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07-03, 01:14 AM | #601 (permalink) |
長老會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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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章a
卻說周洛逃出陰風谷,一口氣奔出數裡,來到一個嶺上,只見山下來了 個姑娘,頭上巧梳雲髻,翠綠鵝黃的衣裙飄飄,若舞霓裳,來得近了,更見美若仙姬,正驚訝問,忽聽那女子,撲嗤一聲,笑道:“周大哥,你不認識我啦!” 周洛驚喜之極,叫道:“小梅,是你!” 來的正是辛梅,不知她怎地這快,巳恢復了女妝。 辛梅笑靨如花,蓮步輕盈,在他面前轉了兩轉,搔首弄姿,說: “周大哥,你瞧我好不好看?” 周洛喜歡得很,辛梅既然無恙,陶丹鳳自也脫險了,忙問道: “小梅,陶姑娘現在何處,白無常沒截著你們麼?” 辛梅一撅嘴,說:“我問你的,你還沒答覆我啊?” 周洛知道她的脾氣,忙道:“好看得很,天仙也不及你。” 他這話實是不假,辛梅換了女裝,當真是人比花嬌。 辛梅蓮步輕移,又在他面前轉了兩轉,道: “你說:我和陶家那個丫頭,哪個更好看?” 當真兩人難分軒輊,只是陶丹鳳更覺溫柔,辛梅卻在美豔中稍嫌英氣逼人,當下說道: “你們兩人都好看。” 他嘴裡說著,目光卻在她來路上搜尋,哪知卻不見陶丹鳳的影子,忙道: “小梅,陶姑娘端的在何處?” 辛梅見周洛不瞧她,口口聲聲只問陶姑娘,嘴兒又撅了起來,說: “原來你心中只有她,你去找她便是。” 說著,掉頭就走,周洛忙不迭追去,那辛梅輕身功夫在他之上,只見她腳不沾塵,身似風飄,眨眨眼已落下山頭。 周洛叫道:“辛梅,你聽我說啊!” 辛梅卻毫不停步,只是不睬,追了有頓飯功夫,天色黎明,驀見前面現出城廓,竟巳回到了潼關,那大道之上已有早行人,恁地追趕一個姑娘,煞是不好看,忙道: “辛梅,你等等,我不問就是。” 小梅在大道上停下步來,忽地嫣然一笑,道:“我們也該回店啦!” 周洛擔心陶丹鳳,只是哪敢再問,他知道辛梅的刁蠻脾氣,你要追問得緊了,她必不肯說的,只好忍住,自我安慰,心想小梅既能平平安安地脫險,陶丹鳳武功也甚了得,想來也早出來了,而且小梅豈有不顧她的,何況陶姑娘在洞中還救過她。 這麼一想,心下稍安,兩人到了城門口,那城門不過剛剛打開,但等門的人巳然不少,一見辛梅這麼個美貌如花的姑娘,都向她看,看得辛梅老大不高興,兩眼一瞪,周洛忙道: “小梅,別生事,快回店去。” 辛梅若不是同他彆扭,聽話得很,便沒發作,周洛卻忽然想到昨晚入店,辛梅還是個翩翩公子,陡然間變成了個姑娘,那店夥必要驚奇,尤其昨晚兩人本在店中,現下大清早卻打店外回來,店家定然更要駭怪,但現下無法,只有快些上路。 到了店門口,大門還只開了一半,給早行的客人出入,周洛忽然有了主意,道: “小梅,你在街邊等等我,我去取包袱出來。” 辛梅說:“好,你去。” 周洛進店,店夥自是驚奇,他也不理,取了包袱,扔了一錠銀子給伙計,轉身就走。 辛梅遠遠地迎著他,兩人出得潼關,行不上五裡,便見路邊有個小店。 周洛說:“小梅,我們歇歇再走。”他們出潼關向西,走的是長安大道,自是五裡一個店,十裡一個集。 兩人忙了一夜,難免有些疲倦,辛梅說: “瞧你像個紙扎的人兒,喝點熱湯什麼的也好。” 饒是她聰明得很,這次卻沒猜透周洛的心意,皆因陶丹鳳下落不明,他絕不會不顧而去,若然去得遠了,而陶丹鳳是失陷在陰風谷中,再要回頭來救,豈不冤枉,他說歇歇是假,拖延時間是真。 兩人進店吩咐店家做了些早點,一邊吃,周洛一邊想,希望從辛梅口中探出陶丹鳳的下落,忽然計上心頭,道:“小梅,黑無常不是說多九公來了麼,怎生不見人,多半兩人碰到了,一齊去了。” 他想到多九公前去陰風谷尋找陶丹鳳,黑無常雖然將他騙過一時,但他必不死心,定然仍在那左右,陶丹鳳真個遇著了他,也說不定。 他不但這麼想,而且也盼望如此,他暗中留神,瞧辛梅是何言態。 只見辛梅撇了撇嘴,說:“你別擔心,老花子早晚被獲遭擒,他們就會在一起啦!” 周洛一怔,跳了起來,說:“原來陶姑娘並未脫身,小梅,你……” 辛梅發覺失言,後悔不迭,著急道:“周大哥……” 周洛卻早奔出店去,對她再不理睬,辛梅追了出來叫道:“周大哥,你等等啊!” 周洛知道陶丹鳳被困,哪還等待,一口氣奔了十來里,巳到了華山深處,才腳下略停,回頭一望,卻見辛梅並未追來。 他不由嘆了口氣,心道:“想來陶姑娘尚未出洞之頃,白無常巳然趕到,小梅輕身功夫神奇,是以能夠脫身,那大石必是白無常堵塞的。” 想到辛梅即使見面即告訴他,他也不能即刻助陶丹鳳脫險,適纔對辛梅的惱怒,登時減了不少。 他心平氣和了,也能冷靜思想,他絕非黑白二無常敵手,先前脫身已是僥倖,現下卻冒險不得,不然休說救不出陶丹鳳,只怕自己也要再度失陷。 想著想著,又不由嘆了口氣,心道: “小梅為何要一再同陶姑娘過不去,不然,若有她相助,將二無常誘開,或者還易救得陶丹鳳出來,現下唯有尋到多九公,若能與他會合,那就好了。” 想到這裡,他雖恨不得將陶丹鳳救出,但他怎能冒險,只得忍住一時,心想要尋多九公,只有趕回潼關,而且白天也難下手。 辛梅始終未見追來,也就不再理會,他怕多九公走了,忙趕回去,以前他千方百計躲避多九公,現下只擔心尋他不到。 一會到了潼關,周洛找遍了大街小巷,卻都沒多九公的影子,也未見辛梅跟來,這時還不到中午,周洛心急得很,若然白日前往陰風谷,他絕非二無常敵手,只有晚間暗入,伺機相救。 他心中一急,不由又對辛梅惱怒起來,不解她為何要一再難為陶姑娘,以往兩次三番,尚且罷了,今朝陶姑娘救了她,怎地倒丟下她獨自逃走。 想到這裡,忽然心中一動,辛梅豈止對陶姑娘如此,對桑氏姊妹及那黃衣少女,不也如此麼?但他仍然猜不透是何緣故,想到和地同行了一個多月,竟不知她是個女子,想到那無名老人之托,實在令他迷惑。 這時他巳到了關上,只見那黃河之水天上來,滾滾滔滔,奔騰澎湃,一時出起神來,他心中兀自浮現出辛梅的影子,現下找不到多九公,倒盼望辛梅前來,回憶她行事雖然令人不解,但在他面前,卻溫婉的時候多,也聽話,要救陶丹鳳,唯有得她之助,再回想到這些日來,辛梅對他實在太好了,每日的飲食起居,莫不是她照顧,現下得知她是易釵而笄,更覺心裡甜甜的,心道:“今早我一急走了,正不知她有多難過,說不定她巳尋了來,我何不再入城尋去。” 哪知他已要返身,驀見關下來了兩個女子,周洛 見,心頭就是一震,原來竟是 女金燕和黃衣少女,兩人正上關而來。 周洛忙一縮身,若然這時被她見到,那可又是無窮盡的麻煩了。想來 女金燕巳將黃粱功練成,自己只有一人,絕非她的敵手。 幸好兩人都未向上望,周洛忙搶先下關,回到城中,若然容這兩母女先入關,那時何異她們在暗處,他在明處,而且也怕辛梅被她們撞見,是以搶先入城。 他急忙入城,走過兩條大街,那辛梅倒沒遇到,四顧間,卻見兩人巳在身後不遠,幸是街道上人多,未被兩人發現。 他心下一急,只見街右面有個酒樓,急忙躲入,他這裡才到了樓上,從窗口探頭一看,不料這兩母女竟也向這酒樓走來。 這一急非同小可,這不是弄巧成拙麼?恰好右壁廂有雅座,即刻掀簾而入。 哪知這雅座中已然有人,像是醉酒模樣,伏桌而眠,桌上杯盤狼藉,這人儒冠儒服,看不清他的面貌。 此時已近中午,樓上酒客上了半成座,他這麼閃奔進去,倒也未曾引人注意,大伙兒必定以為他是在找人,連店夥也未對他招呼。 周洛兀自心跳不巳,心想 女金燕母女別上樓才好。 卻聽樓梯上響起一陣細碎的步聲,他悄悄從門縫中往外一看,登時心中又一陣猛跳,那上樓來的,正是 女母女。 莫非她們早瞧見了他,是跟蹤而來,他正想從窗口躍下,忽聽金燕說道: “伙計,外間臨窗那雅座有人沒有?” 正是指周洛所在的一間,卻聽伙計道: “兩位女客要雅座,中間那間倒是空著,前後都有人了。” 又昕 女的聲音說:“就是中間那間吧。” 周洛本想跳下街心去的,忽想到若然 女上來,只是巧合,並未發現自己,那時他這一跳樓,必會將街上行人驚動,豈不是再又弄巧成拙麼,現下知 女並非是跟蹤他,才放下心來,一時卻又想道:“現下我與她們只得一扳之隔,說話聽得清清楚楚,她們既未發現我,正好聽她談些什麼?” 主意已定,便沉著氣,在醉酒那人對面坐下,背朝著房門。 陡聽 女金燕吩咐伙計要酒菜,一會兒,那黃衣少女說,道: “師傅,我們是追那姓周的小子,遠是先找那華山二無常算帳。” 女冷冷哼了一聲,說道: “那個子早晚逃不出去,二無常可惡得很,莫若先收拾了這兩人,他們得知我返來秦中,必不甘心,那時倒礙手礙腳。” 只聽那黃衣少女道: “師傅說得雖是,但是你為了練黃樑功,我們擔誤了半月,不怕那姓周的小子逃得遠了麼?” 女冷笑一聲,道: “你小小年紀,知道什麼?我找二無常算賬,亦即為了探明那小子的下落。” 黃衣少女啊了一聲,顯然她大感驚訝! 周洛亦是愕然,心道:“她難道能未卜先知,知道昨日夜裡發生之事。” 卻聽 女金燕道:“孩兒,你有所不知,這華山二無常表面上不動聲色,其實暗地裡更覬覦那部武林寶典‘上天梯’嘿嘿,你知二無常怎會同我結怨麼?便是在大雪山中,當年我暗探那‘上天梯’,時,二無常竟也到了,而且撞到 處,他們怕我得去,我也怕他們得手,就此打了起來,二無常怎是我的敵手,又怕被妙化夫人發覺,忙忙逃出山去,就此隱居在陰風谷中,已有十多年不出。” 黃衣少女道:“師傅,華山二無常當年尚且不是師傅你的敵手,現下還怕他們怎的,待早晚遇到,再收拾他們不遲,卻是快些將他追上要緊。” 周洛知是指他,心下奇道:“那日我在茅山,身不由己打了她,怎麼她倒不記恨?”提起他來,聲調甚是柔和。 只聽 女又叫了聲孩兒,這一聲呼喚,也透露著慈愛,周洛聽得放心不少,可見 女金燕雖然惡毒陰狠,也還有母性,那怪老人重托過他,要他照顧這黃衣少女,現下自己之事未了,她雖留在 女身邊,亦是無妨,是以心中稍安。 女又道:“孩兒,你知道什麼,華山二無常自那日敗走之後,怎會甘心,我曾暗中一探,得知兩人下苦功夫,藉陰風谷那天然的陰寒,練那玄冥拳,這種武功練成,來去如風,有如幽靈隱現,而且掌著人體,任何武功以會被其破去。” 周洛心說:“當真不假,二無常來去如風,試想辛梅的須彌遁形何等神奇,竟也波他擒住,可知了得。”更奇怪既稱什麼玄冥掌,怎又和輕身功夫有關,能來去如風? 顯然那黃衣少女也感到奇怪,又道:“師傅,我這纔明白,為何師傅你要苦練那黃粱功了,原來是為了要對付華山二無常。” 女忽地聲音甚是冷肅,道:“孩兒,為師苦練武功,直到現下練成,才返秦中,可知我尚如此小心,今後你若遇到這兩個惡魔,可要千萬小心,要知若被他一掌拍中,你這十年來所練的武功,也就會化為烏有了,且那時較之常人,更要脆弱。” 周洛聞言,不由打了個冷顫,心道: “好險,幸好我昨晚不曾蠻戰,不然必會毀在二無常手中。” 他看不見黃衣少女是何表情,但想來她必伸出長長的舌頭,不然怎會半天不言語,周洛卻在這時,心中打定了主意,想到:“這可巧得很,原以為今日被她趕得走頭無路,那料卻得到大好機緣,這 女既要去找二無常的晦氣,我何不暗裡跟去,伺機而動,待他們打得火起,那時我下手救人,豈不是好!” 他想得高興,倒巴不得 女母女即刻動身,他想聽下去,聽她們談些什麼,但 女母女已不再言語,惟聞杯盤響亮。 周洛見無甚可聽的,很想趁此時溜出去,試想輕輕離座,哪知他才半長身軀,忽見對面那醉臥的人動了一下。 周洛一驚,心說不好,他要醒來陡然發觀自己,必會驚詫出聲,若然驚動了 女金燕,那還得了,當下一按桌子,便想一掠出座,不料那人忽地站起身來,像是醉酒站立不穩,身子向前一撲,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一下子抓住了他的手。 周洛一驚非同小可,要想掙脫飛身出窗,卻想他 個文弱書生,又喝醉了,若然用力稍重,他必要跌倒,那時驚動了 女金燕,今朝絕難脫身。 他這麼一遲疑,那個書生已一個踉蹌,從桌邊斜斜地撲了過來,抱住了他的左臂。 也是他全神貫注在隔壁 女金燕身上,否則憑他現下的一身武功,豈是一個平常酒醉的人,所能抓得住的,更不要說將他抱住了,要知平常人陡遇意外,尚且本能地閃避,何況是周洛。 他心中一急,但又不能出聲,正想扶他回座,忽聽那人道: “閣下來啦,何必便走,來來來,幹一杯。” 不知他怎地伸手在周路肩頭 按,周洛不由自主已坐回原位,登對驚得目瞪口呆,才發覺這書生乃非常人,同時也立即警惕,右尖腳一點地,巳自長登上滑開一尺,同時亦巳看得明白,只見這書生唇紅齒白,不過二十四五歲,雙眉斜飛入鬢,並無半點酒醉模樣,且無惡意,面帶微笑。 周洛不敢出聲,瞪眼望著他,那書生道: “閣下飲一懷,如何便走?”說著,己為他滿滿斟了一杯酒。 當真他無半點醉態,且顯然也確無惡意,周洛苦於不敢出聲,怕金燕母女聽出他的聲音,可又不能走,當下一拱手,徒將手連擺,同時他對這位書生又生出了好奇心,心想他這是哪一派的人物,不但武功了得,而且深藏不露? 要知練武的人,普通一望可知,在行家眼裡,且能看出其人的武功深淺,除非已練到了造極登峰,反璞歸真的境界,才能深藏不露,這書生初時令周洛走了眼,即知他有大來頭,好奇心頓起。 那書生卻早回座,舉杯相向,周洛確實不會飲酒,但怕他再相強,引起隔壁的 女母女注意,只得也舉起杯來。 那書生說:“請啊!請啊!” 他當先 飲而盡,將懷向周洛一照,周洛只得硬著頭皮,也幹了杯,只覺喉裡火辣辣的肚裡象有烈火燒一般。 那書生笑道:“閣下好酒量,我倒失敬了,當真見面勝似聞名。”說著,早又替他斟滿了一杯。 周洛聞言心中一動:“聽他口氣,象是知道我的來歷。” 他連忙拱手,並將手連擺,表明他沒有酒量,卻又不便堅拒。 那書生朗朗一笑道:“四海之內皆兄弟,相逢何必曾相識,既然閣下酒上稱得知己,我若再以閣下相稱,倒顯得生分了,我比你癡長幾歲,就斗膽叫一聲周賢弟,哈哈,周賢弟,請!” 請字出口,早將酒杯舉了起來。 周洛霍地站起身來,再也忍耐不住,低聲疾道:“敢問兄台貴姓。”先前這書生似已知他來歷,尚不十分驚訝,現今連他的姓氏也呼得出,怎不驚愕!而且他這聲周賢弟出口,生怕 女聽到,已起疑心,是以忙加戒備,若然隔壁有何響動,他好即刻脫身。 卻聽隔壁門簾響動,是店夥的聲音說道:“兩位女客可還要什麼不要?”便聽黃衣少女道:“師傅,人說黃河春暖鯉魚肥,當真好吃得很,我們再要一尾好不好?” 女說:“反正時間早得很,好,伙計,再來一尾。”伙計連忙稱是,陡聽腳步聲響,顯然是轉身去了。 周洛心頭一塊大石下了地,卻知 女母女一時不走,又有些失望。 那書生在隔壁有話聲傳來之時,似也凝神靜聽,這才又朗朗一笑,道: “相逢何必曾相識?又何必定要知名,何況我不過一狂野之士,正是夫子呼來不上船,潼關市上酒家眠,何妨稱我酒中仙。”說罷狂佯大笑不巳。 周洛聽他狂言大笑,好不心急,忙低聲道: “原來兄台是酒仙,小弟失敬了。” 那書生道:“不敢不敢,請啊!請啊!”早又一仰脖子,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周洛時時注意隔壁的響動,那 女母女像是並未對他這邊注意,略略放心,其實那雅座外邊,酒客巳越來越多,甚是喧嘩,聲音也大得很。 他漸漸定下心來,聽了一會, 女金燕母女不時交換一言半語,都和他無關,也不像對他這邊有半點疑心,膽量一大,對這書生好奇心也更強烈起來,自然他絕不是叫酒仙,那麼,他端的是誰? 當下也舉起杯來,他酒量淺得很,適纔一杯酒下肚,現今兀自火辣辣的,便淺淺喝了一口,即便放下,變著嗓音,說道:“兄台怎知在下名姓?” 那書生卻不回答他的問話,爽朗地大笑,道:“賢弟,酒逄知己乾杯少,你不飲酒,敢是不當我是知己麼?來來來,喝乾了這杯,我再告訴你。” 他這麼一說,周洛不飲也不行,只得將杯中酒一口喝幹。 他酒量本來就淺,何況烈酒餓肚子,這杯酒一下肚,登時天旋地轉,不料那書生早又替他斟上了一杯,隨即舉杯相邀,道:“周賢弟當真是爽快人,再喝了這懷,我即相告,請!”他又當先喝了。 周洛心想:“他豪爽得很,我豈可示弱,便陪他再飲一杯何妨?”當下咬一咬牙,將酒一口喝盡。 先前那兩杯酒喝下肚去,都是火辣辣的,不料這一杯,卻是清香無比,心中正感奇怪,卻巳覺四肢癱軟如綿。 只聽那書生大笑道:“倒也!倒也!” 周洛心下卻明白得很,大吃一驚,原來這杯中有蹊蹺!我著了他的道兒。 他驀可里站了起來,哪知他身子不動還可,才一移動,眼前已是一暗,只覺身子巳向旁邊倒了下去,但卻不是倒在地上,像是倒在一人的臂彎中。 他隨即失了知覺。 不知過了多久,周洛像自甜睡中醒來,他尚未睜開眼,巳覺渾身清涼舒爽無比,陣陣清涼的風,從他面上拂過。 “我這是身在何處?”他想。 隨著記起失去知覺前的事來,是遭了那書生的暗算麼? 他不敢馬上把眼睛睜開,生怕他身邊有人,若然他是落入敵人手中,知他醒了,只怕會對他下毒手,卻覺自己的手腳並未被人束縛,暗中一運勁,真氣卻倍常充沛,活潑流暢,不由暗叫了兩聲:“怪事!怪事!” 難道那一頓酒,會增他不少功力? 他哪還能再忍耐,慢慢睜眼一看,卻見身邊並無人影,竟是睡在一個山頭之上,但是天空如洗,繁星密布,原來已是晚間。 清風陣陣吹拂,吹得那尺許高的青草,在他臉上拂得暖暖的。 他看清身邊無人,也未聽到聲音,當下一個鯉魚打挺,躍起身來,看時,幾乎驚呼出口,原來他所在之處,乃是在陰風谷口的山頂之上! 一時間,無數疑問都湧上心頭!他飲酒之後,立即失了知覺,分明那酒中有蹊蹺,但怎生現下醒後,卻覺功力增進不少,若說那書生是有惡意。卻又怎麼身在此地?他本是想跟蹤 女母女前來陰風谷,怎會醒來身已在谷口? 女金燕母女和那書生,又何處去了? 忽然想到那書生知他姓名,必然也知他來歷,立即似有所悟,心想: “莫非他這一切一切,皆是好意,那酒中是他暗中加了什麼靈丹妙藥,而且知我要來此間,怕誤了時刻,才在我失去知覺之時,將我送來這裡?但他究竟是誰?” 現下他無暇去尋求答案,而且也猜不透,只心急 女金燕來了沒有? 他抬頭看了看,只見玉兔巳高高升上東邊山頭,該是二更巳過,三更天未到,尚不太晚,心想 女金燕即使來到,也該來了,忙躍下山去,閃身進了谷口。 他只略微聽了聽,即大膽往裡闖,一者知二無常不把武林中人看在眼裡,自然也不怕有人敢進他們這陰風谷,二者他心急得很。 周洛曾一進一出,道路已熟,而且山谷又無岔道,只是他不敢大意,除了二無常之外,尚怕撞著 女金燕,是以一路行來,都小心隱密著身形。 曲曲折折,走了頓飯功夫,才到了那岔道之處,只見兩谷之間,當中一山聳立,愁雲慘慘,暗霧沉沉,半山以上,即無所見。 周洛聽了聽,僅聞寒風淒厲悲嘯,放眼看時,但見崖邊魔影幢幢,令人不寒而悚?原來那山谷狹才數丈,夜風遒勁,是以發出淒厲悲嘯之聲,那崖邊叢林,被夜風吹得搖曳不己,在悲雲慘霧之中,驀可里一見,自然恰似魔影幢幢,若然換了他人,怕不早被駭得三魄失了二魂,七魂少了六魄,周洛藝高人膽大,倒也不懼,尚有一事,他並未覺出,昨晚他入谷之後,立覺寒氣砭膚,今晚卻未覺出有絲毫寒意,也是他救陶丹鳳心切,心裡緊張。 他聽不出有何響聲,便知 女金燕未到,不然她與二無常仇人見面,哪會不即展開一場惡鬥,心想這倒好,我何不趁她來到,早些探明陶姑娘的下落。 想罷,即刻從昨晚上山之處,小心翼翼,才到了那山崔邊,微一探頭,陡見不遠處,有白影晃,一晃而逝。 他駭了一跳,只道那是白無常,不料那消逝的白影,忽又在前面出現,而且不動。 那人影甚是高大,身高在六尺以上,背影微駝。 周洛看得明白,心下大喜,原來是多九公,先前所見的白影,才知是他蒼髯飄動,果然他未為黑無常騙過,裡暗尋來。 他一見多九公,心中大喜,即想與他會合,但隨又想到多九公性如烈火,他不知我有天大苦衷,才逃離桃花塢,後來辛梅兩次三番戲弄他老人家,現下,也不明白,若然見了我,一時惱怒起來,豈不誤了大事,尤其是陶丹鳳被困在這陰風谷,也是為了他之故,多九公見了他怎地不惱。 這麼一想,便即忍住,但他仍高興得很,九公一到,更有了大幫手,要救陶丹鳳出來可就容易了。 只見多九公現出身形,似在凝神而聽,但只一霎眼間,身形已到了洞口。 周洛心想:“多九公與二無常曾相過從,自然到過洞內,而且必定比自己更熟,有他在前,我更可放心大膽。” 當下也忙飄身上崖,卻在這剎那間,只聽一個陰惻惻的聲音笑道: “原來是你這老化子。” 周洛身形尚未站定,就勢一滾,巳到了一堆石後,早見多九公暴退出洞,而且扭轉身形,那笑聲分明自洞中發出,多九公暴退而出,即以背向洞口。 周格正覺驚訝,忽見一片黑煙由散而聚,多九公面前巳站定黑無常,說: “老化子,我算計你該來了。” 今日他聽 女金燕說到二無常所練的玄冥掌,掌成之後,便能輕如飛煙,現下注了意,果然神奇,忽然記起二女所說。玄冥掌若中人身,立將那人武功廢了,不由心下一急,心想不知多九公知也不知? 只聽多九公道:“黑無常,你給我說個明白,我那個女娃娃究竟是來沒來,趁早給我坦白點說。” 黑無常冷冷笑道:“老化子,你那女娃娃我便留下啦,你待要怎的?” 言下,簡直不把多九公看在眼裡。 多九公性烈如火,早怒叱一聲,道:“黑無常,你兩個往日並無惡跡,是以我還敬你們三分,今晚好好將那女娃娃放出來便罷,不然,休怪我翻臉無情。” 黑無常陰冷冷一聲長笑,道: “老化子,你那兩手玩意,我黑無常那只眼角也看不上,想在我陰風谷發橫,那可是你自找苦吃,我訴告你,你那女娃娃我是留下啦,待取得了上天梯,我自放她,你趁早給我出去,我黑無常看在往日我們交往的一點情份上,不難為她。” 多九公性如烈火,他這時已知以往上了二無常的當,更是發怒,早呼地劈出一掌,其勢有若狂濤! 周洛心中大急,一者他知多九公就算能勝得過黑無常,也絕不是二無常的敵手,何況 女金燕眼看就到,心想,本想待 女金燕與二無常鬥個兩敗俱傷,那時趁機救人,豈不是好,不料多九公突然出現,我何不將二無常引走。 他心念才動,只見那多九公那一掌出手,黑無常早又如一縷黑煙般,飄然而散,晃眼巳到了多九公身側。 多九公一擊不中,回掌疾掃,但兀自掃得崖上沙飛石走,但見塵頭起處,黑無常又失蹤跡! 周洛心道:“黑無常不敢與多九公正面為敵,他利用奇詭身法,時間一久,待九公真力耗散,那時必要著他道兒!”忽然想到 女金燕也該到了,我何不將他引至谷口,若能撞著那女魔,豈不是好! 當下不敢怠慢,手按卡簧,只見嗆啷一聲響亮,寶劍出鞘,腳向崖邊一點,疾向崖下翻落! 只聽黑無常冷冷一聲長笑,道:“你這娃娃也來啦,妙得很!” 當真黑無常有若幽靈一般,他話聲起時尚在退處,聲落之時,卻巳到了身後! 周洛哪敢停留,腳尖點地,巳又 躍數丈,向谷口狂奔,門時側耳而聽。 他昨晚對黑無常已有對敵的經驗,倒不怕被他趕上,只盼多九公不追他才好,幸喜未聽到多九公的聲音,暗暗心喜。 他不敢回頭,以耳代目,只覺得黑無常巳追離身後不到五尺,但卻未能再進一步,想到昨晚他未曾逃出谷口,巳三次被他追上,心下暗自奇怪,心想,莫非我飲了那酒之後,當真功力增了,若是當真增了功力,我還怕他怎的? 想到這裡,那谷口早巳在望,卻乃未見 女前來夕心想著將黑無常引得遠了,也許就會與 女錯過,豈不弄巧成拙,眼看離谷口只得三五丈了,當下霍地一停步,身形疾旋,劍尖一顫,那劍尖之上恰似湧出五朵銀花,驀地向黑無常迎擊過去! 黑無常反而喜得喋喋怪笑,說:“娃娃,好劍法。”陡然間,黑無常象黑煙般隨風飄散。 饒是他身法快極,周洛可看得真切,原來他是藉掌力之助,只見他兩掌一翻,便已移形換位。這才知 女金燕所說不假,由此也可見黑無常的玄冥掌,實是厲害,若非他這離門劍能在瞬息間變化萬千,確難抵敵! 黑無常昨晚曾被周洛鬧得手忙腳亂,像是有了戒心,只見晃動的黑影散而復聚,黑無常巳在兩丈以外,但周洛劍勢才盡,他早身隨劍進,向周洛欺進! 周洛向左斜踏一步,說道:“黑無常,你別狠,你的對頭找你來啦。”話未畢已圈劍點出,劍尖顫了兩顫,眨眼間巳推出五五二十五劍! 黑無常兩掌連連虛虛拍出,看來只是微微翻動,但身形已是變化無窮,兩人此退彼進,彼退我進,只瞬眼功夫,卻巳換了數次方位。 黑無常冷笑一聲,說:“那老化子麼?他是活得不耐煩啦,娃娃,我手下一再留情,你要聽話,好處多得很,要不然,嘿嘿!” 周洛心頭一震,驀地想起昨夜自己之能安然逃脫,原來是他要生擒自己之故,也明白華山二無常和 女金燕一般,都想獲得他以取那上天梯,若然不是恁地……突想起 女金燕尚忌這黑白二無常幾分,自己怎能是他對手? 但因此一來,周洛也放心了不少,知黑無常不會傷他,更不會對他施展玄冥掌,是以膽氣更壯,連番踏洪門,走中宮,離門劍威力更是大增,說道:“好,黑無常,你聽著,你不怕九公他老人家,要是連 女金燕也不怕,才稱得上英雄!” 黑無常聞言,果然一怔,周洛趁他身形略慢,剎那間連轉了三個方位,五劍三連環,但聞風雷驟發,七十五劍在瞬息間如山壓倒。 黑無常見他劍上威力大增,而現驚訝之色,迫得他連連後退,饒是他身法快如電閃,衣角袖尖之上,早巳穿了四五個窟窿,他簡直不信周洛小小年紀,手中劍竟會這般神妙,他一時輕敵,幾乎上了大當,但他聽周洛提起 女金燕,知他話出有因,更急於要知究竟,說:“嘿嘿,小娃娃,我要不給你嘗點厲害,你也不知天高地厚。” 只見他兩掌疾翻,但卻都是虛虛拍出,說也奇怪,周洛立覺手中劍重有千鈞,招式登時緩滯。 心下驚道:“莫非這就是玄冥掌!”忙不迭將全身功力運聚右臂,雖稍好點,但運轉巳不如先前靈活。 說時遲,黑無常右掌拍出,看似毫不著力,但見他右手微往上揚,周洛腳下登時一飄浮,幾乎站立不穩,他明白黑無常掌上似有股強大的吸力,牽動了他的身形,二來他全身功力運集在劍身之上,成了上重下輕,是以容易被他掌力牽動。 他這一驚,非同小可,卻聽黑無常陰惻惻一聲怪笑,道:“娃娃,還不撒手!”話聲出口,右手巳然暴出,但見五縷烏光,向他劍上疾射而來!是他烏黑的指甲,在月光之下,發出森森的烏光! 周洛知道厲害,趕緊將真氣一沉,腳尖猛可裡一蹬,同時左臂呼地一掌圈出,反打出手! 黑無常咦了一聲,他忘了周洛還有這種奇妙的武功,饒是他撒手得快,手臂之上巳重重著了一記! 其時周洛巳向後暴退,忙向左臂上看時,幸喜並無中毒跡象。 原來他圈臂反打,雖然打中了黑無常的手背,卻在這剎那間,巳覺寒氣砭膚,半截手臂頓覺麻木!現見手上未曾變色,知未中毒才放了心。 黑無常道:“娃娃,別怕,我不傷你,但可要實說實話,不然,嘿嘿,別以為我不取你這條小命。” 周洛知他之意,是要知 女消息,心想:“你果然怕啦,我就再嚇嚇你。”當下橫劍當胸,說道:“黑無常,你可站穩了, 女金燕找你這兩個無常的晦氣,今日午間已到了潼關,現下早巳進入了陰風谷,只怕你那老巢,早巳被她掃穴犁庭啦!” 黑無常怒吼一聲,作勢欲撲,但又立即收勢,道:“娃娃,你說的果真!” 周洛才要答言,忽聽身後一人說道:“他說的一點也不假,黑無常,你還認得我。” 周洛一聽是個女人的聲音,便知 女金燕到了,斜步旋身,滑開數尺,果見 女站在當地,衣服飄飄,神閒氣定,寒目籠紗,哪像是個厲害的魔頭! 黑無常陰惻惻笑道:“好,我們沒有找你,你倒送上門來。” 女蓮步輕移,走近了兩步,說:“哼,聽說你們練成了玄冥掌,原來不過如此。” 周洛見兩人都不對他注意,心中大喜,心道:“我此時不走,更待何時?”他聽 女之言,知她早巳到了,必然巳見過黑無常施展玄冥掌,這兩個魔頭不論誰勝誰敗,可都對他此行有利,當下悄悄也連退了兩步! 哪知 女雖然進了兩步,周洛又是在她身後,不知怎地,倏忽倒射回來! 這一著大出意外,周洛待驚覺閃身, 女右手巳向後拂來,周洛立覺肩井穴上一麻,栽倒在址,正所謂出其不意,攻其不備,饒是周洛巳非吳下阿蒙,也輕易著了道兒。 女連看也不看周洛一眼,順手一指,向黑無常說道:“我還給你一個便宜,黑無常,你不是想得到他麼,我就先領教領教你們那玄冥掌,若然勝得我,這小子就送你啦,那部上天梯也由你們取去,不然,哼!” 只見她又蓮步輕移,盈盈向黑無常走近前去,她聲音好聽得很,真個似黃鸝出谷,嬌啼流轉,偏是月光之下,她貌美若仙。 驀地她聲音陡然轉冷,冷酷得怕人,說道:“若然你們這玄冥掌不過如此,哼!” 她又哼了一聲,眼中似有寒光射出,道:“可得給我滾得遠遠的,不准在我秦中有半刻停留。” 黑無常費盡了力氣,尚且擒不得周洛, 女適纔露了這一手,不由他不心折,而且明白她是習練了黃梁功,不怕對方反擊,才敢這麼出手又辣又準,但玄冥掌厲害在以柔克剛,以陰勝陽,他不信使非 女對手。 當下陰惻惻冷笑一聲,道: “好得很,若然你敗在我手,嘿嘿,金燕,當年那筆帳,我們可得算算,而且要連本帶利!” 當年華山二無常被 女逐走雪山,含恨在心,是以才在陽風谷苦練玄冥掌,隱匿不出,多年之怨,其恨可知,現下仇人巳在面前,何況事關爭奪那一部武林寶典,黑無常雖有幾分心怯,哪會退縮。 只見 女一聲冷笑,說道:“好,我就不還手,你劈我三掌試試。” 她說話間,巳又走近了四步,相距黑無常只得四五步遠。 她此言一出,黑無常大大吃了 驚,心想:“那麼,那女娃娃所說一點不假了。”原來陶丹鳳巳將 女盜得黃粱功之事相告,他雖不知詳情,但二無常豈有不知黃梁道人的黃粱功,現見她有恃無恐,心下已寒了半截。 周洛被點倒地,幸是 女巳不管他,忙不迭運氣衝穴,哪知 女金燕豈是他人所比,她適纔一拂,雖是拂中他期門穴,但她真力卻透達巨闕,橫鎖任督二脈,是以他真氣無法凝聚。 周洛恨得咬牙,他才知她拂中他穴道之後,那麼放心了,這時見黑無常顯露了怯意,忙道:“黑無常,別怕,破她氣海俞穴,就能破她黃梁功力。” 他雖被點了穴道,卻能言語,記起辛梅那日在酒樓中戲耍金燕,便是出其不意,用蘭花拂穴手破她氣海俞穴,是以幾乎傷在多九公手中,他驀然記起,便喊了出來。 果見 女金燕飛快退了一步,顯然是因周洛揭了她的短處。 黑無常精神陡振,肩頭微幌,頓似黑煙般飄散,身形簡直不能捉摸,但他出掌卻看得真切,眨眼已連拍數掌! 女金燕陡地旋轉,始終正面背向,當真她言而有信,並不還手!只見黑無常左掌一引,右掌斜斜拍出,道:“打!”他左掌了引,一股奇猛的動力巳將 女吸住,右掌拍出,近身吐勁, 女身形果然右斜半轉,說時遲,黑無常巳閃到她身後,駢指向她氣海俞穴上點去!這一招險惡絕倫, 女金燕有黃粱功護身,但也被他掌力吸住,身不由己轉動,氣海俞穴便已暴露在他掌下,黑無常彎掌如指,更是快如閃電。 周洛大聲喝彩,只道 女金燕今番必敗,哪知 女聽得周洛出聲,這女魔頭何等狡獪,那日她著了辛梅的道兒,是因她黃粱功尚未練到火候,身後未能用真氣封閉,現下她的黃梁功已練成,還有何懼?她故意退了一步,正是將計就計,要黑無常上當,她身形轉動,便知他要攻自己的氣海俞穴,當下右掌一掄,閃電般一掌截去! 黑無常亦是了得,若不撤招,右臂登時被她截斷,但撤招如何還來得及,好個黑無常,剎那間指又變掌,向上微翻,硬接金燕這一掌,他臨危變招,力道自是只能用上幾成,怎及得 女金燕蓄勢而發,只聽黑無常一聲悶哼,身形微晃,連退了四五步。 這兩招看得周洛驚心動魄,高手過招,的是不凡,要知無論何人落敗,他都高興,只盼拖延時刻,好讓多九公有時間救出陶丹鳳,觀見黑無常敗退,患那 女金燕必不饒他,那 女卻不追迫,忽地欺近周洛身則說道:“你這小子可惡得很,我先宰了你。” 她話聲出口,只見她右袖一垂,袖巳卷起一股勁風,向他面門掃來,周洛動彈不得,登時感到一陣窒息,眼睜睜看著她那衣袖有如利刃,巳拂到面門,當真是生死須臾,命在頃刻! 忽聽一聲朗笑,那笑聲起時分明在數丈外,但眼前早現出個瀟瀟灑灑的書生,說:“小娘子,你忒心狠。” 這書生正是周洛今日在酒樓所遇之人,他像早巳算計得毫釐不差,站在 女袖尖眼看拂到周洛的剎那,他微一躬身,巳將 女的袖尖接住。 他那似趕來相救,倒像早已立身在側一般,笑得爽朗,接得更是瀟灑,其實接袖在先,笑語在後,只因太快,簡直令人難分先後,誰又有暇去分先後。 周洛大喜,叫道:“勞駕,快替我解開穴道?” 他已知道這書生是非常之人,那知書生看也不看他,說道: “小娘子,今天你我相見,大是有緣,你何不看在我的薄面,饒他這遭,哈哈,賢弟,還不起來謝過小娘子。” 周洛覺得他腳尖輕輕在他任督二脈上踢了下,登時血脈暢流無阻,真力匯聚丹田。 周洛一躍而起,但他卻被眼前的景象呆住了,只見那書生兀自握住了 女的袖尖, 女金燕卻功也不動,而且額角上已冒出了汗珠! 他一見之下,即已猜出幾分,心道: “原來兩人竟是在比拼內力。”他凝神一看,果見 女的衣袖波動不已,而且顯然這書生已勝了一籌,他在比拼內力的頃刻,不但淡笑如故,而且還曾替他解開穴道,輕鬆得很,而 女卻不言不動,額角已然見汗。 忽聽那書生一聲長笑,道:“領教了。”將 女的袖尖一拋, 女頓時連退兩步。 說來慢,在那時卻不過兩句話功夫,也不過是黑無常被 女震退,調元運氣才罷的瞬間。 黑無常看得明白,他苦練了十餘年的玄冥掌,不過報當年挫敗在 女金燕手中之辱,現見 女金燕一敗,他哪會放過這機會,早陰惻惻一聲短笑,身如黑煙飄散,冷不防欺近 女,連劈了兩掌。 黑無常發掌皆是虛飄飄的,像是完全不著力,是以也如真似幻,令人難以捉摸, 女金燕適纔與那書生比拼內力,真氣耗損,何況強敵當前,是以不同他硬接,閃身斜退,但見她衣袂飄飄,腳不沾塵,黑無常偷襲兩掌,皆告落空。 那書生道:“賢弟,好沒計較,你來救人,怎在此同人纏鬥。” 周洛哪有不想脫身的,而且心急得恨,忙拱手道:“多謝兄台。”他微一躬身,已疾射而去,心想黑無常有 女金燕絆住,再加有那書生在,一朝去了兩個強敵,再妙不過。 他如飛趕回,到了洞口,卻沒聞聲息,大是詫異,心頭也撲通撲通跳了起來,若然多九公巳然入內,自會與白無常有一場惡鬥,如今聲息全無,莫非多九公也已著了道兒。 他知白無常比黑無常更要了得,多九公就算能勝,也不會短時間得手,是以,他絕不相信多九公巳將人救走。 周洛惴惴不安,又是心急,大膽奔進,陡將劍拔在手中,小心戒備。 哪知到了昨日被困的那間石室,忽聽一個微弱的聲音叫道:“周大哥……” 周洛一聽便知是辛梅,不由一怔,低聲疾喚道:“小梅,你在哪裡?” 辛梅微弱的聲音,從左角上傳出,說:“周大哥,我在這裡。” 他雖對辛梅十分惱怒,但現下聞聲,即知辛梅受傷,心中的惱怒登時化為烏有,奔上前去,果見辛梅倒臥在地,上半身斜斜倚在石壁上,洞中昏黑,看不出她傷在何處?只見她面白如紙。 周洛忙將她扶起,道:“小梅,你怎地也來了,可見著多九公和陶姑娘麼?” 辛梅幽幽怨怨地嘆了口氣道:“周大哥,當真是我不好,不該丟下陶姑娘,今日你走後,思來想去,難怪你生氣。” 她說話的聲音不但微弱,而且斷斷續續,顯然內傷甚重,忙道:“小梅,你慢慢說。”一面打量四外,洞中半點聲響也無,白無常顯巳不在洞中,也放了心。 辛梅道:“我啊,思前想後,便決心等到晚間,前來將陶姑娘救出,那時再去找你。” 周洛道:“小梅,你總是這麼任性,你一人怎是二無常敵手。” 辛梅倚在他胸腔,仰面望著他,慘白的臉上露出笑容,說:“周大哥,那麼你呢?” 她這陣溫柔得像是小綿羊兒,周洛啞口無言,若說對敵的能耐,也許他強過辛梅,若論刁鑽和輕身之術,辛梅強過他何止一倍,但他武功高些又有何用,可不也難敵二無常麼,是以若說救人,辛梅卻是勝過他的。 他無言以對,只將接住她的手臂一緊,顯示了對她的又憐又愛。 不料辛梅突然吐出了一聲呻吟,周洛忙道:“小梅,你傷在何處,不要緊麼?”他關懷之情,溢於言表。 辛梅大是安慰,說:“周大哥,我要不等你,早就走啦,你放心,這點內傷一半日就好的。” 周洛知她這話是安慰他的,以辛梅的刁蠻,若然傷得不重,她豈會如此模樣,辛梅嘴兒一張,要繼續往下說,周洛忙道:“小梅,我先抱你出去再說。”他想到白無常何往?黑無常會不會突然返來,只要任何一個無常前來,兩人休想再逃出去。 哪知辛梅卻道:“周大哥,聽我說完啦,我知你關心陶姑娘,現下你可放心,多九公巳將她救走了。” 周洛心中一喜,道:“當真麼?” 辛梅又語帶幽怨,說:“如何不真,我要不寧願傷在白無常手下,多九公和陶姑娘幾乎逃不出去呢。” 周洛好生感動,道:“小梅,你竟捨身救她。”不知不覺又將她緊緊摟在懷裡,只是她雙眸微閉,額角滾出了汗珠,她分明咬牙在忍受痛苦,卻不出聲。 原來辛梅說得一點不假,她今晚前來之時,恰是周洛將黑無常引開的瞬間,多九公巳然入洞,她知周洛雖不是黑無常敵手,但一時不會有險,便決定先助多九公救人,幸是她進洞快了一步,多九公巳然同白無常鬥到了分際,堪堪就要落敗,幸好洞內狹仄,多九公掌力威狂,白無常的陰柔掌力無法盡展所長,辛梅一見機不可失,即刻下手救人,將陶丹鳳救出,並替下多九公來,叫兩人快走。 那多九公一時尚摸不住頭腦,辛梅已換了女裝,自然不識,但辛梅展開須彌遁形,白無常便掌掌落空,他卻放了心,即刻帶著陶丹鳳走了。 那白無常一見陶丹鳳與多九公逃走,惱怒可知,立即掌上加勁,辛梅原不是白無常敵手,何況他那玄冥掌施展開來,辛梅身法便立見緩滯,只為要讓多九公與陶丹鳳逃得遠些,拚命阻攔,才能勉強敵了一盞茶功夫,終於傷在白無常掌下。 周洛不知辛梅豈止內腑受傷,而且武功巳廢,被人動彈,便身如萬針刺身一般。 在周洛想來,華山二無常知辛梅乃是天帝之女,說什麼兩人也不敢與天帝辛璜作對,樹下這個強敵,只道辛梅就算受傷,必也不重,卻不知白無常在十分惱怒之下,竟然下了毒手。 周洛心中感動,深悔今日不該意氣用事,若然不與辛梅分手,獨自前來,她怎會受傷,當下不再言語,抱起辛梅,奔出洞去,幸喜未見白無常,自也不管 女與那書生,他一口氣奔出了十多里地,找了個隱密之處,將辛梅放下。 他還不放心,在左近探查一周,見無敵蹤,這才回到辛梅身邊,叫道:“小梅!小梅!” 哪知他連叫了兩遍,辛梅竟無聲息,而且動也不動,周洛伸手一摸,竟已鼻息全無,這一驚,非同小可。 周洛一時慌了手腳,大聲呼喚,並忙將真力運于掌上,替她推拿,半晌,辛梅渾身一顫,忽然慘聲叫道:“痛煞我也!” 周洛見她甦醒,忙住了手,道:“小梅!你沒事了麼?” 但她那一聲慘呼,入耳驚心動魄,周洛知必有緣故,只是看不出她傷在何處,若是內傷,卻不會痛成這樣。 辛梅張著嘴喘氣,剎時間,又巳滿頭大汗,一會兒,像巳痛得好些了,才道:“我全身像萬針刺體一樣,周大哥,千萬別再動我。”周洛才知適纔是他抱著辛梅奔走,必是她強忍痛楚,故爾痛暈了過去,急道:“小梅,你究竟傷在何處?怎會渾身像針刺一般?” 辛梅道:“周大哥,我也不知,那白無常一掌拍中我後心,我內臟好像並未受傷,不知怎的,只要一動彈,登時萬箭穿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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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7-03, 01:15 AM | #602 (permalin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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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章b
周洛聞言,心頭一震,馬上記起了今日在酒樓所聽得的 女之言,說二無常的玄冥掌練成,一著人體,那人的武功立被破去,又說:且那時較之常人,更要脆弱,現今我一觸她軀體,她痛如利箭穿心,這不是脆弱怎的,那麼說:辛梅的武功豈不是巳被白無常廢子! 他見辛梅尚還不知,怕她傷心難過,故爾忍住不說,但仍手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皆因辛梅動彈不得,怎能將她救出山去,若不快走,此間距離陰風谷又太近,早晚必被二無常發現,那來怎好,而且就算二元常皆巳敗在 女金燕和那書生手中, 女金燕今日已然發現了自己,必要尋找,被這女魔撞到,同樣不得了! 周洛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只在辛梅旁亂轉,他歷練不夠,雖是幼遭慘變,魔難重重,到底年輕,而且他對辛梅相交甚厚,方寸一亂,簡直不知如何是好。 那辛梅反而過意不去,說道:“周大哥,你別著急,我渾身雖是痛得奇怪,但只要不動彈,不是就沒事麼,我們慢慢打主意就是。” 周洛心下一聲長嘆,他是萬不能告知那玄冥掌的厲害,說道:“小梅,你說得不錯,想來一會便好,你且靜靜修養。” 此間雖然隱密,但這幾個都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皆能聽出老遠,生怕被發覺,當下要辛梅別出聲,拔劍在手,不停地在前後探查眺望。 他忽然想到那書生,心中一動,那書生實是個非常之人, 女和他比拼內力,竟也敗在他手中,若然找到他,只怕辛梅有救,但他怎能離開辛梅! 他憂心如焚,看看天色巳明,黑白二無常與 女金燕倒沒尋來,稍覺放心,但也因天色巳明,可也不敢大意了,他奔至高處眺望,身形更要隱密。 他這時也巳看得明白,存身之處,是在一個崖下,亂草叢生,不遠處有一條小小溪流,婉蜒向西面流去,溪流寬不過兩丈,甚是澄澈,溪對岸山嶺綿延,極是高峻。 周洛覺得從未到過,顯然這不是往去潼關的方向,想來也不是陰風谷的西方,卻是在南面。 他看了一會兒,這一帶實是隱密得很,草深林密,絕無道路,而且是在低窪之處,便有人打從這方向經過,也絕不留意此間。 周洛看得明白,放心了不少,即返回辛梅身邊,只見辛梅雙眸緊閉竟巳沉沉睡去了,昨日她還是臉泛桃花,極其妍麗,今日卻巳慘白如紙,想是痛苦太以傷神,身上痛苦一減,即倦極睡去了。 他試了試辛梅的呼吸,倒也勻和,不由一聲浩歎。 他守候在她身邊,一會兒,旭日已升,心想太陽一升高,必然會照射到她面上,可憐她好不容易睡去,豈不將她驚醒,便提劍砍下幾根短樹,搭了個棚架,再割草搭了上蓋,忙了好半天才搭成了,剛好能遮住陽光,忽然想到辛梅不能移動,眼看出山是不能了,在此不知要住到幾時,何不索性建成一間茅屋,在此暫且棲身。 他見辛梅未醒,即刻動手,在四周密密樹起樹枝,編上藤蘿,好在這些東西多得很,他手中又有利劍,是以不到一個時辰,即已建成了一間茅屋。 正當他在編造屋門之頃,辛梅醒了,見到這茅屋,好不高興,她童心本重,一時忘了不能動彈,翻身就要坐起,哪知她用力太猛,早噯唷一聲,幾乎又痛暈過去。 周洛忙奔過來,扶她躺下,急得連叫小梅,辛梅喘了半晌,痛得好些了,也喘過一口氣來,她目中分明掠過一抹怨毒的閃光,但嘴邊卻突然浮現出微笑,說: “多謝周大哥,這茅屋當真好玩得很。” 周洛明白她心中恨極了白無常,但見他惶急關切之態,立即變了語調,心下好生感動,心道:“你身受這般痛苦,卻還怕我著急,小梅啊,小梅,現在我才知道你的心啦。” 他又是感動,又是憐愛,恨不得即刻抱著她撫慰,但他卻連碰也不敢碰她一下,心想小梅身受這大痛苦,尚且怕我擔心,強忍住了,我若現露出了憂急,豈不辜負了她。 當下也對她一笑,道:“小梅,你再靜靜躺個一兩日,想來就會好了,我們再想想醫治的法兒,只是你別心急。” 辛梅綻顏一笑,道:“周大哥,只要你陪著我,哪怕在這裡躺一年兩年,我也不急。” 她話中充滿了深情,周洛更是心惑,忙道:“小梅,我自是不離開你,而且永遠永遠伴著你。” 辛梅眼角陡然滾下了兩顆淚珠,她是歡喜得流下淚來了。 周洛輕輕地替她拭去,心想她巳受傷,激動不得,忙轉變話題,說:“小悔,你瞧我搭的這茅屋好不好。” 辛梅轉著眼珠兒,望了一眼,說:“真好,可惜我不能動彈,不能起來同你玩。” 周洛忙道:“我不是教你別急麼,一兩日你好了,再陪我玩就是。” 他嘴裡雖如此說,但知這樣的日子,今生不知有還是沒有,他急忙將臉掉過一邊,皆因他已噙了滿眶眼淚,生怕辛梅看見,即刻站起身來,一面向外走,一面說道: “小梅,我去替你取點泉水來。” 他走到屋外,用利劍挖成一支才碗,到溪中取了水,想到辛梅動彈不得,當下摘了一支蘆葦,做了個吸管,回到茅屋,先擦乾了眼角的淚痕,這才入內。 辛梅口渴得很,把木碗中的水喝得乾乾淨淨,周洛道:“小梅,你餓麼?” 辛梅道:“只是哪來東西吃。” 周洛亦是餓得心中發慌,想了想,道:“有了,這深山之中,豈無糜鹿獐兔,我去捉一只來。” 當下起身尋去,沿著崖下走不多遠,即巳驚起兩只野兔,他急忙施展輕身功夫,兩個起落,即被他捉到一只,再找時,那一只卻不知鑽入何處去了。 那野兔好生肥大,竟有四五斤重,即下到溪邊,將野兔剝皮洗淨,回到屋子,卻又作起難來,兩人身邊都無火折子,難不成生吃麼? 辛梅道:“我想到個法兒,何不學古人鑽木取火。” 一言將周洛提醒,便去找了根枯木,拾了些枯枝幹葉,果然鑽木得火,將兔兒燒熟了,兩人吃了個飽,雖是無鹽無作料,兩人卻吃得津津有味,正是飢不擇食。 現下有個茅屋可遮風雨太陽,山中野物多的是,也不愁餓渴,但這怎是長久之計,更怕黑白二無常和那 女金燕發現,周洛好不焦急,他自是想到天帝辛璜,乃是當今武林第一人,武學淵博,無出其右,只怕有解救的法兒,而且辛梅是他的愛女,便是他無法解救,必會盡心設法,只是現下一觸到辛梅的身體,即有如利箭刺心,他又怎能將她送去天山? 左思右想,實無善策,而且他又不能丟下她工人在此前,往報信。 他心中又難過,又焦急,太陽當頂,又落下西山,跟著玉兔又從東邊山頭升起,一直坐立不安,憂心如焚。 那辛梅何等聰明,知他是為了她的緣故,心中大是安慰,其實她經過了一天一夜,兀自不能動,又見周洛焦急之態,豈有不明白,知自己所受之傷,必然嚴重得很,但她卻一點不怕,心道:“若然因此之故,周大哥再不離開我,與我常相廝守,我倒寧願永遠永遠躺著不動彈。” 原來辛梅對周洛一見鍾情,而且她性情偏激之極,古怪透頂,女人家通常毛病兒,自也是少不了的,那就是嫉妒,她最是瞧不得周洛對別個姑娘有一點關心。 是以,她見周洛坐立不安,一下午,並曾見他偷偷抹了好幾次眼淚,她反而高興得很,便安慰周洛道:“周大哥,這裡多好,我們又不愁吃喝,只有我們兩個,更無人打擾,這不是有趣得很麼?” 她轉身不得,眼角瞧了瞧那簡陋的茅屋,瞧了瞧放在旁邊的那只木碗。 周洛心下一聲長嘆,心道:“她不知武功巳廢,倒好玩得很。”當下掉過臉去,苦笑了一聲,說道:“小梅,你說的是。” 忽聽辛梅啊呀一聲,周洛駭了一跳,趨前問道:“小梅,怎麼啦?” 辛梅卻不出聲,滿臉脹紅,也不言語,像是又羞又急,她人本美極,周洛首次見拋露出羞態,在他看來,自是更美了。 但這美感只是在腦中一掠而過,原因是他心急得很。 他連問了兩聲,辛梅仍不言語,臉蛋兒脹得更紅了。 周洛想了又想忽地恍然大悟,道:“小梅,你可是要……要方便麼?” 辛梅羞得連看也不敢看他,當真這是個難題,她是個女兒家,卻又動彈不得! 周洛忽然面露肅容,道:“小梅,你我相處雖是不多時日,但已如兄妹,愚兄也不能避嫌了。” 當下輕輕地托著她,到了茅屋之外,饒是辛梅蠻橫刁鑽,也羞得來雙目緊閉,事畢又輕輕托她回屋,他雖是小心得不能再小心了,但辛梅仍是痛苦不堪。 這一晚,兩人在茅屋中過了一夜,那辛梅雖是不拘形跡,以往和周洛相處,都灑脫得很,但卻從來同床而眠,今晚可不同了,一者別無宿處,二來他非在她旁邊戒備不可。 第二天,亦無事故發生,周洛想盡了法兒,卻無法減除她的痛苦,只要她能移動,那可就好辦了,但她身體挨也不能挨一下,想試以他本身功夫為她療治,亦是無從下手。 幸喜過了三天,華由二無常都沒現身,但他心下盼望那書生前來,也失了望,此間本是極其荒僻之地,怎會有人尋來,那書生、絕不會想到他們留在山中,除非是華山二無常,他們知辛梅著了玄冥掌,定也知他們不會遠走。 周洛一想到這裡,更是憂心,心想華山二無常只怕現下正在山中搜尋,若然果真如此,早晚必會被他們發覺,那時兩人豈不是難逃毒手! 他越想越急,這第三日晚上,簡直就沒閉下眼,那辛梅卻睡得挺熟,這姑娘當真不知天高地厚,她身受重傷,又在險地,但睡著了,嘴角仍帶著甜甜的微笑,她嘴兒微張,吐氣如蘭,露出了兩行編貝。 周洛望著她微張的嘴兒出神,陡然心中 動,他所練的內家真氣乃是上天梯中的絕學,乃是上乘內功,呼吸之間亦可發出,她渾身肌膚不能著掌,難道不能從她口中導入麼? 想到這裡,心中立即湧現了希望,一躍而起,心想我這幾日怎未想及此法。 那辛梅被他驚醒,睜開眼來,說:“周大哥,你為甚還不睡啊?” 周洛道:“小梅,我想到了一個法兒,只怕能醫得好你。” 辛梅喜道:“當真麼?”周洛忙將適纔想起的方法說出。 將真氣從她口中導入,周洛自是要和她嘴對嘴,但辛梅現下卻不羞赧了,皆因這幾日,比這更令她羞赧之事,不知每日有多少遍,何況聽說她有醫好之望。 辛梅忙道:“周大哥,那你就快點啊!”周洛立即伏下身去。 周洛命她將全身放鬆,張開嘴兒,辛梅這時也難免羞紅了臉,卻喜上眉梢,忙閉了眼兒,跟著覺得周洛唇如火熱。 辛梅芳心怦怦,但知這是緊要關頭,忙不迭清心寡欲,將呼吸調勻,早覺一股圓團團的灼熱之氣,直透她丹田,隨即緩緩在體內運行,只覺那真氣流行過處,那裡即舒暢無比,不到半個時辰,即巳透達到了華蓋穴上,從此地降到尾尻,通達湧泉,再回覆到丹田,即可大功告成.哪知就在瞬間,忽聽茅屋外風聲颯颯,那山野之風,雖是無時無之,但或徐或疾,卻是自自然然,這風聲則奇異得很,人身巳倏熱而逝。 