷汗浸淫,雖未叫出聲來,那狼狽之狀,卻至為可笑。
  蛇女就在她的身後,有時和她走個並肩,一見寶琉這等情景,不是冷笑一聲,立即出語諷刺道:“怎麼啦?武功這麼高的人,卻還怕蛇?我真為你慚愧呢。”
  寶琉素來端莊穩重,卻不和她計較這些,有時還笑上一笑,久之蛇女似也頗受感動,揀那大蛇肆虐的當兒,迅速及時一擋,或故意用手把蛇頭握住,笑道:“靈 蛇,你乖,多咬惡人,遇上野雞蛋時,我讓你多吃幾個。”雖說人蛇語言不通,十有八九,握住垢蛇,必發出種種怪嘯,狀極親熱。
  寶琉不由暗暗稱奇,心說:“這丫頭,與蛇為伍,習以為樂,染上這種特殊性格,豈不膩人?”
  忽聞嬌笑一聲,蛇女一手握著蛇頸,右手卻把寶琉臂膀抓住,身子懸在一段橫伸的松枝下,戲謔地道:“你膽小怕蛇,據我所見,蛇卻比人善良多了,來,摸它一下,冰涼滑膩,天氣酷暑時,手不生汗,不信,不妨一試!”
  她抓著的,正是一條紅麟錦蟒,全身麟甲閃光,張口吐信,惡毒絕倫,把寶琉嚇得全身發軟,只好央告道:“快別惡作劇,給它咬上一口,那還有命?”語罷, 把肩膀一擺,正待掙脫,少女卻驟然鬆手,兩人從高約兩丈之處,落了下來,少女意似不悅,微慍道:“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我真恨你!”
  寶琉對她,實在無可奈何,只好正色相勸道:“蛇性屬寒,一般說來,為人類大敵,妹子姿容絕世,武功談吐無一不逗人喜愛,偏生嗜蛇,這習癖,為常人所不喜,何不離開此山,行道江湖,步入正軌,與世人多多接近,豈不勝似日與群蛇為伍麼?”
  蛇女少年,立笑得花枝招展道:“據我看,你還是少賣勸世交,青山易改,本性難移,如果要我不喜靈蛇,和我要求你與季姓少年,互相離開,豈不一樣苦惱?”
  不待話畢,寶琉立把粉臉一沉,皺眉道:“人與蛇,畢竟兩樣,如把夫婦關係,看作人與蛇處,豈不是人獸不分?那還成為什麼世界?你這麼一位聰明絕頂的 人,怎麼說出這等話來?看來,我和麟弟,深入此山,縱能把藥取到,卻遇上了你這麼的人,真是畢生憾事,先聖有言,鳥獸不可與同群,何況人與蛇處?”
  偏怪,少女竟毫不為忤,反嘻笑道:“幹嗎這麼激動?逞口罵人,飼養動物,也並非什麼壞事。否則,豢貓畜狗,養牛餵豬,照你說來,都是罪過了,以你這等 小姐習性,只能讓那位公子哥兒把你藏之金屋,作為香花供養,談跑江湖,必需精通百藝,絕不能圈於俗見,否則險阻必多。”語聲一頓。
  只聽得寶琉芳心一動,暗說:“這妮子倒不可小覷,否則,就會失之交臂了。”遂嫣然一笑,攜手而行,贊嘆道:“妹子聰明絕頂,我真望塵莫及,據我看,聰明才智,能和你互相比較的人,除了霞妹外,真是少而又少。”
  少女一驚,立即問及霞兒,寶琉立將倩霞生平,約略說出,還未講完,蛇女迫不及待地問道:“她和那季家小子,大約也糾纏不清了。”
  寶琉笑道:“彼此原是師兄妹,早由父母師長作主,互訂鴛盟!”
  少女問道:“他既已是早有妻室的人,你怎能夾在他們中間,而且還行動越軌呢?”
  寶琉倒未防她會單刀直入,自己和麟兒的旖旎風光,被人偷瞧,對方言語無忌,使人羞愧難禁,一抹紅霞,斜飛上頰,不知怎樣出口對答才好。少女把舌頭一伸,扮了一個鬼臉,竟也不復再問。遂繞道山北,從一條陡峭曲折,便直使人難於辨認的山道上,往上攀登。
  這條路,毒蛇極少,但過於險峻,絕壁飛岩,山勢前傾,許多地方,更直難於著足。
  寶琉知道,這是人家一片好心,目的在於避蛇,但麟兒和那道人,此時不知怎樣了。流雲如絮,緩緩從身旁掠過,兩女前撲之勢頗驟,勁風呼然,把團團白雲,吹得紛紛四散。
  峰頂,矗立雲霄,蒼松翠柏,從白雲濃霧裡,若隱若現,恰似碧雲天上,點綴著幾棵樹影,使人有一種清新絕俗的感覺。
  少女笑問:“你看,峰上景致,還不壞吧?”寶琉手撫雲鬃,點頭慨歎道:“山在虛無縹緲間,正是這般感覺,若無蛇腥味,妹子真是碧落仙娥!”
  凡人都喜讚美,少女天真一笑,旋道:“你怕蛇,才作此語,走吧,他們大約在室中等候了!”兩足微點,一抖雙臂,那身子,竟直拔而上,峰形成合抱狀,正北,正是極高之處,古鬆勁柏,直伸入雲。從峰下望,卻是一片雲海。
  寶琉想到峨嵋絕頂,嚴冬白雪皚皚,春夏多雲,和這裡相較,巍峨之勢,萬為過之,法華師長,恩深似海,如今自己卻變成師門叛徒,真是人海滄桑,瞬息萬 變。迷離間,卻又響起少女的笑聲:“瞧!白雲之內,正是小妹居處,不過那不是什麼巍峨大廈,而是一所古老廟宇,我和哥哥,各居一邊,入廟小憩,也不枉我們 相見一番!”
  此刻,她和寶琉漸次廝熟,卻也變得和靄可親起來。未上峰頭,她從懷中取出一枝竹哨,嗚嗚叫了兩響。寶琉笑問其故,蛇女僅答稱:“到時自解!”語罷,不 由分說,一把拉著寶琉的手往前縱落。一路之上,大小毒蛇,可以說不計其數,樹上每一枝幹都掛滿了大小不等的毒蛇,蛇頭掩藏枝葉之內,不仔細認,很難看得出 來。
  一蓑草敗葉中,雙足一落,即覺軟綿綿的起伏不停,不久,立伸出無數蛇頭,見著蛇女,嘶嘯一聲後,立又把頭縮入。
  地上,如仔細察看,還牽著不少銀絲,那正是牽絲蛇的獨特標誌。寶琉很擔心腳上被蛇咬上一口,但蛇女卻談笑風生,若無其事,踏遍蛇絲,連牽絲蛇的影子,也未見到一條。
  寶琉不解,纏著動問。蛇女含笑解釋道:“此物,恐怕是世界上最毒的蛇類了。性好貪眠,又好疑慮。牽絲自衛,奇快絕倫,連我也招惹它們不起,出入之時,必需先用哨音,先行把它們驚動,這一來,便不至於誤傷了。”
  說話之間,已離那廟宇不遠,古廟年久,壁上生苔,雲迷霧漠中,只覺青黑一片。
  兩人從右邊繞到前面,廟門業已大開,這可說是蛇窩,梁間屋上,牆壁地面各處,無一不是毒蛇,還有那身帶一綠,腹有四足,爬行如飛的蜥蜴,也和那些毒 蛇,廝混而處,見著蛇女到來,毒蜥蜴嘶嘯一聲,從大門口,一躍下,前足爬在少女身上,人立而起,張口吐信,嘶嘶作響,好似對蛇女表示親熱。
  這妮子,卻拿手拍拍它的頭,笑道:“綠兒,貴客在此,可不許你們隨意使暴!”那蜥蜴酷似兒啼地叫了一聲,長尾左右連擺,打在地上,發出一陣叭只之聲,一雙狡猾機警的雙目,朝寶琉望了一眼,然後尾巴一翹,運行如飛,入廟而去。
  這是元始殿,供奉的是道教之祖元始天尊,房屋建築,總逾百年,雖然老舊不堪,但未傾圮。
  笑語之聲裊裊傳來,道人攜著麟兒,竟從殿內迎出,滿臉堆歡,拊掌笑道:“蓉妹和方女俠,大抵繞道山後,這一面,雖無靈蛇阻道,但路程較遠,而且絕壁飛岩,頗難著足,我和季公子,已暢談多時,適纔綠兒報訊,才知你們已到門外呢,妹子回遲,穆姑又不高興了!”
  妮女笑道:“我們這一輩子,都不能見人,除了與蛇為伍外,動不動,她就不會高興。”
  道長顏色一變,目光朝寶琉身上一掠之後,似略帶困惑之容,但旋即恢復常狀,伸手肅客。
  大殿之內蛇如蛆蟲,不計其數,一股陰森蛇腥異味,使人感覺特殊,桌椅什物,都為蛇革所製,雖然花樣百出,極具匠心,但總覺使人礙眼。
  桌椅之上,必盡為蛇所據,五顏六色,張口吐舌,使人驚恐萬分。穿過前殿,兩旁卻有廂房,道人就住在左邊,會客之處,陳列不少果品,並有清茶,茶帶碧綠,味具奇香,大約為麟兒和道者飲剩之物,蛇遊四壁,來往不絕,均為蛇女喝退。
  道長笑道:“荒廟僻地,無物足以款待嘉賓,煩妹子喚穆姑來,可擺酒設宴!”少女笑答:“我有好酒,以宴嘉賓,穆姑雖然善庖,但色香猶感不足,還是妹子親作為宜。”
  道人笑道:“女易變,在平常,一年半載,難得親自下廚一次,飯菜不佳,還使小性,難得和今日一樣,自告奮勇,看來愚兄又可大飽口腹了。”
  蛇女一笑,神情似很輕鬆,立朝右斜方一竹屋內走去!
  道人立入房內端來三只瓷杯,那是宋代官窯,瓷質細美,端茶賞客,狀極忝謹。寶琉深感不安,和麟兒含笑相謝,接過瓷杯,順手放在桌上。
  道人立笑道:”舍妹曾嬌生慣養。自家庭遭受巨變之後,隨貧道來此荒山度日,早晚習武豢蛇,與人世久已隔絕,貧道深恐她養成一種偏激奇物的性格,難得她 與方女俠彼此投緣,如能攜帶下山,使其行道江湖,則勝似潛跡荒山多矣!”他說話之時,音調高低,神情舉上。配合得恰到好處,使人感覺。這道人不但和藹可 親;而且待人異常誠懇,麟兒寶琉,自然滿口應允。
  道人舉茶敬客;麟兒揭開杯蓋一看。一股清香和寒氣,撲面而來。
  茶若醇醪,色似天青,與前面所飲,又自不同,道人舉杯飲了一口,爽朗笑道:“季公子和方女俠,覺得此茶別致麼?這是靈蛇膽液,合百花精英;與山泉製煉 而成,服此一懷,不但能爽氣提神,而且有引火歸元之妙。蛇膽能去肝火,清雙目,解百毒,方女俠與舍妹投緣,此物正是她親手所煉,不妨一試。”
  寶琉怕蛇,聞道內有蛇膽,早已心頭作惡,怔怔的不敢動問,麟兒早已飲了一口,只覺味道芬芳,其涼震齒,甘美絕倫,不由笑向寶琉道:“道長所言,確是不假,姊姊可妨叨擾一杯。”寶琉無奈,只好勉強飲用,嘗味之後,竟暗暗稱奇,旋將杯中所有,一舉而盡。
  竹屋裡,刀聲霍霍,炊煙裊裊,不久,人影晃動,寶琉只覺眼前一花。客廳裡,蛇革桌前,竟站著一位青衣老婦人。
  這婦人,少說也有八十來歲,一臉雞皮,滿頭白髮,臉上死板板的,毫無笑容,雙目內陷,開合之間,兩道冷芒,疾如閃電,朝著麟兒寶琉,臉上一掠,這一看,似乎盯透了人家的人,使人寒從腳起,直透頂門。
  一雙手,和雞爪一般,剩下的只有皮包骨,指甲卻留得特長,少說也有五寸以上。手和臉,已具奇相,身材又高又瘦,使人看去非常礙眼,左手托了個朱漆木盤,式樣非常古老,盤中熱氣烘烘,葷素皆備,細數卻是四冷四熱。她用手指把盤住,運步如飛,湯不稍溢。
  蛇衣道人見她入內,趕忙立起身來,笑呼:“穆姑,你和妹子多偏勞了!”
  婦人哼了一聲,也未答言,擺過酒菜杯著,把木盤往頭上一放,僵著身子,如飛而去。
  麟兒知道,這老婦人的武功極高,而且所習,決非什麼正宗之類,正在思量時,道人卻含笑說道:“她原是我祖母身前一位貼身侍婢,年齡已在百歲以上,因為 懂武林秘技,故獲遐齡,但性格極為偏激,如有冒犯公子和方女俠之處,千萬海涵。’‘寶琉笑道:“這一層,不勞道長費神,敬老尊資,人之本份,再怎樣,我們 絕不至和老人計較!”蛇女已從庖廚之內走了出來。這時,她已把蛇革衣裙盡行去掉,卻也穿上素衣白裙,袖領胸襟邊緣之上,卻鑲上淡淡的藍邊,蓮步輕移,綽約 如仙。
  麟兒不由驚異,心說:“這妮子,嬌麗之處,直可和寶姊爭一日之長。”陡覺香風颯然,蛇女已入,臉上似帶著三分羞意,嬌滴滴的站在寶琉身後,目光卻不時 偷視麟兒,美磷朗目星眸,唇紅齒白,面如三秋滿月,身如玉樹臨風,俊逸奪人,丰神絕世,舉止談吐,無一不顯得優美異常,蛇女怔了會,但終於被兄長一語驚 醒。
  “酒菜已備,就請公子和女俠入坐如何?”語畢,頷首讓客,麟兒竟座了首席,酒冽餚香,杯舉著動,味道之美,使麟兒寶琉,不為讚賞不置。
  內有筍脯一盤,入口清脆,甘美無比。寶琉與麟兒。竟不知是何肉類,不免動問蛇衣道人。道人突把雙眉一掀,朗聲笑道:“這倒不是什麼山珍海昧,如果冒然道出,只恐兩位有箸難舉。”
  麟兒只當他酒筵之上,隨意開心,立即含笑接口道:“常聞蛇脯味美,愈是毒蛇,其味愈為識者所稱道美,尤滋補可口,大約這盤餚菜,也從蛇脯而來。”
  蓉兒喜孜孜的望了他一眼,竟待開口答話。不料道人卻已搶先,此刻,他似乎換了一付面孔,沉臉冷笑道:“你可完全猜錯了,我和蓉妹都是愛蛇如命的人,豈 可擅殺靈蛇,享那裡貪婪厭物,這筍脯,用的正是死人臂膀之肉,‘擅入本山者死’,實為貧道誓言,最近二三年,武林中,自有不少敗類,覬覦本山特有靈藥,百 蛇膽液,前仆後繼,都來送死,他們不是被迷宮困斃,就被守山靈蛇咬死,我們把屍軀臂脯,割了下來,燻製煎炒,隨心所欲,其味甘美元比。”
  麟兒和寶琉,突感一陣噁心,六腑五臟,似乎聚覺蠕動,但兩人都是內家高手,發覺不對,立用真氣把全身穴道護住,勉力支持,兩人均推箸而起,由麟兒起而問話:“道長,你這話可是真的麼,常聞,武以衛道,如若仗技橫行,率蛇食人。季某雖中計,但還不見得就輸在道長手裡。”
  這時麟兒已覺腹部絞痛,忙運用師門天運行功,毒氣已從毛孔中排出,不多時,立覺汗流滿面,點點水珠,從臉上滴了下來。
  寶琉精滅魔寶錄,當場垂合雙眸,摒除雜念,滌盡塵心,將一切痛苦,視同不覺,倒顯得寶相莊嚴,誰也體會不出,她已深入難關。
  道人臉上,已泛起一片殺機,雙箸不停,舉杯連飲,此際,微一仰頭,把杯中酒物,一飲而盡,突地哈哈大笑道:“貧道武祟廉,素主順我者存,逆我死者!” 他把死字拖得很長,兩道銳利目光,朝麟兒臉上掃去,一臉狡檜之色,直無法形諸言表,續道:“季大俠,你不是擅太乙迷宮之術麼,更有陰山毒藥,助長兇威,可 是到頭來,你也逃不了貧道巧計,還不乖乖等死!”
  這種突然變化,出人意表,蛇女武蓉,怔在當地,目瞪口呆。
  武祟廉望著自己的妹,獰笑一聲,道:“蓉妹,可代我將兩人武器取下,尤其男方身上的寶劍,實為百兵之祖,那玉石,也是上古珍物,鐃鈸、玉笛和扇子,更是神州三老仗以成名之物,不料竟為他一人所得,有此數寶防身,縱使武功較差,也能橫行武林,難遇敵手了。”
  武蓉把嘴一嘟,不依道:“哥哥,你不是饒了他們了麼?這等中途變口,暗計算人,傳諸武林,豈不有失丈夫行徑?再說,他們兩人,心術並不算壞,金剛正留 在我的身上,方姊姊並未向我索取,人家以至誠相見,我們卻反瞼無情,豈不令天下英雄寒心?據小妹愚見,百蛇膽液,給他們一瓶,著他們立即下山,是否能把人 醫好,我們心力已盡。絕嶺之上,以後他倆必守規矩,不得再來,這樣較好,不知哥哥能否採納?”
  道人滿臉鐵青,連雙手已微帶顫動,竟朝自己妹子,走攏一步,冷笑連聲道:“好!
  好!想不到你竟是這樣見不得男人,竟連已有妻室的人,而且還是我們的仇敵,你也愛上他,放走敵人,等於出賣哥哥,你知不知道?”
  那少女不由掩面大哭道:“哥哥你屈死了妹子!”哭聲震動屋瓦,淒若哀鳴,聳身間已衝出廳門,人似瘋狂一般,朝著她自己的廂房奔去。
  道人一愕,蛇袖一指,陰風已匝地而起,桌上杯盤,被內家罡風震起,紛紛四散。
  突聞克嚓連聲,樓頂天花板,立即四分五裂,群蛇似浪濤一般,直墜而下。
  麟兒寶琉,也存心一拼,遂不顧內部疼痛,雙雙抬手往前一拍,掌風雷動,力挾千鈞,朝道人劈面撞來,這兩掌,系釋道精華,一是太清神罡,一系佛家滅魔掌力,威力奇絕。
  百蛇道人武崇廉,只覺自己打出的掌力,似乎受著極大的阻擋,心跳耳鳴,從上面跌下來的毒蛇,被人家掌風,震得往自己身上直飛。
  斷魂掌原是武林一絕,綜合百家之所長,極奇毒之能事。分水劃玉,碎石崩山,以剛可柔,酷熱奇寒,可製人於死。而且這兩位男女,已飲茶之時,飲下毒藥,藥性發作,只有等死,遂以為這一掌,麟兒和寶琉絕對無法抵抗,但事情卻遠出他想像之外。
  他背朝門口;猛地翻身疾轉,藉著反彈之力,朝外一縱,這一式身法巧妙異常,自以為可以避過正面,力保無憂。
  但麟兒和寶硫的掌力,確異尋常,耳聞呼的一響,風力朝四面散開,廳前空地上,突產生無數旋流,霧隨風轉,朝道人身前,擠壓而至。
  麟兒和寶琉,也跟蹤而出,百蛇道人,怒吼一聲,連環拍出兩掌,兩股風力,朝左右一壓,將打來的掌風逼退,立即一旋身,穿出風力範圍之外。
  亭院之間,風聲呼然,把兩株丹桂,一樹臘梅,連根拔起,轟然數聲巨響,樹觸牆壁,連屋上的瓦,也已經震了下來。
  蛇女從自己房中,匆匆走出,兩眼又紅又腫,顯然傷心已極。她低喚一聲:“哥哥,你讓他們走吧!”
  百蛇道人,昂頭不睬,雙方正僵持間。樹林裡,突聞一聲慘叫,那聲音異常淒厲,似是婦人女子,猝然之下,遭受極大的痛苦。大霧裡,人影晃動,一位青衣老婦,踉蹌而出,武蓉驚叫:“穆姑!”早已飛撲上前,把她扶住,忙問其故。
  老婦人慘叫道:“他們在此山,還另有埋伏,而且功致絕頂……”底下的話,劃然而止,身子突朝後一仰,除胸前略有微溫外,心臟間,已跳動緩慢。武蓉就她 身上四處檢查,但事情有異尋常,不但看不出傷痕,連一點異狀,也難發覺,這位奇異婦人,大約對蛇女感情極重,臨死時,雙眸裡,還含著一泡熱淚,而且兩手緊 握著蛇女雙臂,形狀極慘。
  武蓉似乎極感悲傷,星眸裡,熱淚長流,兩手抱著婦人,喃哺自語道:“穆姑,我辜負你撫育之恩,只緣涉世不深,誠心待人,卻不料殺身之禍,竟降臨到了你的頭上來了!”
  百蛇道人似毫不為這種慘狀所動,突作怪笑,陰森森的說道:“我早知有此一著,不到黃河其心不死,不過他們今日如想逃出絕領,那真是天地間的奇事。”
  麟兒正待答話,蛇女武蓉,已換上一種表情,錯綜複雜的目光,她似乎已經絕望了。但也不願抱怨別人,而只有心頭上,留下一種無比的創傷。穆姑身體,抱在她的手上。那頭鶴發,和修長的身材,與蛇女形成一種尖刻的對比,這情景,使人想到紅顏白髮,原是一種悲涼下場。
  她嘆息一聲,抱著老婦人,朝自己房中走去。武祟廉再度出手攻擊,麟兒已忍耐不住,大聲喝道:“武道長,你還想執迷不悟麼?鷸蚌相爭,漁人得利,絕嶺之 上,已來了極厲害的能手,季某即使遭你毒手,你也難逃劫運。適纔,你那穆姑,據我看,系為一種極厲害的陰手所震,這種慘絕入衰的手法,武林中,除了陰山 外,恐還找不出第二個人來……”
  道人不待他把話說完,立大聲喝阻道:“陰山派與我無冤無仇,對我絕不至於下這毒手,明是你這小狗,暗中引來強敵,潛伏山頭,事為穆姑發現,動上手來,致遭不測,此時,復想嫁禍,豈非無恥之尤?”
  他眼中直欲爆出火來,足踏中宮,側身而進,駢指如戟,指探幽門,這一式,快如石火電閃,竟是武林中一種罕見的手法。而且指挾寒腥,顯蘊奇毒,道人武 功,似高出乃妹極多,又加以手辣心黑,詭秘絕倫。麟兒毒傷,因使用真力關係,已逾嚴重,竟不敢硬接來招,躍退之下,也轉手朝下一點。打出的師門天罡指力, 還夾雜著天惠真人的一陽指功夫。
  眼看兩種罡氣,正待激撞之時,道人鬚眉怒張,蛇袖帶起一陣風聲,由下而上,挾排山之威,竟從麟兒身後卷到,隨即遊身疾走,雙腿連環並展,風聲雷響,混成一片,竟是武林中面難一見的風雷魔法。
  這種奇異招術,練習的人,必擅太乙迷宮之術,始得以詭秘步法困人。在平時麟兒尚可不懼,這時只覺心痛如絞,冷汗一多,口渴如焚,眼花耳鳴,頭昏腦脹,急促呼吸之音,已驚動寶琉。
  一見玉郎,連救命神招天體三十六式也施了出來,不但未曾取勝,左臂之上還挨了一指,知道他毒傷大作,已非真氣所能遏住,不由心頭大駭,低喝一聲:“麟弟且退,待愚姊前來接他幾招。”
  麟兒已無再戰之力,但身子已被人家困住,欲罷不成,兩股旋風如輪,突從身後疾轉而出,一舉將百蛇道人逼退。寶琉將麟兒一帶,自己卻擋在玉郎身前。不待道人再攻,立閃動嬌軀,竟施展大擒拿手法,五指微屈,徑取道人左肩,右手卻用穿心掌,朝他百匯要穴便拍來。
  這原是一招雙式,不需掌力落實,立可製人於死,穿心掌表面上並無任何出奇之處,也無強烈罡風,可是中掌的人,只要本身具有感覺時,則已解救無及了。百蛇道人,已看出麟兒和寶琉,無一好惹,不但一掌一式,全神貫注,更將渾身數,儘量施為。
  掌影飛騰中,驀地狂笑一聲:“賤婢,敢施毒著?”蛇衣飄指,袍袖疾揚,霧隨風起,身形更如閃電一般,往斜刺裡倒縱而出。
  寶琉也似被一股無形勁道逼退,粉臉泛青,冷汗浸淫,默察對方,右手袍袖,已被自己穿心掌擊毀。
  百蛇道人,被寶琉一掌,震得半邊身子麻木不仁,猶強提真氣,把氣血止住,導氣歸元,伺機待動,究其實,這時的方寶琉,已成強弩之末,有力難施,因為她的功力,不若麟兒,連環劈出兩掌之後,毒傷蔓延甚劇,五內如焚,急痛攻心。
  百蛇道人,如趁機搶攻,則這男女兩人,絕難逃一劫了。
  但武祟廉素心多疑,他把滅神散偷偷彈在麟兒和寶琉的茶杯裡,兩人率直成性,居心不疑,毒藥人腹後,仗著武功精奇,居然勉強掙扎未死,自使對手大感意外。
  所謂滅神散,實際上就是各樣各色蛇毒的製煉品,因為蛇腹中具有毒腺,直通毒牙,豢蛇的人,只需每天緊握毒蛇的頸部,毒腺中的分泌液,即可從蛇口流了出來,這東西最多也不過四五滴,用玉瓶盛取,時日一多,即可將其製煉成粉。
  絕嶺蛇種,數百有餘,每一種都是奇毒無比的罕見之物,集蛇毒之大成,一分之微,服之立可致死,麟兒寶琉,居然還能勉強掙扎,這自然使人大感意外。
  就在雙方僵持,中毒的人已繼續惡化,百蛇道人,也看出寶琉不對,心說:“原來他們假裝無事,不妨再度一試。”他把全身真力,運於兩掌,雙手平胸,正待緩緩打了出來。
  四周濃霧,似隨著兩股氣流,如驚濤駭浪一般,翻翻躍躍。百蛇道人,所踏之處,隨足下陷,這一掌,只要打了出去,兩人就得粉身碎骨。
  寶琉驚喚一聲:“麟弟閃開!”這位蘭心蕙質,美絕人寰的寶姊姊,已抱定犧牲自己。
  搭救愛郎,當下一咬銀牙,不顧心腹絞痛,也抬掌作勢,覷機待發。亭院裡,罡氣瀰漫,危機迭伏。
  正值千鈞一髮。
  突聞一陣急促腳步之聲,從東面林子里傳來,武蓉銳聲高喚:“哥哥,松泉藏藥之處,已被人家竊取,強仇可能就在近處,趕快截取,遲則有變!”
  她語音比腳步還要急促,快得教人幾乎難於聽清,氣息敗壞的跑了出來,一見面,即朝百蛇道人身前撲去。武祟廉的內家掌風,本待順手推出,驀聞猝變,已覺 心慌,武蓉又面對掌風,不得不中途撤式,遂把掌式往下一沉,雖然力圖挽回,但殘餘掌力,還指著自己妹子的左臂,她踉蹌地後退一步,緊咬牙根,忍受痛苦,嫩 臉上,已呈現了慘白之色。
  武崇廉把身子朝後一縱,斥叱道:“竊藥之事,你如何得知?”
  “哥哥,你趕快到我房裡去吧,穆姑已經死了,她是被人用一種陰毒手法,震傷天庭要穴,殺人竊藥的,據說是一位道人,松泉石匣裡所藏玉瓶,一個不剩,我和你全部心血,統統完了!”
  道人恨了一聲道:“一切都是你這賤婢糾纏誤事,看我饒你!”
  不待答話。一片衣袍指風之聲,百蛇道人,已拔地而起急忙往林里撲去。
  麟兒寶琉,毒傷大作,已在廂房走廊之上坐了下來,寶琉較麟兒更為慘重,實似朝霞的粉臉上已掠上一層暗影,口角裡,已滲出絲絲白涎。
  雖然強定心神,用佛門上乘內功把毒勢止住,毋如人體畢竟是肉,蛇毒進入血液隨著循環,蔓延四肢,武功道行再高也難挽救得來,反不若麟兒,內純出內熱逼 攻之法,把毒藥從汗液中,排瀉出來。時間一久,毒液濃度漸減,倒比寶琉好得多了便汗的蒸發太多,急切間,未能補充水份,於是唇幹舌燥,有如大病的人,高燒 不退一般。寶琉知自己不能久撐,回想玉郎恩情,思潮迭起,已非佛法所能抑制。不由顫聲喚了句:“麟弟,你靠近身來,我有話說!”