辛梅心知有異,一者她被周洛的嘴封住了,不能開口說話,二來顯然周洛這以真氣為她療治,分明已然奏效,而且在緊要關頭,若然終止,豈不前功盡棄。 她雖聽出了風聲有異,但周洛卻毫無所覺,那吐納導氣之頃,已是物我兩忘,有耳亦是無聞。 忽聽數丈外有人說道:“當真怪得很,白老大,她確是著了你的玄冥掌麼?” 一聽便知說話的人是黑無常,辛梅從小天不怕,地不怕,明知二無常若然發現他們所在,發起難來,兩人必無倖免,但她卻一點也不害怕。 只聽白無常說道:“此事實在奇怪,我們找了三天,竟找兩個娃娃不到。” 聽聲音,這白無常站得更遠,像在七八丈外,隨聽那黑無常道:“你瞧,面前這小溪,和那上下流,一望皆在眼底,若然有人,嘿嘿,憑你我兩人的目力,必然能發現,這裡已是華山最後一個所在,我們可是找遍了。” 兩個無常顯然是從崖上飛落,背向著他們,只留心前面開闊之處,是以沒發現這間茅屋。 其實辛梅不知,這茅屋所在四周,亂草比人還高,將茅屋遮去了大半,而且茅屋是周洛用新砍下來的樹枝搭成,那樹葉尚未枯萎,且崖下陰暗,是以二無常並未發覺。 兩個無常一時都沒言語,半晌,那黑無常又道:“別的不怕,只怕她逃回天山,辛璜那老兒可惹不起,我說,白老大,你究竟擊中她沒有?” 白無常道:“你這黑鬼好囉嗦,我巳說了好幾遍,在她背中拍了個正著。” 黑無常道:“我是說,要是沒以玄冥掌傷她,那倒好,也不用耽心和那老兒結仇,嘿,白老大,我不是說你,要是巳然拍中了她,就該將她立斃掌下,不該留下活口。” 白無常道:“黑鬼,難為你想得到,我倒想不及此,只因那時我要留下那個姓陶的女娃娃,她卻再三阻擾,多老化子又眼看要將那女娃救走,我迫不得已,方下殺手,只道將那女娃奪回,若能解救她,自是好,不然再殺她不遲,哪知偏巧遇到你被困,我那裡解了你的困,不料她卻被人暗中救走啦!” 黑無常道:“此事大是不妙,那晚來的書生,不知是什麼人,幸好他袖手旁觀,不然我們哪能將 女逐走,但那書生顯然和那姓周的娃娃大有關連,白老大,你說,她是不是姓周那娃娃救走的。” 白無常道:“黑鬼你說得不錯,除了他再無第二人。” 黑無常道:“那可不妙得很,不是說一句洩氣的話,那書生年紀不大,武功實是深不可測。” 說著,忽地猛拍了一下掌,道:“我猜,八九不離十,兩個娃娃必是得到那書生之助,將她救出山去啦。” 周洛導氣巳到尾尻,越是往下,那真氣運行也快得多了,辛梅聽兩個說話,暗罵道:“饒你兩個無常姦似鬼,也猜不到我們偏是在你身後。” 忽聽白無常嘿嘿一聲冷笑,道: “那書生便有通天的能耐,又豈能治得好她,便是辛璜那老兒也沒這本領,不然,你我還能持這玄冥掌稱雄武林麼?” 黑無常道: “不錯,除非是修練那上天梯中的武功,斬龍養丹,煉骨洗髓。不然,嘿嘿,別說回覆武功,便那渾身有若萬劍刺體之芒,也休想消除。” 一般灼熱的真氣,直透辛梅的湧泉穴,無巧不巧,周洛所練的氣功,恰是上天梯中的心法,眼看再有一盞茶功夫,那真氣即可歸元丹田,辛梅明知身上的痛苦即可解除,但她卻悚然而驚,心道:“果真我的武功廢了麼?”想起這幾日來周洛都在暗中流淚,這時方才明白,原來他早巳知道! 周洛有如無聞,像是仍在物我兩忘的境界,只聽那白無常道: “是了,若說將她救出山去,怎能令人相信。” 黑無常道: “不錯,我們再搜她一搜,眼前雖是開闊,但草深林密,掩藏容易得很。” 白無常道: “黑鬼,你瞧,這崖下的草最深,說不定就在左近,若然那一對娃娃仍在山中,必是藏在這 帶。” 二無常說著,即刻分向左右,那辛梅得知自己武功已廢,即使這萬箭穿心之苦能消除,又有何用,想到她今後成了個廢人,再不能跟周洛在一起了,登時心如刀割,哪知她心頭一緊,那周洛催動的真氣,眼看即要到歸元丹田的,陡然立即緩滯下來。 辛梅卻無所查覺,她又怒又傷心,竟忘了二無常巳在近處搜尋。 忽聽黑無常道:“白老大,你瞧,那裡有些蹊蹺。” 辛梅此時看不到兩人,但聞聲一驚:“莫非此處巳被發現!” 要知二無常別說搜尋,只要稍微留心,也會被發現的,同時已覺出周洛導入的真氣被阻,先前還是緩滯,此刻竟似在往回退縮,立即明白是對自己悲憤交加,渾身血脈賁張,阻礙了真氣運行,心知現下危機如發,若然黑無常發現了此處,她自是動彈不得,周洛有如入定,二無常只要有一個猝然發難,他兩人準無活命了,皆因她己聽得二無常之言,正在後悔沒殺她滅口! 她明白這是緊要關頭,忙不迭按捺下怒火,將渾身再度放鬆。 說時遲,只聽風聲颯颯,顯然二人分左右撲到! 她將渾身放鬆,周洛導行的真氣頃又加速,眼看就可歸元丹田,但二無常已然到了跟前,哪還來得及,辛梅心道:“我巳無抵抗能力,與其武功盡失,形同廢人,死了倒好,但怎能讓周大哥也喪命在二無常手中。”心想反正我身上的痛苦消除了,也是無用,倒不如讓他趕緊逃走。 心念及此,哪知她想推開周洛,她兩臂之上的痛苦雖失,卻仍舉不起來,不料她心裡一著急,周洛那眼看巳然要導入她丹田的真氣,即刻被阻。 卻聽那黑無常巳然發話道: “白老大,且慢動手,那兩個娃娃若然真在裡面,可要小心那個小子!” 原來他幾番吃過周洛的苦頭,心中仍有顧忌。 只聽白無常陰惻惻冷笑,道: “黑鬼忒沒用,皎皎皓月,豈懼螢火之光。”一言未落,寒飆暴卷,辛梅頓覺眼前一亮,那茅屋頓被自無常掌風掀起,飛出丈餘! 辛梅大急,周洛卻仍導氣如故,伏在辛梅身上,竟似毫無所覺! 黑無常嘿嘿大笑,道:“白老大,果然你料得不錯。” 白無常一見兩人,卻陡然一怔,道: “黑鬼,我仍有未曾料及的,分明那姓陶的女娃告訴我,說這小子巳得上天梯中的武學心法,怎麼忘啦,這可更饒不得!” 只聽刷地一聲,他腳下斷草剛才飛起,白無常已飄前兩步,一掌從周洛背心拍下! 辛梅先前不敢出聲,此時一見他揚掌下落,忙叫道:“周大哥,快!快!”哪知周洛左手閃電般伸入她背下,往上一托,倏地往旁飄移數尺,竟堪堪躲過白無常這一掌,才知他左手托她那一剎那,他右手已然撐地,往橫裡飄移開去! 要知白無常一見兩人之狀,即已明白周洛是在為她療傷,嘿嘿,這一掌下去,那會不立斃兩人性命,是以他這一掌只用上三四成力,拍落之勢自也不疾。 辛梅透過一口氣來,也才明白周洛實是仍有感應,他之所以不能起身應敵,乃是為了她的緣故,不願前功盡棄,心下好生後悔,想到若不是她兩番阻擾,周洛巳早將真氣導入她的丹田了,他冒此奇險,可完全為了她,若然有個不測,豈不是她害了周洛。 心下感激萬分,這時哪敢再誤,忙不迭眼觀鼻,鼻觀心,頓覺那在丹田周圍,圓團光灼的真氣,流轉瞬已加速。 周洛和辛梅倏然滑開,白無常不由一怔,實不料這娃娃恁地了得。 黑無常身形飄動,悶聲不響,呼地一掌拍落,他身形晃動起來,有如幽靈,這一掌才落,右掌巳蓄勢而待,暗罵道:“好小子,今番你還逃得出手去麼?”專待周洛滑動,右掌即刻劈落! 哪知周洛面雖朝下,卻似長了後眼一般,實是他此刻定明之極,以耳代目,倒勝似有眼,辨出黑無常發掌方位,右手向地上一撐,反向黑無常這面滑出。 這一著大出黑無常意料之外,周洛若向任何一面滑移,也難逃毒手,惟有這一面,在他一虛一實兩掌所罩之下,堪堪又巳躲過! 白無常怒得哇哇怪叫,嘿!他兩個自命稱雄武林,倒掇拾不下這麼個心在二用的小子,早忽忽拍出兩掌! 黑無常亦是惱得性起,他見的無常掌封東南,即守著西南,四掌齊發,但覺陰風四起,地暗天愁。 哪知兩人四掌巳然出手,陡見 條人影疾射而出!竟會不懼掌風! 二無常何等了得,掌能發能收,齊 聲怒吼,四掌齊翻,向那人影劈去,哪知那人影分明巳然著掌,卻因被兩人自不同方向的掌力一激,倒把那人影飄出老遠,且疾如星丸飛馳。 二無常身形飄動,雙雙趕了過去,那白無常掌早到半步,猛一跺腳,說:“黑鬼,我們又上當啦!” 黑無常亦已有得明白,那躺在地上的,哪裡是個人,竟是半幅衣衫! 原來周洛雖是導氣施救,心裡卻明白得很,一聽二無常四掌齊發,臨危計出,他左手本巳托在辛梅背下,立即抓住她的衣衫,用力一撕,她身後的大半幅衣衫登時飛出!二無常驀地裡一見,恰似 條人影! 本來二無聲掌風何等了得,那幅衣衫擲出,卻怎會未被擊落,反而飛出老遠呢? 原來恰在那時,周洛恰好將真氣導入辛梅的丹田,巳然行功完畢,便就將真力透達左臂,抖手擲出,又因二無常掌力相衝擊,相互抵消了不少,是以才能射出數丈! 卻說二無常發覺上了當,立即翻身回撲,哪知回到當地,那周洛與辛梅卻巳蹤跡不見。 當真是三十老娘倒崩了孩兒,嘿嘿,兩個一等一的魔頭,倒折在兩個乳臭未幹的娃娃手中。 二無常更不發一言,只見兩人身形飄動,眨眨眼巳將方圓十丈之內搜了一遍,那周洛和辛梅卻仍是蹤跡全無。 忽聽黑無常怒叫道:“好小子,你往哪裡逃?”早撲到崖下,騰身而上,快得像一朵黑色的雲,貼壁飛昇。 白無常抬頭一看,那不是辛梅伏在周洛背上,巳快翻上山頂怎的? 白無常陰惻惻一聲長笑,入耳令人心悸,周洛回頭見二無常追來,咳了咬牙,若在崖上被兩人追及,那是萬難逃脫毒手,辛梅在他背上說道:“周大哥,放我下來。” 那黑無常相距已只七八丈遠,眼看就快追到了,辛梅話聲中卻無半點恐懼,溫柔裡充滿了情意。 周洛腳下加緊,一聲不響。 辛梅道:“周大哥,你自個兒逃罷,別管我。” 周洛仍下出聲,腳下猛可裡一點崖壁,堪堪躍上崖頭,身形往橫裡一倒,滾出數尺,一股勁風已擦身掃過!原來黑無常巳追到了!周洛險險沒傷在他掌下! 他一路逃上山來,巳然打好了應敵主意,是以毫不慌亂,身才滾出,巳在辛梅身邊說道:“小梅,快向左面山下逃,由我退敵!”左手放下辛梅,右手巳將寶劍撤出!黑無常早巳欺近,周洛四劍刺出,劍尖一顫,便是五朵寒星。 黑無常知他劍法神妙,身形才微挫斜閃,周洛巳然全身躍起,腳踏五行方位,劍勢如潮,眨眨眼巳運轉了三個方位,宛若閃電般,連攻一十五劍。 這是他和辛梅生死存亡關頭,若然不即刻將黑無常逼下崖去,待白無常一到,兩人休想逃得活命,是以形同拼命,只攻不守,簡直不理黑無常是否發招。 黑無常身如幽靈,飄飄晃晃,立被他迫到崖邊,周洛長劍指東刺西,左臂倏地從劍影中穿出,臂彎迴旋,只聽拍拍兩聲響,早打中了黑無常兩肩! 這一招若非他存著拼命之心,是萬難發出的,卻因有長劍掩護,那劍光倏分,左掌招早發生,黑無常竟是大出意外,心中一驚,未退出半步,腳巳踏空,直向崖下落去。 說時遲,那時實是只得一瞬之間,黑無常竟連還手也來不及,即巳被他迫下崖去,當真是一夫拼命,百夫莫敵! 只聽辛梅歡呼道:“周大哥,今日我才知你神勇無敵。” 周洛才發觀她並未遵他吩咐,眼見白無常相距崖頭巳近,急道:“小梅,你怎不聽話?” 辛梅笑得溫婉,說:“我逃怎的,你要是打不過無常鬼,逃也逃不了,要是你打贏啦,還逃怎的?” 她眼中流露出深情,顯然心中是在說:“要死,我們也死在一起啊!” 周洛橫了心,她說得卻也不錯,忙不迭斜掠出一丈五尺,搶到白無常頭頂,這白無常的武功比黑無常要高一籌,若容他上了崖,那時絕不能像對付黑無常般容易! 哪知白無常相距尚有三丈多遠,陡地見他右袖往上一揚,左掌向,下一翻,一股勁風巳由下襲到!周洛上身往後微揚,避過勁風,卻不料他左掌下翻,力生反挫,驀見眼前白影晃動,就在周洛上身微揚的剎那,巳躍登崖頭,竟是身隨掌到! 周洛巳然失去居高臨下截擊的機會,迫地疾退一步,圈劍疾刺,劍尖顫動,一劍化五,搶入洪門,攻如狂濤,仍是拼命! 哪知白無常可不比黑無常,只聽陰惻惻冷笑聲中,白影才晃,身形巳杳,當真像幽靈一般,隨風飄散! 周洛忙不迭回劍倒趕千層浪,身隨劍轉,劍尖顫動,待敵而發,但見白影飄動,那身形快速得無法捉摸! 周洛登時心頭一涼,白無常身法太快,又被他一來即搶了機先,饒是離門劍神妙莫測,眼看只能阻他近身,卻是傷他不得! 他走劍如嬌龍,眨眨眼巳三五個盤旋,兀自看不清白無常真身所在,忽聽辛梅說: “守一抱元,是日太極,兩儀四象,八變六四,有若芥子,能納須彌。” 周洛手中劍不敢稍緩,一劍緊似一劍,聞言心中一動,心道: “我雖然始終看不清這白無常的身形,但他也始終不敢近身發招,可見他也懼這離門劍幾分,只是我身法遠不及他,是以離門劍一時無功,莫非辛梅是在傳我須彌遁形,當真若與神劍配合,那還怕白無常!” 當下將離門劍無窮變化施展開來,只守不攻,這一來更是風雨不透,但見白無常進退盤旋,雖是只見白影飄浮,但顯然更不敢欺近身來。 巳聽辛梅又在念道: “乾盡午中,坤盡子中,離盡卯中,坎盡西中,陽生子中,極於午中,陰生午中,極極于子,其陽在南,丙丁屬火,其陰在北,壬癸為水。” 周洛秘辛梅相處這些日,數次見她施展須彌遁形,知她亦是按五行方位變化,與離門劍走位相同,只是卻遠不及她那須彌遁形的神奇,心中曾暗暗納罕,要知武林中門派之分極嚴,覬覦別派武學乃是武林大忌,是以他心中雖納罕,卻從沒詢問,現下聽她一說,即知是須彌遁形的心法,也恍然大悟,原來那須彌遁形雖是位走五行,但卻暗含八卦變化,只聽辛梅繼續念道: “乾始於西北,坤盡盡于東,其陽在北,其陰在南!” 周洛聽得一怔,怎麼又互相顛倒了?哪知不知不覺間,手中劍略慢,白影陡地由散而聚,陰風陡卷,一支雪白有如骷髏的手掌,巳拍到胸前,相距巳不足五寸! 周洛大吃一驚,要回劍撩封,那萬萬來不及了,忙不迭身形往右一閃,左臂柔若無骨,拍地一聲響,反打在他手腕之上,他倉促發招,兩成勁道亦未使上,卻把白無常嚇了一跳,白影陡地由聚而分,退了開去! 周洛忙將手中長劍再緊,嚴嚴封閉著門戶! 只聽辛梅又在念道:“此二者,陰陽對待之數,圓於外者為陽。。方于者為陰,圓者動,而為天,方者靜,而為地。” 周洛自練了離門劍,那五行方位變化,已極熟練,又早明八卦變化之理,是以舉一而可反三,聞一而知十,登時澈然貫通,朗朗一聲長笑。 那辛梅念得更快:“天地定位,山澤通氣,雷風相薄,水火不相射,八卦相錯,數往者順,知來者逆。” 周洛道:“多謝了,小梅,看我神劍斬無常!”身隨劍轉,步道身移,順反逆,五行八卦相互為用,倏忽間巳脫出身來,將白無常裹得風雨不透,但見劍影如山,劍林如牆!真個是風雷迸發,彌空劍氣騰騰!白無常的身法立即受製,再也不能飄灑自如,但這魔頭確也了得,只聽噹噹兩聲,周洛兩番堪堪刺中,盡被他彈指盪開! 要知周格雖是傳了須彌遁形,但臨敵初傳,那能盡展妙用,旋轉挪移之頃,心中同時要默記那正反變化,手中劍自難免滯緩,是以被他兩番彈中! 白無常功力何等深厚,周洛初會白無常那晚,長劍就幾乎被他彈出手去,幸好今晚身法太快,長劍雖被彈中,但巳早在變化,無形中卸了勁道,是以右臂未被震得酸麻! 辛梅瞧出周洛步法不夠熟練,雖已勝得白無常,叫道:“乾南坤北,離東坎西。” 周洛知她是在指點,是說其陽在南,忙轉丙丁,踏壬癸,出甲乙轉庚辛,眨眼間已圍繞白無常轉了匝,因是不用默計那八卦變化,手中劍威力登時大增,白無常兩指連番彈出,皆告落空! 辛梅早又叫道:“乾始西北,坤盡東南,”周洛忙圈劍逆行,頓成北陽南陰,待得辛梅叫出:“圓於外,,方于,天澤通氣,風雷相薄。”周洛身形已似有形而無實,離門劍恰似從四方八面向白無常壓到! 那晚辛梅夜入陰風谷,雖是施展項彌遁形,但不過才兩個照面,即已被獲遭擒,周洛初學乍練,怎會竟有這般威力呢?原來這是他以三種當今絕世武功,配合施為之故,那晚辛梅只是躲逃,今日周洛卻是用以助長功勢,他離門劍施展開來,白無常已是不能近身,但因他身法太快,確也奈何他不得,現下如虎添翼,自然大是不同! 只聽白無常厲嘯聲起,一條白影已沖天而起,辛梅叫道:“周大哥,別放過他。” 周洛知白無常雖被困住,但並未落敗,害怕他有什鬼計,尤其是辛梅現下無半點抵抗能力,若他要向辛梅下毒手,大是可慮,忙不迭撤劍後退,一掠到了白無常身邊! 果然他被料個正著,白無常脫出身來,本是向崖那邊飛縱出去,哪知他是聲東擊西,那白影莊空中倏地劃了個弧形,閃電般巳到了辛梅身前,身未到,掌巳劈落,說:“女娃娃,你還敢鬧鬼!” 原來白無常見周洛在辛梅指點之下,輕身功夫登時奇詭起來,白無常又驚又怒,若不趕緊掇拾了她,只怕真要敗在小子手裡,是以扣指連彈,趁周洛閃避之頃,脫出身來!卻哪料周洛對辛梅關心之極,無時無刻不在耽心,白無常身形雖是快極,周洛警覺亦快,他也堪堪遷到,同樣身來到,劍巳遞出,劍尖顫動,截擊白無常手腕,同時攻挑刺擊,將白無常上半身罩住! 白無常撲擊而來,周洛亦是飛騰進擊,一個是全然大出意外,一個卻是料敵機先,兩下里這麼一湊,都快逾電光石火,而周洛腳下著地,勁透劍尖,迎擊凌厲,白無常身在虛空,發覺偷襲辛梅不成,反而成了送上來挨打,待要閃避撤招,如何能夠!好個白無常,身形陡地往下一沉,左掌倏地往斜裡拍出,藉掌上反挫之力,硬往右面飄出!這一來右臂得以保全,上身要害巳躲過,但聽撲哧一聲,右腿上仍被周洛的長劍劃了一條五六寸長的口子,登時血染白裳! 若然是以武功見高低,周洛早遲必要落敗,想他怎能及得白無常功力之厚,卻不料白無常弄巧反拙,劍傷白無常,反而是周洛大出意料之外!倒不由一怔,像是還有些不信。 適纔辛梅實是危機一發,但她卻無半點害怕之色,說: “周大哥,你還不快追!” 只見白無常落地一個踉蹌,眨眼間,褲腳巳然紅透!周洛簡直不信會這麼輕易傷得了他,還怕白無常又有狡計,哪敢離開辛梅半步! 那白無常雖然受傷不輕,但身才站定,巳一聲厲笑,恰 似一縷白煙般,向崖下投去! 辛梅叫道:“可惜!可惜!” 周洛趕到崖邊一看,不由暗叫了聲僥倖,原來恰見黑無常自崖壁飛落,顯然是他眼看再又翻上崖頭的瞬間,見白無常受傷逃走,趕緊折回。 只見黑無常追上了白無常,他將扶住,兩人身法好快,瞬巳消失失于林。 周洛力退二無常,並將白無常傷在劍下,實是僥倖,若然不是白無常生心暗算辛梅,若然黑無常早翻上崖頭一步,那時形勢將會立變。 周洛怕黑無常會再折返,忙不迭扶起辛梅,道:“小梅,快走!” 辛梅渾身已不再覺得疼痛,但她武功已失,又且才好,竟連普通人也不如,只覺兩腿軟弱無力。 周洛心中大急,走了兩三丈遠,道:“小梅,我還是背你走吧!” 辛梅臉上一紅,心裡又感激,又害臊,這幾日來雖是便溺也是周洛侍候她,但那時她動彈不得,那是無可如何,現下可又不同了。 周洛不待她答言,即已將她背起,飛奔出山,幸好一路無阻,到了有人煙之處,向人一打聽,果然這已是華山南面,在路上不敢停留,趕到黃昏時候,巳到了藍田,這才放下辛梅,扶她入城。 辛梅眼中充滿了情意,道: “周大哥,這裡已近終南山,聽二無常說, 女金燕雖所謀不逞,但也未敗在二無常手中,只怕巳回到終南山來啦。” 辛梅可是從不把別人瞧在眼裡,在華山中幾番遇險,真個是死生一發之頃,也談笑自若,是以她此言一出,便知並非是她害怕,而是關心,他忙道: “小梅,那二無常何等了得,尚且傷在我手中,何懼那 女金燕,你別擔心。” 辛梅一笑,說:“那我們落店啦!” 其實周洛實是心驚,那 女金燕雖然千方百計想得到他,卻不一定會傷他,辛梅卻三番五次戲弄她, 女恨之入骨,若被她撞見,那時必不放過。 他嘴裡雖然說得硬,但心中甚是擔心,要知他劍傷白無常,那只是僥倖,當下找了間小客棧住下。 辛梅身上的女衫巳被周洛撕去一半,只勝下內衣,周洛早將外衣脫下,給她穿在身上,是以辛梅此時又復了男裝。他要了一間房,以往他不知辛梅是女兒身時,尚且分房而居,現今反而共居一室。 辛梅明白他的用意,是在保護她,輕輕一嘆,周洛忙笑道: “小梅,總算我們化險為夷,現下巳逃出華山,還嘆氣怎的?” 辛梅心道:“原來周大哥還不知我武功巳失。” 當下淒然道:“周大哥,今後我是再不能陪你在江湖上行走了,我……我武功現今一點也沒有啦!” 周洛強顏談笑,便是想不讓她知武功巳失,怕她傷心,不料她巳然曉得,一怔之後,戚然道:“小梅,原來你巳知道啦,別難過,我這就送你回天山,你爹爹武學淵深,還怕不能回覆你的武功麼。” 辛梅嘆道:“我爹爹武功雖好,只怕也是無能為力的,而且,以往他尚不願傳我武功,現下豈不正合他心意。” 周洛一想,果然不錯,一時呆呆地說不出話來,心裡難過之極。 辛梅忽地握住他的手,說道:“周大哥,你要是真同我好,我的武功不但可以回覆,而且還能無敵天下。” 周洛反手將她抓住,道:“小梅,你說,只要能回覆你的武功,哪怕是赴湯蹈火,我也不辭。” 辛梅脈脈含情地望著他,只看這麼一句,即令他恁地興奮,她還有甚不相信的,忽地綻顏一笑,道:“當然啦,我說無敵天下,自是不能把你算在裡頭,那時,你才真正是無敵天下,我啊,只能算是天下第二。” 她說話時,目光深邃而且有愉快的閃光,顯然她巳極是嚮往。 周洛道:“小梅,那你快說。”辛梅這才將今日聽得二無常之言說出。 原來他今日在為辛梅以真火驅除她體內寒毒之時,二無常之言,他並未聽得。 周洛道:“當真麼,那我們即刻動身。” 辛梅忽然投到他懷裡,說:“周大哥,你真好,可也不用急在這一時啊!” 周洛伸手摟著她,心下大是安慰,這幾日來不知暗裡流了多少眼淚,現下得知能助她回覆武功,如何不喜,他喜極忘了形,頓忘了辛梅是個姑娘。 那辛梅被他摟著,柔順得像只小綿羊兒,正不知是羞也?是喜? 忽聽錚琮一聲響,隔壁有人調弦,陡聽一個嬌滴滴的聲音,唱道: “隔花陰,遠遠望見個人兒到,穿的衣行的步,委實苗條,與冤家模樣兒生得一般俏。巴不得到跟前,忙把衫袖兒抬,粉臉兒通紅,羞也,姐姐,你把人兒認錯了。” 那弦子琮地一聲停了,陡聽一人朗朗大笑,道: “姐兒,你還未送抱投懷,倒先羞啦。” 周洛一聽,心頭忽地一怔:這聲音可熟得緊,像是哪兒聽到過? 那女郎她“嗯”了一聲,說:“你壞,我不來啦。” 這裡,辛梅啐了一口,一把將周洛推開,周洛這才發覺在聽那曲完之時,兀自將辛梅抱在懷裡,一時也大是尷尬。 徒聽一個蒼老的口音,說道:“姐兒,難得這位爺歡喜,還不再孝敬一只?”跟著弦子錚錚琮琮彈了起來,那嬌滴滴的聲音又唱道: “慣了你,慣了你,偏生淘氣。慣了你,慣了你,倒把奴欺,慣了你,慣了你,反到別人家睡,幾番要打你,怎禁你笑臉兒陪,笑臉兒相迎也,乖!莫說打你,就罵也罵不起。” 那朗笑之聲又起,說:“心肝寶貝兒,有你相陪,誰還要到別人家睡,當真該打。” 忽聽當的一響,那蒼老的聲音說:“姐兒,還不快謝過大爺。” 便聽那姐兒道:“多謝大爺……噯唷,你擰痛人家啦。” 那人又朗朗大笑,顯然他在那賣唱的姐兒臉上擰了一把。 周洛兀自猜不出,這人到底是誰,那笑聲,話聲,都像在哪兒聽到過。辛梅早又啐了一口,說:“你想什麼,原來你也不正經。” 周洛知她錯會意了,以為他是聽曲兒聽得出神。忙一擺手,低聲說道: “小梅,隔壁這人的聲音熟得緊,我像在哪兒聽到過。” 辛梅說:“當真!” 周洛點點頭,再要聽時,那錚錚琮琮的弦子音響,巳自門外傳來,顯然是那賣唱的姐兒已走了。 弦子聲音去遠了!隔壁也再不聞聲,又想了半晌,仍然未曾想起,也就罷了。因知 女金燕的巢穴便在近處,怕露了形跡,是以連房門也不出,只喚來小二哥,將飲食送進房來,飯罷,要辛梅先睡,辛梅見房內只得一張床,知他是必不肯與自己同睡 床的,當下嘆了口氣說:“周大哥,我這條命都是你揀回來的了,而且這幾日來,你也不曾避嫌,現下何必又顧忌了,既是我們身在險地,你又不放心我獨宿一房,何不再縱權一些,我輩武林中人,原不應太拘泥世俗。” 她知周洛這些日來,可說沒一天好好睡過覺,感激得無以復加。 她似欲有言,而又復止,臉蛋兒跟著紅了,紅得嬌豔欲滴。 周洛道:“小梅,你別管我。” 他對辛梅連便溺也曾侍候過,原已脫略形跡,卻是隔壁孤熟悉的聲音令他不能釋然,而且想到 女金燕便在近處,要他安心睡覺,豈能得夠。 辛梅瞟了他一眼,道:“周大哥,若然你是為了防那 女金燕,更該睡一會兒,強敵近在咫尺,豈可不養精蓄銳。” 周洛心道:“這話說得不錯,好在時間還早,這陣店中人來人往,便是 女金燕發現了我兩人,亦不會在這時前來。”便道:“小梅,你說的是,我們都歇一會兒。” 那辛梅聽他這麼一說,高興得什麼似的,忙不迭鋪床展被。 平日她是個潑辣辣,刁鑽古怪的丫頭,今晚卻變得溫柔體貼異常,看著她嬌柔無比,周洛心中微微一盪,這可是從來未曾有過的感覺,但他馬上心存警惕,暗道: “周洛啊,周洛,你一身血海冤仇未報,這小梅現下武功又巳盡失,你要稍存不潔之想,豈能立身於天地之間。” 忙鎮定心神,肅容道:“小梅,你睡你的,我只要運氣調元一會,疲勞即可恢復。” 辛梅聞言,像是大失所望,目中流露出幽怨之色,默默無言倒頭睡了。 周洛在她腳頭炕上,盤膝而坐,那知竟是不能入定,心頭翻翻騰騰,想到此番西來,原是為了遵從傳他離門劍的老人吩咐,尋訪黃粱道人,不料變生意外,辛梅著了白無常的玄冥掌,現下陰寒之毒雖除,但武功巳失,若不趕緊替她回覆武功,她與當今各派的高手都結了怨,現下這般人都在西北這一帶,隨時都會撞見,也可說隨時有險,自己的武功絕無法保護她,而且可說自身尚且難保。 想到這裡,不由為難起來,他不能不忠人之事,又非趕快回覆辛梅的武功不可。 其實那上天梯又豈是輕易取得到手的,試看這麼多武林高手,尚且無法取得,雖說他練了上天梯的武功,能運用本身的純陽真火,抵抗那冷窟的奇寒,但那多九公不是說過,僅憑真火亦是不能下去麼,要再以純陰相濟,才能全功,雖說他為了辛梅,赴湯蹈火,亦不敢辭,但若心有餘而力不足,卻又如何? 他想來想去,思潮翻騰不巳,不覺間,已是二更天后。 忽聽辛梅說道:“周大哥,你想什麼,不如睡吧?” 原來她並未睡著,兀自偷眼瞧他,周洛未曾運氣調元,她自是看得清清楚楚。 周洛道:“小梅,原來你還未睡。”兩人一問一答,此時店中已靜,人客皆巳就寢,是以話聲雖低,卻可聽老遠。就在他話聲未落的剎那,忽聽院中有彈指的聲音。 周洛心中一驚,一躍下床,伸手已抓住劍柄,卻聽隔壁忽然響起 聲朗笑,說: “好個女魔,我算計你該來啦!”這次他聽得明白,原來是那日在潼關所遇到的書生,難怪聲音好熟!但心頭早又一震,他說的女魔,自是 女金燕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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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7-03, 01:17 AM | #603 (permalin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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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章a
卻說周洛同辛梅到了藍田,知此間距離終南山甚近,終南山即是 女金燕的老巢,怎敢不小心?是以落店以後,即足不出戶。 哪知天才二更過後,卻聽得窗外有彈指之聲,周洛大驚!卻聽隔壁那人發了話,這次周洛卻忽然記起來了,原來住在隔壁的,是那書生。 只聽院中有人冷哼一聲,說: “不錯,是我,你不是來找我的麼?”正是 女金燕! 周洛心道:“原來不是為我而來的。”當下便不出屋,飄身到了窗前,辛梅亦已聽得明白,起身下床,到他身邊,周洛不能出聲阻止,只好示意她別出聲,待向外一看,只見 女金燕站在院子中央,窗前有一個人影向院中步出,正是那黃衣少女,說:“師傅,你不先擒住這兩個?” 周洛抽了口涼氣,心道:“誰說她不是為我們而來的!” 卻聽隔壁房門一聲響,那書生笑道:“別忙啊,我們這一段公案未了呢。”隨見他步下台階。 黃衣少女說:“師傅,這人是誰?”她見書生竟不把她師徒看在眼裡,心中有氣,刷地的一聲響,寒光閃處,她已將劍拔在手中。 女喝道:“還不給我退後,哼,今晚你既是再要出頭,我正好領教領教。” 原來那晚 女夜入陰風谷,黃衣少女未曾同行,是以不識這書生。 那書生哈哈大笑,道:“那晚你不是領教過了麼?何必又多此一舉。” 周洛登時想到,那晚在陰風谷,這書生陡然現身,從 女金燕手中,將自己救出,兩人對掌之下, 女顯然巳輸了一籌。 只聽 女哼了一聲,道:“你乘人不備,那算不得能耐。” 書生笑盈盈,在她面前相隔數尺站定,道:“好,那要怎樣你才認輸?” 女大怒,嘿嘿冷笑,道:“今晚給你佔點便宜,我讓你連劈三掌,且不還手。” 書生大笑道:“有這麼便宜事?” 女將頭微揚,道:“哼,你要傷得了我,不但認輸,而且聽憑你處置,要是你不能傷我,今晚可要留下你的命來。” 那書生呵呵笑道:“有這麼便宜事?啊呀,不行,我才不上你這女魔的當,你若不還手讓我打,一者怕人家說我欺負娘久們,二來麼,哈哈,你這般嬌滴滴的一個美人兒,我怎麼忍心下得了手?” 女聽出他出言輕薄,怒得咬牙切齒,道:“你找死。” 書生說:“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倒不知你這美人兒成不成全我?” 那 女看來只得二十許人,而且美貌如花,周洛不由皺眉頭,連想到今晚他調戲那賣唱的姑娘,心想:“你若當真不正經,武功再高,也難令人佩服。” 月下,相隔又遠,雖是看不清,但想來那 女必巳氣得滿臉鐵青,似要出手,但又忍住了。 忽聽辛梅在耳邊說道:“周大哥,這書生在激她出手,這不是怪事麼?有便宜不沾,啊啊,其中定有緣故。” 周洛心道:“小梅武功雖失,卻聰明過人,果然她料得不錯。” 只見 女金燕厲聲喝道:“你要不敢出手,可別怨我手下無情。” 書生說:“不怨,不怨,哈哈,打是疼罵是愛,小生幾生修得?” 那 女金燕顯然巳忍無可忍,陡地衣決無風自擺。 卻聽那書生道:“且慢,雖則打是心疼罵是愛,但也得找個清靜的地方,這兒四外都有人,怎可你恩我愛?” 那金燕分明未聽到他最後一句,已道:“好,我成全你,走!”飛身上了房,黃衣少女隨後飄身而上。 那書生長笑聲起,饒是周洛盯著眼看,也未看清他是怎樣起步的?倏巳飄然追去。 辛梅急了,道:“周大哥,我們快跟去啊!” 周洛一見這書生現身,對 女巳不再懼怕,而且他此時好奇之心,不下于辛梅,道: “好!快走。”一掌將窗震開,翻身躍出。 只聽辛梅叫道:“周大哥……” 周洛回頭一看,辛梅仍在房內,才想起她武功巳失!此刻不暇思索,怕遲了追不上前面三人,當下將她背在背上,飛身上房。 前面三人巳出去不下二十多丈了,幸好房上可看得遠,現下他得辛梅傳了須彌遁形,輕功已是大進,才追到城邊,相隔巳近。 到了荒野之地,只見 女腳下一停,迴轉身來,書生先瀟瀟灑灑站定,周洛忙放緩腳步,繞身近前,和辛梅隱好身形。 那 女巳道:“我且問你,我和你無冤無仇,為何你老和我作對,你究竟是何人門下?趁早說明白。” 書生朗朗大笑,道:“我說,你還是不問也罷,我要是說明了,只怕你不敢再恨啦!” 女大怒,道:“嘿,你不打聽打聽,我金燕有生以來,怕過誰來?” 那書生嘻嘻一笑,道:“當真你不怕,那我可說啦,你可站穩了腳步。” 辛梅忽地在周洛耳邊說道:“是他!是他!” 周洛道:“是誰?小梅,你猜出他的來歷來啦?” 女巳喝道:“快說!” 那書生不忙不迫,道:“你要是連黃粱道人也不怕,那我可就服你啦!哈哈,我說如何?瞧!我要你站穩了,你偏不聽話。” 他此言一出, 女早驚得退了兩步,周洛頓時大喜過望,辛梅說:“周大哥,我一猜就是他,他也是黃梁道人的徒弟。” 想那怪老人失蹤已有二十年,必巳絕望,再收一個徒弟,那自是當然之事。這 女自練成了黃梁功,武林中巳少有敵手,只看黑、白二無常尚且奈何她不得,可知厲害,但這書生年紀輕輕,竟不將她放在眼裡,若不是他巳將黃梁功練成,豈敢這麼輕敵?周洛心道:“怎麼我竟想不及此,這一來可好啦,我巳不用遠去河套。” 只見那 女退了兩步,站定身形,突然冷笑道:“原來你是黃粱道人的徒弟!” 書生說:“不錯。” 忽地正正經經,昂然挺胸,道:“那你該是我師博的徒孫啦!” 他此言一出,那 女早驚得花容失色,周洛亦是愕然。 但金燕馬上鎮靜下來,說道:“你敢沾我便宜?” 書生搖頭晃腦,道:“不然,常言道有一字之師,我師兄既傳你黃梁功,我師傅自也,是你師祖啦!小生不才,也就是你的師叔了,我這話可說得不假。” 周洛聽他之言,頓時恍然大悟,便知是他奉師命,尋訪他師兄的下落,不但已然訪著了怪老人,而且,跟蹤追了來。 女金燕忽地斜跨一步,兩眼盯著書生,那書生忽地面容一肅,道: “你這女魔可知也有今天!現下還有何說?現下即隨我前往河套面師,我師傅他老人家也許慈悲為懷,饒你一命,不然,哼!” 那 女金燕哪會這麼聽話?顯然即有一場惡鬥。周洛喜得忘了形,不覺間自己站了起來,只聽辛梅拍手道: “好啊,你這女魔也有今日,餵!小心,這女魔狡猾得很!” 她是在招呼那書生,周洛忙道:“小梅快退!”拉著她手,向後飛退了兩步!堪堪避過一股勁風!但她仍啊呀一聲,往後便倒。 原來周洛在喜得忘形,站起身來的剎那, 女已然發覺了他,他一時間已有所悟,猜想那晚周洛逃出天月山,必是怪老人放走,也就認為這書生是周洛去找來的,登時恨得切齒咬牙,同時再見辛梅現身,她不知辛梅武功巳失,現下對付這書生尚無把握,若三人聯手,那可更無把握了。是以陡然間突下毒手,悄沒聲一掌劈出!幸是周洛聽辛梅出聲,想到她武功巳失,心生警覺,拉她後退,雖是堪堪躲過她這一擊突襲,但辛梅武功已失,被掌風邊緣掃中,仍是站立不穩! 那書生早巳收起了嘻笑之態,飄身攔在 女身前,說道:“你還想逞凶!” 女對他顯然畏懷三分,急速退後! 周路卻不知辛梅,一者是被 女掌風掃中,二來是被他陡然一拉之下,她失去了平衡,這才跌倒!當時駭了一跳,忙不迭抱起她飛縱出去,問道:“小梅,你受傷了麼?” 辛梅並末受傷,見周洛惶急之態,心下大是安慰,巴不得他多憐惜一會,假裝哎唷一聲,將雙目緊閉。 那知周洛以為她受了傷,登時大怒,放下辛梅,反手拔出劍來, 縱到了 女身側,切齒道:“看劍!”長劍如虹,身來到,劍巳刺出! 女哼了一聲,滑步讓過,周洛劍尖一顫,劍上抖出五朵寒星,如影隨形。 那書生驚詫道:“賢弟,你會離門劍?” 周洛無暇答言,他一劍推出,即巳連綿不絕,哪知他近身在她三尺之內,即覺面前有無形的阻力,休想能迫得近身,是以 女只輕輕挪移躲閃開,周洛便劍劍落空! 只聽那書生朗笑道:“難為你啦!將黃梁功竟也練到了這個境界。只是啊,可惜,我師父必定藏了私!” 周洛亦不明白,他欺不進 女的身去,原來是她施展黃粱功之故,饒是他劍法神奇,也奈何她不得,登時有些氣餒! 就在這瞬間,那 女似聽得書生之言,微微一怔,周洛身前那無形的阻力,頓覺不似先前的強勁,若然他全力疾刺,這一招便不能傷得 女,也必能搶了機先,迫使她的黃粱功不能發揮出全力,哪知一時氣餒,這一劍未用全功,而且才發即巳變招,隨之覺得阻力大增。 要知 女見他一陣搶攻之下,兀自不曾還手,他豈可不防?是以繞身遊走。只聽 女一聲冷笑,道:“原來那老不死的巳將離門劍傳了你?” 一言未落,陡地反而欺近,兩手交叉一拂,不知怎地,他兩手十指並未觸及劍身,周洛的長劍立被盪開!說時遲, 女兩手一翻,閃電般拍出兩掌! 周洛長劍被盪開,門戶大開,饒是他輕功神妙,亦萬難躲過! 當真是危極如發,辛梅早尖聲大叫,要知 女兩掌這一翻,是在離他前胸不及五寸之處,她就勢翻出,又快如閃電,是周洛施展出須彌遁形的身法,亦萬難躲過! 說時遲,就在這剎那間,周洛陡覺背後有 股奇大的吸力,霍地將他吸退了一尺,只聽身邊響起那書生的笑聲,道:“賢弟,你臨敵的功夫差一點,讓我來。” 周洛右肘被他一托,身形跟著飄出數尺!辛梅奔了上來,緊緊抓住他的肐臂。 女在書生現身的剎那,巳疾退了兩步,適纔她兩番出手,第一次偷襲不成,這次她謀定後動,只道一招得手,哪知那書生早有預防,即時救周洛出險,她自是怒不可遇,喝道:“好,我就先結果了你。” 那黃衣少女一直在旁邊奇怪,她聽得那書生之言,似有所悟,卻又不懂,但見書手輕視她師傅,又見師傅對這書生似存有些顧忌,亦是有氣,霍地竄到跟前,劍在身先,向書生刺去!說:“師傅,不用你動手!” 書生呵呵大笑,道:“你也配!”左袖一拂,巳將她長劍卷住,右手跟著拍出! 周洛大驚,叫道:“手下留情,傷她不得!” 書生這一掌眼看劈落,想必 女先要來救,哪知只見 女連聲冷笑,竟是不動,書生心下大奇,未待周洛叫出口,他己留勁不吐! 辛梅說:“周大哥,你……” 周洛尚未搶到書生身側,只見那書生左袖一揚,一道寒光巳疾射而出,原來黃衣少女的長劍巳被他卷飛了。 他見書生未傷黃衣少女,才放了心,道:“她她,是……” 他想說出這黃衣少女即是他大師兄之女,但驀然想起現下不便說出,他豈能忘記那怪老人的囑託?若然這黃衣少女傷在他掌下,他還有何顏再見怪老人! 哪知這一瞬間, 女巳瞧得明白,當即冷笑 聲,道:“你不說,我說就是,嘿,這孽種就是你那老不死師兄之女!” 書生啊了一聲,說:“她是我師兄之女,當真?” 他掉頭看看周洛,周洛點點道:“是,正中令師兄的骨肉,並曾一再關照在下照拂。” 辛梅也啊了 聲,這纔明白過來,她一直在嫉妒這黃衣女郎,現在才明白周洛關心她,是為了這緣故。 那黃衣少女愕然而驚,知道是在說她,她一直不知她親生之父是誰?此時巳退到 女身前,說道:“師傅,當真我有爹爹,爹爹是誰啊?” 哪知言尚未了, 女伸手快如閃電,一聲狂笑,道:“你去問他!”一把抓住黃衣少女肩頭,向那書生擲去! 書生萬萬料不到她有此一招,忙不迭一閃身,伸手去接, 女巳厲聲喝道:“納命來!”勁風似狂飆,巳向他襲到! 那書生此時正伸手接住黃衣少女,而黃衣少女被擲出的勁道不小,他身形巳被微微牽動,不料 女故意說出她的身世,知他必救,以分其神,而突施襲擊!那書生這時尚未將黃衣少女放下,身形又被帶動,要閃躲招架,均巳來不及,就算他能躲過,黃衣少女亦必死在她掌下,卻不料她竟是這麼歹毒! 書生怒極,左掌猛翻,全力迎她一掌,右手抱著黃衣少女,就地一滾! 他知這一掌一定接不下 女一擊,是以一掌翻出,急忙滾開,以避其鋒! 周洛見書生遇險,亦忙不迭走劍疾剌,縱斜裡向她攻到! 卻不料 女何等狡猾?若然今天只得書生一人,她是絕不懼怕的,但是周洛和辛梅無一是弱者,她知今日難操勝算,是以只存偷襲之心,若然得手,她再一個個收拾,若然不逞,即刻脫身。 是以她見書生這掌迎出,勁道不小,立即撤掌,長笑一聲,絕塵而去! 幾人發現上了當, 女巳消逝黑夜之中,去得不見蹤影! 辛梅走近前來,說:“可惜!可惜讓她逃走啦!” 那黃衣少女掩面哭泣,一者是驚駭過度,二來不料她師傅恁地絕情,太以傷心。 女金燕身法快極,都知道追她不上,只得作罷。周洛將手一拱,道: “在下失敬了,原來令師即是黃粱仙長。” 書生再無嘻笑之容,也將手一拱,道, “賢弟恕罪,我托了個大,稱你賢弟,諒不見怪,哈哈,你我大有淵源。” 那辛梅對黃衣少女態度一改,頓時親切起來,掏出手絹替她擦眼淚,說: “你知你師傅是你什麼人啊?告讓你啦?她就是你親生之母。” 黃衣少女登時止了啼哭,說:“當真!” 這裡,周洛明白那書生之言所指,道:“原來兄台巳見過了令師兄。” 書生道:“正是,多謝賢弟萬里迢迢,前來送信,小兄這裡謝了。” 周洛道:“在下慚愧得很,有負那位老前輩之托,尚未拜謁得仙長。” 雖如此說,他此刻心下卻如釋重負,想到這一來即可前往取那上天梯,替辛梅回覆武功,心下甚喜,忽然想到這書生既巳見到了怪老人,為何卻未見與也同行?忙向書生詢問,哪知那書生一聲長嘆,道: “我師兄自認為愧對師傅,就在他將這些年來之事,向我訴說後,趁我不防,巳自盡而死了。” 周洛大驚,而且甚是難過!要知那怪老人不但傳了他離門劍,而且曾救他離開天目山,突聞死訊,自是難過,忽然想到怪老人所托三事,現僅去其一,這黃衣少女亦受老人重托,要他好好照顧,現在 女已去,只剩下她孤單單一個人,這便怎好? 只見辛梅在旁雖是溫言勸慰,那黃衣少女兀自悲痛不巳,原來辛梅在這時,已告訴她親生之父是誰,又聽得書生和周洛之言,說他已然自盡,想到平日爹爹雖在身邊,但未曾有過絲毫孝敬,而有母如此,其悲痛可知! 那書生見他之態,想已明白他的為難,道: “賢弟,你不用為難,我師兄臨終之時,已曾告訴我托你三事,現下我師兄這點骨肉,小兄自當盡力照拂,而且不瞞你說,哈哈,賢弟,你可知他也托了我麼?” 周洛聞言大喜,未留心到他的眼神與話語中,卻含有深意,忙道: “那太好了,小弟現在有急事在身,正自為難。” 書生道: “小兄現即帶她前往面師,以了這段公案,他日麼,日後再尋你便了。 說著,巳走到黃衣少女身前,說道:“姑娘,別難過了,想來你已聽得明白,且隨我前往謁見師尊,他老人家對你自有安排。” 黃衣少女已明白了自己的身世,淒淒楚楚地起立,可憐她眼圈兒已哭得紅腫了,當下別過兩人,即隨那書生走了。 周洛和辛梅目送兩人走了,周洛抓住她的手,道: “小梅,這可好了,現下我已無牽掛。我這就即與你前往雪山,取得那上天梯,現下急要之務,乃是先取得那部上天梯,替你回覆武功。” 辛梅感澈之極,含情脈脈望著他,道:“周大哥,你真好。” 周洛嘆道:“小梅,若不是為了救陶姑娘,怎會遭白無常毒手?” 辛梅忽地呆得一呆,說:“周大哥,不用啦,我不要回覆武功。”說著,低頭就走。 周洛愕然道:“小梅,這是為什麼?” 只見她走得甚快,兀自低著頭,好象還在擦眼淚,心想:“我沒得罪她啊!難道我這句話得罪她了?” 眼望著她走得遠了,忙隨後跟去。忽地恍然大悟,想來辛梅對他一片癡情,適纔必是提及陶姑娘,她又生氣了。 周洛不由一聲長嘆,心道: “小梅啊,小梅,你對我雖是有情,但怎不了解我?我身負仇海深仇,大仇未報,哪有兒女情懷?別說我對陶姑娘只有惑激,即是對你,又何嘗有過恩愛之想!” 那知辛梅聽他嘆氣,倒停下步來 他緊走兩步,到她身邊,說道: “小梅,我的話還沒說完啊,我是說,你這般捨身救人,令我甚為感佩,而且你不是還要助我尋訪仇人麼?要沒有武功怎行?” 辛梅停下步來,頓又高興了,笑道: “周大哥,我是同你要好,好,我們這就走。” 周洛卻心想:“你要動不動就這麼小性兒,以後不知有多少事故。”想到今番她雖是救了陶丹鳳,但陶丹鳳那日被困在陰風谷,又何嘗不是你造成的?陡記那無名老人之言,所說實是不假,她性情乖僻得很,若是違逆了她,當真什麼事也做得出的。心想:“我今後說話倒真要小心才好。” 當下兩人返回店房,周洛留心聽了聽,隔壁間巳無聲響,知那書生與黃衣少女多半未曾回來,就此走了,這一來他雖失去了一見黃梁道人這一代奇人的機緣,但無意間了了兩樁心事,倒也心喜。 一夜無話,第二天起身,便打聽雪山的路程,其實一者要助辛梅回覆武功,二者還有個心願。原來他想到雖是辜負了多九公與陶氏兄妹一番好意,若他能取得那部上天梯,那時暗中送去與三人,不是即可報答他們這番好意了麼!而且現今武林這多高手之所以爭鬥不休,不是為了奪這部上天梯麼?那時都巳失了望,只怕也即罷了紛爭。 他心下現還擔憂著一事,現下多九公與陶氏兄妹,可說在四面受敵之中, 女金燕自身尚且難保,眼前不會找多九公生事,但一旦遇上,必有一番惡鬥,只怕合三人之力,亦不是 女敵手,華山二無常與多九公已翻了臉,那是不用說丁,妙化夫人因桑氏姊妹之故亦絕不會與三人甘休,多九公與陶氏兄妹若有了這部上天梯,可就不用擔心了。 是以,有這多緣故,周洛急於想即早取得,當天便和辛梅上路,他更想到化名練成了上天梯武功,他雖無意與人爭強鬥勝,但那時他要訪尋仇家,報他殺父之仇,可說就輕易了,那時誰也不能再迫害他,更不怕再被人阻撓。 兩個兼程向西南而去,他心中雖急,卻因辛梅武功已失,在路上快不了,每日行走百里已感吃力。 這日到了紫陽縣,周洛心想,這般走法,何日能到?當下給辛梅買了一匹馬,他本是身無分文,幸好辛梅帶有不少銀子,倒不愁少了盤纏,從此往南,進入四川境界,再又折而往西,一路之上,周洛不但勤練離門劍和那無名老人所授的神功,且得辛梅從旁指點,將那須彌遁形已練到了火候,且他曾聽多九公說過,這些一等一的高手之所以都想得到他,不過是因他曾練過上天梯中的氣功,能抵抗酷寒,是以每當夜靜,辛梅已睡去之時,即按那氣功口訣,斂息凝神,萬緣不著,他夜夜勤練,已是東方生 ,一氣歸元,正因為相輔相成,是以武功大進,單就須彌遁形的輕功,較之辛梅,只有過之,而無不及,若與周洛初離師門時相比,武功可說天淵之別。 因是他武功大進,反而更顯得純樸,恰是渾金璞玉一般。 兩人過了松潘,時常行了一日,皆無人煙,而且並無道路,馬匹穿林越嶺,甚是難行,走個兩頭見日,亦未能走出百里地去。每日周洛打些野味,烤熟了充饑,夜晚若然尋不到山洞,就草草結個蘆,遮蔽風露,一路之上,說不盡那跋涉之苦,這樣行了半個多月才到大雪山。 此時已是六月天氣,若在內地,早巳炎熱,但此間尚未上山,巳如寒冬,仰頭一望那山上的皚皚白雪,那寒意更增了幾分。周洛功力深厚,不怕寒冷,辛梅卻早叫起苦來,她先還忍住不說,但她臉上凍得紅一塊,白一塊,牙關直打顫,一不小心,她上下銀牙就捉對兒廝打。 周洛哪有看不出的,不敢再往上走,想了半天,想不到更好的主意,只得找個避風所在,搭了一個屋子。 好在山下並非不毛之地,雪地較少,隨處皆有樹木,他這一路行來,每當找不到宿處,或是下雨天,都趕搭茅屋來遮風雨,是以熟練得很,何消 兩個時候,便已搭成了一間結結實實的屋子。 但凜冽的風,仍從縫隙中攻入,當下又在四外把土堆得高高的,幾齊到屋頂,這一來果然好得多了,隨又砍了些樹枝,生起火來。 辛梅嬌弱無力,沒法幫忙,好生過意不去,說:“周大哥,你該歇歇啦。” 周洛道:“好,你留心加緊撥火,我去去就來。” 哪知他一去就去了好半天,回來時提著兩只野兔,一只梅花鹿,而且都已剝好了皮,洗得乾乾淨淨。 辛梅已不覺冷了,活力巳復,忙接過來割片生烤,周洛卻將那幾塊獸皮在火上烤乾,替她鋪了個床。 兩人吃得飽了,周洛又去獵了兩只鹿來,辛梅說:“我們怎吃得了這多。” 周洛道:“一者先前獵得獸皮,有了墊的,沒有蓋的,二來呢,小梅,我這一上山,不知幾時才能返來,怎能不替你多準備些吃食的。” 辛梅說:“周大哥,你不要我上山去呀!”言下甚是失望。 周洛道:“小梅,你別難過,試想現今還在山下,尚且這般寒冷,你已禁受不起,若然上了山,你能忍受麼?而且妙化夫人和桑氏姊妹都在山上,此番去取上天梯,難免遇上,她們豈能不阻擾,勢必有一番惡鬥,你怎能去得?” 辛梅撅著嘴,當真她是不能上山的。 周洛又道:“小梅,你不但不能上山,而且便在這裡,也不能走動,一者怕桑氏姊妹發覺,二來要防有人前來。” 辛梅不用他說明,已知他所指的是什麼人,必是說防華山二無常, 女金燕等人,那 女金燕以為練成了黃梁功,即能勝得二無常,哪知仍然不能取勝,現下又知事已敗露,黃粱道人不會放過她,自是急欲想取得上天梯,說不定已到了此地。 辛梅並不害怕,說:“怕什麼?這裡隱祕得很,又不在上山的路上。” 周洛找了這個隱祕的所在,事前已然盤算過,若不是有意尋找,當然難以發現。 這日天色已晚,周洛在室中陪了她一晚,將野味替她全部烤好了,足夠她一人半月以上的食用。 第二天一早,兩人出屋一看,只見一夜功夫,巳鋪了厚厚一層雪,那茅屋更是被埋在雪中,別說這裡甚是僻靜,便是有人到了近處,亦難發現。 周洛好生高興,也更放了心,叮屬她珍重,若無必要,不可出屋,隨即別過辛梅,向山上而去。 他怕在雪地注下腳印,是以起步即以提氣而行,奔出了一里多遠,才停下步來,回頭一看,但見白茫茫一片,早巳失去了茅屋所在,再抬頭一望,但見雪山插天,高與天齊,而且雪嶺綿延,眼前成了個銀世界。 周洛本是一股勇氣,前來雪山,並不知那古洞所在,這時一見眼前景象,大是躊躇,觀下連東、西、南、北也難分辨,怎知那古洞是在何處? 當下回憶多九公那晚在桃花塢之言,他曾說那日在雪山與他師祖,曾遇雪封,下山不得,可見是在這雪山高處,心想,我何不向高處尋去! 他不知那古洞所在,亦不知妙化夫人是在何處,而且放眼是皚皚白雪,並無可隱蔽身形之處,是以,周洛把心一橫,明著就往山上走,此外實也再無他法,他時時戒備,想來桑氏姊妹現下早巳回到了雪山,妙化夫人自也知道現下有多少人想來爭奪那部上天梯,她豈有不提防的,而他在雪地上行走,目標又極是顯著,隨時都有可能與雪山派的人惡鬥。 他不敢將寶劍離手,那劍上寒光,映著雪光,必然也能在老遠看出,他也不顧了,直往山上走。 那知走了兩個時辰,翻過了一座雪嶺,並且沿那雪嶺搜索遍了,心下記住多了九公所敘述的情景,不但那古洞未曾發現,而且連相似的雪壁也未發現。 此時他已在雪嶺的南面,山勢更加陡峭,但積雪卻不多,隨處都露出黑色的岩石,山下更見到有疏落的樹木。 周洛心中忽地一動,要知現下是六月天氣,本來不應下雪的,只因這已是雪山的高處,昨日他和辛梅停留之處,巳該是在半山以上,只因下面山勢不甚陡峭,是以未覺得,這山上的雪,必是多年積下來的,那妙化夫人即以雪山為居處,昕居之地,必也在山之陽,而且不會在高處。 他越想越覺不錯,留心一看,見這面的積雪雖然不多,匣山勢卻更險惡,無雪之處,惡石嶙峋,對面一山,比這一苴嶺還要高峻,隱約見那山之後,更有高山,象是無窮無盡。 他一看便知妙化夫人不在這下面,且與多九公所敘述的情景不大相同,是以毫不遲疑,即奔過對山。 越是往上,那積雷也更加堅實,這時他輕身功夫巳大進,所過之處,地面並未留下腳印,真個是踏雪無痕.就在他到了對山山腰之際,偶然回頭一望,忽地發現下面現出三個人影! 周洛一怔,忙不迭一伏腰,要知雪地上雖然不能隱蔽身形,但凸凹不平,要不使下面的人發現他,卻是輕易之事.待他慢慢探頭下望,見下面三人來得甚快,相距巳在半裡之遙,只是仍然看不清是什麼人? 原來這面山坡滿是積雪,並無樹木,是以能看出老遠。 雖是看不出來的三人是誰,但見來人分散開來,而且隨走隨停,象是在小心戒備,一看來人不是雪山派的人,心想: “只看這三人輕功都不弱,莫非是為了上天梯而來的?” 他心念才動,三人上來得好快,漸漸能辨得清衣著,忽見當中一個,似是一身紅衣,果然是那人一身紅,眨眨眼間,又近了十數丈,只見那人的紅衣映著白雪,分外鮮明。 周洛心頭一震!莫非是她?那陶丹鳳不是一身紅衣麼?而且來人恰是三個。 不大功夫,三人來得更近了,那左面一個身形特別高大,不是多九公是誰? 周洛好生驚詫,怎麼他們三人也來了? 原來他看清是這三人,心下即作起難來,一者他知多九公不是妙化夫人的敵手,更怕二無常和 女金燕也在這時前來,那時三人豈不險極。再說,三人此番來,自是為了取那上天梯,他豈不是要與他們爭奪麼?若不,若是助他們取得上天梯,那多九公必不肯助辛梅回覆武功,豈不是大失此來本意! 他好生為難,只見三人已來到身下只有數丈了,更著急起來,這雪坡之上並無隱蔽之處,待三人一到,必會發現自己,而且此時要想走避,亦是萬萬來不及了。 人急生智,現下只有躲入雪中,幸好多九公與陶氏兄妹巳停下步,似在緩氣,當下急忙兩手並用,挖了個坑,再將雪蓋在身上,只留下個小孔透氣,隨聽沙沙之聲入耳,三人巳到左近。 只聽多九公低沉的聲音說道:“你們可要小心了,翻過山,即是那妙化夫人所居之處。” 陶丹鳳嬌喘之聲微聞,說道:“這妙化夫人忒怪,甚麼地方不好住,卻住到這冰天雪地里來。” 陶六如道:“既如此,我們多歇一會,說不定撞上,即有一場好鬥。” 周洛聞言大急,怕被他們發現,而且埋在雪中,太不是滋味,偏聽多九公嘆了口氣,道:“這也難怪你們,山勢陡峭,雪又浮滑,且要時時戒備,自然倍常吃力,六如倒也罷了,丹鳳輕功雖然不弱,總嫌內力不足,你從這上面,就該知道妙化夫人為何會居住在這雪山了。” 周洛在初到桃花塢之時,他的輕身功夫遠遠不及桑氏兄妹,這些日來雖然大進,卻並不知道自己的進境到了何種地步,此時聽多九公之言,倒反而心下吃驚,是無比驚喜,他今日上山,並不感到吃力,這時才想到雪山山陡雪浮,若然輕身功夫稍差,那浮雪不能著力,實是難以上來,可見他在這兩月之中,他的輕功由遠遠不及陶氏兄妹,成了遠遠超過兩人了,也更加感激辛梅。 只聽陶丹鳳道:“難怪那桑青、桑虹姊妹,小小年紀,輕功大是了得。”說話時兀自還在喘氣,隨聽雪地上微微一震,顯然是陶丹鳳坐了下來,而且是坐在近處,若不是相距一兩尺遠,他絕不會感到微微震動,這一來,周洛連大氣也不敢出。 陶六如象是也巳坐下,說道:“那妙化夫人當真不可輕視,她這兩個徒兒也恁地了得,其師可知,這些年來,她必也防人前來爭奪上天梯,想來武功也更了得。” 多九公說:“如何不是?這女魔當年已是厲害得很,這些年來,就我所知,不但未將武功放下,而且還練了一種極其厲害的武功,只是不知其詳。” 說著,多九公長長一聲浩歎,道:“老夫多年闖盪江湖,何嘗怕過人來?這次卻千萬叮嚀你們小心。若非迫不得巳,我也不帶你們來冒這奇險了。” 陶丹鳳說:“九公,你老人家何必長他人志氣?這妙化夫人武功雖然了得,你可也沒放下啊。” 多九公道:“丹鳳,這些日來,你難道不曾眼見?我不但未曾勝得 女金燕,亦非是華山二無常敵手,武功一道,是半點虛假不得的,一籌之差,你就得低頭服輸,妄自逞強,不過徒自取辱。” 周洛聽得暗自點頭,這老化子性烈加火,但卻並不妄自尊大,也更為可敬,一時不再聽到陶氏兄妹言語。不由著急起來,他們若再不走,他在雪堆中,可再也藏不住了!皆因那近身的雪,被他體內散發出來的熱氣,漸漸開始溶化,衣衫也斬漸濕了,不但覺得寒冷,最怕的是那雪溶化,那時他再也藏不住了。 一會,忽聽陶六如道:“九公,那冰窟還有多遠?” 多九公說:“近了,你沒瞧那座高高的雪山麼?就在那山陰一面。” 周洛精神 振,他正愁找不到地頭,現下得知那冰窟所在,那就好了。 隨聽多九公道:“只是我已多年未來,那洞口是否已被封,那就不得而知了。” 當真不妙得很,這雪山長年雪封,尤其是山陰之處,積雪更厚,難免沒有雪崩,只怕早又封閉了洞口。 只聽多九公又在說道:“若然洞被雪封,那就只有從山頂那通天口上進入了,現下你們該知為何要準備這條百丈長繩了。” 這一會功夫,周洛身上衣衫已被溶化的雪水濕透了。饒是他練成了純剛真火,亦覺冷不可當,這還罷了,那溶化的雪水,更灌了他滿耳滿鼻,不伸不敢呼吸,而且迫得他將從鼻孔中灌入的雪水,一口口地吞下肚去,若然是過片刻,他頭頂的雪便不化盡,露出形藏來,他也再忍耐不住了。 幸好這時,那陶丹鳳站起身來,道:“九公,既如此,我們該走了,這裡不能隱祕身形,別被她們發現才好。” 多九公說:“好,走罷,現刻開始,你們更要小心,而且不能從山頂越過,那一來目標更顯著了。” 陡聽沙沙之聲入耳,漸去漸近,也不再聞話聲。顯然他們走了。 周洛估量他們巳去得遠了,這才探出頭來,待看清已瞧不見三人的影子,即刻躍出雪坑,估此時已渾身濕透,被冷風一吹,更冷得不可當,忙將衣衫擰幹了,擦去頭臉上的雪水。 他忽然心中一動,心道:“我若連這點寒冷也禁受不起,如何能下得了冰窟,我何不運動真火試試。” 當下即盤膝坐在雪上,將真氣運行,登時一點純陽真火,自丹田升起,瞬已布滿全身,霎時間,他身上便見熱氣騰騰,不但不再感到寒冷,而且不到一盞熱茶功夫,身上衣衫也幹透了。 周洛實不知他本身功力已到了這一境界,心下大喜,難怪這多高手,都要爭奪他了,這麼看來,只怕他當真能下得冰窟。 他見雪上有四行腳印,明白是陶氏兄妹所留下的,多九公功力較高,也可見一般,忙隨那腳印走去,只見那淺淺的腳印,果然不是越過山頭,而向山腰那邊繞行過去,待他轉過山腰,那雪地上的腳印,卻忽然不再發現了,待仔細一看,才發現腳印不是沒有,而且比前更深,只是相隔有一兩丈遠。 周洛明白是三人到了此處,巳施展開飛騰之術。 再向四外一看,左面山下,隱糾見樹木甚多,半山以下,巳無雪跡,只是這面山勢更陡,而且比起山陰那面更高,估量山腳到山頂,怕不有兩裡地。 周洛凝視那山下樹木濃密之處,不由心中一動,心道:“莫非妙化夫人即是在下面,三人到了此處,怕敗露了身形,是以飛縱而過?” 他也不敢大意,忙一伏腰,一面尋找腳印,一邊飛縱,只見那腳印向右面山下而去,下到數十丈遠,已有一道雪嶺連接兩山,腳印便在山嶺那一面通過。 他雖小心翼翼,但毫無警兆,奔了一頓飯功夫,巳到了對山,再辨那腳印,已是繞向右面山陰。 周洛精神大振,知已到了地頭,那古洞便在這山陰之處,皆因這一座雪峰,已是雪山中最高的山峰,放眼四望,群山巳在腳底。 他繞過山陰,奇怪並無任何警兆,只見那腳印殷然,清晰在目,隨腳印走了三里多地,那腳印已到了盡頭,而且不再是兩人,而是三個人的腳印,顯然三人是在此停留了一些時候,故爾多九公也留下腳印來了。 周洛心道:“莫非那古洞便在此處?”看時,前面乃是一個斷岩,但沒被雪封,巳無可落腳之處,此外並無絲毫異狀,別說無甚洞門,便連個窪凹之處也無。 周洛大失所望,見腳印到此為止,前面已不能通過,下面亦無腳印,便知三人向上去了,當下拔起身形,騰起數丈高下,果然又發現了腳印,是奔上峰頂。 先前已聽多九公說過,洞被雪封,那乃是意料中事,而古洞通天,他三人必是奔峰頂無疑。 循著那足跡前進,果然一直到了山頂,周洛頓覺寒風刺骨,越是往前,也愈覺寒氣砭膚。 他心下甚是奇怪,皆因山上的風並不特別強勁,這山頂和山腰,實無大區別,冷得忒怪。 他正奇怪間,巳發覺前面數丈之外,似有霧氣蒸騰,沖天而起,但甚是稀薄,若非到了近處,不易覺察,待他走近,才發覺已到了個地洞邊緣。 周洛心神甚是振奮,只見這地洞約有數十丈,下面深不見底,四邊皆是冰壁,正與多九公所述的古洞通天口無二。 忽然想到多九公和陶氏兄妹,這洞口不見人,自是巳下去了!但怎會這麼快,他不過在運行真火乾衣之時,耽擱不到一頓飯功夫,只看下面冰壁如鏡,多好的輕功,也是下不去的? 隨想起多九公說過,他帶有百丈長繩,登時心中一動,即沿這通天口邊尋找,果然給他發現,在對面冰壁之上,垂著一條長繩,那繩之細如指,色作青黑,是以若非到了跟前,他又是仔細尋找,幾乎發現不出。 那繩子的頭上一端,更是深深埋在雪中,想是系在崖邊石上,上面的雪上,未留下半點痕跡,可見多九公在事前早巳算計到了,留下長繩在此,亦即是留下退路。 周洛瞧那繩子,見未晃動,就知三人巳到了洞內,更不怠慢,即刻躍下,抓住繩子,向下滑落。 越往下落,也越覺寒冷,只是他雖未將真火運行,也還能忍受得住,估量下落已有三四十丈,忽然發現下面冰壁四外中空,就知已到古洞了。忙穩住身形,凝神聽了聽,聽得下面並無聲息,這才躍落。只見洞中與多九公以前敘述的一般無二,到處垂著鐘乳,那長的直連地面,與冰柱一般無二。 周洛大放寬心,有這多鐘乳,可就容易隱身了,當下忙隱住身形,忽聽右前面有話聲傳來,是多九公的聲音,說道:“六如,可有警兆嗎?” 陶六如的聲音也低得很,說道:“九公,這右面一帶我巳搜遍了,奇怪得很,並無絲毫警兆。” 便聽多九公沉吟了半晌,說道:“這原也不奇,我不過加多一分小心而已,那妙化夫人守在近處,想盡了方法也下不去,自然也想不到會有人來取這部武林寶典,便有人來,她也會故示大方。” 多九公的話聲未了,忽聽遠遠有人冷哼一聲,那聲音微弱得很,周洛一怔,但聳耳而聽,卻唯聞風聲迴旋呼嘯,宛若淒厲哭嚎,入耳令人心悸。 原來這時風勢陡然增強,從那通天口中灌入,故爾發出淒厲的嘯聲。 周洛只道自己聽差了,也就不在意,隨聽多九公道: “丹鳳,你身上的火龍珠可要小心,今番我們取這上天梯,可全靠此珠,前些時桑氏姊妹前去桃花塢,亦即為了盜取此珠。” 說著,忽然嘆了一口氣,道: “只怨周洛那小子太不知好歹,若然有了他,由他和丹鳳同下冰窟,那時取這上天梯,可就易如反掌了。” 周洛不由也是一聲長嘆,只是他在心裡嘆息,未曾出聲,忽聽陶丹鳳道: “九公,這也是難怪他的,那日白頭翁若是早到一步,我們早點知道他受的冤屈,那時他就不會疑心我們了,後來,欸……” 周洛聞言,甚是激動,原來他師伯巳知他是受了冤屈的,而且多九公亦已知道了原因,那他們為何不早說明? 想到那晚他返回桃花塢,曾偷聽師伯白頭翁的談話,並未聽全,即已逃走,這時好生後悔,這不是陰差陽錯嗎?後來若不是被辛梅搗亂,扮成自己戲弄多九公和陶氏兄妹,也可有說明的機會,現下卻晚了,現今他冒險前來取這上天梯,乃是要助辛梅回覆武功,別說不能與他們見面,而且還處於爭奪的地位。 那陶丹鳳一言未了,多九公已怨道: “若不是辛梅那丫頭搗鬼,本來能有挽救,辛璜那老兒養女不教,的是可惡。” 顯然多九公巳原諒了他,但周洛心中卻不喜,皆因多九公提起辛梅來,便十分惱怒。 剎那間,他巳在心裡想了幾遍,想到他若現身與三人見面,合力取那上天梯,只求允許能助辛梅回覆武功,好是不好?想來陶丹鳳感辛梅相救之德,自不阻止,陶六如謙謙君子,亦無不允之理,但決定可在多九公,那多九公對辛梅惱怒尚在罷了,有他和陶氏兄妹苦求,也許還能息他之怒,但多九公曾說過,他之所以苦心要取上天梯,乃是怕此書落入當今這批魔頭手中,是則豈容辛梅習那書中武功。 周洛正是一則以喜,一則以憂,喜的是他們早知他蒙冤,而且師伯白頭翁竟也相信他不是殺師的兇手,這數月來積壓在心頭的悒鬱,一掃而空,其喜可知,但現下他實是作難,為了辛梅,他又不能現身與三人相見,而且如何能將這都武林寶典取到手? 本來他巳立志在取得這部上天梯後,決心待辛梅武功回覆,即獻與多九公,是以倒不以爭奪為意。 隨聽陶六如道:“九公,我們此番前來,未被妙化夫人發覺,還以早早下手為是,現下還提那周洛作甚?即使他也前來,誤會巳釋,那純陽純明相配合,亦非一朝一夕之事。” 多九公道:“你知什麼?這些年來,我督促丹鳳所練的武功,即是從純陰著手,那陰陽交感而達至剛之境,又如兩儀渾圓而為太極,實是簡單之極。” 說著,又是一聲長嘆,道:“六如所說不錯,現下還提他則甚?只是此刻卻須忍耐一時,要知雪山派的人來撞見 個,倒更要小心,我看大有蹊蹺,還以晚間動手為是,而且也得準備準備。” 陶六如便沒言語,忽聽陶丹鳳道:“九公,當真就我一人下去麼?” 多九公說:“我與六如要守護戒備,自是以你下去為是,丹鳳,你別怕,我們此來,原是盡人事,聽天命,若你不能忍受那酷寒,可要趕快上來,那時再想他法。” 周洛心中一動,不自覺猛跳起來,心想:“若然只得陶姑娘一人下去,我何不先她而下,守候在冰壁之上,那時與她合力取得上天梯,想來陶姑娘必好說話,我若求她暫借一用,待辛梅武功回覆,即刻送還,她必會允許。” 想到這裡,心下甚喜,只聽陶丹鳳道:“九公,我才不怕呢?不過是冷些罷了,我倒恨不得即刻下去。” 周洛生怕多九公會答應,忙一長身,若她果真即刻下冰窟去,他便搶先而下。 卻聽多九公道:“我不是說過了嗎?不用急在這一時,一者我們守候半日,且瞧瞧妙化夫人是否真未發覺我們前來,二來你也要費老大功夫裝束。” 陶丹鳳道:“裝束那不簡單得很,用火龍珠護心,穿上貂裘就是,至於雪山派的人,更不用管他,便是被她們知道了,難道我們就這麼空手而退?” 忽聽陶六如道:“妹子怎不聽話?九公的安排自有道理。” 隨聽多九公道:“丹鳳,你還有不明白的,冰窟之下,要真如你所說的簡單,這部上天梯怕不早被人取去啦!老夫早年亦曾試過,但下去還不到三四十丈,四肢即巳被凍得僵木,試想這冰壁如鏡,再高的輕身功夫,也休想能上下,全靠兩臂兩腳用力,未下而四肢已僵,還能談取那上天梯嗎?” 陶丹鳳道:“我明白了,今番九公必是將我用繩墜下,是以上面需要兩人守護。” 多九公道:“不錯,正是如此,試想白天怎行?而且我前次來此,已試出在子時陰陽交泰那一刻功夫,冰窟中的奇寒稍減,欸,別看你有火龍珠護體,但是否能忍耐得了冰窟下面的奇寒,實難斷定,只好到時再瞧了。” 周洛聽多九公設想得如此周密,而且十分小心,但仍無把握,不由暗叫了聲漸愧,自己只憑一股勇氣,便大膽前來,別說下不去冰窟,若不是遇到多九公,只怕連這古洞也找不到了。 他暗自在這裡慶幸,只聽陶六如道:“現下不過申時光景,時候還早得很,我們何不進些飲食。” 周洛心想:“不錯,我也該吃些東西了。”他隨身攜帶有不少烤肉,當下吃了些,一面注意三人的動向,盤算如何下去冰窟,皆因他已聽得明白,知陶丹鳳不再是垂繩而下,而是由多九公用繩子將她系住墜下,這一來,他想再藉他們的繩子下到冰窟底去,那是萬萬不能的了,而且還得趕緊想法兒。 當下他遠遠繞過洞的那邊,找了個最近冰窟口的鐘乳隱住身形,向那冰壁一看,登時抽了口涼氣,只見下面的冰壁,和他下來的上面一段,一般無二,皆是壁陡而又平滑如鏡,要想下去,當真是難如登天! 他此時好生後悔,悔不該不帶一根長繩來,這可是他的疏忽之處,因他在桃花塢時,即曾聽多九公說過這冰窟的情形,他早該知道帶根長繩來才對。 他想及多九公懸在上面冰壁上的繩子,但若取下連用,那時連他在內,洞中四人休想再能出去。 想到此處,他忽然心中又是一動:多九公曾說別有洞口,若然僅是雪封,那麼只要找到了洞口,設法清除掉封洞的冰雪,想來也不甚難。 當下即返身搜尋,他小心翼翼地在鐘乳中穿行,哪知那鐘乳似無窮無盡,不但未找到洞口,而且連石壁也未有發現。 他這一驚,非同小可,就知自己已迷了路了,而且也可見這古洞實是大極。 他找不到洞口還則罷了,最怕的是回不到冰窟口邊,且這時已是申未時候,洞中本來就暗,天色漸漸黑下來,內裡也黑得更早。 周洛此已失了方位,忙尋路想回到冰窟口邊,只急得他在鐘乳之間亂竄亂闖。 正行之間,忽然瞥見前面鐘乳中,似有物晃動。 他不由一怔,急忙止步,待他凝神一看,才發覺晃動的不是鐘乳,面是鐘乳那面似有人在移動,原來那鐘乳有些透明,可看出模糊的人影。 周洛暗叫了聲好險,心想這多半是多九公和陶氏兄妹,幸好自己適纔腳步放得甚輕,不然怕不早被他們發現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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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7-03, 01:18 AM | #604 (permalin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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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章b
但他心裡倒定了下來,這一來可就不怕迷路了。 哪知他心下方在慶幸,忽聽鐘乳那邊有人說道:“我猜如何?就算定老化子必來,白老大,今番我們可要搶個便宜啦。” 竟是黑、白二無常來了,說話的自是那黑無常,顯然他劍傷愈後,即隨後趕了來的。 周洛大驚,現下尚不知如何與多九公暗爭,華山二無常這一到,眼看這古洞即有一場惡鬥! 只聽白無常道:“未必,未必,老化子要有本事,還不早來,只怕十九白費勁。” 黑無常道:“若無幾分把握?多化子怎會來此,我們瞧著辦就是了!小心點,別讓他們發現了,讓他們好放心去取,只要他們能取到手,哈哈,我們不就是半點氣力也不費麼?” 周洛聽得明白,原來二人隱藏在此,是想待多九公等取得上天梯後,才下手爭奪,當真狡猾得很,試想二無常任何一人,巳夠多九公斗的,一個將多九公絆住,另一個自是手到奪來,心道:“多九公尚在夢裡,我得沒法知會他們才是。” 當下悄悄退回,繞過十數根巨大鐘乳,果見前面鐘乳之後,又有人影晃動,就知是多九公等三人了。 他略一思索,騰身而上,將身形貼在洞頂,運動捏下一塊崖石,同時看清退身之處,然後驀可里向二無常隱身之處打出! 那石塊一出手,他也飛身退後兩丈,仍是將身形貼在洞頂,而且隱在一根鐘乳之後。 他現下輕身功夫早巳極高絕,當真是快如電閃。 說時遲,那石塊打在二無常隱身的那鐘乳上,拍地一聲暴響,只見二無常人影一分,登時無影無蹤,一者天色巳然昏黑,二來鐘乳如林,二無常有似幽靈一般,一閃而沒。 哪知多九公等三人未見現身,卻聽連珠響亮,霎時間,碎石紛飛,宛若雨點般打在二無常適纔隱身之處,陡見陶六如折扇搖搖,斜斜縱出! 周洛才知是他施展藉力打力的獨門功夫,碎石打出! 陶六如這手武功實是武林一絕,在這般武林奇人之前,他雖然相形見絀,若在江湖武林,實難有敵手。 陶六如這裡斜斜縱出,卻仍未見多九公與陶丹鳳現身,只聽他朗聲說道: “在下陶六如候教。” 他連叫了兩聲,卻未聞有人應聽,他微微一愕,折扇針刺裡一拂,左手立掌當胸,縱身到了鐘乳前面,咦了一聲,說道:“九公,這不是怪事嗎?” 這才見多九公與陶丹鳳閃身出來,陶丹鳳道: “哥啊!多半是洞頂石塊風化,自行落下的!” 陶六如道: “不對,妹妹你聽到那聲音嗎?自行落下的石塊,怎會發出暴響之聲?” 多九公早尋著地上的碎石,道: “六如見識不錯,若不是被人打出的,這石塊也不會碎裂成這多小塊。” 多九公說著,忽地一怔,像陡然間想起了什麼,忽地大聲說道: “既然好意示警,何不現身相見?” 陶丹鳳見多九公目光炯炯,向左右疾掃,道:“九公,你在同說話啊?” 遠誰處,周洛聽得明白,倒駭了一跳!難道多九公發觀了我? 多九公連叫了兩聲,周洛心下雖在打鼓,但那敢答話?隨聽多九公道:“六如,你發現了什麼?” 陶六如說:“九公,果然是有人示警,鐘乳上痕跡在右,可是這人是自左面打出的石塊!” 陶丹鳳啊了一聲,周洛卻駭然,若然他們搜尋過來,必會發現他,卻聽多九公道:“罷了,六如,何必徒勞,這人乃是一番好意,既然不願現身,又豈能找到他?” 陶六如道:“九公,那麼你猜這人究竟是誰?” 陶丹鳳道:“九公,那麼這洞中除了我們,至少尚有兩起人。” 多九公哼一聲,說道:“不料還有人來湊熱鬧,哈哈。”他狂笑一聲,他們先前盤算的,顯然已不能如願,是以多九公十分惱怒。 周洛卻忽然心中一動,想到:“但盼九公就此罷手,那時倒免得作難,也免他們與二無常衝突。” 哪知陶六如道:“九公,既是此間有高人!我們又何必湊這熱鬧,何不作壁上之觀?” 多九公卻未待說罷,已怒喝一聲,道:“我老化子從來不知退縮,不管這些人是誰,這番我老化子是潑出去了。丹鳳,來來來,我們即刻動手,倒要瞧瞧誰行誰不行。” 多九公已被激怒,立失沉著,這也難怪,他一生未遇敵手,近來被辛梅戲弄在先,挫敗於 女金燕和二無常手中於後,難怪他要惱怒。 周洛暗中示警,原是要他們小心,免被二無常所乘,哪知倒適得其反,心下大急。陡聽腳步聲響,顧然是多九公大踏步向外走去,陶六如與陶丹鳳齊聲喚道:“九公……”但聽腳步聲雜沓,兩人亦已隨後跟出。 周洛見事已如此,忽想到二無常已然隱去身形,觀今只有釜底抽薪,暗裡製住二無常,此外別無善法。 他明知不是二無常的敵手,但他寧可自己冒險,也不願多九公與陶姑娘栽在二人手中,心想:“在華山之中,我也曾創傷黑無常,敗走白無常,現下我劍術武功,巳精進不少,何況須彌遁形亦已練到火候,又何懼此二人?就算勝不得人,也可自保,其實我,只要能牽住二人,容陶姑娘得手後退出山去,目的已達。” 心下想到這裡,精神也為之一振,並不下地,即在洞頂之上滑行開去。 他氣功輕功都極精純,這般全憑丹田一口氣,用背脊貼在頂上洞滑行,實非常人能及,若在兩月之前,他是萬萬不及的,但現下他不但能貼壁滑行,而且身形如魚在水,自如快捷,眨眨眼間,巳滑穿過數根鐘乳。 他耳目並用,一面搜索二無常所在,一面耳聽多九公和陶氏兄妹的行動。三人相距雖已漸遠,但因是在洞中,只要有一點音響,便聽得清清楚楚。 只聽那陶丹鳳道:“九公,當真這時就動手麼?不怕……” 多九公道:“丹鳳,你附耳過來。” 隨即聽得一陣耳語,已是聽不出說得什麼,一會,才聽多九公道:“這貂裘需折緊了,丹鳳,你只管下去,上面有六如與我。” 陶丹鳳道:“是,那我可下去啦!” 周洛心下大急,原來這幾句話的功夫,他巳在洞頂之上滑行了十數丈遠,始終未發現二無常的蹤跡,他原想暗隨陶丹鳳下入冰窟的,現下已是萬萬不能了,一者多九公與陶六如必然守在冰窟口邊,二來他便能進入也擔心多九公與陶六如,現下只有趕快找尋二無常,若能將那個魔頭製住,那時再作計較。 忽然他心中一動,忖道: “二無常志在巧取豪奪,是則必不會離開多九公等太遠。” 當下向多九公那邊搜了過去,卻始終未發現二無常,他知二無常就是神出鬼沒,但只要他在左近,絕不會逃過他的眼去,而且他實也把每一根鐘乳都搜遍了,又是身在高處。 至此,周洛知二無常必已遠遠躲開去了,洞中鐘乳如林,地方又寬,而且這 來成了二無常在暗處,他倒在明處了,只怕他暗算二無常不成,倒會被二無常暗算。 心想至此,大是躊躇,忽然陶六如道:“妹子小心!” 多九公道:“別忘了我吩咐言語。” 陶丹鳳道:“九公和哥哥放心,我省得,這就下去啦。” 周洛忙一點腳前鐘乳,滑出一丈有奇,只見陶丹鳳自頭至腳,一身重裘裹體,站在多九公與陶六如之間,兩人則斜身向外,在旁戒備,冰窟口上,系著一根繩子,一頭系在近處的鐘乳之上。 陶丹鳳說罷,手抓住繩子,即刻滑落,周洛也心情緊張之極,也在暗中戒備,但了無異狀,心想二無常既是想搶現成,自不會在此刻出面打擾,別說不會即刻現身,只怕還會擔心被三人發現。 他想到此處,心下忽地一動,心道:“我何不在此時下去,相助陶姑娘,或者搶先取到手中,那二無常知是我巳取得,自然不再與三人過不去。” 但他怎能下去?那多九公與陶六如守侯在系繩之旁,要想利用那根繩子,豈能得夠? 他遠遠滑開,繞到那冰窟口邊,巳可看清那繩子貼著冰壁下垂,兀自在抖功,顯然陶丹鳳仍未著地。 他望著那繩子,忽然有了主意,這冰壁雖然滑不留足,但著在上滑行五七丈遠,自忖還不太難,只要能將兩人視線引開,他即躍下,從冰壁上滑行過去,趁那繩子仍在顫動之時,想來能將多九公與陶六如瞞過,而且兩人在那繩子上頭,不能俯身下視。也絕想不到會有人敢下冰窟。 他想到即動手,立即捏裂一塊石頭,抖手向兩人身後打出,而且接連打出三塊! 果然那石頭發出暴音,多九公已怒吼一聲,錯掌回顧,陶六如折扇倏張,疾撲過去,那多九公卻只回頭,並未移步! 周洛那敢怠慢,就在多九公才掉頭的剎那,閃電般已落下冰窟,他是縱前丈來遠,即垂直下落,到了五六丈處,猛可裡一提丹田真氣,背脊往後一貼,即巳牢牢地貼在冰壁之上。 他身形才穩,聽得多九公在上發話道:“六如回來,休要中了調虎離山之計。” 陶六如隔了一會,答道:“當真這是什麼人,若說是敵意,怎又未現身。” 周洛已無心再聽下去,在確知他未被猜疑發覺,忙滑過去,抓住那繩子,小心翼翼往下溜。 他不敢落得太快,為的是怕那繩子動得太顯著,引起上面人疑心。 這時他已心定下來,一面溜下,一面向下探望,他雖在這瞬間巳滑下一二十丈,但這冰窟仍然深不見底,而且更有個奇怪的景象,浮動著藍色的光影,越是往下,也更見蔚藍,那深不見底的下面,更藍得像海水一般。 周洛下到四五十丈處,覺出手中繩子已不顫動了,顯然陶丹鳳巳然到了底,但他此時已冷不可當,只覺兩手都巳僵硬,似乎抓不牢繩子,兩腳也不聽使喚了。 先前他在雪地上行走,以及後來到了冰窟口邊,亦未覺得寒冷,滿以為他下了冰窟必也能抵寒抗酷,哪知果然厲害。 他趕緊將繩抓牢了,停下不動,立即催動真火,頓覺一股暖氣流遍全身,待過了一兩盞茶功夫,才覺手腳凍得好些了,忙又繼續往下溜。但越是往下,越覺寒冷難當,只是倒不覺得如上面所見的藍得發黑,還幸能強視物,仍和上面一樣,空蕩蕩,唯見冰壁陡立。 他估量此時未溜下百丈,也至少有七八十丈了,奇怪下面仍不見底,手中繩索竟也不知還有多長,兩手腳又漸漸僵木起來,饒是真火在丹田之中,有似燈火,純陽真火在骨內運轉儘量加速,竟也冷不可當,只覺肌肉如割,十指比在上面之時,還要僵硬。 陡然間,他瞥見從手中溜出去的繩索,巳成了黑色,他心下 動,一手抓得牢了,待要鬆開一手看時,那手的五指竟然不能伸開,而且眨眼之間,手上已掛了幾條黑色的東西,像幾根短短的黑繩抓在手中一般。 他知手已凍殭,若然大力遂然張開,只怕五根手指立即折斷,忙將骨內真氣運聚於這雙手掌之上,待流轉了五七遍,這才慢慢伸展開來,卻見那黑色仍垂在掌緣之上。 待他看得明白,不由大吃一驚!原來那黑色之物,竟是手掌已被那繩索勒破了,血液流出,立即凝固成了冰條,試向冰壁上一碰,那血液凝結成的冰條立斷,而且發出清脆的聲音。 周洛這一驚,非同小可,知是自己手上的皮膚已凍結成了冰,不然不會被繩索勒破,也不致破了也毫無知覺。 這一來可糟了,下面更是藍得發黑,數尺之外,卻巳不能視物,不知道有多深,若然再往下溜,他這兩雙手掌哪還會再有肉在?那時血流更多,不但手掌從此廢了,只怕自己瞬即斃命。 周洛此來實是太過冒險孟浪,沒想想當今多少武林高手,全都不敢下來,那妙化夫人長年居住雪山之上,自是更能抗拒嚴寒,內家功力之深,也是武林有數人物,尚且不能下這冰窟,他怎敢貿然前來。 但若說他太以大膽冒險,卻也不盡然,要知他也曾再四思忖,若然他不能下入這冰窟,這些武林高手,又何必群起爭奪他,不是為了他曾得那上天梯中的練氣口訣,純陽真火巳練到了火候麼!雖說多九公曾言:純陽有如純剛,剛而易折,非要以純陰相配才行,但他卻想:無論如何,他想比別人強得多,只怕拼著吃些苦頭,勉強能下得去,而且辛梅武功已失,非往下不可。 哪知現下知道厲害。這時他大驚之下,更發覺身子竟然穩不住了,慢慢往下滑,一看抓住繩子的左手,手心貼著繩索,似有一根黑繩在往下滑,越滑越長,這麼眨眨眼功夫,巳長有 尺! 他知右手現下支持體重,必然破得更加厲害,血流也增多了。 這時他哪還顧右手亦巳破裂,忙不迭合力抓住繩子。 他手指張開不易,合攏極難,好不容易抓牢了,卻巳又滑下一兩丈! 周洛這時心下涼透了,現下尚來到底,已是如此厲害,想來到了底下,更不知還會如何冷法了,若然再有個三數十丈,就算還能有命,他這兩手必然廢了。 他這般心下驚駭,純陽真火運時登時緩了,立覺冷氣從四方八面,向心中襲入,感覺像無數條毒蛇,從血管中向心臟爬去一般。 周洛初還對這感覺奇怪,隨即醒悟,竟是血管中的血液也凝結了,且知何時凝結到了心房,也即是他斃命之時。 心道:“完了,我命休矣!” 那知就在這瞬間,陡覺心頭一震,他一陣暈昏,身軀已往下倒去,跟著後腦上也劇烈震憾。 周洛雖不知所以然,但知現下已到了生死關頭,若然他不保持清醒,他將就此再不能復生了,忙不迭守心護神,加速真氣循流。 一會兒,他才發覺自己竟是橫躺著,身軀並未再下滑,才知已到冰窟之底,不由松了口氣,暗叫了聲慚愧。 想坐起身來,竟是不能,待想用手撐地,才發現兩手兀自抓住繩索,原來十指僵如鐵箍,而且巳麻木得失了知覺,竟也不能張開。 他又費了半天功夫,將真火運行了十數遍,方能將手指微微張開,勉強松出繩子來,但巳力竭精疲,喘了半天。 這時地底更黑了,饒是他現今內功深厚,竟也看不出兩尺遠去,而且還模糊不清。 他慢慢調勻了呼吸,漸覺那襲向心房般蠕動的毒蛇,微微向後退縮開去,這才心定了不少,只是那體內的純陽真火,竟是微弱之極,始終不能到達腿部,更不能達到湧泉了,是以他不能活動,試舉了舉手腳,他兩條腿竟是知覺全無,休想動得分毫! 周洛知道不能這般躺得過久,心知身下乃是萬年玄冰,時間一久,更無法抵抗得了酷寒。 他好在兩臂因一直在活動之故,倒還能用得上些勁,便用兩臂之力,費了好半天勁,才爬起來。 就在他爬起身來的剎那,聽得有似瓷器碎裂之聲,一時響個不停。 他心下大奇,以為地底有人,必是陶丹鳳在近處碎裂了什麼!哪知待他凝神一看,才知不是什麼瓷瓦琉璃,而是自己的衣衫已凍凝成塊,他這一撐起身形,衣衫立即碎裂落下,冰窟中不大,是以發出音響入耳,竟然音響有如碎瓷落地一般! 周落再向身上一看,身上衣衫已是片片碎落,僅貼身小衣尚在,想是貼體尚有微溫,未被冰凍碎裂。 他這時之驚駭,簡直無以復加,難怪妙化夫人在此守候了這多年,也不敢下來了,現下他雖下到了冰窟之底,即使能尋得那部上天梯,他也能保得命在,可是也無法出得這冰窟了!試想他下來之時,只是從繩上滑落,尚且那麼難,現下兩手皆巳受傷,且巳僵直,一點勁力也使不出,別說上去了,便再想向下滑落,也萬萬不能了,而且他現下兩腿巳完全凍殭,別說動彈不得了,且巳毫無感覺,像是兩腿早巳不存在了一般。 他心下明白,這還是他練成了純陽真火,若然換了別人,只怕早沒命在了。 他想到這裡,心下登時寒透了,那麼陶丹鳳下來,只怕早沒命了。 他想呼喚,但費了老大的勁,將口張開,卻只是吸氣,將一口口冷氣吸入,竟不能發聲,原來他舌頭在嘴唇張開的剎那,亦巳立即僵硬。 周洛到了此時,已是萬念皆灰了,知自己的性命也不能長久了,皆因他體內運行的真火,已然越縮越小,只心口還有暖氣,才能保持得知覺,知他的真火巳漸漸微弱下來了。 他心下不由一聲浩歎,想到自己大仇未報,想到師父沉冤未白,想到辛梅武功巳失,她盼望自己還在罷了,想這多高手巳到了雪山,妙化夫人又近在咫尺,早晚必被發覺,那時哪會將她放過?自是性命也難保了!他此來本是想助她回覆武功,不料倒送了她的性命。 現今是什麼都完了!周洛心想:“我且尋著陶丹鳳,多半她已死了,能將她屍體掩埋,也稍稍報答她對我的一番恩德。” 他想來這繩下既無陶丹鳳的屍體,顯然是她必在繩上之時,巳凍得失去知覺,跌落下來了,是以不在這繩索下面。 他兩腿已不能動彈,當下靠兩肘之力,開始爬行,原來他兩雙手掌己被勒破,雖不覺得疼痛,但卻用不上力。 這冰窟深有百丈,所以上下壁立,乃上面溢雪落下,立即結冰,有似那冰柱一般,由滴水慢慢凝結而成,這冰窟何止千萬年,是以冰壁直達地底,上下壁立,成了個冰桶一般,自然上面有多大,下面也有多大,他雖爬行也極艱難,但也不到兩頓飯的功夫,已將地底找遍了,卻奇怪不見陶丹鳳的屍體。 周洛心下大奇,心想:即便她是從高處跌落,成了肉泥,也該找得到些殘肢碎骨,再說她衣衫也不會消滅於無形! 那陶丹鳳乃是從繩上下來的,這冰窟別無出路,而且想來她連命也不保,哪還會上得去,他實在想不出是何原故,若說她跌落下來,己成肉泥,立即凍結成冰,也不致一些痕跡也無,而且他在一兩尺距離內,也能看得清楚。 他這時雖未找到陶丹鳳,但因爬行了這一會,體內熱度倒增了不少,兩腿雖仍不能動彈,但兩臂巳更靈活了,而且脣舌也不那麼僵硬。心想: “既然不見陶丹鳳的屍體,莫非她還活著,像我一般?” 因他未曾找到屍體,希望也大增,陡想到多九公準備得周密,她身穿重裘,又有什麼火龍珠護心,只怕當真沒有一般,手指早巳凍硬,控制不住那下落之勢,下落比他更疾,其勢也更大,是以撞破了冰壁。 他伸手一摸那冰壁,果然厚才數寸,更知所料不錯,而冰壁之後中空,更是意料之事,忙叫道:“陶姑娘,原來你在這裡,你能動彈麼?” 邊說,邊向洞內爬進,冰壁被撞破的洞口,竟是不小,到了他頭前,巳聽陶丹鳳幽幽一嘆,道:“周大哥,沒想我在這裡能見到你,我……我是不行了。” 冰壁之中更加黑暗,周洛幾乎和她肌膚相親,才看得清楚,只見陶丹鳳在黑暗中,兩眼凝視著他,不用她回答,巳知她不能動彈,忙道: “陶姑娘,我是暗中隨你下來的,欸,沒料這冰窟中果然厲害。” 陶丹鳳只能勉強發得出聲,她話聲不但斷斷續續,而且嘴唇動了半天,才能發得出聲來,他先還存了一點希望,希望陶丹鳳比他強些,那麼也許還能出得了這冰窟,現下一見陶丹鳳比他更加不如,不但大失所望,而且眼看陶丹鳳這個情形,心裡更加難過。 他撐起身來,想將陶丹鳳扶起,那知伸手才觸著她的衣服,驀聽冰窟中像下了暴雨一般,響個不停。 周洛一怔,待他看明白,才知是他手觸著陶丹鳳的皮裘,登時簌簌下落,皮裘已成冰,落在冰上,自會發出聲響,因是回音不絕,是以有如暴雨。 這麼一來,周洛哪敢再扶她,只聽陶丹鳳幽幽一嘆,道: “周大哥,你不用扶我了,我……我能在這時見到你,死在……在你身邊,我也心滿意足了。” 周洛心下甚是激動,他這時如夢方醒,才知陶丹鳳果真對他一往情深,那日在陰風谷中被困之時,陶丹鳳雖流露出無限情意,但他仍不十分相信,這時她巳知必死,再也沒甚顧忌了,才坦白說出。 周洛看她,昏黑中,但見她兩眼深情脈脈,望著他瞬也不瞬,心下激動之極,心道: “我為何早沒發覺?不早點知道她的心意,若然知她這般愛我,我還躲避他們作甚?而且他們若信我是殺師的凶徒,她又豈會愛我?” 但現在一切都晚了,一切都完了,不但陶丹鳳命巳不保,自己就算多挨得一時,早晚也是一個死。 周洛再不顧甚麼嫌疑,伸手將她的手握著,道:“你……為何不早說?” 兩人四目相視,陶丹鳳嘴唇微微動了一下,卻沒說出話來,只嘆了一口氣。顯然她要說的已說了,她不是說:能死在他身邊,也心滿意足了麼?那麼,還有什麼好說的! 忽然她嘴唇又微微在動,但聲音低得很,周洛把耳朵湊近她唇邊,只聽她斷斷續續說道:“你聽我說,果然九公說得不錯,你能抵抗這嚴寒,我……反正是沒命啦,快把我胸前的火龍珠取去,束在你胸口,那時你定能行動了,趕快找到上天梯,只要你拉動那繩,再將那繩子系在你腰上,他們就會拉你上去的。” 她的聲音微弱的很,費了好大的勁,才斷斷續續說完,周洛心下難過之極,想道: “你既然這麼多情,難道我就這般無義,舍下你一人,獨自逃生。” 但他卻被她一言提醒,心想: “我怎會想不及此,現下她還有一口氣在,而我兩手也能活動,為何不趕快將繩子系在她腰上,讓多九公和陶六如拉她上去?” 他想到這裡,忙縮身往後退回,那知他向前爬時,倒容易得多,倒退可難了,皆因他兩趴僵硬之極,饒是他把能使的力氣儘量使出來,費了好半晌勁,還未退出一尺去。 他知陶丹鳳的性命已保持不了多久?若不趕快,便救她不得,忽然想到倒退不易,何不縱著爬行掉過身來。 但那冰壁的裂口不大,只能容得下兩人,他要橫著爬行掉身過來,那就非從她身上爬過去不可。 當這生死緊要關頭,那自然不會顧忌許多,即刻伸左臂,想越過陶丹鳳的身軀,哪知他手臂已然半僵,連伸直也不能,哪還能越得過她的身軀?他左臂一抬,半途即已落下,恰好按在陶丹鳳的前心! 他這一驚非同小可,皆因陶丹鳳已是氣如遊絲,那能禁受得起?但他適纔用上了全力,這時要想縮回,已是不能夠了。 說時遲,只聽沙沙一陣響,她胸前的皮裘已然碎裂,但見冰屑四濺。 周洛心道:“完啦,我想救她,不料倒送了她的命!” 哪知他一看,卻見陶丹鳳的兩眼仍望著他,竟然未曾喪命,而且這剎那間,只覺左掌一股暖氣升起。 他啊了一聲,陡然明白過來!陶丹鳳之所以能不死,是因有火龍珠護心之故,是則她前心並未完全凍殭,而他適纔雖然用了全力,但能使出的力氣,卻微弱得很,她自然能受得住。 他松了一口氣,但想立即把手移開,竟是不能。 原來他這番所用的力道雖是不大,但已是他所能使出的全力了,氣力巳竭,要想將手移開,哪能得夠! 卻不料這頃間,忽覺陶丹鳳微微一動,眼珠也突地靈活起來,而他手掌心的熱力也增大了,且已覺出,陶丹鳳心口的熱力在擴張。 他此時雖末將掌撤回,但卻已將身軀的重力移到右掌之上,這一發現便不想立即撤出。 周洛陡然間心中一動,忽記起多九公之言,說他純陽真火至剛,若與陶丹鳳純陰至柔的陰火相調和,陰陽交泰,剛柔相濟,那時一氣渾元,寒熱便能不侵。 他試著將真氣在體內運行加強,並由掌心中傳入陶丹鳳體內。立覺陶丹鳳體內亦有一股柔和的力道,逆行流入他體中,兩股真氣一沖和,登時感到無比舒適。 忽聽陶丹鳳開口說道:“周大哥,你扶我起來。” 說著,兩手忽地移動,向冰上撐去! 周洛這一喜,非同小可,不料無意間陰陽相感而交泰,兩人不但得救了,而且要尋那上天梯,還不容易? 他本是偶然間掌觸陶丹鳳的酥胸,得此神奇的效果,生怕手掌一但移開,會又前功盡棄,忙道:“陶姑娘,別動,且待我們體力全復了再說,快將你的真力傳過來。” 忽見陶丹鳳本是蒼白的臉上,忽然升起兩朵紅雲,將目光避了開去,不敢看他,登時回覆了她的嬌媚豔麗。 周洛全神注意在她面上,一見她臉色紅潤起來,更是歡喜,眼看著她的嬌美,他手掌下的酥胸,此時冰凍巳解,早覺滑如凝脂,不覺心頭微微一燙。 一會功夫,陶丹鳳臉上已是紅霞滿布,道:“周大哥,你拿開手啊!” 周洛才知她臉上之紅,一半是她體內熱力增強,一半兒是害羞之故,也才想到先前掌落她胸上,她身上的皮裘巳然碎裂,酥胸已然盡裸,她知覺已復,怎會不羞恥!陡想到自己的衣衫也是早巳碎裂了,現下赤身露體,半橫壓在她身上,若然,她誤會自己是輕薄。 其實他想及此,不由自主回眼一看,更見自己和她已是肌膚相親,心下早猛眺起來,忙不迭鎮懾心神,道: “陶姑娘,若非如此,用你我之陰陽真火相感相濟,我們怎能復原?現下已是在緊要關頭,手掌撤不得的!” 陶丹鳳忽然回眸瞟了他一眼,低低地叫了聲周大哥,馬上又把頭低了。 周洛在她這一瞟之下,得見她神采依舊,好不歡喜,同時自覺渾身也暖洋洋,他試著一伸腿,忽覺膝蓋疼痛難當,忙看時,才知自己爬行之時,兩條腿的膝蓋已擦破了,先前兩腿知覺已失,故未發現,現下一伸退,才覺出痛來,而且疼痛難當,他渾身血脈巳活,那血更流個不止。 他不由啊唷一聲,若然不即時將血止住,流血過多,可不得了。 陶丹鳳突地翻身坐起,說“周大哥,你怎麼啦?”周洛腿上長褲早巳片褸無存,她一瞧見他兩腿滿是血,急道:“你……你受傷啦!” 周洛忙道:“你別著急,這點擦傷,是不要緊的。”其實他並不知膝蓋傷得如何,若然嚴重,而又不趕緊醫治,這裡可比不得他處,嚴重時兩腿會成殘廢,說不定兩腿從此以後就斷了。 陶丹鳳見他兩腿已被血染,知傷得甚重,道:“周大哥,你別騙我。” 周洛道:“但是……” 陶丹鳳突地坐起身來,周洛也未將手掌撤回,兀自按在她的胸上,這一句話功夫,陶丹鳳身上皮裘巳片片下落,鏘然有聲,早是裸體袒裎。 她在一見周洛兩腿傷恁般嚴重之下,一時竟未覺察,待見周洛將目光避開,才知自己身上衣衫已片片落盡了,只羞得她無地自容,急忙退了兩步。 周洛大驚,說道:“使不得,現下若然分開,我們只有死路一條,你我都不是世俗兒女,實在也避不得嫌了。” 陶丹鳳已退入暗處,說道:“我聽九公說,只要我們攜著手,掌心對著掌心,互以陰陽真火輸入對方體內,相互交流就行了,若然象適纔一樣,我們豈不是不能動彈了麼?” 這冰窟中何等厲害,兩人不過才分開這麼一瞬間,陶丹鳳話聲又打起抖來,只聽她兩排銀牙又捉起對兒在廝打。 周洛也早打了個寒顫,渾身抖索起來,急道:“那就快伸出手來。”他忙上前一步,將手伸了過去,而且轉過身軀,覺出陶丹鳳的手伸過來了,忙和她相握。 兩人立即將各自真陰真陽源源自掌心中吐出,待得兩人體溫再增,周洛才松了一口氣,那知他體溫一增,膝蓋上的血卻也又源源流出。 陶丹鳳道:“這這……這來怎好?我們連一塊布片也沒有啦。” 周洛說:“怎麼?” 陶丹鳳道:“你的傷啊!周大哥,要止住流血!” 周洛本可自行閉住穴道,但那一來可就動不得了,忽聽陶丹鳳道:“周大哥,你別回頭。” 這還用她說麼?別說陶丹鳳已是身無寸縷,他何嘗又不是赤身露體,隨聽她咬斷了什麼,跟著撤回手去! 原來陶丹鳳咬斷了一綹頭髮,急忙將他兩腿纏住,這般雖是不能將血流全止,但好了許多,真虧她想得出。 周洛也不再說什麼了!只是心中感激,待覺她又伸手與他相握,兩人體溫再又增高,才道:“陶姑娘,現下我們該尋找那部上天梯了。” 陶丹鳳輕輕嘆了口氣,隨他走出冰壁,周洛兩腿雖然仍是很痛,幸好還能忍耐,兩人一前一後,握著手,在冰窟底上找了好久,卻並未發現有甚書籍! 周洛先前在爬行尋找陶丹鳳時,無異已找了一遍,現下已是第二遍了,那上天梯卻蹤跡全無。 陶丹鳳發起急來,道:“莫非鑽進地裡去了麼?” 一句話將周洛提醒,想多九公將上天梯擲入這冰窟之中,已有二十餘年,這雪山極高之處,長年降雪,雪落入冰窟立即結了冰,這二十多年來,至少也有數丈厚了,那上天梯哪會不深深埋在冰底去了。 他怔了好半晌,不由一聲長嘆,道:“陶姑娘,你說得不錯,我們這是徒勞了。” 要知若那上天梯埋在冰下去了,那時便有通天本領,也不能將冰層溶化,當下將想的向陶丹鳳說了。 陶丹鳳幽幽一嘆,道:“若真如此,那也罷了,周大哥,你知多九公與我們原無貪心,只是們這部武林寶典落入當今這般魔頭手中,照你這麼說,雖然我們空手而回,但能確知他們也無法取得,那麼此行也非為徒勞。” 若在先前,周洛本無得失之心,但現下他之所以冒險前來,乃是為了助辛梅回覆武功,找不到上天梯,辛梅將比常人還不如了。 他怔了半晌,也只有深深一嘆,道:“雖說如此,但我們豈可就此放棄,何不再尋兩遍。” 陶丹鳳又哪會死心,道:“好,我們再仔細搜搜。” 兩人雖是赤身露體,但現下卻已不覺寒冷了,手攜著手,正要繼續搜尋,忽聽一聲極輕微的嘆息,跟著 個微弱的聲音說道:“你們不用找了。” 兩人都聽得明白,但那聲音太以輕微,倒像是從兩人自己心底說出來的,他們不是心下正這般想麼?明知再找也是徒勞。 周洛是在左前方,心想:“我明明聽得很真切,絕不是我心下在想。”便道:“陶姑娘,是你說話麼?” 陶丹鳳亦是正在奇怪,道:“周大哥,我沒說話啊?” 周洛一怔,正在這瞬間,忽聽那微弱的聲音又在說道:“我說,你們別找了。” 這次兩人可更聽得明白了,這一驚,非同小可!難道這冰窟之中會有人? 誰能在這冰窟中生存?除非是鬼魂! 這思想閃電般掠過兩人腦際,陶丹鳳駭得叫了一聲,不自主靠近一步,登時兩人肌膚相親,周洛也在頃刻間,想到這部武林寶典落入這冰窟中已有不少人知道,只怕是早年有人冒險下來尋找,在這裡喪了性命,剛魂不散。 他覺出陶丹鳳靠近身來,也不自覺地伸出手擘,將她摟住,道:“陶姑娘別怕!” 哪知陶丹鳳和他肌膚相親,才想起兩人同時赤身露體,羞得她又啊呀一聲,待要退後,周洛的手臂卻早圍了攏來,那周洛的右手本是攜往她的左手,這 摟抱,哪會不面對面抱了個滿懷,滿懷的軟玉溫香。 但他立即覺出,心下一陣猛眺,忙不迭放開手,訥訥地說: “我……不是有意。” 陶丹鳳巳退回到他身後,哪還說得出話來,卻聽那聲音又傳了來,說;“你們都到我跟前來。” 陶丹鳳將才羞得無以復加,饒是她有一身武功,但女人總是女人,駭得她又撲到周洛懷裡。 周洛其實亦驚駭之極,但見陶丹鳳巳駭得連羞也忘了,只得大著膽,喝問道: “你是人是鬼!” 他不好意思再摟著她,只得抓住她的另一隻手,幸好冰窟中甚是昏暗,兩人又將目光避了開去。 只聽那聲音傳來處,又幽幽長嘆,隨說:“你們別怕,欸……” 又是一聲嘆,幽幽長長,聽得兩人毛骨悚然! 那人又在說道:“我雖是人,但也和鬼差不多了。” 周洛聽得明白,膽也壯了許多,忙道:“那你在何處?” 那人道:“你們從那冰壁的破洞進來,一直走就會來到我這裡。” 駭怕才去,驚奇又來,兩人巳知他果然是人,聽他這麼一說,才知那冰壁之後是空的。 陶丹鳳道:“周大哥,別去!” 周洛悄聲說道:“他既是人,而又能生存在這冰窟之下,只怕從他那兒可以尋到武林寶典一一上天梯,別怕。” 陶丹鳳道:“我……我這樣怎見得人。”她的話聲低得很,哪知仍被那人聽去了,說:“你這丫頭在一個人男人面前赤身露體,倒不怕羞,卻不見我,難道你們聽不出我的聲音麼?” 當真這人的聲音細細柔柔像個女子的口音。 周洛忙道:“陶姑娘,你聽,她也是個女子,倒是我有些不便見她。” 一言未了,那人已呸了一聲,說:“我七老八十,有什麼不便的。”她顯然已有些不快,周洛忙道:“既如此,我們即來拜見。”當下放開左手,在前帶路,鑽入那冰壁之中。 冰壁之後更加黑暗,即遵照那人的吩咐,向前走去,因是看不見地下,不敢邁開大步,兩腳交互滑行而進。 那人又道:“你們只管大膽走,地上平坦得很。” 兩人巳走出了數丈,果然腳下如鏡,想來也和外面一般,全是結的冰,自然平坦了,兩人當下加快了腳步,哪知又向前直走了十多丈,竟然仍未走到,不料冰壁之下竟如此寬廣。 這一陣那人未再出聲,周洛不知走錯了沒有,便問道:“我們走的方向對麼?” 那人道:“沒錯,快到了,你們和我相隔只有八丈遠了。” 果然她話聲入耳,比前大了些,周洛附耳向陶丹鳳道: “陶姑娘,這人武功必是高得出奇,不然怎能看出二十多丈遠去。” 他們兩人在進入冰壁之時,先還能看出一兩尺遠,現下走的遠了,已是伸手不見五指,可見她能在暗中視物。 他說得極輕,用意是想叫陶丹鳳小心,這人是位武林前輩,那知他話聲雖如蠅鳴,竟仍被那人聽了去,說: “虧你武功已有這般根底,除非是神仙,人豈能在暗中看出這遠,我是以耳代目。” 周洛不敢再言語,心中卻想: “這人能在冰窟中生存,只怕當真是神仙。” 陶丹鳳道:“周大哥,快走呢!” 她不怕了,好奇之心卻更甚,兩人走出了六七丈,估量該到了,生怕撞著她,忙放緩腳步,忽聽那人的聲音巳在面前,說道: “好,你再走兩步,將石門推開,就可出來了。” 兩人聽得又驚又奇,簡直難以相信,那麼?這人是在石門之後了,石門之外,卻又是什麼所在?難道這冰壁後的山腹,竟是空的!而且聽她這麼一說,才知有人能在這冰窟之下居住之故。 剎那間,一個念頭閃電般從他腦中掠過: “莫非石門之外,與山外相通?” 想想這冰窟深有百多丈恰好相當於這座山的高下,若從冰窟中心計算起來,到此已有三四十丈遠了,並不及這雪峰底部之半,也相差不了多遠。 他急於要知石門之外是何情景,更想知道說話的女子是什麼樣人,忙緊走兩步,手觸石門,猛一推。 哪知這一下卻未推開,但觸手卻巳辨出面前竟是石壁,而非冰壁,不由又想道: “只怕此間巳不似在冰窟中寒冷了。” 原來兩人始終攜著手,掌心貼著掌心,讓兩人真火相互交流。 忽聽石壁之外,那女子聲音又道: “不行,再推重一點,這石門重的很。” 周洛應道:“是。”當下馬步一沉,換出左手與陶丹鳳相握,右手伸出,貼莊壁上,不料加了兩次勁,那石門仍是紋絲不動。 那邊,女子又道:“我以你敢入冰窟,定然武功了得,原來這麼不濟,你還能加些勁麼?若無千斤之力,這石門是推不開的。” 周洛聽得一怔:“這是什麼石門,要用這麼大的力才能推開?” 他從未計算過掌上力道有多大,想來也不會有千斤之力,不由心下有些失望,忙道: “讓我試試看。” 他馬步再沉,猛吸一口氣,陶丹鳳忽道: “周大哥,你放開我的手,全力一推,只怕能行。” 周洛心想不錯,就算此間仍和冰窟中一樣奇寒,一刻功夫也不要緊。 當下放開陶丹鳳的手,左手握拳齊腰,右掌平齊,猛可裡吐氣開聲,一掌推出,手掌觸到石壁,再又驀地加了兩成勁道! 這一下果然行了,只聽嚓嚓連聲,石壁巳在移動,但卻像是整個石壁在向前滑移開去,而且巳推出了一尺多遠,仍未見到光亮。 他不知道那面是否有光,但這石門並未推開,卻是不假。 現下兩臂已伸得筆直,再也不能使勁了,只得撤掌。 忽聽外面那女子道:“果然料得不錯,再推啦,再推前數寸,這石門就開了。” 周洛忙移馬步向前,這次當真推前了五六寸,一縷光亮巳自左邊射出。 周洛大喜,道:“陶姑娘,果然這裡與外面通。” 說著,移掌到光亮之處,猛丈一推,那石門登時露出尺來寬一條縫來,立即側身鑽出! 哪知道才踏出一步,啊呀一聲驚呼,又急速退了回來! 陶丹鳳急道:“周大哥,你見到了什麼?” 她一言未了,忽聽外面一聲嬌笑,笑得甚是嬌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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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7-03, 01:20 AM | #605 (permalin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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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章a