  麟兒忙挨著她坐了下來,慘白的臉上,微含笑意,低問:“姊姊有何事見告。”
  “我已不行了,能和你起居三年,我什麼都心滿意足,今日的事,是必然的結果,我絕無半點懊悔。霞瓊二妹和你盟弟惠元,他們都血性感人,如若鬼神有靈,我化身為厲鬼,也必護衛他們,你好……好……保重自己。”最後真氣不續,竟朝麟兒懷裡便倒。
  “姊姊!姊姊!”
  他聲嘶力竭,人如瘋狂,懷中飽著寶琉,兩眼往前直視,竟欲從廊中奔跑下來。身後,突然飄起一陣香風,兩雙柔荑素手,一舉從麟兒項下,將他抱住,並響起 了蛇女武蓉的聲音,但她帶著沉痛悲切的口吻道:“你瘋了麼?趕快把人放下,我得竭力解救,否則,時間一過,雖有九轉仙丹,也無能為力了。”
  麟兒反首一顧,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光,怔怔的問道:“我和琉姊姊,都是快要死的人,這都是你們兄妹所賜。實際上,我們無冤無仇,何必在臨死之前,你還 騙我?說解救,也無非多給我們一點毒藥,加速死亡……”他愈說愈氣,星眸裡的熱淚,一點一滴朝寶琉臉上亂落,雖然毒發難受,但猶掙脫身子,邁開腳步,走下 迴廊,朝著後山走去。
  頭頂上,突掠過一道黃光,鏘的一聲,寶琉的金剛正,連鞘帶劍,竟落在麟兒的身後,武蓉已在身後哭泣起來,分明有苦難言,傷心已極。
  麟兒也感著奇怪,回過身來,有氣無力道:“你不是喜歡這柄寶劍麼?方姊姊她是我最為友愛的人,你沒有親手把我們害死,她不會恨你的,再說,擄獲敵人武器,算是戰利品,你又何嘗不是一種光榮?”
  蛇女武蓉,粉目裡業已流出淚來,突地一飄身,已掠到麟兒身前,苦笑道:“徑渭不同流,清者自清,濁者自濁,一切事故,目前我也不擬解脫,不過,你可不能把中毒的事歸咎於我。至少我不知情,待我發覺時,為時已晚。”
  她從革囊裡,突取出一只玉瓶,滿懷幽怨道:“這是百蛇膽汁,也是你們上山致禍之由,服此可以解蛇毒,方姊姊和我相識一場,她已步入死亡邊緣,我不能見 死不救,你信也好,不信也罷,哥哥素性多疑,不久將返來,服藥之後,趕緊避開為妙。武蓉少小無家,此生難得有人同情,說不定此後連兄妹之間,也將失去信 任,復有何言?”她把瓶子朝磷兒身上一塞,然後,竟連頭也不回,緩緩步入林中去了。
  麟兒呆若木雞,望著武蓉的背影,幾乎哭出聲來,不是寶姊姊一命垂危,他真想撲上前去,長揖謝罪。
  忽聞寶琉發出一聲輕微嘆息,臉上的黑氣,竟是愈來愈多,不由大吃一驚。趕緊就石階上坐了下來,拔開瓶塞,聞一聞那百蛇膽汁,只覺一股清香,直透頂門,煩渴頭脹,立即減輕很多,知道這絕對不是毒藥,忙謹慎地給寶琉服一兩口,自己也喝了半匙,然後坐著不動,默察體內變化。
  果然效用特殊。
  腹部奇痛,立即劇減,一股清涼芬芳之氣,散達百骸,煩渴之念立止。
  懷中寶琉,本入昏迷狀態,此刻,也醒了轉來,睜眼便問:“我已獲得解藥了麼?如何到手?”
  玉瓶就在麟兒手上,前後經過一說,寶琉不由落下淚來!她坐正身子,微感頭昏。麟兒將蘭寶天露,冰蓮雪藕,取出服食後,稍事調息,立即復元,不由大喜過望。
  寶琉一見蛇女兄妹,並未返轉,不由心生懷疑,遂朝麟兒笑道:“因你魯莽,使我失去一位閨良閣友,罰你把她找回,否則,別想我再理你?”
  麟兒此刻情緒輕鬆,俏皮地道:“霞妹妹猶在山下等候,姊姊迫我找人,如果太遲,縱使我把人找到,姊姊饒了,妹妹照樣要罰,看來閨房裡吃虧的還是我們男人?”
  寶琉啐道:“誰叫你多接近女人?未來吃虧的日子多著呢?”語罷,一扭柳腰,“白鶴沖天”,拔地而起,越過觀頂,立朝山下飛去。
  林木裡,忽聞馬兒嘶鳴,寶琉如飛矢流霞奇快無比,略一轉身,遂往左邊林中疾撲,這時各式毒蛇,似對兩人極感害怕,在張口吐信,本大發兇威,但當寶琉麟兒,身子掠過時,竟紛紛往旁邊避開。
  寶琉莫名其妙,自然動問檀郎。
  麟兒想了一想,竟悟出個道理:“百蛇膽液,可以克蛇,連服有這種藥物的人,毒蛇也紛紛逃避?”
  這是一道遼闊而縱深極廣的樹林,因為大雨不久,雨雖停止,滴滴水珠,仍從枝葉之間滴下,蛇群雖然潛伏樹上,但兩人已昂然不懼。
  濃霧裡,突衝起一片紫光,麟兒瞥見之下,竟和寶琉一聲不響,立即朝那紫光發生之處,如星馳電掣般,往前撲去。
  蛇聲異嘯,推心刺耳,白霧瀰漫中,銀光閃爍,紫電飛騰。
  寶琉已發覺情形不對,忙朝麟兒道:“霞妹業已上山,大約太乙迷宮與守山毒蛇,將她困住,我們趕快馳援?”
  麟兒略感困惑道:“就霞妹武功造詣而論,恐非太乙迷宮所能阻擋,守山毒蛇,如無人控制,已難攏近身前,此事必有蹊蹺?”
  他腳不沾塵,往前一縱,便是五六丈。
  這時已聽到霞兒叱叱之聲。
  森林裡,懸岩峭石,使山形愈加險峻,劇鬥之處,似乎就在前面岩下。
  但聞幾聲嗚嗚怪嘯,時斷時續,時東時西,寶琉感到奇特,麟兒已變顏變色,竟連軒轅劍也拉了出來,一式飛燕衝雲,朝岩上便躍。
  岩底下,果是龍女,各式毒蛇,有千百條,分從地面,樹枝、岩上各處攻來。
  蛇群似暗中有人控制,一聞那嗚嗚嘯聲,立即頑不畏死,將頭一伸,身子一彈,快如飛矢,朝著龍女直撲。
  美霞兒,左手抱著七寶金幢,右手揮動寶劍,銀光紫電,閃閃飛騰,蛇觸劍鋒,不是腰斬,立便將腦袋削掉。四周死蛇,堆積成丘,但群蛇大多,而且前撲後繼,殺不勝殺。
  麟兒清嘯一聲,從絕岩之上,往下撲來,軒轅劍帶起一陣輕雷,十彩光華絛繞。附近樹木,柳葉紛飛,劍氣如虹,將攻來的毒蛇,紛紛斬落。
  霞兒大喜道:“師兄,你已得手了麼?寶姊姊呢?”
  麟兒笑道:“她不就在岩上麼?”
  瞥見龍女臉上有困惑之容,不由轉身朝岩上一望,業已不見寶琉蹤跡。
  自麟兒躍落地上之後,蛇群不但兇威頓剎,而且紛紛掉頭,朝四周退走。
  麟兒忙把懷中百蛇膽汁,著倩霞服用一點。這妮子,天真一笑道:“藥為醫病之物,小妹無疾,服之何益?再說,病人需此迫切,師兄不必把這東西糟踏了?”
  麟兒把藥能避蛇之事,約略一說,倩霞不好再辭,略服了一口立使遞過。
  這時,那嗚嗚怪嘯,尚猶未停,但蛇群業已不聽號令,暗中,似乎有人罵了一聲:“這小狗,竟有避蛇之術,老叫化偏不信邪?”
  就在麟兒和龍女,雙雙朝岩上縱躍之時,一條白影,從濃霧裡,電閃而來。
  麟兒眼尖,身子一斜,把龍女朝左邊一帶,略抖左臂,疾如飛矢。龍女也順手拍出一記掌風,把來物擊落後,不由笑道:“這是那種蛇類,師兄如何會這麼緊張?”
  麟兒答道:“牽絲蛇其毒無比,咬人之後,絕無解藥,此處還隱藏極厲害的高手,我們得暗中留神?”
  說話之間。似有一種至為淒厲慘切的哭音,從山上傳來,這是一種悲號,而且哭的還是女子,那聲音,使人聽去後,即覺鼻酸。
  龍女和麟兒竟也落下淚來,默忖寶琉,突然不見,可能與此事有關。
  倩霞不免動問山上情形,尤其關懷山上是否潛有女子,麟兒倒也老實, 一道及。
  霞兒不由撲哧笑道:“這麼說來,你又有豔遇了?”語罷,星眸朝檀郎一掃,忽地玉容陡變,驚問道:“師兄,是幾時你已破了……”
  底下兩字,劃然中止,分明看出了麟兒已破了童體,她可不知,這位風流夫婿與誰發生了顛倒衣裳的事?是寶琉還是蛇女。
  麟兒羞得耳紅面赤,幾乎不敢抬頭。
  龍女低聲埋怨道:“這事情,小妹倒不輕於責怪,然家父持教至嚴,你是他最得意的弟子,畢生希望,完全寄託在你身上,如逾常遠見,豈不使他病心?常言道得好,夫榮妻貴,反之,則妻也受辱,麟哥哥,你不覺得我的話太重了麼?”
  她把話說完之後,星眸裡的目光,表現得極為柔和,含有嫉妒之色。
  麟兒又羞又愧,只好把個中詳情 一道出,霞兒微笑地啐了他一口,道:“原來你敢欺負寶姊姊,她是一位秉性溫和的人,不好峻拒,說不定是你放意使刁,才做出這種香豔的事,瓊姊姊病癒之時,我不告訴她才怪?”
  麟兒忙打恭作揖,求師妹海涵。
  龍女故作薄怒道:“要我依你不難,可得依我要求一件?”
  “別說一件,再多的要求成也滿口應承?”
  “好,事情很簡單,以後不准和我走在一道?”
  “這怎麼行?”
  “有了寶姊姊,為你生男育女,不一樣麼?誰耐煩你這麼糾纏膩人?”
  麟兒信以為真,不覺心頭鹿撞,囁嚅很久,終於未道出一語。
  龍女不由心生憐恤,拿手指朝他額角上輕輕一戳,低啐道:“瞧你這付呆相……”
  語未完,竟撲哧地笑出聲來,這一下,可把麟兒吃了定心丸,緊握著龍女的手,滿懷感激道:“師妹,你這份深情厚意,確使我感愧交加,這次的事,出人意表,也是我平生行動失檢之處,只要師妹不加責怪,恩師對弟子素懷仁慈,也不至於受到嚴重處分,這一來,我放心多了。”
  龍女抿嘴笑:“說真的,爹處處護你,這種事情,就是讓他知道,最多不過數說兩句,因為寶姊姊已是你身邊的人,是別人,那得又當別論了?”
  麟兒笑道:“如是師妹呢?”
  龍女粉臉通紅,立把玉手一甩,流葉穿枝,朝山下直撲。
  樹林裡一處小地之上,躺著一位身穿蛇革的道人,旁邊蹲著一位白衣少女,正在哀哀長慟,所聞哭聲,正是從少女口中發出。寶琉就站在身旁,溫語慰解,龍女往前一撲,低喚一聲:“姊?”婷婷玉立地站在身旁。
  白衣少女一見霞兒,和寶琉酷似孿生,粉臉上似感愣愕,但悲傷掩蓋了一切,仍痛苦失聲。
  麟兒也蹲在旁邊,用手探摸死者胸部,才朝蛇女武蓉道:“令兄系被人用掌擊斃,方法上,和你穆姑死時大致相同。這種掌力,奇毒無比,姊姊不必過度悲傷,小弟願協助一臂。
  把人埋葬,而後攜姊姊一道下山,具有這種掌力的人,武林中只有一派,別無其他?”
  蛇女武蓉,突從地上站了起來,立即揩幹眼淚道:“你是說,這是陰山派所做的事麼?”
  “這個姊姊如何知道的?”
  武蓉哼的發出一聲銳利慘笑,使人乍聽之處,似覺一位瘋癲少女,舉止失常,令人心頭泛起一陣寒意,覺得這麼一位艷絕人寰的麗人,怎麼樣也不應該有這種淒厲非常的笑聲。
  麟兒暴吃一驚,同情、感激、驚訝、淒涼如五味瓶翻,怔在當地。
  武蓉緩緩續道:“穆姑死時,哥哥認為是你領伏高手,把人擊斃,當時我不深信,同時也知道,以他生平性格,也絕不至於因你一易解釋,消除疑慮,為此費了 不少功夫,才把僵局打開,想不到卻因此而把他的性命送掉,這事情,使人沒法忘懷,今日上山的人,人多手雜,是誰殺死穆姑和哥哥,在未獲得確切證據之前,我 也無法判定……?”
  此語一出,不由使麟兒機伶伶亂打寒噤,無意之間,把自己師妹看了一下,又把眼光轉向武蓉,偏又兩人的臉上,都毫無特別表情。
  蛇女把話說完,竟把武祟廉的屍骸,輕輕抱起,一聲不響地走開。
  寶琉和龍女略使眼色,立將嬌軀一橫,把少女去路擋住,淒然道:“武蓉妹子,你獨個兒到那裡去?”
  蛇女變得真快,抱著死人,木然地毫無表情,冷峻地道:“死者是我胞兄,兒時父母早亡,沒有他,我早橫屍溝壑。而今他無聲無息被人害死,我總不能看著不管?”
  寶琉正色道:“我們感激妹子臨難相救,願竭力協助,但不知你意下如何?”
  “人的心都和毒蛇一樣,趁你沒有防備之時,咬上一口。什麼協助,無非是動聽的諛詞,我和哥哥,都是與蛇為伍的人,他數十年來,沒有被蛇咬死,卻被人暗中害死,以事論事,人比毒蛇還可怕多了。你們目的已達,還攔我作甚?”
  麟兒撲上前正待剖說,蛇女粉臉一變,兩行清淚,不禁奪眶而出,她連嬌軀也抖動起來,顫聲說道:“你們是不是都存心把我逼死?”
  她向前走上數步,寶琉不敢攔阻,嬌軀朝左一橫,只見勁風颯然,人影晃動,眼巴巴的看著她朝那懸岩之上撲去。
  麟兒因受她救命之恩,心中不忍,意待跟蹤前上,卻被倩霞止住。
  美麟兒大惑不解,不免動問師妹道:“她受刺激過深,一時失去理智,我們行俠仗義,並還受過她恩惠的人,豈能對她漠不關心?’”
  倩霞正色道:“她疑慮重重,甚至懷疑她哥哥是我害死,你越加解釋,她越不接受,而且惠元、瓊娘以及蘅春,他們都到了生死關頭,絕不能專顧此女,而忘卻 自家姊弟,能上絕嶺的人,必非弱者,如是陰山派,瓊娘元弟一樣危險,我們應立即下山,拿藥救人,事了之後,再來協助,化敵為友,豈不較妥?”小師妹娓娓言 來,頭頭是道,麟兒除了敬服之外委實無話可講。
  由龍女領先,如流星飛矢一般,朝著山的西南,向前撲去。
  這一帶,都是斷崖絕壁,險峻之處,令人心驚。
  茫茫大霧,仍籠罩全山,三人就在太乙迷宮之內,穿行一陣,不久,將接近山麓。
  龍女在前,正躍向一處峻峭岩石,她用天惠真人所傳的震衣掠空之術,行來一片風聲,身如一只白鶴,離石頂約有一丈高處,突聞“噗”的一響。
  這聲音,極為細微,錯非龍女,還無法辨別。
  身後,麟兒已大聲發警:“師妹小心暗器?”
  龍女動作巧快,略一低頭,腰形如折,如天上流星一樣,朝石下附落。
  麟兒也抬腕打出一掌,一絲白光,突破濃霧,劃空而至,罡氣朝白光一掠,竟絲毫不能阻止,也未把來物打斜,龍女如附落稍慢,勢必洞穿胸肺。
  寶琉麟兒嚇了一跳,忙朝龍女附落之處,往下奔來,落地之後,龍女正站在一塊青麻圓石之上,手上似拿著一根白色重竹箸,正在出神,一見麟兒,即道:“師兄,你看看此物?”
  麟兒知她說得鄭重,知道絕不尋常,忙和寶琉,雙雙朝前一躍,就著龍女手上細看此物。
  這是一根竹製利箭,堅韌非常,而且也比平常綠竹,要重的多,論形狀酷似一只箸於,但上有只尖,和蛇舌一樣,且有倒鉤。
  麟兒大吃一驚道:“適纔所見白光,如是此物,則陰山派的人,果然潛伏在本山?”
  寶琉偶然問道:“難道你知道此箭來歷麼?”
  “雙泵蛇舌箭,這武林克星,也是蚩尤寶錄最厲害的技藝之一,有此一物,武林無嫶類矣?”
  兩女大感驚奇,倩霞竟是一聲不響,立即扭轉柳腰,一式“白鶴沖天”朝岩上躍去。
  正是:驚見蛇舌箭,警兆在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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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冷雲仙子a

  麟兒與寶琉,也隨著師妹,跟蹤而進,岩頭上鶯羅遍布,下有青苔,稍不小心,即一滑而下,龍女體態輕盈,武功卓絕,對眼前危險,似乎毫不在意,倒是麟兒以師妹幾番受驚,不敢任她忽意行事,暗中叮囑寶琉斷後,略抖雙臂,如燕子穿雲一般,朝她身旁落來。
  小師妹,微露皓齒,展然笑道:
  “幹嘛不和寶姊姊斷後,卻來纏我,小心我不理睬?”
  麟兒笑道:
  “你關心瓊姊元弟們,行動舉止,已略見慌亂,再不理我,我真為你擔心呢?”
  霞兒回眸笑道:
  “我確實有點心慌,說不定這是預感。瓊姊元弟們,如在有差遲,我真不想活了?”
  麟兒正容勸道:
  “對方神出鬼沒,武功之高,為生平僅見。目前,我們處處落在下風,出人意料之事,所在難免,以韓老前輩言,武功經驗,終致絕命於片刻之間,死於非命,逆事之來誰可預料?師妹得恩師絕傳,佛道深遠,凡事所為,必須多加考慮。”
  霞兒在他耳邊低聲細語道:
  “我之所為,必須多作考慮,你那輕舉妄動的膩人行為,已把我氣死了?”
  寶琉已掠近身旁,最後兩語,聽得清楚,不由粉臉通紅,嬌羞萬分,龍女把他朝後一推,卻挽著琉姊,故作嬌嗔道:
  “我和姊姊先走,留你斷後,不使喚,絕不準挨近身來。瓊姊元弟等人,就在附近,必須留神?”
  麟兒對這位賽似仙姬的師妹,自然無限傾慕,只好跟在後頭,耳聞龍女和寶琉,低聲細語,還不時把頭回顧,故作詭秘之狀。
  麟兒微-徵神。
  兩女如同飛燕一般,朝岩西躍落。
  這一帶,可算是亂石叢中,兩步馬車,在離岩下約五箭之地靜靜停放,拖車的馬已不在旁邊,松潘二義,更不見人影。
  嘉麟暗吃一驚,知道事情恐不尋常,細看兩女已在亂石叢中,不住張望。
  突聞寶琉招呼:
  “麟弟快來?”語音中,似乎略顯抖動,龍女已奔雷掣電朝石邊縱。
  嘉麟不敢怠慢,一聳身,掠近寶琉,瞥見龍女靜悄悄的立在一聲大石之前,似在發愣,石上卻刻著大字數行:
  “亂石之前,網羅大張,諭彼狂且,棄劍速降,陰山至道,一震遇荒,敢再違背,自取滅亡?”
  底下,雖未落款署名,卻劃著一條雙索舌箭,字如龍飛鳳舞,似用一種奇異之力,隨手劃成。
  霞兒喚了一聲:“師兄,這是什麼人,不自量力,擅發狂言,小妹真想和她單獨鬥鬥?”俏妮子,也賣弄功力,疾伸柔荑素掌,朝碑上輕輕揮去。一陣石屑,應手而落,竟把石上字跡,全部毀去。
  麟兒知道事情要糟,正直朝霞兒身前縱落,突聞有人冷笑道:“賤婢狂妄,自己找死?”
  這聲音,冷峻無比,細聽,似是女人所發,音向迷亂,東西南北,游移莫定,而且有一種懾人心神使人胸腹間,似受重壓,氣血直朝上衝,難受已極。
  麟兒武學集數家精華,忙用天運神功,暗把力道化去,並還朗笑答道:
  “既以江湖長輩自居,偏生行事卻如此鬼祟,季某絕不佩服還未講完,一道白光,如電閃雷奔,疾朝麟兒胸口襲來。乍看,此物似從麟兒對面發出,但附近無一人。美麟兒驚叫一聲,朝左避開,不料暗器太快,提腳時,來物已到,一下中個正著。
  寶琉和龍女,平素不少小嬌憨,早已落下淚來,姊妹不約而同,朝著麟兒身前撲去。
  又是一枝雙尖蛇舌箭!
  此物不上不下,正插在麟兒胸口下方,露出部份,不過兩寸長短。
  龍女慘叫道:
  “麟哥哥,礙不礙事?”伸手就想把箭拔出,雙眸熱淚,不斷長流,寶琉趕忙喝阻,道:
  “霞妹不可魯莽?”馳疾伸玉腕,把麟兒扶住,正待察看傷口,眼前紫光一亮,突從西北方一石筍之後,閃出一位婦人。
  寶琉倩霞暗中叫苦不迭,知道來者不善,絕非尋常。暗中詳細打量,這婦人,確實生得別致,芙蓉面,柳葉眉,鳳髻龍紋,紫眼錦帶,衣著奇古,論年齡,只看得四十開外,背上所負,紫光奪目,細看,原是一面銅盾,左肩上,卻搭著一張黑亮奇弓,箭袋卻在右助之下。
  這位中年美婦,論人材,確是十分。但仔細看去,卻使人有一種陰森森的奇怪感覺。
  龍女似覺此人面熟,但一時卻又想不起來,不由皺眉思索。
  陡聞那婦人陰森森的冷笑發話道:
  “你們兩人,總該覺悟了,還不把季姓狂童,身上所背之物,面繳老身,隨我同返陰山,一同納福!否則,雙尖蛇舌箭,厲害無比,眼前所見,便是榜樣?”
  麟兒身子,業已抖動,箭鏈深入胸腹,自然傷及五腑,如果用力拔出!說不定更使人傷上加傷,陰山谷每種武功兵刃暗器,莫不與毒藥互有關連,如不及時取出箭鏃,毒傷逐漸擴大,對病者更不相宜,兩人不由芳心大亂。
  霞兒突然憶及。
  “這婦人,和袁素涵有七分相,明是他的母親追蹤到此?”
  不由更加著急。
  果然,她一步一步,逼近身來,兩眸精芒亂閃,注視霞兒,點頭冷笑道:
  “你大約是崑崙派司馬子陽之女,怪不得素兒經常在我面前一味稱讚,果然嬌姿綽約,明艷照人,和素涵在一起,確是天造地設,而且童貞未失,更屬可取,來,還不和我親近,有什麼好等?”
  她愈說愈為得意,但全身卻蓄滿功勁,防範之念,絲毫不苟。
  寶琉拿手朝霞兒輕輕一推,暗中促她設法抵禦,不料這婦人哼了一聲道:
  “那些欺師滅祖的淫婢,如敢在我面前,來耍花樣,老身可要讓她吃盡苦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霞兒見她辱罵琉姊,玉郎更受傷慘重,不由五衷如焚,嬌聲怒叱:
  “你罵誰?我們和你無冤無仇,你兩度暗施毒手,卑鄙無恥,可惡已極,看我不教訓你?”
  對方粉臉一沉,衣裙帶風,往前便撲,五指微張,朝龍女胸前,狠狠便抓。
  這一式,分寸拿捏至及,五絲透骨寒風,兜胸而至,龍女只覺呼吸間,聞到一抹微香,還夾著幾分腥味,知道厲害,忙把麟兒往寶琉身上一推,右手疾朝上搭, 驀地一翻腕,手臂一圈,十指如鉗,朝對方肋下扣去,這是扶桑姥姥傳她進步飛環之術,“翻雲問路”,為蚩尤寶錄中獨門秘技,招式奇險,還配合崑崙派靈猴幻影 之術,身法掌式,綜邪正之長,而且她知道來人為陰山玄風道人嫡配,武功狠辣,一招出手,變化隨之而來,嬌軀欺近,招式不斷。。
  冷雲仙子絕未想到一位十四五歲的嬌弱少女,會有這種奇招,吃驚之餘,前撲之勢,立被人家封住,當即撤招後退。
  那紫色大盾,被她旋身疾轉,朝外一撐,一陣佩玉嗆鳴之聲,點點碧芒映目,朝四方激射,來勢疾快,竟有意想不到之奇。
  龍女本擬用欺身跟從而進,一見來勢不對,立把嬌軀朝上一躍,技空不過三尺有奇,左臂一揮,立掌如刃。掌帶寒風,疾若奔雷,目標正是對方百匯要穴,而且綽約嬌軀,似乎沾附在對手衣緣之上,輕靈快妙,難以言表,掌法卻是詭秘險絕。
  冷雲仙子,一聲怒嘯,衣緣立落,雙手朝前一圈,臻首微仰,避開龍女攻正面,那身子轉似陀螺,往斜刺裡躍落。
  她退下左臂鐵弓,搭取囊中烏箭,並喝令龍女取劍,一決生死。
  霞兒反手一帶,驪龍出鞘,光閃閃,刺入雙目。
  冷雲仙子卻不斷注視這寶劍,滿面詭秘之狀。
  霞兒遽喝道:
  “我你年長,就請發招?”
  對方慢條斯理冷笑道:
  “我這弓,原系九頂神物,你可小心?”
  人隨聲起,晃身之間,不退反進。弓響處,一支如飛利箭,猛射龍女右邊太陽要害之處,這女人,果不愧是陰山掌教魔宗,武功奇高不說,單是這一箭,來勢之快,以龍女武功之高,竟迫得無法預防,驪龍神劍,才劃出一道銀光,雙尖蛇舌箭已逼到胸口。
  這時,寶琉驚叫一聲,欲待出手救援,業已不及。
  眼前龍女就得慘傷箭下,一陣龍吟嘯聲,發自麟兒口內,胸腹之內,所中利箭,竟如閃電奔雷,斜飛而起,嘟的一響,箭尾撞著來箭,雙箭交叉之咎,立把方向打斜,反朝冷雲仙子所立之地,反彈而去。
  紫光連晃,冷雲仙子,將手一抄,立把利箭收回,麟兒也從寶琉懷裡,一攢而起,大眼睛朝著硫姊妹,眨了一眨。龍女早已撲近身來,握著麟兒手臂,一雙妙目緊注胸前,見他連衣服也全未傷,不覺大喜過望,連聲笑道:
  “麟哥哥,你真行?”
  寶琉則倚立身前,滿臉欣慰之狀,一雙妙目,卻凝注著冷雲仙子,凝神蓄勢以待。
  對方雖然出手失利,但形色上給未帶有半點慌張,依然懷抱鐵弓,手搭利箭,背上盾光閃爍,如半面金球,受陽光一照,使人眼花撩亂。
  她粉臉微沉,目視麟兒冷笑道:
  “你倒學會詐死,那三個老鬼,別的本領未傳,這大約就是他們壓箱絕技?”
  麟兒見她辱及恩師,立大聲疾喝道:
  “你也只學會用暗器襲人的本領,對付你這種毒惡婦人,惟有以詐應詐?”
  冷雲仙子,慢不為意,哼了一聲,慢吞吞地繼續說道:
  “藉肌膚蠕動之力,能攫取暗器,裝死欺人,倒也不是什麼新奇本領,下次自然不會有人上當,不過我還會各式厲害煞著,擺在後頭,你是能抵擋到底,只恐眼前仍無法斷定吧?”
  麟兒突然想到:
  “瓊踉蘅春和惠元等人,身受奇傷,待藥治療,眼前靈藥到手,人又失掉。莫非這婦人做了手腳。”遂大聲問道:
  “季嘉麟身入江湖,飽經奇險,早打算把這條命和那些害人群的惡徒。同歸於盡,不但我本身如此,同行的兄弟姊妹,無一人不作此想,如果你挾人以待,迫我違背初衷,那是夢想!”
  婦人怔了一怔道:
  “我也不願多作無謂之言,你身上既然拿著惠妖道的紫雲扇,倒要接你幾招。但是話在前頭,有什本事,只管施為,發暗器也不必招呼。誰勝誰負,均無怨言,即此為定?”
  麟兒答一聲“好”,還道了一句“有僭”。縱身往上一躍,立欺斯近對方跟前。
  冷雲仙子,也展開身法,但見一團紫影,側閃而出,當的一響,那長約兩尺五寸,寬逾一尺五六的銅盾,已拔取在手,神盾護身,光芒滾滾,藉著她那奇快身法,竟從麟兒側面疾攻。
  寒風疾掠四周,把麟兒緊緊裹住,鐵彈弓,如毒蟒出洞,配合神盾一守一攻,同一時間,使出兩種截然不同的手法兵器,虛實莫測,變化離奇,便直使人摸不清來路。
  寶琉和龍女,擔心夫婿失手,四雙妙月,不離麟兒。這位俊絕人寰,一代武林奇花,剛上手,即被對方用快招纏住,不由心中陡生怒意,立把拂雲扇朝神盾一揮,用罡風往對方封去。
  冷雲仙子把手中神盾一側,一道烏光,直指而出,時腰身疾轉,疾卷而來,一甩之勢,竟含著內家真力,那衣帛似有彈性,疾伸竟有八尺以上,朝麟兒腿上狠腧。
  龍女叫:
  “麟哥哥,這是陰山派畢羅揮星的奇異身法,可得留神。”
  語音未落,金光朝上一閃,麟兒身子已衝空而上,不到一丈,又折身直下,、“黃鶴穿雲”與“河漢飛星”。兩式奇招,幾乎混而為一,快得使人眼花,紫羽拂雲扇更是不閒,真力微注,扇風潮湧,當頭疾罩。
  寶琉和龍女,不由臉露笑容,暗付:這是元妙恩師,嫡傳心法,倒看對方如何破解?
  冷雲仙子將手中神盾,朝上一翻,把頭頂護住後,人從罡風裡倒縱而出,衣角飄風,玉佩鏘鳴,所使身法,比扶桑姥姥,似乎更快更詭。
  陡聞麟兒朗笑道:
  “神盾果然高明,再接一招?”
  不容對方出語,身形暴縮,羽扇前驅,疑如脫弦之箭,朝冷雲仙子猛撲。雙方相隔,不到三尺,手上拂雲扇,揮灑之間,幻成一片紫影,把對方目光迷住,左手駢食中二指,疾扣期門。
  不料冷雲被他奇快身法,激起一片殺機,神盾起落,把麟兒指勢封往後,趁勢一轉,硬接拂雲扇飛來一擊,雙方都是十成力道。
  但聞震天價一聲巨響,如鐵錘打在墩上,雲翻霧漠,山谷齊鳴,冷雲後退三四步,才勉強定住身形。麟兒徒把雙肩微晃,身子未移動。
  這孩子心存厚道,未繼續再施辣手。
  陡聞臾數響,三支利箭,劃空而來。
  龍女叱道:
  “妖婦無恥?”
  嬌軀往上一躍,手揮七寶金幢,將麟兒護住,三支利箭,都被金幢擊落。
  冷雲仙子,不發一語,身軀微晃,往東北一躍,亂石如林,幾個起落,便失去蹤跡。
  龍女忙道:
  “師兄,這妖婦雖然未曾得手,但尚無敗徵,撤身而逃,是否有詐?”
  麟兒雙眉微蹙,嘆息道:
  “我心頭屢起危兆,事情是否如我所料不得而知,說不定你我又將受敵挾持……”
  龍女驚道:
  “你是說她挾人為質?”
  “目前情況很有此可能?”這孩子,回頭望了寶琉一眼,朝她搭訕道:
  “寶姊姊,你說是不?”
  寶琉含羞笑答道:
  “從速追蹤,實地觀察,是與不是,便知分曉,何用多言?”
  三人幾於同一時間,往冷雲仙子所逃方向追去。
  林木亂石,層層密布,四周卻悄無人蹤。
  突從一株老松之上,飛落一段松枝,無巧不巧,卻朝著麟兒頭上,疾落而下。
  這孩子,眼明手快,一式“綠芸擎天”,把樹枝打斜,如風吹落葉,往石筍之下飛去。
  枝葉內,突然冒出一個人手,烏木杖和那特長的叫化腦袋,幾使麟兒叫出聲來。
  老化子大聲嚷道:
  “死約會,不見不散?”
  一式鯉魚打挺,竟飛落一根石筍之上,復雙眼一瞪,朝麟兒喝道:
  “此處已布下天羅地網,而且陰山掌門夫人,已親自出馬,如果你能重施狡詐,逃出羅網,老叫化從此隱姓埋名,不問世事?”
  麟兒笑道:
  “鷹愁澗牲毛不浮,尚無法把我困住,太乙迷宮之術,也不過爾爾,你有何法把我圈困住?”語罷,身子一翻,從十來丈的岩上,直瀉而下,還未落地,亂石叢中,突閃出冷雲仙子,縱聲喝道:
  “狂徒,還不棄劍受縛?”吆喝之後,行若無事的往一塊岩石之旁退去。
  麟兒急於知道對方懷什麼詭計,縱身往前一撲。
  冷雲仙子,朗笑一聲,把手朝石后一招,突閃出一位形容猥瑣,懷中抱人的老道。
  龍女寶琉一見,不由愕在當場。
  這道人,正是陰山派的六盤老道,懷中所抱,卻是多災多難的陳惠元。
  果然傷者被人劫取,復埋伏高手,以人為質,迫使投降,手段之辣,無出其名,麟兒和兩女,又氣又急,但一時卻又發作不得。
  冷眼默察惠元,他面貌黧黑,已不成人,身子軟綿綿的,被人搭在肩上,那情形淒慘之極。寶琉龍女,疚意重重,可不敢在敵人面前示弱,只好假裝不睬。
  六盤老道,把鼠眼一瞇,頭部一縮,朝著冷雲仙子怪笑道:“小老道背著死人,靜候夫人吩咐?”
  冷雲仙子,連正眼也未瞧他一下,卻朝麟兒喝道:
  “你降不降?”
  “降又怎樣?”
  龍女故意和她拖延,靜候時機!
  “降則拋刃棄劍!”
  “不降呢?”
  這一問,立又激起對方怒火,抬腕揮掌,朝惠元頭上狠狠拍來,冷笑道:
  “不降者便以此為例?”
  龍女哦了一聲,粉臉變色,正待撲身相救,但見麟兒和寶琉,卻端立不動,只好隱忍。
  這一場來勢極兇,還未接觸,六盤老道立聳身縱開,媚笑道:“夫人,暫時留他一死,不怕他們不降?”
  岩後,又爆出一陣銀鈴似的嬌笑,香風飄指間,突現一位玄衣女人,頭挽盤龍髻,體態輕盈,綽約多姿,一雙妙目,可以鑷魂奪魄,這女人正是六妙淫姑。崆峒一戰,鍛羽而逃,不料此次竟又傾巢而出。
  她朝老道做了一個笑臉,嗲聲嗲氣道:
  “師兄,你怎能背著別人逃跑,不讓掌門夫人,懲罰這班無知孽徒?”隨著浪笑,身子一閃,徑往惠元頭上便拍,這淫女,一向毒手辣心,動作奇快無崙。
  麟兒怒叱連聲,縱身而出,臥雲丐隱,立把身子往前一橫,遙空劈出一掌,立時,風嘯雷鳴,罡風四起,把麟兒攻勢逼住。
  眼看六妙淫姑,掌招立落在惠元頭上,不料,突從斜刺裡,飛來一塊巨石,直往淫姑右胸打來。石勢疾逾流星,力道奇大,加以這女人又是前撲之勢,自然更猛 更快。淫姑驚叫一聲,咬碎銀牙,皓腕疾招,立把來石一托,但因勢猛石重,幾乎立足不牢,石壓前胸,喉頭一股血味,撲鼻而出。
  事變起於俄頃。就在此時,一條白影,突從石筍之後,飛馳而出,掠近六盤老道身前,順手一抄,竟撈著惠元身軀,往龍女跟前便躍。
  因為來勢太快,連冷雲仙子,也迫不及防,眼睜睜的看那少女把人奪去。但她攻於心計,雖然已吃大虧,卻還是不動聲色。一見臥雲丐隱,須面皆動,正待揮杖疾擊,遂故意招喚道:
  “道友,暫且勿動,聽我一言?”
  臥雲丐隱雖然桀傲不馴,但冷雲之言,卻是如奉聖旨,立把身子朝後一躍,雙手微拱,含笑道:
  “願聽夫人吩咐?”
  那女人頷首笑了一笑道:
  “我之為人,一向考慮極周,本門絕毒手法,傷人素來不留痕跡,適纔,那頑童,原是崆峒弟子,不知何時被百衲禿驢收歸門下,竟敢與本門為仇作對。麟兒恨他入骨,我也早有除他之心,這一次,天其便,竟落在我的手中,原本以他為餌,而今人已入殼,卻也無須再費手腳了?”
  麟兒見她話語有因,而且那幫助自己奪回元兒的,正是蛇女,不由一怔神,趕忙朝她身前撲近,細看時,見他已折磨得不成人形,不由熱淚如線簌簌自落。
  蛇女粉臉低垂,愁容滿面,抱著人不肯擅作-語。龍女對她又憐又愛,已扶著她的香肩,姊長姊短,叫個不停。
  寶琉卻笑慰道:
  “妹子含兄喪之戚,不計前嫌,進來助陣,復又救出元弟,這種思德,實使我沒齒難忘?”
  陡聞冷雲仙子喝道:
  “明人不做暗事,他已中了百毒蛇掌,你們還想他可以活麼?”
  麟兒一怔神,還未答話,蛇女已恨道:
  “你這妖婦,將我哥哥害死,我和你實有不了仇恨,今日不見真章,誰也別想下山?”
  她一時氣憤難忍,就想出手和敵人比劃,瞥見麟兒望著傷者發愕,忙道:
  “我贈你的藥物,正好把他治療,何不給他服食?”
  麟兒喜道:
  “你是說百毒膽汁?”
  蛇女微微頷首。
  寶琉龍女,喜孜孜的把瓶子取出,餵了兩匙,讓惠元吞服後,立請蛇女代護傷者,好讓三人出手,制服來人。
  陰山派除冷雲仙子以外,其它的人,都往四周散開,這一來,無形之中,已成了一種嚴密包圍。
  美麟兒,把眼神往四周一看,反手拔出軒轅劍,猛可裡一聲怒喝:“這一次,也輪到你們受騙了?”指手之間,劍劃十彩流光,朝正南方一棵大樹之內穿去。
  人影帶劍,竟從枝葉之中傾瀉而下。
  那是一位矮小而貌相醜惡的道人,細看正是六盤老道。
  他原已散開,卻偏仗著身材細小,復又返回,無意之間,竟被麟兒看出,就此賞他一劍,六盤老道,血染當場,立時氣絕。
  冷雲臉已變色。驀地,這女人從囊中取出了一十二支雙尖舌箭,覷準麟兒,張弓待發。
  蛇女立把惠元讓龍女持抱,空著一雙手,緩緩走出,並朝麟兒招呼道:
  “季公子,不須你動手了,陰山派和我無怨無仇,偷去靈藥尚還不說,卻把我哥哥和乳母殺死,這筆帳,我得問問他們找還?”
  麟兒遞過寶劍道:“趕快接住?”
  就在這一剎那,冷雲仙子發出陰惻惻的一聲冷笑,弓弦連響利箭如雨。
  這一次,蛇箭劃空之音,與前兩次遇然不同,麟兒來不及拔取雙鈸,只好朝上疾躍。
  一支利箭,正射向他的胯部,他原可利用蠕肌攫箭之法,把箭把住,但對方這一次,正是用的十成力道,不敢大意,只好閃身。箭貫長褲,挨肌而過,就在大腿 之上,劃了一道兩寸長的口子,雖然傷口不深,出血也少,但立覺腿上一麻,知道箭蘊奇毒,忙用閉穴之法把全身封住,拔取背上雙鈸,準備和敵人一拼。
  蛇女和寶琉,都用劍護住全身,被鬧得手忙腳亂。不料六妙淫姑,突從一石筍之上閃身而出,竟飛出一根蛟索,手法之快,如怒龍旋空。
  蛇女只注意到把利箭擊落,絕未料及敵人有這種巧著,略一以分神,黑影盤頭而至,一圈立把脖子套個正著,那身子便如秋韆一般,朝左飛去。
  麟兒不由大感吃驚,人在空中,雙臂一抖,身子一側,疾如鳶旋,朝左一掠。不料對方狡詐無比,把蛟筋一抖,蛇女武蓉的身子,往上一彈,這力道奇大無比,蓉兒立即昏迷,手中劍一松,光華繚繞,直瀉而下,立被麟兒順手接住,但蛇女竟為六妙淫姑所獲。
  六妙淫姑朗笑道:
  “我囊中如果沒有這根蛟索,你狡計如何得逞?”
  這話對掌門夫人而言,未免過份驕縱。但六妙淫姑,依恃自己得寵,在陰山五老中,左右逢源,一向不把別人看在眼中,連冷雲仙子也不例外。在陰山玄風掌教過份專橫,冷雲仙子不好發作,一味隱忍不發。但此時,她當著別人前出此口吻,不由逗發怒意,當即冷笑道:
  “好,算你有功,把這賤婢交給我吧?”邊說,邊將盾牌往前一擋,將麟兒逼退之後,翻身朝後躍來。
  六妙淫姑,粉臉一沉,取下蛇女項上繩索之後,立朝林中疾退。
  冷雲仙子也跟蹤而進,叢林之中,樹林極多,蓑草沒脛,一陣響聲過後,立感人跡沓然。
  陡聞龍女驚叫:“師兄快來?”
  麟兒關心惠元,但也放不下蛇女,一時倒也無法決定,只好先顧眼前,晃身之間,已撲近龍女,就著惠元臉色細看,眉目之間,業已漸現白色,知道這百蛇膽液,確是解毒聖品,不由放下一重心事。
  忙著師妹,把惠元放在自己背上,用絲條紮緊,待他醒轉,並著手找尋松潘二義,以探明瓊娘蘅春下落。
  寶琉緩緩說道:
  “陰山派已大批湧現江湖,劫運已臨,我們必需小心謹慎,以免僨事?”
  龍女笑道:
  “難道姊姊就眼前情況,已看出有什麼蹊蹺不成?”
  寶琉反問道:
  “你如不看出事實真相,如何會有此問?”
  龍女笑了一笑,突聞麟兒:
  “武蓉之兄,是否冷雲仙子所殺?”
  “可能另有他人?”
  寶琉憶道:“既然我們都有如此推測,前途愈發不能大意了,瓊蘅二妹,處境極危,傷毒危險之期,也就是在一兩天,如不能將人找出,所擁靈藥也無用途?”
  東南方,突傳來一聲佛號,音雖細微,幾不可辨,偏生這男女三人,卻聽得極為清楚。
  龍女忙道:
  “我們快追蹤此人?”立循著那發音方向躍去,這一帶,樹木特多,找人之難,幾和大海撈針,沒有兩樣。
  三人都覺心情沉重,尤以麟兒龍女為最。攢行一陣,毫無所有。
  一株樹幹之上,竟有人刻了一只蒲團,還在中間劃上一根箭鏃。
  麟兒心中已有所感,上下細細瞧了又瞧,突朝一株松樹之上躍去。
  兩女已知他有所見,略事遲疑,突聞麟兒驚呼道:
  “霞妹寶姊姊快來?”
  這是一株千年老松,枝濃葉密,上樹之後迫使兩女幾乎不相信自己雙目。
  原來靠近松梢枝椏之處,正坐臥瓊娘和蘅春,雖然面著黧黑,毒氣直透華蓋,但心頭尚有余溫,而且還在跳動,麟兒正在向蘅春施用解藥,雙眸裡也落下淚來。
  龍女寶琉,已分別持抱二女,又悲又喜。
  麟兒笑道:
  “這真是上蒼見憐,不知是那位佛門高僧,把她兩人救出,這一來少費我們多少心力!
  霞妹和寶姊,趕緊施展佛門絕學,助藥力運行,不到一時半刻,說不定她們即可脫離險境了?”
  兩女不敢怠慢,忙施展佛門滅魔絕學和大般若功,純陽熱力,源源輸出,直往傷者丹田之內輸去,惟有麟兒,將惠元放在腿上,行若無事。不須臾,點點汗珠,竟從傷者身上迸出,這種以神禦氣,為內家至境,效用之奇,實出人想像之處。
  就在三人用功療毒之時。
  絕頂山麓南坡,冷雲仙子與六妙淫姑,業已發生事故。
  原來淫姑將蛇女背跑之後,冷雲仙子勃然震怒,遂也施展奇快身法,從後追來。
  陡聞樹林之中,簌簌作響,似有人在林中走動,冷雲仙子,不由大疑,遂閃動身形,躲在一株大樹之後,暗道:
  “如果是這蕩婦所為,我得好好治她?”
  枝葉抖動之聲,業已臨近,冷雲仙子,一晃而出,出手便是一記百毒蛇掌,一陣腥風,往前穿去。
  對面行來的人,也大聲喝道:“何人敢施暗算?”也揮手劈出一掌。
  由於樹木太密,雙方動作,都疾快異常,來不及分別對方為誰,先想把人制服再說。
  一陣狂風厲嘯之聲,塵土四起,樹折枝揚,冷雲仙子,心頭微微一震,對方卻狂叫道:
  “何人懂得母親這種掌力?”
  這一句,把冷雲子,叫得一顆心,直欲跳出來。忙從斷枝之上,縱躍而過,大聲喚道:
  “來者可是涵兒?”
  “娘,你還在這兒作什?”
  樹後突閃出一紫服少年,全身武生裝束,身後未背寶劍,卻帶著一銀光奪目,式樣奇古的利斧。少年雙眉上挑,面容俊美,但生就一付三角眼,使人感覺到他陰險狡詐之極。
  冷雲仙子,早已躍上前,拉著他的手,不住關懷道:
  “適纔娘不知是你,故使出七成以上的掌力,沒有傷你麼?”
  袁素涵未作正面回答,卻反問道:
  “娘,你想打誰!”
  “崑崙派那姓季的狂徒,正潛跡此山?”
  “你還沒有把他捉住麼?爹曾說過,對付敵人,可以擇手段,毒藥、暗器、陰謀、惡獸、奇攻、巧襲,只要能克敵致勝,無一不可使用。”
  冷雲仙子嘿然笑道:
  “你父親的話,我豈有不知之理?他離此不久,也許就要返回,此山業已四面包圍,敵人插翅難飛。季姓小子,遲早在我掌握,急他作什?”
  “山上豢蛇的人,還有那百蛇膽汁可曾獲得?”
  “靈藥全獲,豢蛇的人已被你父親用掌擊斃?”
  袁素涵驚叫道:
  “那不是兄妹兩人麼?女方在最近五六年,才逐漸出現江湖上,見到她的人,無一不認為是絕色麗妹,難道統統都把他們用掌擊死?如果這樣作,又何必叫孩兒們趕來?”
  冷雲仙子笑罵道:
  “論你父親原意,卻須把蛇文武蓉打死,但我把你心意說出之後,他才未再堅持已見,僅道了一句:
  ‘朱家小妮,絕不能輕輕放過。’……”
  “那蛇女呢,是否仍在山上?”
  冷雲仙子嗔道:
  “你可找淫姑要人?”
  袁素涵一聽,竟不再管母親,邁步就朝前走去,冷雲仙子怒喝道:
  “站住?”
  袁素涵俊臉一沉,冷冷答道:“怎麼啦,你連路也不讓孩兒走了麼?雖是我娘,但也不能過份將我束縛?”
  “那女人,明和你攪和蜜裡調油,如膠似漆,暗地裡卻在嫉妒你,更不讓你好好結婚。
  朱雲英的變心,就是她毒計得逞。蛇女中計被縛,她卻不願把人交出,一走了之,娘氣憤不過,才追了來。遇上你,還以為是那踐人呢?以娘所見,最好是……?”
  袁素涵一臉氣憤之色,恨聲道:
  “乾脆,我和娘把她毀了,只要造成既有事實,爹雖然氣憤不過,卻也不能把你我怎樣,而且他和她不干不淨,暗往明來,你說出來,他總得有點顧忌?”
  冷雲仙子笑道:“世間上,如你父子的人,可以說絕無僅有,為了這麼一位爛污女人,連長幼尊卑之序也皆忘了?”
  袁素涵裝作未曾聽到,心中卻在偷笑道:
  “陰山派對男女之事,教主聽任自然,誰有乾淨的份兒?你和朱璉,不過做得嚴守一點?”到底她是母親,總還有三分顧忌,不敢當面說出,只好盡情敷衍,遂獻計冷雲,分從兩麵包抄,誰遇上,立用暗號通知,冷雲仙子自然採納。
  就在山麓南坡,袁素涵已發出一聲清嘯,冷雲仙子大喜過望,竟從樹梢之上,踏枝渡葉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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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冷雲仙子b

  一塊草地之上,四擊都是樹木環生,袁素涵和六妙淫姑,並坐一處,蛇女早已直挺挺的躺在地上。
  冷雲仙子,心素陰險,倒要看這寶貝兒子和那淫婦攪些什麼?
  六妙幾乎躺在他的懷裡,嬌笑道:
  “你娘朝我亂耍威風,好不容易,才把這女人捉到,她偏要我立即交她,可不想想,這是最好誘人之物,那姓季的小子,不會不來,只要他能入伏,哼哼,那還不聽我隨便擺佈?”
  袁素涵不免暗恨道:
  “原來她還不忘情那季家小狗,真是面首三千,多多益善,我得盡情把她懲治一番?”
  淫姑突作媚笑道:
  “這幾日,你難道不熬得難受?”
  淫徒狂笑一聲,就勢把她身子一轉,胸唇相貼,竟著意溫存起來,那醜態,實不堪入目。
  冷雲仙子,原潛身一株松樹之上,居高臨下,看得至為清楚,但見他們兩人臉紅似火,星眸微閉,似渾忘天地間所有一切.女的身子全酥,渾如無骨,頭部微翹。袁素涵好比一只餓狼,右手樓著人家的細腰,左手卻把人家的俊臉,拿嘴壓在對方朱唇之上,呷呷有聲。
  六妙淫姑,更發出模糊不清的細語:
  “你快點壓住我的身子吧,我得被火鎔化了。
  正在熱情最熾的當兒,身後,突有人冷哼道:
  “做姑姑的不能救導姪兒,反誘他走入邪路,這話該怎麼說?”
  兩人耳目早已失靈,身後有人,全然不覺,聞語一驚,睜眼後,見是冷雲仙子,不由又惱又愧。
  女的索性一不作,二不休,乾脆就賴在袁素涵的懷裡,不肯起來,淡悠悠的道:
  “安知不是素涵誘我?這只怪你家教不嚴,而且別人的爛帳,我照樣清楚,如果大家隱瞞不說,二一添作五,秋色平分。誰也不管誰的閒事。否則,哼哼,只好 請出五老,打開中堂,大家評理,真正是一清二白的人,那還有什麼話說?不過,像你我,誰都一樣?”這句話,刺傷冷雲仙子的心。
  她一向保持著莊嚴的面孔,自以為一切詭秘逾恆,所作的事,人不知鬼不覺,但不料秘密舉止,卻還落在別人眼內。這一來,更堅定她的意志。她冷笑一聲,滿懷殺機,凝視著六妙淫姑道:
  “我,除掌門以外,掌握陰山派生殺大權。誰像你,這個淫姊,朝秦暮楚,穢亂人倫,誘污涵兒,更懷著那奇異嫉妒之心,眼前你自有惡報?”
  六妙淫姑突從袁素涵的懷裡,跳了起來。
  冷雲仙子,往後微退一步,針眉朝上一挑,兩眼發出一種懾人心神的光芒,大聲喝道:
  “你還想動手?”
  六妙淫姑,也冷笑道:
  “一切聽便,你和朱璉的鬼祟行動,可瞞不了我,真正動起手來,大家鬧翻了臉,事情讓掌教知道,雖說本門男女關係隨便,但你為本門表率,卻做出這種事情,恐怕也難免一死?”
  “這不過是血口噴人,朱璉他是晚輩,而且還是有妻室的人。我和掌門,同練武功,絕無閒暇,一切舉止,自可一一向掌門交待,就任憑這種無恥詆毀,血口噴人,即難寬貸一死?”講到此處,她陰惻側的長笑一聲,目視袁素涵道:
  “涵兒,速行將她拿下,按門規懲處?”
  袁素涵兩道目光,從未離開蛇女,乃母所言,似乎未覺。這不啻給六妙淫姑,吃下一顆定心丸,心說:
  “我們兩人,這般恩愛,你和他縱是母子之情,他也不會向你?”盡念未已,袁素涵從地上一躍而起,快如星馳電掣,駢兩指朝淫姑腰間輕輕一戳,所中之處,軟癱地上。
  袁素涵狂笑道:
  “母命難違,你只好受點委屈吧?”語罷,不再管她死活,欲把足尖朝蛇女胸前輕輕一踢,續道:
  “妙人兒,我雖然解去你的穴道,但可別心生一意,只要你逃,暗中使用真力,立時氣血逆行,七步以內噴血而死,如能乖乖等我,看完這台好戲,保有你的樂子?”他回顧自己的母親,得意一笑,立即垂手候命。
  六妙淫婦,破口大罵道:
  “薄倖人,我什麼全給了你,不料你包藏禍心,助紂為虐,往後看我饒你?”
  袁素涵面唾道:
  “你還想活命麼?眼前惟一方法,只可略減死時痛苦,錯骨分筋,縮陰剮目,甚至於亂箭攢心,都是我們處罰別人的好方法,任使一項,你想求死也難,娘懲人的方法,更是新奇別致。”
  六妙姑,不由渾身戰慄,語帶哀求道:
  “你為了九天元霧劍,費了我不少心機,不但打點你父親,弄得力盡筋疲。其他四老身前,更是體奉得無微不至,這才大事化小,使你平安無事。卻不料你恩將仇報,得意忘形,反用種種惡毒方法,把我擺佈至死,我為鬼為厲,也不輕饒你們?”
  袁素涵勃然色變,冷笑道:
  “淫婦,到死還敢如此嘴硬?我偏叫你好受?”遂劈胸一把,將人提起,右手拿指頭握著她的衣領,朝下一撕,一聲裂帛,緊身玄服劃然自開,連胸也被址現出雪白肌膚。顫巍巍乳房如出籠新饅,撩人情思,袁素涵此刻卻絲毫不加憐恤,飛起一腳,朝好婦人肚上踢去!
  冷雲仙子掠近前拿手將他一推。六妙趁勢朝地下一縮,避過飛腿,身子縮作一團。
  袁素涵不免當場愕住,怔怔的問道:
  “這原是娘的主見,如何還救她一命?”
  冷雲仙子瞪了他一眼,臉上微現怒容,斥道:
  “這樣一腳踢死,未免使她過於痛快,看娘慢慢折磨於她?”微抬皓臂,屈指輕彈,兩寒風,分別打在六妙雙乳之上。
  那婦人,一臉慘白,乳房立即脹大,漸漸發紅,頭上的冷汗,如同斷線珍珠,滴滴直流,這是冷雲仙子懲人的獨門手法,名叫:“縮陰飛乳?”
  六妙淫姑,只覺下體絞痛,氣血朝雙乳之內翻湧,五臟六腑,徑往上移,全身筋骨,似產生極大拉力一般,直欲爆碎,不由雙睛突出,熱淚長流,不住哀聲求告道:
  “我與你們有恩無仇,如志欲去我為快,為何不一刀把我殺死?卻讓我受這種活罪?”
  冷雲仙子,哈哈大笑,只笑得身搖體顫,前伏後仰,道:
  “淫婢,你往日威風何在?五老袒護之力,卻不如我母子兩人,把你懲治得不生不死?”語聲未了,陡聞一陣輕微的嘶嘶聲。
  忽從六妙淫姑雙乳之內,噴乳如泉,氣血不斷湧壓乳,乳盡繼之以血。受弄者直疼得聲嘶力竭。不但花容黯然無色,那痛苦更直無法形容。
  袁素涵涎著一付厚臉,兩眼不斷打量蛇女,真恨不得把咽入肚內。
  蛇女怒道:
  “你母子兩人,這般惡毒,天必不容,有朝一日,看你慘遭惡報,那時也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蛇女生性剛多於柔,軟硬不喫,斷無絲毫怯意,也立即報以惡聲道:
  “瓦罐不離井口破,將軍難免陣前亡,身入武台,誰還怕死?”
  冷雲-聲怒叱,撲近前,揮掌便擊,袁素涵側面將手一擋。掌風颯然,蚩尤掌法出手凌厲無濤,掌擊之處,又是玄機要穴。這種向母逞凶的行為。雖說在陰山派屢見不鮮,竟亦懸為禁例,冷雲仙子,不由一怔,形色黯然道:
  “你瘋了麼,總不能為了一位女子,對母親這樣?”
  袁素涵道:“也不能讓親娘,隨意懲治與我親近的女人?”
  “素涵,你不能這樣對我?”
  “只要母親不干涉孩兒行動,我也不揭誰的瘡疤?”
  “涵兒,你……”
  “這是我出自內心之言,是母子,才會當面說出?”