卻說周洛探頭一看,急忙縮身回來,倒把陶丹鳳嚇了一跳,周洛定了定心,才道: “沒什麼,陶姑娘,你出去。” 那知陶丹鳳這時已掙出手去,聲音自丈餘外傳來,說:“周大哥,我不!” 周洛道:“別伯,陶姑娘,你怎麼走開了?”說著,便向她話聲傳來處走去,卻聽陶丹鳳急道;“你你……別過來!” 顯然她是一面說,一面在向後退。 周洛一怔,道:“這是為何?”猜不出她為何躲開。 外面那女子顯然有些不耐,說:“都給我出來。”陡笑了一聲,道:“你這傻蛋,她赤身露體,自然怕見光。” 周洛才知是這原故,好在現下兩人雖然放開了手,卻不再冷得難受,心道:“她見不得光,我何嘗不也為了赤身露體之故,不敢出去。” 原來他適纔出去之頃,一眼便見外面坐著個容光煥發的絕美女子,若然真如她先前所說,是七老八十,他倒也無多大顧忌,今見她是個妙齡女子,可就難為情了,忽然有了主意,忙道:“陶姑娘,你先出去,我讓開便是。” 說著,向右邊暗處走去。走過一兩丈多遠,但那出口處因有光亮射入之故,仍能看得清清楚楚。 周洛並非是一個輕薄之徒,但外面那女子端的是什麼人?是好意還是歹意,陶丹鳳一人出去,會不會危險,他豈能不關心,自然要留心那出口之處。 陡見一點暗紅色光亮,在對面暗處,向那石門移近,那暗紅色的光亮越來越紅,陡現出個白影。 周洛知那一點紅光,是陶丹鳳胸前擊的火龍珠,先前在暗處,自然看不出,現下在光亮之處,便發出了紅色的光亮,那白影,自然是陶丹鳳裸露的嬌軀了。 他雖然擔心,這時卻也不敢正視,忙將目光掉過一邊,但暗中戒備,心下卻想那火龍珠,不知此珠何來,怎會能發出熱力? 他雖是看不見,卻聽得出輕微的腳步聲,像是已到了門口,只聽她說道:“老前輩,你能藉我一件衣衫麼?” 周洛不用看,想來陶丹鳳必是將身子藏在石後,探頭向外說話。 陡聽外面那女子道:“有什麼怕羞的,這裡再沒第二個人啦!我在這洞裡困了數十年,那來衣衫給你。” 周洛心下大奇,這女子究竟是什麼人,怎會被困在些! 忽然想到適纔一眼瞥見他身穿白衣,想雪山派的桑氏姊妹,亦是同樣裝束,莫非她是雪山派人? 他想到此處,心下不由著急起來,若然那上天梯已由這女子取得,那是萬難到手了。但隨又想起這女子說是被困在此,她若得到了上天梯,誰又困她得住? 只聽陶丹鳳又在說道:“老前輩,給我一點兒布片也行,不然我……” 那女子嘆了口氣,顯然她性情溫和得很,這一陣全未聽到過她用冷厲之聲說話,道: “女孩兒家就是這樣靦腆,想當年……欸……接著啦” 周洛忍不住要回頭望,忽聽陶丹鳳欸了一聲,他可再也忍不住了,才一回頭,只見一團白影,斜斜地飄了進來,陶丹鳳閃身接住,便往身上圍去,說道: “老前輩,你這是什麼功夫啊,怎麼這般奇妙。” 周洛見陶丹鳳已將身子圍好,他才敢正視了,同時也明白了她適纔一聲驚呼之故,必是那女子用一種奇妙的勁道,將陶丹鳳圍身之物擲來,竟然在空中轉了個彎,落在陶丹鳳手中。 她心下也暗暗吃驚,這女子果然有非常武功! 那陶丹鳳已遲遲疑疑,向外走去,走近了那門縫之處,光亮巳強,是以周洛相隔雖遠,也看得明白,只見陶丹鳳裹身之物,原來只是一幅白色的薄紗,裹在身上,仍竟玉體隱現,真個是欲蓋彌彰。 但陶丹鳳似無所覺,在門口略一停腳,即走了出去。 周洛也即走近石門邊,才看清那石門竟是在厚達五六尺的石壁上闢成的,象是一塊千斤巨石,嵌在洞口一般,難怪適纔費了那麼大的勁了。 只聽外面陶丹鳳道:“拜見老前輩。” 那女子隔了好半晌才出聲,說:“嘖嘖!真是個美人兒,那男娃娃呢?” 周洛心想:“她這般老氣橫秋,但她年紀看來卻不大呀!” 陶丹鳳已在說道:“老前輩,他身上也沒衣服,不敢出來相見,老前輩可還有什麼衣物麼?” 那女子嘆道:“你身上這塊紗,還是我當年隨身之物,巳然給你,那裡還有,啊,有了,這洞中當年竄進幾頭熊來,我曾獵得兩頭,將皮剝下在此,就給他圍身吧。” 陶丹鳳道:“多謝老前輩。” 一會,石縫中白影晃動,陶丹鳳轉了進來,周洛忙不迭飛退回去。 陶丹鳳不料周洛會在門邊,急忙縮步,臉蛋兒又羞得紅透說: “周大哥,給你啦。” 周洛接過熊皮,忙不迭往身上一圍,說: “多謝你,我這就出來啦。”陡轉了出來,陶丹鳳驀可里一見,不由一怔,原來她想到了初見到周洛之時,亦是這般血污,蓬頭垢面,一時之間,倒更覺出親切之感。 周洛那知她會想到兩人初見面時的情景,忙道:“陶姑娘快走。”陡向她使了使眼色。 陶丹鳳會意,即當先退出,周洛上前拜見了那白衣女子,退過一邊。 那女子看了看兩人,道:“你們也不想想,事隔數十年,還想尋得到那上天梯麼,即使沒人得了去,也早埋在冰下了。” 這正是周洛意料中事,當下躬身道:“這麼說:那部武林寶典,巳為前輩所得了。” 那女子嘆了口氣,道:“寶典寶典!不知以往有多少人為它喪了性命,往後又會有多少人為它而死,只那冰窟之下,已有七八具屍體埋葬在那裡了,這種不祥之物,要它何用。” 周洛一驚,道:“老前輩,外面冰窟之下,已埋葬了七八人?” 其實他不用問,心下也可想得到,這部武林寶典落在這冰窟之中,知道的人已是不少,武林中人誰不想據為已有,想到今日若不是與陶丹鳳無意間陰陽真火交流,自己何嘗不早成了冰下鬼。 他心下在想,此時已早看得明白,外面這石洞很深,那女子坐處,相距洞口不過五六丈,而且洞口甚是高大,是以光亮很強,不由又想到她所說被困在此數十年,姦生教人費解?而且洞中別無一物。 那陶丹鳳顯然巳發覺圍身的白紗,不能遮蔽她的嬌軀,羞得她躲到那女子身後,忍不住問道:“老前輩貴姓啊,怎麼住到這地方來。” 那女子嘆道:“我在此住了數十年了,你們既是武林中人,自然知道有雪山派,我麼?就是雪山派的人。” 兩人本來已猜到幾分,但聽她親口說出,仍大吃一驚! 正在這剎那間,那女子突然面容一肅,道: “快將那石門關上,不要露出痕跡來。” 周洛知有緣故,忙運掌將石門推回原處,那石門開得果然巧妙,回覆原狀,即無半點痕跡。 周洛才將石門推還原,那女子已向洞頂上一指,道: “你們趕快隱好身形,有人來了,快!” 兩人抬頭一看,只見洞頂之上,有如蜂巢一般,有無數大大小小的窟窿,黑黑地看不出深淺。 兩人雖然未聽到有何聲響,但這女子對他兩人始終並無惡意,又見她面色凝重,那敢不聽話,當下騰身而上。 他兩人才隱好身形,早聽洞口那面風聲颯然,似有人縱落,跟著腳步聲響,有人從裡走進,而且還象是兩人的腳步聲。 一會,白影晃動,只見那女子身前,現出兩人,周洛和陶丹鳳看得明白,都大吃一驚,原來來的竟是桑氏姊妹! 只見桑氏姊妹手中都捧著個漆盒,向那女子屈了屈膝,道: “師伯,我們給你老人家送午飯來了。” 周洛忽覺右手被陶丹鳳緊緊抓住,他心下也是一緊,心想: “完了,我倆雖是出了冰窟,但現下落在雪山派手中,早晚也是個死!” 他一面打量打量這洞頂密如蜂巢般的小洞,一面留心下面,只見那女子一擺手,道: “放下就是。” 桑氏姊妹兩個把盒子放在她身側,那桑青即刻退回,桑虹卻有依戀之態,說: “師伯,有甚吩咐麼?” 那女子伸手撫著她的秀髮,含笑點頭,道:“你去吧,師伯從不需要什麼的。” 那桑青一臉繃得緊緊的,不耐道:“快走,師傅快開關啦。” 那女子點了點頭道:“當真今日是你師傅開關之期,虹兒,你去吧,師伯要什麼,會向你說。” 桑虹依依不舍道:“師伯,那我走啦。” 桑氏姊妹瞬巳退出視線之外,周洛卻被桑青一言提醒,才知他們入山之後,難怪一路無阻了,原來妙化夫人仍在閉關練一種極其厲害的武功,此事他早在桃花塢時,即曾聽桑氏姊妹說過。 桑氏姊妹一走,那女子向上招手道: “你們下來,現下不要緊了,不到天晚,不會再有人來。” 周洛與丹鳳躍下地來,見她毫無敵意,適纔雖然驚訝她是雪山派的人,但想到她命二人躲避,不讓桑氏姊妹發覺,顯然這又是好意,這女子實在令人費解? 那女子待兩人下地,已向那兩個漆盒一指,道: “裡面有飲食,你兩人想來餓了,拿去吃罷。” 周洛忙道: “這是桑氏姊妹送與前輩食用之物,晚輩等那敢享用。” 那女子微微一愕,說:“你們認識這兩個丫頭?” 周洛知失言了,但已不能改口,道:“晚輩曾見過數面。” 他現下已知這女子是妙化夫人的師姊,但對她卻反而少了懼怕,一者她始終溫言善語:二來在桑氏姊妹前來之時,命他二人躲避,顯然是不願被她們發現,再想到她所說被困在此數十年之語,這不是她雖系雪山派之人,但已與妙化夫人反目了怎的。 想到適纔桑青說:她師傅既要開關,現今既然已無法取得上天梯,還有何留戀的,當下躬身說道: “晚輩等蒙前輩接引出險。此恩不敢或忘,因師長現在山上,不敢久留,就此拜別。” 說著,巳向陶丹鳳便了個眼色,雙雙向她拜倒。 那女子微微一笑,道: “我那師妹現已出關,你們這一出去,不怕被她截個正著麼?你們要是不信,可去洞口看來。” 分明桑氏姊妹才走,適纔也只說即要開關,那會在這麼一句話功夫,即已出來了。 周洛與陶丹鳳實難相信,聽她這麼一說,也想瞧瞧洞外是何情景,當下兩人去到洞口,那知才望得一眼,忙不迭往旁一閃身,將背脊貼在壁上。 原來這洞口之下,竟是青蔥一片,林中有一座高樓,樓頂幾與洞口平齊,而且相距不過數丈,若然有人站在樓頂之上,可將洞中看得清清楚楚。 兩人定了定心,才又移近洞口,探頭下望,看出下面是個小小山谷,奇怪的是四外冰天雪地,谷中卻是長滿了綠樹奇花,在花樹掩映中,露出亭臺樓閣,不問而知,這是雪山派的重地,但靜悄悄不聞人聲。 兩人才對望了一眼,忽聽一聲鐘響,鐘聲不大,但甚清越,陡見那高樓頂上一層,窗戶齊開,每面窗前,都現出個白衣女子,年齡皆在二十上下。 那樓上有八面窗戶,共有八個少女,陡見從樓下又走上幾個白衣女子來,但冰魄寒光閃閃,當中一個更見寶像莊嚴。 陶丹鳳咦了一聲,說:“那後面兩個不是桑氏姊妹嗎?” 周洛忙道:“快低聲,中間那個必是妙化夫人了。”心下卻想:“果然險極,適纔若是出去,必被她們發覺無疑。” 這一來更知洞中這女子,對他兩人實是善意。 兩人駭了一跳,只道她發現了他們的行藏,忙不迭往後縮身。 洞中那女子忽然低呼道:“進來啦,你們真想被她發現才好麼?” 兩人不敢出聲,忙回到那女子身側,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那女子笑道:“你們不用焦急,我且問你們,此番為何而來?” 周洛心想:想來瞞她不過,當下說了,那女子道:“那麼,上天梯未曾到手,你們就這麼走了?” 她此言一出,周洛和陶丹鳳心中都是一動,登時又生出希望,陶丹鳳搶著說道:“莫非老前輩……” 那女子含笑點頭,說道:“不錯,早在數十年前,我已取得了。” 周洛大喜,急道:“老前輩,當真麼?”但他此話一出,卻心頭又涼了,心想她就算與妙化夫人反了目,但仍是雪山派中人,且這武林寶典誰不想據為已有,雖是落在她手中,又有何用? 那女子點了點頭道:“觀在我身下地底,你們可想要麼?” 她此點一出,更令兩人驚疑,陶丹鳳卻純真得多,已搶步向前,向她跪倒,道:“若蒙前輩賞賜,我們感激不盡。” 那女子道:“起來,要我將這武典給你們,那也容易得很,只要你們替我辦一件事,我即以上天梯作為酬勞。” 周洛忙躬身說道:“老前輩若有差遣,便請吩附。” 他心下卻反倒不喜了,因知她既是妙化夫人的師姊,其武功可知,要他們辦的事,必也是極難之事。 那女子道:“我要你們替我辦的事,其實簡單得很。”她目光落到陶丹鳳胸前,隨向她一指,道:“你這可是火龍珠麼?” 那輕紗薄如蟬翼,胸前酥胸隱現,羞得陶丹鳳滿面通紅,直往後退,道:“老前輩,這正是火龍珠,你要麼?” 那女子卻不答她,掉頭向周洛道:“你年紀輕輕,功力卻深厚,若非得高人傳授,何能如此,想來你知道有天帝辛璜其人?” 周洛忙躬身答道:“天帝辛璜,武林第一人,晚輩久仰之極。” 那女子點了點頭,道:“現在我耒說出要你們替我辦的事之前,先把我的來歷告訴你們,你們不是奇怪我為何住在這洞中麼?”說著,她身形陡地拔起,但僅將兩腿伸出仍然坐在石上。 這時兩人才看得明白,先前她身下圍著白布衣裙是以來見雙腿,此時她雙腿伸出,才知她兩腿已然殘廢,細如枯竹,而且只有小酒杯粗細。 那女子忽然一嘆,說道:“你們已知我是那妙化夫人的師姊了,但尚不知我在數十年前,原是雪山派的掌門呢!” 她此言一出,周洛和陶丹鳳立即明白了多半,想來是妙化夫人為了爭奪這掌門之位,不知用甚麼法兒,將他兩腿廢了,她動彈不得,自然將掌門之位傳給了妙化夫人。 果然,那女子將兩人喚至近前,命兩人坐在她身邊,說出當年被她暗害的經過。道: “當時我一點不知,只覺我雙腿漸漸枯乾,再也行動不得,我那師妹卻愈加恭敬,每日在我身邊侍侯,寸步不離,當時我不但不疑心是她害的,還心中感激,只道是自己練功走火入魔,既然雙腿已廢,怎能再執掌門戶,是以將掌門之位傳給了她。” 說到此處,她卻仍無一些憤恨之色,只是一聲嘆息。續道: “那知她接掌了門戶之後對我態度大變,並將我移居於此,從此再未和我見過面,每日只派人送來兩餐飲食,就這樣,我在洞中住了數十年。” 周洛道:“老前輩,後來你怎麼發覺是她害了你的?” 那女子道: “我那師妹將我移居在這洞中之後,態度立變,那會不令我疑心。欸?這是我門戶中的醜事,不說也罷,後來我知她是以冰硝化膚丹,下在我飲食之中,幸虧我功力深厚,不自覺間,將毒逼入雙腿,這才保得性命,她見我成了廢人,也才不再加害我。” 陶丹鳳對她大是同情,道: “老前輩,你這雙腿還能復原麼?” 那女子道: “我要你們替我辦事,正是為此,那冰硝乃是雪山特產之物,服後能令人肌膚乾縮,要去除這寒毒,唯有外用火龍珠吸去寒毒,但要復原,卻還要天帝辛璜相助不可。” 陶丹鳳忙道:“老前輩若要,只管取去,只是你怎知我有火龍珠呢?” 那女子道:“我不但知你胸前是火龍珠,並還知你姓陶,是也不是?” 陶丹鳳與周洛大奇,一時做聲不得,那女子已含笑道: “本來先前我也不知,乃是從你們說認識桑氏姊妹這兩個丫頭,我才猜出你們的來歷。” 待她說明,兩人才知桑氏姊妹前往桃花塢盜取火龍珠,原來是她所授意,她知唯有火龍珠才能四出她腿上的寒毒,故意透露給這姊妹兩人,說得火龍珠護體,即能進入冰窟,其實她別有用心,想待她們盜得後,用以除毒,便是不能取得,與事必也會傳揚開去,那持火龍珠之人,早晚必會前來,那時她再想法取得手中。 陡道:“她二入前往桃花塢之經過,在日前返來後,桑虹向我說知,昨夜你們進入冰窟,所有的言語,我巳聽得明白,我這麼一說,你們也就不奇怪了。” 陶丹鳳未待她說罷,早將火龍珠取下,兩手奉上。 那女子接過,道: “姑娘,多謝你,我絕不失言,這部武林寶典,早晚我必送給你是,現在你們即刻動身,前往天山,待請來了天帝辛璜,我即以此書作為酬勞。” 周洛和陶丹鳳大失所望,面面相覷。那女子看得明白,微笑道: “你們放心,倒不是我們現下不即刻給你們,而是你們現今強敵環伺,我那師妹巳知你們入了山,她提前出關,即是為了要攔截你們,再加黑白二無常 直守候在側,你們身邊若無寶典,也許還能出得山去,不然,只怕要寸步難行了。” 周洛聽得心中一凜,她兩腿巳廢,但她卻象一切都眼見一般。 那女子巳繼續說道: “你們不用驚疑,我兩腿雖廢,但數十年來,我早巳練到行動自如了,不然我怎能進入冰窟,取得那上天梯,但你們入山的經過情形,卻非我眼見,而是得桑虹稟報,欸,多九公這老花子越老越糊塗了,怎不想想,這是我雪山派根本重地,何況早知有人覬覦這部武林寶典,豈會不防的,我那師妹之所以不阻止你們入山,不過是和華山二無常一樣心思,想揀便宜罷了,你們這一出去,就知不是那麼輕易了。” 她說罷,兩人好不心驚,才知初入山時,連半個人影也未見到之故,心想華山二無常已是難鬥,若再加上雪山派傾巢而出,要想出山,實是千難萬難。 那女子繼道:“但你們若身無寶典,那卻不同了,他們知你等必不死心,早晚還要再來,仍想檢便宜,我那師妹也許不會留難你們,卻不會放過華山二無常,你們只要隨機應變,待他們鬥到難解難分之時,出山豈不是毫無阻擋了麼,就是有我門下弟子攔截,想來也阻止你們不住。” 她這麼一說,兩人都巳釋然,果然她想得周到。 陶丹鳳此時心急他哥哥和多九公安危,周洛得知他等入山,雪山派早巳在暗中瞧得明白,心想辛梅藏身之處,她們自也知道,想到她武功已失,身在險地,心下也更急,便急忙躬身說道:“老前輩既如此吩附,晚輩那就趕快出山。” 那女子道:“好,你們也該走了,多九公那老花子必巳等得心焦了,再說,你們在此也不妥當,若被我那師妹發現,得知此間與冰窟相通,那會不疑心我已取得上天梯,那時不但你們出山不得,只怕連我也難保性命,你們即刻從原路出去,這石門乃是我雪山派一大秘密,幸好我在發現我那師妹害我之前,未曾告知,你們進入之後,須將石門關好,不可留下絲毫痕跡。” 周洛尚有一事,心下甚是疑惑,忍不住又問道: “老前輩,你既巳取得上天梯,難道這多年來,都未曾修練那寶典中的武功麼?” 想到她對妙化夫人似乎始終懼怕,若已修練了寶典中的武功,怎會如此。 卻聽那女子一嘆,道: “心如一片玉壺冰,未許纖塵半點浸,多年來,我已泯除了貪嗔之念,武功練來有何用處,你們趕快去罷。” 周洛與陶丹鳳即向她拜別,那女子又道: “為了不著痕跡,你們的遮身之物,可都得留下。” 兩人好生為難,陶丹鳳身上的薄紗,雖然不能遮體,但也聊勝於無,周洛因陶丹鳳結伴之故,也大是為難。 那女子道: “一者,我這裡失去兩物,怕引起我那師妹疑心,二來你們若不光著身子出去,他們怎能相信你們未取得上天梯。還不快放下,我這裡每隔一個時辰,即有人前來,快去快去。” 周洛見無可如何,當下去到石門之前,運掌推開石門,才看出那石門巧妙得很,上面青苔密布,關合之時,半點痕跡亦無,然後向陶丹鳳道:“陶姑娘,你先進去。” 陶丹鳳明白他的意思,閃身進入,陡伸出一支手來,將輕紗遞給他,待周洛入內,陶丹鳳早躲入暗處去了。 周洛將圍身熊皮裹著輕紗,亦是伸出一隻手,拋到那女子座前,說道: “多謝前輩,我們走啦。” 陡將那石門關上,登時伸手不貝五指,周洛連叫了幾聲陶姑娘,只聽數丈之外傳來顫抖的聲音,說道:“周大哥,我在這裡。” 周洛知她胸前巳無火龍珠,不能拒抗嚴寒,忙循聲趕去,陶丹鳳早伸手和他相握,兩人都舒了口長氣,周洛道: “陶姑娘,總算此行不虛,我們快從原路出去。” 兩人雖是擔心的各自不同,但一般心急,當下陶丹鳳略辨了下方向,即向冰窟中走去,走出十數丈遠,漸覺有微風拂面,知是山風從冰窟口上灌入,再從那冰壁破洞吹進來的,是以很容易便找到了那破口。 此時已漸有微光,可以看出一兩尺遠,陶丹鳳早又躲到周洛身後,說道: “周大哥,我們怎麼上去啊?” 周洛知她是指渾身裸露,他是個男子漢,倒無所謂,此事實是為難,想了想,道: “陶姑娘,現今只有一法,待快要出冰窟時,請令兄拋一件衣衫下來。” 陶丹鳳想了想,除此之外,實無他法,嘆了口氣,當下兩人抓住繩索,周洛立覺手上劇痛,才想起他兩手都已破了,使不上力,只得說道: “陶姑娘還是一人先上罷,用繩系在腰間,讓他們先拉你上去,然後再放下繩來接我。” 陶丹鳳道: “這怎麼行,一者我現下已無火龍珠,我們倆的手放開不得,而且就等我上去了,你豈能忍耐到那個時候,那時繩索放下,只怕你已上不去了。” 周洛道:“陶姑娘,你說的如何不是,但除非……” 陶丹鳳臉蛋兒又早紅透了,她如何不明白,除非是將兩人拴在一起,當下輕輕一嘆,掉開頭,說道: “現今巳說不得了,周大哥,我知你是個正人君子。” 即刻兩人背靠背,用繩子拴在一起,陶丹鳳然後拉動繩索,繩子立即繃直了,兩人離地上升,漸往上,也漸光亮,只見那冰窟口有如一輪明月一般,漸漸大了,估量巳升到一半,兩人也更加焦急,赤身露體巳見不得人,何況還是拴在一起,但現今已在半空,便想解開繩子也不行了。 那陶丹鳳心中卻有異樣感覺,多一半是羞,小一半兒是喜,她對周洛一往情深,現下和他共了患難,又巳肌膚相親,還怕兩人不結合麼?她索性閉住眼睛,心想上面一個是親哥哥,一個是尊長,讓他們親見我倆的情形,還怕不即時成全我們麼? 正想間,巳又上升了二三十丈,他們看不見上面的情形,但上面卻已看清他們了,忽覺那繩索突然停了,聽得陶六如的聲音說: “咦,九公,你瞧,怎麼繩上是兩個人?” 想來是多九公臂力更加深厚,是他在拉繩,陶六如在旁,是以首先發覺。 隨見那冰崖上又探出一個頭來,兩人只看那蒼蒼須發,就知是多九公了。 多九公目光如炬,一眼即巳認出周洛,愕然道:“怎麼這小子也在下面!” 他們千方百計追尋周洛,就為的是要他和陶丹鳳同下冰窟,不料在失望之餘,現下卻見他和陶丹鳳同出冰窟,怎不令他倆驚愕。 但多九公在一愕之下,卻已呵呵大笑起來,說道:“這叫做有意栽花花不發,無心插柳柳成蔭,六如,這部武林寶典他們必已取得了。” 卻聽陶六如道:“九公,你瞧,只怕未必,咦!怎麼兩人都是一絲不掛!” 那多九公在陡然一見之下,先是驚愕,繼之是聲,竟忽略了兩人都赤身露體,他一怔之下,道:“罷了,六如,我們這多年來都徒勞了。” 陶丹鳳在下面又羞又急,叫道:“九公,快拉我們上去啊!” 多九公道:“正是,且拉他們上來再講。” 陶六如卻心下不解,道:“九公,妹子同他既能好好出來,怎說徒勞呢?” 九公一面不停拉繩,一面說道: “六如,枉你一世聰明,他們身上既已絲縷無存,那上天梯乃是薄薄的紙張,豈不是早巳毀滅了麼?而且你瞧,他兩人手中可有物件。” 周洛聽得明白,心想那華山二無常必在左近,心下一動,即大聲說道: “九公,你老人家猜得不錯,陶姑娘身上的皮裘亦巳冰凍破碎,何況紙張。” 兩句話工夫,兩人巳又被拉上了十數丈,相距那崖洞只得數丈了,陶丹鳳急叫道: “哥啊,快拋件衣衫下來。” 陶六如忙不迭脫下外衣,說道: “妹子接好了。”將衣衫挽成一束,向陶丹鳳拋去,跟著再又脫下一件,拋給周洛。 多九全也停下手來,容兩人將衣衫披好,才再往上拉,到了那口邊,周洛道: “陶姑娘,你快拉著上面的繩子。”說著,巳將繩索用內,力捏斷,一躍而上。 陶丹鳳腰間繩索巳斷,那披在上身的衣衫垂了下來,將她身軀裹住了,也跟著躍了上來。 周洛上得崖邊,目光一掃,雖未發現二無常,但知兩人必隱身在近處,當下向多九公拜到,說道: “晚輩往日苦衷太多,身負血海冤仇,不敢不惜命,有負九公好意,望祈恕宥。” 多九公撫髯一聲浩歎,道:“我都明白了,現在還有何說,你起來。” 陶丹鳳羞赧不已,站得遠遠的,他見多九公失望之態,幾乎忍不住要說出。那周洛巳搶先說道:“九公,那冰窟之中,唯見冰平如鏡,任甚麼也沒有,晚輩與陶姑娘巳找了兩三遍,據晚輩想來,那上天梯拋下冰窟已有數十年,這數十年中,冰雪不斷積壓,就算還在,當也在數丈玄冰之下了。 他提高聲音,又是面向洞中,只聽回音不絕於耳,若然洞中有人,無論任何地方,也能聽到。 多九公頹然說道:“這原也在我意料之中,這多年來,我也只不過盡人事罷了。” 陶六如道:“九公,寶典雖已埋在冰底,但我們本無貪婪之心,只要確知不會落入當今這些魔頭手中,我們此行也不虛了。” 多九公點頭道: “六如說得是,現下天巳近午,我們還能趕一程,走吧。” 周洛松了一口氣,這一陣功夫,他都在留神四處,那華山二無常與雪山派的人,都未觀身,想道:“果然不出那位老前輩所料,若然他將上天梯給了我們,不但保不住,恐怕還有殺身之禍,就算我等四人能與二無常鬥個平手,也敵不過妙化夫人。” 陶六如這時已又解了根腰帶給陶丹鳳,她將那寬大的長袍系在腰上,才不致拖曳在地,當下多九公帶頭,從懸在壁上的繩子向上攀。 陶丹鳳忽然想到周洛手掌已破,從這裡到頂上出口,雖然只得三四十丈,但也無法上去,忙喚住陶六如,道: “哥啊,他手掌破了,待會你上去,還是將我們拉上去吧。” 陶六如掀眉大笑,道: “妹子愛惜他,卻不愛惜我這哥哥,多早晚成了你們啊。” 他實是高興,一瞧兩人上來的情形,再聽她這麼稱呼,只道妹子從此有了歸宿,而這也是他最擔心的,其高興可知。 陶丹鳳登時臉又羞紅了,多九公被他一言提醒,當下回過頭來,呵呵笑道: “六如,這才真是此行不虛了。” 卻聽周洛一聲驚呼,說:“不好!”跟著縱身一掠,竟從三人頭上飛縱過去! 當前三人無一弱者,他這一聲驚呼,三人巳就勢回身,早見那懸在壁上的繩子下面,立著黑白二無常。 黑無常陰惻惻說道: “老化子,你冤苦了我們,害我們跟你在山上喝了一天冰風。” 多九公愕然道: “原來是你們兩位。”忽然回頭道:“那麼,昨日示警的自然是你了。” 要知多九公和黑白二無常不但有個相識,而且無冤無仇,現下上天梯又未取到,是以彼此皆無敵意。 周洛卻知不好,他此刻趕到前頭,相距二無常最近,心想這繩索乃是唯一的出路,二無常陰險得很,兩人突地搶到前頭,若容兩人先上去將繩索取掉,四人豈不要被困洞中,但他此刻又不便說明,忙道: “九公,這二人陰險得很,昨日我在暗中聽到他兩人的計謀,要在陶姑娘取得上天梯時,即下手搶奪,我怕九公一時大意,著了他們的道兒,是以暗中示警。” 黑無常早怒喝一聲,道: “原來是你這小子!好小子,那日被你劍傷,這筆帳尚未算清,現下更饒你不得!” 多九公與陶氏兄妹都是一怔,簡直不能相信周洛會傷得二無常,但既是黑無常親口所說,又豈能不信。 黑無常這一聲怒喝,倒把周洛提醒了,他巳將寶劍失落在冰窟之中,走時又忘了取回,現下強敵當前,手中無劍,絕難是二無常敵手。 卻聽白無常喋喋一聲冷笑,道: “黑鬼,你何必發怒,連老化子和這妞兒,都活不了幾日啦,我們走。” 一聲走字出口,身形陡地直竄上去,竄上了兩三丈高,才伸手抓住那繩子。 周洛急叫道:“多九公,若容他們上去,必會毀了這繩索!” 話出口,搶先撲出!他是心急,有如拼命! 黑無常冷冷一笑,道:“娃娃,你找死呀!”右掌一翻,巳向他拍出,同時左掌也疾如狂飆!猛翻狂掃! 原來多九公亦巳明白過來,早怒吼一聲,從另一邊向他撲去! 周洛手中無劍,論掌上功夫,他可和黑無常差得太遠,當下施展須彌遁形,晃身讓過,叫道:“九公,小心他的玄冥掌!” 那須彌遁形實是神妙得很,周洛雖是手中無劍,但怕多九公被他玄冥掌劈中,是以仍然搶攻,倏地轉到黑無常左後方,駢指點他期門穴! 其實多九公豈是這麼不濟事,論掌上工夫,除了不及黑無常陰毒之外,渾厚只有過之,黑無常豈能輕易近得了他的身去。 說時遲,多九公一掌拍去,其勢有如狂飆,與黑無常迎個正著,兩掌未交,多九公的掌風已將他的掌風震回。 就在這剎那間,周洛亦巳駢指點到! 黑無常吃過周洛的苦頭,知道這小子不但武功奇詭,而且動上手就死拼,倒真怕了他三分,未待與多九公兩掌相交,霍地一擰腰,巳撤出兩人夾攻,同時右掌藉餘勢橫掃,猛可裡向周洛劈去! 周洛原知這一招不能得手,只不過為了助多九公一臂,是以在他撤掌的同一剎那,早巳連轉了兩個方位,黑無常這掌那不掃空! 多九公卻在那面虎吼一聲,連連劈出兩掌,黑無常喋喋一笑,說: “老化子,你也敢和我動手!” 身形一晃,似黑煙由聚而散,竟從多九公掌隙中突閃而過,直欺近前! 周洛暗道不好!猛一跺腳,霎時間,乾南坤北,離東坎西,如影隨形,指掌齊施,向黑無常三面搶攻! 他可不是又施展出了拚死的招兒,若然黑無常對他反擊,他絕難逃出手,卻因多九公亦是當今武林有數人物,一見黑無常欺近,巳然挫腕交互掃出! 原來他知黑無常身法奇幻,是以這才留勁未曾吐,故而變招得快,周時巳跨大步,半旋身,正是以靜製動,馬步不亂,黑無常這一下可成了四面被攻了,若然招架多九公,必被周洛所傷,迫得他似黑煙,直衝而上。 但那洞頂高不過兩丈多,若然多九公發掌掃擊,他必定吃虧,偏是多九公兩掌勁已盡吐,變招不及。 黑無常卻巳腳下一點洞頂,斜縱上翻,眼看即要抓住那懸垂的繩子!黑無常只要抓住了,以他高絕的輕身功夫,可說脫身便易如翻掌,四人眼看就要被困洞中! 就在這瞬間,多九公急得吹鬍子瞪眼,周洛亦束手無策,卻聽陶六如喝道: “周老弟退開!” 話聲才入耳,一股疾風已自周洛頭頂掃過,這也恰是黑無常眼看要抓住繩索的剎那,只見那繩索忽地盪開了數尺! 黑無常一手抓了個空,若然換了別人,那還收得住勢子,怕不直衝下冰窟去了,但他輕身功夫高絕,陡地見他兩腿一飄,上身巳然貼在冰壁之上。 原來陶六如這陣功夫守候在旁,正為了伺機出手,只為是在冰窟門邊,若然他也動手,倒妨礙了多九公與周洛,且他自知武功不及二人,是以在旁伺機而動。 卻聽黑無常冷冷 笑,道: “老化子,別瞧你們人多,又豈能奈何我?我黑無常瞧在和你多年相識,發個善心,一月後來給你們收埋屍骨。” 原來那繩索被陶六如扇起勁風盪開,但其勢一盡,便又往回盪了過來,眼看黑無常即可抓住,而且只要他冒一下險,飛掠過去,不用待繩索盪回來,便可在空中接住了,便是陶六如再用折扇扇開,亦是沒用,他在冰壁之上,下面又將他無可如何。 周洛忽然人急智生,搶到冰窟邊上,咬緊牙關,驀地一跺腳,竟向那在空中盪回的繩索撲去! 他身後三人不料他有此一招,都大吃一驚。陶丹鳳更花容變色,那知在她尖叫聲中,只見周洛已抓住了那盪回來的繩索,因是勢子太猛,巳斜刺裡向邊上盪去! 陶六如喝了聲彩,道:“周老弟智勇俱全,恭喜妹子。” 陶丹鳳早已歡呼起來,道:“這一來可不怕二無常了。” 原來周洛巳盪到了那冰窟口的斜邊之上,那繩索甚長,是以腳巳著地,仍握在他手中,再也不怕盪回去了,而且黑無常貼身在冰壁之上,又那能持久。 多九公兩掌在胸前交錯,專等他下落!陶六如忽然心中一動,叫道: “周老弟,快用大力抖繩,把白無常抖下冰窟去!” 周洛抬眼一瞧,恰見白無常巳快到頂了,只見他手腳並用,捷如猿猴,心想: “不錯,這二無常沒一個是好人,殺他正是除害。” 他這裡才勁貫右臂,卻見黑無常已在冰壁之上遊行起來,他背脊貼著冰壁,只用手腳游移,不料竟快得出奇!正向他這面而來! 他在上面移動,多九公也陡隨移轉,周洛不敢怠慢,那知他才要抖繩,忽聽頂上有人冷笑道:“哼,你們把我雪山當作無人之境,便想走麼!” 那聲音尖細冷厲!分明是個女子的口音,陡見頂上口邊有白影晃動。 周洛凝神看得明白,竟是妙化夫人,他心中登時冷了半截! 只見白無常已然快到頂上了,最多只差三五丈遠,斷然是妙化夫人早巳守候在上面,要知妙化夫人一派掌門,又是居高臨下,白無常再是了得,也不敢輕敵,而且妙化夫人突然現身,令他一時手腳無措,是以妙化夫人陡地現身的剎那,他也霍地下落了兩丈。 先前周洛要想將白無常置於死地,現下卻生怕他被妙化夫人暗算了,皆因白無常若然不敵,那妙化夫人豈有不會斷了繩索的,那時二無常自是出不了,他們四人也將被困在洞中。 他這一剎那間,面色有異,陶六如見他瞪著上面,並不動手,就知有緣故,忙抬頭一看,也吃了一驚,道:“是雪山的人!” 周洛道:“不錯,是妙化夫人!”他在冰窟底和她見過一面,是以認得。 他兩人這一出聲,多九公亦忙抬頭一看,也驚得說不出話來,心下卻在罵道: “是我該死,此乃雪山派重地,入山之時未見一人,怎麼未生警覺。” 現下他才知他們入山之時,必是早被發覺,現今再要出去,當真是比登天還難!而且也明白山腰上那洞口,必也是妙化夫人填塞的了。 他垂下雙臂,自是不再對黑無常戒備,黑無常又何嘗聽不明白,罵道: “老化子,好哇,這一下大伙兒都別想上去啦。” 說著,已滑了下來,多九公怒吼一聲,道: “黑無常,你們想算計人,可知有今天,你們算計人不成,卻也饒上了性命。” 黑無常道:“老化子,你別響,現下沒得說了,我們只有全力對付妙化夫人再說。” 大伙兒這時都仰頭在望,也都明白妙化夫人的厲害,若然她以漫天花雨手法打出冰蠶,白無常武功再好,也難逃毒手! 好個白無常,身在冰壁之上,竟然臨危不亂,只聽他冷冷笑道: “我們正大光明而來,是你這婆娘藏著不敢見人,倒桿臉說話,嘿嘿!雪山派原來沒一點真實功夫,只配偷偷摸摸暗算,當真是聞名不如眼見。” 要知雪山派的人,為了要保留真陰,從不婚配,白無常一聲婆娘出口,妙化夫人早惱怒起來,再聽他敢輕視雪山派,出言諷刺,立即厲聲喝道: “白無常,你死到臨頭,還敢出言不遜。”隨後冷笑地道: “我要取你性命,乃是舉手之勞,但那倒便宜了你,給我滾下去!” 白無常喋喋一笑,說: “你要不養漢子,怎會稱起夫人來,嘿嘿多半你養漢也和今朝一般,也是偷偷摸摸。” 這時下面五人都全神貫注,又因那山風自冰窟上灌入,是以都聽得明白,全都著急起來,心想: “現今他身在險地,怎倒激怒起她來,這不真成了自己找死麼?” 因是相隔太高,看不清面貌,但想來那妙化夫人早巳氣得臉紅了,一個未出嫁的女子,罵她偷人養漢,哪會下氣極!其實這夫人乃是雪山派掌門人的尊稱,當年雪山派創派的祖師,原本是一位夫人,皆因她曾婚配之故,是以武功不能練到化境,這才立下這 戒條,後來便相沿成習,對掌門人以夫人相稱。那白無常並非不知,乃是存心激怒她,原來他自信武功和妙化夫人不相上下,只是現下吃虧在身懸半空,冰壁滑不能著足,若然妙化夫人被激怒,不能凝於神,武功上便要打個折扣,那時便可兩下拉直。 白無常自是瞧得清清楚楚,當即又嘿嘿冷笑,道: “你這婆娘若然有膽,若能在我白爺爺手下走到十招,我從此認敗服輸,從此不入你雪山半步。” 下面幾人這時才明白過來,多九公搖頭道: “你白無常雖狡猾十分,妙化夫人又豈是輕易上你當的,黑鬼小心,趕快準備接應。” 說著,巳然搶到周洛身邊,從他手中拾過繩子來,兩眼卻注視著上面! 周洛和陶氏兄妹也都知道多九公的心意,若然白無常當其上去了,便應趕在黑無常前頭,若是白無常有個失著,也好趕快救援,現下身在險地,多一人也多一份方量。 果然,他這裡才搶過繩子,陡見妙化夫人右袖飄起,怒叱聲中,數十點寒星巳疾射出手! 那妙化夫人豈有不知厲害的,豈容白無常上去,下面這些人那還不相繼而上,而且無一弱者,是以一聲怒叱,冰蠶便巳出手!妙化夫人的功力何等了得,那冰蠶出手,下面相隔那遠,也能聽到絲絲破空之聲! 白無常卻也早防她這一著,猛地一點冰壁,正如先前周洛 股,斜刺裡盪出五七丈去!卻見妙化夫人左手早又揚起,向他身形盪去之處,又打出數十顆冰蠶! 白無常嘿嘿冷笑,道: “妙化婆娘,你這點小玩意豈能奈何我,有多少蠶兒,只管打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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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7-03, 01:20 AM | #606 (permalin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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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章b
他話才出口,早又盪到左方數丈遠去,那數十顆冰蠶便又打空!待得妙化夫人三番打出,白無常卻已盪又了回去,而且這次更快得出奇,不但是他用勁點冰壁。而且那繩子已然繃緊了,本身亦有回盪之力! 說時遲,白無常這次才盪到半途,陡見白影飛昇,竟能在半空中藉那繩子之助,身形騰起四丈有餘,直向口上撲去! 本來白無常距離崖邊有六七丈遠,但他計算得準極,要知他雖是藉繩索之力騰身,但那繩索本身仍有拉力,且他盪回之勢也不小,是以他身形騰起,卻非是筆直往上,而是斜斜上飛,只要腳尖能點中冰壁,憑他輕功之高,自能在妙化夫人意料之外,僥倖成功! 那知白無常眼看腳尖已點到冰壁,妙化夫人忽地一聲冷笑,陡然一片寒光,向他當頭罩下! 下面數人惟見寒光一閃,那白無常卻瞧得明白,竟是一只廣有十數丈的大網,向他當頭罩下! 白無常知道厲害,若這網是普通繩索製成,豈能困他得住,而且那網線白如銀絲,其細如發,必是異常堅剛之物,而且網大十數丈,向任何方向,都難躲過,唯有向下。 那知白無常滑落了三數丈,那網仍然向他罩了下來,原來那網有一條長繩,連在妙化夫人手中,亦是銀光閃閃,而且象是無窮無盡。 白無常一看大驚,他倒不是怕這網,要知她手中繩索最多十丈八丈,他只要往下落,便不怕那網了,但心知他相隔那口邊一遠,妙化夫人即可輕易將冰壁上的懸繩弄斷,別說他落下冰壁有死無生,而且就算能保得活命,那懸繩巳斷,困在澗中也只有死路一條! 他這一驚非同小可,當下一咬牙,雖知妙化夫人這網必非等閒,但現下也顧不得了,立即腳尖一點冰壁,止住下落之勢,呼地一掌上劈! 這時那網早巳向他當頭罩下,他掌力雖是了得,掌發狂飆陡卷,但那網絲怎能著力,只飄高了不到一尺,又落將下來。 就在這剎那間,忽聽妙化夫人一聲冷笑,說:“我本想留你個全屍,偏你要找死!” 話聲中,但聽絲絲破空之聲,百十點寒星已自網孔中疾射而下!這一來白無常那還能招架,使他能破得那網,也逃不出那漫天花雨的冰蠶! 好個白無常,就在危機如發之頃,陰惻惻一聲長笑,只聽嘩啦 聲響,他早抓住衣衫一撕,繞身卷掃! 白無常功力何等渾厚,而且是在這生處關頭,是以不但將那百十顆冰蠶卷落,而且那網也被震得飄起。 他那敢急慢,忙不迭左手一軟,登時又滑落數丈! 但他雖是僥倖逃過,不料妙化夫人早又一聲冷叱,那網陡然間疾落下來,但見寒光一閃,就在白無常驚魂甫定,喘口氣的功夫,網邊快如電閃,自外兜卷下去! 原來妙化夫人已被激怒,在那網眼看到了白無常頭頂之時,她卻突地往上一收,四邊便立即垂落下來,成了個鐘形向他罩下! 白無常再是往下疾落,也躲不過了,登時心生一計,把心一橫,心想便讓她擒住,那時她必要把我拉上去,一者不信掙不斷這細細的網線,二來只要到了上面,腳能著地,那時勁使得上了,再想脫身的法兒。 心下一橫,當即束手就網,說時遲,那網竟是奇妙之極,四邊陡地上卷,將他網兜在內。 白無常兩手一抱,頓覺身子一緊,巳向外盪了出去!晃晃悠悠,好半晌才停住了,心想妙化夫人必已將他拉上去了,那知待網不再飄盪,妙化夫人已冷笑道: “白無常,你死期到啦,你不是要想下冰窟麼,我今天成全了你。” 話聲才住,白無常陡覺身子向外疾盪,跟著一松,竟是那網陡然張開了,他身子也直往下落!直向冰窟中落去!他張眼一看,但見窟下深不見底,他本身便有通天本領,也是絕難活命的了。 那知就在瞬間,忽聽上面有人說道:“晚輩見過夫人。” 白無常雖是魂飛魄散,但也能聽出是周洛的聲音,但此時他自知命巳不保,只有等死,那還管他是怎麼上去的,而且眨眨眼功夫,他已落下了二三十丈,耳畔惟有疾風貫耳,自也不聞聲息了! 白無常聽得他的聲音確實不假,正是周洛,原來多九公從他手中將繩子搶過之頃,他自知危機頃刻,忽地心中一動,他昨日在下冰窟之時,亦曾在冰窟之上游行了幾近十丈,現下黑無常全神貫注在上面,何不趁機遊行上去,再抓住那懸在冰壁上的繩子,更趁上面白無常與妙化夫人都鬥得火熱之時,我只要藉那繩索之助,猱升二十丈,即可從冰壁上滑行到他們不注意的方向,偷上崖頭。 他心念一動,腳下也移動,暗暗向陶丹鳳打了個手勢,要她別出聲,陡向上一指,即刻溜到陰暗的一面,向上遊行。 要知冰窟中已是陰暗之極,更加冰色深藍,又在大家都全神貫注之時,是以都沒發覺他,只陶丹鳳芳心怦怦,瞬也不瞬的望著他,待見他抓住了繩索,才放了心。 周洛本來兩手巳破,但在生死關頭,那還顧疼痛,即刻往上猱升,到了距離崖頭,只得寸餘丈時,恰是白無常停止下落,妙化夫人再又隔網打出那冰蠶之時!是故他只向旁滑行了數丈,即大膽向上遊行,白無常落下冰窟的剎那,他巳著了實地,只可惜遲了一步。 周洛在這剎那間,想道:“以我現下一人,絕非妙化夫人的敵手,就算能逃得性命,我豈能丟下幾人不管?”而且他上崖之頃,早見冰窟口邊,白影飄飄晃晃,至少有十數個女子圍在崖口周圍。 想是這些人萬想不到周洛能上得來,周洛趁他們都在一愕之頃,乾脆硬著頭皮,搶上前去,向妙化夫人恭身施禮。 妙化夫人一怔,道:“你是誰?”原來她適纔全神貫注對付白無常,周洛上來,她竟絲毫不覺,還道他是自山外而來的。 周洛這時才看清妙化夫人,竟是面白如雪,白中微微透青,目射冷芒,裝束倒和桑氏姊妹一般無二。 就在妙化夫人喝問的同一剎那間,只聽她身旁一個女子咦了一聲,說:“原來是你!”另一個道:“師博,就是他,我適纔說的就是這小子!” 原來是桑氏姊妹。妙化夫人一直在閉關練功,今日方才出關,桑氏姊妹前往桃花塢盜火龍珠,以及爭奪周洛的經過,不過在半個時辰前方才稟明,故爾如此言語。 要知這乃雪山極高之處,長年積雪,這些人全穿白衣,是以陡然間一見,只是晃動的白影,周洛雖然到了面前,亦未認出兩人來。 妙化夫人竟然一怔說:“竟然是你,好,那麼,上天梯你已取到手了。” 她目光如冷電,在周洛身上上下掃動。 周洛忙道:“好教夫人失望,晚輩雖巳下落到窟底,但只見玄冰鋪地,那上天梯已深埋在玄冰之下了。” 妙化夫人道:“是麼!”她這一句話說得溫和之極,那知她身形並末動彈,周洛陡見面前冰魄寒光閃動,隨聽撲哧 聲響,寒風砭膚,前幅衣衫巳被她撕去,出手竟是比閃電更快! 周洛大驚之下,閃身躍開,忙不迭抓起後幅衣衫向腰間一圍! 只見峰上那十多個女子,一齊驚呼了一聲,個個掉頭埋面,妙化夫人也退了一步,原來周洛僅得陶六如一件衣衫罩體,妙化夫人是想撕破他的衣衫,若然那上天梯在他懷中,自會落下,不料周洛曾是亦身露體。 雪山派的人不論年紀大小,都是不出嫁的姑娘,平日更不與男子接近,陡然間見周洛赤身露體,怎不變色。 妙化夫人大怒,喝道:“將他擒下!”她是何等身份,豈願同周洛過招,而且適纔抓破了他的衣衫,生怕逼他太甚,他圍身的半幅衣衫再又脫落。 那桑青早仗劍而出,四面八方,更有六七個女子圍了上來! 妙化夫人又道:“別傷他性命,擒回去拷問。” 桑青應了聲:“是!”冷冷哼一聲,巳又逼前兩步! 她心裡恨透了周洛,那日晚在茅山,周洛打她的那幾個耳括子,至今心中還在冒火,現下仇人見面,怎不分外眼紅,嘿!今天有她師傅撐腰,她豈能將他放討! 那知桑青巳然靠近周洛,卻突然回顧道:“你這丫頭站著做甚,哼!”她是向桑虹說話,這桑青乃是妙化夫人得寵的弟子,是以敢恁地放肆。 不料妙化夫人將臉一沉,喝道: “呸!你們這多人難道還擒不住這臭小子,還不給我趕快動手!” 桑青討了個沒趣,卻倒更遷怒于周洛了,只見她眉兒一挑,狠狠地瞪了桑虹一眼,那桑虹卻仍不覺,實則她這時心急之極,心想周洛這 來那還逃得了,被師傅擒住,她豈不知師傅的性子,今番便能留得活命,不知要受多少酷刑。 她眼巴巴望著周洛,那周洛卻在這瞬間,有了計較,心想: “這可好,若然是她親自動手,我手中無劍,萬難是她的敵手,而且她是想擒我,而不想傷我,那何不把他們誘離這冰窟口旁,只要能拖延一刻功夫,多九公和陶氏兄妹可就上來了。 他心下在打主意,卻是眼觀四面,桑青早一聲嬌叱,斜刺裡一劍刺到! 周洛早將那半幅衣衫緊緊圍在身上,此時巳空出手來,心知雪山派的人劍術雖不怎麼神妙,但輕身功夫卻妙得很,現下被她們團團圍住,若不能奪得一把寶劍,今後絕難脫身,他一見桑青這劍斜刺裡刺來,陡然間想起那晚在茅山之上,桑青打罵桑虹的情景,心下也是有氣,更兼這陣桑虹對他關切之色,便道: “可惡得很,今天我非叫你出醜不可!” 說時遲,她寶劍堪堪刺到,周洛立即施展須彌遁形,以退為進,霍地欺身近去,左臂一翻,喝道:“打!”右手倏伸,卻去奪她手中寶劍! 要知他雖被七八個白衣女子圍住,一者不知他武功深淺,又見適纔她們的師傅伸手就撕下了他的衣衫,是以把他看輕了,一見桑青動了手,便都按劍不動,只是防周洛逃走而巳。 那周洛這一聲打,可把桑青駭了一跳,那晚她在茅山吃了苦頭,周洛還是坐在地上,現下他欺近身來,那有不怕,待要撤劍後退,只聽啪地一聲響,那無名老人,所授的神奇武功,端的神妙,桑青臉上早著了一掌,那音響清脆得很! 只聽得四外的白衣女子,同是一聲驚呼!挺劍疾上,只可惜周洛右手奪劍,卻沒成功,那桑青在周洛那聲喝打之時,已生警覺,雖然仍未躲過,但手中劍卻已撤了回去,兩下里堪堪錯過! 這一來桑青那不氣極!陡見冰魄寒光閃動,向周洛搶攻過來! 周洛心道:“妙得很!”身形疾旋,穩著下盤,上身卻故意作出搖晃之態,他將須彌遁形施展開來,桑青那能製他得住,周洛叫道:“啊喲!”向右面山邊疾衝過去! 左邊那個白衣女子,那容他逃走,劍起寒濤陡卷,刷刷刷連刺三劍! 那知周洛左晃右晃,一下子便巳從她劍影中閃過,就在錯身而過之頃,右臂一彎,反打出手! 登時一聲脆響,那女子的脖子後已著了一掌,周洛這還是對她手下留情,不打她的臉蛋兒,而且若是要奪她手中劍,可說輕而易舉,皆因她一動手,便看出她武功不及桑青,他是存心誘敵,若然將劍奪過,只怕激怒妙化夫人動手! 周洛閃過他身後,拔腿就跑,卻見外圍的兩個白衣女子又圍了上來,分劍疾刺,他身後的這七八個白衣女子,在嬌叱聲中,又撲了過來,剎時間,又已被圍住!十數只劍上下翻飛! 桑青怒氣攻心,攻得更是凌厲,周洛倒抽了一口涼氣,適纔他不過才衝出三四丈,饒是那須彌遁形再神奇,這十多個白衣女子又豈是弱者,何況他初學乍練,現下才只得一半火候。 說時遲,周洛幾番衝突,竟然衝不出重圍,還幸這些白衣女子都不傷他,劍下都有分寸,眼看刺中,便已撤劍! 周洛心中一動,想道:“她們想生擒我,我怎麼這般傻,想來我硬衝出去,她們也自不敢傷我。” 他心念一動,立即大喝一聲,說:“打!打!”身形晃動,在劍林中幾個穿閃,霍地向右面兩個白衣女子間,直衝過去! 那兩個人果然不敢傷他,迫得後退,周洛一聲長笑,向山邊一縱數丈!那知腳才點地,待要再縱起身來,陡見面前冰魄寒光閃動,竟是妙化夫人將他截住了。 妙化夫人喝道:“你還不束手就縛,當真要我動手!” 她臉上一絲血色也沒有,青虛虛的一張臉,令人一見生寒,而且當真象有一股寒氣,自她身上逼來! 周洛不自覺打了個寒顫,心下大驚! 但他已在快速間,看得明白,這陣雖只離開冰窟只得八九丈遠,卻因山勢傾斜,立身之處,已不能再看到冰窟口邊,心想: “這倒好,若能絆住妙化夫人,下面的人就可以來了。” 他當下即刻真真假假,作驚駭慌亂之態,霍地倒縱出去! 他身後那些白衣少女早又齊聲嬌叱,挺劍攔阻! 周洛一聲啊喲,斜刺裡急竄,從十幾支劍中,穿閃而過,竟如入無人之境,忽聽妙化夫人叫道:“桑青小心!”但她話聲才出口,周洛卻早欺近! 桑青圈劍疾轉,眨眼間刺出五劍! 周洛大喝一聲!“打”腳下是須彌遁形,饒是桑青劍術了得,竟巳劍劍落空,周洛左臂向外一彎,反臂早打了她一背,趁她驚惶失措的剎那,巳將她寶劍奪過! 桑青在前面才倒縱出去,身後 股勁風卻早襲到! 周洛不用回顧,巳知是妙化夫人,他奪劍也正為了對付她! 他不敢回身,腳踏八卦方位,眨眨眼間,正逆反側,身形似虛如幻,一下子轉到了妙化夫人身側,手中劍一顫,五點寒星恰似從劍尖之上飛出,直取妙化夫人! 妙化夫人一怔,她實不料周洛能逃出她那一掌,而且寶劍出手就不凡,但她此刻惱怒之極,她門下這多弟子,竟然連一個空手的少年也擒不住,而桑青更是她心愛的弟子,武功上巳得她真傳,竟連劍也保不住,令她怎不著惱,一見周洛出劍神奇!當下哼了一聲,竟不閃避!待得周洛的劍尖眼看巳然近身不到三寸,只見她上身陡然往後一揚,喝道:“撒手!”一條白練陡地伸入他劍影之中,原來是她右臂倏伸,白色長袖橫卷,向他手腕纏去! 周洛駭了一跳,他這一招式巳用老,毫釐之差,卻巳刺她不著,若不趕快撤劍,便要被她奪出手去,而且知道不能變招,皆因她袖管特長,且尚未纏到,他巳覺出她袖管之上,有一種奇妙的勁道,倒象她手腕如磁引鐵一般。 他忙不迭一挫腕,劍尖猛可裡向上一挑,腳下施展須彌遁形,巳然撤回了一點,那知妙化夫人那袖管也從他後撤的劍飛揚,呼的一聲,直卷過來!眼前是冰魄寒光令人炫目,而且一股奇寒之氣,撲面砭膚!手中劍更似被她袖管吸住了一般,雖然撤了回來,但緩了許多。 說時遲,那時卻快如一瞬,也不過是妙化夫人喝撒手之聲才落,周洛劍方撤得一半,但見匹練天嬌,呼地一聲,頓覺右手一震,虎口酸麻欲裂! 周洛倒抽了口涼氣,趕緊撒手,腳下一盤旋,幸是那須彌遁形輕功神妙得很,劍雖出手,倒撤出了身來。 只聽妙化夫人喝道:“接著了。”那劍直飛入數丈處的桑青手中。 原來妙化夫人一出手,她門下弟子自然都退得遠遠的,周洛萬不料妙化夫人這袖管竟是這麼神妙厲害,只道手中有了寶劍,再不濟也可在她手下走過十招八招,那知竟連一招也未走到。 妙化夫人巳冷冷地說:“你這小子是束手就縛,還是定要等我動手。” 周洛心下大急,自知和她武功相差太遠,尤其她這袖管太以厲害,適纔他巳拖延了好一會功夫,卻仍不見冰窟中的人上來,說不得,只好再想法拖延。 當下說道:“晚輩與你無冤無仇,你怎麼這狠。” 妙化夫人道:“哼,我要放你走,那也容易得很,趕快獻出上天梯。” 周洛道:“晚輩適纔已然說了,並無一句虛言,那冰窟下面,實在無有。” 妙化夫人逼近了兩步,周洛也連忙退了兩步,忽然想到若往後退,豈不又退到冰窟口邊去了,忙躬身道: “夫人容稟,試想晚輩下得冰窟,連身上衣衫也片片冰裂,那上天梯就算在下面,豈不也成了冰屑。” 妙化夫人略一沉吟,眼中又見冰芒射出,道: “你這小子還敢騙我,你身上衣衫雖然凍裂,那是你在下面活動之故,我生長在這冰天雪地,豈有不知,若然你在下面不動,衣衫自然不會脫裂的,那上天梯下冰窟,自然也完整。” 周洛心想:“不錯,下面那位老前輩說巳將上天梯取存,我還在心中懷疑,不解那上天梯怎麼仍然完好,現下經她這麼一說,我才明白了。 他心下在想,卻忙答道:“夫人所說便是實情,但晚輩先前也說過了,就算那上天梯仍完整,可是事隔十年,冰窟之底,已不知又結了多少丈厚的玄冰。” 他口中在說,心中卻急得很,盼望下面的人早些上來,因知妙化夫人若然動手,他必然要被獲遭擒。那知他心中著急,不自覺地,目光就向那冰窟上掃視。 妙化夫人瞧得明白,陡地冷笑道: “原來你這小子在拖延時間,想將我絆住,好讓他們上來麼!” 她一警覺,話出口,陡見一片冰魄寒光閃動,身形早杳。 周洛暗叫不好,她的身形也看不出,遑論對敵了,而妙化夫人身施展開來,自比桑氏姊妹大不相同,簡直象一片冰魄寒光當頭壓來! 他霍地一咬牙,兩臂倏彎,腳下一錯,向三面疾打而出!但覺著手滑膩軟綿,面前寒光閃得一閃,登時斂去,只見妙化夫人面有驚奇之色,瞪眼望他! 周洛心道:“慚愧,這無名老人的神功端的奇妙,顯然適纔雖未打中她,但巳觸著了她的衣袖。” 