  “至愛者,莫如父母,娘豈可隨便頂撞?”
  袁素涵又復大聲笑道:
  “無謂之言,不說也罷,六妙我厭煩了,不妨讓你盡情懲治,但這朵嬌滴滴的鮮花,誰也不能動她一指?”他不再管冷雲仙子的死活,立從地上把蛇女抱了起 來,想邁步就走。剛一轉身,半空裡,突傳來一聲佛號,一只破蒲團,滴溜溜的從空中直落下來,無巧不巧,剛好落在袁素涵的前面。
  冷雲仙子一皺眉,凝神注視,似知此人來歷不凡。
  袁素涵也知道有高手親自出面阻路,遂朝後一退,大聲喝道:
  “何人大膽,敢與本門掌門夫人作對?再不答話,後悔已遲?”
  眨眼間,蒲團上,竟立著一位慈眉目,身著破袍的老僧,單掌問訊道:
  “玄風夫人和小施主,可否高抬貴手,看佛祖金面,把這兩位受害人,交與老僧,功德無量?”
  袁素涵朝後一閃身,竟和母親立個並肩,嘿然冷笑道:
  “和尚,既已身入空門,為何不五蘊不空,六根難盡,還想在女人身上成是非?”
  “小施主,上蒼有好生之德,萬惡首在於淫,多行不義,必有後果,瀚海茫茫,回頭是岸,難道你就不動惻隱之心麼?”
  袁素涵立朝乃母慫恿道:“娘,這妖僧,逞口頭之利,何不讓他及早回頭?”
  冷雲仙子,哼了一聲,未即作答。
  袁素涵大喝道:
  “老和尚,你再不走開,想管我母子的閒事,別怪我們立下煞手?”
  六妙淫姑,此刻已不成人形,乳頭鮮血嘶嘶而出,雙睛奇凸,厥狀至慘,見了這位慈悲聖僧,不斷引頸哀號道:
  “老僧,發發慈悲,讓我早點死去吧?”
  老和尚雙目微睜,射出兩道寒芒,雙手微指,立發出一陣輕微破空之音,和風颯然,直朝六妙淫姑身前指去。
  冷雲仙子怒喝道:
  “和尚你敢?”雙手平胸直推而出,竟打出陰山派獨門掌法“蚩尤九幽掌”。四周陰風如箭,聲如鬼哭神號,蛇女與六妙淫姑,立覺如置身冰窖。
  袁素涵立把蛇女抱退六丈開外,但聞六妙淫姑卻慘叫一聲,立時昏絕,撲倒地上。
  場中轟轟之聲大作,兩股罡風,迴旋飛舞,激盪飛舞,如倒海排山,奇勁無匹。冷雲仙子,鬢角間,已出現冷汗,但面前,卻護著天心神盾,雖然吃力,並無敗徵。老和尚,垂眉合目,兀立蒲團之上,如一尊佛像,絕不為風力所動搖,但冷雲仙子的掌風,把他一身破袖,吹得飄拂不停。
  袁素涵不由大驚失色,心說:
  “母親功力,在本門已是有數高手,不料這和尚不但敢和她互作對拼,而且內力之純,似乎比她尤高?”
  紫光繚繞而起,冷雲仙子,竟以天山神盾作為兵器,猛往老和尚當頭便碰。
  禪唱聲中,響遏雲中,滿山頭梵音四起,人影晃動間,老和尚立把蒲團往上一擲。這東西,如一道車輪,直飛而上,並還呼呼作響。
  雙方出手,都無比迅速,神盾下砸,蒲團上揚,略一接觸。冷雲仙子前撲之勢,不但受阻,一翻,破蒲團就她面前。這位陰山派的掌門夫人,立從空中直落了下 來。老和尚一聲清嘯,嘯比龍吟,雙臂微抖,半空裡,現出一條灰影,隨手一抄,灰蒲團接住,立即翻身倒轉,朝著袁素涵身前落去。破薄團發出一陣勁風,把袁素 涵緊緊裹住,左手兩指如戟,往他右臂點來,招式奇快,疾快無比,迫使袁素涵往斜刺裡便縱。急促之下,只好把蛇女當件兵刃,朝前便擋,還不斷冷笑道:“和 尚,你想救人?這無異於讓她早點送命?”
  老和尚正容笑道:
  “小施主,你如此毒辣,老僧哪能讓你好好逃脫?”
  一陣衣風之聲,起自老僧身後,冷雲仙子又復猛撲而至。她右弓左盾,指掃之下,連點老和尚“鳳尾”、“精促”、“背心’。‘笑腰”、“尾龍”五大要穴。蚩尤玄功,與眾不同。不論手拈何物,只需略一揮展,陰風罡力,便源源出手,疾射而至。
  老和尚立把破袖朝後一指,身軀半轉,往斜刺裡直退,兩足離地,不過尺余來高,餘勢未已,猛可裡,卻來一個急促大轉,快如脫弦之箭,朝袁素涵身前撲來,破蒲團,“雪花蓋頂”,直取百匯。眼看素涵躲閃不及。
  樹林裡,突飛出三個大石頭,跟著三條人影暴射而出。
  因為來勢太疾,老和尚適當其衝,略一怔神,蒲團上下翻飛,把石頭擊落之後。最後一個,竟被老和尚左手托住,往來人當中,反擊而回。
  這是一位貌相奇醜,左臂特長,五指如鉤的怪和尚,他一落地,正當石子朝他猛砸。怪和尚把猿臂一揮,撲掌便砍,“啪”的一響,碎石紛飛。猿臂僧,雖將大石擊碎,但也被來人內力,震退兩三步。
  袁素涵一見這三個人現身,不由大喜道:
  “師兄們,快把這賊禿擒住,別他脫逃?”
  那三位奇形怪狀的惡徒,咧口笑道:
  “師弟,你可樂了,這麼嬌滴滴的一朵鮮花,正是含苞待放,初試雲雨那味兒,自然特別,如果玩了,別把她毀掉,讓我們兄弟也樂上一番?”
  冷雲仙子,見他們言語無忌,不由笑罵:
  “下流胚子,口沒遮攔,回山之後,準吃一頓蛟筋?”
  三人朝仙子唱了一個肥喏,同聲答道:
  “夫人在上,弟子等就此有禮?”
  原來這是陰山四惡,哭道人、喪門僧、和那長耳客王祥。其中黑手怪在侵襲崆峒時,被麟兒擒獲,服毒自裁,結束了一生罪惡,故四惡僅剩其三。這幾位又醜又惡的淫徒,卻是袁素涵的死黨,也最得冷雲仙子的喜愛。
  老和尚趁著惡徒敘話之時,疾如飛雀,把六妙淫姑挾持,朝後一退,立在她背上連擊三下用佛門般若神功,把那縮陰飛乳的毒手法解去。
  六妙淫姑,從死裡甦醒過來,一見陰山派高手群集,老和尚則是單人徒手,不由低聲道:
  “聖僧,逃吧!我一身淫孽,該有此報,不勞為我這種一無可取的人,提這種風險?”
  冷雲仙子,見對方將人救走,行若無事,卻朝喪門僧和袁素涵道:“這位不知道死活的禿驢,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卻還想搭救本門這位淫婦呢?”
  喪門僧咧著一張怪嘴,哈哈大笑道:
  “像他這種又窮又野的和尚,哪裡去找女人,淫姑向來是施捨之主,來者不拒。臭泥鰍遇上餓老鴉,安能不一拍就合?”
  六妙淫姑,此刻不知哪來的勇氣,竟指著喪門僧,破口大罵道:
  “你這禽獸不如的惡徒,斗膽侮辱聖僧,在往日,我確是世間一位最壞的女人,從即日起,我要痛改前非,拿你們這般惡徒的血,洗淨人間的罪惡?”
  哭道人大聲嗥叫道:
  “這種貪生怕死的女人,也想痛改前非呢?來,我們一同把和尚拿下,她便無所恃了?”
  “卻也少不得老叫化一份呢?”樹葉簌作響,人蹤一晃而到,臥雲丐隱,立又出現場中。
  他一來,老和尚頓有驚愕之狀。
  臥雲丐卻朝和尚大聲笑道:
  “百衲道友,意不到,化子居然未死還能和你遇上,這真叫不見不散?”
  老和尚哈哈一笑道:
  “施主武功蓋絕,舉世無爭,何必置身江湖劫運之內?”
  “這麼說,我們那筆閒帳,就可不算了?”
  “老僧寧願朝施主服輸如何?”
  “也好,和尚既有如此心意,化子不容不許?”
  冷雲仙子,勃然變色,但還勉強裝笑容道:
  “道友,別被這賊和尚花言巧語所騙!”0
  老乞兒,仰天打一個哈哈道:
  “老叫化名山潛跡,大澤為龍,手頭烏木見者雌伏,百衲老和尚竟敢和我作對,雖說摩天嶺上,已見雌雄,畢竟未能稱心快意,而今他已服輸,老叫化復有何求?夫人,我看連你也和他握手言和罷?”他鄭重其事,絕無戲謔之言。
  冷雲仙子,一付翦水雙目,朝他打量了一眼,微微含笑道:“本門律令,絕不與敵手言和,道友行動,決難影響於我!”
  臥雲丐隱,含笑不答,卻朝百衲上人道:
  “老和尚,你該走了?”
  陰山哭道人、喪門僧和長耳客,三人同時一晃身,將百衲上人團團圍住。
  和尚雙手合會,點頭嘆息一聲,緩緩說道:
  “但願道兄之言,出自肺腑。那一來,武林浩劫,立可消弭,豈非江湖之福?”
  袁素涵在眾人回答之際,負責蛇女。突地聳身躍開,口中還朝乃母招呼道:
  “孩兒有急事待理,老禿驢既有母親和師兄們在此,必難討好,就此失陪?”語罷,立即穿林隱去。
  喪門僧朝著掌門夫人大聲笑道:
  “師弟性子真急,惟恐那朵鮮花,被別人搶去一般,竟迫不及待,挾人而逃?”
  哭道人陰森森的冷笑道:
  “眼前是朵鮮花,不到片刻,還和六妙淫姑一樣,最後,陰山雲地裡,必多一具死屍,那就是鮮花的下場?”
  冷雲仙子,見這些徒弟們過份放肆,心頭上不免泛起一陣怒意,遂沉聲喝道:
  “你們再胡言亂語,可別怪我以門規處治?”
  臥雲丐隱,笑了一笑,手持烏木杖,走到喪僧的前面,兩眼陰森森的看著百衲上人,詭笑道:
  “老和尚,既然服輸,速將陰山派這婦人,當面留下,我們既往不咎,讓你平安離開此地,否則我可無法保證,這些小哥們,留下了你?”
  猛可裡,上人把雙眉一挑,朗笑道:
  “老僧得佛祖慈悲,絕不能將回心向善的人,又讓她自陷泥漬!這一點,恕我不能遵命?”
  場中,響起一片喝叱聲。臥雲丐隱和陰山三惡,不約而同的將掌一揮,竟打出四種不同的內家罡力。但聞風聲怒作,霧模雲翻,如大海狂濤,挾雷霆萬鈞之力, 排空疾卷。平地,縱起兩條人影,百衲上人,已將六妙淫姑,用手挽起,竟施展佛門無上心法,凌空而起,往斜刺裡疾退。狂風激盪,嘯聲刺耳,絕嶺山麓,如鬼哭 神號,使人驚心動魄。
  冷雲仙子,全神貫注場中變化情形,哪容神僧走脫?趁上人躍起之際,已張弓搭箭,弓引弦,箭若流星,雙尖蛇舌,連番射出。
  上人手挽六妙姑,飄身空際,大風瀰漫,已將那百衲上人的僧袍,掠起老高,箭兜胸而來,六妙淫姑胸腹要區,更成箭靶。老和尚慈悲為懷,破蒲團朝著利箭一揮,嗤嗤嗤三響,箭中蒲團。六妙淫姑無恙,但上人左臂,竟被利刃穿肌而過。
  六妙淫姑驚叫:
  “聖僧從速鬆手,以免兩敗俱傷?”
  上人已覺奇痛攻心,中箭之處,其熱如炙,其氣運轉不靈,功力已大打對折,遂從空中,直瀉而下。
  冷雲仙子得意笑道:
  “老和尚,再接幾支?”弓弦連響,箭鏃如蝗,緊對著這一代佛門高僧,連環射出七箭。
  臥雲丐隱,惟恐仇人不死,烏木杖對空幾搖,龍虎奪魂刺如漫天花雨,從杖頭之內,疾射而出。
  眼看百納上人與六妙淫姑,就得變成刺蝟。
  林木中,突有人大聲喝道:
  “陰山妖孽,斗膽逞凶?”兩道紫光和一芒如流星經天,疾朝百納上人身前便落。
  但聞鐃鈸震耳,劍氣天來,四方八面,都是一青一藍的人影。空中利刃和龍虎奪魄刺,都被那紫光銀彩,消滅於無形。敵我雙方,同感驚震。
  一聲震耳鐃鈸響,紫光銀彩驟斂,場中竟現出兩位俊美少年,朝著百衲上人身前便跪。
  藍衣少年,喚了一聲‘恩師’,底下的話,似乎因受激動,一時難於繼續。
  青衣少年,卻笑道:
  “弟子季嘉麟,叩見師伯?”瞥見上人臂上有傷。立又倒轉話頭,驚問:
  “師伯傷勢非輕,弟子囊中有藥,請速治療?”不等語畢。忙從革囊裡,取出兩顆絳雪丹九,給禪師吞服。
  上人接過丹丸,一手卻拉起那藍衣少年,不住點頭道:
  “賢徒,經年不見,卻苦了你啦?”
  這藍衣少年,正是崆峒派首屈一指的陳惠元,原來他飲了那百蛇液後,復得麟兒功力之助,不久立告甦醒。這可把麟兒樂壞了。他拖著元兒的手背,不住問長問短。
  接著,瓊娘蘅春,相繼生復,龍女寶琉,也迫不及待,分別把人抱持,纏在一起。
  嘯聲斥叱,不斷傳來,那方向,正是東北一角。
  龍女皺眉道:
  “磷哥哥,這是戰鬥之音,不知何人敢在山內,互作對手?”
  寶琉笑道:
  “陰山派自掌門夫人而下,高手迭出,我們閒坐此地,未見人追蹤,定已有人把他們絆住了?”
  麟兒手拉惠元,一躍而起,問道:
  “你可使劍?”
  惠元一怔神,似乎大感困惑,不由反問:
  “我並未喪失記憶,一身功力全復,怎麼連劍也不會使?”
  瓊娘掩口,嬌笑道:
  “你看,他那冒失性情,依然難改,明是詢問元弟內功是否復元,偏生逞口而出,詞不達意,難怪惹得元弟如墮霧裡煙雲,莫名其妙了!”
  惠元不由俊臉通紅,連聲埋怨道:
  “這只怪我心思不靈,一句普通言語,也錯會了辭意……”
  叱聲迭起,東北角,濃雲白霧,如瓶中蒸氣一般,由林木枝梢之間,直衝而出,復往四周一翻,遠望去奇景如幻。
  元兒大叫:
  “麟哥哥,我和你又聯手發個利市吧?”
  剛好趕到時,也正是百衲上人最危急時分,奪魂刺和蛇劍,被鐃鈸和靈虎劍,一同擊落。
  上人吞過丸藥,不住點頭嘆息道:“佛祖慈悲,竟假你們之手,免去我一場災難,但留下來這淌混水,卻不容易闖呢?”
  林木之內,姍姍走出四位少女,朝百衲上人,點首為禮道:“老前輩,弟子們暫充護法,事完之後,再來禮?”
  上人合什頷首,眼卻落在她們的劍上。司馬倩霞,手捧驪龍,銀光繚繞,左右卻跟著寶琉和瓊娘,一捧著道門降魔之寶金剛正,瓊娘所持,卻是陰山派鎮山至 物,蚩尤九天元霧劍。這兩柄正邪至物,劍身上都閃著紫光。金剛正光如淡金。成散射狀,使人望去,似極目皎陽,令人眼花繚亂,目眩神昏。元霧劍則迥然不同, 劍身上所射出的光華,成暗褐色,似朦朧不清,遠望如大白天罩著一層黃霧,使無法看出那持劍的人。蘅春所持,卻是一柄古銅劍,劍式奇古,身作龜紋,出手便是 風聲雷響,此劍特殊之處,在於不怕元磁真力,而且削金斷玉,鋒利異渾。四女一字橫排,將敵人緊緊監視。
  哭道人一見瓊娘所持之物,立即陰惻側的長笑一聲,扭頭朝著冷雲仙子道:
  “掌教師母,師弟偷雞不著蝕把米,把這紅衣女子,強姦不著,卻把神劍送了別人,而今人家仗著劍多,卻威叱我們自己呢?”
  四女大怒。首由龍女發難,皓腕微伸,驪龍劍立在空中.劃了一道銀彩,劍芒打閃,如江漢凝光,在白影微晃之下,森森劍氣,朝著哭道人攔腰便卷。寶琉瓊娘 與蘅春,也相繼出手,三道紫光,隨著劍身,掠空而出,四柄利劍,交織成一道光芒,南西北四向,把陰山派這三位惡徒,緊緊裹住。
  三惡只覺雙眼一花,寒氣襲人,風聲雷響,椎心刺耳。喪門僧忙出語招呼道:
  “老大和老四,可得小心,有師母和臥雲丐隱師伯助陣,我們不用害怕?”這惡徒,武功傑出,只一縮腰錯骨,那身材立即矮了很多,兩隻手,卻是特長,尤以 左手為猿臂所接,更見特殊,與他互作對手的,正是寶琉。這惡徒,仗著縮骨功,劍身難及,竟往前一欺身,豬臂朝寶琉腹下便探,掌出風到,立將這位奇女腰際百 袂羅裙,吹的朝上一飄。
  寶琉不由的臉通紅,手把燈罩一揭,一道強烈光華,往前直射而出。喪門僧頓覺雙目一花,眼不能視,正待往後倒縱,身後卻有人大聲喝道:“儘管疾攻,無須顧忌?’”
  喪門僧心頭一喜,就勢往旁閃開,掌門夫人,把身上盾牌,朝著燈光一照,紫芒芒一片金光,朝寶琉反射而來,盾牌正是燈光克星。寶琉有目難啟,立把燈罩套上,絕去光源,神盾斂然光消。
  冷雲仙子,大聲喝道:
  “速把這淫婢捉拿?”
  喪門僧狂吼一聲,身如肉球,滾滾而至。瓊娘和蘅春,兩把利劍,原將長耳客裹個風雨不透,一見寶琉被人用縮骨功和盾牌製住,蘅春立將銅劍朝後一翻,一溜紫芒,如靈蛇飛舞,貼地卷來。
  喪門僧原一心一意,對付寶琉,而且以大援在握,有恃無恐,絕未留神側擊。銅劍一卷即到,被擊之處,正是所接猿手,立覺半邊身子一寒,不由大感吃驚,疾伸五指,朝劍身夾來。蘅春冷笑一聲,抖動震劍,劍作龍吟,鋒如利鑽,往他五指之內便絞。
  寶琉也覺心裡一凜,揮劍朝他腹部便挑,這無異於左右受敵,而且雙劍已成聯手,喪門僧功力再高,也不由嚇得魄落心寒,遂將身子朝旁邊一滾,剛好落在臥雲丐隱的足下。口中連聲怪叫:“師伯還不從速出手?”
  在同時,哭道人和龍女,雙方奇招迭起,這位塵中仙子,一見三惡又重施下流手段,出手絕無忌憚,不由大起戒心,遂將七寶金幢,紫龍玉佩,和驪龍神劍,三 寶同時施出。陽光普照,靈玉現出一蓬大光,金幢更如一座金山,紫光繚繞,雙寶互一陪襯,更把這位白衣少女,托落得標致出塵。不但把麟兒和惠元看得目眩神 搖,連冷雲仙子和臥雲丐隱,也各懷心事。
  嬌叱起處,驪龍劍如匹煉橫空,由上而下,劃成一道銀弧,十丈以內,都被劍風所籠罩,立把哭道人緊緊地圍住。這招式,正是天惠真人秘傳心法,絕非小可。麟兒猶在一旁提醒道:“師妹小心在意,這是崑崙派不世仇人,速將他斃誅劍下?”
  哭道人已嚇得亡魂皆冒,正擬效法喪門僧,嫁禍江東,往臥雲丐隱身前避去,不料這孩子眼精手快,早已看出敵人心意,匆忙裡,將七寶金幢朝背上一插,搖肩 卸下臂環,那也是袁素涵昔日隨身之寶,功力絕不次於蚩尤元霧,隨手一揮,百步飛環,場中狂風驟起。環起空中,錚錚異響大作,疾走弧形,朝著哭道人的後頸便 削。眼看這惡魔就得當地橫屍。
  說時遲,那時快。
  兩條人影一晃,平地突飛出一面天心神盾,朝著空紫環一擋。當的一聲巨震,如數十斤鐵錘,砸在盾上,火花冒起老高,環子反彈,往斜刺裡飛落,神盾立被震落下墮,卻被冷雲仙子順手一抄,仍然收回。
  臥雲丐隱,哈哈大笑一聲,人從地上,縱身而起,手拿烏木杖,掠空飛來,如流星疾空。眨眼間,竟被他追上紫環,手揮長棒,就得往環裡直戳。
  龍女嬌叱道:“接招?”銀光裹著一圈白影,橫空駛來,震得四周空氣,譁然作響。
  冷雲仙子,不由驚叫:“道友留神,這是純陽禦劍之術?”
  臥雲丐隱,略事怔神,手腳一緩,銀光揮到,劍與木棒撞個正著。紫環仍朝前直飛,已被惠元接去。
  龍女和臥雲丐隱,都被震得由空中直墜而下,臥雲丐隱略一晃肩,定住身形。霞兒內力稍差,雖仗劍術神妙,右腳猶退後半步。
  冷雲仙子,已飛落臥雲丐隱前面,喝問霞兒:
  “你這環法是何人所授?”
  霞兒雙眉微挑,冷笑道:“你管不著?”
  惠元攜了紫環,縱落霞兒身旁,含笑遞過,道:
  “姊姊,小弟為你代答如何?”
  倩霞知道這位淘氣義弟,比麟兒心眼還多,有他一出,好戲會愈演愈精,回顧麟兒,雖然垂首侍立聖僧身側,卻在朝自己眨眼示意,不由笑道:
  “好,就讓你為姊姊代答吧?”
  場中還剩著瓊娘和蘅春,與長耳客纏戰不停,兩女心思靈巧,高去低來,使他縮身之術,竟無所施其伎倆。長劍已發動磁真力,絲絲作響,但敵人詭計多端,兩手鬼爪,變化無窮,竟在大風之內,乘隙踏虛,一時卻製他不住。
  惠元打量一眼後,立朝著冷雲仙子冷笑道:
  “你不是想知道倩霞姊姊為何懂得你們的環術麼?這道理,很簡單.毒龍叟討厭你和玄風道人,跋扈飛揚,毫無人性。久想把你們除去,卻無機會。巫山金牛谷 裡,他不但把環術傳了姊姊,還有你們慣用招術,我們無一不精,不信,你瞧?”他對準長耳客,突將身子一縮,貼地前飛,寶劍一指,正配合瓊娘蘅春夾攻之勢, 頓成三麵包抄。
  長耳客王祥,連作夢也未想到,元兒會如此冒失大膽,竟和師母答話之際,談笑動手。
  三支利劍,幾在同時刺到,惠元所用招術,正是陰山派的墨指功,“浮雲掩月”、“屈指擒龍”,-聲慘號,王祥前胸後背,已被瓊娘惠元,刺個對穿。
  陳惠元一式得手,抖擻精神,飛起一腳,把這個耳朵特長,貌相奇醜的死屍,踢起老高,劍創出血如雨,又對著冷雲仙子和臥雲丐隱立處,屍體雖被臥雲丐隱接住,但兩人的頭臉,已經濺上了不少的鮮血。
  惠元笑道:“如何?這兩劍,正是你們陰山派的墨指功,我把它用在劍上?”
  冷雲仙子,陰惻惻的冷笑道:
  “小狗,別儘管得意,那些賜藥救你的人,已在我們掌握之中,王祥被你殺死,一命抵住一命?”她把最後一句話,語音故意拖得好長。
  麟兒和惠元,想到蛇女,尚未救出,不由頓感焦慮。
  冷雲仙子,更是異常得意,立著哭道人和喪門僧,把王祥屍體。寄在附近巖洞,就擬返身退卻。
  六妙淫姑,自麟兒和惠元出現以後,始終垂首含愧,不作一語。這時,見冷雲仙子已有退卻之意,不由心頭大急,當即叫了一聲:“季相公!”她雖然滿面莊嚴,但那付攝人心神,看去水汪汪的大眼睛,對男人猶有誘惑之力,麟兒皺眉道:“你有什麼說?”
  冷雲仙子和臥雲丐隱,兩人一字橫推,忽地暴喝一聲:
  “打?”三支蛇舌箭,一支龍虎奪魄刺,竟一齊招呼了六妙淫姑。
  麟兒大怒,鐃鈸疾揚,雖把利箭打落,但因暗器太多。奪魄刺終於打中了她的左肩,人即不支,倒在地上。
  四女大怒,惠元也隨同躍上。銀光紫色,衝霄而起,五支利劍,取合轉之勢,揮卷逼攻。
  這兩位魔家高手,將盾牌和烏木杖,上下揮動,立將諸人寶劍盪開。
  一陣嘩嘩之聲,兩人疾如飛矢,竟朝東邊掠去。
  蘅春不由恨道:
  “我們不能將人留下,這叫放虎歸山?”
  瓊娘也憤憤難平,見麟兒望著六妙淫姑左肩,頗有惶急之狀,適纔卻未出手,當即冷笑一聲,怒道:
  “敵陣之前,傷亡之事,在所難免,不能製敵,專顧傷亡,如全軍潰敗,同作覆巢之烏,豈不因小失大?你如何這等婆媽?”
  麟兒俊臉通紅,正待回說。百衲上人已自笑喝道:
  “投鼠忌器,季賢姪別有用心,而且他悲天憫人,心同赤子,絕不做作,這正是他的長處。你逞口而出,任便尤人,豈非罪過?”
  瓊娘話一出口,即已懊悔,忙抿嘴一笑道:
  “恩師慈諭,弟子遵命就是,只是太便宜他了?”
  六妙淫姑,臉同死灰,痛得全身抖顫,卻猶極力忍住,低聲道:“季相公,賤妾罪深孽重,一死難蔽其辜。冷雲仙子心如蛇蠍,較之玄風道人並不稍差,此去必 定含恨,重起作惡。陰山巢穴,遠通地肺,即使熟悉內情,功力不夠,也屬徒然,相公為武林中一朵特有奇花,當今之世,能挽救武林劫運的,只有相公一人足勝此 任?”她愈說聲音越小,最後,終於忍耐不住,拿手壓著胸部,坐在地下。
  龍女生性仁慈,此時已把厭惡之心消失乾淨,忙用手把她扶住,含笑勸道:
  “你傷勢太重,說話損神,不如暫止,讓我和師兄失察看再說?”
  六妙淫姑似乎悲喜交集,滿懷感激之色,溢於眉梢,顫聲問道:“你不討厭我麼?”
  龍女爽朗一笑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們這些結義兄弟妹妹,最喜歡的,就是那些勇於改過向善的人,你能及早回頭,正是我輩人物,歡喜不暇,誰討厭你?”
  六妙淫站立從雙眸里落下淚來,點頭自語道:
  “這就難怪他情有獨鍾,視美色如無物,高風勁節,實非偶然?”
  麟兒知道她回憶六盤往事,不覺心頭鹿撞,粉臉又是一紅。
  霞兒打量了夫婿一眼,神秘地笑了一笑,但不久即低下頭來,鄭重說道:“你趕快鬆開鈕扣兒。我和他要看你的左臂?”
  六妙淫姑流淚道:“我中了本門陰手,全身血已流盡,左臂傷好仍是一死,姑娘好心,讓我來生報答吧?”語罷,身子一擺,竟掙脫霞兒的手,皓腕微微一伸,自己猛力地朝天庭之上拍了過去。
  正是:
  自古傷心惟死別,今朝卻到眼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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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送藥遺恨a

  霞兒見她有心尋死,不由芳心大急,正待施展對空點穴,把她製住,不料瓊娘寶琉,就離她身後不遠,哪能睜著眼看人家在自己身旁尋死?瓊娘一伸腕,立將她手臂扣住。
  六妙淫姑耗血太多,而且衣服前胸,被袁素涵撕破,好幾處已現出肉來,羞愧之餘,自尋短見。這一下,用力很猛,本來身子失血很虛,一用力,立覺頭目昏眩,逆氣上行,雙眼-黑,人即絕倒,不是寶琉用手托住,就得當場栽倒。
  百衲上人高宣一聲道號,滿著麟兒微笑道:
  “賢姪功尚至極。學究天人,為當代青年中,第一人物,想挽回此女劫運,只有賢姪具此能為,雖說她曾犯淫行,罪深孽重,但道祖慈悲,極於重視勇於悔改的人,如能使她棄邪歸正,也未始不是功德一件?”