妙化夫人冷笑一聲,說:“果然你有點門道,哼!”冷哼之聲才出口,只見她右袖霍地一揚,袖管中已飛出了 片寒光,眨眼已有十數丈遠。 周洛一見寒光飛出,就知是她那神奇的大網,忙不迭晃身暴退,那知身才縱起,頭頂與四外巳被那網色沒! 要知那網任妙化夫人投出之時,有如一線,是以疾如電閃,待周洛發覺,早到了頭頂,而瞬間伸展開來,廣有十丈,周洛的須彌遁形再神奇,也脫不出身去。 說時遲,周洛不但眼見那網罩了下來,而且四外暗勁激盪,象自四面八方逼來,身法立見緩滯。 妙化夫人冷笑道:“你還逃得了麼。”那知一言未了,一人叫道:“那不見得。”那網近冰窟口那面,下落之勢突止,一人叫道:“周老弟快出來!” 周洛在聞聲之時,巳看得明白,竟是陶六如以折扇將網撐了起來,周洛一見,就知下面的人都上來了,心下大喜,飛身從網口一鑽而出。 他出來得快如一瞬,那知陶六如才將折扇垂下,妙化夫人已然趕了過來,人未到,左手袖已飛出! 陶六如不知她這飛袖厲害,竟不躲開,霍地張扇一拂!他這扇上功夫何等了得,一兩丈之外,能碎石變成石矢,落葉而成箭雨,想妙化夫人這飛袖再是了得,亦必被他盪開,不料他這扇揚出,妙化夫人的飛袖非但未被盪開,而且來得更疾,呼地一聲,反向他扇上纏來! 周洛出網之頃,急於要知陶丹鳳與多九公是否巳上來,就這麼錯眼間,那飛袖已向陶六如纏到! 周洛待得發現,才叫:“那袖上有古怪,小心!” 卻聽妙化夫人厲聲叱道:“撒手!” 陶六如的折扇立即脫手飛出,虎口堪堪不曾震裂! 原來妙化夫人的袖上,密密麻麻嵌滿了磁片,是以對方只要用兵刃,便被吸引,休想能夠躲過,而且反會被那飛袖吸引前來,她只要略施巧勁,當即將對方兵刃纏住,以她內家功力之渾厚,那會不將兵刃奪出手法,而陶六如的折扇又是以鑌鐵做的扇骨。 卻說陶六如折扇出手,大驚之下,右手袖猛拂,身形往後暴退! 卻聽冰窟口邊,一人呵呵大笑,道:“妙化夫人,你我可是久違了!” 上來的正是多九公,身後跟著陶丹鳳! 妙化夫人只道不用費吹灰之力,即將下面的四人困死冰窟之中,那知一時疏忽,竟巳上來了四個,此時之怒可知!切齒道: “老化子,我本想慈悲你們,留你們 個完屍,不想你們倒不知好歹,偏要血涵雪山,這倒便宜白無常啦!” 想那白無常落下百丈冰窟,自是早沒活命了,那知妙化夫人一言未了,冰窟口有人冷冷長笑,說:“我白無常死得好苦哇,你這婆娘納命來!” 話聲入耳,冰窟口邊忽地跑上個白衣人來,正是白無常,而且連跳了兩跳! 分明白無常落下冰窟,巳無活命了,這除非是他的鬼魂!如何不是!他又陰冷冷,又尖又短的連叫了兩聲,當真象鬼叫,而且要不是鬼,怎會蹦著跳著走! 妙化夫人門下的那十幾個女子,都眼見白無常是不會有活命的了,早尖聲大叫,齊往後退。 便妙化夫人亦是一怔,周洛同樣也毛骨悚然,陶六如拉他一把,道:“周老弟快退。”兩人趁妙化夫人分神的瞬間,忙退後與多九公會齊,陶丹鳳顯然見到周洛,巳芳心大慰,只顧脈脈含情地望著他,強敵當前,她倒不放在心上。 陡見一條黑影,自冰窟中 冒而出,落地現出黑無常,幹哭了兩聲,說:“白老大,你死得好慘啊!” 白無常也鬼哭道:“黑鬼,今兒只剩下你孤鬼一個了。” 黑無常說:“既是你陰魂不敢,可要有冤報冤,有仇報仇”說著,又嗚嗚的幹哭了兩聲! 雪山極頂,天氣本巳奇寒,冷風又凜冽,兩人陰聲陰氣,又覺陰風颯颯,令人毛髮為之齊豎! 周洛道:“陶大哥,當真這是白無常的冤魂麼?” 陶丹鳳忍不住,嗤的一聲笑,悄悄的說:“光天化日之下,那來鬼魂,你這人……” 陶六如道:“噤聲,就有好戲看了。” 只見白無常又再蹦了兩蹦,已到了妙化夫人面前,那妙化夫人驚疑參半,不自主也連退了兩步。 白無常使又邁進兩步,說:“妙化婆娘,還我命來!” 周洛卻被陶丹鳳一言提醒,再加此刻凝神一看,那白無常那是甚麼鬼魂,實是個活生生的人,卻不知他怎會落下不死?只聽陶丹鳳在身邊說道:“你想想九公手中有繩,還不明白麼? ” 周洛恍然大悟,略一想他上來時的情景,九公手中抓住繩子,而且繃得緊緊的,便明白過來。 那多九公之所以當時從他手中將繩搶過,原是為了助白無常一臂之力,將繩繃緊,好令他在繩上使得出力,那時大伙兒都在生死關頭,成了同仇敵愾,唯有助白無常上了崖頭,下面的人才有活命,那白無常落下之時,必是多九公早有準備,拋繩將他接住,以白無常的輕功高絕,多九公內力之雄厚,相隔十丈八丈,自是能將他接下。 其實這最簡單不過,周洛被她一言提醒,立即明白。 那妙化夫人也不過陡然見白無常現身,一時間的驚疑,此刻地連退了兩步,已看得明白,白無常有形有體,那是甚麼鬼魂,只氣得她更是面如雪白,白中透青,當下哼了一聲,說:“白無常,你敢在我面前裝神弄鬼!” 白無常冷聲長笑,說:“有你在,我怎捨得死!” 妙化夫人怒不可遏,踏上一步,那雪地上本已鬆軟,她踏前 步,立即深深陷入雪中,多九公一看,心說不好,現下我等既巳出了冰窟,能化干戈為玉帛,自然是好,便搶上一步,向妙化夫人一拱手,道: “我等進入雪山,未曾登門拜渴,當真有所不是,老朽這裡謝過了。” 他想得卻好,就這般若能免了一場惡鬥,自是最好,再不然先禮後兵,也不輸理,現下自己這面人多,也不怕妙化夫人。 那妙化夫人巳然怒極,那肯甘休,叱道: “今天你們休想走脫一個!”陡向她那門下的女弟子喝道: “你們還看著做甚麼!” 喝聲未了,那十多個白衣女子,悟似十數朵飄浮的白色雲朵一般,瞬間已散開,將這面的四人圍住。 大伙兒那將這十多個女子看在眼裡,全都不在意。 多九公呵呵一笑,道: “妙化夫人,可知我等不是怕了你們,既然上得了冰窟,還出不了山去麼?只是我等與你無冤無仇,先前你雖想害我們,但我們入山而未拜山,確也有不是,彼此就拉了個直,何不聽我一言,就此罷了干戈。” 妙化夫人冷笑一聲,道:“你們要我饒了你們性命,那也容易,拿來。” 多九公一怔,道:“甚麼?” 妙化夫人說:“上天梯,只要你們獻出了上天梯,我就網開一面,饒你們不死。” 白無常冷聲冷氣地打了個哈哈,說;“黑鬼,你聽聽,這婆娘竟也想揀便宜,哈哈,連我們都落了空,她倒還做夢。” 妙化夫人一怔,心想:“難道這小子所說是真的沒騙我,”想到黑白二無常暗隨多九公等進入冰窟,自是為了那上天梯,若多九公等已然取得,二無常那有不奪取的,若然到了手,多九公等又豈會與二人罷休。 她瞬間溜了當前各人一眼,見他等彼此並無敵意,這才相信周洛所說不錯。但她立即又有了主意,道: “你們既是獻不出上天梯,那也容易,只要將這小子留下。” 說著,向周洛一指,原來她今日得桑氏姊妹稟報,說周洛巳然練得上天梯中武功,能進入冰窟,先前她還有些不信,現下見周洛果然能出入冰窟,希望之心也油然而生,心想那上天梯只要仍在下面,不論那冰窟有多厚,能進得去,自然也有法可想。 那多九公一聽也怒了說道: “你當真不知好歹,那可怨我們不得。”他雙掌一錯,就要出去! 卻聽白無常冷冷笑道: “老化子,就憑你那一點能耐,也想收拾她麼,再說,也得讓我先見識見識這婆娘那面網兒,嘿嘿,我白無常甚麼陣仗沒見過,她這網兒當真奇妙得很,要不好好見識早識,豈不是一大憾事。” 他本是站在妙比夫人面前,此刻相距不到一丈,說著,巳大踏步走近。 白無常先前在冰壁之上,吃了那網的大虧,幾乎喪了性命,心下惱恨之極,那會甘休。 多九公氣得吹鬍子瞪眼,陶六如忙一拉九公衣袖,道: “九公,此刻我等分則力弱,她既然有備,可知厲害,落得讓他去探虛實,瞧瞧她武功端的如何了得。” 他等四人站得遠遠地,陶六如話聲甚低,只讓三人聽到。 周洛忙道: “六如先生說得不錯,我瞧白無常絕非妙化夫人的敵手。”他在華山之上,能輕易逃出二無常手去,但在妙化夫人手中,卻出手便巳受製,可見她武功實在二無常之上,他心下明白,是以忙出言勸阻。 多九公一想也是,便忍住怒火,只見那妙化夫人巳冷笑道: “好,你要見識,我怎不成全你!” 話出手出,左手倏地一揚,一片寒光飛灑開來,眨眼已有十丈方圓。 周洛忙道:“快退!”四人縱身後退了三四丈,才脫出了那巨網的範圍。 眼見那巨網已向白無常當頭罩下,他竟絲毫不懼,說: “黑鬼,這網兒好玩得很,你怎不也來玩玩。” 黑無常說:“妙極!妙極!”黑煙飄散,巳飛入網邊,但那網巳然罩了下來,黑無常說:“白老大,我進不來啦。”一伸手,即已抓住了網邊。 白無常卻向前竄,但見白影一晃,巳抓住妙化夫人那面的網口。 這一來,大眾都明白了,知道二無常是想扯破那網,顯然兩人在下面之時,巳然商量好了的,存心毀去妙化夫人這網。 那知妙化夫人眼看兩人一邊一個將網抓住,竟然只是冷笑。 說時遲,兩人不過手才觸著那網邊,忽地跳了起來,說:“啊喲!”待要放手,妙化夫人巳用勁一抖,喝了聲“起!”二無常身子便巳懸空!呼地一聲,巳兜入網內。 原來那網邊有密密的倒鉤,別說用手去拉,便是那網觸著人身,立被它將全身鉤著,那倒鉤更是百煉的精鋼製成,製造得甚是巧妙,她著不用巧勁,那鉤針也不會彈出,先前在冰壁之上,妙化夫人只想將白無常拋入冰窟,並未彈出鉤針,是以白無常大意了。 妙化夫人一抖那網,一放一收,立將兩人裹在網中,向身後兩個女弟子面前一拋,喝道:“綁了!” 那兩個女弟子顯然早有準備,各人手中都拿著一條長繩,便要上前捆綁,但二無常何等武功,兩人不過一時大意,著了道兒,要知網上倒鉤雖然刺,兩人渾身肌膚,但卻刺入不深,只是疼痛難當,傷得卻不重,是以兩人身子才一著地,在地上一蹦,巳跳了起來,氣得兩人哇哇怪叫! 才叫得一聲,卻又啊唷連天,原來兩人這一動彈,那網上倒鉤卻已刺得更深,當真象萬箭鑽身一般! 妙化夫人哼了一聲,說:“你們要不束手就擒,那是你們自找苫吃。” 竟是頭也不回,向這面四人道, “二無常就是你們的榜樣,是束手就擒,還是要先吃苦頭才甘心。” 二無常這一被擒,多九公等四人大吃一驚,萬不料她這網如此厲害。陶六如更抽了口涼氣,先前幸好他是用折扇將網邊撐住,不然早吃盡苦頭了。 這麼一句話功夫,只見那拿繩索的兩個白衣女子,又向二無常撲了過去,但兩人怎會這麼甘心被縛,兩人腿彎一蹦,已又跳開,黑無常更破口大罵。 多九公心中一動,忙低聲道: “她這網厲害得很,趁二無常尚未被擒,那網一時不會用來對付我們,我這就去同她一拚,你們快走!”當下哈哈一笑,說道: “我老化子偏不知好歹,你要我們也束手就擒麼,可也得對我露兩手才行,來來來,我老化子領教領教。” 他雙掌一錯,大踏步向她走了過去! 要知多九公亦非弱者,若論正宗武功,他雙掌上的威力,絕不輸輸于妙夫人。 那知妙化夫人一聲冷笑,說道: “我知你這老化子的心意,你以為我沒有網了麼,你且看來。”說著,向四外一指! 多九公停步一看,只見她門下那十多個女弟子,每人手中都拿著一面網,妙化夫人話聲才落,巳各自將手中網抖了開來。 陶丹鳳一見,登時花容變了色,叫道:“九公,快回來!”陶六如一時也打不定主意,周洛更是著急,若然兩人手中有兵刀,這十多個白衣女子自然遠不及妙化夫人功力深厚,破網想來不難,現下兩人都亦手空拳,這些白衣女子又巳將四人困在當中,那網又能攻遠,只要一觸身軀,便要被倒鉤鉤住! 那多九公看得明白,暴怒道:“聽說你閉關好些年,我還道練成了甚麼超群絕世的武功,原來只是這點邪魔外道。” 陡向三人喝道:“過來,隨定我身後。”三人立即明白多九公之意,他是想纏住妙化夫人,只要和她動上了手,可就不怕那網,這十多個白衣女子必然投鼠忌器。 三人忙縱身一躍,到了多九公身後,多九公怒喝道:“看掌!”一掌劈出,狂飆陡卷!且右掌才發,左掌亦巳同時翻出! 妙化夫人冷冷說道:“好,我要不讓你見識見識,你也不知雪山派的厲害!” 但見冰魄寒光閃動,象是被多九公的掌風震了出去,那知多九公才覺掌未著力,陡然間寒光耀眼,妙化夫人巳欺近身來。只見兩袖飛舞,宛若出水蛟龍,左袖纏他雙腿,右袖自右纏他頭頸,袖起風聲獵獵,強勁之極! 多九公吼道:“好!”兩腿一飄,左手翻掌將他飛袖盪開,吐氣開聲,右掌一探,猛可裡挫腕吐勁! 他雙腿巳然飄起,右掌發出,已和身撲去,十成勁力,又加了二成。 卻不料妙化夫人身如浮雲飛絮一般,又隨掌飄了出去,多九公這裡腳才著地,她卻已又欺身近來,兩袖似靈蛇飛舞,她兩袖竟然長有一丈,左袖纏卷崩掛在前,右袖攻後,點他五處大穴!而且認穴奇準! 多九公右腳一點地,斜飄數尺,左掌斜翻,盪開兩袖,右手疾吐,向妙化夫人拍出,這一招掌已遞出一半,方才吐勁,嘿地一聲,又是掌出身隨! 他掌上威力奇大,掌風廣及一丈方圓,是以倒不怕妙化夫人的兩袖近身,只是妙化夫人身法奇妙,虛飄飄似不著力,兩人一動上手,周洛和陶氏兄妹都看出不妙來,要知多九公用勁愈大,所耗精力愈多,數十招一過,必然不敵。 三人心急之極,此時巴不得二無常能脫出困去,因知二無常掌上是練的陰柔功夫,若與妙化夫人對敵,比多九公要佔便宜得多,且二無常身法施展開來,有似幽靈,和妙化夫人正是半斤八兩。 趁多九公與她鬥得難解難分之頃,三人忙看那二無常時,只見二人兀自仍在掙扎,而且已掙扎到了一處,在網中並肩站著,這一來可好得多了,兩人只要步法一致,便能一躍丈餘,是以那兩個白衣女子仍未將二無常擒住,且巳躍出了七八丈去,到了雪坡之下。 周洛忽然心中一動,他與陶六如雖然沒有兵刃,其實有亦無用,只要妙化夫人一飛袖,就會被奪出手去,但陶丹鳳的飛綢卻大是不同,而且飛舞起來,能攻出一丈五尺有奇,比妙化夫人的袖子還要遠得多,她不及妙化夫人的功力深厚,難道還不及她門下的這些女弟子麼? 他心中在想,卻留神多九公與妙化夫人的惡鬥,只見一個掌風虎虎,一個飛袖獵獵,冰魄冷光飛灑之中,多九公怒吼連天,不時吐氣開聲,他雖勝不得妙化夫人,但一時不會落敗,便向陶丹鳳道:“陶姑娘,你的紅綢呢,可還在麼?” 一言將陶丹鳳提醒,從懷中取出紅綢,道: “幸喜我下冰窟之時,將此綢交給了哥哥,才得保全。” 說著,反身一掠,向最近的一個白衣少女撲去,陶六如與周洛忙緊隨身後。 三人這一行動,較近的三個白衣女子齊一退步,同時右手一抖,飛出三面網來,緊緊地連接在一起,向三人自三面當頭罩了下來!這三面網雖然小得多,但合起來仍然十分巨大,廣有十餘丈,又是分自三麵包圍罩下,陶丹鳳要憑她一人之力,以手中一條紅綢破這三面怪網,那能得夠。 三人大驚之下,陶六如早喝道:“妹子快後退!” 當下三人撲出得快,退得更快,那三個白衣女子也不進9迫,只見三人挫腕一抖,齊將三面網收了回去! 顯然這些白衣女子只奉命圍住他等,見三人退後,便也即刻退回原位,而這三人以外的其他白衣女子,始終未曾離開原位。 陶丹鳳急道:“哥啊,這來怎好?” 陶六如一時沒了主意,周洛略一沉吟,道: “有了,不如我拚著被她們網住,那時你們就可衝出去了,只要解救出了二無常,與多九公三人合力,製住了妙化夫人,那時再來救我不遲。” 陶丹鳳霍地一旋,將周洛抓住,說:“你你……這怎可以了。” 陶六如卻想:“誰有這一個法兒,不然今天大家都是死路一條,但卻不能讓周老弟去,他現今武功在我之上,留下他來更有用。” 他心念才動,那知周洛急道:“陶姑娘快放手,你沒瞧事在緊急麼,我現下已是遍體鱗傷,再多加一點皮肉之傷,有何緊要!” 他話出口,已猛可裡一掙,偏是陶丹鳳雖然抓住了他的手腕,但知周洛兩手已然破裂,那會用勁,是以周洛輕易便己掙脫,待得陶丹鳳急叫道:“你!等等啊!”周洛卻已縱身一躍,竟有三四丈遠,向正西面一個白衣女撲了過去! 陶六如見已阻止不及,忙道: “妹子小心,他捨身救我們,不可負了他的好意,而且機會瞬眼即失!” 說時遲,周洛一人撲出,那當面的白衣女亦只得一人迎了來,右臂一揚,網已撒出,只見五文方圓的一面大網,已向他當頭罩下! 周洛既是存心受網,自然不懼,當下大喝一聲,猛撲了過去!與那網迎了個正著,他巳打定了主意,這一下撲出,勁道甚大,那網剛將他網個正著,他巳連人帶網衝了過去,撲向那白衣女子! 那白衣女子見他巳被網住,那會防他會帶網衝來,一時竟驚得手足無措,且周洛自空中衝下,其勢何等巨大,白衣女啊呀一聲,往後便倒! 周洛咬緊牙關,強忍那渾身痛楚,不待那白衣女子躍起,早就地一滾,而且迴旋從那白衣女子身上滾過那網上的倒鉤,立即有好些刺入白衣少女的身上,痛得她噯唷連天,也更加慌亂,待要掙扎躍起,那知那網因是十分巨大,除了裹著周洛之處,足有餘裕,她不掙扎還好,她亂掙亂蹬,餘網立即將她也網住了。 周洛早叫道:“六如先生和陶姑娘還不快走!” 何須待他出聲,陶氏兄妹在周洛才撲倒那白衣女子的剎那,早巳從兩人身上飛身而過,那左右兩個白衣女子,萬不料周洛會有這一招,見同伴被撲倒地,一時也慌了手腳,不知該立即解救同泮,還是守定方位,就在這遲疑的瞬間,陶氏兄妹巳飛身出了困,待得發現,那還阻截得及。 陶六如知時機一瞬間便失,若容那些白衣女子再又圍來,可就前功盡棄了,忙道: “妹子,快和我保持三丈距離,我去救二無常,你要防她們圍攻!” 陶丹鳳見周洛被網困住,而且渾身被倒鉤刺體,心痛之極,急得她淚流滿面,還幸見那個白衣女子亦被網在一起,才稍稍放心,因知只要她們解救那白衣女子,周洛即能出困,且此時見事巳,如此,唯有早一時救出二無常,大家才能被救。 忙道:“哥哥快去!”陶六如那還等她答話,早撲到了二無常被困之處,兩掌一翻,身未落下,巳分向兩個白衣女子劈去。 陶六如平日雖靠手中折扇成名,藉力打力才是他的絕技,但雪山門下全是小巧武功,陶六如這一飛身撲來,恰如飛將軍從天而臨!兩個白衣女擒二無常不得,正無計可施,那敢攖陶六如之鋒,忙不迭向左右縱開避過! 陶六如舍了右面那白衣女,霍地左掌截出,同時身如疾風,斜刺裡向左面那白衣女撲去!右手五指箕張,抓她芳肩! 那女子手中只有一條繩子,並無兵刃,這一下變故又快得出奇,更加心慌意亂,忙不迭身形一矮,待要盤旋讓過,那知陶六如其志不在抓她,正要她矮身盤旋,驀聽 瑯一聲響亮,陶六如巳從她背上拔出劍來!腳尖著地,立即縱身退回! 這一下兔起鶻落,當真比閃電還快,一者那白衣女驚惶失措,二來陶六如謀定後動,是以輕易便將寶劍奪過,只三五下,早挑斷了幾根網線。 陶六如明白那網線雖是其細如發,但必然極是難斷,是以早將全身功力貫注在劍刃之上,這才能逐根挑斷。 要知那網只要斷得一線,立即能破一大洞,二無常當即用力一掙,巳破網而出,忙不迭拔出身上的鉤刺,但一時之間,如何拔之得盡! 那十幾個持網的白衣女子,在驚駭甫定之下,巳飛撲圍來。 陶丹鳳早一聲嬌叱,飛綢如神龍矢嬌遠攻近掃,纏卷崩掛,立即阻住了三個白衣女子,陶六如舞動手中劍,挑開了兩面飛罩而來的巨網,急道: “二位快助了九公,我兄妹給你們掩護!” 二無常身上的鉤針巳取下了多半,適纔吃足了那網的苦頭,現下見這十多個女子每人手中都有一面網,而兩人雖未重傷,但卻巳遍體是傷,身上兀自疼痛難當,怎不心驚! 黑無常早陰惻惻說道: “白老大,這婆娘邪得很,錯過今日有明日,不趁他們將這些娘兒們絆住,不走更待何時!” 陶六如一聽大驚,急道:“我們好心救你,你你……” 白無常說:“黑鬼說得不錯,走!嘿嘿,多謝了,今日你要不死,他日我白無常必有一分人心!” 黑無常笑說:“要我們謝你,今日可要留下命來,對不住,我們可先走一步啦!” 陶六如大怒,他才挑開二面網,立即回劍疾掃!斜肩向黑無常劈去! 黑無常冷聲長笑,道:“小心網兒!”陡地人影一晃,只見一黑一白兩團輕煙,巳向山下滾滾而去,而一面大網,卻已當頭罩了下來! 陶六如迫得回劍疾挑,閃身躲過,待他再又一連挑開兩面罩來的巨網,黑白二無常巳去得無影無蹤了。 那妙化夫人如何看不明白,只是被多九公纏住,撤不出身來,多九公施展開一生所學,掌發虎虎風生,一掌更比一掌威猛,妙化夫人的詭譎巧招,竟無所施其技,兩只長袖未近身,便已盪開,手中又無巨網,眼看二無常逃走,只恨得她切齒咬牙,當即厲聲喝道: “老化子,我本倒沒傷你之意,這可是你迫我下毒手!”霍地左袖飄出,一帶傍引,多九公右掌翻出,才將她左袖盪開,猛覺一股寒氣直逼前來,令人窒息。 多九公不由急退半步,卻在這剎那間,卻聞絲絲之聲入耳,眼前似有萬點銀星浮動,飛繞盤旋! 多九公知是妙化夫人打出了冰蠶,若然是迎面勁襲,他倒也能掃蕩躲避,不料她手法竟是這般奇妙,暗道: “不好!”閃電般抓住前後幅衣襟,嘩地一聲響,旋身疾拂猛掃! 陶丹鳳此時與多九公相距甚近,一見多九公遇險,早疾撲趕到,右手疾抖,但聽嘩啦聲中,長虹夭嬌,綢端吞吐卷掛,妙化夫人打出的冰蠶一半巳如石沉大海,一半被多九公掃落! 多九公趁勢一掌疾劈勁吐,吼道:“你也嘗嘗我老化子的厲害!”其勢有如狂飆! 妙化夫人卻也不敢攖鋒,飄身後退,多九公喝道:“六如丹鳳快退,我斷後!”原來他這掌竟是以進為退! 陶六如此時亦巳險急,只因那些白衣女子的巨網,綿綿不斷的罩來,他卻不能近得那些女子的身去,手中劍挑開一面,另一面卻又攻到,實是防不勝防,知時間一長,便要被網擒住,聞言立即暴退,一連閃過三面巨網。 陶丹鳳卻急道:“九公,他被擒住了啊!”多九公早抓住她左臂一帶,說:“咳!難道都要失陷才好,且再想法救他。” 兩人一掠三丈有餘,左掌連番劈出,將攔截而來的白衣女子,震得東倒西歪,三人就向山下逃了下去! 妙比夫人竟是不再追趕,反而喝住門下弟子,原來她那面大網已破,再要想擒生多九公,自知太難,且她志在擒獲周洛,而他既已自投羅網,還追他們則甚。 妙化夫人抬起網,止不住心頭恨起,喝命將周洛綁了。 周洛渾身被網緊緊束著,不但動彈不得,而且只要稍一掙扎,那倒鉤刺入體內倒更深了,痛得也更厲害,只得束手就縛。 早有個白衣女子上前,要將他兩手縛住,卻見桑青飛身趕到,說:“且慢!”駢指點了他左右期門穴。 桑青是知他武功了得,生怕他拚命逃走,那知周洛原本是束手就縛的,這一來卻有了生機,心下暗喜。 要知這麼一來,她們必然當他已失抵抗主力,對他不再防備,那麼,只要束身之網 撤,以他須彌遁形輕功之神妙,何愁逃不出去。 原來周洛得那無名老人所授的無名神功,最是神妙,試想運行起來,兩臂尚且能柔若無骨,要衝開閉著的穴道,那還不是輕而易舉。 周洛心下暗喜,卻不露於形色,將雙目一閉,聽任她們將他兩手縛在胸前,陡覺渾身痛入骨髓,原來是她們在替他拔除身上的鉤剌。 周洛咬牙強忍,連哼也不哼一聲,卻暗運真氣衝開穴道,同時心下暗暗納罕,他能強忍住痛苦,怎麼和他同被網住的白衣女子,卻也不呼痛? 他心下奇怪,不由將眼微睜開一線,看時,登時恨得他怒火上撞,原來那網上的鉤刺,製造得極其精巧,每根之上皆有卡簧,只要松簧拔針,便無痛苦,那白衣女子早已被拔除乾淨,脫出網去,而他身上的鉤刺,卻是桑青在替他拔除,她不但不松卡簧,而且倒側逆拔,是以每拔出一根,便帶下一小塊肉來,他僅瞧得一眼,巳見兩腿之上鮮血淋淋!難怪會痛入骨髓了,若然她這般將他全身鉤刺拔光,他豈不是強留得活命,也要失了人形麼? 忽聽桑虹的聲音,顫聲叫道: “師傅,我們不是還要用他取上天梯麼?” 聲才入耳,那桑青早一聲冷哼,只是輕得僅周洛才聽得出,跟著大腿之上一陣劇痛,周洛幾乎忍不住叫喝出聲,隨聽妙化夫人說道: “不錯,桑青,別折磨他了。” 桑青道:“師傅,這小子可惡得很。”妙化夫人道:“你不聽話。” 桑青停了手,道:“徒兒不敢。”妙化夫人隨叱退桑青,命桑虹替他拔除,周洛才松了口氣,隨覺身上鉤的針一根根被拔除了,不但不感疼痛了,而且每拔除一根,立覺舒適無比,心下對桑虹也更加感激。 但他心下卻反而為難起來,心想:“待我渾身束縛一除,若然即刻逃走,桑青那丫頭心如蛇蠍,豈不說是桑虹暗中做了手腳,放我逃走,那時桑虹必受重罰,那麼一來,我豈不是恩將仇報麼?” 他心中著急,倒巴不得仍由桑青來替他拔除,雖然受些痛苦,但皮肉之傷,卻無礙性命。 卻聽那桑虹一面替他拔除鉤針,一聲聲在輕聲嘆息,象是她也心痛一般。 周洛心中也是一聲嘆,暗道:“你雖是好心,卻害苦了我。” 一會他身上的鉤刺已被拔盡,只聽妙化夫人道:“將他抬下山去。”那知卻沒人應聲,周洛此時已不打算逃走,率性睜開眼來,只見身邊的白衣女子一個都在往後退,心下大是奇怪,心道:“這般女子一身潔白無瑕,想來都是愛潔的,只怕是嫌我一身血污骯髒,大家都畏縮不前,想來必受斥責。” 周洛這卻猜錯了,這般白衣女子之所以不敢應命,其實是因從來未與男子相處,更不要說觸及男子的身體了,何況周洛一身赤裸,僅腰間圍著一塊布片。 那知妙化夫人不但不斥責她們,反而點了點頭,說: “我倒忘了,爾等怎能去抬這臭小子,桑青何在?” 桑青轉了出來,說:“徒兒在。” 妙化夫人道:“將他閉著的穴道拍開。” 桑青遲疑道:“師傅,這臭小子的武功怪得出奇,又狡猾得很,動起手來,更是拚命一般,不怕他逃走麼?” 妙比夫人哼了一聲,說道:“有我在,還怕他逃出手去,只管解了。” 桑青不敢不聽話,周洛心下大喜,他正愁怕她賴上桑虹,他一逃走,會害桑虹受罪,這一來可妙得很。 他眼珠亂轉,暗地裡打定主意! 那桑青走到跟前,狠狠瞪了周洛一眼,卻不即刻解他穴道,先察看綁他兩手的繩索,用手摸了摸,待見他兩手綁得牢牢地,才放了心,說道: “臭小子,你若想逃走,那是你自找苦吃。” 說著,用腳一勾,想將周洛的身子翻過來,周洛便在這剎那間,想道: “不趁她們認為我穴道未解,疏於防範之時逃走,更待何時?” 這想法閃電般從他腦際掠過,他已故意啊唷一聲大叫,就勢一滾,同時大聲說道: “多謝姑娘放我逃走,他日必有以報。”一展身形如弓,一蹦而起,再一掠,已是身在數丈之外,拼命往山下逃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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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7-03, 01:22 AM | #607 (permalin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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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章a
周洛這一突然躍起身形,確是大出意外,饒是妙化夫人亦不相信他能運氣衝穴,略一錯愕之下,周洛的話她巳聽得明白,不及辨真假,巳飛身追出,冷笑聲中,只見她左袖一拂,桑青已被她扔出數丈,登時無影無蹤,原來她聽信周洛所言,只道真個是桑青放了她,是以出手甚重,桑青落地,即巳深深陷入雪中。 妙化夫人端的了得,她身形飛起,右手將桑青扔出,速度卻不減分毫,只兩個起落,巳追及周洛,且腳未著地,右袖又巳飛出! 周洛聽得身後風生,那敢回頭,奮力往前一衝。 那知他被困了好些時候,又曾被桑青點了穴道,再加遍體鱗傷,腳下自是不免飄浮,偏那雪地鬆軟,又不著力,他奮力一衝,腳下反而向下陷,是以身形雖然衝出,腳上卻被積雪一帶,登時成了頭前腳後,扔下了雪坡。 不料這麼一來,倒因禍得福,原來妙化夫人見他往前衝出,即刻一點雪地,往前飛掠而出,周洛不過扔出一丈多遠,她卻一掠三丈有餘,若然這番被她趕上,以她袖長又有一丈,且那袖上功夫何等神妙,那時周洛絕逃不出手去,哪知這一來她反搶到了前頭,卻與周洛倒相隔得遠了,便飛袖也攻他不到。 周洛暗叫了聲慚愧,一滾躍起,往回便跑。 本來妙比夫人身後,那十幾個白衣女子已仗劍追來的,但周洛這叫巳無他路可逃,迫得迎上前去,那知他才一轉身,那十多個女子竟是一齊驚呼,各各掩面,四下奔逃,倒替他讓出了路來。 周洛大是奇怪,但他那敢怠慢,更因這一陣奔躍,脈絡巳活,輕身功夫亦巳復原,將須彌遁形展開,但聞耳畔風聲貫耳,眨眨眼,巳將那些奔逃的白衣女子丟在身後老遠,更不回頭,向山下狂奔而去! 初時他還聽到妙化夫人厲聲怒斥,漸漸也不聽聞了,不到兩盞茶功夫,巳越過了兩個山頭,也不再聞妙化夫人的聲音,這才腳下略停,回頭一看,果然竟無人追來。 周洛心下大奇,不由也站住了,想不透是何原故?忽覺寒風砭膚,待他低頭一看,登時滿面通紅,連叫了兩聲慚愧。 他這時才恍然大悟,原來早先是赤身露體,想那雪山派全是黃花閨女,怎敢見他這般形狀。 他略一回想,立即明白,他先前圍身的,只得半幅衣衫,而且是匆匆圍上,那能系得牢,當他衝落雪坡之時,曾經幾個翻滾,那又怎能不脫落?那時又是他性急選命之頃,故爾絲毫無覺。 他現下雖是絕處逢生,但卻甚是尷尬,也不敢再停留,因知雪山門下那些女弟子雖然怕羞,妙化夫人可不會怕的,適纔必是趁她陡然間一怔之頃,僥倖逃走,再者須彌遁形神妙,若她追來,那可人事不好。 他在略一停頓之下,便忙又向山下奔去,一面打量方向,想想適纔是反方向奔逃,此刻必在西北,便繞向東北。 多九公與陶氏兄妹乃是從來路而去的,他倒不急於追趕他們,去與他們會合,而是急著要找辛梅。 他上山已有一天多了,辛梅不見他回去,不知怎生著急了,而且更令他擔心的是,現下已知他等入山,沒一個曾瞞過雪山派的人,生怕辛梅亦巳被她們發現,她現今武功一失,若被發現,別說不是敵手,只怕逃也逃不了。 幸好他一路繞道往東,妙化夫人並未追來,那雪山到處是皚皚白雪,山勢都大同小異,周洛這一不從原路而面,一時哪能尋得著辛梅所在,他好幾次以為到了昨日上山之處,哪知在附近尋了好久,始終未發觀他所搭蓋的那問茅屋,而且雪地上連腳印也未發現一個。 他漸漸焦急起來,可又不能出聲呼喚,忽然記起他搭蓋的屋子,是在山陰一面,而且有疏落的樹木,心想: “雪地上的足跡就算被雪填平了,發覺不出,我搭蓋屋子,可是折了不少樹木,那目標可顯著得很。”當即在有樹木之處尋找。 他在雪山腳下找遍了三四個山陰,忽聽有人聲傳來,登時心中一喜。 那聲音小得很,像從地下傳來一般,聽不清楚,周洛即刻循聲尋去,約莫走出了十多丈,忽然發現有幾根折斷的樹木,而且折痕甚新,他馬上認出是他折來建屋的,終於給他尋到地頭了,喜得幾乎要高聲喚辛梅,縱身便往那屋子之處撲去。 那知他在搭成房屋的晚間,大雪巳將房屋隱密了,這又隔了幾近兩日,那房屋更是一點也看不出了,只能記得方位。 正當他趕了過去,忽聽有人說話的聲音,那聲音甚低,但聽出絕不是辛梅的。 周洛一怔,忙不迭止步,皆因聽出那聲音,正是從屋子的方向傳來,而且是在雪堆下面,跟著那聲音又入耳,這次周洛聽清了,卻駭了一大跳,原來竟是華山二無常的聲音! 只聽黑無常的聲音說道: “怎麼這點耐心都沒有,白老大,我算計的準沒有錯,一半日那小子準會回來,嘻嘻,要是我啊,我也是捨不得這個標致的妞兒。” 便聽白無常說道: “若他們能全身而退,那小子自會回到此處來,只怕……” 黑無常忽地冷笑哈哈,說道: “白老大,今天別瞧我兩個灰頭土臉,但若憑武功高低,嘿嘿,不是誇口,那婆娘絕非我倆敵手,乃是一上去就輕敵,再者,白老大,不怪我怨你,若然你不因吃了那婆娘的虧,氣上來就沉不住氣,怎會著那婆娘的道兒。” 周洛聽得是二無常,兩人既在屋中,那辛梅必是被兩人擒住了,別說是二無常,就是雪山派任何 個門下弟子,也能將她擒獲,這還用懷疑麼? 他心下大急,恨不得即刻衝進屋去,但想到自己實非二無常敵手,若然自己亦被擒獲,那可完了。 遲疑間,只聽白無常道:“黑鬼,你別怨我,要說妙化夫人的武功不及我兩個,我瞧你才有些輕敵,不是我長那婆娘志氣,黑鬼,我倒要問你一句,武功最高的境界是甚麼!” 黑無常道:“嘿嘿,難道這個我也不明白,那是以意克敵。” 白無常道:“著哇,那你想想,就憑著我兩個的能耐,那婆娘的網兒再是神妙,豈能輕易網得著我兩人,若淪內力之渾厚,那婆娘也許不及我們,但運氣行功,卻巳達到了以意克敵的地步,是以那網兒才能在幾近十丈之遙,亦能收發由心。” 周洛聽得明白,也才恍然大悟,其實他在白無常說時,也在暗中作了個比較!他在二無常中,雖然使出了九牛二虎之力,也還能逃出手去,但在妙化夫人面前,他卻連兩招也未走到,雖說一者是她網兒厲害,袖上有古怪,但那不過是以偏補正,這妙化夫人的武功,實在二無常之上。 卻聽黑無常道:“白老人,你說的怕沒有道理,就算那婆娘厲害,但我們的玄冥掌又豈弱於她,若不是尚未出手即巳著了道兒,今天怎會鬧得個灰頭土臉!” 一言未了,忽聽有人嘻嘻一聲笑,說道:“饒你兩個無常姦似鬼,今兒可上當啦!” 周洛聽得那嘻笑之聲入耳,幾乎喜得要奔上前去,那聲音他便再隔數十年也聽得出,正是辛梅的聲音,她既然嘻嘻笑,可見是好好兒的,是以大大放了心。 便聽黑無常道:“你這妞兒說甚麼?怎的上了當?” 辛梅說:“你們這叫當局者迷,當時若不是一出手就抓住那網口邊兒,被那網上的倒鉤刺中,妙化夫人再了得,又豈是你們兩個的敵手,黑無常,虧你還怨人家,你沒想想,那時你要不心慌意亂,拼著手掌受點傷,豈不就脫出網來了麼!就算你兩個不是她的敵手,至少也不會吃那苦頭兒,差點兒被人家擒住了。” 周洛聽得一怔,辛梅所說,倒象她親眼所見一般。 但心念才動,卻幾乎失笑起來,心想她武功全失,那能上得去,而且就算上去了,那雪山之上遍地是皚皚白雪,寸草不生,一望便可望出老遠,她豈能隱祕得了身形,想來是從二無常談話中,想見到當時的情景。 哪知二無常竟也會奇詫,只聽那黑無常說道: “怪事怪事,你這妞兒怎會知道?” 辛悔卻喀喀一聲笑,像笑得甚是開心,說道: “我啊,你兩個無常鬼信不信,我長著千里眼,呸!以往我只道你兩個無常鬼只是心腸狠毒,現下更知你倆是忘恩負義的小人。” 黑無常竟然不惱,說道: “哈哈,小姐兒,我倒要聽聽你的高論,狠毒和忘恩負義,可還有何區別?” 辛梅道: “好,你聽著,常言道無毒不丈夫,大丈夫意志堅強,行事之時難免心狠手辣,倒也情有可原,但卻也得光明磊落。” 周洛聽得不由皺起眉頭,此話他聽得甚不入耳,更不願聽到自辛梅口中說出,其實他忘了辛梅雖是女孩子,但行事卻正是這般,常常心狠之極,只是對周洛一人特別。 隨聽那辛梅繼續說道: “只要光明磊落,心狠一點,倒也不失為人丈夫,呸!象你兩個無常鬼今兒一般,我周大哥好心好意,第一次救你出了冰窟,再捨身受那網刺的活罪,你們一出了困,即刻逃走,呸!說你們是忘恩負義的小人,那還是抬舉了你們,依我說啊,你兩個簡直不是人。” 黑無常陰惻惻笑道: “我兩個人稱二無常,自然是鬼了,還用你說。”卻是那白無常冷厲的聲音喝道: “你這小妞兒找死。” 周洛大驚,生怕白無常下毒手,那知辛梅竟會一點不怕,說道: “你兇怎的,別以為我怕了你。” 跟著黑無常嘿嘿一聲,道: “好,你這個小姐兒,倒是裝得真像!” 周洛一愣,辛梅若非親眼所見,怎會知道得這麼清楚,黑無常必是說她假裝失去了武功,心想:“她騙得我好。”但他卻是喜極。 忽聽那辛梅嚷道:“呸呸呸!不要臉,兩個打 個!” 卻聽黑無常冷笑道:“小妞兒,你今天乖乖受縛,還能少喫點苦頭,嘿嘿!” 說話之聲斷斷續續,顯然二無常巳在動手擒她。 周洛那敢怠慢,正要撲過去,卻聽辛梅說道: “有本事,你們擒著我再說,呸!以前我故意讓著你們,你兩個無常倒得意了。” 白無常的喝聲陡傳,顯然二無常當真擒她不住,惱怒起來,周洛卻倒停下步來,忖想: “怎麼她以往讓著二無常,難道那日在華山,她被白無常擒獲,也是假的?” 他幾乎不能相信,就在這瞬間,忽聽 聲響亮,那雪堆塌了下去,同時飛起三條人影,當先一人微微一怔,巳向周洛撲過來,叫道:“周大哥救我!” 飛出的三人身法都快得出奇,周洛才認出是辛梅當先,她巳繞到周洛身後,說:“噯呀,你怎麼?” 二無常陡見周洛在面前,也是一怔,陡即一分, 個在左, 個在右,分明是要截住二人。 周洛赤身露體,那辛梅雖巳轉到了身後,但也窘得他滿臉通紅,只是強敵當前,不得不沉著氣,說道:“兩位前輩,別來無恙。” 忽覺一陣衣衫自身後披來,辛梅叫道: “周大哥,快將衣衫穿上,好打發這兩個無常鬼。” 黑無常嘿嘿一聲笑,說道: “白老大,我說如何,這小子準能脫身,這不是回來啦。” 周洛兩眼盯著二無常,左手穿袖,右手戒備,右手穿袖,左手戒備,掩好衣襟,才道: “在下救了兩位前輩,不遠走高飛,不知在此等侯在下怎的?” 黑無常哈哈一笑,說道: “小子,你這是明知故問,今日好好將上天梯獻出,我二無常使不難為你這倆娃娃,要不然,嘿嘿!” 周洛身後轉出辛梅,說道: “呸!不識羞,你們兩個也奈何不得我,還敢大言不愧。” 周洛心道: “真要動起手來,現下我手中無劍,只怕誰是二無常敵手。”忙道:“兩位明知我等空勞往返,並未取得上天梯,上那冰窟之時,兩位又是親目所睹,難道還不相信。” 白無常冷哼一聲,說道: “小娃娃,你兩個 上來就擠眉弄眼,休想瞞得過我。”黑無常道: “嘿!小子,我兩個人稱無常鬼,你想姦過我兩人去,真是做夢。” 周洛聞言一楞,當他自冰窟中上來時,怕陶丹鳳失言,是以在說話之時,曾不斷向陶丹鳳遞眼色,不料竟會被二無常瞧了去。 他本來巳不慣說假話,這一被黑無常說破,一時竟啞口無言。 辛梅忽地撲哧一聲笑,說道:“周大哥,我這個計兒妙是不妙?” 周洛奇道:“甚麼計幾?” 辛梅狠狠地擰了他一把,卻嘻嘻笑道:“你這個老實頭,我要不教你上去之時擠眉弄眼,怎能騙得了這個無常鬼。” 周洛雖已明白辛梅在替他圓謊,但他心下太以驚奇,心想:“只怕她真會也下冰窟了。”忍不住說道:“你真在……” 辛梅不待他說出,忽地向山上一指,說道:“不好,妙化夫人追來啦!” 騙得二無常才一回頭,辛梅拉著周洛就跑,那雪地鬆軟,風又大,兩人施展開須彌遁形的輕功,半點聲響也沒有,待得二無常見山上沒人,知道上了當,兩人巳奔出十多丈多遠去了。 辛梅當真淘氣得很,叫道:“無常鬼有膽量只管追來,給你見見更厲害的人物。” 二無常那會放過兩人,他二人聽辛梅說也在冰窟之中,可就以為那上天梯是在辛梅手中,白無常身形一晃,如飛追去,黑無常氣得哇哇怪叫道: “白老大,再擒住這女妞,先給她吃點苦頭!” 兩人身法施展開來,像是一黑一白兩縷淡淡的輕煙,才追出一個小小的山頭,巳然相距只得五六丈了。 原來那須彌遁形的輕功,只有方圓數丈之內移位換形,才神妙得不可思議,若論長途奔跑,卻非所長,那辛梅見無常巳然追近,眼珠兒一轉,計上心頭,低聲道: “周大哥,你只管打前頭走,別管我。” 說著,啊喲 聲,身軀往前一撲,周洛知她鬼計多端,這次倒聽話,一掠三丈,扭頭一看,只見二無常飛撲向她抓去,那知辛梅霍地向前一竄,嘻嘻笑道: “瞧暗器!”身才竄起,兩手揚處,兩團白影巳向二無常打到! 這時她與二無常相距不過丈餘,二無常分明見她跌倒,那會防她有這一招,但二無常又豈是等閒之輩,二人一翻掌,向那兩團白影劈去! 卻聽辛梅嘻嘻笑道:“無常鬼,這可是粉頭粉臉啦!” 周洛聞聲回頭,那二無常當真成了粉頭粉臉啦!” 原來辛梅假裝跌倒,早抓了兩把雪在手中,覷定二無常追近,即抖手打出,她膽大包天,那二無常身巳撲到,又是伸手向她抓來,是以二無常非撤掌掃劈不可,這一來辛梅不但趁機又前竄了數丈,二無常掌劈雪團,立將那雪團震軟,而兩人前衝之勢未減,故爾滿頭滿面雪! 二無常氣得哇哇怪叫,更是奮力窮追,那知辛梅身法快得出奇,二無常未追上她,她倒追上了周洛。 周洛這一陣功夫,雖是腳下未停,但卻一直暗暗在留心,那辛梅的武功那像是廢過了的,只見她奔跑起來,那份快捷俐落,和她以前相比,實是半絲沒減,要知辛梅若是在這一兩日間回覆了武功,也不能一下子復原,回覆到以前一般無二。心想:“好你個丫頭,這些日來騙得我好苦。” 說時遲,辛梅巳到了身後,周洛的輕身功夫自比辛梅要遜一籌,她追及周洛,不得不將身法慢下來,二無常眨眨眼便巳趕到,說:“我先宰了你這個丫頭!”兩人左右一分,白無常左掌劈出去,右掌卻是留勁不吐,黑無常快得像一縷黑煙,斜刺裡搶到她右側,同時右掌閃電般劈去,用掌風攔截她身前! 這一著實是厲害之極,辛梅眼看萬難躲過,那知她精靈得很,見二無常一錯身,巳然科敵機先,霍地向周洛背後一推,周洛身形正好竄起,得她這一推之力,縱身竟有五丈遠近,那那辛梅卻也藉這一推之力,向後退縱三丈,兩人登時脫出險來! 辛梅早高聲叫道:“周大哥,你去你的,別管我。” 兩人雖然脫險,但卻分了開來,只聽黑無常叫道: “白老大,你去收拾那丫頭,這小子交給我。” 他才要向周洛追去,卻聽辛梅一聲打,竟是不理向她撲來的白無常,揚手打出兩個雪球!黑無常聽得腦後風聲,知是雪球,打在身上,也是無礙,是以理也不理,只是上身微晃,仍向周洛追了過去。 那時驀見眼前白影一晃,一聲炸響過處,兩個雪球陡地在他眼前一撞,飛灑開來,黑無常去勢何等之急,登時迎個正著,不但口鼻之內立即塞滿了雪花,兩眼更是睜不開來,就在這剎那向,只聽一聲打,黑無常的左臉和前胸,早被周洛狠狠打中。 原來周洛一見與辛梅分開,他那會獨自一人逃走,是以反而退回身來,偏是辛梅詭計多端,知那雪球便打中黑無常,也傷他不得,故爾將兩個雪球打在他身前,周洛恰也反迎了回來,左手臂一彎,施展出無名老人的奇詭功夫,狠狠打了他左臉一巴掌,右掌卻使出了十二成勁力,一掌擊中了他的前胸! 這原來是剎那間事,黑無常不但左臉登時腫起老高,鼻血流了滿面,胸前那一掌更傷了內臟,接連兩個踉蹌。 那一邊,辛梅兩個雪球打出的瞬間,白無常也撲到,他恨極了這個丫頭,玄冥掌起,陰風起處,隨著身形移動,連環劈出三掌! 那玄冥掌比起一般掌上功夫,大是不同,掌勁不見威猛,但暗勁激盪,方圓兩丈之內,立覺寒氣砭膚! 幸是辛梅輕身功夫神奇絕倫,連連晃動,始終貼在白無常身後,但躲過三掌,白無常那還會便宜她,右掌猛可裡回掃,身形卻是不動,算計辛梅必會轉到身前,才見人影一晃,左掌早迎拍而出。 那白無常的武功,比黑無常又高了一籌,掌出有如電閃。 那身形實是辛梅,但須彌遁形施展開來,進退之間,能瞬息移轉八個方位,進有四變,退有四幻,辛梅一見白無常玄冥掌凌厲,腳未著地,只一扭腰肢,巳自西南飄到東南,劃弧形往後退回。 但白無常這一掌雖是拍出,卻是留勁半吐,立即掌緣一側,捉影捕風,將那留下一半勁道向她拍出,捉影捕風,變化極快!這一來辛梅便再轉換方位,亦脫不出他掌風範圍。 周洛恰在這時一掌將黑無常擊退,見辛梅遭險,立即大喝一聲,趕了過來!要知白無常眼觀四面,耳聽八方,那黑無常被周洛打中,他如何不會瞧見,心下也是微微一驚,想道: “這小子不過月餘未見,難道武功又神速精進了?” 一者怕周洛再向黑無常進逼,二者他也不敢輕敵,立即舍了辛梅,撤掌回撲。 周洛空著雙手,怎敢與白無常對敵,他這番搶來,不過為了相助辛梅,現下見白無常舍了辛梅,早身形疾旋,一下子便到了辛梅身側。 白無常關心黑無常,不理周洛,徑奔黑無常身邊,道:“黑鬼,傷得可重。” 黑無常一跺腳,道:“今天陰溝裡翻了船,罷了,白老大,你還不快追。” 白無常回頭一看,周洛和辛梅早已逃得遠了,卻聽黑無常這麼兩句話,倒換了三口氣,知他傷得委實不輕,即陰惻惻說道: “其實這兩個小娃娃狡獪得很,便是捉住兩人,想來也問不出上天梯的下落,倒不如欲擒故縱,你我暗地探查,只要知道上天梯的下落,嘿嘿,那時豈不手到取來。” 黑無常道:“不錯,這法兒最妙,那小子骨頭硬得很,小妞兒的輕功又太神奇,你我要擒她,實是不易。” 白無常道:“雖說如此,我們也得遠遠跟住了,黑鬼,你走得動麼?” 黑無常道:“呸!那小子于能有多大點勁道,走!”他呼吸調勻,胸上隱痛即逝,二無常立即跟蹤追去。 卻說周洛和辛梅一口氣奔了十數裡,見二無常仍未追來,這才放了心,周洛道:“小梅,我們歇歇再走。” 小梅嫣然一笑,說:“周大哥,孰知你是惦念那陶姑娘,是不是?”她雖是笑得嫣然,但嘴兒卻撅了起來。 周洛道:“正是,還有多九公和六如先生,他們不知我巳脫困,今晚必要深入雪山派重地去救我,是以天黑之前,我們必須找著他們。” 辛梅道:“你怕那陶姑娘失陷倒真,別擔心啦,我早巳知會他們了。” 周洛一怔,但立即明白過來,他脫困下山,繞行了老遠的路,辛梅若果然也上山去了,她便在我脫困之後下山,自也會趕到我前頭,想多九公等必不會舍我去得太遠,那時必也在遠遠等著,辛梅尋找他們,以我脫困相告,自也可信。 當下便說:“這麼說,小梅,這些日來,你當真騙了我。”不由將臉一沉。 辛梅嘻嘻笑,說:“周大哥,你別生氣,我要不假裝失去了武功,你會到雪山來取得上天梯麼?” 說著,早像扭鼓兒糖一般,挨近周洛身上,抱著他肐臂,真似個玩皮的小女孩兒。 周洛拿她沒法幾,嘆了口氣,說道:“你要我來,明說罷了,何苦要騙我,我們這一路行來,登山涉水,吃了多少苦頭。” 辛梅道:“還說呢,你以為假裝是好玩兒的麼,雖說我們未曾取得上天梯,但我這番心思卻沒白費,吃點苦,也值得。” 周洛一怔,說:“此話怎講!” 辛梅登時臉兒通紅,一頭鑽到周洛懷裡,不敢把頭抬起,說道:“其實那上天梯有甚了不起,取不到,我也不希罕,但這一來卻試出了你的心。” 周洛心下奇道:“上天梯雖未取得,但已有了下落,怎麼她倒不知?”繼而一想:“是,她必是未曾進冰窟。” 他心中在想,卻順口問道:“你說甚麼,試出了我甚麼心啊?” 辛梅跺跺腳道:“你啊,真是個老實頭。”周洛見她神采飛揚,卻又笑裡含羞,登時便明白了,才知辛梅是為了要試他是否真心對她好。 那辛梅本巳美極,現下更是不勝嬌羞,那美態更又添了幾分,何況她依偎胸前,周洛心中怎不怦怦而跳,不自由摟住她的芳肩,說道:“那你試出來了麼?” 辛梅瞅著他笑得更嫣然,臉兒更紅,她平時本無些許女兒態,此刻卻大是不同,正是又喜又羞,無言更勝有言。 周洛這幾句話本是多此一問,但心下好生感動要知他自華山一路行來,雖說吃了不少辛苦,但辛梅假裝失了武功,數千里行來,餐風宿露,受的罪更是數倍於他,由此可見辛梅的癡情。 因是他心下感動,便想:“她要是得知上天梯已有下落,不知會多高興。”巳脫口說道:“小梅,那你當真沒下冰窟。” 辛梅說:“你啊,就是粗心大意,我遠遠跟在你後面,一發現雪山派的人,在必經的路上,都設了暗卡,那還敢下去,要不在上接應,你上不來怎辦?周大哥,難怪黑無常說你們上來擠眉弄眼,那麼是真的了。” 周洛點頭道:“這就是了,那上天梯並未被冰雪埋沒。” 辛梅大喜,道:“那麼你巳取得了?” 周洛道:“這卻沒有,原來當年那上天梯被多九公擲入冰窟之時,巳被下面的一位老前輩得了去。” 辛梅奇道:“那是誰?”才說出口,忽地叫道:“噤聲!”身形跟著飛起,眨眼在身後十丈之內,飛繞了一匝。 周洛 怔之下,亦跟踵撲出,那知並未見有半個人影。 辛梅咦了一聲,說:“怪事!怪事!” 再又仔仔細細地查看,那辛梅每見雪地上有凸凹不平之處,都端詳得極是仔細,周洛突然明白了,說道: “小梅,難怪我在山上沒見你,我說呢,那雪地之上無法隱祕身形,原來你是藏在雪下。” 辛梅未尋出人來,只得罷了,聞言笑道: “正為了你們以為雪地可以一覽無遺,才全然無防,卻不知你們在上山之時,雪山派的人潛伏在你們的腳邊也不知,我啊,也是向她們學了這一手兒。” 其實說來並無奇妙之處,先前在山上之時,妙化夫人將桑青擲出,不是立即沒入雪中去了麼,要知那雪地鬆軟,尤其是山上高處,只要腳上用勁稍大,立即會陷入,而那雪花有似流沙,一旦陷入,四外的雪花立刻將人滅頂,是以那雪地之上,除了微微下陷之外,便是留下腳印,亦會消滅於無形,而那雪花既然鬆軟,要弄出個小孔來呼吸眺望,自是容易之事,而且那雪花極是乾燥,一時也不會被體溫溶化。 當下兩人搜查了一遍,每見有下陷之處,都用腳跺了跺,並未見有人隱藏。辛梅這才問道:“周大哥,那上天梯現在何人手中?” 周洛道:“便在雪山派掌門人手中。” 辛梅一怔,說:“周大哥,你騙我。” 周洛道:“小梅,我幾時騙過你。” 當下即將在冰窟之下,得見那白衣女了的經過說出,辛梅喜道:“她即命你去找我爹爹,想來她和我爹爹可識,周大哥,我們這就回天山。” 她高興得抓住周洛的手說道:“周大哥,我爹爹要見了你,他準是高興得很。” 周洛道:“去自是要去的,但我們也得先尋到九公他們。” 辛梅嘴兒撅了起來,說道:“你還捨不得那位陶姑娘,是不是?” 周洛暗裡尋思:“她始終心裡記恨陶丹鳳,這來怎好?” 要知以往周洛對辛梅雖然喜歡,但因陶丹鳳在他心中留下的印象至深,而陶丹鳳那份溫柔嫻靜,辛梅那能及得,何況陶丹鳳對他尚有護衛療傷之恩,已往他把陶丹鳳在心坎上當作天人供奉,不敢存半點遐想,現今連連得到曠世奇緣,武功一日千里。 一旦駕凌她之上,那自卑之心一祛除,愛念自是熾烈,何況有冰窟中那般肌膚之親,而且乾脆說,他要不娶陶丹鳳也不行,陶丹鳳也非嫁他不可了,而今見辛梅對她恁地癡情,嘴裡時時都提起丹鳳,可見她嫉妒之深,心想:“她刁鑽狠辣,來日方長,這來怎好?” 他嘆了口氣,說道:“小梅你別多心,那位老前輩囑託找我之時,說她要想復原,非你爹爹相助不可,但又說那火龍珠即能吸取她兩腿上的寒毒,就我猜想,必是她復原之後,要想出困,定有一番惡鬥,我兩人前往天山之前,怎能不知會多九公和陶氏兄妹,且得約定時日地頭,好在我們返來之時相會。” 辛梅撇撇嘴,說道: “你不過想把上天梯送給她就真,別瞞我。” 周洛道: “小梅,你說得不錯,陶姑娘此番亦冒萬險,且她若不以火龍珠相藉,那位老前輩豈會以上天梯相賜,她原該有份。” 辛梅忽然冷笑,這可是周洛和她相處以來,首次見她如此冷冷而笑,只聽她說道: “周大哥你忘了身負血海深仇啦!” 周洛只道她是說得到了上天梯,那時武功即可天下無敵,報仇便易如反掌。他不但身負血海深仇,而且師傅的慘死,迄今兇手是誰,尚且不知,豈會忘得了的,而且每當深夜之時,想到血仇奇冤,莫不心如刀割。當下淒然一嘆,道: “小梅,我豈會一時或忘,但無信無義,還能做人麼?若不是這事故遲延,我早巳返回南去了,只待此番對那位老前輩的承諾辦到了,我再不會留連片刻,那時便得到了上天梯,我也無暇練那寶典中的武功了。” 他所說的並無半句虛假,近些日來,他時常想到,以他現下的武功,雖說尚不能勝得當今這般一等一的高手,但若是聲江湖武林之中,那會不出人頭地?他雖尚不知家父之仇,弒師之兇是何人?但想來仇人的武功絕不會強過去,那麼,練那上天梯的武功,豈不是浪費時日。 卻見辛梅又撇嘴一聲冷哼,說道: “你沒忘記就好,那你找你的陶姑娘啦。” 周洛暗暗納罕,心想: “辛梅往日可不是這般言態,怎麼她變了個人似的?”忙道: “小梅,瞧你又生氣啦,待找著他們,我們即刻就上路,你,那去啊?” 原來辛梅話聲出口,巳掉頭走了。 周洛忙追了上去,說道:“小梅,你去何處?” 辛梅說:“我自有去處,別管我,而且天山我是不回去的。” 她話聲未落,腳下已然加快,竟是施出她那絕世輕功,饒是周洛在身後喊得聲嘶力竭,她也象充耳不聞,才轉過一個山頭,已去得無影無蹤了。 周洛停下步來,一聲浩歎,知她脾氣古怪得很,倒不知她怎會突然生起氣來,要說是為了陶丹鳳,而今日可又不是首次提到她?知是追她不上的了,心想: “她說不回天山,倒也不假,她原是偷下天山來的,怎敢回去見她爹爹,好在她知我會返來此間,待她氣平,那時自會前來尋我,現下倒別耽誤了尋找陶姑娘。” 原來他見辛梅是向東南奔去,只怕越追越遠,那時倒無法再尋多九公等三人了,而且還想到只怕這也是辛梅的計謀,故意將他引得遠遠的,那時便要再尋三人,可就不易了。 想到這裡,便不再追,等了一會,見辛梅仍來迴轉,只好回身尋去,心想: “多九公等得知我巳脫困,必然放心走了,他們知我要往天山,必然也在北去的道上等我。” 當下往北走去,那知他一路皆在高處行走,雪山之下雖然雪已漸少,但也能望得甚遠,且多九公三人必也會留心的,若然三人是在他所行道上附近,也沒有發現不了他的,不料趕到天黑,仍未發現三人。估量自雪山北行,巳走了百十裡了,這才絕瞭望。若然再返回去,能不能尋到三人,尚且難說,這一來一往,倒又耽延了時日,只得獨自一人繼續趕路。 這時地勢巳低,但到處仍是高山峻嶺,他這一路北來,就未曾見有人煙,只得仍然野居獵食。 這般行了幾日,才漸有人煙,一問,知巳到了青海境界。 那青海乃是高原地帶,氣候甚是寒冷,周洛只得辛梅脫下的一件外衫遮體,時日長久,如何支持得住,且一路在從無人煙之地行走,穿荊拂棘,那衣衫那能完好,早巳是破爛不堪,更有甚的,他兩腿漸覺軟弱無力。原來這些日來,雖然日日獵食,但卻缺少食鹽。 周洛心想: “我得先找套衣衫才行,不然在人煙較多之處,我怎麼行走?”但他身無分文,衣衫從何處得來,待得腹中飢餓之時,更無次食,倒不如在荒山野嶺中無憂無慮。還好這時雖有人煙,但到處仍是峻嶺叢山,餓了便獵些小獸充饑。 這樣又走了五天,到了個城池,周洛心下躊躇,有心要入城,怎奈衣衫十分襤褸,走到水邊一照,更見蓬頭垢面,簡直連個乞兒也不如。不由想起數月前逃下括蒼之時,在錢塘江邊,亦是這般情景,只是那日尚有那黃衣少女慧眼識英雄,今日卻流落西域。想到這裡,不由也一聲浩歎,遙望著江邊的城池,發了好一陣楞。 一會,有個老人路過,周洛見是個漢人,忙上前施禮,請問這是何處。 那老人亦是衣衫襤褸,對周洛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陣,說道: “哥兒,瞧你象是新來此地的,欸!你年紀輕輕,怎麼也流落到西羌來?” 原來今之青海,乃是古之西羌,自漢而後,時有徵戰,漢人落籍在此不少,從青海往北,出五門關,大漠之北,便是天山,故唐詩有:“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之句,其時,青海已是漢羌雜處。周洛一見老人,從他服式之上,一眼便知是漢人,是以上前相問。 那老人向周洛反問,周洛怎能說出真相,便是直言相告,老人亦不解武林之事,便道: “老人家,小子是路過此間,乃是要往天山尋人。” 那老人愕然,搖頭道: “哥兒,此間我們漢人稱為貴德,羌人稱曲喀沙甲,此河名瑪楚河,乃是黃河上流,此去天山,要走西寧,出祁連山,經張掖,過玉門關,迢迢數千里,你如何去得!” 說著,那老人嘆了口氣,說道: “哥兒,你不說,我也明白,必是尊大人也和老漢一般,當年也在軍旅之中,流落西羌,你來尋找,是也不是?” 周洛含糊以應,老人道: “難得你一番孝心,老漢指你一條明路,你瞧,那邊不是有個道觀麼,觀中有個老道,每日倒有大半天臥地不醒,但卻時有神跡,你去求他,也許他見你孝心虔誠,會助你一臂。 想是當年流落西羌的漢人,只有 個緣故,那就是征戰之故,而萬里尋父的佳話,又時有所聞,故爾老人硬說周洛也是尋父的。周洛並不在意,卻聽說道觀有如此這般一個老道,不由心中一動,登時連想到是黃梁道人,何況此間又是黃河上流。 忙道:“老人家,這位道爺不知如何稱呼?” 老人道:“大伙兒都叫他睡道人,老漢適纔從觀前路過,尚見他高臥未起,你趕快去吧。” 說罷,即轉身去了。周洛好生失望,若是黃梁道人,他豈能錯過這一機會,雖說如此,卻不自覺地向城門走去。 他走不多遠,忽聽身後蹄聲得得,來得甚疾,早到身後。 周洛忙向道旁一閃身,一騎馬巳擦身而過,連馬上人的面貌也未看清,待那騎馬巳然過去,才看出是個女子,頭上梳著兩個小辮兒,身穿黃緞襖兒,腳上是半長靴子。 周洛只看出是個年輕的姑娘,羌人姑娘打扮,那西羌之人,不論男女,都會騎馬,是以毫不覺得奇異。 那姑娘瞬巳去遠了,到了城門口,恰有十數匹馬奔來,錯眼間,便巳不見。 那十數騎馬眨眼便到了跟前,只見馬上人全是羌人裝束,當先一個忽地兜轉馬頭,後面的人也全都將馬勒住,登時圈成一團。 周洛暗喝彩,這些人騎術之精,關內實是少見。 忽聽那當先兒轉馬頭的那人說道:“今兒巧得很,又碰上妞兒了。”這人衣服鮮明,一看便知是個頭兒。他一開口,周洛便知是漢人。 隨見他旁邊一個矮小的漢子將馬一帶,近前說道: “莊主要是喜歡,何不把她擒回莊去。” 這漢子三角眼,朝天鼻,一看就知是個猥瑣的小人,那言態令人甚是噁心。他此言一出,餘外的漢子個個隨和。卻聽那個甚麼莊主道: “枉你們也是在江湖闖盪了這些年,怎看不出這妞兒有一身武功,單是她那馬上功夫,就不在你我之下。” 卻聽那矮小的漢子一聲謅笑,遭: “這黃河上游,提起莊主你飛天玉狐的名頭,誰敢說半個不字,莊主你跺跺腳,西羌也會亂顫,諒這妞兒便有武功,能有多大點道行。” 周洛心想:“這莊主名叫飛天玉狐,從這名號聽來,就知不是好東西。是了,這班人必是西北一帶黑道上的人物,多半是在中原存身不得,被人趕了出來,在此間安窯立寨。” 再一看那十多個漢子,果然都是高一頭,低一臂,個個粗眉橫眼。 這些人自是不把周洛看在眼裡,大概全當他是個乞兒,是以毫不避諱。那飛天玉狐敞聲大笑,道: “自從來到西羌,這些年就沒見到個順眼些的妞兒,我倒不是怕這妞兒,怕只怕擒了小的,會引出老的來,這妞兒既有一身功夫,老的必然了得,要知你我這份基業,好不容易才建立起來,實是大意不得。 卻聽一個黑漢嚷道:“莊主忒長他人志氣,嘿嘿,這些年來我等苦練武功,所為何來,早晚返回中原,大秤分金銀,不強似此間。” 那矮小的漢子道:“黑面虎說的不錯,不管老的少的,難道還強得過莊主去。” 那飛天玉狐略一沉吟,便道:“你們既如此說,好,我們回去。” 登時塵頭大起,向城中奔去。 周洛心道:“我既遇上了,豈容你們橫行。” 當下跟蹤而去,到了城門口,那十數騎馬巳不見了影子,要知馬可奔跑,這近城之地,人來人往,他可不能施展輕身功夫。 他正要入城,忽見左面便是那老人所說的道觀,不由向裡望了一眼,原來是個破廟,只得一個小殿,殿門口地上躺著個老道,發如銀絲,身上一件破爛的道袍,骯髒之極。 那老道鼾聲微聞,睡得正香。周洛不由失笑,心想那老人家少見多怪,這麼個窮老道,會有甚麼神跡。 心下在想,忽然一眼瞥見殿旁拴著一匹馬,一看便認出是那個姑娘所騎的。心道: “原來那姑娘在這裡,飛天玉狐等人必是不曾料到,故爾向城中找去了。” 他正擔心,怕飛天玉狐等人多勢大,欺負那姑娘,這一來可放了心,那姑娘既在此間,正可以逸待勞。 當即步入廟去,那知這廟除了個小殿之外,就是園牆圍著個小院落,殿門大開,殿內可一覽無遺,通沒見有那姑娘的影子。 周洛心道:“不好,她必是將馬匹寄存在此,人卻進城去了。”忙不迭返身出廟,向城內追去。 那貴德乃是西羌的一個小小城池,街道兩旁不過是些土屋,連兩層的樓房也少見,不過只得幾條街道,周洛才轉過了一個街角,便見那十數騎馬往回奔了來,但行得不快,馬上人都在向兩邊搜索。顯然並來找到那姑娘。 周洛也不由一怔,心想:“這姑娘那去了,若然她有投奔之處,不會將馬留在廟中。”原來羌人習慣騎馬,街道上的店舖門口,多有馬匹拴著。 他在微微一怔之頃,那十數騎早又打他面前奔過去了。周洛因是站在街中,幾乎被一個漢子劈了一鞭。 但周洛何等身手,不過他此刻不願顯露出來,故意象是駭得一踉蹌,便已躲過。 那十數騎馬從他身邊風馳電掣而過,徑奔門口。周洛忙回身趕去,只聽一聲馬嘶,那夥人巳在城門口將馬圈住了。 周洛一看正是廟門口,就知那般人都發現了那姑娘的坐騎,但知那姑娘不在,倒放了心。一會走近,只聽一個說道:“馬既在此,還怕她不回來。” 一個說:“對,我們下馬等她。” 周洛到了跟前,那夥人巳紛紛下了馬,將馬拴在路旁樹上,城門口有三株比碗口大些的樹木,每根樹上都拴了四五匹。 周洛那把這些人看在跟裡,徑朝廟中走去,只見老道仍然睡得很甜,那姑娘的馬匹仍在,便去到殿廊角上坐地。 那夥人只當他是個乞兒,瞧也不瞧他一眼,跟著那飛天玉狐走了進來,大刺刺揮著手中馬鞭,那個猥瑣的漢子跟在身後,一會黑面虎也進來了。 飛天玉狐走到馬跟前,仔細打量了一陣,說道:“我說如何,這妞兒要沒點來頭,那會有這般好的馬。” 那猥瑣的漢子便道:“恭喜莊主,這番可是人馬兩得了。” 黑面虎走到馬屁股後,一巴掌拍下,力道竟是不小,只聽那馬一聲嘶,但卻紋風不動。 黑面虎道:“端的是匹好馬,若走個兩頭見日,怕不能走個五七百里。 那猥瑣的漢子便道:“莊主這番返中原,正可用得著。” 三人言語之間,直把那馬視作已物,周洛心中惱怒,更料定這班人必是中原大盜無疑,心想:“他等便沒劫人之事,我也絕不放過。” 正想間,忽見那馬一個盤旋,嘶鳴聲中,後蹄霍地蹋去! 已聽那猥瑣漢子啊喲一聲,往後跳開,彎下了腰去。黑面虎獷聲大笑,道: “瞧你這份德性,這叫終日打雁,卻被雁啄了眼。” 那知一言未罷,那馬又一聲長嘶,霍地打了橫,後蹄早向黑面虎踢出。 黑面虎那會防到,腿上早又被踢個正著,一個虎跳,跳了開去。 飛天玉狐咦了一聲,連退了兩步,說:“這馬有些邪門!” 要知這三人個個都有一身武功,那猥瑣的漢子正是當年中原一個大盜,人稱白日鼠,在黑道上,輕功稱得起一絕,試想再是駿馬豈能踢他得中。 那周洛在白日鼠被馬踢了一腳之時,也是一怔,便留了意,忽然想起先前那老人說,這終日酣睡的老道有神跡,不料他才一回頭,黑面虎巳又被馬踢中,但巳看得明白,竟是那老頭向馬吹了一口氣。 周洛目光何等銳利,心下雪亮,馬沒邪門,老道也不是邪門,而是一種高絕的氣功,他這一口氣,必是比大力打出石子還要厲害,那馬負痛,是以踢出後蹄,只是難解的,是那馬怎會踢得那麼準? 那飛天玉狐才一跳開,忽聽廟外有人嚷道:“這不是來啦!” 白日鼠一瘸一拐,搶到門口,飛天玉狐也似精神一振,掉頭向外看,周洛卻放心了,心知這老道是非常人,有他在,那姑娘還怕甚麼?但見那老道仍然酣睡如故,鼾聲不絕於耳。 不大功夫,果見那姑娘向廟內走來,才在門口中一現身周洛幾乎啊了一聲,原來這頭上梳著兩條小辮子,身穿黃緞襖兒,腳著半長皮靴的姑娘,不是別人,竟是 女金燕之女,是那黃衣少女。 周洛心下好不痛快,心想這夥入今天必要大大吃她的苦頭。同時也知道這酣睡的老道,必是黃梁道人了。 那黃衣少女像沒發現周洛,在門口略略一停,環掃了這夥人一眼,哼了一聲,便向睡在地上的老道走去!她手上提著個大葫蘆,黃澄澄,光閃閃。 白日鼠忽地斜身一跨步,橫在她身前,咧嘴一笑,說:“姑娘大喜。” 黃衣少女霍地止步,一怔之下,說道:“你說甚麼?” 白日鼠一拐到了她跟前,嘻嘻笑道:“我替姑娘你作個媒,這不是天大的喜事麼?” 這第二句還未住口,那姑娘眉兒早挑,嬌叱聲中,人影一閃,白日鼠說:“慢來慢來。”當真他輕功不弱,黃衣少女一掌向他左臉打去,他竟閃身讓過。 原來白日鼠早有提防,那黃衣少女卻怎會把他放在眼裡,她左手中又提著個大葫蘆,是以這一掌打空了。 白日鼠退開七八尺遠,說:“這是甚麼話,你怎麼打起媒人來啦,姑娘,瞧你也有一身功夫,那你自也知道五槐樹、塔兒莊,莊主飛天玉狐,哈哈,那莊主要不是個風流人物,怎配稱玉孤,那個姐兒不愛俊俏風流,啊喲!” 黃衣少女早氣得倒豎柳眉,圓睜杏眼,身形倏地欺近!那知她纖掌這才翻出,白日鼠卻早躲了開去,周洛看處明白,他身形往後一倒,卻是斜刺裡滾了開去,就知道白日鼠地趟功不弱。 嘴裡兀自不停,說道:“再說武功,嘿嘿,別跺跺腳說他,西羌就得亂顫,便是大河南北,提起飛天玉狐,那個也得翹起大拇指兒,說句不怕駭壞你的話,當今的皇帝老宮兒,也是劍底遊魂,嘿……” 黃衣少女兩番未曾打中他,見他嘴裡兀自不干不淨,越說倒越得意,更是有氣,左手將葫蘆放下,嗆瑯一聲響,拔出劍來,那劍長才兩尺,先前隱在黃緞襖兒裡面,是以都沒瞧出,那劍才一出鞘,便見劍氣如虹! 她劍術何等了得,周洛心道:“不好,要出人命,這白日鼠有幾個腦袋!” 那知白日鼠倒說得興起,嘿了一聲,道:“你要不信,便去打聽打聽,當年他那九門提督……” 周洛聽得心頭一震,卻聽得那黑面虎獷聲粗氣大笑道:“好劍!” 飛天王狐卻早喝道:“還不閉嘴!” 說時遲,黃衣少女身劍合一,斜斜一劍向白日鼠左方刺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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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7-03, 01:23 AM | #608 (permalin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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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章b
這一劍是刺向白日鼠與飛天玉狐之間,正是離門劍的起手招式,周洛心下一急,心道: “這白日鼠提到我爹爹,莫非他知我家的仇人是誰,離門劍何等神妙,他要是死在她的劍下……” 說時遲,那飛天玉狐早巳大喝道:“決退!”右手一揚,便見白日鼠身形飛出!原來飛天玉狐見她出手不凡,就知厲害,一劈空掌將他迫退! 白日鼠就地一滾之頃,已拔出了兩柄彎刀,飛天玉狐卻呵呵笑道: “小妞兒,你出手這一劍當真不錯,是誰門下,快跟大爺說了。” 那黃衣少女哼了一聲,說: “你連我這劍法也認不出,還有臉問,餵!你們究竟是做什麼的?” 周洛看出她手雖是離門劍,但顯然是初學乍練,不然那白日鼠早沒命了,心下盤算道:“我怎生擒住他,問個明白?我正踏破鐵鞋無覓處,別被她殺了。” 那白日鼠卻不知厲害,嘻嘻笑道: “美人兒,怎你倒還聽不明白,你要是嫁給了我們大爺,你這 生便享福不盡!” 那黃衣少女杏眼圓睜,白日鼠話聲未落,身形一晃,尚未撲到,已是劍氣如虹,眨眼已將白日鼠圈住! 白日鼠往旁邊一倒,立即滾動起來,兩柄彎刀盤旋飛舞,封得風雨不透,周洛瞧得一怔,離門劍雖然了得,但厲害的乃是指東打西,攻前刺後,變化萬千,這白日鼠施展地趟刀,背脊貼地,身後和左右不受攻擊,離門劍無形中減少了 半威力,她初學乍練,必然一時勝他不得。 果見黃衣少女雖然劍似梨花朵朵,花雨繽紛,卻劍劍皆被白日鼠擋開,而且肘腿盤屈滾進,還能向她攻擊,厲害的是他刀刀攻下盤,迫得她不時回劍對守,但雖說如此,白日鼠卻不能近得她身去,五七招後,立即有些手忙腿亂。 那黑面虎一見不好,便要上前,卻見飛天玉狐一擺手,說道: “且慢,多瞧她幾手,咦,她這劍法怪得很,竟看不出是何門派?” 哪知飛天玉狐這一阻止黑面虎相助,一時間託大,那黃衣少女早看出白日鼠的弱點,一劍向腳頭疾刺! 白日鼠彎刀盤旋,右手刀架開劍,左手刀斜砍腳踝,卻怕傷了這美人兒,刀巳砍出,倏地 翻腕,變砍為勾,只道黃衣少女這一下非倒地被擒不可。 那知他這一刀砍出,即便不變招,也傷不得她。 變招慢得一慢,只聽黃衣少女一聲嬌叱,劍尖之上陡然吐出五朵劍花,聲聲龍吟,那五朵劍花像陡然炸開來一般。一又化五,立時將白日鼠全身罩住。 說時遲,周洛一見她將離門劍的威力發揮出來,就知不好,正要搶出相救,卻早聽白日鼠一聲慘呼,左腳齊筋巳斷,飛天玉狐和黑面虎巳自左右搶到,黑面虎一拳搗出,虎虎風生!飛天玉狐左手一引,右手擒拿,便奪寶劍!兩人竟是空手入白刃,顯然武功都在白日鼠之上! 黃衣少女一縮身,短劍顫動,退而復進,分取兩人,只見一遭銀虹自她頭上由左而右快如電閃,左挑飛天玉狐,右刺黑面虎! 兩人也端的了得,左腳點地,齊一滑步挫腰,便已讓過,但都吃了一驚!眨眨眼間,三人巳走了兩個照面。 周洛見白日鼠僅是斷腿,留得性命,這才放心,若在平時,他豈有不助黃衣少女的,但現下知要尋仇人,便在這幾人身上,自不願露出形藏,且知黃衣少女以前武功巳極是了得,何況現又得黃粱道人傳授,這些人絕非她的敵手,是以便不動彈! 這三人一動手,那黃粱道人卻仍酣睡不醒,廟外的十多個漢子巳奔了進來,把白日鼠抬過一邊。 忽聽黑面虎大吼 聲,拳出如風,遙遙一拳搗出,相隔黃衣少女有七八尺,那知拳風竟是凌厲之極,黃衣少女身形一晃,她短劍正刺向飛天玉狐,一時便失卻準頭,飛天玉狐呵呵大笑,道:“撒手,小妞兒,大爺我不傷你!”倏地欺身,右手五指箕張,向她右腕拿到! 周洛驚得霍地站了起來,但他卻末上前,只見黃衣少女一聲冷哼,右腕縮得快,吐得更快,劍尖上早吐出五朵劍花,立將飛天玉狐的一條右臂圈住,眼看他這條右臂登時便要廢了,卻聽黑面虎早又虎吼一聲,左手拳巳連環搗出,勢如狂飆! 那黃衣少女巳知他拳風威不可當,迫得撒劍躍退,三人身形一錯,便巳各在一方,那飛天玉狐卻早驚出一身冷汗! 但周洛卻驚得發呆!原來他知黃衣少女絕不會落敗,驚的是他看出黑面虎使的竟是他師門的十二神拳! 要知那十二神拳,乃是他師門的護法神拳,唯有掌門人始能得傳,這黑面虎從何得到傳授,這不是怪事麼? 他正驚訝間,忽然短牆上飛落一人,也便是院中三人錯身分開的剎那,那人長衫飄飄,儒服儒巾,周洛早看出是藍田所見的那書生,亦即是黃梁道人的傳人。 那書生飛身而下,似向周洛微微 笑,正想他這一來,飛天玉狐等人那是敵手,不料他卻向飛天玉狐等人一拱手,朗朗笑道: “原來是胡莊主,在下這姪女不知,多有得罪。” 那飛天玉狐雖然不認識這書生,但見他飄身而下的輕身功夫了得,又聽他稱黃衣少女是師姪,可見武功更高,那十多個漢子都驚得面面相覷,做聲不得。 飛天玉狐不愧是個頭兒,面上絲毫不露驚慌之色,也一曲拳,道: “好說,尊駕貴姓,怎識得在下?” 黃衣少女氣得跺腳,道: “師叔,這般人欺負我,嘴裡不干不淨。” 書生朗朗一笑,道: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怎說不干不淨,去罷,師叔我自會替你做主。” 黃衣少女氣得臉也紅了,說: “師叔,你……”忽地一跺腳,轉身在牆邊解下馬匹,立即躍馬衝出廟去! 書生朗朗大笑,道: “女孩兒家總是靦腆,各位見笑了。” 廟中各人都驚奇萬分,周洛更是驚愕:顯然那白日鼠的話他己聽得,怎麼他非但不惱,竟會說出這種話來?飛天玉狐本來心中正七上八下,也是驚得目瞪口呆! 卻見那書生笑盈盈,向飛天玉狐說道: “西羌之地,提起你胡莊主,便三尺孩童也認得,在下如何不識,只可惜無緣識荊,今日幸會,在下黃奇有禮了。”說著,又一拱手。 飛天玉狐一抱拳,道: “原來是黃兄,過獎了。” 周洛這時,方知書生的姓名,心想:“他明知這飛天玉狐不是好人,怎倒以禮相待?” 正奇怪間,卻聽書生道: “胡莊主,不瞞你說,適纔這位兄台之言,在下已聽得明白,我這位姪女自幼喪父,在下又是飄泊江湖,帶在身邊,大是個累贅,胡莊主英雄了得,又是一表人材,既本嫌我這姪女醜陋,願結秦晉之好,在下求之不得。” 他此言 出,周洛不由氣往上撞,心想他師兄臨終以這黃衣少女相托,若怕累贅,不管她也罷了,怎麼將她嫁給匪人,豈不誤她終身? 周洛心下大是不平,暗道: “那老前輩也曾托我照顧,放著我在,豈容你這般斷送她終身。” 那飛天玉狐早是大喜過望,又聽書生贊他,更是得意忘了形,驚疑之心去得乾乾淨淨,大笑呵呵,道:“既承黃兄不棄,今後你我多多親近。” 那黃奇竟像迫不及待,又道:“既然如此,擇日不如撞日,便今晚成親如何?” 周洛氣破了膽,暗裡哼了一聲,卻聽那飛天玉狐道:“黃兄吩咐,敢不遵命。” 那黃奇笑盈盈,道:“如此,今晚在下便送我那姪女前來,事不宜遲,便請莊主返莊準備一切,不過麼……” 那飛天玉狐已是喜得口也合不攏來,像是怕那書生變卦,忙上前道: “黃兄但有吩咐,我無有不遵。” 書生點點頭,道: “一者敝師兄臨終之時,托孤於我,他只有這點骨血,若不風光風光,難慰敝師兄在天之靈,二來莊主是個響噹噹,有頭有臉的人物,若然草率了,你我面上都不好看。” 飛天玉狐呵呵笑道: “應該應該,我這就回去安排,專等黃兄送親前來。” 書生一拱手,道: “莊主請,這半日時光,可緊迫得很,你我是一言為定。” 飛天玉孤身後那十多個漢子,早上前一陣恭喜,那知飛天玉狐卻喝道: “你等還在此做甚,還不趕快辦事。” 隨分派各人,除命兩人趕緊回莊準備酒筵,拾掇洞房之外,餘外諸人立即快馬加鞭,分頭遍請數十里內有頭有臉的人前來,然後才向黃奇告別,喜滋滋上馬而去。 那黃奇待這些人出廟去了,忽地朗朗長笑,轉過身來,向周洛道: “周老弟,今天你可來得巧啦。” 周洛一怔,原來他早認出了,他心裡氣憤之極,哼了一聲,道: “不錯,是我,當真是巧得很。” 那黃奇大笑道: “怎麼著,周老弟,你不高興?今天是我那師姪女于歸之期,大喜之日,想我那師兄也曾托你三事,是以不但我了了心願,便周老弟你,不也一朝都了了麼?” 這黃奇不提老人所托三事還則罷了,他一提起,周洛心中怒火又升,哼了一聲,道: “在下雖是武林末學,年紀又輕,但老人家所托三事,卻也不敢忘記一件。” 那黃奇朗朗大笑,道: “周老弟一諾千金,可敬得很,可見我那死去的師兄,眼光倒是不錯。” 周洛道:“在下倒也知道受人之託,忠人之事。” 書生道:“好得很,周老弟,且同我到舍下一行。”說著就來攜周洛的手。 周洛本待不去,忽然想道:“我豈能眼看那黃衣少女下嫁匪人,既要設法阻止,自該與那黃衣少女一見。” 想到那黃衣少女巳知飛天玉狐等人皆是匪類,這才更是氣極而去,今要設法阻止,唯有從她身上著手,教她遠走高飛,要知這書生的武功已是他親目所見,要想反對,明著休想能夠。他心中想罷,便道:“好,在下正要向她道賀。” 黃奇看著他,大笑道:“這就是了,周老弟,這就跟我走。” 周洛忽然想到地上酣睡的老道,看時,仍然鼾聲不絕,心想,這黃奇可惡,但這老道若當真是黃梁道人,我怎可失之交臂。” 便道:“不敢請問,這位道爺可是令師黃梁老前輩麼?” 黃奇微笑點頭,道:“不錯,正是他老人家,周老弟,你放心,今晚便由他老人家主持婚禮,還怕見不到麼?” 周洛聞言又是一怔,這黃粱道人分明一直酣睡未醒,怎說由他主婚,難道是他老糊塗了。 任事都由他這徒弟做主。又想:“哼,便是黃梁道人做主,今天說什麼也要阻止,絕不能斷送了那黃衣姑娘。” 周洛更不言語,隨在黃奇身後,出得廟來,那知黃奇向城內走去,而先前那黃衣少女躍馬去時,卻分明是向城外去的? 心下疑惑,心想:“且看他帶我去何處?”一直走過了兩條街,巳到貴德城熱鬧的處所,商家店舖鱗次櫛比,黃奇直向一家估衣店走去,周洛暗想:“莫非他在這裡落腳。” 只見店主迎了出來,說:“客人請進,小店羌漢衣裝,無所不備。” 黃奇道:“正要買套漢裝衣衫。”回頭向周洛招手道:“周老弟快來。” 原來周洛因是衣不蔽體,又破爛又骯髒,簡直連個乞兒也不如,是以遠遠便站定了,且聽兩人談話,知此間不是黃奇所居,便不願走近,待聽黃奇出聲呼喚,只得上前。 黃奇指著周洛,向那店主說道: “便是我這位兄弟穿用,店家,只管取最好的來,顏色且要鮮明些。” 店家道:“莫非是要吉服麼?” 黃奇道:“正是吉服。” 周洛心下正不齒其為人,怎肯接受他買的衣衫,忙道: “且慢,在下無功不受祿,萍水相逢,怎敢便領重賜。” 黃奇呵呵笑道: “周老弟武林俊傑,怎倒這般不爽快。”周洛始終沉著臉,道: “哼,我武林中人,講究的是,受人之託,忠人之事,重的是仁義,可不重衣衫。” 黃奇被他出言譏諷,竟無半點惱意,反而哈哈大笑道: “周老弟說得雖是,但今晚可是吉日良辰,人有不同,再說麼,周老弟,你這般衣衫襤褸,又怎能入莊。” 一言將周洛提醒,心想: “不錯,我雖可助那黃衣少女事前遠走高飛,但白日鼠等人分明與我血海深仇有關,我仍要入莊一探,當真這般模樣,實不便前往,現今好不容易有了些端倪,我豈能放過,倒不必為小節而壞了大事。” 想罷,便道:“既如此,在下多謝,只是粗布衣裳便罷。 黃奇道:“這卻不可,粗布衣裳,對我那姪女面上,卻不好。” 周洛不願再說,這時店主早捧了一套衣物,大概他巳看清,周洛赤著一雙泥腳,是以連鞋襪具全。黃奇算了銀兩,取過那一包衣物,這才帶周洛出城。 行了兩里多地,來到一條小河邊,周洛老遠便瞧見河邊有數間茅屋,黃衣少女所騎的那匹馬,正拴在屋邊樹上。便知到了地頭。一會到了門前,周洛正盤算向那黃衣少女如何言語,那黃奇已在叫道: “莊蓉姪女,你瞧這是誰來啦,貴客臨門,還不快出迎接。” 那知連叫了數聲,也未聞黃衣少女應聲,周洛這時才知那黃衣少女名叫莊蓉,心道: “你這般誤她終身,她還會睬你麼?” 黃奇已含笑轉身,道: “周老弟請稍待,我這姪女多半是害臊,待我命她前來迎接。” 說著,巳推門進室去了。 約過了一盞熱茶功夫,黃奇才再出來,果然身後跟定莊蓉,她目光與周洛一接觸,立即垂下頭去,而且臉蛋兒紅了,當真像是不勝羞澀。 黃奇哈哈大笑,道: “這有什麼好害臊的,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況你爹爹有命,而今是千里有緣。” 那莊蓉兀自不抬頭,半晌才叫了聲:“周大哥,請進。” 周洛察聲觀色,大是詫異!怎麼她只是羞,沒半點惱,難道這黃奇入內一會功夫,竟已將她說服了? 當下也不言語,昂然而入。只見那幾間茅屋雖甚簡陋,但甚整潔,那黃奇一指桌上衣包,向莊蓉說道: “他的衣物全在這裡了,你非世俗女兒,這裡又無庸僕,說不得,只得由你侍候他沐浴更衣。”隨轉向周洛道: “周老弟,今晚便是良辰吉期,要辦的事多得很,我要失陪了。” 周洛巴不得他走,忙冷冷地道:“請便”。 黃奇微微含笑,即刻作別而去,屋中只剩下周洛和莊蓉兩人,她兀自低著頭抓弄著衣角,遠遠站在屋角。 周洛聽了聽,確知那黃奇已去遠了,心想:“現下事不宜遲,我不要說,怎對得起她死去的爹爹對我的一番恩德。” 但她固是羞赧不勝,周洛卻也不好意思啟齒,兩人沉默了半響,周洛忍不住了,才鼓起勇氣說道:“莊姑娘,你當真答應了婚事。” 那莊蓉像是不自覺地望了他一眼,兩人四目相對,她臉兒早又飛紅,轉身向裡,說道: “師叔之命,我敢不遵?” 周洛心中怒火陡升,道: “那飛天玉狐等人一看便知不是好人,乃是匪類,分明是在中原立腳不住,才投到西羌,你師叔雖然有命,但他只為了一已之私,又負了令尊重托,此事關係莊姑娘你的終身,怎可唯命是聽?” 那莊蓉忽地轉身過來,睜大了眼晴,望著他,道: “你說什麼?飛天玉狐?啊!原來爾還不知……” 周洛在怒火頭上,見她提到飛天玉狐,竟也無半點惱意,更是怒上加怒,心道: “原來竟是她心甘情願,她既然自甘墮落,我不事多是嗎?當下冷冷笑道: “在下雖然年輕,閱人不多,嘿嘿,但也知道賢愚,罷了,姑娘既然是心甘情願,就當我適纔的話沒說也罷。” 那莊蓉咦了一聲,兀自瞪眼望著他,周洛卻已抓起桌上衣包,道: “你師叔說得不錯,今天是你大喜之日,我要不沐浴更衣,豈不丟了你們的臉。” 莊蓉滿面疑惑之色,欲言又止,顯然她有話說,但又不好意思啟齒,見他提著衣包走來,忙道:“周大哥要沐浴,請隨我來。” 隨帶他到後屋後,莊蓉要提桶替他打水,周洛早一把奪過桶來,道: “不敢勞動姑娘,在下自有手腳。” 他從來對人都是謙謙有禮,不知怎地今朝變了個人似的,他看也不看莊蓉一眼,提桶自往河裡打水去了。 周洛到得河邊,心想: “我何必再費事提水返去沐浴,不如我在河邊隱蔽之處沐浴更衣。” 心念及此,即棄桶沿上流走去,走出了約有半裡之遙,三把兩把扯去破衣,躍入河中。他前些時所受之傷,只傷及皮肉,這些日來早巳不醫自愈,待他洗去塵垢血污,身上竟連一個疤痕都找不到了。上岸穿好衣衫,頓見容光煥發,又是個翩翩佳公子。 周洛心想,此時時光尚早,返去沒的找氣,不如在此睡他一覺,好在晚間行事。 原來他在洗澡這陣功夫,巳打定主意,想莊蓉的爹爹傳他離門劍之時,便曾言道:他只有這點骨肉,重托周洛好生看顧。現在他在離門劍上才到火候,老人之言,言尚在耳,今日雖說是她心甘情願,自甘墮落,但怎能負了死者。 是以,周洛前思後想,便想到釜底抽薪之法,心想在婚禮之前,先手刃了飛天玉狐,那豈不乾脆。 他打定了主意,本想早早趕去的,只可惜不知飛天玉狐的莊子在何處?只好按捺下性子,待晚間與他們一道前往。 周洛在草地倒頭便睡,一覺醒來,已是黃昏時候。 他一躍而起,心說:“糟,要是他們巳走了,豈不誤了大事。”急忙奔回茅屋。那江邊全是一叢叢比人還高的荊棘,隱藏在內,實難彼人發現,那黃奇與莊蓉便想尋他,亦是不易,是以心下甚急。 眨眨眼間,他已見到那茅屋,忽聽黃奇的聲音朗朗笑道: “你急什麼,這不是來啦,周老弟快來,我們該走啦。” 周洛已到了屋前,只見莊蓉站在門前,見他奔來,立即露出欣喜之狀,身上巳換過了漢裝,遍身羅綺,真是明艷照人。 周洛心下惡感又生,心道:“先前還只怪黃奇自私背信,不料她也這般無恥。”原來那莊蓉欣喜露於顏色,周洛更增反感。 那黃奇上上下下打量周洛,道:“當真是佛要金裝,人要衣裳,好個俊俏郎君。” 忒是作怪,莊蓉瞟了他一眼,登時臉上紅透,唇邊笑意更濃。 黃奇接著說道:“我們也該動身啦。” 莊蓉不抬頭,道:“師叔,師祖呢?” 黃奇道:“難道你還不知他老人家的性情,哈哈,我知道啦,你是怕他老人家誤了時刻,是也不是,你放心,他老人家說什麼也替你主婚的。” 莊蓉啐了一口,跺了跺腳兒,腰枝兒一扭,巳轉過身去,說:“師叔,你……” 黃奇哈哈大笑,道:“師叔我為老不尊,是麼?走啦,我們倒是別誤了時刻是真,人家早替我們準備酒筵了。周老弟,請。” 他嘴裡雖說請,卻當先走了出去,奔的是正南。 周洛沒好氣,也不理莊蓉,跟著追了上去,似聽莊蓉微微嘆了一口氣,隨定他身後。三人展開飛行功夫,自是快得很,那黃奇暗暗留心周洛腳下,見他遠非以往所見時的輕功夫,暗自點頭贊嘆,更想一試,道: “周老弟,你瞧,時候可真不早了,來來來,你我趕他一程。” 周洛倒巴不得早點到達,好伺機下手。他心中不快,只說了個請字,只見黃奇一撩衣衫,身形快如離弦疾拏。那西羌之地,甚是荒涼,天色雖未黑盡,路上卻早無人影,周洛也將須彌遁形的輕身功夫施展開來,恰似腳不沾塵。 黃奇一口氣奔出了五七裡地,回頭一看,見周洛行的瀟灑,連衣角也未撩起,只在身後相距不過三五步,倒把莊蓉丟得遠遠地,忽地腳下一停,朗朗笑道: “久仰須彌遁形輕功無儔,今日我可開眼了。” 周洛聞言一怔,心道:“辛梅傳我這神妙的輕功,他怎知道?”繼而一想:“是了,他知辛梅的出身來歷,自然也識得這神妙的輕功。”便道: “過獎了,先生不是說要趕路麼?怎又停步不前。” 黃奇向左前面一指,道: “那燈光之處,便是飛天玉狐所在,只在眼前便是,周老弟,現下我有一言請教。” 周洛道:“請講。” “黃奇微微一笑,道: “周老弟,看來今日你對找大是不滿,是不是?” 周洛哼了一聲道: “先生與莊姑娘的令尊,有師兄弟之親,今由先生做主,在下怎敢不滿?” 黃奇呵呵一笑,道: “你叫我先生,只怕心裡卻正罵我自私背信,受人之託,不能忠人之事是真。” 周洛側目而視,他今日實是忍無可忍,被他說出心思,那還能再掩飾,不由哼了一聲。 黃奇兀自笑道:“好,可見周老弟是個信人,受人之託,便無反悔。” 周洛道:“在下雖人微言輕,卻還不敢失信。” 黃奇再又朗朗而笑,道: “好,我那師兄果然眼光不錯,但不知周老弟可還能記得他所托的三件事。” 周洛道:“休說才三五月,便是十年八載,在下也記得清楚。” 黃奇道:“妙極妙極,那一二兩件,周老弟可說都巳辦到了,只是那第三件?” 周洛道:“老前輩只有這點骨血,便他老人家不囑託我,在下也應照顧莊姑娘,但教我有一口氣在,也不能眼見誤她終生。” 黃奇呵呵一笑,道:“周老弟,你錯啦,我那師兄將莊姑娘託付與你,乃是托她終身,他非僅是要你照顧她終生。” 周洛一怔,道:“你說怎的?” 只見莊蓉喘吁吁奔近了來,黃奇笑呵呵,道: “便是我這姪女,今日終身有托了,走啦。” 說著,掉頭又奔了下去,周洛聽他話中有因,卻又似解非解,見他眨眼己走出十數丈遠去了,忙與莊蓉隨後趕去。 夜幕漸垂,那燈光之處更近了,也更明亮,一會到了個莊園,只見大門口張燈結綵,內裡燈火更是明如白晝,但奇怪的是不見一人。 黃奇當先入內,了無半點驚訝,周洛跟進一看,不料門內亦不見一人,院子那面,廳門大開,內裡兩排彩燈,更見璀燦,亦是闃無人跡。 周洛正奇詫間,抬頭驀見廳中供著神位,香煙繚繞,紅燭高燒,上面寫著:“周氏堂上歷代高曾祖考之神位”,紅紙仍新。 他心下奇道:“若非那飛天玉狐也是姓周?”但繼而想記起今日在廟中之時,分明聽黃奇稱他姓胡,這卻不是怪事麼? 忽聽黃奇向廳中說道:“師傅,嬌客來啦,你老人家該醒了。” 一言甫落,便聽廳中有人大大打了個哈欠,說道:“睡覺乾坤大,夢中日月長,好睡,好睡。” 隨見那神臺上的繡簾一掀,鑽出一人,正是今日周洛在廟中所見的老道。 周洛知道是黃粱道人,此刻他雖對這三人都不快,但黃梁道人乃當今武林尊長,世外奇人,他豈敢失禮,忙躬身施禮道:“小子拜見仙長。” 他口中雖然拜見,但只恭恭敬敬作了一個揖。 那黃梁粱人坐在地上,將頭搖了兩搖,立將披面的白髮拋到腦後,現出一張紅噴噴的臉來,說:“怎麼,良辰到了,好好好,好一個嬌客,倒也配得上我這蓉兒。” 周洛先在黃奇說嬌客之時,尚未留心,這時聽黃粱道人又再口稱嬌客,而且目光炯炯地盯在他面上,便怔住了,不由回頭一看,只道是身後有人,那知身後除了莊蓉在門外害羞低頭之外,並無他人。 陡聽黃奇朗朗笑道:“周老弟,你便是嬌客,還望怎的?” 此言一出,周洛大吃一驚說:“我!” 黃奇道:“除了周老弟你,誰還能配我這姪女兒,當真你以為會把她嫁給飛天玉狐這賊子麼?” 周洛睜大了眼,一時目瞪口呆,望望黃奇,目光才落到莊蓉身上,只見莊蓉正眼巴巴地望著他,面有惶急之色,像是生怕他不答應一般,待一與周洛目光接觸,便又低下頭去。 周洛心道:“難道這是真的?我沒聽錯麼?”剎那間,今日自黃奇在廟中現身時起的情景,都上了心頭,果覺有甚多令人懷疑之處,尤其是適纔在途中的一番言語,分明話中有因,但他今日又為何要允婚于飛天玉狐呢?” 卻聽黃奇呵呵一笑,道: “周老弟,我要不說,你也不會明白,這婚姻大事,實是草率不得的,但是我師父世外之人,我亦四海為家,更是身無長物,但要不風光風光,又怎能對得起我那死去的師兄,豈不委屈了我這姪女兒,是以今引飛天玉狐賊性不改,我便將計就計。” 周洛此時才明白過來,胸中腦怒頓消,但惶恐又生,忙道: “先生既知婚姻人事草率不得,晚輩事前毫不知曉,此事萬不可行。” 這瞬間,他心頭早浮現了兩個倩影,想到辛梅對他何等癡情,往日凡與自己相識的女子,她都視如仇敵,別說這一兩月的相處,他兩人巳生情愫,而她人雖古怪刁辣,卻也有可愛之處,何況兩人共了那多患難,若然今日與莊蓉婚配了,她不知要怎麼悲傷失意,最怕是她惱怒起來,這莊蓉早晚必要命喪在她手中。 這也罷了,偏生他這番下冰窟與那陶丹鳳相遇,兩人裸身相處了一日,人家是個清白女兒身,若不娶她,她豈不羞忿,就算她從此不嫁人,只怕也無顏再活在世上,那時豈不是我殺了她,更何況以她之德,以她之容,以及性情的溫柔嫻靜,無人能及。 周洛立即想到二人,但如何能說得出口。那黃梁道人坐在地上,兀自未站起身來,忽地一瞪眼,喝道:“好小子,你竟不知好歹,我這蓉兒難道配不上你。” 周洛忙道:“老前輩息怒,莊姑娘天人,只有小子配不上的,但小子有不得已的苦衷。” 黃奇道:“師傅息怒,讓我來問他。” 黃梁道人說:“你問他,你問他,若然有半個不字,先教訓他一頓。” 黃奇說:“是,你若人家且飲酒,周老弟必會聽話,你請放心。” 黃梁道人忽又打了個哈欠,道: “是,我忙了半天,竟連酒也忘了喝啦,蓉兒拿酒來。” 莊蓉低著頭,淒淒楚楚地說道: “祖師爺,酒早給你老人家準備好啦,那廳角不是?” 黃梁道人打了個呵呵,說: “還是蓉兒最有孝心。”回頭又向周洛喝道: “小子,我蓉兒嫁了你,直是天上掉下來的福氣,便宜了你,你敢還不知好歹。” 莊蓉正緩步走向屋角,屋角擺著一張八仙桌子,七盤八碗,熱氣騰騰,像是擺好沒多一會,上座之傍,放著個酒葫蘆,正是今日周洛見莊蓉所攜的。 周洛雖在惶急之時,心下也不由忖道: “忒是作怪,這倒像黃奇與莊蓉早來佈置的一般,黃梁道人又說忙了半日,他忙些什麼,莫非與那飛天玉狐等一個不見有關?” 他心下在想,不由又向廳外瞧了瞧,天巳黑盡了,燈火也更明亮,那院中仍是空蕩蕩,不見半個人影。 黃梁道人巳然入座,莊蓉在旁替他斟酒,黃奇這才說道: “好,周老弟,你有什麼苦衷,且說來聽聽。” 周洛欲言又止者再,只是陶丹鳳與辛梅兩人和他的關係,實無法啟齒,而且他與兩人又無婚約,便是說出,也難說服他們。當下一聲浩歎,道: “先生有所不知,在下尚在幼年之時,即家遭慘變,父母兄弟,全被殺死,後蒙恩師將我救回括蒼,傳與一身武功,但迄今仇人是誰尚且不知,常言道父母之仇,不共戴天,豈有大仇未報,即婚配之理。” 黃奇點頭道:“周老弟,就只這一件事麼?” 周洛淒然道:“再有,我恩師將我救回括蒼,不但傳與一身武功,且為了助我能報這血海深仇,竟以掌門傳我,授我護法十二神拳,不料在傳位之日,恩師竟被人暗殺而亡,在下更蒙不白之冤,恩師對我恩重如山,在下蒙冤不足惜,但這殺師之仇,在下若不報得,何能生於天地之間。” 黃奇再又點頭,道:“可見老弟忠義,心性仁厚,令人好生佩服。” 周洛多時未曾提到師仇家恨,是以越說越是悲憤,早是熱淚盈眶,道:“先生請想,弟之師仇未報,家恨未雪,弟若婚配,豈不是成了千古罪人,為武林所不容麼?” 黃奇微微嘆了口氣,更有一聲嘆息,倍常淒惋,原來是莊容聽得也垂下淚來,只黃梁道人不住價喝酒,似是充耳不聞。 那黃奇一聲嘆之後,說道: “老弟原來有這般苦衷,這可是怪你不得。” 周洛雖是悲憤填膺,但聽黃奇恁地言語,不由也心裡一寬,想道: “你等也是俠義道中人,難道還會道我做不孝不義之事麼?” 卻聽黃奇接著說道:“老弟,現下我問你一句,要是你報了仇,雪了冤……” 周洛不待他說下去,忙道:“那時我稟過師伯,必有以報。” 黃奇忽地哈哈大笑,道: “你這是說雪冤報仇之後,老弟你父母雖巳作古,不能承命,師父又巳去世,有你師伯在,故爾稟命而後,方能完婚?” 周洛道: “正是,在下生也不辰,現今的尊長,唯有師伯一人。自該稟明。” 他心中卻想:“我家仇人是誰,尚且不得而知,恩師冤情,又豈能一時即白,就算兩件血仇都了,師伯他老人家俠蹤無定,何處尋去,現下當著莊姑娘的面前,我若拒婚,未免給她太難堪了,且黃梁道長和這黃奇,也不會答應。” 三件皆是難題,要都辦到,不知要待何年何月。他想到此處,更是放寬了心。 那知黃奇又微微一笑,道:“老弟,令師伯可便是白頭翁麼?” 周洛道:“正是敝師伯。” 黃奇忽地一拍掌,道:“那可巧極啦,令師伯恰好待會便到。” 周洛一怔,不由退了一步,道:“先生怎講,敝師伯也在西羌。” 黃奇掀眉長笑,道: “老弟,這可是再巧也沒有啦。你說的這三件事,竟能一個時辰之內,盡皆辦到!” 周洛聽得心頭一震,急道:“你說什麼?” 黃奇道: “不瞞你說:老弟,你家的仇人便在此處,更巧的是,令師伯追蹤殺你恩師之人,也快到了,那時你雪了冤,報了仇,又有了令師伯前來做主,這不是巧得很麼?” 周洛簡直不信自己的耳朵,但見黃奇說得慎重,絕非戲言,登時血脈賁張,道: “先生所說果真!” 黃奇忽地左手一擺,右袖霍地拂出,廳中四盞大彩燈,立時都滅。隨聽他壓低聲音說道:“老弟噤聲,你瞧這是誰來了。” 一言甫落,只見一團白影越牆而入,快得出奇,卻又是輕飄飄落在院中。 來人渾身皆白,白髮白髯,連面皮也是雪白,身穿一件齊膝的白衣,下面白襪齊膝,白色萬字靴,他飛身而入,恰似一團飛絮一般。 來的正是白頭翁,那周洛的師伯。 周洛哪敢出聲,要知他雖已從陶丹鳳處,得知師伯亦懷疑他有冤情,但現下真象莫白,且在數月之前,他逃難括蒼的時,他師伯不也會將他擒回麼?這時白頭翁若知他在此,哪還能有自由之身,是以他一見師伯前來,哪敢出聲。 黃奇巳在他耳邊說道: “老弟,你在廳中等侯,待會你就一切都明白了。” 白頭翁飛落院中,大概見燈火通明,卻闃無一人,心下有些驚疑,隨高聲說道: “黃兄何在,白頭翁已遵命前來。” 周洛才知師伯是黃奇約來的,好生狐疑,心中忐忑,忖道: “他這是搗什麼鬼,莫非他早有安排?” 黃奇大笑而出,道:“你這老兒嚷什麼,我巳等侯多時了。” 白頭翁一見黃奇,便將手一拱,道: “黃兄仗義相助,我白頭翁銘感不已,不知孽徒何在?” 周洛大吃一驚,原來白頭翁這“孽徒”兩字出口,目光頓射精芒,可見他心頭之恨,心想:“這不是指我?還能有誰?”不自覺回頭去望,他是想瞧清楚廳後門窗何在,若然師伯真個是為他而來,好趕快逃走。 卻聽黃奇呵呵笑道:“別急別急,人便在此。” 說著,向身後一指,正是指定廳中,周洛登時一身冷汗,心道:“這……這黃奇端的是打甚主意,莫非這些皆是在作弄我?” 他眼角不由掃過廳角,昏暗中,只見黃梁道人兀自喝個不停,莊蓉也仍站在他身邊,只是看不清她的面容。 早聽白頭翁怒道:“讓我先宰了這孽徒,再向黃兄致謝。” 周洛聽得心下更驚,忙看時,只見他師伯白頭翁巳向廳中搶來!周洛那敢怠慢,慌忙縱身後退,那知他身後像有一堵無形的牆壁一般,背上立被托住,竟是退不得半步,隨聽有人說道:“小子,你不做虧心事,驚怎地,乖乖地看個明白。” 這剎那間,只見院中的黃奇,已伸手一攔,道: “白頭翁,且慢,我們可得先說個明白,那筆交易,事後你可不能反悔。” 白頭翁忙道: “黃兄說那裡話,別說令師黃梁道長有命,我敢不遵從,何況這是他天大的造化,我白頭翁只有惑激不盡的,何勞再三叮嚀。” 黃奇卻道:“好,其實我倒不是擔心你變卦,而是怕那女娃娃出頭,聽說你那師弟在日,已有婚約,是不是?” 周洛心下大奇,想道:“他們這是說什麼?” 只見白頭翁長長嘆了一口氣,道:“黃兄還提她則甚,我門戶不幸,出了這個孽徒,她已失身與他,還提甚麼。” 黃奇道:“白翁既如此說,今後我們是親家啦,可要多親多近。” 白頭翁道:“黃兄,我數千里追蹤至此,便為清理門戶,還請即將孽徒交與我。” 黃奇點頭道:“好。”隨回頭叫道:“蓉兒何在?” 一條人影自周洛身前飛出,正是莊蓉,趨前向白頭翁行下禮去。 白頭翁道:“姑娘請起。”他左手一拂髯,右手一擺,以長輩自居,受了她一禮。 黃奇道:“蓉兒,時候不早了,快去將他帶來,你師伯也等得不耐了。” 莊蓉道:“是。”躬身退了一步,即返身入廳。 周洛心中惴惴,適纔他想逃走,明白是黃粱道人阻止了他,這位道長已是神仙中人,若他不讓自己出廳,要想逃走,可比登天還難,且聽他師伯與黃奇的言語,又有些不像是指他,是以見莊蓉奔進廳來,便硬著頭皮不動。 說時遲,莊蓉在屋簷下一點,飛身而入,幾乎和他撞個滿懷,原來院內燈光通明,由裡看外面,明如白晝,由外看裡,卻只是漆黑一片。 周洛閃身斜退半步。心想:“你若真個是來拿我,便由你拿吧。”是以退了半步,便不再退,反而將胸一挺。 哪知那莊蓉竟是睨著他一笑,一笑低頭,邁步徑往廳後走去。 周洛才知果然不是指他,心下大定,回頭目送她轉入廳後,他心下又迷惑,又驚疑,心想: “師伯口口聲聲叫孽徒,但除了他之外,只有大師兄樊榮,莫非是他!” 才想到這裡,忽地恍然大悟,驀地記起今日在廟中之時,分明見黑面虎使的是師門的護法神拳,現下天下,除他而外,只有大師兄樊榮會這神拳,不是他傳給黑面虎,還能有誰? 周洛登時打了個冷顫,想到適纔師伯之言,莫非殺師的便是…… 忽聽房瓦一聲輕響,莊蓉的聲音在上喝道:“下去!” 陡見 條人影飛墜,人落地便是一個踉蹌,正是周洛的大師兄樊榮,只見他雙手反纏在背後,且不像是躍下,而是被人擲下來的。 就在這剎那間,莊蓉又在上面叫道:“你也下去啦,好教你明白明白。” 跟著是兩個人影飛落,而且是手攜著手,周洛一見幾乎驚呼出聲,原來莊蓉攜著的是個女子,竟然是他的師妹丁蕙蘭。 周洛還來不及思想,只聽白頭翁已怒喝道: “你這孽徒還能逃麼,我師弟辛辛苦苦,十年傳藝,不料你竟人面獸心!” 白頭翁怒得渾身打顫,忽地踏上一步,呼地一事向他劈去! 黃奇霍地左掌一揚,袖管直飄出去,楞將白頭翁那一掌的勁道卸去,說道: “白翁,且慢,你這一掌下去,他哪還有命在?” 白頭翁切齒道: “這孽徒萬死尚有餘幸,豈容他再活世上?” 黃奇道: “白翁,你怎忘了,這時便取他性命,令師弟豈不是仍然死不明不白。” 周洛腦裡轟地一聲響,這不是說他大師兄殺師怎的! 那白翁怒道: “這還用問麼?這孽徒貪慕我這師姪女之色,見我師弟將她許配周洛,心中不忿,又見我師弟將掌門之位傳給洛兒,立起毒念,暗下毒手,這孽徒萬死尚有餘辜,豈容他多活一刻!” 那丁蕙蘭落下院中之時,本是低著頭,此時早是梨花帶雨,顫聲說道: “師伯,原來殺我爹爹的是他!他他……”忽地反手一掌,只聽一聲脆響,樊榮右邊臉立即腫起老高,嘴角也淌出血來,但他竟仰面獰笑,道: “不錯,那老鬼便是我殺的,今天我已落在你們手裡,要殺便殺,樊大爺絕不會皺一下眉頭。” 那邊,莊蓉早將丁蕙蘭拉過一邊,白頭翁氣得眼都紅了了,只叫: “你這孽徒,你這孽徒!” 黃奇卻道: “白翁何不忍一時之怒,雖是巳知令師弟早他所殺,但有甚多小節,不早還不清楚麼?譬如你師弟致命的那雙銀梭何來,而銀梭又是令師弟僅傳與周老弟一人,若不問個明白,周老弟的冤嫌,仍不能盡釋。” 那白頭翁尚未答言,樊榮已又獰笑道: “不用你們問,大爺我說了就是,嘿嘿,怪只怪我那老鬼師傅老得糊塗,試想我這個花朵兒一般的師妹,從小就與我耳鬢廝磨,大爺我怎不動心,偏那老鬼竟在半中腰收了那姓周的小子作徒,並要我這個花朵兒般的師妹許配予他,這也.罷了,從來掌門人立長,大爺我第一人,老鬼竟將掌門之位傳與姓周的小子,嘿嘿,大爺我忍無可忍,才將他殺了,至於那銀梭麼,不瞞你們說,大爺老早就計謀好了,事先騙那姓周的小子,將打銀梭之法傳了我,那日那小子喜氣洋洋,那會對我提防,盜他 雙銀梭,那還不是輕而易舉,我乾脆都說了罷,大爺我恨這小子,遠在老鬼之上,本來殺他可是易如反掌,但那一來豈不便宜了他,心想讓他去擔當殺師的罪名,那時他便能逃走,亦為武林所不容,這一生一世的活罪有他受的,若被拿住,怕不將他凌遲處死,那才能出我心中這口烏氣,現下沒得說了,我既巳被你們拿住了,要殺就快動手,嘿,白頭老兒,就只怕你沒這膽!” 他這裡一言甫落,只聽莊蓉叫道, “丁姑娘,丁姑娘,你……” 原來在數月之前,那日周洛逃走以舌,樊榮陪伴丁蕙蘭回山,不久即被樊榮姦污,丁蕙蘭見情郎變心,爹爹又巳慘死,伶仃一人,生米又成熟飯,哭鬧了幾日,也就跟了樊榮,卻不料白頭翁早巳疑心是樊榮殺師,只為來獲證據,故爾遲不下手,他那日之所以將周洛擒回,而命丁蕙蘭不准傷他,就是為了好安樊榮之心,以便暗中偵查,待他與甘棠老英雄會晤,本巳明白了多半,回山之後,暗中一探,見他己對丁蕙蘭先姦後婚,更明白一切了,那料那樊榮狡獪得很,時時提防,那白頭翁在探尋他的殺師證據之時,已為他所覺察,即刻帶著丁蕙蘭遠走高飛。 白頭翁立即追趕,樊榮東逃西躲,對丁蕙蘭則騙說是追蹤周洛,丁蕙蘭自是相信,數月之後,才逃來西羌。原來樊榮與黑面虎交厚,故爾逃來此間相依。 是以,丁蕙蘭一聽樊榮親口說出他殺死她爹爹的經過,更兼又失身於他,怎不氣得發昏,登時暈了過去。 黃奇道:“蓉兒,她一時氣暈,一會便沒事的,白翁,現下你是一切都明白了。” 白頭翁道:“黃兄,有勞藉劍一用,我要瞧瞧他是何心肝。”他氣得渾身顫抖,黃奇卻道:“白翁,還要請你忍耐一時,再見一人。”隨返身一招手,說道: “周老弟,出來啦,快見過你師伯。” 周洛在廳中早巳忍耐不住,聞聲立即撲出,向白頭翁跪倒行禮,淚流滿面,哭道: “徒兒拜見師伯。” 白頭翁一見周洛,止不住也流下兩行熱淚,一把將他拉起來,道: “委屈你了,師伯早知不是你所為,你且站過一邊,讓我收拾這孽徒。” 那樊榮自知必死,唯求死得痛快,卻也沒料到周洛也在此地,一怔之後,狂笑道: “原來這小子也在此地,我悔不該先下手殺了他。” 周洛陡然記起那日在苧蘿山中,樊榮將他劈落那百丈懸崖,原來竟是有意要他的命,但他現在想起來,卻沒恨,只是傷心。 白頭翁怒上加怒,道: “黃兄,若容這孽徒多活一刻,實無天理。” 黃奇道:“好,白翁,我把他交給你了,只是,這裡怕不方便。” 白頭翁道:“黃兄放心,我自省得。”身形一錯,巳抓住樊榮。那樊榮半點也沒掙扎,不但他束了兩手,而且似乎武功巳失,眨眼巳越牆而出。 丁蕙蘭恰在這時醒來,見白頭翁抓走樊榮,立即一躍而起,周洛在她身邊不遠,她似視如不見,叫道: “師伯,等等我。”發狂一般衝出大門。 周洛亦要跟出,黃奇道: “周老弟,令師伯自有裁處,你不用去了,這是一件,現今你不白之冤已雪,該是報你家仇的時候啦。” 周洛心頭一震,這黃奇實是莫測高深,經過適纔一事,他那還敢不信,心想: “難道他已知我家仇人是誰?” 只見黃奇已向莊蓉吩咐道: “快去將那幾個賊子帶來。” 莊蓉應了聲是,再又奔進廳去, 會功夫,便聽鐵索當啷,莊蓉在前,牽出兩個人來。 兩個人都低著頭,但周洛老遠便已認出,為首一個即是飛天玉狐,後面跟著黑面虎,周洛登時血液沸騰,道:“便是他!”忽見莊蓉一掌劈向飛天玉狐後心,喝道:“下去!”飛天玉狐立即從台階之上滾下院來,那黑面虎同他是一根鐵練拴著的,飛天玉狐一倒下,黑面虎也跟著滾落。 卻見莊蓉巳返身入廳,隨見一團黑影飛出,落地一聲叭噠,跟著是一聲噯唷,原來竟是一個人。 周洛看得明白,這被擲出的,乃是白日鼠,他今日被莊蓉斷了兩腿,是以行走不得。 白日鼠才落地,莊蓉巳飛身而出,一腳將白日鼠踢到周洛身邊。說道: “你問他啦。” 周洛今日聽白日鼠之言,已有些疑心,現下更不懷疑,但他激動過甚,一時竟說不出話來,黃奇道: “周老弟,我先說給你聽,今晚之事,實是早有安排,而且不瞞你說,我這姪女在奉她娘 女金燕之命,暗入桃花塢時,己知你蒙不白之冤,身負血海深仇了。而且她聽到你師伯那晚與多九公之言,從他言談中,巳懷疑是你大師兄殺師,那日我等在藍田分手之後,說來也巧得很,恰與樊榮相遇,身邊帶著你師妹,我見二人掩掩藏藏,心下生疑,便想摸清他的底細,當晚落在同一個店中,也是這般人惡有惡報,該當老弟你雪冤報仇,那晚我暗中一探,卻不料黑面虎自西羌赴中原,兩人在那裡遇個正著,見樊榮閃入黑面虎房中,聽時,才知兩人不但早巳相識,而且曾狼狽為姦,相見之下互說這些年來的經過,才知道黑面虎正是你家的殺父仇人之一,那樊榮也說出殺師西逃,兩人一般罪大惡極,我即想收拾二人,卻不料被我姪女阻止。” 說著,向莊蓉一指,道: “老弟,我這姪女心思不但細密得多,而且處處都為你著想,原來她阻止我,是要留給你手刃親仇,若然那晚即取了樊榮的性命,老弟你的冤情,豈不是永難昭雪。” 那莊蓉含羞低頭,周洛心下好生感激。 黃奇繼道: “原來我暗探二人之時,我這姪女也暗中隨定了我,當時聽得那黑面虎說道:‘這可是巧得很,你不是沒處投奔麼,我這就回西羌,你那師伯絕不會尋去,而且便他找了去,說句不怕你不高興的話,有飛天玉狐和我等在,也不怕他難為你’。” 黃奇說到這裡,自是什麼都明白了,周洛恨得目皆欲裂,道: “那黑面虎便早我家的仇人麼?” 黃奇道:“他麼,只是幫兇,罪魁禍首,卻是飛天玉狐。” 周洛不持他說罷,巳一步步向飛天玉狐走近,今晚這幾人被莊蓉帶出,竟是個個都俯首貼耳,沒半點反抗,顯然巳被黃奇製得服服貼。 莊蓉忽然說道貼:“你……等等。” 黃奇說:“不錯,我竟忘了,老弟,你瞧我這姪女替你想得多周到。蓉兒,就在屋裡最好,別拿出來了。” 那莊蓉已奔入一間耳房,應了聲“是”,陡見火光一閃,像是亮了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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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7-03, 01:26 AM | #609 (permalin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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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a