  瓊娘掩口笑道:
  “師傅不說,他也會竭盡能所,適纔,大約看出人家危險,已急得手足無措。此際敵人已去,他正好-展所長,只是此女淫行極重,陰山派必欲得而甘心,把人 醫好之後,遲早會落入人家手裡,安置比醫治更難。這一層,倒不能不預作考慮?”她雖說得嚴重,但還得暗中瞧人臉色,如果麟兒和龍女,甚至沉穩持重的寶琉, 不表同意,就得把話收回。
  倩霞知道瓊娘妹妹顧慮此女聲名狼藉,幾乎人盡可夫,如果彼此-道,難免自落言淫。
  但她稟性豁達,大有父風,主既往不咎,深恐麟兒被她-說,不敢援手,忙正色道:
  “這次教訓,對她影響不小,既能自知悔悟,我們何用苛求?真如陰山派不能饒過她時,我們自有保衛人家的力量,以前,巫山雲姬,還不和她一樣?但到現 在,已前後判若兩人?”語話之間,目光卻不時落在麟兒和惠元的身上,巫山一段旖旎風光,使得麟兒和惠元誰都臉紅,這種地方,龍女卻特有大家風範,竟把六妙 淫姑上臂衣服翻開。隨身往草地上一坐,笑向麟兒道:
  “你不妨細細診察,如何取刺?如何療傷?再思而行,如能救得一人,總是好事?”
  惠元爽朗一笑道:
  “取刺一事,麟哥哥最是在行,再難的地方,他都辦得到。玉姊以前用過的吸鐵石,還在瓊姊囊內,霞姊不用操心。”
  這句話不禁惹起麟兒傷感,玉英喪身金牛谷,死時猶對他悱惻纏綿,一片癡情,只加自己遲到一步。命終難保,這對麟兒,始終認為是畢生很事,花前月下,有時不免暗裡傷心,惠元一經提及,不由目泛淚光,但當著百衲上人,恐受長者斥責,只好把臉轉向別處。
  龍女望了惠元一眼,這孩子平常天真稚氣,天大的事也敢承擔,但他可不招惹盟兄盟婦。龍女這一望,嚇得他的臉泛赤,不敢抬頭。
  蘅春笑道:
  “多言多失,駟不及舌,下次看你還敢這般冒失?”
  驀地裡百衲上人,似乎想起一事,竟拾起地下那破舊蒲團,將惠元和瓊娘兩人,召到身前,略加訓示之後,並朝麟兒龍女等,點首示別。灰白袍袖,招展之間,人如白鶴穿雲,沒入山風煙幕之中。
  麟兒紅著臉,為傷者治療,龍虎刺穿入肌裡,摘取頗難.只好一面順向推拿,並用磁鐵吸引,取出之後,不但給她服食雪藕冰蓮,並用師門天運神功,為她培養元氣。就這樣,已是一個對時有餘,勉強竣事。
  六妙淫姑傷好之後,竟從霞兒身上,緩緩立起,自己攜帶之物,也在身旁,她默不作一語,打開行囊,取出一套青衣布裙,躲在岩後,換過裝束,頭上用一塊青布,將滿頭黑絲, 一束好,朝著龍女緩步而前,盈盈如弱柳臨風,拜了下去。
  龍女正色道:
  “我們同是武林中人,哪來這麼多俗禮?”
  六妙淫姑竟朝她肅然一拜,感激涕零,低聲細答:
  “賤妾罪孽無邊,一死難蔽,蒙姑娘宅心仁厚,得綰賤魂,為挽罪懲,從此海角天涯,顧為奴……”
  不待話落,倩霞天真一笑道:
  “這個麼?恕我無法接受,論年齡輩份,你都比我高出很多。雖然兩派並無聯繫,而且嫌怨滋生,可是我絕不能任便狂妄,自居失禮。再說感恩懷德,又何用為婢奴?只要我們彼此心存正義,維護武林道統,出力再大,也屬份所當然。六姑切勿再作如此想法?”
  六妙淫姑見她不允所請,不由現出滿面淒涼之色,低聲嘆道:
  “姑娘蘭心蕙質,人間仙娥,大約以踐妾曾犯淫行,積禮不足以隨左右。如此苟且人世,自問難安,不如暫時別過?”她朝龍女盈盈一拜後,低著頭匆匆便跑。
  龍女心頭上也泛起一陣淒涼,一時倒被怔住。
  麟兒惠元,兩人以情形尷尬,倒弄得左右為難,不敢置啄。
  但聞寶琉嬌笑一聲,俏影橫空,香風四指,眨眼間,已落在六妙淫姑前面,隨手將人挽回,笑向龍女道:
  “六妙淫姑既然堅意如此,不若聽其自然。反正人在一起,如重情份,彼此互相珍重互愛,哪還有什麼主僕之分?”又拍拍六妙淫姑肩頭,委婉勸道:
  “你也不必過份堅持,以俗禮自縛,因為那一來,我們都將失去武林兒女本色。倒顯得呆板無味,你說是麼?”
  幾句話一說,立引起惠元天真之性,立掀眉大笑道:
  “寶姊姊的話,確是金玉良言,我們共在一起,勸善規過,切磋琢磨。他山之石,可以攻玉,還講什麼主婢之分?”
  蘅春突地笑出聲來,眼似橫波,朝惠元一轉,惠元不免心頭一動,笑問道:
  “妹妹有何可笑之事,何不說出來,讓大家一起歡喜?”
  蘅春見他動問,更是吃吃不休,忍悛不住道:
  “我笑那些三家村的人,書沒有讀過,卻喜歡掉字,用了切磋琢磨,還加上一句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意義重疊不說,涵意更是不妥。如照字面解來,除他自己是塊噗玉以外,我們都比喻為石頭了?”
  說得麟兒龍女等人,不覺哄然大笑。惠元滿臉通紅,尷尬之極。
  靈藥已得,急需返回清貞觀醫治病人,龍女卻向麟兒道:
  “這次松潘二義,碧天雕徐慶民,奔雲手元傑,禦車來此,事後卻不見人,如他們手下徒眾,日後問及時,如不找出下落,如何向人交待?”
  麟兒沉思一會,竟然嘆出聲來,苦笑道:
  “此間事尚未了,不但徐元兩人,一個不見,武蓉更因我們,弄得家破人亡,陷身虎口。袁素涵心如蛇蠍,嗜色如狂,落在他手上的人,決不會讓人乾淨?”
  六妙淫姑,自始至終,就立在龍女的身後,既無戚容,亦無歡笑,以前那種妖冶之氣,一掃而空。講到袁素涵,她臉色微微一紅,旋又若無其事。
  惠元冷眼旁觀,不由暗中欽佩,心說:
  “善惡真是秉乎一心,前後之差,論時間,不到一日,論行為,卻判若兩人,勇於改過者,仍不失為可尊?”
  思念間,六妙淫姑臉上,突現出一種毅然之色,體態輕盈,突從龍女身後一閃而出,含笑請命道:
  “婢子想暫時離開小姐,一等俗事料理完竣,即專來隨侍。不情之請,相信小姐能夠諒解?”
  龍女暗吃-驚,回顧檀郎,見他好似充耳未聞,似懷著極大心事。六妙淫姑突想離開,也在師兄發話之後,她原是伶俐透頂的人,前後情節,略作印證,芳心裡不免暗自躊躇,一時準也不好,不准也覺不便,倒是瓊娘很有見地,含笑說道:
  “此間作主的,責在麟兒,六妙淫姑不妨直接問他?”
  惠元手推麟兒道:
  “六妙淫姑想暫時離開我們,你準不准呢?”
  麟兒哦了一聲,信口答道:
  “好吧!既然有事,讓她離開好了,告訴她,必須隨時留意,如落陰山派的手內,便什麼都完了?”
  六妙淫姑含羞帶愧道:
  “這一層,我自己知道,不用操心?”
  麟兒道:
  “知道就好,你隨時可以離開,大雪山頭,自可重晤?”
  淫姑禦命離去。
  眾人也以麟兒為首,離開絕嶺,朝清貞觀裡奔去。一路無話。
  走到清貞觀,怕是深晚三更,觀前靜悄悄的,既無燈火,也無聲息。觀門半掩半開,又覺陰森森的寒氣襲人,這情形,使龍女心頭立泛起一絲寒意,如小鳥依人,至為嬌憨,不由朝麟兒身前一偎,低聲道:
  “玉儀雲姬兩姊,不知情況如何?我們趕緊入內?”
  語音未落。一條黑影,從門中閃出,惠元正待出手相探,麟兒忙笑道:
  “元弟,這是郭師兄?”
  郭祥武忙道:
  “季賢弟,求藥之事如何?”
  麟兒見他語音顫抖,知道病人情況,可能有顯著惡化,忙撲上前,一把拉住他的手,柔聲問道:
  “玉儀姊姊情況如何?”
  “昏迷不醒,滿面黧黑,身體也逐漸臃腫不堪。師門解毒靈藥,竟不把毒勢止住,如今人雖未死,據我看,卻也差不多了,而且,可怕的事,還在後頭?”
  麟兒心頭一驚,忙問:
  “又有什麼變故?”
  “你們走了不久,四師叔竟追蹤而來,好在他還知道熊玉儀和我是青梅之交,玉儀背叛青城,他也清楚,當時面色不善,就要我馬上回山,是我好好哀求,交稱 將人救轉,立即和玉儀一道返回,青城派如果向我們索人,只要太師叔肯出面講話,則天大的事,他不敢不賣我們的面子?”講到此處,他突將語音一頓。
  惠元笑道:
  “這情形,並不太壞,郭師兄如何感到不安?”
  祥武皺眉道:
  “如果那麼順利,那就好了,就在我和師叔講話之時,我腰上本來配著三師叔藉給我的七巧刀,在平常,此物本攜帶在我衣衫之內,使人望去,好似赤手空拳, 只因守護病人,情形特殊,放把它系在腰間,但於不知不覺之際,七巧刀已不在鞘內,這還幸虧師叔發覺,在當時,我不但弄得呆若木雞,而且羞愧得幾乎無地自 容……”
  寶琉把秀眉一揚,立問:
  “你四師叔可看出端倪?”
  祥武搖頭嘆息一聲,苦笑道:
  “四師叔在本門也算是一等高手,像這樣動作奇快的人,在本門中,除大師叔黃衣古佛以外,再也找不出第二人來。師叔當時也感到極不自在,但又想不出來者何人?”
  惠元卻看出郭祥武身上,猶帶著兵刃,當即等問:
  “難道郭師兄失去七巧刀後,又立即配了一柄不成?”
  祥武一搖頭,繼說經過:
  “當時,我和四師叔,都為此事苦惱。正在東猜西疑,陡聞有人哼了一聲,並在大聲發話:“這是峨嵋之物!’說話的人,語音洪亮,但從聲音中,也可辨出, 此人年紀,已在古稀之上,而且還是一口四川土音。四師叔不由哦了一聲,疑是西蜀二老,但仔細辨認,卻又不類。又是一聲冷笑,答話的人,卻換了一個女子,聲 音卻還甜潤異常:
  ‘這是七巧刀,峨嵋派和本門,雖無深厚感情,最低也未交惡,這把刀,還是還了他吧?’‘好!就遵徒兒所言,但那季家小狗,卻不知躲在何處?如不把人找到,這本武林奇書內所載的武功,被他學會則後果殊難設想?’不待老者話落,那女的又接口道:
  ‘難怪太華寶錄被人學會,否則這一次,誰還讓他逃出毒龍潭?’一道白光,從.窗外一飛而入,入桌幾乎沒柄,我和師叔一看,那正是七巧寶刀。四師叔面現笑容,微一聳身,即朝窗外撲去,還在大聲呼嚷:
  ‘來者是不是氓山老前輩,弟子峨嵋覺性,在此有禮?’平時四師叔對旁門別派,都不大理睬,這次,算是特殊!‘不敢當受大禮,貴派和崑崙,雖非世仇,但 因季家小子,擅闖峨嵋,雖受重傷,傷愈歸來更猖撅,貴派如何會與仇人,合在一處?’四師叔所答話語,聲音極小,此後也未末見返回,玉儀和雲姬,病情也逐漸 加重,病狀更是特殊,能否痊癒,這只是聽天由命了?”
  他說話時,聲音低沉無力,似若疲憊不勝,麟磷兒知他關心愛侶安危,而且還擔心師門長輩,與岷山派互相攜手合作,與自己為難,他卻夾在中間。幫助師門, 失去對朋友信義,幫助自己,卻無殊反抗師門。這一來,左右為難,自然心情大亂,又為侍候病人,數日以來,通宵未眠,自然疲乏不堪了。
  麟兒心中也不免暗中嘀咕,心說:據他剛才所言,明是清虛老人業已出山和岷山師太,合在一起,這已敵來不易,如再加上峨嵋實力,則更為棘手?
  當下也未便把話講明,默察眼前形勢,只好先把人治愈再說。
  玉儀和雲姬,睡在一床。榻前油燈一盞,光線暗淡,照在兩人臉上,使麟兒乍看之下,當時嚇了一大跳。
  原來,就著隱隱燈光,凝睜望去,玉儀的臉上,現出一種特殊怪影,好像有許多拇指大小的黑色蜘蛛,在她臉上蠕蠕而動,燈光遠移,現得清楚,近視則又消失,口鼻之間,有三絲輕微黑氣,隨著呼吸,若隱若現,飄向燈光,還發出一絲輕微吱吱之聲,隨即飄失。
  雲姬瞼上,卻又不同。燈光遠照時,似有三寸多長,形似蚯蚓之物,婉蜒蠕動不已。
  “這是蠱毒?”麟兒把燈光朝桌上一放,發出一種驚愕無比的嘆息。
  “蠱?是那一種?”郭祥武幾乎哭出聲來。
  “玉儀妹妹所中,是毒蛛,雲姊姊所中,是青蛇。兩種蠱毒,截然不同,治療方法亦各有其道,尤以毒蛛醫治困難,不易斷根。百蛇膽液,雖然獲得,是否為對症之物,小弟只是冒險一試了?”
  龍女見郭祥武一臉慘白,好似罪犯宣布死刑,一種恐懼絕望的情形,掠過他的臉上,知道這種剛烈成性,情有獨鍾的男人,愛侶無殊自己的生命,熊玉儀果如不治,十有八九他會以身殉情,芳心也不免代他難受,忙目視麟兒,低聲問道:
  “元妙恩師,曾傳你醫道,難道就毫無辦法,可以解救麼?”
  麟兒苦笑道:
  “談醫,事何容易,窮畢生精力,也不過能略通數種。人體百病滋生,蠱道更是另成絕學,恩師所傳,從未提及此道?”
  他從囊裡將百蛇膽液取出,拿玉匙分別調服後,靜坐榻前,默察病者變化。
  百蛇膽液,對青蛇蠱毒,確有神效。雲姬一經服食之後,呼吸即和緩得多,兩頰黑氣,逐漸消除,不到一個對時,人即醒轉,但猶疲乏無力,逐著麟兒囑咐,不許談話,閉目養神。
  玉儀情況,既未好轉,也未惡化,這可把郭祥武,急得如熱鍋上的蟻群,團團疾轉。他就榻前,踱來踱去,不時把燈光朝玉儀臉上,照上一照。雲姬醒轉之後,他似乎更急,淚眼模糊,淚珠就滴在玉儀臉上。
  惠元見他情有獨鍾,也深受感染,他想到:
  “玉女雲英,生死莫卜,是否能找到對症藥物,目前殊難預料,真如不測,這一生他將含恨一輩子了?”
  窗戶突無風自開,燈光搖曳,吐出很長火花,幾至熄滅。
  祥武驟吃一驚,還未舉手,惠元早抬腕發掌,一股強烈煞風,從窗外撲去。
  來人冷笑連連,己逗發元兒火性,掌風劈出後,不禁破口大罵:
  “大丈夫,貴光明磊落,縮頭不出,無恥之尤?”
  話語猶未落音,窗戶克嚓連連,兩扇窗門,突然脫節。人影如電,竟從窗外一閃而入。
  龍女寶琉、瓊娘和蘅春,四女同時低喝一聲,正待聯合圍擊。陡聞麟兒縱聲一笑,道:
  “且慢動手,問明來意後,再作決定不遲?”
  來者原是一位綠衣紫裙,婀娜有姿的絕色女子,腰上掛著一付黃牙板,那正是十八般兵刃以外之物,與其說是拿作兵刃,倒不如認為它是浪跡江湖,掩飾身份之用。
  她!
  麟兒等人,聽過她的清歌,也就是說上過她的大當,不過後來終於被他發覺;因為生像太美,這位季家公子,對女人最少也有三分優容,猝獲釋放。玉儀身上所中蠱毒,也是這位少女和她所放。
  她是岷山六大弟子的最小一位,能解音律,善作歌詞的徐玉佩。
  麟兒把她打量了一眼,對方如中蛇蠍,趕緊把頭垂下,旋又偷偷把頭微抬,望了麟兒一眼,這中間,似乎有若干微妙,隱藏在少女心中,迫使麟兒心中一動。
  這種地方,以蘅春的感覺,最為靈敏,她把惠元手臂,重重的捻了一把。
  元兒低聲笑道:
  “怎麼了?又有什麼不稱心滿意的事?”
  蘅春咬耳低語道:
  “你別裝糊塗,她是衝著你麟哥哥而來的?”
  惠元故作不解之狀,低聲答道:
  “我不信,世上那有女子找男人?縱然心有此念,也會被世俗兒女矜持之心所沖淡?”
  復又想到蘅春對自己又何常不是千里隨蹤?而今她祖父屍骨未寒,有時她自己想起即淚流滿面,難得看她歡喜,想到此處,不由把身旁玉人,多看幾眼。燈光下,春兒嬌波流轉,略帶羞容,低低啐了他一口。惠元復又報之一笑。
  突地,寶琉輕輕地笑了一聲,緩步上前,問道:
  “徐姑娘,我們又遇上了,不知寅夜到此,有何貴幹?”
  徐玉佩把頭一抬,微笑道:
  “前一次,你偷襲毒龍洞,我本發覺,因見你生相聰明,故輕輕放過。不料你恩將仇報,反用對空點穴,把我打傷,今夜特來找你算帳?”
  龍女笑道:
  “徐姑娘一貌如花,蘭心蕙質,決不會有計懷之心,據我看,可能有重大事故,來此商量,房間窄小,又有病人,不免怠慢之極,來,我們一同坐下談吧?”
  玉佩冷笑道:
  “我沒有這種閒情逸致,彼此既為仇為敵,還是早點動手!如嫌房子太小,我們一同縱出窗外,見過起落?”話語已畢,卻不肯移動身子,一付翦水雙眸,不斷落在病人身上。
  雲姬雖然醒轉,但閉著眼睛,故意裝睡,粉臉上,蠱瘴之狀已除,玉佩先是一驚,但復見玉儀,病軀全未好轉,臉上黑氣,隱現頻繁,困惑中不免帶著淒涼之狀,不由自言自語道:
  “惡蠱形成,雖有靈丹,恐亦難救?”
  郭祥武知道來人是岷山弟子,已經怒不可遏,暗中凝聚功力,打算將人留,挾制岷山教主,讓她拿出解藥,將人醫好,否則,與敵偕亡。主意想定,也冷笑一聲道:
  “蠱毒既是姑娘師徒所放,相信解藥定在身邊,峨嵋派與岷山絕無仇恨可言,熊師妹是我青梅竹馬之交,請姑娘把解藥留下,立可冰釋……”
  徐玉佩絕非怕事的人,除了麟兒惠元,旁人絕難入目,當下把秀眉一挑,冷聲問道:
  “足下何人?”
  “峨嵋郭祥武?”
  徐玉佩把頭一偏,滿面傲然之色,冷聲答道:
  “據足下所言,似乎解藥非給不可?”
  “為救師妹,只好如此請求姑娘了?”
  “我如不給呢?”
  郭祥武暗裡抽了一口涼氣,不覺怒從心起,惡向膽生,大聲喝道:
  “不給解藥,只好請你委屈幾天?”一踏步,踩洪門,欺中宮,五指朝玉佩胸前便抓,寒風嘶嘶,這是滅魔絕學中的厲害拳招,“揮指鎖喉”。對手如功力稍差,立可摧傷內臟,而且郭祥武又在情緒激動之下,出手便是全力以赴。
  徐玉佩也不含糊,微閃嬌軀,避開來勢,皓腕朝前一推,也劈出岷山派太華寶錄中的穿雲掌法。房間不大,掌風疾勁無論,室內燈光,被兩種風力,往前一壓,火苗爆起老高,啪然一聲,油燈粉碎,壁搖瓦飛。
  龍女為防護病人,不由怒道:
  “你們倆人要想動手,請赴室外,否則,如將病人傷害,豈非好意成仇?”這妮子,發起怒來,倒能當機立斷,雙蛾微蹙,蓮步生香,雙掌一橫,柳腰微挫,接 過雙方掌勢,朝窗外一推,轟轟數響,掌風如潮,樹折沙揚,泥塵四起,風勢駭人之極。她又顧慮對方顏面,發威之後,頗存悔意,玉頰如芙蓉綻開,嬌媚無比,又 復微微一笑,像小鳥依人,伴著麟兒臂膀,若嬌弱不勝。頭上秀髮,被掌風吹得有點凌亂,更增美豔。
  麟兒笑道:
  “幹嘛生這麼大的火氣,我看你連吃奶的力氣,都使出來了。祥武兄關心愛侶,不免衝動,究其實,玉姊此來,含有深意,代小弟為雙方排解,不知玉姊和武兄意下如何?”
  祥武瞼上一紅,含笑道:
  “郭某無狀,還望海涵?”
  徐玉佩被龍女一舉震住,也含愧道:
  “此來,我冒著極大風險,絕無惡意,不過諸位如持懷疑態度,甚至於出手相挾,則徐玉佩原是冒著生命而來,死不足惜,可是諸位要想生離此處,只恐比登天還難?”
  麟兒笑道:
  “徐姊姊,我早知道你是好意而來,如果有懷疑之心,好漢架不住人多,我們還不動手麼?據我猜測,想是貴派掌門,又發動攻擊,不知是也不是?”這一聲姊姊,叫得非常之甜,似乎替來人打了一劑興奮劑,一切誤會,冰消雲釋,但聞對方嬌笑連聲。
  瓊娘暗裡氣道:
  “他這嘴專誘女人。”不由伸手在他臂上想捏他一把,可是麟兒早料到有此一著,右臂柔若無骨,由下而上,反摟過來,把瓊娘貼在後背。雖然燈黑室昏,但練武的人,大都能暗中見物,瓊娘咬耳啐道:
  “你再不老實,提防我大聲嚷著,讓元弟春妹留心發現,那才羞人?”
  徐玉佩已在笑問麟兒:
  “你可知道,本門又添了一位絕世高手麼?”
  麟兒倒也不忍相欺,立道:
  “你是說清虛老人業已返山,與令師打成一片?”
  徐玉佩似感驚奇,方待動問,麟兒立即慨然相告,玉佩正色道:
  “季公子,你耳目極靈,可是還有不少事情,卻出乎你意料之外,本門師祖返山,實力大張,那是無可諱言之事,但尚有……  ”她把語音一頓,目光卻落在郭祥武的身上。
  麟兒心中動,知道峨嵋岷山,已互相勾結,徐玉佩因郭祥武為峨嵋弟子,心存顧忌,不好當面說穿,麟兒忙笑道:
  “這事情,姊姊不說,我也知道了,好意心領,此地周遭,恐被敵人監視甚至暗中包圍,多留於姊姊極感不便,請早離開,高情厚誼,容許圖報?”說完深深一揖。
  徐玉佩笑了一笑,突從囊裡取出一支小指粗細的瓷瓶,往麟兒身前一擲,對方伸手把它接住後,點頭謝過。
  徐玉佩笑道:
  “你慢謝我,熊姑娘所中蛛蠱,極難化解,本門解藥,所存不多,而且都在教主手內。
  這是六一丸,雖有神效,但效力最多只可維持半年,便須復發,而且來勢比原來只有更猛。
  我冒著生命,救助無多,頗感自愧,你不恨我,於心已足,感激更是大可不必了?”
  她抱拳告別,嬌軀微晃,穿窗而出,麟兒略感悵惘,為了救助病人,忙把解藥倒出,用水化開,著瓊娘將病人餵過。
  眾人都代玉儀松了一口氣,郭祥武卻更緊張,全神都在關注玉儀變化。
  約莫半時,突聞麟兒哦了一聲,自言自語道:
  “糟了?”
  惠元驚問其故。
  麟兒不及答言,人已穿窗而出,龍女元兒,也銜尾追來。
  清貞前後左右,都是撐雲古木,深更半夜,一片陰森,微風吹來,淒然似有鬼氣。
  麟兒穿枝渡葉,疾如脫弦之箭,似有重大急事,立宜解決。
  龍女和元兒,對他性格,摸得最為清楚,竟不敢隨便發問。
  驀聞麟兒大聲喚道:
  “玉姊姊,玉姊姊…?”
  空中傳來“錚錚”兩響。
  惠元驚叫:
  “這是青蚨問訊?”
  麟兒和龍女,雙方已取出紫龍玉佩,佩現一幢碧光,照得周圍數丈之內,景物盡現。
  “敵人就在附近,千萬不能大意?”這是六合傳音之法,為陰山派獨門功力。麟兒龍女,都具太清罡力,自能辨出這種聲音。元兒得盟兄憐愛,把師傳武力,私自授了不少,竟也能聽得出來。
  男女三人,朝前搜索。就在一處岩前,赫然現出四字。“救人者死?”
  麟兒一怔神,潛意識感覺這四字別有用心,腳底下略事躊躇。惠元龍女,已齊聲驚叫:
  “血?”
  那字跡之旁,突現出一位披頭散髮,滿臉鮮血的女子。就她那婀娜身材,不難看出這是美豔如花的徐玉佩。
  龍女惺惺相藉,和惠元朝前一衝,星光光下,才看出她早被人掌斃,心房上,還被人戮上一刀,血似桃花,僅有數滴,這是岷山派,見血封喉,其毒無比,中則無救的碧寒毒刀。
  惠元龍女,不覺同時怔住,淚落如雨。
  死人身上,還綁著一根強索,分明在自己來時,有人暗中把繩子一扯,將她身子靠在石崖,這情形,容易使人斷定,敵人就在附近。
  惠元龍女,傷心之餘,把徐玉佩胸前一摸,發覺她身上猶有熱氣,正待招呼麟兒。突聞身後有人冷冷說道: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小狗們,你們都上當了?”
  突有人又接上了口:
  “讓他們和那吃裡扒外的賤婢,一同去見閻老五吧?”
  龍女和惠元,都覺腰身上,被人用匕首戮住,知道敵人用誘敵之計,使人上當,如果不能應付得法,無異自速其死。
  陡聞惠元朗聲笑罵道:
  “岷山餘孽,暗計算人,即使得勝,也無光彩。據我看,你們授首之期即在此刻,還不放下兵刃,棄暗投明。否則,再後悔也來不及了?”
  抽刀暗製惠元的,為岷山派四大高弟中首屈一指的歸元生。此人手辣心黑,笑裡藏刀,拳功武技造詣之深,確有不凡,而一切奇計,連乃師冷面觀音朱素娥,也得受他影響。
  聖手華光徐得凱,則用匕首抵住龍女身後。這惡徒,一雙色迷迷的眼睛,不住的望著龍女後身,因為靠得最近,香澤微聞,不由歹念遂起。他先解除龍女武裝,摘取七寶金幢,插在自己肩上,又把驪龍劍連鞘取下,佩在身上。
  陡聞這惡徒朝著歸元生,得意一笑,道:
  “大哥,這婢子是司馬子陽之女,美得像一朵初開的玫瑰。水蛇腰身,雙峰凸出,後身極為勻稱,我想暫時不必把她弄死,擒到僻地,我和你先行樂上一番,保證快活?”
  歸元生大笑道:
  “那是自然,副教主被季家小子所殺,他的妻子,我們還會輕易放過麼?”他老早留心了元兒的寶劍,遂將對方武裝解除。
  “英兒凱兒,務必留意,這兩人狡詐異常,更需留心那季家小狗?”這正是岷山師太低沉語言。
  這時麟兒靜悄悄的默立遠處,既不著急,也不動手,兩只眼睛,似乎含著極度的錯綜複雜的表情,落在徐玉佩屍體之上。
  龍女峰上的紫龍佩,現出閃閃碧光,照著屍體,極顯得鬼氣森森,情狀至為可怕。
  他抬著沉重的步伐,慢慢前移,突聞有人大喝道:
  “你敢動?”
  聖手華光徐凱,如響斯應,拿刀朝龍女背後輕輕一挑,嘶的一聲,衣破見肉,旋舞動手中匕首,藍光閃爍,寒氣森森。
  徐凱陰惻惻的冷笑一聲,漫應道:
  “祖師爺,不用操心,碧寒刀中則無救,只要他不惜自己老婆的命,儘管朝前直走?”
  邊說,邊拿刀在龍女背上,又劃了幾個十字,衣破而皮肉未傷。
  四周圍一陣哈哈大笑,這是清虛老人和岷山師太的得意笑聲。笑音刺耳,響澈雲霄,不但附近草木,震得葉落枝搖,連心頭上,也突然泛惡。
  清虛老人和岷山師太,雙雙隱匿不見,但笑聲卻在臨近。
  這時麟兒可細心萬分,連紫龍佩,也藏在頸下,光華全隱,暗中卻不住向四周打量。山上大可合抱的樹木,約數百株,可無法猜出,這兩個絕世高手,藏身何處?徐凱眼光一轉,朝著麟兒所立之處,大聲喝道:
  “小子,你還不把身上兵刃,就地解繳麼?”麟兒可未答言。
  歸元生羅英,把碧寒刀在惠元背上,輕輕一抵,怒道:
  “你再不答言,他可沒命了?”
  惠元知道,這條命,十有九死在敵人手上,如麟兒把軒轅劍獻出,神州五劍已去其三,剩下的金剛正,再厲害也決非軒轅劍的敵手,瓊娘手上所持魔家至寶,以蚩尤九天元霧,將更無作用,一劍之差,關係武林安危,這一來,寧願犧牲自己,也絕不能讓麟兒失去寶劍。
  方待開口阻止。
  不料這位絕世奇童,已把軒轅劍從腰間取下,擎在手中,淡淡笑道:
  “季某絕不吝嗇手頭一口利刃,寶劍給你,但你必須先行放人?”
  “你還敢提出反要求麼?”歸元生怒吼一聲,刀光閃閃,朝著元兒背上,狠狠戳去。
  麟兒大叱道:
  “住手?”紫光頓起,竟把軒轅劍朝前一丟,立被歸元生伸手接去。
  樹林內,突傳來一陣香風,一紫衣少女,已緩步而出,還未臨近,即橋滴滴地喚了一聲:
  “師兄,玉佩婢子,已處決麼?”
  紫龍玉佩碧光閃爍之下,她把一雙妙目,略事流盼,臉色上,不但毫無悲戚,反露出一絲笑容,續道:
  “以她平日為人,似不應有悲慘結局。然而色慾迷心,終於做出這種欺師背祖的事來,落得這樣結果,自是罪有應得?”
  徐凱見是師妹朱蘭英,不由泛起一片笑容,忙道:
  “你來得正好,快接過師兄手中的寶劍,招呼那季小子?”
  歸元生略感遲疑,終於把寶劍遞過,含笑道:
  “師妹留神,這是武林至寶軒轅劍,惟有祖師和教主,才能承受此寶?”
  朱蘭英微把秀眉一皺,笑道:
  “神州五劍,久為陰山所覬覦,本門卻於短時之內,得了三把,自不難統率武林,執各派牛耳?”語罷,手按啞簧,鏘啷一聲,長劍出鞘,十彩流光迸作,十丈之內,大見光明。
  她雙目炯炯, 著龍女,不住椰揄道:
  “這妮女,生像極美,但最愛搗亂。前一次,在毒龍洞裡,被她鬧得天翻地覆,鬼哭神號,連毒龍洞暗中水閘,也不能不為她打開,教主那麼高的藝業,居然也被她逃脫,這一次,鬼使神差,卻讓她自投羅網……?”她拿手在龍女臉上,捏了一把,不住嬌笑道:
  “你往昔的威風,到那兒去了?這一次,還不是乖乖地侍候三師兄麼?想不到我們岷山派,卻有這麼一位天字第一號的美人,做人侍妻,而且還是司馬子陽的愛 女!人家縱想救你,卻怕白刀子進,紅刀子出,但也不願眼巴巴地望著自己的人,供人玩樂,這種矛盾心情,也虧我們大師兄才想出來,真是十分有趣?”她愈說聲 音愈高,終於笑得前伏後仰,花枝抖顫。
  一道強烈紫光,從林子里,直射而來,因為光線太強,照得事情來得極為奇突,迫使兩人把頭一偏。
  清虛老人的聲音,重起:
  “英凱兒注意,這是峨嵋派的寶琉佛燈?”
  朱蘭英一聲狂笑,十彩琉光一晃,輕微地克嚓響處,措手不及之下,徐凱竟被她斬為兩截。
  在同時,斜刺地也飛出一溜烏光,鈸聲震耳,煞氣天來。歸元生驟吃一驚,立被烏光從右肋直貫左肋。這凶徒,臨死猶不忘害人,元兒背上,被他猛力一戳,雖被惠元用真氣抵住,但也受著肌膚之傷。
  左右兩旁,相距約二三丈。兩株大可合抱的樟樹上,突然飛出千絲紅光,朱蘭英適當其衝,惠元和龍女,也被紅絲籠罩。朱蘭英卻把寶劍朝龍女手上一遞,左掌一橫,把龍女推出四五丈。
  惠元雖是徒手,卻順手從歸元生屍體上取過自己的靈虎劍,揮動兵刃,護住身形,朝朱蘭英身前撲來,這位絕艷如花,善於歌唱的少女,已被紅雲散花針中個正著,顏面雙肩和後腦,已穿上數十處,元兒哭喚一聲“姊?”立把手朝她腰身上一抱,靈虎劍護住全身,往斜刺裡躍來。
  還未落地,身後微風颯然,奇寒透骨,一種洪亮蒼勁,但略帶陰惻的聲音,突然響起:
  “小子,你想把人帶往何處?”
  元兒也詭,臨危不亂,抽劍翻身。這是百衲上人無上伏魔劍法,奇詭異常,劍從胸前劃出,臨空疾轉,如一條銀光一罩,瞳孔一時難於適應,敵手如臨暗地,不 覺頓感吃驚。陡聞來人噫了一聲,拖著一雙極大的肥袖,朝斜刺裡躍退。惠元一眼瞥見,這位身兼邪正兩家之長的岷山老怪,但已不成人形。
  他一臉瘡疤,左眼珠球,脫眶而出,僅剩下一個窟窿,偏穿著一件青緞長袍,足踏登雲軟履,全身穿著,似是一位龍虎全真,配上那付尊容。愈顯得不倫不類,醜怪非凡,幾把元兒嚇了一跳。
  寶琉也適於此時撲到。她手持金剛正,落在元兒右邊,寶琉燈卻照著這位奇醜老人的額面,口中還驚問:
  “她有救麼?”
  惠元已淚流滿面,搖頭道:
  “傷勢慘重,能否有救,只有天知?”
  寶琉嘆息一聲,手橫寶劍,防禦敵人,左手卻在她胸前一摸,不覺大聲道:
  “朱師妹,你身上有無解藥?”對方嘴上,獨露著一絲微笑,口中發出一絲輕微而且模糊的語音道:
  “師妹徐玉佩重義多情,確是人間好女子,不料卻落得這種淒慘下場。羅英徐凱,人面獸心,她為保持清白,被人懷恨,活生生的作了犧牲品,我已是不干不淨的人,害我的人,卻死在我自己手上,終算沒有讓他逃脫……”她愈說愈微弱,喉嚨內一聲痰響,把頭一偏,竟死在元兒懷內。
  寶琉和惠元,雙雙都落下淚來。
  麟兒已施展紫陽雙鐃,飛落龍女身邊,細問師妹,有無受傷?霞兒見他雙鬢間獨有汗漬,知道他關心自己和元兒,適纔那一天狼釘,即是處心積慮,傾全力以營救自己,不由又感激,又愧憾,兩眼一紅,細語道:
  “我總替你亂找麻煩,讓你丟人現眼?”
  麟兒笑道:
  “這才是患亂夫妻,畢見真情,可惜救你的人,受傷極重,只恐報答無由了?”夫妻雙雙擬往惠元身前便縱。
  岷山師太,卻從一棵樟樹上縱下身來。麟兒這才看清,百年老樟,多是空樹,內可容人,這師徒兩人,竟藏身空樹之內,無怪適纔四處回顧,沓不見人。這位形似四十年歲,青絲鑑人的岷山教主,原以杖作兵,但毒龍洞裡,烏頭杖被麟兒天狼釘打碎後,只好改使天都劍和手上雲帚。
  她還是那付陰險冷峻,容顏秀麗,但使人可怕的面孔,橫在兩人身前,陰惻惻地一聲冷笑,慢條斯理道:
  “毒龍洞被你逃走,那算天意,可是岷山派的教條,決不輕易放過對手,你再年小,我也得以武林長輩之尊,代人管教,更何況本門太華寶錄,落在你手,還不把它繳了出來,就此乞命?”
  麟兒此刻已定下心來。對這種殘酷,邪門異教,他已痛下決心,擬予殲滅。當即劍眉一揚,也報以冷笑道:
  “太華寶錄在我手裡。這本書並非得自岷山,也非岷山固有之物,但我對它並不稀奇。
  你有本事,能勝過我,不但雙手捧上,而且可以任你為所欲為,否則,你得從此改過自新,約束門徒,不得隨意滋事,如敢存心作惡,只恐你難逃一劍之苦?”
  地下鮮血殷然,受著寶琉燈光一照,現得清清楚楚。尤以徐凱死相最慘,攔腰變成兩截,上下兩段,相隔總在一丈以上,五臟六腑,也全部翻了出來,腸胃流出之物,惡臭撲鼻。這凶徒,大約死不甘心,兩眼全睜不閉,口還大張,鮮血從口中流了出來,變得血肉模糊,使人噁心已極。
  岷山師太,把兩眼朝地面上打量一下,又望望惠元手上抱著的死屍。兩人相隔,若有四丈以上,她臉上泛起一種憤怒光芒,不斷冷笑連連,緩緩逼近龍女和麟兒,手上雲帚,隱含內勁,那情形似在蓄勢待發。
  龍女朝麟兒招呼一聲:
  “師兄,把她讓與小妹,我要拿她雪恨,倒看她除了狡猾暗算之外,還有什麼出類拔萃的奇能?”
  倩霞性格雖然溫柔無比,但固執心特強。此際,因敵人殘暴,觸動殺機,手挽驪龍緩步而出。岷山師大怒叱道:
  “賤婢接招?”雲帚朝前輕輕一拂,掃出貼地寒風,由上而下,兜捲上衝,來勢疾猛已極。
  霞兒也不示弱,嬌笑聲中,驪龍劍揮灑萬點銀芒,往前一逼。
  雙方都用疾攻快拆,出手便是重招,而且都便出渾身內勁。一聲輕雷響處,岷山師太,前撲之勢受阻,雲帚朝上一揚,雙肩連晃,腳步未動,但霞兒掃出的劍幕,竟被對手封回。
  司馬倩霞,知道內功修為,比人稍遜,但師門劍術,冠冕武林,而家學淵源,所習至博。用靈猴幻影身法,朝左邊一橫,劍光瀟灑,身法奇快,前招未盡,後招繼起,驪龍劍如“怒龍卷濤”疾繞一匝,斜刺而來。
  清虛老人,狂笑一聲,竟凌空飛起,駢兩指朝霞兒劍上一夾,力挾千鈞,指如鐵鉗。這是太華寶錄雙指斷劍之法,奇奧絕倫。
  霞兒驚叫一聲,驪龍劍竟被他輕輕鑷住。
  清虛老人,得意非凡,咧口大笑道:
  “孩子,你還差得遠呢?”
  “不見得?”倩霞突地笑出聲來。隨著笑聲,驪龍劍被寶琉燈光一照,銀光暴漲。霞兒腰隨劍轉,兩手上擎,劍身上發出一陣震動,只一抽一送,鋒口能斬金截玉。清虛老人,如不縮手,右手兩指,就得全斷,不由怪叫一聲,大袖疾揚,往斜刺裡躍落,正好縱在岷山師太身旁,怪叫道:
  “徒兒,小狗們招式奇絕?”
  龍女得手後,仍然見好就收,未再攻擊,默察這兩個魔家怪物,動向如何?
  岷山太師,微含笑意地朝乃師望了一眼,緩緩說道:
  “你還不知道麼?雪山酸丁,天惠賊道,和那不修邊幅的賊和尚,把壓箱兒的本領,都傳了這幾個狗男女,連百衲老禿,也靜極生動,廣收門徒,小狗們無一好惹。你那雙指斷劍之術,說不定也是天惠賊道精心獨創的震劍神功所破,何足為奇?”
  老人疤臉,不斷的連搐數下,雙眉朝上一皺,似懷極大心情,故作淡然問道:
  “你怎麼知道這般清楚?”
  “陰山五老,與徒兒素有來往,江湖上的事,他們無不竭誠奉告?”“岷山陰山,經昔並無交往,你是女流之輩,如何擅赴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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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送藥遺恨b

  兩人雖然壓低嗓子,但麟兒龍女等,聽覺極精,竟把他們的話,聽得一清二楚,不由心中竊笑:
  “師傅呷徒弟的醋,這兩人絕不簡單?”
  岷山師太,見他居然當面斥責,不由把俏臉一沉。燈光下,雙眸流盼,見群小尚無舉動,似乎放心不下,嘴唇動作間,朝乃師說道:
  “我以岷山教主之尊,與各派往來,自屬正當之事,而且方今武林之內,能統率群倫者,除了陰山五老的玄風道長以外,海內外絕無一人。故峨嵋青城臥雲丐隱 及一愚子等,均改變以往閉關自守的作風,而與陰山連成一氣。本門冷殘師弟已死,實力薄弱,崑崙門下甚是欺人,毒龍洞那點防禦力量悉被摧毀,為著門中安全, 你何怪我與人聯絡?”
  老人又是咧嘴一笑,道:
  “我離洞時,你尚屬童貞,如何隨便破了色戒,難道這也另有解說?”
  岷山師太,毫不考慮地冷然細答道:
  “這只怪你自己有心作孽。雲床邊那寶貝丹丸,不加收檢,又不用標箋指出,我和師弟替你收拾房間時,各自無心服食一顆,底下的情形,你自己有數?”
  “那你們兩人,明是師姊師弟,實際上卻是夫妻了?”
  岷山師太,已怒不可遏。暗聲斥責道:
  “他人也死了,你還詳細詢問幹嘛?”
  清虛老人,沉著一付怪臉,仰頭望天,獨眼內似乎射出一種憤怒光芒,自言自語道:
  “好!好!好!一著之失,竟被自己徒弟撿了現成,無怪乎他會遭到慘死,這叫作自作自受?”
  岷山師太,至感不耐,手掠雲鬢,朝乃師瞧了一眼,嗔聲埋怨道:
  “你要亂鑽牛角尖,那真是自作自受?”她也不再細語糾纏,腰身上那只皮袋,其驕如鼓,上有鐵栓,緊緊封住。這時復又緩緩走出,左手按著鐵栓,似想拔開。
  惠元和寶琉,已走近麟兒。龍女拿手在朱蘭英身前一摸,驚道:
  “她已氣絕了?”淚珠隨語聲並落。
  元兒也覺傷心,目視麟兒,見他雙眉頻挑,嘴角間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知道這是他傷心已極的特殊表現。以他平日為人,知恩圖報,敦友尚義,他有恕人之心,但最恨怙惡不改。此刻,已拔取背上雙鈸,緩步而出。
  惠元把手上艷屍,朝地下一放,大聲禱告道:
  “朱姊姊,歷來血債血還,誰有心把你害死,我和麟哥哥,不管走到天涯海角,也得為你復仇雪恨?”他朝龍女苦笑道:
  “姊姊手持驪龍,我握著靈虎,龍虎雙劍,正好會會這兩位岷山高人,不論勝負如何,我定要讓惡人看看眼前現報。俄哥哥和寶姊姊,正好為我們掠陣,人家不 走,千萬請別出手?”他把話說得如斬金斷鐵,那意思決非徵求麟兒同意,而且要用自己的武功藝業,洗刷那被人暗算的奇恥大辱。
  麟兒知道盟弟個性,話一說出絕難更改,就也不再阻止,僅朝元兒笑道:
  “好,一切小心,你和霞妹代我出手吧?”倩霞朝玉郎含笑點頭。
  寶琉也朗聲笑道:
  “黑夜深更,戰來費力已極,我拿燈光助與如何?”
  岷山師太冷然道:
  “無知小輩們,不必惺惺作態,只管齊上便了?”隨手把鐵塞一拔,手壓皮囊,嗖嗖作響,從袋裡噴出一股紅煙。煙到空中,凝而不散,酷似曹形,徑可逾丈。
  龍女和元兒,不知敵人葫蘆裡賣什麼藥,可不敢冒然欺敵。麟兒大聲喝道:
  “朱教主,你到底是比武功?還是比拼毒瘴惡蠱?請明劃道兒,我們才好候教?”
  虛清道長得意笑道:
  “就算是吧!有什麼,儘管施為,不必顧慮,臨陣交兵,爾虞我詐,克敵致勝而已,誰管什麼手段和顧忌?”
  麟兒不答,卻從革囊裡,取出三顆絳雪丹,暗中朝龍女元兒和寶琉輕輕一彈,三人暗中接過,納入口中,一邊卻用傳音入密悄聲警告:
  “敵人所放,系最厲害的桃花瘴和腐屍毒氣融合而成的一種蠱毒,能歷久不散。消滅防禦,都感困難,絳雪丹雖有防毒之力,但並非全能,最好用真氣內行之法,屏息呼吸,待敵人毒氣全放,再設法一舉把它消除,卑永絕後患?”元兒和龍女,自然遵計而行。
  桃花毒蠱,愈出愈多,漸向四周蔓延。半空裡,毒蠱如浪涌波翻,晃晃搖搖,朝兩人所立之處,紛紛射來。
  元兒天真稚氣,毫不畏懼,朝龍女爽朗一笑道:
  “霞姊姊,我們兩人,進入裡面試試吧?”語罷,翻身一躍,靈虎劍灑落漫天銀光,朝蠱幕之內縱身而入。
  寶琉在一旁助陣,一雙妙目,注定蠱幕,粉臉上略帶緊張。她暗中關注龍女,用隱語發話道:
  “霞妹可暫持穩重,元弟入內,想攪她一番,但劍幕竟被敵人抑制,現不出來,不要被人困住才好,我拿燈光照它一照?”她把臂上燈光,往前一探,一團桃紅 色的反光,激射而回,照得使人眼花,這種奇異蠱氛,如空中濃霧一般,可吸收部分光線,竟無法穿透裡面,雖然可以約略看出,幕內有人影兩條,但無法辨出敵 我。
  岷山師太,已在內面出語招呼:
  “師傅,請到裡面來,這些小狗,業已中毒,不出片刻,蠱瘴攻心,頭腦昏迷,功力盡失,我要用他們全身血液,雪恥仇恨?”
  清虛老人,咧嘴大笑道:
  “不料賢徒功力,竟有這高,老夫臉上疤痕,和這一支左眼,正好借用他的眼球和面上的肌肉,趕緊把人擒縛留待備用吧?”
  敵人師徒,一問一答,只聽得龍女麟兒等人機伶伶的不住暗自心驚,默然自語道:
  “這老怪,原習魔家藝業,中途曾一度改邪歸正,潔身自持。這次出山因容顏已毀,又受岷山師太美色所迷,一點向好之心,放血換血已損毀殆盡,魔功醫道能 挖肉補瘡,放血換血,吸陰補陽,或用紅棗攝元,種種使人意想不到的壞事。則則損人利己,他們都肆無忌憚,恬不為恥,必要時,只好大開殺戒了!”
  老人一聳身,飄起一陣旋風,從龍女左側,掠身而過,冷笑道:
  “孩子,你敢隨老夫入內?”
  龍女喝道:
  “毒龍洞裡的腐屍功,尚不過如此,桃花蠱瘴焉能困人?”人隨影晃,跟蹤而入。
  麟兒見師妹魯莽,不由倒抽一口涼氣!心說:
  “作戰之道,必懷大勇,那能和敵人絆氣?如果失陷,豈不大糟?”
  他正待飛身縱人,寶琉忙將他止住,低聲勸道:
  “不妨暫時冷靜觀察,真正發現弟妹遭受危險時,再入內援救不遲?”麟兒只得依她。
  蠱幕裡,隱隱現出兩道劍芒,但寶琉燈光,無法完全透入,而裡面的人影,如一幅紅布,像在走馬燈前,使人難於辨認究其實。
  惠元和龍女,進入蠱幕之後,又是一番影像。幕中奇腥刺鼻,惡臭囂人,宛如深山之中,落在地上的果實,經年累月,腐爛發霉之後,發出一種令人作嘔的怪 味。絳雪丹這時發揮獨有功能,一股淡淡荷香,直透心肺,但紅霧毒蠱,具有障形之用,三尺之外,很難辨出人形,而且還有聲之用,出語如同悶雷一般,無法及 遠。
  元兒一入幕,即想纏住岷山師太,甚至想設法把人誘出幕外,用最厲害的方法把人除去。可是濛濛霧裡,卻不見人影。只覺紅煙裊裊,環繞身前,愈形愈厚,一經走動,立即繚繞飄盪,附身而旋,有如一缸清水之中,滴入一杯桃紅,略加攪和即成紅色,流水旋動使人眼花。
  惠元正在躊躇驚愕之間。身側,一點輕微破空之聲,激射而來,不是元兒耳精,幾乎辨聽不出。這是一種嗤嗤之聲,明是紅雲散花針一類小巧暗器,紅光相混, 外面雖有強烈燈光之助,但仍無法辨認出來。惠元膽大心細,竟朝地下一滾,那暗器打來較高,從元兒身上掠去。一股輕風,隨著暗器之後,猛撲而到。
  惠元不由心說:
  “原來這位邪門教主,苦煉蠱瘴,即具有掩蔽身形之用,毒蠱暗器,逼攻之下,使人防不勝防?”念頭疾轉,巧計隨生,靈虎劍往上一撩,身子疾彈而起,並還使用麟兒傳授的縮骨移筋之法,那身立即短了一截。雙方來勢都猛,元兒更是拼命,三尺之內,才看出人影一晃。
  惠元本是“舉火燎燒”之勢,立把手腕一沉。劍化“斷碧分叉”,身如陀螺疾轉,劍屏立把身子封住,耳前但聞一聲暴喝:
  “無知頑童,猶圖困獸之鬥麼?”
  元兒陡覺劍身壓力奇重,那一崩一絞之力,何啻千鈞,幾使靈虎劍脫手而出。“這樣落敗,絕不甘心?”元兒一反身,順勢將來力卸掉,沉腕帶劍,迅如石火,因用縮骨功,劍式很低,趨避較易,終於將對方險招化去。
  岷山師大全身已被煙霧環繞,除約略可見一條淡影外,全身各部均無法看出。惠元身式驟矮使她意想不到,急驚之下手朝皮袋一捏,一股濃煙朝前一衝。她卻趁著元兒揮劍前掃之時,往斜刺裡避去。略一緩氣,正待使用毒謀,把元兒捕縛,龍女卻打入陣來。
  俏龍女膽大心細,只一入陣,卻將背上金幢,項下玉佩一齊發動。這種威力,勝似元兒很多,那色帶桃紅的細點,如日光下所見空中塵埃,被幢佩返光,紛紛吸去。
  驀地,背上金幢光華頓減,寒風驟如潮湧直壓而下,聲後卻響起清虛老人的吆喝:
  “丫頭,你還乖乖順服祖師,瘴幕內,時間一久,你還想活命?除非你有不死奇方?”
  霞兒不敢大意,反手把金幢帶住,閃動嬌軀,驪龍劍卻順勢一卷,劍刃迎風作嘯,晌若輕雷,朝清虛老人疾攻硬逼。
  這一下出其不意,奇快絕倫,天惠真人,獨劍神招,確有意想不到之妙。
  清虛老人暗中駭然,手腳齊施下,雖然未曾受傷,但青緞衣袍,卻劃了一道三寸多長的劍口。
  這當兒,岷山師太也趕來會合,一見師尊這等模樣,不由頓吃一驚,忙用隱語動問,有無受傷。老人見這位異性徒弟,頗感關懷,立覺心花怒放,猛撲上前,立把她腰身一摟,朝後急縱,咧嘴笑道:
  “為師一時大意,袍上雖然被賤婢劃了一劍,但並未受傷,如今合兩人之力,各個擊破,必能擒獲?”
  突聞麟兒在外,冷笑道:
  “只恐未必?”嗆啷一聲巨響,軒轅神劍出鞘。
  寶琉立把手上燈光,劍上一照,但見青濛濛一道光華,朝蠱幕掃來。光並不強,但似專克制蠱毒瘴氣所設,毒幕立衝開一條大縫。
  清虛老人和岷山師太,不由相顧駭然。師徒將真氣凝諸右臂,正待合力猛擊。麟兒兩目閃光,滿懷殺氣,手中長劍一指,已朝岷山師太發話道:
  “限你師徒趕快將這種害人惡物,當場用火焚毀,否則,定斬不饒?”
  對手還未答話,四周圍立響起一片蛇鳴。吱吱呷呷,此起彼落,山谷爭鳴,群起應和。
  這聲音和絕嶺蛇鳴,殊無二致。不但麟兒感到心頭一怔,連岷山師太,也覺事變非常,忙朝乃師打了一眼色,顧不得再和麟兒動手,竟從革囊之內,取出一支玉瓶,將蓋子打開,也不知內中儲了何種藥液,竟能吸取空中毒瘴。瓶內嘶嘶作響,空中毒氛,立即變淡。
  周圍蛇鳴之聲,越來越覺淒厲,使人聽去,不但魄動神搖,而且頭腦昏腦脹。
  麟兒忙用傳音之密,招呼惠元和龍女,令其速退。兩人也突覺事變非常,只好暫時把敵人丟開,與麟兒會合應變。縱出幕來,惠元驚問道:
  “麟哥哥,這是怎的?”麟兒搖首不答,一雙精眸,往四周不住掃掠。
  一陣淒厲無比的笑聲,從四面八方,劃空傳來。
  寶琉驚道:
  “這聲音好熟?”龍女也皺著眉頭,凝神傾聽。那笑聲,發出之後仔細再聽,卻又為之寂然。
  麟兒自語道:
  “奇怪!如果是她,何至變成這樣?”
  寶琉心頭大駭道:
  “你是說她是……”
  麟兒淒涼一笑,忙用話岔開道:
  “真相未明,暫勿臆忖,以她為人,恐不至於變成這模樣?”
  寶琉見那蠱毒煙幕,瞬息間,變成一片淡淡輕煙,立被林中夜風吹向四處,清虛老人和岷山師太並立一處,面上煞氣直透華蓋,老人獨目還閃閃生光,不住朝四周掃射,兩掌微合胸前,分明凝聚內力,準備來人現面之後,竭全力一搏。
  燈光晃動間。西北邊,枝頭一響,似有重物墮地,一縷銀光,耀眼生花,朝著得人立處,掃描而來。
  突聞那淒厲笑聲,錐心刺耳,一條人影,在銀光包圍之下,緩緩前移。
  那是一位身著藍衣,披頭散髮的少女,婷婷玉立,但身子似乎僵直,懷中抱著之物卻如一彎新月,形式奇古的煉銀巨斧。她仰頭挺胸,嘴角間掛著一絲冷笑,不時用手把垂著的長髮,往肩後掠去。
  惠元驚叫道:
  “武姊姊,麟哥哥就在這!”他因自己是武蓉所救,對他特具好感,一聳身,往前便躍。
  麟兒見武蓉行動詭異,本有疑心,但一時又不好把元兒喊住。他性兒最急,對人友愛逾恆。撲近蛇女身前,長揖為禮,笑喚一聲:
  “多日失去姊姊行蹤,麟哥哥和霞姊姊們,找得好苦?”
  武蓉也不還禮,停身之後,一雙妙目,卻不住在元兒臉上打滾,倏地顫巍巍一聲嬌笑,這一笑,異常嬌媚,清脆悅耳,裊裊餘音,歷久不停,把元兒也弄得忍悛不住道:
  “妹姊,快和麟哥哥見面吧?”
  蓉兒兩手捧心,媚笑道:
  “你不是陳惠元麼?幹嘛還在這裡?”
  惠元恭謹答道:
  “途遇敵人,在此劇戰?”
  武蓉怔了一怔,一雙妙目左右流盼,忽把眼光落在清虛老人和岷山師太的身上,把手一指道:
  “你是說那獨自老兒和那中年女子?”
  惠元點頭道:
  “他用蠱毒厲瘴,想危困我們?”
  “蠱毒是有形之物,我為什麼沒有見著?而且他們是正人君子,如此攜手,正好收合作之效,為什麼隨便誣人,據我看,你把人弄錯?”