黃奇隨命周洛提起白日鼠,由他拉著鐵練向那耳房走去,入內一看,原來那耳房中早設著他父母的靈位,周洛即知是莊蓉替他準備的,靈前高燒紅燭,香煙繚繞,他心中對莊蓉的感激,又增了兩分。 黃奇看在眼裡,微微一笑,說道: “周老弟,這樣的媳婦,可是打著燈籠火把都難找的。” 周洛卻早脆在靈前,哭拜起身,莊蓉已拔劍出鞘,遞了過去。 周洛接劍在手,眼中噴火,切齒道:“賊子們還有何可說?” 那白日鼠躺在地上,面如白紙,飛天玉狐與黑面虎自知難逃一死,竟是不懼,飛天玉狐狂笑道:“不錯,你全家數十口,便是被我等刀刀斬絕,只可惜當年漏網了你這娃娃,斬草未得除根。” 周洛目中流出了血淚,切齒道: “我爹爹與你們有何冤仇?你……你要下這般毒手!”黑面虎忽地怒吼一聲,道: “我等已落在你手中,還有何可說的,要殺便殺,休得囉嗦!” 周洛那還忍耐得住,劍尖一顫,撲哧 聲,已刺入黑面虎心窩,未撤劍先斜身,他一步邁出,劍亦撤出,橫劍一抹,飛天玉狐人頭巳落地,左腳飛起踢倒他身軀的剎那,這次更快如電閃,回劍一掃,白日鼠也巳了帳! 這三人命喪劍下,都未掙扎,除了白日鼠已成殘廢了之外。顯然那飛天玉狐同黑面虎兩人,都和樊榮一般,已失了抗力,不知黃奇用了甚麼手法。 周洛殺了三人,將劍一放,撲倒靈前,說道: “爹爹媽媽,孩兒今日替你報了大仇了。”隨即放聲大哭,覺得身邊亦跪著一人,淚眼看時,竟是莊蓉。 周洛一抹眼淚,轉身向莊蓉一拜,說道: “多謝姑娘成令,我周洛有生之日,不忘大德。” 只聽黃奇呵呵笑道: “白翁你瞧,他兩個未拜天地,倒先交拜起來了。” 周洛聞言,起身看時,才發現他師伯白頭翁,不知何時巳返來。正站在黃奇身側,忙上前先向黃奇拜謝,再又見過師伯。 白頭翁一聲浩歎,說道:“黃兄對我等這番大恩大德,真個是存歿均感。” 黃奇道:“好說了,你我親家,白翁你的事,還不同我的一般,稍效微勞,何足掛齒,我這姪女兒已是周家媳婦,替公婆報仇,理所應該。” 白頭翁道:“正是,現下時已不早,你我也該替他們完婚了。” 黃奇道:“白翁果是信人,家師現在廳中,已等侯多時了。” 白頭翁一怔,道:“便早黃粱仙長,黃兄為何不早說,老朽理當早早拜見。” 黃奇道:“家師視世事如黃粱,從不重世俗禮儀,他自飲酒睡覺,若非今晚是我姪女于歸之期,他還不來呢,蓉兒,別躲在旁邊害羞了,我們的嬌客也請啊!” 那莊蓉在向周洛回拜之後,已退到屋角,周洛心下早又著急起來,現下才知黃奇早有安排,他先前只道以這三件事來難倒黃奇,推脫婚姻,那知竟會這麼湊巧,一切都早落入他的計算之中。 現下又有師伯出頭,他那還敢說半個不字,而且莊蓉替他報了這血海深仇,此恩此德,何止天高地厚,他又豈能說出半個不字,當即隨著白頭翁身後,步入大廳。 黃奇已搶先入內,點燃了燈火,只見那黃梁道人已倒在桌前,又已鼾聲知雷。 白頭翁上前一步,向黃樑道人躬身一揖,道:“白頭翁參見仙長。” 黃梁道人鼾聲立止,忽地一躍而起,道:“罷了。” 原來他竟是在假寐,白頭翁道:“久仰仙長大名,何期今日得能拜見。” 黃梁道人說:“你別囉嗦,老兒,現下便是吉日良辰,快替他兩個完了婚,我自做我的黃梁夢,你也該去重振你的門威。” 那知他一言未了,忽聽長笑之聲入耳,那笑聲入耳之時,似在老遠,但笑聲未落人已到了門口,出現一個身高八尺的人來,身穿一件寬大的黃袍,其聲如洪鐘,說道: “你要想作黃梁夢,怕沒那麼容易呢?” 這人一現身,別說後輩周洛同莊蓉不識,便是黃奇和白頭翁,亦是不知是何人?都是愕然! 黃梁道人卻呵呵笑道: “我自作我的黃梁夢,不問是與非,你要想教我淌那渾水,休想得夠。” 那人笑道: “你要想不管也不行,可知此事關係你這位嬌婿麼?你要不管,那我更可置身事外了。” 黃粱道人吹了一口鬍子,那白髯登時飄起老高,頹然坐下,道: “罷了,這都是我那孽徒惹來的麻煩。” 那人大踏步走進,黃奇雖不認這黃袍客,但見他和師傅笑談,心中一動,巳猜料了幾分,上前躬身施禮,道:“前輩光臨,請坐。” 黃袍客逕往席上坐下,黃粱道人說道:“小子們, 還不過來見禮。” 黃奇道:“師傅,這位前輩貴姓啊?” 黃粱道人呸了一聲,說道:“連天帝辛璜,你們也不識,還有臉問!” 黃奇忙不送行下禮去,白頭翁心道:“當真見面勝似聞名。”也上前躬身施禮。 周洛萬萬料不到此人便是天帝辛璜。其喜可知,即趨前跪倒行禮,莊蓉恰自那邊轉過來,向他斂衽下拜,兩人竟是不先不後。 天帝辛璜老氣橫秋,說道: “小子們,給我起來啦,怎麼未拜天地,率先向我跪拜起來,我這‘天帝’可不是那‘天帝人’別攪錯了。” 黃梁道人笑道:“辛璜,人家可是新婚夫婦,這個頭不能白受的。” 天帝辛璜呵呵一笑,道:“我還以為你這老道只會做夢,無嗔無爭,原來胳膊也會向裡彎,好教你得知,你這位嬌客,我早有賞賜了。” 他此言一出,各各都好生奇怪。 黃粱道 人呵呵笑道:“你捨不得也罷了,這小子從未見過你,何來賞賜。” 那天帝辛璜道:“老道,你要不信,只管問這小子。” 周洛也是茫然。兩跟望著他,瞬也不瞬,黃梁道人呸了一聲,說道:“這還用問麼?我說怎麼著。” 那天帝呵呵笑道:“我且問你,大概我有些什麼看家本領,也瞞你不過。” 黃梁道人說:“別的麼,我老道瞧著也不過如此,唯有你那須彌遁形,實是奇妙得緊。” 要知黃梁道人的黃梁功,實是氣功之造極,內家功夫。當世無能出其右。 天帝辛璜道:“著哇,你問問這小子,他所練的須彌遁形何來?” 周洛才知他是指的這神奇輕功,忙躬身說道: “晚輩月前力敵華山二無常之時,多承令媛在臨敵之際,授我須彌遁形,方能脫險,晚輩感恩不盡。” 他雖然這麼說,心下卻想:“這不是怪事麼?他怎知道?” 黃梁道人正拿眼來望他,也才明白,那天帝辛璜已接口說道: “老道,我可沒騙你罷,這喜酒可不是白喝你的。” 卻聽黃粱道人呸了一聲,說: “原來是這麼著,虧你還好意思說,那日他若不是救你那女兒,怎會力敵華山二無常。說什麼傳他須彌遁形,其實是救你的女兒是真,我老道才不領你的情呢!” 周洛聞言又是一怔,那日之事,不知道黃梁仙長怎會知曉?卻聽那天帝辛璜大笑呵呵道:“這要還不算數,雜毛,那你要怎麼賞他呢?難道要我將女兒賞他?” 黃梁道人說: “那又有何不可,今晚我且不逼你,他日再說啦。”隨向黃奇道: “小子,你還等甚麼,白頭翁男家主婚,我就算女家啦,來來來,辛璜,你便是客人,現今萬事俱備。正是宜室宜家,娃娃們,拜堂啦!” 老道一推桌子,站了起來,堂前已燒紅燭,那黃奇司儀,即為周洛莊蓉兩人完婚。 周洛這時那不能說半個不字,不但有他師伯出頭主婚,而且今晚得報大仇,可說全是莊蓉之助,此恩此德,山高水深,雖說那陶丹鳳與辛梅兩人,今後不知如何才能安排,現下也顧不得許多了。 這般武林中人,那會重那世俗禮教,兩人拜天地祖先,拜過長輩,夫妻交拜,就送入洞房。 那飛天玉狐真個大事鋪張,不但洞房拾掇得花團錦簇,酒筵更是豐美,洞房之中,自是說不盡旖旎風光,廳上四位武林奇人,亦是飯飽酒醉。 卻說第二天早晨,兩人起身,那黃梁道人同天帝辛璜都巳蹤跡不見,便連白頭翁和黃奇,亦不知去向。 周洛心中大急,道:“誤了大事,這來怎好?” 莊蓉新婚,難免有些羞答答,說道:“誤了甚事啊?” 周洛這才將他此來之故說出,道: “我乃是為了要去天山,才路經此地,偏巧天帝辛璜來了,不但免了長途跋涉,而且救人如救火,正可早早趕到,不料他老人家卻走了,這一來豈不糟透,以前天山雖遠,還有地方可尋,現在不知他老人家去了何處?” 莊蓉撲哧一笑,說: “瞧你,急成這個樣兒,我還道什麼人事呢?你瞧。” 說著,將一張紙遞給他。周洛接過一看,原來是黃奇所留,說四人天沒亮,已前往雪山去了。 周洛才要看那後面數句,莊蓉忽起伸手來奪,說:“別看啦,師叔老沒正經。” 周洛一揚手,將紙高舉過頭,差點兒沒被她奪去。她這一搶奪,周洛倒更要看個明白。 莊蓉臉蛋徒然緋紅,腳兒一跺,轉過身去,周洛看時,原來那後面幾句寫道: “舂宵苦短,一刻千金,若然喚醒你們,豈不是一樁風流罪過,盼即隨後前來。” 周洛也不禁面上一紅,心道:“黃師叔真個風雅俠士,毫不拘小節。”同時心下大喜,他們前往雪山,還有何說,自是和那武學聖典有關了。 但忽心中一動,說: “咦,倒像近兩月來,我的一舉一動,他們兩位老人家知道得清清楚楚?” 莊蓉嫣然一笑,說道: “不但清楚,黃師叔而且同時和你離開雪山,還陪你走了好幾天呢!只是你絲毫不覺罷了。” 周洛啊了一聲,大是慚愧,莊蓉忙接著說道: “現下沒功夫,待會到路上慢慢告訴你。” 周洛道:“好,那我們趕快上路。” 莊蓉攜著他的手,說:“此間還有未了之事呢?你隨我來。” 隨帶他到了後院,只見每間房內地上,都七橫八順躺得有人,各各衣履鮮明,周洛奇道:“這是些什麼兒怎麼睡在地上?” 莊蓉抿嘴一笑,說: 這些都是西羌之地有頭有臉的人物,昨兒來作賓客。師叔和我都給他們點了睡穴。” 周洛心道: “不錯,黃師叔昨天吩咐飛天玉狐,原命他要風光,那飛天玉狐確是當即命那十來個人快馬加鞭請人,我說暱,怎麼昨晚 個人也沒見。原來都著了道兒?”隨道:“這般人何罪,打發他們回去罷了,何必如此,雖說點的是睡穴,時候久了,也會受傷的。” 莊蓉唷了一聲,說: “瞧不出你還是菩薩心腸,你也不想想,飛天玉狐結識的人,那會有好人,非寇即霸,這還是師叔有好生之德,不願傷他們,只是將他們的武功散了,教他們從此不能為惡。 說著,逐個為他們拍開了穴道,周洛也幫助動手,待那些人醒轉,莊蓉又申斥了幾句,這才和周洛上路。走出不遠,忽且一條個溪上邊,躺著一具死屍,老遠便認出是樊榮。 周洛黯然,一聲浩歎,道: “他雖罪有應得,但算是我的師兄,怎忍心讓他露屍荒野,你等等,我將她埋了再走。” 莊蓉見夫婿仁厚,心中甚喜,那有不允許,待到屍首之前,卻見不遠處有一堆新土,土堆前插著一把寶劍。 周洛心中一動,昨晚他師伯白頭翁將樊榮帶走之時,他師妹丁蕙蘭即隨後追出,後來白頭翁返來,丁蕙蘭卻不知去向,那時他不便詢問,現下一見這堆黃土,即想到他師妹頭上,縱身面前,伸手拔起劍來一看,果然是他師妹丁蕙蘭平日所用之劍,乃是緬鐵精英所鑄,雖非切金斷玉的寶刀,但也非凡器。 周洛確知這黃土堆中,便是師妹芳魂,想到三年來他和丁蕙蘭耳鬢廝磨,從兩小無猜,到情心互許,數不清多少個花前月下,不由心中一酸,流下淚來。 那白頭翁既然將她葬於此間,自也不會是他所殺,且她又有何罪,顯然是她失身於殺父仇人,再又一見周洛,必是羞憤自盡的。他再回身一看,那樊榮乃是被利劍所殺,他師伯白頭翁從來不用兵刃的,可見殺這樊榮,亦是丁蕙蘭所為。 周洛在丁蕙蘭墳前再拜,然後掘土掩埋了樊榮的屍體,這才和莊蓉上路,奔雪山而去。 路上,那莊蓉才說出自與他在藍田分手後之事。 原來周洛和辛梅在華山被困之時,那黃奇一直隱身在側,其實周洛在潼關酒樓上和他相遇之後,黃奇並未曾離開他,不過周洛未發覺罷了。 那黃奇早瞧出辛梅是假裝廢了武功,是以周洛力敵二無常之時,並不出手相助。 這些事莊蓉還不過只聽黃奇說過兩句,尚不十分清楚,那晚他帶此莊蓉,即刻上路,奔西羌而來,將莊蓉交給了黃粱道人,即刻趕往雪山。那黃奇身在暗處,當日周洛下冰窟,以及出冰窟後的情形,他都瞧得明明白白,只是後面的情形,他卻一點不知,但周洛和辛梅在雪地上的談話,他卻聽得真切,那時李梅也曾似沒有人,不過來曾尋他來罷了,是以周洛北來,黃奇陪他走了幾日,見他所走的方向不差,這才趕到前頭,將所見所聞,稟知黃粱道人,暗裡做了安排。 那日黃奇返回西羌之時,恰巧無名叟來訪黃粱道人,那無名叟便道:“既然如此,這事可慢不得,我便走一趟天山,將辛璜找來。”立即象一股風般去了。 莊蓉說到此處,才嫣然一笑,道:“現在你該明白了,我們等了你好些日子,才等到你前來,其實說明白了,一點不稀奇。” 周洛道:“這也罷了,只有一事不明,黃師叔輕功再好,也比我快不到那裡去,怎麼他卻早到那麼些日?” 莊蓉小聲地一笑,睨著他一撇嘴,道:“傻蛋,黃師叔乃是熟路,沿途之上,並無耽擱,再加日夜兼程,自比你快上好幾倍。” 說著,忽他臉蛋一紅,道:“前日我覺得心焦,忍不住問他,黃師叔道:你一路之上要獵食,未晚先要找宿處,再加時時把路走岔,那裡快得了。” 周洛道:“不錯,若然晚間行走,我是不會差了方向,有幾次是陰天,那風又下定,當真我走差了好幾次,直到晚間見到天上的星辰,才知錯了,真的走了好多日冤枉路。” 莊蓉笑道:“有這幾日,黃師叔那還不趕到前頭,將一切佈置得妥當。” 周洛忽然又搖了搖頭,說道:“只是我還有一事不明,那天山相隔何止數千里,天帝怎會在數日間即趕了來,而且又知辛梅傳了我的須彌遁形。” 莊蓉道:“此則我不知了,想來必是那無名叟在半途遇到了天帝,不然也不會來的這麼快的,你沒瞧昨夜我們都沒猜出是他麼?” 說著,似有些醒悟,道:“至於辛梅傳你的須彌遁形,我倒知曉一些,你們入華山之時,聽黃師叔說,無名叟那時也在潼關左近,想來那日他也入了華山,不過你們未發現罷了。” 周洛暗想:“也只有這般解釋,也希望如此才好。” 皆因周洛最擔心的,最怕辛梅暗中跟隨在他身後,將一切稟明暸她的爹爹。那辛梅一直是神出鬼沒,古怪刁鑽,自昨夜起,他便一直懸心,若然辛梅知他已婚了莊蓉,不知會有何後果? 莊蓉那知他的心事,一路之上,只覺周洛心神恍忽,越近雪山,陡然間有些風吹草動,亦令他心驚。 那莊蓉還以為他怕了雪山派的人,心想:“他往常不是這般膽小的啊?”想來想去,忽地對周洛生出萬縷柔情,忖道: “他必是關心我,現下距雪山巳近,怕我被人暗算,這些日來他都神不守舍,我還道他不喜歡我,原來他是恁般多情的夫婿。”當即嫣然一笑,道: “你以為我這般不濟麼,當日在天目山中,我還能力敵桑家那兩個丫頭,今日我又練成了離門劍,豈會怕了他們,你放心吧!” 周洛生怕她看出了他的心事,忙道:“雖說如此,我們還以小心為是,而且你不知雪山派那網兒有多厲害古怪,非是一般武功劍術能破的。” 莊蓉一撇嘴,說道:“我才不信呢,再說,我師叔和天帝辛磺都打前面回來了,難道妙化夫人還強得過他們去?” 周洛道:“你說的雖是,但仍以小心為是,咦,你瞧,那不是雪山麼?不覺間,我們巳到了。” 莊蓉抬頭一看,只見遠處雪嶺綿延,皚皚雪峰,高聳入雲。 此時已是申時光景,估計還有數十裡路之遙,便道: “那我們快趕一程,天黑前趕到才好,不然怕找不著幾位老人家了。” 周洛心想: “雪山派那位老前輩,顯然與天帝辛璜大有淵源,不然他也不會火急趕來,若然巳早到達,只怕早入山去了,那還會還在山下等我們。” 當下與莊蓉腳下加勁,數十裡地,何消半個時辰,早巳到了山下,雖是天色巳暗了下來,但四處皆是皚皚白雪,景物仍可見,周洛帶著她向他與辛梅所搭茅屋之處尋去,那日辛梅從茅屋中逃出,那茅屋本巳倒塌,想來早被冰雪掩埋,半點痕跡也沒有了,他之尋來,乃是不自覺的,當其他是怕見辛梅麼,還是時時刻刻不能忘懷,想念她。 若然他當真怕見她,怎又尋來?啊,這雪坡熟悉得很,這不是疏落落的林子麼?咦!這樹樁斷痕猶新,他記得,是他折斷了這樹,用來搭蓋那茅屋的,一根,兩根…… 他撫摸著刀口些猶新的樹樁,眼前浮觀出了當日的情景……辛梅坐在雪地上,她假裝武功散了,那時他可不知道,被那小妞兒鬧得緊騰騰的,是以看來辛梅那麼安詳。那時,他心裡想,當真是這般想的,現下他還記得清清楚楚:“她要是永遠恁地安詳,那多好呀,我保護著她,陪伴她,她安詳地坐在一邊,看我替她做活兒。” 那時,曾有一個念頭從心中掠過:她失了武功,才更加溫柔可愛,那又何必定要回覆武功,何必去取那上天梯。 他手摸著樹樁,不由輕輕嘆了口氣,他目光移動起來。移向雪坡,那日,辛梅就是坐在那坡之上的,那皚皚的白雪,襯托出她瑩肌生暈,凍得紅紅的臉兒,更加豔麗如花…… 他目光在雪坡上移動,忽地一怔:只見那雪坡之上,正有個女子在緩緩移動腳步! 莫非是他花了眼麼,是他想念辛梅之故,眼前出現了幻像麼? 但那不是幻像,而且真真實實是個女子,那女子而且向他一招手! 周洛揉了揉眼睛,再凝視一看,心下慚愧陡生,那女子哪是辛梅,原來是莊蓉,不知何時已轉到那雪坡之上,他竟也不覺。 只見莊蓉向他招手之後,又向山陰之處一指!那山陰之處,正是他前些時搭茅屋所在。 周洛就知那山陰之處有人,心中一動,縱身到了山坡之上,看時,他登時驚得呆了!原來他先前所搭茅屋之處,茅屋依然存在,而且有燈光漏出,顯然是誰將倒塌的茅屋,又撐架起來,在內居住,莫非……莫非當真是辛梅? 周洛向上一指,低聲在莊蓉耳邊說道:“你去山頂眺望,我去探來。” 莊蓉點頭道:“小心!”即奔上山去。他看莊蓉去得遠了,這才向那茅屋走去,將腳步放輕,不讓雪地上發生絲毫音響。同時留心看那茅屋,只見房頂和四周,都被雪厚厚地掩蓋了,顯然不是在三五日中搭成的,若非有微弱的燈光露出,幾乎難於發現。 周洛走近茅屋,忽聽屋中有話聲傳來,但那聲音不大,夜風勁疾,未曾聽清,只是卻聽出是個女子的聲音,但巳令他心神一震,本來他巳疑心是辛梅回來重建了茅屋,而裡面又是個女子的聲音,這不是她還有誰? 那知他再走近兩步,屋中又有話聲傳出,只聽有人幽幽嘆了口氣,說道: “多謝你,妹妹,不用了。” 這聲音微弱得很,似乎像是病重一樣,他雖巳近在咫尺,也聽不出是誰來,這麼說,屋中至少有兩人了? 隨又聽一人嘆道: “你養傷要緊,別擔心你哥哥和九公,他兩個現下雖然被困,但不會送命,待你傷好了,我們才能救他們。” 周洛渾身一震,先前說話那人,自是陶丹風了,她她……受傷了,但另 個是誰? 這雖是雪山之下,但地勢仍然甚高,雪夜風勁,那話聽來斷斷續續,是以聽來仍不真切。 他實在想知另 個女子是誰,但得知陶丹鳳受了傷,陶六如與多九公又巳被困,心下如何不急,正要轉過面前,忽聽陶丹鳳嘆了口氣,說道,“我……只怕不行了,妹妹,多謝你這些日來照顧我,今生我是不能報答你了,欸!你不是說他就快返來麼,怎麼到今天還未見迴轉?” 他!這是指誰,是指我麼,周洛不由停下步來.便聽另 個女子的聲音說道: “欸,此去天山,萬里迢迢,一時是返不回來的,至少還得 個月左右才行。” 陶丹鳳又幽幽一聲長嘆,道:“那麼,我是見不到他了,我……” 忽聽另一個女子連呼了兩聲“姊姊!”這次聲音大得多,是辛梅,竟是辛梅! 周洛那還能再忍耐,縱身到了茅屋門口,他才要發掌推門,顯然屋中巳聽出風聲有異,那茅屋的門巳霍她打開了,隨著,燈火瀑射而出,寒光一閃,一只長劍巳當胸向他刺到! 周洛疾退半步,早看清是辛梅,急叫道:“小梅,是我!” “是你!”開門的果是辛梅,手中劍垂了下來,一愕之下,又驚又喜! 周洛急道:“小梅,陶姑娘怎麼了?” 卻見她眼圈一紅,道:“你還不去看她。” 周洛心中雖急,卻大感詫異!這辛梅往日與陶丹鳳如向水火,又是個潑辣辣的姑娘,怎生變了個人似的? 他心中雖是疑惑,但這疑問只是閃電般從他心頭掠過,忙奔進屋去,只見陶丹鳳躺在地上,那地上仍厚厚地舖著獸皮,地身上亦厚厚地蓋著獸皮,只頭露在外面。 這會是陶丹鳳麼,陶丹鳳瑩肌似雪,臉泛桃花,而躺在獸皮中之人,卻面色慘綠,面頰瘦消,目光渙散,周洛到了面前,不由一怔! 她待要撐起身來,那知只是兩臂微微動了一下,即張著嘴喘氣,辛梅早奔過來按住她說:“姊姊,你別動啊!” 周洛待她叫了聲周大哥,才知果是陶丹鳳,急道:“陶姑娘,你……” 陶丹鳳嘴邊有一絲苦笑,但顯然找到了周洛,甚是歡喜,只是,適纔她那一聲周大哥,像已是盡了極大的力才叫出,這時又太激動了,是以說不出話來。 辛梅眼圈仍是紅紅的,說道: “你別問她了,我告訴你啦,姊姊為了我,中了冰蠶寒毒,你快瞧瞧,還有救麼?” 周洛一聽,才明白辛梅為何象變了個人似的。對陶丹鳳姊姊叫不住口,她性情雖然刁辣些兒,豈有不知好歹的。同時,他也松了口氣,忙道:“你們別急,那上天梯的內功,正能軀除寒毒。” 辛梅跳了起來,喜道:“當真麼?” 周洛道:“如何不真,那日我正桃花塢,即中了桑氏姊妹的冷蠶,陶姑娘便是親眼所見,不消半個時辰,我即能化解了那奇寒之毒。” 辛梅喜道:“那你快動手,姊姊,他說的果真麼?” 陶丹鳳在周洛來到的這瞬間,精神也振作了許多,微微點了點頭,說: “妹妹,我不是說,他只要返來,就沒事了麼,如何不真。” 周洛卻大是躊躇,心想: “我這要替她驅除體內寒毒,自是又要親及肌膚,這這……” 那日在冰窟之中,他雖與陶丹鳳裸體相對,相處了一日,但現下他已是有婦之夫,怎不躊躇。 辛梅跺腳道:“你還等什麼?” 周洛嘆了一口氣,道:“你把燈火熄了,去至外面眺望。” 他自西羌回來,一路之上,一直擔心,不知今後如何對待陶丹鳳和辛梅才好,他怕遇到兩人,那知才到雪山之下,不但一齊遇到了,而且陶丹鳳偏又中了冰蠶,現下非替她驅除那寒毒不可,這不是造化弄人麼?但現今救人要緊,他也顧不得許多了。 卻聽辛梅說道:“你是怕妙化夫人那賊婆麼,放心,她要能下雪山半步,我們也不會在這裡住到現在了。” 當真這事奇怪得很,辛梅那是妙化夫人的敵手,何況陶丹鳳身中冰蠶,她倆不遠走高飛倒在此結廬而居。 但現下顧不得詢問,道:“你照我吩咐去做就是,別問。” 他反手一掌,將燈火熄滅,辛梅呆得一呆,巳明白過來,低頭走出茅屋,忽聽風聲颯然,一人如飛奔至! 辛梅神不守舍,對來人竟是視如無睹,卻見那人巳奔至面前,忽地退了一步,咦了一聲,說:“原來是你!” 辛梅也已看清了來人,怔得一怔,說道:“你怎麼也來啦?” 原來來的是莊蓉,她不見了周洛,又見茅屋中燈火突然熄滅,怕他一人遇險,忙奔了來,卻與辛梅撞個正著。 莊蓉道:“你見到他麼,他在何處?” 辛梅道:“他是誰?誰是他?”同時上上下下打量莊蓉,只見她穿紅著綠,甚是豔麗,象個新嫁娘一般,心中一動,馬上連想到周洛亦是衣履鮮明,大非她同他分手時可比,巳猜出了幾分,心頭嫉妒陡生。 莊蓉本來心中焦急,現下一見辛梅,可就不急了,辛梅這般安詳,她夫婿自然不會遇敵。當下得意地一笑,說道:“我說是他啊,他他……”她一陣羞澀,到底仍來說出。 辛梅道:“我替你說了罷,他姓周名洛,只是我要問你,周洛是你的甚麼人?” 莊蓉忽地嫣然一笑,說道:“他是我夫君!你可見他了麼?” 辛梅本已猜出幾分,但聽她親口說出,腦裡轟地一聲,渾身登時冰冷,道:“原來你便是新娘子,我倒失敬了。” 莊蓉心想:這必是他己先向她說了,當下低頭一笑。 辛梅卻也一笑,但是冷得怕人,她眼珠轉了兩轉,說道:“你來遲一步了。” 莊蓉一怔,說:“他分明在此,怎麼說來遲一步!” 辛梅道:“咦!怎麼你沒瞧見,他一聽說多九公和陶氏兄妹失陷在雪山之中,片刻沒停,巳去了好一會了。” 莊蓉一怔,搖了搖頭,說道:“當真?”她凝視著辛梅瞬也不瞬,說:“我在高處盼望,他奔雪中,我沒有瞧不見的。” 辛梅淡淡地一笑,說道:“枉你聰明一世,你們是恩愛夫妻啊,是不是?” 莊蓉低下頭,又居得意,又是害羞,辛梅巳又說道: “那雪山可不是個好去處,大慨你聽說過,那妙化夫人如何好生了得,多半是他不願你跟去涉險,是以繞道上山去了。” 她兩人在此一問一答,立處相距茅屋甚近,那周洛如何聽不到,只是現在他正以內功為陶丹鳳驅除寒毒,出聲不得,一時也未明白辛梅為何要騙她? 只聽莊蓉道:“我不信,我在高處,四面八方都瞧得清清楚楚,無論他繞道何處,我沒有看不見的?” 辛梅嗤地一聲笑,笑得甚是輕蔑,說道: “大概你也知道須彌遁形,輕功蓋世無雙,我可不是小看你,月前我施展這神奇輕功時,你娘也奈何我不得,想來你還不會忘記,他已習了須彌遁形,顧名思義,以須彌山之大,尚能遁於無形,何況是人。” 原來須彌山乃是佛家指喜馬拉雅山而言,佛言須彌納芥子,即是說佛法無邊,須彌遁形,亦不過以此形容輕功之快。 那莊蓉雖然不是個老實姑娘,但她關心周洛太甚,正是關心則亂,竟信以為真,急道:“噯唷,那我趕緊追去。” 辛梅道: “是啊,你們是恩愛夫妻,難道忍心瞧他前去涉險麼?” 莊蓉不言語,轉身就走,飛一般向雪山上奔去,只急壞了周洛,這時才明白是辛梅得知他巳與莊蓉結成夫婦,由妒生恨,周洛此時不能出聲,又不能在行功之際半途中止,故爾大聲說話,這可不由那莊蓉不信了,若說她所言有假,周洛是在茅屋之中,他會不出聲麼? 辛梅見莊蓉去了,在雪地上站了好半晌,又氣又恨,又是傷心,轉身回到茅屋,依在門邊不言不吾。 周洛心下好生焦急,心想:“莊蓉這一上山,她必會身入雪山派的重地,她哪是妙化夫人的敵手,被獲遭擒,那還是好的,若然有個不測……” 但繼而又想:“她師祖師叔都已來了,想來早巳到了,何況還有天帝辛璜同行,以他們三人的輕身功夫,那會不比他兩人快得多,只怕巳與那妙化夫人惡鬥起來了,是則莊蓉此去,又有何擔心的?” 卻因他這麼一想,他心下倒又生出懷疑來,皆因這三位前輩高人,腳程比他兩人快得多,那麼自會早到一兩日,若然雪山,已有事故,這辛梅沒有不知的,她未提起,那雪山上自是安靜如常,也可見三人並未前來? 周洛想到這裡,心裡急得不得了,但陶丹鳳所中冰蠶寒毒,已有十來日,渾身青色亦巳變成黑色,可見寒毒之深,那比得那日他在桃花塢身中冰蠶之時,不但他立即行功驅毒且有多九公在旁相助,才能好得那快,此刻陶丹鳳膚黑如墨,著手冰冷,渾身巳然僵硬,別說一兩日好不了,便是十天半月,能否復原尚且難說。他這一陣用純陽真火,為她驅除她體內的陰寒之毒,他功力雖是在數月中巳精進了不少,但陶丹鳳卻仍無半點溫暖,不由暗暗吃驚。 他繼而一想:“是了,我雖然在行功,但適纔一陣聽辛梅和莊蓉淡話,難免分心,功力自是小了甚多,而且我時時驚心,純陽真火自也閃爍斷續。” 想到這裡,忙不迭擯除思想,只當那辛梅不在身邊一般,一會,便入了渾然忘我的境界。 他盤膝坐在陶丹鳳身邊,陶丹鳳上衣已除,不過身上蓋著幾塊獸皮,周洛是伸手在獸皮之內,用掌心貼著她的前心,瞑目而坐。夜更深。北風在茅屋之外呼嘯,不知過了多久,忽聽一人說道:“怪事,怪事,這地方不錯,怎麼沒見茅屋,也不見人了?” 周洛行功恰是一百個周天,要知他雖在渾然忘我的境界,但身外有些風吹草動,倒比平常人的耳目更加聰敏。 他聞人聲,心下一動,忙睜眼一看,才知這時已有白濛濛的光亮,原來此刻天已大明,只因茅屋中天光不能射入。只透過雪層,透入了點微光。 周洛看時,那辛梅已不在屋中,茅屋的門也關得緊緊的,心下大是詫異,倒非因辛梅不在之故,而是那茅屋之門,不過是樹枝編成,怎會透不入光亮,這也罷了,這才聽得外面人聲,怎又說連茅屋也不見了? 他心下在想,同時瞧了瞧陶丹鳳,只見她象熟睡一般,雙目緊閉,但面上那黑色雖未減退,卻甚安詳。就知他以純陽真火為她驅除寒毒,巳然見效,略放寬心。 這不過是他瞬眼間事,早聽外面又有人說道: “此事忒怪,昨日天黑之前,我們還見到那妞兒向這裡走來,怎麼不見了?” 周洛聽這兩人談話的聲音甚遠,至少在二十丈外,就知道兩人口中所說的妞兒,必是指辛梅無疑,心下甚奇,若然說話的女子,倒不奇怪,心想:“這邊除了雪山派的人外,那還有男子在此,而且那話聲雖低,但絕不是多九公和陶六如,也不是黃梁道人和天帝辛璜,不但口氣不象,而且他們說話,不會放低聲音?” 他即刻伸出手來,那陶丹鳳睡得好熟,他也要歇一口氣。當下站了起來,向門邊走去,生怕這兩人是懷敵意而來的。 他尚未走到門邊,即已聽得先前說話那人,又在說道:“是了是了。”另一個說:“你見到甚麼?” 便聽那人說道:“這雪山一帶,到處是雪坡,每一個雪坡看來都相同,本來巳不易分辨得出,昨晚後半夜和今晨,又下了一場大雪,怕不增厚了一兩尺,那茅屋本來巳快被雪掩埋盡了,這一來那還能有痕跡可尋。” 另一個便道:“不錯,若果然如此,除非我們將這一帶山坡都挖盡了,不然難以尋找。” 周洛巳走到了門邊,向外看時,果見門口巳被雪花阻塞了,想來是茅屋頂和雪坡上的雪,滑落下來之故,不然也堆不了這麼高。這茅屋建築之時,周洛本來先挖成了個雪坑,是以等於巳埋了一半在雪中,現今被積雪掩蓋了,自然不奇。 他本想向外瞧瞧說話的是甚麼人的,現下巳不能夠了,卻聽那兩人似乎走近了一些,一個且邊走邊說,道:“何必費那麼大的勁,怕那妞兒不出來麼,我們只在遠處等侯就是了,而且要是被她發現了我們,豈不是打草驚蛇麼?” 周洛忽地聽清話聲,心下大驚,原來說話的這兩人,竟是華山二無常。 二無常漸行漸近,他們說到遠處去等,那知卻來得近了,周洛心下著急,生怕他們走近前來,要知他一人本不懼,但現下陶丹風身中劇毒,二無常又心狠手辣,若然被他們發現了,他絕護不了陶丹鳳,再者,這茅屋雖然被雷掩蓋了,但頂上是茅草搭成,不過是幾根粗如兒臂的樹枝,若然二無常走到上面,塌了下來了,陶丹鳳比非受傷不可! 隨聽二無常的腳步聲走近了,真真象是向茅屋頂走過來了,他心裡大急,便想奔到陶丹鳳的跟前,若然茅屋塌了下來,他好趕緊護救,但繼而一想:“我怎麼這樣笨,何不衝出屋去,將二無常引走。” 他心念才動,正要衝出屋去,忽聽兩人腳步停了下來,是白無常聲音說道:“都是你的主意,說別動這小妞兒,那小子必會回來的,那知一等就等了這些日,總沒見那小子回來。” 周洛聽兩人並不再向這面走近,便也不再出屋去,也明白兩人口中所說的小子,便是指他。 恍然大悟,才知為何辛梅與陶丹鳳在此居住,那妙化夫人和二無常竟視若無睹,原來他們都是守株待兔。 周洛心道:“好險,昨晚幸喜未撞見他們,不然陶姑娘可就險極了。” 他明白了二無常的心意,哪還敢再衝出星去,幸喜二無常並未再走近來。黑無常卻又嘿嘿一聲笑,說道: “你急甚麼,那小子早晚必來的,你沒瞧見他和那個受傷的妞兒,親熱的象小兩口一般,他會捨得不回來麼,而且你我要小心些,別讓那小子被那婆娘截去了。” 周洛知他所說的婆娘,便是指妙化夫人,愈相信自己想得不差。 隨又聽白無常道:“好,就依你啦,且再等兩日,現今, 女金燕也來了,她和妙化女人連起手來,你我又多了勁敵,別落在她們後面才好。” 兩人說著,巳走遠去,聽腳步聲,知是打茅屋下方,向對面走去的。周洛聽得 女金燕也來了,不由皺起了眉頭,要知那 女金燕乃是莊蓉之母,便也是他的岳母,想那黃梁道人如何會將她饒過,偏是她又與妙化夫人勾結起來,這一來是敵對的了,到時教他怎來處,而且若然黃梁道人不放過她,莊蓉豈不傷心? 他越想越是為難,不由嘆了口氣,轉身走近陶丹鳳身邊,見她仍然睡得沉沉的,只是茅屋中太黑,看不出她的面容,但她既然睡得很熟,可見替他驅除寒毒,巳然見效,想起這才黑無常之言,心中又慚愧起來,心想:“她要得知我與莊蓉巳行之婚禮,不知她會有多傷心。” 現下更令他傷心的是:莊蓉昨晚被辛梅騙走,辛梅又隨即失了蹤,想來她也跟隨上山去了,又不知兩位老前輩與黃奇到了沒有,多九公與陶六如不知安危如何,昨晚忙著替陶丹鳳驅除寒毒,又未曾問得。 他真恨不得即刻上山,但陶丹鳳又非要連續行功不可,豈能離開,不然前功盡棄不說,只怕還有危險,是以,他雖心亂得很,但也儘量忍耐,坐到她身邊,擯除了雜念,為她驅毒哪知他才伸手進入獸皮之下,手心不過才觸到陶丹鳳的肌膚,她身軀忽地一顫,向里一縮,驚呼道:“你是誰?” 周洛一驚,昨晚見她分明中毒巳深,不信會好得這麼快,陶丹鳳卻已翻身爬起,象是立即覺出上半身沒穿衣衫,早又是一聲尖叫,忙不迭抓起獸皮來遮在身前。 周洛喜道:“陶姑娘,別怕,是我。” 哪知陶丹鳳聽出是周洛的聲音,松了口氣,忽地向後倒去! 周洛忙不迭伸手抓住她的肐臂,扶她躺下,才知適纔是她受了驚,並非是大好了,但也可見她體內之毒必巳除去,只是身體太虛弱了,忙道:“我再以內功助你,好得必快,快躺下了。” 那茅屋之中,雖然昏暗得很,但他內功精湛,現下和陶丹鳳面對著面,自然也看得甚清,只見她淚光瑩瑩,說道:“周大哥,我幾乎見不著你了。” 周洛道:“你別難過,現在不是快好了麼?”一時間他大費躊躇,昨晚在事急之時,適纔在她熟睡之下,掌貼她的前心,還沒什麼,現下她人巳清醒,可就作難起來了,而且現下他是有婦之夫,對陶丹鳳已是愧對,怎能再作肌膚之親?更怕的是,因此一來,兩人間又將增了情愫。 他心下遲疑,陶丹鳳似巳明白,說道: “周大哥,我們之間,難道還要顧甚嫌疑麼,何祝我早晚是你的人了。” 周洛心頭一震,以往還只是心照不宣,不料她竟會親口說出這樣的話來! 陶丹鳳巳又說道: “多九公和我哥哥被困了好些日,雖聽辛妹妹說,那妙化夫人並未傷他兩人的性命,但也該趕快去救,周大哥,趁這日間,你快些助我復原。” 周洛道:“那得罪了,陶姑娘,你躺下來。” 陶丹鳳嫣然一笑,說道: “周大哥,你怎這麼客氣啊?”她躺下之際,向屋中掃丁一眼,忽地又笑起來,說道: “咦!辛妹妹怎不見啊?” 周洛道: “我也奇怪得很,昨晚我替你行功驅毒,入於忘我境界,她何時離去,竟也不知。” 陶丹鳳想了想,忽然點了點頭,說道: “是了,辛妹妹這些日來,時以救出九公和我哥哥為念,必是她見有你陪著我,故爾放心去了,但這時天巳大明,也該回來了。” 周洛道: “陶姑娘,我正要問你,小梅怎麼象變了個人似的,昨晚雖然知個大概,但你們都語焉不詳,到底你是怎生著了冰蠶,九公和令兄又怎生失陷的?” 陶丹鳳道:“說來話長得很。”她躺了這麼些天,體內寒毒又未盡除,是以坐了一陣,巳感不支,話說得也有氣無力。 周洛忙道:“陶姑娘,你躺下,我一面用內功助你復原,一面聽你說。” 陶丹鳳躺下,這才說出他離開此門後,發生的一切事故。 原來那日辛梅獨自走了,卻並未走遠,見周洛巳奔天山而去,便於當天晚上,偷偷進入雪山,她想:“那上天梯既已經知道所在,又何必徒勞往返,卻往天山去請我爹爹。” 她也和周洛一般忖思,心想那位雪山派的老前輩必與我爹爹大有淵源,不然她不能請得動我爹爹下山,我去見她,她必會將上天梯給我。 她在聽周洛述說下冰窟的經過之時,巳打定了主意,卻不言語,怕的是周洛會阻止她,再者若待她爹爹前來,上天梯到了她爹爹手中,那時她別想再練那上天梯的武功,試想她爹爹連他本門的武功,尚且不傳她,怕她惹是生非,何況這上天梯中的武功更加厲害。她爹爹更不會準她練的。 她想得甚好,心想周洛此去天山,往來至少也得一兩月,有這麼久的時間,她足可將上天梯中的武功記熟了,是以待天色才黑,即刻奔雪山而去。 那日她隨在周洛身後上山,已知路徑,而且仗恃她輕功神妙,雖知不是妙化夫人的敵手,但是暗入暗出,不信會被她們發現,那知妙化夫人豈是等閒之輩,那雪山入口處,設有暗卡,辛梅一入山,即巳被發現了,而且不單是雪山派的人發現了她,無巧不巧,多九公等三人在白天逃出後,以為周洛巳被獲遭擒,三人知周洛雖然被擒,妙化夫人絕不會傷害他,是以也待天色一晚,即刻也向山上走來,想去將周洛救出,恰好撞見了辛梅。 那陶丹鳳只道她也是去救周洛的,心中甚喜,即要趕上前去打招呼,那知忽見雪地裡冒出一個人來,多九公忙不迭向陶丹鳳一打手式,三人一伏身,只見那人是個白衣女子,待辛梅去遠,即抖刺裡向山上奔去。 多九公道:“糟了,她這一被雪山派的人發覺,山上必然巳作戒備,我等今晚要想救人,只怕不能了。” 但陶丹鳳怎肯甘休,想了想,說道:“九公,只怕對我們更加有利呢,試想她這一去,豈不是成了誘敵麼,以她輕功的神妙,妙化夫人想來也奈何她不得,我們卻可趁機救人,這不是該當周大哥有救麼?” 陶六如道:“妹子說得是。” 多九公卻 聲浩歎,道:“你們既然都如此說,我就拼了這幾根老骨頭,只是大家要多加小心。” 要知多九公雖也佩服辛梅的須彌遁形端的神妙,但這神妙只是在方位變化之上,幻化萬端,若在妙化夫人的網下,可就英雄無用武之地了,試想那網撒開,方圓廣被十丈,便是飛鳥也不能逸脫。 當下三人尾隨辛梅之後,遠遠跟著,還未上到半山,巳有兩個暗卡現出身來。 多九公亦是心驚,暗叫了聲慚愧,這時辛梅走在前頭,否則他們也早巳被發現了,而那些女子皆是身穿白衣,又是隱身在雪裡,憑你武功如何了得,也休想不被發覺的,而且你休想能發現她,黑夜裡,只要相隔七八丈遠,若是她站著不動,簡直分不出是人還是雪地。 待得辛梅轉過山腰,雪地上已先後冒出六個女子來,除了當先那個已去得無影無跡,餘下的五個白衣女子,卻扇形跟定她身後,辛悔走得快,五個女子也快,相距仍有七八丈遠。 那雪山乃是她們生長之地,日日住雪地上行走,正是熟能生巧,帶不出半點聲音,是以辛梅在前,竟然毫無所覺。 轉過那山腰,下面便是雪山派的重地,忽見那五個女子互相一打手式,多九公道: “不好,這女娃娃要被獲遭擒。”話聲才出,巳飛縱趕上。 說時遲,那五個女子早巳一揚右手,同時掠出,雖是無所見,但想來必是撒出了五張網,在黑夜雪地之上,身穿白衣,尚且不易發現,何況是那白如銀絲的網兒。 多九公尚未趕到,見五個白衣女子巳然出手,立即喝道:“還不向前竄!” 辛梅聞聲知警,點地疾竄,一掠幾近四丈,且腳下不停,再又連續縱出,才回頭一望,她白天已曾親見那網的神妙,聽得多九公喝聲之時,已知是那話兒了。回見五張大有數丈的網,自三面向她罩來,堪堪落在她身後,亦是驚心! 哪知她這一回,忽聽一聲嬌叱,已有三四面網向她罩下!恰似地羅天網,而身後那五個女子已經在剎那間,將網收了回去,而且飛快發出! 辛梅這瞬間只有身後可以逃走,但五個女子的網兒又巳發出,登時逃無可逃,饒是她平日鬼討多端,絕頂聰明,一時也慌了手腳,這也是她在白天親見華山二無常尚且被圍住,那二無常是何等人物,尚且英雄無用武之地,何況是她! 就在這危機如發之頃,那多九公恰好趕到,呼地一掌劈出,五個白衣女當中的一個,立即被震出 丈有餘,慘哼一聲,內臟已被老花子的掌力震裂,那網也自然半途落下,辛梅那敢怠慢,飛身急掠,從那白衣女死屍之上脫出困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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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7-03, 01:26 AM | #610 (permalin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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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b
卻見這面餘下的四個白衣女將手一抖,嬌叱聲中,那網竟然不待收回,突自上空閃電般向多九公和辛梅當頭罩下!而最近的兩個白衣女,亦相隔在數丈之外,多九公要想發掌防人,那能得夠,還幸也因相隔得遠,這幾個白衣女子手中之網也不大,是以多九公與辛梅能夠撤出來身。 不料這瞬間,從山那邊截來的幾個白衣女子已然自左右搶近前來,幾乎是身在空中,網已撒出! 這面陶六如與陶丹鳳卻也奔到了,只聽撲哧一聲響,陶丹鳳紅綢飛出,將多九公這面的一張網托了起來。陶六如折扇巳失,山野之中,想攏一件兵刃也不能,幸好他上山之時,就地折了根木杖在手,也為的是這些網太神奇太厲害,作了準備,此時恰好派了用場,搶上向落下的網邊一點,叫道:“姑娘快退!” 辛梅身形一晃,須彌遁形的是神妙,晃眼已身在數丈之外。 就在這剎那間,忽聽一聲清嘯,有人喝道:“老花子,你還要來送死!” 多九公聽出是妙化夫人的聲音,叫道:“快退。” 他卻以進為退,趁陶氏兄妹將近身的兩面網托起瞬間,兩掌疾速翻出,左右兩個白衣女子身才落下,恰當其鋒,早又身形飛起,被震出一丈有餘,跌在雪地之上,動也不動,顯然是沒命了! 原來多九公一聽是妙化夫人來了,白天的餘悸猶存,生怕對敵之頃,再被這些白衣女子團團圍住,是以殺一個少一個,若論多九公平日為人,對這些後生小輩,豈會搶近身去,待她以網遠攻,那時實非敵手,下毒手,這早形勢所迫。 這兩個白衣女子才被震出,妙化夫人已然趕到,一見地下躺了三個女弟子,那還不大怒,多九公卻早打定了主意,心知若不搶先出手,勢必有失,是以未待妙化夫人落下,縱身撲出,眨眼間已連發三掌! 這三掌實是快捷威猛無倫,妙化夫人身形飄移幻化,但見冰魂寒光流轉,在瞬間連避了三掌! 陶氏兄妹早在未上山之時,已得多九公指點,雪山派的網太以厲害,目前遠未想出破它之法,現今唯有對敵之時,製敵機先,搶近身去,不容她們將網發出。二人記起多九公之言,見多九公未待妙化夫人出手,則以近身搶攻,亦不怠慢,此時本是同一剎間,二人將那兩面網托高,早縱身疾掠,搶近那兩個女子身前,近身發招! 一時間,六個人鬥成了三對,餘外的四個白衣女子手中雖然有網,卻也不敢發出來了,那兩個白衣女子迫得拔出劍來,與二人對敵,這兩人怎是陶氏兄妹敵手,走不到三五招,立即相形見絀! 辛梅一見,心中大喜,一想:“這不是天賜的大好機緣麼,他們將妙化夫人絆住,我豈不輕易進入。”當下身形晃動,即要繞過山腰,向山下落去。 就在這瞬間,忽聽陶丹鳳喝道:“滾回去!”原來她手中綢,已經將那白衣女子兩腿卷仃,隨一兜一抖,立即將那白衣女子遠遠拋出! 那知陶丹鳳若不將那女子拋出,倒可無事,這一來可將全身都暴露出來了,只聽兩聲嬌叱,早見流星數十點,巳向她四面八方射來,原來那四個在邊的白衣少女,見手中網不能施展,巳將網交入左手,右手扣了一把冰蠶,一見同伴被陶丹鳳拋出,四人立即打出冰蠶! 陶丹鳳此刻飛綢尚未收回,如何破得這漫天花雨!饒是她以身就網,一面猛收,以身縱入矢矯飛舞紅綢之中,巳來不及了,腿臂之上,早中了三五顆,幾股寒氣立即攻心,身子一顫,立即跌落下來! 陶丹鳳這裡中了冰蠶,陶六如和多九公都巳看見,心中大驚,忙不迭撤身搶來,多九公怒嘯連天,兩掌翻飛,立即又震出了三個白衣女子,那知陶六如尚未搶到陶丹鳳身邊,一條人影已貼著雪地飛掠到了,一下子將陶丹鳳抱起,如飛而去,待陶六如看清是辛梅,她身法太快了,眨眼巳在十丈之外。 原來辛梅見陶丹鳳中了暗器,要知她雖刁蠻潑辣,又豈是忘思負義之人,適纔不過是三人才佔了上風,才想趁機進入雪山派的重地。現在見陶丹鳳已然受傷,人家可是為了救她,才著了暗算,她怎能不管,是以搶回,後發而先至,將陶丹鳳抱起就跑。 她知冰蠶寒毒甚是厲害,若不即刻施救,待寒毒 攻心,那就完了。幸喜陶丹鳳內功也深厚,也知冰蠶的厲害,在中了暗算的剎那,已運氣護住丹田,且知覺未失,那辛梅雖然頭也不敢回,陶丹鳳卻看得明白,就在她們奔出十數丈時,多九公與陶六如,巳被妙化夫人的巨網雙雙兜住了,陶丹鳳心中一急,那口真氣便護不住丹田,立被寒氣侵入,登時失了知覺。 且說陶丹鳳將以往之事一說,道: “周大哥,那冰蠶寒毒何等了得,不知辛妹妹怎麼能將我救活回來?” 周洛想了想,說道: “是了,數月前她在華山被白無常的玄冥掌擊中,我只道她廢了武功,是以曾將上天梯中的內功傳她,若不是這緣故,雪山派的冰蠶寒毒何等了得,你那能支持到現在?” 陶丹鳳道: “這麼說,我這條命是辛妹妹救回來的了,其實她是個好人,只是刁鑽一些罷了。” 她隨又將之後的事說出,辛梅將她救回之後,曾入雪山數次,她有了幾次經驗,倒是進入了雪山派的重地,探知多九公與陶六如都已失手被擒,只是無法救出。 周洛一面聽她述說往事,一面替她運功療毒,不到中午時候,陶丹鳳竟巳好了大半,巳可起身行走。這時,他恨不得天快點黑下來,又想起那辛梅卻始終來見迴轉,莊蓉也無資訊,急得他象熱鍋螞蟻一樣,本來他可不用等到天晚的,但想到華山二無常現在近處守候,他若出去,必被他們阻截,但雖不怕二無常,但陶丹鳳大是可慮。 周洛就在這般焦急的情形下,一直守到天黑,幸好茅屋中吃食之物不少,但天已黑了,那莊蓉與辛梅一個也未見迴轉,周洛就知雪山中必有事故了,哪還能再忍耐,當即向陶丹鳳說道:“陶姑娘,你在此不可出外,我去一探便回。” 他不敢將二無常在外之事相告,陶丹鳳道:“周大哥別管我,此去若能將多九公和家兄救出,感激不盡。” 周洛道:“陶姑娘放心,我必盡力而為。” 他不敢開門,即在門旁挖一地道。那雪地鬆軟,並不費力,何消頓飯功夫,即已挖通一丈多長的一條雪道,迴轉向陶丹鳳說道: “陶姑娘,我走之後,若然有警,你即躲入這雪道中來,但千萬不可出去。” 然後他才鑽進雪地,他先出頭來,看清沒人,正要出去,忽聽風聲颯然,他辨風知道是有人來了,忙不迭一縮頭,向外偷瞧,只見一個白衣女子站在數丈之外,面向坡下,說道:“小女子奉命,特請白老前輩入山。” 那白衣女子說著,巳躬身襝衽。 周格一怔,皆因那白衣女子身前,並沒有人,同時覺得這女子聲音好熟。忽聽她身前一人冷冷地說道: “嘿嘿,難道我怕你那師傅,小妖女,無常爺這兩天有事,說華山二無常日內準到。” 周洛聞言,凝神一看,才發現那女子身前不遠處,站著白無常,因為他一身白衣,是以周洛驀然間來曾發現,心道:“好險,若不是這白衣女子前來,我出去豈不撞個正著!” 卻見那白衣女子又躬身說道: “相請老前輩的,是敝師伯,並非家師,且尚有天山天帝辛璜、黃梁仙長,無名叟老前輩也巳到了,此外尚有多九公,小女子奉命相請,乃是善意,請兩位老前輩入山一行。” 她此言一出,不但白無常大出意外,周洛亦是一怔,但隨即明白過來,心中大喜,這麼說,洞中的那位雪山派的老前輩,必是已出來了,必是天帝辛璜同黃梁道長早到的這些日中,巳助她復了原。 他先前著急,是擔心辛梅和莊蓉兩人有失,現下他不擔心,倒是更著急了,這白衣女子既說是奉她師伯之命,可見妙化夫人已被制服了。 他即想折回去告訴陶丹鳳,多九公既然無恙,那陶六如當然也沒事了,卻聽那白無常愕然道:“你說什麼?” 白衣女子始終很恭敬,說道:“家師妙化夫人巳退讓掌門之位,現今由師伯主持,大宴各位前輩,並將上天梯公諸武林同好。” 白無常更是愕然,道:“你你你……你說怎的,上天梯在你師伯手中?” 那白衣女子道:“是,敝師伯已保存數十年了,不敢據為已有,特地公諸各位武林前輩。” 白無常引吭 呼,便見一縷黑煙由遠而近,眨眨眼,黑無常巳到身前,說道:“我巳聽明白了,這女娃說的多半不假,我們即去走一遭。” 