  元兒見她一口否定事實,一時作聲不得,但又不好拿言語頂她。武蓉很柔媚地把手搭在他的肩上,身子也靠了攏來,一對雙峰,幾乎觸著元兒胸口。
  惠元大吃一驚,他對武妹妹一不敢。心存半點邪念,忙把身子朝後一退,但肩上卻如一把鐵鉗,被武蓉全力扭住,半點動彈不得。
  惠元懷著滿腔錯綜複雜的表情,正待朝麟兒招呼,不料武蓉拿手在他臉上輕輕一刮,大聲嬌笑道:
  “你模樣生得好極了.長日裡,姊姊想著你呢?”她手上新月形手的利斧,在燈光照耀之下,射出萬縷寒芒,使人不寒而慄。惠元見她舉止不正,不覺心頭大吃-驚。暗道:
  “武姊姊雖出身邪門,但本身極為方正,否則,麟哥哥不會理她了。況她愛的還是盟兄,如今,他人在此間,不去睬他,反而向我胡纏,真是豈有此理?”念頭一轉,悚然而懼,立凝運全力,把身子朝後一閃,想就勢掙脫。
  說是遲,那時快!武蓉把悄臉一沉,大聲喝道:
  “我那點配不上你?竟敢如此刁難?”斧光搖曳,式演“武丁開山”朝惠元頭上狠狠便劈。
  元兒又氣又急,移筋縮骨,右掌朝上一卷,“金絲纏藤”一舉即把利斧打斜,人也脫身而出。
  武蓉見他狼狽不堪,不料反而大樂道:
  “妹姊和你鬧著玩的,這樣緊張幹啥?”
  惠元尷尬萬分,哭笑不得,只好朝麟兒招呼道:
  “麟哥哥,蓉姊姊可變得反常?”
  麟兒龍女和寶琉,早已飛身掠來,三人眼睛裡,都含著滿眶熱淚,柔聲招呼,語意殷勤,麟兒更是開懷備至。
  武蓉把一雙烏溜溜的眼睛,不住亂轉,對這幾位少年男女,似相識,卻又漠然無關。懷中抱著的利斧,一看即使麟兒懷疑:
  “這不是蓉兒兵刃?”
  斧柄為青銅所製,銅綠斑斑,似是埋藏很久,新近出土之物。斧面上,刻有篆文,麟兒與武蓉相隔極近,仔細把篆文一看,斧名新月,附有頌文,雲:
  “神斧新月,極世之奇,入水伏蚊,陸能斷犀。”
  麟兒不由暗自心驚道:
  “她如何會有這種寶刃,人也變得反常,我不免暗中一試?”遂走近武蓉身前,拉著蓉兒的手,正待出語再問,突感到武蓉的手,其寒透骨,迥異常情。-怔之 間,武蓉突把左手往麟兒際腕便扣,左手五指,柔中帶韌,真力綿綿,不斷而出。麟兒卻不縮手,住她纏住,兩眼卻往視她的臂腕,燈光照射下,突發覺她手腕上, 似有一縷紅絲,分透五指。
  龍女也在一旁,驚叫道:
  “這是五毒手?”她關心愛侶被傷,卻又不願與武蓉為仇。這些地方,都表現出龍女的存心仁厚,她把握著武蓉左臂,滿臉惶急道:
  “武姊姊,我們都是志同道合的人,為什麼對他這樣?”
  武蓉突把悄臉一沉,低聲喝道:
  “誰叫你們唆使元兒,不和我好?”
  元兒不由倒抽一口涼氣,心說:
  “這真是含沙射影,誣人之極?”
  龍女也覺心頭泛怒,深感好意成仇,不由把五指稍凝真力,猛覺手掌微麻,忙鬆手後撤。
  武蓉也松去麟兒的手,緩緩後移,手揮新月神斧,冷笑道:
  “你倆人已中了我絕世神功,還不乖乖就範?”
  麟兒一臉嚴肅,臉色泛青,低著頭正在運功力,排除手上餘毒。
  清虛老人和岷山師太,立朝武蓉身前一撲,笑問道:
  “姑娘,你手上兵刃,到底是何人所傳?”
  武蓉含笑道:
  “九頂神物,自非小可,師門淵源,恕我無法奉告?”語聲略頓,立把話題一轉,續道:
  “兩位老前輩,恕晚輩眼拙,但一視即知為正道中人,請賜大力,勿讓這幾位逃脫。周圍半裡,已布下不少高手,務期一網打盡?”她語音急促,粉臉也變成鐵青,朝著麟兒龍女,似有切齒之狀。前後不過片刻,在行動上,她變化最多,便直使人無從捉摸。
  麟兒不由縱聲大笑道:
  “這是涇渭不同流,清者自清,濁者自濁,人各有志,誰也無法勉強。武姊姊,你既然想把我們一網打盡,眼前,我手上不是正中了你那五毒功力麼?何不趁我功力未復之前,立即行動,再遲片刻,恐怕你沒法達成願望了?”
  這一種笑,實際上比哭還難受百倍,麟兒分明傷心已極,才作出這種違心之言,目的在於感動蓉兒,讓她們逃走。
  武蓉毫不理會,仍揮斧前移,清虛老人和岷山師太,竟分兩麵包抄而來。
  麟兒手執雙鐃,縱身而出,鐃迎雙斧,手腕下沉,一陣耳饒聲,紫光白芒亂晃。蛇女和麟兒,雙方身子,微退半步之後,不住遊身疾走,似乎彼此均有忌憚。那新月神斧,此時已迭見威力,斧面爍若爛銀,起落之間,寒風颯然,崩力奇重。
  蓉兒身法之怪,更是前所未有。她對麟兒鈸招,似乎滿不在意,涉凶犯險,勇不可當,似欲從奇險之中,制使敵人。這種打法,初看似凌亂無章,仔細觀察,卻是巧奧逾常,而且手法身法,都自成一格。
  岷山師太和清虛老人,已使用天都劍和一對肉掌,乘隙蹈虛而進。四人成一堆,五丈之內,狂風如濤,彼此手法均一氣呵成,纏鬥總在九十餘招之上。
  麟兒對武蓉,總心存顧忌,而且臂上餘毒,並未完全痊癒,雙鐃難於發揮全力,對方雙掌一劍,更是功力驚人,著著崩來,衣飄袂舉,迫使麟兒難於應付。
  眼看抵敵不住。美麟兒狂等一聲,雙鐃揚合之間,被燈光一照,如兩面銅鏡,射出千絲反光,把岷山師太雙眼照花,麟兒竟欺身而入,綻口嗔叱:
  “接招?”
  岷山師太把天都劍往下一沉,一聲驚震天奇響,劍身竟被雙鐃夾住。武蓉卻從側身斜逼,神斧攔腰卷來。
  麟兒眼看自己左右前面,三方受敵,尤以清虛老人的掌風,奇勁絕倫,不由心生巧計。
  猛可裡,突把雙鈸左右一分,身子順著手掌風邊緣,往斜刺裡一閃。武蓉神斧,頓失目標,前卷之勢,難於驟住。老人又是一雙獨目,右難于顧左,寶琉更詭,突把燈光一罩,瞳孔一時難於適應,放手如臨暗地,不覺頓感吃驚,陡聞麟兒大聲疾喝:
  “老頭兒,破書還你?”
  千絲純陽勁風,直逼老人,來勢絕猛。
  武蓉的斧頭,因為麟兒閃開,也於同時朝著清虛老人斜飄而至,這一來,他變成左右受敵,畢竟他被瀑布困住時間極長,聽力特別,耐性也高,臨危不亂,突把腰身一翻,背部幾乎貼著地面,雙腳一彈,人從斜刺裡,進掠而來,這一式,“紫燕翻飛”奇快絕倫。
  寶琉手上燈光,適於此時揭開蛟罩,一道強光,把老人獨目照住,這種閃光製敵之法,使對手怒不可遏。岷山師太陰惻惻的冷笑道:
  “我和你拼了?”天都劍和手上雲帚,如雙龍剪尾,人在強燈光裡,如流星趕月一般,朝麟兒猛撲。
  武蓉更是不閒。她嬌笑連連,似瘋似詭,人若蛇遊,輕快無匹,神斧靠著手臂,斧口朝前,想藉一拖之力,把麟兒割傷。這種手法,用來對付內功極高的高手,堪稱絕著,不由把龍女激惱,怒叱出手,俏影橫空,白光如匹練橫空,疾罩而下。
  說時遲,那時快。麟兒雙鐃,左右一分,用純陽六十四式,“雷峰照夕”把岷山師太的雲帚和天都劍,分別接住,兩人一時對上真力,一時竟難分開。
  龍女和武蓉,只要兵刃撞上,總有一傷。惠元清嘯一聲,左手疾揚,太乙五靈掌力,激衝而上,左手神劍,卻迎著武蓉兵刃,疾劈而來。
  龍女被元兒風力阻住,只好收武躍落,山頭上,震天價練,朝後便卷。靈虎為崆峒鎮山奇劍,為神洲五劍之三,神妙之處,可媲美驪龍,威力奇絕。
  驀聞空中嗚嘯之聲大作,七道藍光,電閃而來,清虛老人,竟用漫天花雨的手法,打出七柄碧寒刀,刀走弧形,籠罩而下,寒芒閃爍,耀目生輝。
  這一來,不但激起麟兒的殺機,也激怒了寶琉惠元等人。金剛正如閃電一般,隨著燈光開舉。
  麟兒急用雙鐃,緊護全身,一陣掙掙之聲震耳,碧寒刀已震飛五炳,其餘兩把,也被鈸風打斜,卻朝寶琉胸口及左肩兩處飛來。
  紫光繚繞間,金剛正寶劍,上下翻飛,劍匕相接,碧寒刀化一陣碎片,朝四面飛落。
  空中,突傳來一聲冷笑,使敵我雙方,均感一驚。
  武蓉把神斧一揚,逼退元兒,卻嬌笑連聲道:
  “老前輩,我們不妨暫時罷手,不論他們有多少厲害,總逃不脫我們手中?”人影一閃,凌空而起,奇快絕倫。
  清虛老人和岷山師太不由一愕,但笑聲搖曳,極為詭秘,誘使兩人不能不走,師太騰身而起,老人也跟身而進。
  惠元瞪目恨道:
  “我就不信你有本事逃脫?”
  手探革囊,抬臂間,射出七道銀光,發出絲絲怪嘯,朝兩人身後射去。這是江漢神駝,悉心所傳的武林至寶,隋唐之交,海天一燕,威震武林的鐵燕金鉤,由於清虛老人,七把碧寒刀,招來這厲害之物。
  惠元手法,不但得崆峒嫡傳,而且又經過神駝興百衲上人的傳授,並經麟兒指點,威力自非小可,加以岷山師太,又是殺害江漢神駝的兇手,惠元那會讓她安然 逃脫?一霎時,嘯聲四起,快同閃電,不但老人嚇得心神不屬,連岷山師太也觸目驚心。四周圍,古木森森,寶琉燈光不及之處,只有一片漆黑。岷山師太,朝一株 大樹之後便閃,清虛老人,卻是一矮身,朝一塊石後縱去。
  七只鐵燕金鉤,疾掠而過,立即飛越前面,突聞錚錚數響,空中暗器,似乎受著吸力一般,竟改道而下,轉瞬之間,暗器朝一株大樹後,紛紛消失。
  麟兒已覺出不對,高喚-聲:
  “元弟留神?”不待語落,兄弟兩人,雙雙朝前猛撲。
  林木中,靜悄悄的,不但暗器全失,連敵人也一個不見。
  惠元驚道:
  “麟哥哥,江湖能接這種暗器的人,可以說絕無僅有,你猜,誰有這種本事?”
  麟兒一縮眉,精眸閃閃,往四周一掃,立喚了一聲:
  “寶姊霞妹快來?”
  龍女急應道:
  “有何事變?”兩女手執長劍,已撲近麟兒。
  惠元忙道:
  “寶姊姊,請拿你手上燈光,代弟搜索?”
  龍女把燈光照了一照,也看不出半點動靜,這才覺出事不尋常.最後還是麟兒主張:
  “回前搜山?”
  突聞嗤的一聲,一支利箭朝麟兒胸口射來,疾猛無比,好在麟兒功深識廣,手腕一抬,立把利箭抄住。
  這是一種黑色實心,粗如小指,長約兩尺,用利刃削成斜口,堅硬逾金石之物。箭尾,掛著一塊黃布,布上除寫了一個X字外,別無其他異狀。
  寶琉一見這塊黃布,竟驚叫失聲,冷汗涔涔,粉臉變色。
  惠元知道她已看出端倪,忙問其放。
  寶琉沉沉地嘆息一聲,苦笑道:
  “冤仇直解不宣結,我絕未想到,一件事情,會翻翻覆覆,不一敗塗地,絕不罷手?”
  元兒驚道:
  “這話作何解釋?”
  “這是峨嵋後山凝岩的實心黑竹,無堅不摧?”
  ‘那布呢?”“佛門十字記號,雖非峨嵋獨有,但本門卻很特殊,你們不妨認真觀察一會,定可找出異點。
  麟兒望著惠元微笑不語,使惠元至感尷尬,只好囁嚅道:
  “十字之中,有一細微黑圈,但不認真,卻無法分出,不知是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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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玉笛解仇

  龍女把箭接著,取黃布一看,十字中心,果然劃著圓圓的黑圈。布為絹質,柔軟非常,正中央,用條形實竹,把布釘在尾端,非常堅牢。這位蘭心蕙質的美麗妮子,拿手彎了一彎,果然竹質堅韌,斜口邊緣,鋒利如刀。
  倩霞正想用手撫摸時,寶琉忙把手一抄,立即撈取放入自己革囊裡,微微含笑道:
  “這東西,亂玩不得,當心惹出麻煩?”
  霞兒嗔道:
  “大不了一支竹箭,有何稀罕?”
  麟兒目視霞兒微笑,又拿眼朝她眨了一眨。倩霞玲瓏透頂,忙伸手向寶琉再取竹箭,仔細一看,竟察出竹子當中,似沾上一層薄皮,內有液汁。這才恍然大悟,低語寶琉道:
  “原來這是一種最為厲害的毒矢,如此構造,想必有它獨到之處,琉姊何不簡述二遍,也使我們懂得預防?”
  寶琉似覺心神不屬,微皺雙螓,朝周圍望了一眼,才向霞兒苦笑道:
  “妹子要聽,自然得說,可是這兒處處危險,步步殺機,必需小心防範為是?”她輕微地嘆了一聲,妙目流輝,掃掠之處,就在左斜方樹木稠密之地,同時示意麟兒,把純陽雙鐃,拿在手裡,以免發生不測,麟兒自然如命。
  寶琉續道:
  “本門掌教覺明大師,原是一位極具城府的人,如論武功,並不可怕,正因為想增強自己力量,對於毒藥暗器之類,無一不悉心從事。也是本門厄運當頭,五夷 蕭使君與本門最有淵源,來往無間,更加包藏禍心,口甜腹劍。雖然輩份極高,但與覺明卻是沆瀣一氣,終至弄出事來?”講到此處,她粉臉通紅,脈脈含情地望瞭 望玉郎,似若嬌羞不勝。
  龍女早已飛撲上前,摟著她的細腰,悄聲笑語道:
  “他衝著姊姊,才有不少醜態。也不想想,年紀相差一大把,而且駐顏無術,條件上,就不夠糾纏,偏還強作多情,暗使陰謀,這種人,真是無恥已極?”說得元兒等人,早已忍悛不住。
  寶琉也笑了一笑,又忽續道:
  “凝碧岩多實心黑竹,堅韌無比。峨嵋更有七寶弓,蕭使君靈機一動,於是削竹造箭,並還利用毒藥,注入中空之地,上沾蛟皮,箭不中敵,毒藥不出,但如碎 去蛟皮,或用兵刃攔途削落,那無異中敵詭計,自找煩惱?千萬招惹不得?”
  惠元笑道:
  “我們得多留意啦!被他射上一箭,又不道惹上多少麻煩,沒有麟哥哥,我有三條命,也早完了?”他一臉感激之容,兩眼望著盟兄,閃閃生光。
  麟兒也朝他笑道:
  “你暗器被人收去,我們得把它找回,留諸人手不知又要惹上多少事故?”
  他突笑容一收,身子折左,朝一處崢嶸峭石走去。寶琉龍女知他心細如發,必有所見,忙隨身後走來。‘
  惠元一縱身,腳點枝梢,朝石後疾落,但見麟兒面石,悄然而立,近前一看,不由目定口呆。
  原來大石之上,卻現著一雙三尺方圓的手印,入石深有數寸,而且還是一雙左手,一股檀香味籠罩四周,想是麟兒感到奇特,怔在當地。
  惠元愕然道:
  “誰有這麼大的怪手?除非他不是人類?”麟兒搖頭不語。
  寶琉龍女,也撲近身來,一見這等情景,龍女不免暗中驚奇,回顧寶琉,粉臉上業已變顏變色。惠元深覺納悶,但 時卻無法打開疑團。
  龍女突地冷笑道:
  “來人大約走開不久,看他這種排場,定是武林中極為成名的人物,石前留印,無殊威脅,但可嚇不住我們?”
  惠元一怔神,正待動問,麟兒知他好奇之心特盛,一把拉住他的手,微笑道:
  “威脅之物,還不止此,稍加留神,不難察覺?”
  元兒往地下一瞧,星光之下,石地上,卻留下不少足印。獨看,這足跡竟比常人大上兩三倍,一連五個,作梅花形,足印距離,總在一丈以上。更使元兒,如墮五裡煙雲,大惑不解。麟兒似怕他窮根究底,忙用語話岔開。
  寶琉與龍女,忙走近身來,招呼麟兒,立即返觀。
  麟兒正色道:
  “觀中的人,當不至無事,這一點,足可不忙,倒是地上屍骸累累,不能不予掩埋,而且死去的人,有兩位於我們有恩,這一輩子,可無法報答,使人難於自己?”說著他已流下淚來。
  寶琉怕他傷心,忙道:
  “徐朱兩女,迷途知返,但天不假年,令人惋惜,我們自得好好地將她兩人埋葬,可是眼前強敵環伺,決不可再度涉險,速回清貞觀,會合瓊妹後,共圖良策便了?”
  惠元突然驚叫道:
  “麟哥哥,觀中起火?”一道紅光,凌空而上,東北角火星冒起老高。
  龍女怒道:
  “這般惡魔,居心險惡,不可以常理猜忖。說不定,他們想把春兒瓊妹,擒獲之後,挾為人質!那一來,麻煩可就大了。”她迫不及待,一式飛燕掠翅朝東北衝去。
  山巒起伏,老樹撐雲,荒徑狹隘,曲折無比。清貞觀離此並不太遠,但為樹木所掩蓋,除望見火光外,其餘的一切,確實使人難於臆測。
  麟兒最初以為郭祥武屬於峨嵋弟子,熊玉儀雖與師門交惡,但畢竟是峨嵋的人,如果是峨嵋出動包圍,多少總得有顧忌。誰知事情卻與他想像的大相徑庭,連打家劫舍,殺人放火,他們全無顧忌,這不能不使麟兒憤怒了。
  他挫身拌臂,雙臂一揚,縱身十餘丈,如一只大鷹,睥睨空中。這一來,才把那起火之處,看得清楚。
  那確是清貞觀,大約從後面起火直朝前燒,該觀年久失修,屋頂門窗,異常乾燥,火光竟越燒越大。
  龍女同寶琉惠元,彼此疾同飛撲,朝火場撲去。
  但聞劈啪之聲震耳,火舌業已卷到前面,知道燎原之勢已成,絕難撲滅。
  麟兒藝高膽大,雙鐃一揚,人已上屋,朝那火舌較高之處,拿鐃往前一封,他內家掌力奇重,太清神功,天運掌力,均成江湖上罕見之藝。一陣寒風,隨鈸出之後竟朝烈火一罩,火花起處,雖然噴起老遠,但仍被寒風打滅。
  惠元卻不知從何處弄來一口木桶,滿盛清水,跳上觀,協同撲火。
  龍女卻朝寶琉道:
  “聞家父傳授江湖百藝時,謂救火宜採隔絕之法,避免火勢擴展,火從後面撲向前燒,火勢雖成,但總得為觀中人留一棲身之地。頂住火勢,我們何不將邊緣削 去,兩旁松柏砍倒,上有惠元在屋頂動手,彼此協力營援,減少三清責怪,豈不也好。”
  霞兒拔取驪龍,火光下,卷成一道銀光,如匹練橫空,矯天無比,頂簷著火的木板,竟紛紛墜落。兩旁松柏,在黃光閃爍之下,如同雷折一般,轟然倒地。
  火勢一經隔斷,立即小了很多,不到半時,終歸寂滅,留下的雖是斷壁頹垣,但前殿竟賴以保存不少。
  龍女關心瓊娘,忙招呼寶琉道:
  “敵人縱火,是否有人受害,尚在未知之數,我們趕緊往後面察看?”
  寶琉也惦念諸人安全,一聲不響,沿著右側,朝殿後撲來。房間已是一片瓦礫,蕩然無存,四周白煙瀰漫。殘餘瓦礫中,不時發出劈啪之聲,間或冒出幾點火星,但余火中絕無屍體存在。
  龍女舒了口氣,輕聲嘆息道:
  “只要他們能有命在,未受重傷,那我就放心多了?”
  東方已現曙光,晨曦一抹,從樹梢之上直射而來。
  照得有點使人眼花,霞兒穿著一身白衣,和寶琉並立一處,兩人秀髮,略現蓬鬆,越顯得嬌姿欲滴。
  突聞麟兒在身後呼喚道:
  “琉姊,我有話問你?”
  寶琉一怔神,笑答:
  “有話請說?”
  “佛門滅魔寶錄,是否載有大手印這類功夫?”
  寶琉愕然道:
  “你問這個幹嗎?”
  “石上手印,地下足痕,我懷疑是令師叔黃衣古佛故作獐智,而且那檀香味也是獨有排場。玄門紫金缽,可以接人暗器,元弟的鐵燕金鉤,難免不是被他收去。 覺淨生性偏狹,殺人放火的勾當,他們都能幹得出來。果真如此,這實是佛門敗類,我叫他們永墜犁鋤,只要遇著,就得毀他。”
  寶琉知他動了真怒,只好據實告道:
  “黃衣師叔習婁掌,大手印這類功夫,似乎與他道路不對。至於此間放火的舉動,是否覺明所為,則不得而知了?”
  元兒笑道:
  “想不到為求靈藥,如此波折重重。據最近一連所發生的事件看來,武林各大邪派,均已發動,這對正教而論,無殊劫運當頭。麟哥哥,你可拿走什麼主意?”
  麟兒笑了一聲道:
  “水到渠成,我們只好靜以待時,糾合武林同道,為人類正義,作殊死之爭。只要相信真理永存,邪道必滅,即使真正不敵,意志以歿,則有限之年華,存天地之正氣,自也問心無愧了?”
  晨曦照在他的臉上,反射出無限光芒,如白玉中微透淡紅,從側身望去,宛如天上神童,謫降凡間,使人倍起敬念。
  惠元不覺暗中傾倒,心說:
  “這等資質,確不是煙火中人所有,而存心之厚,抱負之高,更使人望塵莫及?”這一想,不覺呆在一旁。
  突聞身後有人嗤的一笑。回顧間,霞兒和寶琉,正望著自己微笑,元兒不由跳了起來,笑道:
  “麟哥哥,兩位嫂嫂專一使壞,常不斷在身後盜聽我們的話哩?”
  寶琉嗔道:
  “你疑神見鬼,難道有什麼隱祕,怕人揭發麼?”
  倩霞接口道:
  “有他在師兄身旁,絕對作不出好事。雲英有病,元弟便沒了管頭,蘅春有時嘴不饒人,但畢竟還顧忌三分,我們只有別理他們,找個清靜處所,燒茶品茗。運 氣好時能得上幾件野味,除去內臟,敷上濕泥,往火裡-丟,待肉熟油出,泥團已幹,剝取外泥,剩下淨肉,那白里透黃、油而不膩、芳香撲鼻的味道,使饞嘴的人 遇上,包管口角流涎,乾咽口沫。到時,講盡好話,我也決不讓他嘗上半點,琉妹妹,我們走吧?”
  慌得元兒忙打拱作揖道:
  “好姊姊,算你頂行,我和麟哥哥熬了一夜,連水也沒有沾上一口,照你這樣一挑逗,肚子裡面的饞蟲,直欲爬出口來,而今這麼辦吧!你和琉姊,專作主婦, 責在庖廚,我與麟哥,去找野味。這一來,職責分明,麟哥自得唱隨之樂,我這做小叔子的,也可一解饞吻了?”
  霞兒笑罵道;
  “他愈來愈覺嘴貧,這都是師兄把他帶壞了?”
  麟兒也笑道:
  “如果我也算壞,那只能算是師妹的魅力,把我引錯方向了?”他笑著,攜著元兒,拔腿便跑。
  深山裡,一片淒清,除獵取了幾支野鴿外,此處便一無所有。
  元兒氣道:
  “麟哥哥,我們算是倒霉透頂,這幾雙野鴿,還不夠我一頓吃的,拿給霞姊,包不笑掉她的大牙才怪?”
  麟兒笑道:
  “誰怪我們時運不佳呢!聊勝於無,總也不可厚非?”
  灌木叢裡,茅草盈尺,突發出一陣蟋蟀之音。麟兒耳尖,忙朝元兒一使眼色,兩人朝樹上一躍,眼睛卻注視草叢之中。惠元悄聲道:
  “我想是蛇!”
  “是蛇也罷,毒蛇肉味極精美,我和你正可拿它飽餐一頓?”
  就在離樹五丈左右,突然,草裡鑽出一物,形如小犢,後腿細長,兩耳豎起很高,緩緩前移。不一會,即停了下來,兩道目光,似乎含著畏懼一般,左顧右盼之後,才扭轉頭來,伏首地上,啃食嫩草,但舉動輕微,絲毫不帶聲息。
  一見,幾乎叫出聲來,原來那是一只山獐,此物肉極鮮美,但登山如履平地,獵取很難。
  元兒性急,那肯錯過機會,暗將真氣一沉,點足之間,身子朝前一縱,如星馳電掣一般疾落而下。山獐受驚,四足飛揚,往前直竄,身子伏起間,已衝出六丈餘遠。惠元笑道:
  “到口美食,如被逃脫,豈不惹人恥笑?那怕上天入地,我也得把它捉拿到手?”人隨身起,二度朝前撲去,並隨手使出太乙五靈掌力,出手便是一股可柔可剛 的無形勁風,朝山獐後身撞去。元兒以為這一掌,山獐即使不死,也得受傷。誰知這種野物,天生有護身本能,一聞風聲襲來,突地往左折轉,蛷松逾抱,被掌風一 擊,樹皮碎落不算,連松樹主幹,也毀卻不少。
  惠元大急,折轉身,雙臂一抖,從枝葉之中,斜躍而過,獲取物離身前不過兩三丈,正向一處橫坡馳去。上山容易下坡難,但見它幾個飛縱。輕巧如履平地,不但未曾接近,反覺越追越遠。元兒無奈,只好隨手打出無數松針。
  這是百衲禪師摘葉飛花之藝。千絲破空之聲,從三面傳來,往那獐身射去。元兒把真氣上提,“拿雲趕月”對空抓了一把,那山獐似乎受著吸力一般,前驅之勢頓減。
  猛可裡,一株碗口粗細的松幹,突地折落,把那山獐嚇了一跳,堅耳攢背,擬朝右邊折轉,但驟停之下,卻仍有部分松針,射中它的身上。
  就在此時,竟從松葉裡,飛落一條青影,朝山獐身後,揚手一拍,獐兒倒地,四足亂抖,立即死去。
  元兒大喜過望,笑道:
  “麟哥哥,還是你行,有了此物,我們這兩日,不愁沒得吃了,快找處泉水,去皮洗淨之後,著霞妹烹調,那才吃得夠味?”
  霞兒和寶琉,已在一處山洞之外,架石生火,獐肉由元兒提著,談笑而回。兩女不免問一陣,然後著手烤肉,山獐肉嫩香甜,烤吃猶美。二女本非煙火中人,淺 嚐即止,但元兒卻是興頭十足,加以囊中尚有餘酒,酒冽餚香,越吃越覺有趣。
  麟兒也被他引得豪興大發,不覺和盟弟拇戰起來,惠元連輸,酒肉著實吃了不少。
  霞兒見兩人臉泛紅暈,但以惠元為最甚,但猶不願歇手。
  元兒還擎著玉杯,極著霞兒代喝,龍女笑道:
  “惟酒無量不及亂,那能恣情縱飲?而且瓊姊蘅春等人,行跡不明,如已陷敵,那正是天大麻煩。此處暴顯行蹤,有岷山峨嵋各派,互相攜手,如今寸步難行,怎能這般樂法?”
  元兒大吃一驚,忙停酒不飲,正待謝罪,目視麟兒,似在變顏變色。惠元以為盟兄因倩霞語言說得太重,酒醉之間,冒起火來,忙大驚失色,一把拉他的手,顫聲道:
  “麟哥哥,都是小弟不好,快莫生氣?”
  嘉麟知道他會錯意思,忙搖首笑道:
  “你聽,這是什麼聲音?”吱吱之聲,出自麟兒革囊裡,正是陰山天娛,振翅作響。
  龍女一聽,驚道:
  “這事情,太以蹊蹺?”
  寶琉皺著秀眉道:
  “此物感覺極靈,是否周圍又有毒物?”
  麟兒額角上已沁出冷汗,忙叮囑霞兒道:
  “你快去弄點水來,切莫慌張!”
  山泉就在附近,倩霞用劍斷石挖缽,滿盛清泉,石重不下百餘斤。這俏麗妮子,拿手一托,肩不晃,身不搖,步伐如飛,瞬間即至。
  麟兒已放出天蜈,三線紅光,離頭頂不過兩丈,盤旋飛舞。突間嘶的一聲,蜈蚣正落在那獐肉之上。元兒急道:
  “這小東西,真是可惡,也不知它們毒有多重,食物給它爬過,還能吃麼?”
  話聲未落,那條最長的蜈蚣,突然振翅長鳴,凌空而起,嘴中噴出一團黃霧,山風吹來,正好拂向麟兒等人坐立之處。元兒正想縱身閃開,口中還不斷喝罵道:
  “這無知蠢物,大約一點靈性全失,如今反傷起自己人來?”
  黃霧已離自己不遠,麟兒卻-把將他拉住,微笑道:
  “你不妨吸上一口,要死也在一處?”惠元一急,想張口回答,青煙已撲向口裡,喉頭頗覺奇痛,前胸也微感一麻,已知中毒,回顧麟兒,龍女和寶琉,卻是低眉合目,相應不理,不由突然覺悟,竟也依著麟兒,閉目行功。
  先是:丹田裡熱氣蒸騰,如飲烈酒,極其難耐,千百毛孔裡,突爆出點點冷汗,心頭陣陣翻滾,想把所食的酒肉,全部吐出嘔吐出來。喉頭裡,一抹腥涎,直咽 而下,說也奇怪,這一陣泛惡,自腥涎吞下之後,如沸湯中,加上了一瓢冷水,立即寧靜得多。
  惠元這才知道,天蜈毒氣,可以死人,但也可以解毒,不由深深地再吸一口,並運用佛門跌坐行功之法,暗中調息?
  也不知經過了若干時候,一陣木魚之聲,似在耳邊響個不停。這聲音特別奇怪,“榷!
  榷!榷!榷!”單調無比。起初,似覺心靈上泛起無比空虛,人也到失魂落魄,玄門靜坐,竟不能把自己穩定下來。
  那聲音,越來越大,好似千百斤的鐵錘,搥在墩上,不但使人眼花耳鳴,唇幹舌燥,木魚每響一下,一顆心,直欲脫口而出。那情形,簡直比死還難受得多!
  突聞寶琉低聲喝道:
  “元師弟,我們業已落入圈套,中了人家的姦謀,你身上餘毒未除,可是人家就趁此下手,這是滅魔寶錄中的玄音叩心之法,越是佛門高弟,抵抗越難,你快不 要繼續打坐了,一切聽其自然,反好一點。等你盟兄醒來,或有了解救之道?”
  惠元睜眼一看,寶琉和龍女正站在身前,麟兒雖然跌坐,人卻熟睡,而且微帶鼾聲。
  木魚怪響,猶在耳邊煩噪,使人心煩已極。但不打坐,那聲音似覺小一些。
  元兒嘆了一聲,竟從石上立了起來。除自己一行外,四顧無人,那木魚聲音,四方八面,劃空而至,知道這一強仇勁敵,功力非淺。回顧龍女寶琉,白衣素裳, 並肩而立,兩人都凝重非常,但玉頰微呈慘白,想系被木魚聲音,鬧得心神不屬,但猶強作矜持,靜以觀變。
  正北方,林木中危石凸起,高樟撐雲。瞥見岩石上,人一晃,一聲震耳佛號,竟出現一位身材高大,紫目濃眉,月白僧袍,背負長劍的和尚。
  這是峨嵋掌教,覺明大師。
  元兒心頭一怔。眨眼間,那和尚竟從高逾二十餘丈的岩石上,振袖飛來。衣袍帶風,人如灰鶴,斜瀉而下。元兒暗中估量此人功力,見他雖然身輕如燕,但猶藉 居高臨下,僧衣鼓風,乘勢而來,不由後退了半步,一橫身,擋在麟兒身前。龍女和寶琉,同向左右一分,只要覺明出手,準備用內家掌力,擊退來人。
  麟兒猶在跌坐運功,冷汗如流,衣衫盡濕,雖然身臨強敵,似乎絲毫無半點反應一般,彼此相隔不過丈餘。惠元突地一斜身,真力聚於掌心,正待抬腕劈出,覺明一展袍袖,疾落而下,冷笑道:
  “暫時不動手,還可讓你久活一會?”他把雙眸一轉,目光如刃,望著寶琉,緩緩往前逼近兩步。
  寶琉將粉臉一沉,嬌叱道:
  “覺明,你敢動手?”
  來人輕微地冷等-聲,眼望麟兒,注視一會之後,才大聲喝道:
  “想不到駐顏有術,輩份極高,在本門至具身份的人,挾人私奔,乃至失去童貞,姦情若揭,現在落入長輩逆料之內。方寶琉,你見著本掌門,難道毫無痛悔之心麼?”
  惠元見他咄咄逼人,知道決無法善了,也怒道:
  “覺明大師,你是佛門弟子,自應以慈悲為懷。前次峨嵋之事,其曲在爾,我們死裡逃生,不計前仇,並絕報復之意,幾至喪命。如今她已脫離峨嵋,並得三老 恩憐,收歸門下,想再以峨嵋教規把她約束,覺明大和尚,那你打錯了主意了?”
  這位峨嵋掌教冷哼一聲,也未答言,突地右手從肥大袍袖裡伸出兩顆紅彈,大如鶉卵,一揮手,兩顆彈丸,直射而上,衝起十來丈高。
  陡聞啪的一聲,兩彈相激,爆出一蓬紅光,散出星花點點,鮮豔奪目之極。那木魚聲音,立即加大。不一會,崖頭上人影連晃,連番現出五人元兒一看,見是峨 嵋四僧覺虛、覺淨和覺性,身後還隨著兩位少年人物,均是 十上下的人,和郭祥武的打扮,相差不多,不過臉上微帶傲容,平淡中略顯狡猾,正是青城三鳳的未來夫婿,楊立與文華。
  覺虛大師為首領先,一聲佛號,直瀉而下。五人降落之後,除覺虛微皺雙眉,似有不釋之外,餘均惡狠狠地朝四面一分,將麟兒等人團團包圍。
  覺明望了師弟一眼,也未言語。倒是覺虛什為禮道:
  “掌門師兄,你已經把話說明暸麼?對於晚輩,我主張儘量容忍。師兄,我們不能一錯再錯?”
  覺明毫不考慮,怫然不悅道:
  “一切都有長輩作主,事到盡頭不由人,你難道沒有聽到這木魚之音?””
  “蕭使君他可不能把本門一手斷送?”
  覺虛把雙眉一揚,臂上七寶弓光華閃爍,那情形,似乎動了真怒,對他也曲事憂容。
  紫光繚繞,射入九霄,佛號木魚之聲,扣人心弦,但莊嚴中透著千重煞氣。
  寶琉與龍女得三派絕傳,深知佛理,見在這種排場聲勢,不用問,已知來人為誰,不由忐忑難安,彼此不約而同,反首後望。但見玉郎垂眉合目似在定中,冷汗如流從毛孔中不斷迸出,心中又驚又急。龍女情不自盡地呼喚一聲:
  “師兄醒來?”玉郎恍如不覺。
  空中連續爆出七聲絲嘯,銀光閃閃生輝。龍女抬頭一看,不由震撼異常。因為那是陳惠元的鐵燕分作三層,上單下四,中間一層,卻是兩支。鐵燕旋空,越飛越快,使人眼花撩亂。
  惠元-聲大喝:
  “妖僧敢用本人之物?”靈虎劍在空中劃了-道銀彩。正待縱身上躍,眼前紫光銀芒亂閃,白衣龍女,已揮動驪龍和七寶金幢,長劍護身,七寶金幢,徑逾三 尺,卷起無數疾勁旋風。翹首上望,這妮子竟用天女散花的身法,把金幢朝著鐵燕金鉤卷去,下面四支鐵燕,已被幢光罩住。
  但來人所用的手法,在武林里可說另成絕響。第二層鐵燕本是旋舞之勢,翅膀內側,受著風力影響,立即朝下疾瀉。頂上一支,銳嘯刺耳,疾風而下,都朝龍女頂上撲來。
  惠元驚叫:
  “霞姊留神?”忽於無意之間,瞥見覺淨僧竟從覺虛手上,取過七寶弓,左手除拿了一把實心黑竹箭以外,口中也含著不少,覺明覺性,也緩緩前移。看情形敵 方依人多勢眾,想對麟兒猝下毒手,如果搭救霞兒,只需亂箭朝麟兒攢射,盟死不死也非受重傷不可!惠元倒抽一口涼氣,忙橫劍朝後疾退一步,寶琉也拔劍相護。
  空中情勢,卻到生死關頭。
  陡聽倩霞嬌笑一聲,如驚鴻掠影,朝地疾落,空中三支鐵燕,立即星隕而下。霞兒玉臂一抬,金幢陡張,另三支鐵燕金鉤,立即彭彭數響,一齊落在地下。但覺明覺淨,適於此時猛施煞手。
  覺明打出從不一用的毒龍砂,砂為黑色,經不盈分,上有稜角,穿肌入肉,見血封喉,出手便是連續三蓬,驟如狂風吹冰雹,麻麻密密,猛罩而來。
  元兒勃然震怒,靈虎劍灑落滿天銀星,護住麟兒。覺淨則張弓搭箭,連環射出十餘支。
  惠元知道,箭內儲有毒汁,長劍加緊,風雨不漏,紛紛將來劍擊落。
  “再接兩支?”利箭貼地飛來.竟有兩支穿過元兒劍幕,射在麟兒腿上下。只嚇得元兒臉色驟變,幾乎叫出聲來。
  木魚佛號聲.業已停止。林木中.竟走出四位年事很輕身著白衣的小沙彌。前面兩個,左手執著木魚,右手則執著烏木棒,身後的人.一位捧著紫金缽,一位則 扶著一根錫杖,緩步而至。相隔十來丈.卻又止步不前,彼此垂著光頭,閉目不語,似有問候。
  藍光一閃,蕭使君也從林子里閃身而出。他望著寶琉,陰森森兩聲冷笑,倏地面色一沉,綻口大喝:
  “古佛降臨,你們還不棄刃請罪,稍敢拂逆,立將陷於萬劫不復之境!”
  惠元朗聲笑道:
  “蕭使君,別來無恙。峨嵋斷指之痛,是否猶念念不忘?兩派成仇,不在我,既然無罪,何用請罪?我們暢游山澤,誰也不能干擾,就算動手,你也未必準贏! 三番兩次不斷糾纏,蕭使君,據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元兒寶劍一槍,俊目生光,又激發了他那種俠義之氣,頓把周遭危險,忘得一乾二淨。
  前面的小沙彌,突起梵音,紫金缽內,裊裊生煙,缽杖齊舉過頂,並緩緩跪倒當地。四僧肅然而立,連蕭使君也低著垂眉,空中風聲颯然,如落葉根秋,使人泛 起一片肅然。黃衣古佛,突立在四位沙彌的前面,無兒竟未看出他是如何降落。
  這位峨嵋派至高無上的老僧,自從伏龍寺敗在元妙書生的手下後,時隔數年,衣著舉止,仍然一絲未變。他把右手無名指,微微一抬,四位小沙彌,尊命而起,長眉覆著黃衣古佛的兩眼,把周圍的人視若無睹,然後緩緩轉過身來。
  小沙彌竟從身後前移,執木魚引為前導,持缽和持杖的人,則一左一右,靠著黃衣古佛,朝麟兒身前走來。
  到底他是長靠,寶琉心中大有怯意,低著頭,不敢正視。元兒龍女,心中大急。把寶琉望了一眼之後,不由暗中嘆息道:
  “寶姊姊人太好了,人家恩義已絕,幹嗎還對他如此敬重了!”
  黃衣古佛,突地把眼一睜,環顧峨嵋門下弟子,鄭重吩咐:
  “絕不準放過一人。如非武功不敵,被人逃脫,則圍守者立斃掌下?”
  (以下部分及陰山派進攻崑崙的部分,原書有漏失)
  麟兒也看出了苗頭,長笛一指,嘶嘯連聲,罡風如濤,朝她側腰猛擊。這一抵擋,啞娥已逃出追襲。她白色皮衣上,也染上了點點血花,秀眉皺了一皺,似乎慌 不迭的從革囊裡取出一團白色之物,只幾捻,團碎成粉,竟敷在傷者創口之上。這劍創長逾兩寸,位當胸口稍斜,似為致命之傷,但藥末一灑,肌膚自合,立時把鮮 血封住,其效如神。
  麟兒已知道啞娥用意所在,不由暗中佩服員此女機靈,自然精神倍增,長笛連揮,卷起一片碧霞,不但把全身裹住,而且嘶嘯連連,風雷並作。
  這是元妙書生的特殊手法,從易經天地運行之理,變化而來,笛招三百六十式,虛虛實實,一氣呵成,微妙處,玉笛脫手,從笛孔內,發出一種天然妙樂,隨著 麟兒手式,盤旋飛舞。這種怪招,實窮天地之奇,探造化之妙,不是強敵,決秘而不使。
  一愚和元霧真君,武功上,幾和鐃鈸並駕齊驅,元霧更是功致絕境。但聞毒龍臾一聲暴喝:
  “一愚道友和四弟,從速加緊出手,崑崙老鬼可恕,小狗難留,能毀他兩個,也好覆命?”語音如春雷暴響,震人心弦。
  元霧真君被麟兒玄妙笛招震住,正待施展蚩尤掌法,合力圍攻。陡聞一聲朗笑,音遏流雲,一條人影,從真人身後,一閃而出。
  寶琉和龍女,竟暫舍敵人,兩柄長劍,光華交展,疾撲而至,立將那人影護住。
  這正是元兒!他挾持著陰山四惡之首哭道人。大踏步向前走來,並還大笑道:
  “你們早輸定了,還兇個什麼屁勁?所謂陰山五老的首徒,被人擄獲,全無抵抗,直挺挺的任人宰割,此語傳出,將在江湖成為笑柄,想要留人,還不趕緊停手?”
  毒龍叟兩道長眉一掀。雙眸裡精光如電,朝前一掃,冷笑道:
  “本門把元兒恨透入骨,久想置之於死……”說話之時,已蓄滿功勁,突把身子一長,腳不離位。似乎全身具有伸縮之性,探空抓來,右手五爪,寒風如潮,奇腥撲鼻,疾如電擊,位當元兒百匯要穴,聲勢嚇人之極。
  真人一聲大喝:
  “惡魔你敢?”虛空劈出一掌,大清神罡以剛克柔,疾襲而至。不料毒龍叟早防此一著,那白色如雪的冰絹袍袖,迎著罡風一卷,竟把真人掌力,方向擋斜,五指仍疾探而下。
  這一著,已遠出真人意料,幾乎懷疑本門鎮山神掌失效,方待發掌再拼,但時機已轉瞬即逝。
  眼看元兒危險,銀紫兩道光華,匝地而起。龍女和寶琉,已揮動手中寶刃,師門劍法,神妙無方。雙劍交叉,斜穿而上,剛好把元兒頂門護住。
  毒龍叟的一只右掌,正好迎上雙劍刃口。
  但見兩條白影,微微一動,劍上光芒,似乎暴漲,千絲寒氣,激射而來。饒是對方武功奇高,縮手疾快,還把那冰絹素袖,裂了一道三寸長的大口,逼使對方縮胸吸腹,斜退兩步,才勉強閃過。
  元兒得勢,也不饒人,右手微抬,靈虎出鞘。五劍已現其三,光芒陡漲,如一只巨大銀球,被強日光一照,現出奪目銀彩,絢麗之極。
  他把手上的哭道人,高舉過頭,大聲喝道:
  “四五年以前,陰山派糾岷山妖人,來此擾山。哭道人為主兇之一,甚至掌門夫人為他傷害。今日落網真是惡有惡報,我們也要讓你們親自目見,他是怎樣死 法。”左手朝天一托,哭道人立被提起老高,緊跟銀光閃爍,血雨紛飛,這半人半鬼的凶徒,立被斬為兩截。
  元霧真君,陰森森的道:
  “司馬子陽,我兄弟五人,如不把你崑崙,夷為平地,江湖上從此除名?”紅光閃爍間,他又把那紅凌帶取出,揮手便是一丈有奇,朝惠元探腰便卷。
  元兒正待糾合龍女寶琉,三劍迎敵,突聞麟兒笑道:
  “元弟退開,讓我來接這種別開生面的兵刃?”
  玉笛已脫手揮來,笛走弧形,橫空而落。元霧真君也知這種怪招吸取心神,但蚩尤寶錄中的心法,為魔家絕傳,自以為有恃無恐。紅帶飄起空中,朝笛子迎去, 這正是以神馭氣的獨有奇招,在武林裡,幾乎可遇而不可求,連崑崙五子的幾位長老,也是初見。
  大家都懷著驚奇眼光,注視敵我發展。
  玉笛被紅光一卷,裹個正當,眾人一顆心,也隨著下沉。
  龍女笑道:
  “霞飛玉笛,劍震風雲,為大恩師獨門心法,自是不同凡響,我和琉姊,就沒有得他傳授,今日倒得開開眼界?”
  空中紅光一閃,紅綾緊附笛背,平地突發出兩聲暴嘯。麟兒與元霧真君,頓失所在。
  笛子和紅綾,似乎有人牽著一般,從空瀉落,紅碧光華交展。已現出麟兒和元霧真君,兩人手中所攜,正是自己的兵刃,紅綾就裹在笛子身上,如同粘附-般。 兩人攜著兵刃-端,淵臨岳峙,都用力將兵刃往懷裡硬拉。麟兒卻面帶笑容,若無其事,元霧真君,則森森冷笑,神色傲然。
  兩旁的人,都極為緊張,因為比拼內家真力,毫釐之差便成生死之失。麟兒武功雖博,畢竟年事太輕,而元霧真君,在陰山五老裡,以狠險詭秘見長,時間一長,麟兒已見弱勢。
  紫陽真人素以沉著見稱,此刻關心愛徒安危,不由變顏變色。
  卻塵子和苦行禪師,滿臉嚴肅之狀,暗中和掌門打過招呼,如果麟兒不敵,師兄弟三人,立即出手相助,眼看麟兒秀眉頻皺,手中玉笛。微微一抖,頓呈敗徵, 那紅綾,被雙方拉得筆直,乍看似同兒戲,但正是兩人畢生的功力所聚,勢非小可。
  元霧真君,步履下陷,冰開地碎,地下白氣,冒起老高。
  麟兒額上汗珠,大如黃豆,滾滾自落,龍女就叫道:
  “麟哥哥,天運神功,為武林之冠,趕快發揮它的妙用?”
  陡聞耳畔一聲口喝:
  “起?”元霧真君,鬚眉畢動,竟把麟兒從地上拉了起來,旋手揮舞,如同一根長線,吊著一物,越轉越快。只覺風聲呼然,麟兒身子,竟被人隨意擺弄,失卻控制了。
  這已是 敗塗地,四周樹木和岩石,隨處皆是,敵人只需把手略低,故意將人往岩上一砸,麟兒不死也得重傷!龍女寶琉,不由粉臉驟變,回顧惠元,他已眉發皆豎,雙眸如火,那情形,顯得憤怒之極。
  一愚子見元霧得手,也縱聲狂笑道:
  “畢竟道友棋高一著,何不趕快把這小子送回老家,免得他處處作梗?”毒龍叟沉著一付鬼臉,大拉拉地道:
  “人已落在我兄弟手內,那還逃得了麼?看情形,似乎那是我們的事,你最好少來插嘴。”
  話未落音,元霧真君已陡起惡念,全身真力,凝注紅綾。突將身子朝後一退,右手一圈,把麟兒從前面帶回後砸。這一下,疾逾常情。眼看麟兒就得粉身碎骨,惠元龍女,不由叫出聲來。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驚愕當兒,一道碧光,疾溜而下,似與紅綾分家。元霧真君,立感手上一輕,譁然大響,這突然而來的變故,使對手一愕。元霧真君,立 感左臂一麻,麟兒已欺身而進,疾伸玉臂,朝老魔前身點來,眼看轉敗為勝。
  毒龍叟立把身子一長,卻從側邊猛撲而至,暴喝道:
  “小子,你接接這個!”十指如鉤,上扣百匯,下取期門,連攻兩處要穴。
  元兒龍女寶琉,三柄利劍齊舉。也將兩人緊緊圍住,真人兄弟,也於同時發動,眼看一場混戰立將產生,場中尚有三人,未曾發動。
  啞娥對眼前局勢,似乎漫不經意,她全神貫注在上官琪的傷勢。徐羽初醒之後,好比大病一場,望著愛妻,若驚若喜,緩緩朝啞娥走來。
  一愚子受毒龍叟奚落兩句,滿懷不是味道,對混戰局面,已是另一種想法,間立一旁,卻不肯動手。這位邪正參半的人,如果此刻乘隙向啞娥發動攻擊,整個情形,恐立即改觀。
  六人形成包圍之後,四劍一杖,神妙無方,陰山雙魔,卻也不願就範。兩人已現出一種奇異武功,漫天劍氣中,如兩只大雕,白袖紅帶,威力極強。元兒的劍,和真人的太白袖刃,幾乎被人崩出手來。
  卻塵子一只指塵,射出千絲寒風,攻敵下盤,寶琉則用強烈燈光,眩敵兩目,最奇是也不知何時,空中突現出兩塊鐃鈸,繞著元霧和毒龍叟,離兩人頭頂,不過丈許。
  眼看鐃旋不快,也無筋索之類,控制雙鐃,這種功夫,明是內家修為已臻極頂。
  一愚子看得心頭一怔,暗道:
  “這少年,如此年紀,有些神功,真不可輕視?”
  劍光杖影,已構成一道光網,閃閃碧霞,隨著那兩塊鐃鈸,剛好把網項封住。
  陡聞兩聲暴叫。緊跟著,鐃鈸卻朝下一落,碧霞銀彩和紫光,如一道光球,往當中驟斂,聲如裂帛。兩條人影,踉蹌而出,但動作仍然疾快異常,元霧真君的左 臂上,業已傷了一道三寸來長的口子,毒龍叟也垂著右臂,似已轉動失靈。
  這兩位魔頭,面容鐵青,四道目光,不約而的掃了一愚子一眼,卻朝紫陽真人喝道:
  “小輩,斗膽依多為勝,無恥之尤。貧道兄弟,如讓你立足中原,陰山派從此斂跡?”
  真人冷笑道:
  “嘉麟與道長對拆,原是被迫出手,惟勝負立分之時,令師兄不惜從側面偷襲,不知又如何解說?”
  此語一出,毒龍叟與元霧真君,為之語塞,不由互相看一眼,惡狠狠地狂笑數聲,黃鶴沖天,拔地而起。麟兒龍女等人,此刻懷著除惡務盡之心,互相也聯袂直追。
  卻塵子皺眉:
  “敵人雖敗,實力猶存,我們也追去看看?”真人頷首稱是,回顧一愚子,也轉身退走。
  這兩位魔頭的去向,正是藏真塔,三子不敢大意,直抄近路而行。空中嘯聲刺耳,元霧真君和毒龍叟,腳點雪枝,並肩而進,一掠便是十丈餘遠,幾乎是御風而 行,不假憑藉。藏真塔的左邊,下臨絕谷,因是冰雪之區,長年難得解凍,不要說無附腳之處,那底下寒風,血肉之軀,如無特殊功力,即難忍受。這兩位魔頭,如 風馳電掣一般,從一株雪松之上,朝塔前一落。
  真人兄弟三人,也於同時趕到,隱身樹後暗中監視。
  毒龍叟受正欲進入藏真塔,卻被元霧止住,兩人似有爭論,遲疑未決間,麟兒嘯聲,已劃空而來,元霧真君把毒龍叟的衣袖一扣,朝左邊一縱,已落岩緣。麟兒 已出現在一根冰柱之上,手橫玉笛,狀似金童。寶琉和龍女,已先後撲至,惠元似已落單。
  敵人剛到邊緣,這孩子也縱落空中,手上玉笛,在空中劃了一道碧彩,左手更擎著兩塊鐃鈸。龍女一手舉劍,連臂上金環,也退了下來,猛烈進攻,以暗器作前導。
  毒龍叟和元霧真君雖敗但猶未慌,略一回顧,帶著滿臉奸笑之狀,朝下便縱。麟兒龍女,業已撲近,正待下縱,突聞身後有人喚道:
  “麟賢契、霞姑娘,窮寇勿追,讓他們去吧?”
  霞兒回首一看,見是扶桑姥姥。知她仍然眷戀夫妻之情,暗中勸阻,自是不敢違命。
  龍女早已嬌笑一聲,停了下來,撒嬌道:
  “晚輩最氣他們過份陰毒,但也佩服他們的武功,高得出奇。這一次,如果不是麟哥哥用計取勝,本門說不定一蹶不振,如今乾元洞裡的信物和師姊師兄們都已 大受損傷,數百年來,這還是第一次遭遇?”她口中數說,一顆心,卻記著慈母,移動嬌軀,步入塔內。
  扶桑姥姥,點頭嘆息道:
  “姑娘所言,確是實情,無如陰山派實力已成,果真聯手出擊,來日犧牲,只怕比目前還大,這一點我們還得預作準備?”
  麟兒暗中一怔,知道此姥語中含義在於提醒自己,一點也大意不得,只好含笑點首,步入塔門,又是一番驚人的景象。
  方子城業已醒轉,陪著師叔,肅然站在一旁,瓊娘卻抱著夫人,垂眉合目,狀如入定。
  那人面蜘蛛,此刻卻伏在水面上。不斷排除毒液。麟兒知道事情大約已獲初步成功,三腳並兩步,撲近身前,探看脈息,不由心中大喜過望。
  龍女已熱淚盈眶,蹲在夫人身前,拿手探了-會,卻看不出所以然來。
  麟兒笑著安慰道:
  “師母心脈已動,回生在際,師妹應該歡喜才對?”他用手按著夫人百匯,真氣源源,直往下達。真人也走過來,略問倩霞及方干城的傷勢之後,不由注視愛妻回陽發展。
  陡聞夫人喉裡,輕輕響了一下,龍女撲近身前,對著母親拿口渡氣。
  這方法,對昏絕的人,確有意想不到之效,夫人已嚶嚀一聲,醒轉了來,竟不知從何說起。
  真人也攜著愛妻的手,淚如湧泉,這場面,感人之極。夫人甦醒後,緩緩從瓊娘身上坐起,對真人和自己的愛女,直視若無睹。
  她撫著那停放在玉獅的石台,垂眉合眼,似乎陷入深思。這情形,違反了夫人往日性格,不由使真人異常困惑,只有笑道:
  “本門不幸,受人攻擊,殃及夫人。嘉麟倩兒捨身圖救,復得神山三老之助,終於如願以償,真令人感憤?”
  她似乎全無感覺,了無片言,也不理睬。一陣心酸,透過龍女心頭,哭喚一聲“娘?”
  張開雙臂,朝夫人抱去。
  猛可裡,麟兒劍眉一蹙,左臂一橫,把龍女齊腰抱住,往旁一帶,右手朝夫人背後,劈空一掌。這一式出人意表,而且掌力頗重,打得夫人往前一個蹌踉。真人大驚,往前猛撲,將人扶住之後,夫人突然呱的一聲,張口大吐。
  嘔出之物都是紫黑色的血塊,共計五六團。麟兒忙從懷中取出紫蘭仙寶,靈芝天露,交夫人飲訖後,就和龍女把她扶在石台之上。
  躺著休息,一會兒鼻息入微,似乎睡得極香。龍女不敢驚動母親,攜著麟兒,輕聲埋怨道:
  “適纔這一掌,雖把母親體內淤血打出。但她初愈之時,體質至弱,能否承受這種打擊?”
  麟兒笑道:
  “師妹放心,師母淤血已盡,百脈已通,靜養一七之後,痼疾自痊。”
  龍女不禁微笑道:
  “如此甚好!”
  三月後,崑崙上下,喜氣洋洋。麟兒,龍女,瓊娘與寶琉,終成眷屬。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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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矯龍驚蛇錄

作者:滄浪客

第01回 青山水旁情愁惶
第02回 繁華都市故人茫
第03回 終南青山淡黃衫
第04回 汪洋大海浪擊浪
第05回 風塵沙漠入仙鄉a
第05回 風塵沙漠入仙鄉b
第06回 江湖依舊風波狂
第07回 英雄一揖落日慘
第08回 山河一片碎茫茫
第09回 荒山野嶺何所望
第10回 凍雲暗淡橫塘殘a
第10回 凍雲暗淡橫塘殘b
第11回 冷月高懸英雄散a
第11回 冷月高懸英雄散b
第12回 鄱陽湖水映紅光
第13回 血雨腥風總是戕
第14回 滄海桑田世輪轉
第15回 塞北朔風翻雲暗
第16回 光明頂上聖火涼
第17回 屠龍寶刀放玄光
第18回 雪落大地寂末央

此帖於 2008-07-01 04:59 AM 被 runonetime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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