白無常道: “嘿嘿,便有甚鬼計,我二無常也不是怕人的,走!” 二無常即刻向山上奔去。那白衣女子轉過身來,難怪聲音熟得很,竟是桑虹。 周洛即時從雪裡躍出,喚了聲桑姑娘,深深一揖,道: “那日多承姑娘相助,在下未曾謝得,至今仍耿耿在懷。” 那桑虹一見周洛,忽然低下頭,嘆了口氣,說道: “你原來在此,那太好了,想來我適纔的話你也聽得明白了,此來亦是奉命相請。” 周洛忙道: “桑姑娘請先行一步,我這就去拜謁令師伯。” 桑虹望了他一眼,默默無言,轉身向山上去了。 周洛即刻回身進屋,卻見陶丹鳳已站在門旁,面有喜色,說道: “不料一場大劫,竟會逢凶化吉,這麼說,那位老前輩巳又出掌門戶了,周大哥,你還不快去。” 周洛道:“先前怕得是你武功未復,二無常又在近處,現下不用擔心了,陶姑娘,我陪你上山。” 陶丹鳳得知她哥哥與九公無恙,心下如何不喜,當下周洛推開門,撥開積雪,卻見陶丹鳳走了一步,身軀一斜,幾乎跌倒。 周洛忙將她扶住,一時躊躇起來,他急於想知道雪山中的情形,但現下陶丹鳳行走不得,這來怎好? 陶丹鳳看出他的為難來,吸了口氣,說道:“周大哥,你一人去吧,我在這裡等你。” 周洛道:“那如何行,現下情勢巳然變易了,我兩人同受那位前輩之托,現今既然大事都了,我兩人也該前去覆命。” 陶丹鳳道:“只是我走不得啊!” 周洛沉吟了一會,道:“現今山下無人,不如我背你一段。” 陶丹鳳巳當他是未來的夫婿,是以無半點忸怩,周洛背上她,即向雪山奔去。一路無阻,翻過兩座山頭,只見山下有燈火閃爍,他未去過,但知那燈火之處,便是雪山派的重地,才落得半山,便見雪已稀少,而樹木已漸多,越是往下,樹木越更濃密,且有陣陣花香,雪也絕跡了,而且也不再覺得寒冷。 那陶丹鳳亦是未曾下來過,奇道:“怎麼雪山中,會有這等所在?”周洛也是不解,再往下,更覺陣陣幽香撲鼻,樹木漸少,蒔花遍地,氣候也溫暖如春。 兩人都覺奇怪,陶丹鳳突然心中一動,道: “我想起來了,周大哥,你到我們那桃花塢時,不是在春寒料峭之夜麼,但我們那桃花塢何嘗又不是溫暖有如初夏。” 周洛道:“這當真奇怪得很,那時我無暇問,又不便問,一直存疑迄今。” 陶丹鳳道:“此間必也和我們桃花塢一般,乃是地脈所在。” 周洛也不知何以地脈所在便會溫暖如春,此時已快下到山腳,大片房屋裡在面前不遠,便將陶丹鳳放下,道:“這就到了,陶姑娘,我扶你走這一箭之路。”他是怕被人撞見,大是不雅。 這時已快到山腳,路也平坦多了,尤其是這下面溫暖如春,陶丹鳳立覺混身舒服多了,四肢也靈活起來,更兼幽香陣陣,精神也振奮起來,不用周洛攙扶,亦能行走。 那前面房屋相距只有十數丈遠了,到處花木疏扶,那房屋之處,燈火雖有,卻奇怪不見人影,山下簡直靜得怕人。 兩人又走了數丈,陶丹鳳忽地腳下一停,拉著周洛的衣袖,暗示他不要出聲。 周洛回頭望她,陶丹鳳搖了搖頭,向他耳語道:“周大哥,只怕屋裡有蹊蹺。” 周洛被她一言提醒,心中也懷疑起來,當真這裡靜得怕人,就算這裡已化干戈為玉帛,裡面既然有那麼多人,豈有不聞聲息的? 兩人都停下步來,靜靜地,只見前面房屋何止百十間,右面山腳之處,便是那高高的閣樓,只是不見有燈光,且除了這大片房屋當中的數間之外,亦無燈光。 周洛越瞧越覺有異,忙向陶丹鳳耳語道: “陶姑娘,你在這裡等等我,我去探他一探,若無事故,即回來接你。” 陶丹鳳點了點頭,周洛欲行又止,仰面四顧,見右後面有一侏大樹,高有數丈,上面枝葉甚是濃密,即向上一指,然後抱著她,飛身而上,找了個樹椏之處,將她放下,道: “你在這裡等我,我也放心些。” 陶丹鳳對他嫣然一笑,點了點頭,其實她此刻武功雖然未完全復原,經過這一陣行動,再加山下溫暖,早巳復了多半了,她不言語,是教周洛對她多溫柔體貼些。 周洛又再靜靜查看了一會,確知沒被人發現,這才溜下樹來,藉那扶疏的花木隱祕身形,向房屋之處奔去。 他知此間若無事故便罷,若有,那也必然十分凶險,不過他始終不信,那天帝辛璜,黃梁道人。是何等人物,且聽無名叟也到了,就憑這三位任何一人,也不會不是妙化夫人的敵手,而且那桑虹在眾目睽睽之下,尚且暗助自己,她也說她師伯巳然復掌門,命他前去,怎會還有危險。 只是,這裡靜得實在怕人? 他已翻過了幾重房屋,那須彌遁形的輕身功夫,當真奇妙得很,尤其在這有房屋之處,隱祕之處甚多,他繞行斜掠,便是近處有人,也難以發現他。 但他也越來越奇,他巳翻過了幾重房屋,但不未見下面屋中有燈光,而且始終未發現有人影,現下相距那有燈光之處更近了,也未聞人聲。 周洛心下一橫,想道:“我在屋面之上,下面便有蹊蹺,也不易發覺,何不落下地去。”心念一動,即刻從房角溜下屋來,果然未閃過兩間房屋,即發現前面屋角之處,有人影閃動,只是一閃而逝。 周洛不相信是他眼花,再留神向四處一看,果然左右前後,都潛伏有人,而且都是身穿白衣。 周洛至此,心中不由大駭,立知桑虯所言有假,這必是妙化夫人安排的什麼毒計。隨即。心頭 震,心想:“若非那幾位老前輩都著了道兒不成?” 周洛愣在屋角,幾乎移動不得,混身涼透了,要是這幾位老前輩都著了道兒,他能有多大本領,此來還不是送死。 但他毫無退意,再說也只是這般想罷了,不一定就真個如此,當下沉著氣,繼續前行,這一來,自然更加小心,將須彌遁形的輕功儘量施展開來,當到了屋角之處,即從簷下盪了過去,幸喜到了那有燈光之處,並未被人發覺,但越過那有燈光之處,似覺暗處潛伏的人也更多了。 他心情甚是緊張,恨不得立刻瞧個究竟,轉了一個大圈子,才找到一個空隙,盪到對面簷下,那處燈光甚暗,何況他輕功了得。 他心定下來,待見未被發覺,才向下溜,雙腳掛在簷上,頭下腳上,哪料他從窗隙小向內 看,登時打了個冷顫! 原來那屋是個大廳,廳上設有三桌筵席,地上躺著十來人,當中,一桌旁躺著天帝辛璜、無名叟,黃粱道人,而且桌椅皆已翻倒,這面卻是多九公、黃奇,和陶六如,再那面才是莊蓉和辛梅,卻沒見有二無常,果然被妙化夫人一網打盡了! 周洛這一驚,非同小可,忙不迭一縮身,將身子隱在簷下,他一看情形便已明白,妙化夫人必是在酒菜之中下了毒,不然那席上三位老前輩,任誰一位她也不是敵手。 現下他更要加倍小心了,如今要救這些人,可全在他一人身上,只是奇怪得很,這房中亮著燈,怎麼卻不見那妙化夫人,聽說 女金燕也在此地,與妙化夫人勾結起來,怎麼也不見人呢?還有就是華山二無常,已在他兩人之前來此,以兩人腳下功夫,早該到了,怎麼也不見呢? 他現下自然管不了二無常了,唯有趕快探出妙化夫人在酒菜中下了什麼毒物,要下的是毒性劇烈,遲了無法救活諸人! 他這時雖知得趕快想法,但巳心慌意亂,要知他武功本巳不及妙化夫人。何況還有 女金燕在,四處又有那麼多人潛伏,別的不說,那些女人每人手中必有一張網,他只要身形一敗露,立即就得被獲遭擒,如今廳中這多人的性命,都系於他一身,那敢大意,是以雖知事在緊急,卻好半晌乃躲在簷下,不敢動彈,憂心如焚。 就在這功夫,忽聽有腳步聲傳來,似乎有四五個人,一會到了門口,只見妙化夫人當先走入,緊跟著是 女金燕,隨後兩人卻是桑氏姊妹。 周洛忽然心中一動,心想:“莊蓉乃是 女金燕之女,她再毒狠,也不會眼看她女兒毒死,只怕從她身上,能救活這些人。” 心念一動,心裡稍安了一些,隨聽妙化夫人哼了一聲,顯然她掃了地上躺著的各人一眼,轉身向 女金燕道:“這次若不是你前來相助,我真要一敗塗地了。” 女金燕道:“你不用謝我,這裡面我的仇人就不少,難得的是華山二無常也一網打盡,恭喜夫人,這下你可以高枕無憂了。” 周洛忍不住又慢慢滑下了一些,仍是腳上頭下,向窗隙中看去,那知金燕竟對她躺在地上的女兒,連瞧也不瞧一眼。 隨見妙比夫人在廳上轉了一匝,逐個查看了一會,想來她還不放心,怕其中有人中毒不深,然後說道: “此事幸好發覺得早,也是活該你我成功。那日我若不是追蹤那小子,從他口中得知上天梯早巳被那賤人得去,待這些人前來,我那時哪是敵手,那賤人竟也厲害得很,將這武林寶典藏了這多年,我竟半點不知。” 周洛聞言,心下好生後悔,原來那日他在雪地之上,只是四外無人,將見過雪山老前輩之事說出,不料被她聽了去,只奇怪那雪地之上,並無可隱身之處,除非雪裡,但她怎會事先埋伏在雪裡? 他雖然猜不透,但那日他若不是大意,這些人怎會著她的道兒,當真,就憑這三位老前輩,多九公亦非弱者,怎會輕易地著了她的道兒? 只見 女金燕道: “這也罷了,那日幸好你聽我的話,不然,若是即刻就迫她交出,早晚這般人會來,那時仍然不得安穩。” 女金燕言下,大有醜表功之意,甚是得意。 妙化夫人道: “現今我們得想個法兒,而且還得趕快。”說著掃了地上諸人一眼。 只見 女金燕,冷冷一哼,說道: “你也太小心了,怕毒性太劇,被他們發覺出來,不然何必多費手腳。” 妙化夫人道: “要知那劇毒之物,難免有色有素,這幾個豈同他人可比,是以不敢使用劇毒之物。” 周洛松了一口氣,只要毒性不烈,這些人未曾喪命,總可想法相救。 那 女金燕目光陡然射出冷電,說道: “其實也簡單得很,命你的徒兒們拖出去,一刀 個不也就完畢?” 周洛暗暗歡喜,她們若然只命幾個女弟子下手,他已是易於對付。 只聽妙化夫人向桑氏姊妹說道:“現今都一網打盡了,還戒備什麼?命她們都給我出來,先把網兒收庫,再喚八個人來。” 那妙化夫人說是一網打盡了,顯然不知周洛已然返回雪山,不由拿眼來望桑虹,心下好生感激,這分明是她入山之後,發觀這些人已然中毒倒地,便沒說出他來,再聽妙化夫人命桑氏姊妹收網入庫,膽氣也更壯了,他怕的就是那些網兒,便是妙化夫人手中無網,他也不懼。 桑氏姊妹應了聲是,那桑虹頭也不抬,兩人退出廳去。 周洛心想:“我得想法弄一雙劍在手才行,只要手中一劍!哼!” 忽見白森森寒光一閃,剎那間照得明如白晝,周洛忙不迭一縮身,愕然間,那白光瞬已熄滅,走出不少白衣女子來,而且都向前面一個廣場走去,才知那白光乃是一個信號,幸喜那白光太強,在那陡然一亮之頃,那些白衣女子必然也會跟前一黑,一時睜眼不得,不然,怕不敗露了行藏。 耳聽腳步之聲雖杳,聽來似乎有百十人自四面八方,向廳前那個廣場走去。 廳中,那妙化夫人又在說道:“請坐請坐,忙了這半日,當真簡慢得很。” 女金燕說道:“怎麼你同我客氣起來,你我是同仇敵愾。” 妙化夫人道:“雖然如此,但你來者是客,請坐請坐。” 便聽有桌椅移動的聲音,隨聞妙化夫人喚道:“取酒來。”似乎輕笑一聲,繼續說道:“這席上雖然有酒,卻是飲不得的。” 隨聽 女金燕說道:“酒免了罷,這些人還沒料理呢?” 那妙化夫人笑道:“我們不費吹灰之力,將當今這麼多高手一網打盡,自今而後,天下武林,便為我兩人獨尊了,自該慶祝慶祝,我兩人一邊喝酒,一邊看著他們一個個拖出去,豈不是一大樂事。” 女金燕道:“如此,多謝了。” 周洛又懸下半截身子,看時,只見兩人巳然坐在右面一張桌上,那妙化夫人在客位相陪,正從一個才進來的白衣女子手中,接過一把酒壺,隨給 女金燕的門杯滿滿斟上,道: “請滿飲此杯,一者慶賀,二來聊表謝意。” 隨也將她自己的門杯斟滿了,舉杯道:“請!”當先一飲而盡。 本來那 女金燕還有些遲疑,現下自是毫不懷疑了,隨也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那知杯才離口, 女金燕巳變了顏色,右手一顫,酒杯巳落地粉碎,只說得一聲: “你好……”已直挺挺倒地,口鼻中巳流出血來,顯然那酒中下了奇劇無比之毒! 妙化夫人推桌而起,嘿嘿一聲冷笑,說道:“上天梯是武林至寶,豈容你來分享,看在你助我一場,留給你一個全屍。”隨叫道:“來人了!” 十數個白衣女子隨聲奔入,不待她吩咐,當先把 女金燕的屍首抬了出來,餘外亦是兩個服侍一個,動手抬那倒在地上的八人。 這妙化夫人當真狠毒之極,周洛心裡寒透了,要知那 女金燕雖然也狡獪,但也不及她這般毒狠,而且 女金燕乃是莊蓉之母,現今是他的岳母,感覺又自不同,當下兩腳一松,落下地來,那 女金燕已是死了,生怕廳中八人又遭毒手。 適纔進入廳中的那十幾個白衣女子,手中網皆巳不見了,顯然已被桑氏姊妹收去存庫,膽也就壯了許多,而且事已到了危機關頭,那八個人的性命皆懸於頃刻,便是再怕,也非要一拼不可。 就在這剎那間,忽聽身後風聲微動,一旋身,不料來的竟是陶丹鳳,這才放了心,見落地之頃,身法甚是俐便靈活,顯然武功已回覆了多半,心道:“你來得好,可以幫手。”忙不迭一打手式,命她隨在身後。 忽聽廳中一個白衣女子說道:“師傅,怎麼……”這人一言未了,跟著又有幾人在喚師傅。 那妙化夫人的聲音喝道:“你們恁地不中用,怎連這幾根老骨頭也抬不動。” 周洛心中一動,忙伏在窗戶上,向里一看,恰見黃梁道人身旁的一個白衣女子跳了起來! 忒心也作怪,那黃粱道人竟會一齜牙!待得妙化夫人走到跟前,卻又回覆了昏迷之狀。同時得見天帝辛璜,無名叟,兩人身旁,都站著兩個白衣女子,似有無可如何之狀,那面抬起莊蓉與辛梅的四個白衣女子,見這面發生了事,都停下步來,這面屋角,多九公,黃奇,陶六如身邊,幾個白衣女也垂手而立。 妙化夫人走到黃粱道人跟前,她是瞧不出異狀,向那跳開的白衣少女斥道: “怎麼這般沒用,他巳中毒昏迷,還怕他作甚?” 那白衣女子吶吶地叫了聲師傅,妙化夫人巳橫目向諸白衣女子一掃,喝道: “還不快拖出結果了。” 那些白衣女子不敢遲延,兩個服侍 個,那知竟抬不起三人來,只那面抬著莊蓉和辛梅的四個人,在往外走。 周洛趕緊一打手勢,要和陶丹鳳兩人轉過前面,忽聽妙化夫人喝聲:“滾開!” 周洛忙又伏在窗縫上看時,只見天帝辛璜身邊的一個白衣少女,巳被妙化夫人扔了出去,摔在地下,哼也不敢哼一聲。 妙化夫人一彎腰,伸臂抓住天帝辛璜的左臂,往起一提,像是她用力過猛似的,那天帝辛璜真挺挺向她懷裡倒了過去,妙化夫人雖疾一閃身,不知怎的竟未躲開! 忽聽屋角有人說道:“我不欲見之矣!”隨聽一聲“無量佛,善哉善哉,辛璜,你調戲婦人女子,該當何罪?” 是那黃梁道人陡然大大打了個呵欠,直是大夢初覺,笑了起來! 同一剎那,無名叟呵呵開眼大笑,道:“人家艷福不淺,你這雜毛吃醋啦!”從地上直挺挺蹦了起來,那天帝辛璜向妙化夫人懷中撲去的瞬間,她巳然察覺,忙不迭掌心吐勁,向後躍退,廳中登時大亂,那些白衣少女齊聲啊呀,亂竄暴退! 只見廳角已轉出兩人來,一般兒瀟瀟灑灑,前面一個乃黃奇,後面跟著陶六如,暗角裡一人斜掠而出,多九公虯須戟張,兩手揚處,莊蓉與辛梅身旁的四個白衣少女,巳被掃倒在地,同時一手一個將兩個姑娘放落地上,兩人卻是昏迷如故。 這本是在同一剎那間事,妙化夫人大驚之下,倒也能沉住了氣冷冷一笑,說道: “別以為我怕了你們。”她眼珠卻在亂轉。 那天帝辛璜呵呵笑道:“好妖婦,你這點螢火之光,也敢暗算人。” 妙化夫人厲聲喝道:“我不過省些手腳,哼!你們裝死也逃不過一死!” 陡地右手一揚,但見冰魄寒光閃動,竟是滿天灑金錢的手法,打出一把冰蠶,只聽連連慘呼聲中,一人朗朗大笑道:“此路不通,滾回去!” 那面多九公的聲音喝道:“那裡逃,看掌!”疾勁的狂飆疾盪,冰魄寒光驟斂,真令窗外的周洛和陶丹鳳驚心動魄,要知妙化夫人何等身手,她打出的冰蠶自是威力奇大,而且那廳中能有多大,何況那幾聲驚呼,令人身心為之一悸! 那知那寒光一斂,巳看得明白,這面的幾人幾乎是站在原位,並未移動,廳壁四周,那十數個白衣少女卻都倒在地上,一大半已不動彈,少數兀自在嬌啼慘呼,滿地滾動!便明白適纔妙化夫人打出的冰蠶,不但未能傷敵,卻把她門下的徒兒,全都傷在那冰蠶之下了! 原來妙化夫人雖然嘴硬,怎不知憑她一人,絕非廳中六人的敵手,是以暗中扣了一把冰蠶在手,驀可里打出!同時她早打定了主意,她知陶六如在幾人中武功最弱,更見黃奇年輕,想來武功也高不到那裡去!是以手中冰蠶打出,立即向兩人這面撲來! 那知黃奇的黃粱功巳成,便是拳掌之力,也傷他不得,何況是冰蠶,但他怕陶六如受傷,忙移步擋在他身前,恰好妙化夫人向他這面衝來,便喝了聲: “此路不通,滾回去!”一掌迎面劈出! 妙化夫人立被震退,就勢一斜身,改向多九公這面衝來,但多九公又豈是等閒之輩,更恨透了她,發掌更加威猛無儔! 若在平時,妙化夫人豈有接不下他一掌的,只因適纔她是向黃奇猛衝過去,遇阻而倉促之間變換方向,其勢巳緩得多,應變也慢了,她才將右掌翻出要想接下多九公這掌來,卻早被多九公強勁的掌力震退了回去。 那天帝辛璜呵呵大笑,道:“你這想作困獸之鬥,當真你要自找苦吃。” 黃梁道人說:“無量佛,妙化夫人,我也不為難你,你這些弟子何罪,還不趕快救治。” 那廳壁下四周地上,中了冰蠶寒毒的白衣女子,躺在滿地亂滾,呻吟之聲,慘不忍聞。 那妙化夫人眼看四面被圍,自知不是這般人的敵手,而今狡計又不售,那還有心思管她徒兒死活,但聞言心中卻是一動,面上不露半點怯意,道:“好,待我解救了她們,再同你們見過高下。” 無名叟道:“妖婦,你別想打主意逃走,便讓你先逃出一里地方去,你也逃不過我老人家的掌心,我說,大伙兒怎麼啦,別站著啊,請啊!請啊!” 那當中一張桌子巳然翻倒,廳中尚餘兩席卻完整,邊說,巳走去坐定,斟酒就飲。 黃粱道人說:“不錯,不錯,有酒不飲,有餚不吃,那是暴殄天物。” 辛璜哈哈大笑,道:“有酒先生飲,妙得狠,老花子,你還望著則甚?” 三人竟是不再感召妙化夫人 眼,多九公呸了一聲,說道:“我老花子也沒你們嘴饞,雖然,酒肉我所欲也。” 當下四人各坐一方,飲起酒來,黃奇也向陶六如說道:“陶兄請。” 陶六如朗朗一笑,道:“黃兄請。”兩人也在另一張桌邊坐下。 他們不瞧那妙化夫人,她的眼卻始終掃著六人,心中又喜又氣,當真是解鈴還須系鈴人,不知她用什麼法兒,一摸一拍之間,那白衣女的痛苦便爽若逝,看看挨到了周洛和陶六如這面窗前,陡地見她倏忽一挺身,右掌霍地向窗上拍出,身形也跟著縱起。 那木隔窗自是應手而折,不料卻是向廳內粉飛,妙化夫人縱起的身形,巳陡然落下大驚後退,只見那窗上白影晃動,眨跟間,妙化夫人面前巳站定 個白衣女子,身旁侍立著兩人,一個是周洛,一個是陶丹鳳。 來的乃是妙化夫人的師姐,當年雪山派的掌門人,原來周洛在見廳中諸人其實並未著那妙化夫人的道兒,便放了心,而且準知她逃不了,忙一拉陶丹鳳,在她耳邊說道:“隨我來。” 皆因他想到這廳中八人雖未著她道兒,但那位雪山派的老前輩卻大是可慮,想來又已被妙化夫人拘囚到洞中去了,即刻帶著陶丹鳳向後尋去。 那高樓目標顯著得很,自是容易找到,到了洞中一看,果然那位老前輩仍坐在那堆大石之上,笑道:“我算計你們該來了。”說著,站了起來。 兩人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上次見她之時,分明兩腿已廢,怎麼相別不過一月,卻巳復了原? 那女子微微一笑,道:“你們走近前來,我有話說。” 兩人拜見之後,侍立兩旁,忽見她手中紅霞閃動,托著陶丹鳳那顆火龍珠,說道: “姑娘,老身多虧這寶珠之助,在十日之內即巳拔除了寒毒,日前又得辛璜之助,現巳復原,如今該物歸原主,姑娘收好了。” 陶丹鳳恭恭敬敬地接過,那女子巳回身推開大石,從石下取出一個錦囊來,向周洛說道: “這部上天梯我保存了這些年,現在也該物歸原主了,只待此間事了,你五人便可覓地修練,行見你五人為武林放一異彩,光大我國武術,也不枉我保存了這些年。” 周洛一怔之下,心中大喜,她口中所說五人,自是兼指辛梅和陶丹鳳而言,雖然這些位老前輩已是早有安排,卻不知另一個是誰?同時拜道: “老前輩,這上天梯並非晚輩之物,怎說是物歸原主,且晚輩武學淺薄,無法承受。” 那女子點點頭,說道: “難得你心無貪念,可見心性空靈,我幾人果然老眼不花,要知我們都老朽了,便是練成上天梯中武功,又有何用。難道將它帶進墳墓裡去麼,我們去日巳無多,新舊交替,天道循環,理所當然,這部武林寶典,正是你等之物,而且我們尚有一個宏願,江花白藕,本來武術同源,卻因後來大家標新立異,分門立派,門戶一分,成見隨也加深,互爭雄長,鬥狠爭強,致今天下武林攘擾,血腥滿地,遠的不用說了,是我幾人中,天帝辛璜威驚大漠,我雪山派領袖西南,黃粱道人遊戲中原,多九公遊俠直魯,江浙成了你括蒼派的天下,我等雖然與事無爭,但任何門派之中有良有莠,我師妹妙化夫人若不妄圖領袖天下武林,何致生出這多事故,華山二無常若不陰謀崛起,何致今日命喪與此。” 說著一聲浩歎,道: “那 女金燕本是武林難得的人材,卻因貪念一生,害人害己,想來這時已命喪我那師妹手中了,難得我等感慨相同,發下宏願,從你們身上,合萬流歸源,也是天道循環,分久必合,武林該由亂而治,這一部上天梯此時出世,豈是偶然巧合,故而這兩日來,我已然商議停當,天帝辛璜的女兒辛梅、黃粱道人的從孫莊蓉,我們中的桑虹,姑娘你……” 說著向陶丹鳳點頭微笑,繼道:“雖然未曾拜師,其實已傳了多九公的衣缽,你四人今後共事一夫,同研究上天梯的上乘妙諦。” 她向周洛說道:“你的福像不淺,這四個女孩兒一個個是出類拔萃,萬不得一的,你卻一朝得四人為妻,盼你以後好自為之,善待她們。” 周洛又驚又喜,那陶丹鳳羞的低了頭,只聽她又說道: “這件事雖是便宜了你,但我等也有深意在,我一併說給你們吧,乃是你五人結為夫婦後,不但同習上天梯,而且因成了恩愛夫婦之後,自今而後,自然不會再分門立派,再加上你們融會貫通,汝等五人或是家學,或是師門之長,那時能令我國武術,更加光大發揚。”周洛喜滋滋,躬身接過武林寶典。那位雪山派的老前輩又說道: “我們該出去了,他等於假手我那師妹,除去 女金燕和華山二無常,不願血腥沾手,幾位又喜遊戲三昧,要小懲我那師妹,這才假裝中毒昏迷,她雖有不是處,但總是我的師妹,太令她難堪了,我也過意不去,你們隨我來吧!” 三人到得恰是時侯,那妙化夫人陡見她師姐現身,而且阻住了去路,大吃一驚,但身居幾人的武功,無一不在她師姐之上,是以不但驚慌,而且魂飛魄散,說道: “你怎麼能脫身?” 她師姐嘆了口,說道: “師妹,你到這般時侯,還執迷不悟麼?你那毒藥既不能令他們上當,我豈又真個昏迷,師妹,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若你能知悔改,我必求他們恕你的罪過。” 妙化夫人一聲長嘆,道: “師姐,我知錯了,不料你竟不記怨,令我慚愧無地。” 要知妙化夫人亦有一份人心,她害了她師蛆,在洞中椿坐了二十餘年,對她不但不記恨,而且還願救她,那能不感動,不由自主向她雙膝跪下。 卻見她師姐淚光瑩瑩,說道: “師傅她老人家仙去之時,你太年輕,未曾多聆教誨,是我無德無能,未能負起長姐之責,致令你幾乎走入歧途,是我也有不是。” 說著陡向天帝辛璜等長一輩的四人道: “今日我向四位討一個請,饒她一命,不知四位能看我薄面麼?” 黃梁道人呵呵笑道: "洗心革面,如鏡磨垢,萬緣甚寂,還我本來,恭喜恭喜。” 妙化夫人早起身,轉向四人行下禮去,道: “我本罪孽深重,再蒙四位恕宥,革面洗心。” 無帝辛璜也呵呵大笑,道:“起來起來,其實你非但無罪,還功德無量呢?” 無名叟點點頭道:“正是,若非妙化夫人生此事端,我等何能有今日雪山之會,不但從此武林萬流歸源,單是這息紛爭,開太平,夫人之功亦是不小。” 那多九公更是高興,這數十年來,他念念不忘上天梯,乃是悲天憫心,怕這武林寶典落入不肖之徒手中,造成武林浩劫,現今不但遂了心願,更且而今而後,武林一統,其喜可知了,忙道:“夫人快起來,無名叟之言是了,夫人不但無過,且功在武林。” 妙化夫人尚不知幾人商量之事,雖然不解,但巳大放寬心。 她這裡才站了起來,忽見桑虹奔入,向妙化夫人跪下,道: “徒兒今日有違師令,特向師傅請罪。” 妙化夫人一怔,說道:“何罪之有,違了甚命?” 天帝辛璜呵呵笑道:“怎麼你還不明白,我等並不是金剛不壞之身,你這酒中要是真個下了毒藥,我等竟能無事。就算毒非劇毒,我四人這幾根骨頭挺得住,這四個年輕人豈會也無事麼?” 妙化夫人這纔明白過來,原來她今日命桑虹在酒中下毒獻酒,不料桑虹非但未曾下毒,而且暗中稟明暸師伯。 桑虹叩頭道:“便請師傅責罰。” 妙化夫人一把拖了起來,而且緊緊摟著她,激動之極,說道: “難得你深明大義,為師今日能棄邪歸正,皆出於你之勸了,師傅我好慚愧。” 那周洛自返廳中之後,見莊蓉與辛梅兩人兀自躺在地上,仍未醒轉,心下好生著急,卻不敢言語,待聽酒中並未下毒,雖不擔心了,卻奇怪起來!為何她兩人仍未醒轉?只是不好意思開口。 他這裡心中奇怪,妙化夫人亦已發現了她兩人,道: “既是如此,這兩位姑娘為何還昏迷不起呢?” 多九公笑道: “夫人不用擔心,我等既然無事,她兩人自然也沒事,這是天帝辛璜給兩人服了大還丹,替她倆個伐毛洗髓,哪是昏迷。” 天帝辛璜笑道: “孫女性情頸劣,自幼我不敢授她武功,現今我可放心了,而且她著根基不固,又怎能練那上天梯中武功,是以趁此機會,給他服了丹丸。” 無名叟呸了一聲,說道: “你別說得好聽,甚麼是趁此機會,你不過怕兩人在假裝中毒之後,沉不住氣罷了。” 黃梁道人說道: “辛璜,這就是你的不是了,才說萬流歸源,從此武林為公,哪知你就先起了私心。” 天帝辛璜大笑呵呵,說道: “你這雜毛好沒道理,別人這麼說也還罷了,你這徒孫亦曾服得我的大還丹,我又何私之有。” 黃粱道人說: “這不過是順帶公文一角,她兩人在一起,你怎好意思不給,她雖得了便宜,我老道卻不領你的情,今天要不給這三個娃娃每人一顆,我可不依你。” 卻不料天帝辛璜敞聲大笑,道: “這大還丹雖然費了我數十年功夫,才能採齊藥料,煉丹亦費了不少功夫,得來不易,但我既不能用它返老還童,留來何用,你這雜毛看來。” 說著,將懷中一小小瓷瓶兒取出,將藥丸倒在手掌中,恰是三顆,道: “不瞞你說,我早巳準備下了。” 隨抬手喚周洛、陶丹鳳,桑虹三人近前,陶丹鳳與周洛巳知幾位老人家的安排,還有何客氣的,即遵命上前,桑虹卻是愕然,那妙化夫人躬身道: “我罪孽深重,承蒙不究,已是感激不巳,小徒怎敢承受厚賜?” 無名叟笑道: “呸!又不是給你的,要你推辭作甚,告訴你,你這徒兒早人家的人了。” 黃粱道人點了點頭道:“原來你尚不知,聽你師姊說啦!” 妙化夫人疑惑地望著她師姊,桑虹見各人笑得有異,象有預感一般,臉兒早紅了。 她師姊這才微微一笑,將幾個人商量之事告之,妙化夫人也才明白過來,正是一則以喜,一則以愧,喜的愛徒福緣不淺,愧的是這些人皆大公無私,沒一個將那上天梯擄為已有,忙命桑虹上前叩謝。 那桑虹真羞得抬不起頭來,卻又是一半見羞也,一半見喜,臉兒紅紅,上前叩謝。 天帝辛璜當即每人給了他一顆大還丹,說道: “現下你們不用即刻服下,先將她兩人送去內室,你們再閉戶服用,要知一服了我這大還丹,三日之內不能醒轉。” 桑虹忙應了聲是,妙化夫人道, “虹兒,我那寢室寬大,足夠你五人共處。” 她一直在慚愧而又不安,恨不得獻出她所有的一切,並道: “你們抱起她兩個,隨我來。” 陶丹鳳與桑虹忙抱起二人,隨定妙化夫人,入室去。 到了她的寢室,妙化夫人眼看三人都服下了大還丹,這才為五人閉戶而去,果然那大還丹非同等閒,才吞肚內,立覺渾身大熱,漸次昏昏迷迷。 三日之後,周洛第一個先醒轉過來,睜眼一看,身旁躺著陶丹鳳與桑虹,兀自未醒,辛悔和莊蓉卻巳蹤跡不見。 他翻身坐了起來,不料渾身骨骼一陣連珠輕響,他微一動彈,真力巳充沛全身,他內功巳極精湛,自然明白這是服了大還丹之故,別說是他了,便是一個從來未習武之人,服了此丹,亦有神效。 他心中大喜,也明白因他功力較深,陶丹鳳與桑虹都厚之故,是以醒來較早。 但辛梅和莊蓉哪裡去了呢?他也急於想知道外間的情形,更該去向天帝辛璜拜謝,就在他在開門出來之頃,忽聽有腳步聲行來,房門陡在他面前打開,門外站定兩人,正是辛梅和莊蓉。 莊蓉說:“你醒啦,兩位姊姊呢?” 那辛梅竟然在周洛面前害起羞來,低頭不語,其實眼角兒直向他瞧。 周洛道:“她們想來也快醒了,見到幾位老前輩麼?” 莊容道:“我兩人也是才醒不久,真奇怪,怎麼我們五人睡在一間房裡,適纔我兩個出去,轉了轉,別說那幾位老前輩了,這裡現下除了我們五個之外,再無他人了。” 周洛心中大奇,那幾位前輩走了還有可說,怎麼雪山派的人也去得一個不剩了! 辛梅忽地噗嗤一聲笑,道: “這有甚奇怪的,幾位老人家既然決心消除門戶之見,而那門戶之見最深的,就是這雪山派,自要以身作則,這必是已遣散了徒眾,至於這幾位老人家麼,別人我不敢說,對我爹爹卻清楚得很,他老人家 直以我為累贅,現今見有歸宿,自是遨遊天下名山去了。” 說道歸宿兩字,辛梅竟已若不勝情,周洛卻是喜得心頭痒痒,只望著她傻笑,那辛梅被他望得來七分兒羞也,三分兒惱,狠狠地啐了一口,說: “便宜你啦,你還笑,別得意在前頭。” 莊蓉咯咯咯笑彎了腰,說:“他望望你就害羞,明兒更有教你羞的哩!” 辛梅跺腳道:“你敢欺負我,瞧我饒你才怪。”撲上前去,便要撕她的嘴。 莊蓉一閃身,巳躲在周洛身後,說:“洛哥哥,快幫我。” 那辛梅往日善妒刁怪,此時竟巳完全變了個人似的,想到未來畫眉之樂,四美融融,喜得周洛心裡開了花,忙伸手一攔,說道: “辛妹妹,饒她這一遭兒。” 那辛梅撲去之勢甚急,驀可里被周洛一攔,便撞在他的臂彎裡,象是收勢不住,嬌軀半斜,巳滾入他的懷裡了,周洛左臂一圈,早將她摟個正著。 辛梅跺著腳,說:“好啊,你也欺負我。” 忽聽一笑道:“辛妹妹,誰欺負你了,跟我說,姊姊不依他。” 原來陶丹鳳巳然醒了,而且坐在床上,望著辛梅笑,顯然她巳早醒了過來。 辛梅嚷道:“你笑我,原來你也不是好人。”掙扎出了周洛的懷抱,就要向陶丹鳳撲過去。 陶丹鳳忙道:“小心,虹妹妹還沒醒呢。” 辛梅竟會突然一縮身,吐了吐舌頭,卻見桑虹眼兒霎了兩霎,忽地露出兩排編貝,翻身坐了起來,她在幾人中,最年幼,也最溫婉,是以只笑不言。 辛梅說:“好啊!你們都欺負我。” 幾人嘻笑了一陣,這才商量正經事,周洛道: “此間巳無人了,這雪山荒闢苦寒,乃是練武功絕佳之所,我們何不就在此共研上天梯中的絕學。” 四個姑娘自無異議,自此便在雪山住了下來,三年而後,五人都已盡得上天梯中的武學秘奧,這才共結鸞倚,而且不敢負尊長厚望,即刻連決返中原,闖揚正統,光大武學。 正是,昔日苦中苦,今朝人上人。 (全書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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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7-03, 04:41 AM | #612 (permalin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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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章 江水流屍
我住長江頭 君住長江尾 日日思君不見君 共飲長江水 此水幾時休 此恨何時已 只願君心似我心 定不負相思意 長江。 浪濤滾滾。 萬古恆流。 源出青海巴顏喀喇山南麓。蜿蜒萬里東奔入海,沿途開創出無數奇景和險灘,從古至今,長流不竭,亂石崩雲,驚濤裂岸,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 人事有代謝,江山永不改。 它,歷經千朝百代,看人世間多少悲歡離合,而景色依舊。 就中以三峽的景色最美,若論江流最險之處,當推流經蜀境的不語灘、剪刀峽和鬼門關了。 這些地方江狹流急,怒濤澎湃。行船經此,險象環生,真如進了鬼門關一般。 過鬼門關,江面漸闊,岸山重疊,風景如畫,使人頓釋重負,心胸為之豁然開朗。 順流而下,又六十裡是涪陵縣。 坡在南岸,倚山面江,城北江中有歇神灘。 歇神灘並不美,但它有個悲愴的典故,傳說三國猛將張飛被部下殺害後,他的首級曾飄流至此。 這裡,四周的景色也不壞,夾岸全是巍峨怪石,也有上摩雲漢的大岩壁,飛湍落瀑,白雲綠樹點綴其間,江中經常有漁船舢板出現,唐詩“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頗可為這裡寫照。 在歇嬸灘附近的兩岸上,綠林蓊蔥間,有一間離群而建的茅屋。 它,中間是廳堂,左右各有一耳房,像名山隱士般屹立在江畔上。 江邊,停泊著一艘小漁船,在粼粼波浪上輕輕搖盪著…… 這是七月一日的清晨。 七月一日,俗稱開鬼門,許多遊魂孤鬼,都要在這一天出來覓食。 但這一天的天氣很好,晨霧氤氳中,朝陽探了頭,射出萬道金光,宛如在江面上潑了一層水銀,成筆直一線,看去又像一把劍。 一位老漁夫,嘴上咬著一支煙桿,負手由茅屋裡踱了出來。 他的歲數並不很大,約只五十六七歲,臉上也還有中年人的餘韻,但頭髮卻已斑白,看起來是個飽經憂患的人。 身上雖作漁人裝束,步履卻甚沉穩,神態亦極灑脫,一對眼睛更充滿光輝,好像體內仍有一股不可熄滅的火焰。 一句話,他絕不是個普通漁人! 他踱到江邊,佇望良久,才折身沿江畔而行,走入一片竹林中。 竹林中,有三座墳墓並排著。 由左而右: 第一座墳墓刻的是“神州一劍涂嘯天之墓”! 第二座是“玉簫書生丘清泉之墓”! 第三座“武林豪客歸揚銘之墓”! 那三座墳墓大小相同,而且排列整齊,就好像他們生前是好友,死後便定居一地似的。 但從墓碑的新舊上看,卻可看出他們不是同一天死去的;神州一劍涂嘯天的墓碑石座已生滿青苔,可見逝世已久,玉蕭書生丘清泉的墓碑較前者為新。 而武林豪客歸揚銘的墓碑更新,葬下的時間似僅一年…… 老漁人在三座墳墓前站住,面向大江,靜靜的望著,他嘴上的煙桿已熄,卻還在輕輕抽吸著似正陷入沉思遐想之中。 他雙目發直,目光呈現一片迷惘,臉上的神情,也呈現一片迷茫。 過了好一會,他才徐徐轉身,視線投向武林豪客歸揚銘的墳墓旁邊的空地,臉上的神情變得很複雜,但可以看出他心中似乎在想:“這塊空地仍可再埋下一人……” “爹!爹!您在哪裡?” 忽然,從茅屋那邊,傳來了一個少年的呼喚聲! 老漁人答應道:“翔兒,爹在此地。” 一個黑衣少年聞聲而至。 他年約十八九歲,身高五尺,長得很結實,也很英俊,頭戴一頂竹笠,層上掛著一襲漁網。 雖是漁家子弟,但和他父親一樣,有一種與一般漁人不同的高貴氣質! 他看見父親站在邪三座墳墓前,神色微微一怔,說道:“爹,孩兒要下江了。” 說畢,掉頭欲去。 老漁人道:“等一下,翔兒!” 少年剎住腳,他感覺出父親的語氣和往日不同,因之在轉回身子時,面上現出了驚訝之色,問道:“甚麼事?爹。” 老漁人道:“你過來,爹有話跟你講。” 少年走到他眼前,瞥了那那三座墳墓一眼,訝然道:“爹,甚麼事呀?” 老漁人神情一片嚴肅,緩緩道:“你知道今天是幾月幾日嗎?” 少年有點恍然,道:“對了,今天是七月一日……” 老漁人凝視著三座墳墓,輕輕頷首道:“嗯,今天是他們三人的忌辰,咱們應該為他們燒些冥幣才是,屋中籃子裡有香和冥紙,你去拿來。” 少年應是而去。 不久,取來了一束香和三疊冥紙。 老漁人先點燃了九支香,分別向三座墳墓拜了幾拜,在每座墳前插上三支香,然後說道: “來,把冥紙燒了。” 少年在第一座墳墓前蹲下,拆開一疊冥紙,點上了火。 火焰熊熊而起,在冥紙堆上搖晃著,把少年帶回三年前的一天早晨…… 三年前。 七月一日的早晨。 他和父親下江捕魚,地點是在歇神灘右方附近,一切情形和平日並無不同,可是到了晌午時分,他們正要開船回家時,瞥見從上流飄來了一具屍體! “翔兒,咱們積點陰德,把他撈上岸掩埋了吧!” 屍體撈上船的時候,他們才發現那不是一具尋常的死屍 死者胸口被刀剖開,一顆心不見了! 另外,他們在死者的頸上發現一塊竹牌,上面刻著七個字:“神州一劍涂嘯天!” 不錯,死者確是名揚天下的大劍客神州一剝涂嘯天! 他們父子都知道這個人,老漁人還曾見過這個人,指出死者確是涂嘯天不錯。 涂嘯天為何被殺害了呢? 他倆不知道。 他們把屍體帶上岸,埋在竹林中。 兩年前。 仍是七月一日的早上。 他們已不記得這一天是涂嘯天的忌辰 他們從不把今天是幾月幾日放在心上 照往常一樣,又下江去捕魚。 地點,仍是歇神灘的右方江面,因為這一帶的魚最多,每天都能滿載而歸。 到了快近中午之時,又見從上流飄來了一具尸身。 他們又將屍體撈起,又發現屍體的不尋常。 屍體的心口上,深深插著十三支箭。 那真所謂亂箭穿心。 隨後,他們又在死者的頭上發現一塊竹牌,上面刻的是:“玉簫書生丘清泉”! 一年前。 依然是七月一日。 老漁人因患風濕已不下江捕魚,由少年單獨下江,他仍在老地方捕魚,將近午時,他又撈到了一具死屍。 死屍的雙目被挖掉了。 頸上的竹牌,刻的是:“武林豪客歸揚銘!” 也是一位名滿江湖的武林高手! 今天。 又是七月一日。 少年已經忘記了。 而老漁人卻沒有忘記,他等待今天已經等待了三百六十五天! 冥紙已成灰。 少年從回憶中醒來,慢慢拾起頭,望著父親,道:“爹……” 老漁人喟然道:“是的,今天是七月一日,可能又有一具屍體會漂流到歇神灘,你多留意就是了。” 少年站立起來,揚揚劍眉道:“我們為甚麼不能把那殺人惡魔找出來?” 老漁人苦笑道:“又不知他是誰,到那裡去找他呢?” 少年道:“他一連三年都在這一天殺人,而且把屍體拋入江中,孩兒猜想他必是住在江邊,我們沿江尋去,也許能找到他!” 老漁人搖搖頭,又苦笑道:“沿江尋去?你知道他住在哪地方的江邊?你知道這條長江有多長?而且,縱然找到他,我們爺兒倆又能把他怎樣?” 少年道:“爹是說他武功很高?” 老漁人點點頭道:“是的,涂嘯天、丘清泉和歸楊銘是武林中頂尖兒的人物,他能夠殺死他們三個人,就表示他的武功已高到十分可怕的地步,絕不是我們爺兒倆所能制服的。” 少年嘆了口氣,沉默不語。 他叫華雲翔。 他父親叫華玄圃,十幾年前,“大儒俠華玄圃”六個字在武林中是個響噹噹的字號,名氣絕不在“神州一劍涂嘯天”等人之下,但不知為了何故,他突然退出了武林,帶著兒子遷居到此,成了一個默默無聞的老漁人。 華雲翔開始懂事的時候,就對父親的歸隱感到不解,雖熊老人有著合理的解釋:“你娘死了,爹為了照顧你,不得不退出武林。” 但是他覺得父親的隱退另有原因,因此這些年來,他對父親始終不大了解,就像現在老人的不過問塗、丘、歸三人被殺害之事,使他很感奇怪和失望,他很希望父親不是一個意志消沉的人物。 “翔兒。” “嗯。” “你是否覺得爹太缺少義俠心腸?” “不……” “爹知道你心裡一定有這種想法,但是你該知道武林中的是非是說不清的,你認為這三位武林高人死得太慘,但也許他們確有該死之罪呢!” “但爹不是說過他們都是聲譽卓著的大俠客麼?” “是的,但每個人的品行是不可能自始至終完美無瑕的,有時一個正直的人也會乾出傷天害理之事,爹曾說過,人是靈性與獸性的混合,雖然靈性經常能壓制獸性,但有時候獸性也能戰勝人性。” “………………” “爹還有一種心意想告訴你,這些年來,爹雖然傳授你武功,可不希望你恃技去闖盪江湖,爹的用意,只要你健身防身而已!” “………………” “武林,是一池混濁的水,任何人淌了混水,就很難抽身而退,要不停的殺!殺!殺! 以殺來保護自己,然而任何人都無法每戰必勝,於是總有一天,殺人的也將被人所殺,結束了寶貴的性命,辜負了父母對他含辛茹苦的養育之恩。” “爹,孩兒並無闖盪江湖的打算!” “很好,你去吧!” “是!” “還有,多留意一下江上,如發現又有屍體飄來,仍應將他撈上岸來,我們爺兒倆雖不能替他們報仇,但為他們掩埋遺體卻是應該的。” “是的。” 華雲翔乘上漁船,操槳向江上駛去。 每天早上,他都要下江捕魚,然後到了晌午時分,收網回家,在家裡吃過飯後,再桃著鮮魚入城販賣,換取父子倆的生活所需……… 這一天的天氣的確很好,太陽雖已升到山頭上,江上卻很涼爽,清風拂面,沁人心脾。 他仍然把船駛到歇神灘右方的江面上落碇,開始了一天的生活。 他把漁網張掛起來,再慢慢的讓它沉入江中。 他們父子在這裡捕魚已有數年之久,因為這是一塊鯉魚繼集之處,每次把網拉上來時,網裡總有幾尾蹦蹦跳跳的鯉魚。 但是這一天,他已無法專心注意捕魚,他頻頻的向上流望去,明知前三具屍體都是在晌午時分才流到歇神灘的,今天如果仍有一具屍體流來,也必定是在晌午時候,但他仍頻頻向上流搜望。 今天會有第四個被害者的屍體流來麼? 如有,他會是誰? 那個殺人的惡者,他為何而殺人? 又為何選定七月一日這一天殺人? 七月一日鬼開門,莫非那殺人惡魔真是個鬼魂不成? 最先的一個鬼魂找上“神州一劍塗嘯天”來代替,第二年塗嘯天的鬼魂再找上“玉簫書生丘清泉”去代替,第三年丘清泉再找上“武林豪客歸揚銘”來代替? 不!不!這是無稽之談! 塗、丘、歸三人一定是被人殺害的! 因為“玉蕭書生丘清泉”是被十三支利煎射死的,鬼魂絕不會使用人世間的武器,也不會挖去人的心肝和眼睛……… 魚網拉上來,網裡蹦跳著幾尾鯉魚。 華雲翔把鯉魚一一捉入魚簍,然暖又將魚網沉下去。 太陽還在東方天邊,但他仍情小自禁的頻頻瞭望上流的江面。 這一帶水勢不疾,波浪起伏不大,如有甚麼東西浮在江面上,是很容易發現的。 這時,江面上甚麼也沒有,只有兩艘貨船遠遠面來。 華雲翔又將魚網拉起,把捕獲的魚捉出,塞入魚簍中……… 終於,太陽已升到頭上了。 這已是該回家的時候。 而江上仍無流屍出現。 華雲翔感到一絲欣慰,他收起魚網,一面自言自語道:“也許殘殺已經結束,那殺人惡魔只要殺害塗嘯天、丘清泉、歸揚銘三人而已,因此今年小會再有第四具屍體出現了。” 但是,他沒有接著收起船碇,覺得他應該再多等一會兒,因為他想到那殺人惡魔雖可在同一天的同一時候殺人,但屍體卻不一定能在同一時候飄流到歇神灘。 他在船尾上坐下,一眼不瞬的注視著江面,心頭不免有些緊張。 忽然,他跳了起來。 來了麼? 是的,他看見一截很像屍體的東西,正由上流載浮載沉飄流過來。 他確信那是屍體不錯,因之立即入艙取出一只鐵鉤,裝上一支長竹桿,準備撈取那具屍體。 那具屍體,正朝他的船飄來。 轉眼間,已飄流到近處。 他正要伸出竹桿,卻突然怔住了。原來,漂流而來的不是屍體,而是一截木頭,由於它在江上載澤載沉,因此看去很像一具屍體。 他不禁失笑的透了一口氣,把竹桿放下,喃喃說道:“嘿,真是開玩笑!” 一語方畢,他突又俯身抓起竹桿,疾速的向江上伸去 向一具真正的屍體鉤去。 一點不錯,是一具屍體。 屍體是隨在木頭後面飄來的,由於木頭的目標較大,吸引了他全部注意力、因此沒有發現隨在木頭旁面的屍體。 還好他眼明手快,總算鉤住了屍體。 他把屍體鉤到船邊,定睛一瞧,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氣,叫道:“老天,竟是一具無頭屍!” 不錯,屍體的頭已不見,那是被人用刀斬下的,頸口很平,還有一些血絲由頸口溢出,頗見剛被殺害不久! 屍體身上穿的是一襲華貴的文士衫,瞧年紀很不滿六十,似是一位儒者。 華雲翔去年已單獨撈過一具水流屍,故今天已不象去年那樣激動慌亂,他熟練的探出右臂,一把抓住死者的腰帶,將他提上船。 果然又是一個被害者! 一連四年,都在七月一日這一天! 所不同的是每一個被害者的死狀,第一個塗嘯天被挖了心肝,第二個丘清泉被十二支利箭射中心房,第三個歸揚銘被挖了雙目,而今天的第四個被斬去了首級! 這意味著甚麼? 這人是誰? 華雲翔一想到“這人是誰”的時候,立刻動手搜索尸身上必然有的一塊竹牌,前三個被害者的頸上都掛著一塊刻有死者姓名綽號的竹牌,而今天這個被害者的頭沒有了,竹牌自然不能掛在頸上,但一定改系在身上的某一處。 果然不錯,他在屍體的右腕上找到了竹牌。 而當他一雙眼看清竹牌上的刻字時,他頓時面色大變,駭叫了起來。 原來,竹牌上刻的是:“大儒俠華玄圃!” 他父親的名號! “不!不!不!不可能,這不是我爹!我爹今早不是穿這樣的服裝……” 他一邊叫喊,一邊用發抖的雙手摸著屍體的四肢,一顆心漸慚住下沉,渾身陣陣發著寒顫。 他父親的身上雖無特徵,但兒子辨認父親,是一眼就能認出的,正如父親一眼就能認出兒子一樣。 他一見那竹牌上的六個字,便一眼認出屍體是自己的父親不錯! 他直直的瞪著父親的無頭屍,面上肌肉痙攣不止…… 良久良久,他才發狂似的拉起船碇,抓起漿板,運漿如飛,向家裡駛去。 一路上,他感到腦門暈眩,天地在眼前旋轉,但他終於把船駛回到岸邊。 他扔下漿板,抱起無頭屍體跳上岸,拔步向家門奔去,一邊奔路一邊大叫道:“爹! 爹!” 他還抱著一絲希望,希望父親還在屋中,像往日一樣,正在廚房裡燒午板。 “爹!爹!” 他嘶聲呼叫,疾衝入屋。 廳堂上沒有人! “爹!爹!您在那裡?” 他衝入房中,沒有人,再衝入廚房,也沒父親的一點影子! 而且,廚房的爐灶沒生火!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們父子只在決定一起入城的那一天,他們才不生火,而且他父親很少單獨入城,更不會不告而去! “爹!您在哪裡?您在那裡啊?” 他飛奔出屋,四下找尋著,呼喚著,然後腳步漸渤慢下來,最後在廳堂門口癱瘓的跌坐下去,心死了! 他抱著父親的無頭屍,一動不動的坐在地上。 太陽西沉了。 他仍然不動。 夜色降臨了。 他依然不動。 他希望這是惡夢,他經常做惡夢,但每次醒來發覺自己安安穩穩的躺在床上,而眼前的一切情景依舊時,他會感到欣慰無比,現在他就想等待那種情形,等待一眨眼間發覺自己是躺在床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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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7-03, 04:43 AM | #613 (permalin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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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章 磨刀老人
又一天的曙光出現在他眼前時,他才輕輕的把父親的無頭屍放落地上,慢慢的站立起來。 他由屋裡取出一把鋤頭,走入竹林中,在“武林豪客歸揚銘”的墳墓邊,一鋤一鋤的掘下去…… 他們父子沒有親友,他們父子也沒有積蓄,因此他現在所能做到的,就是用一張草蓆包裹父親的遺體埋下去。 不久,他已將父親埋好,再找來一塊石板,在石板上刻下“先父大儒俠華玄圃之墓”十個字,把它安置於墳前。 一切都弄妥了,他跪下拜了幾拜,隨即起身走到江邊,跳上船,把船上的魚網扔上岸,把魚簍裡的魚倒入江中,便操槳溯江駛去。 直到現在,他都不感覺飢餓,不感覺疲倦,也始終沒流下一滴眼淚。 他的心神一直處在麻木的,恍惚的情況中。 他只有一股堅定的意志,這股堅定的意志使他有力氣駛船,即使迎面而來的是一道瀑布,他也有勇氣把船開上去 他要去找那個殺人的惡魔! 他確信那殺人惡魔就在上游不遠的地方,因為他撈到父親的遺體時,父親的遺體還有血絲淌出,也許父親被害的地點就在前面不遠的鬼門關上。 江水迎面奔騰而來,似乎可以一口把他的漁船吞掉,但他毫不氣餒,前進的速度雖慢,他卻不在乎,不停不歇的逆水駛去! 駛上七八里,駛出了一大片千仞峭壁,他才把船靠上南岸,徒步沿著起伏如浪的山巒走去。 他們的家在長江南岸,因此他斷定父親是在南岸的某一處山上被殺的,他認為只要沿著江岸向前搜索,必可找到父親被害之處。 唯一使他擔心的是:那殺人惡魔可能已經逃了! 行行復行行,翻山越嶺的走了四十鄉里路,沒有任何發現,而天色又漸漸黑下來了。 他的腳步已呈蹌踉,但他仍然不停止,仍然一直向前走,一步不停的向前走。 不知不覺,他來到了一間草屋前。 這間草屋和他們的家一樣臨江而建,有燈光由屋中射出,看上去也是一戶捕魚為生的人家。 華雲翔站住了腳步,身形搖晃著,無力的開口賦道:“屋裡有人麼?” “誰呀?”話聲中,走出來一個中年婦人。 這個中年婦人穿的是粗布衣裙,但姿色不惡,氣質也比一般打魚的婦女人家要脫俗得多! 她看見華雲翔一副疲累不堪之狀,很驚訝的問道:“你是誰家的孩子?到這兒來幹什麼?” 華雲翔強打精神的拱手道:“這位大嫂,小可向您打聽一件事……” 中年婦人道:“甚麼事?” 華雲翔道:“昨天早上,大嫂可曾看見有人由你們這兒經過?” 中年婦人道:“沒有呀!我們這兒一年到頭也難得見到一個生人,你在找誰?” 華雲翔沒有會答,他擺頭四下望瞭望,又問道:“請問,大嫂家中還有些什麼人?” 中年婦人道:“沒有別人,只有我一個,我丈夫去世了,我兒子出外謀生,只留我一人在家……” 語畢,臉上露出淒涼之色。 華雲翔沉默有頃,道:“大嫂可否讓小可在簷下坐一坐?” 中年婦人道:“你可以到屋里來坐。” 華雲翔道:“不,小可就在簷下坐坐,馬上就要走了。” 說著,走去簷下坐下,背部靠上牆壁。 中年婦人道:“還是到屋里來歇歇吧!坐在這外面是不行的,會招涼!” 華雲翔搖搖頭。 中年婦人帶著憐憫的眼光打量著他,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華雲翔道:“華雲翔。” 中年婦人又問道:“你家在何處?” 華雲翔道:“在歇神灘附近。” 中年婦人吃驚道:“歇神灘?那距此好像有五十多里遠吧?” 華雲翔道:“是。” 他很想不回答,很想靜靜的歇息一會兒。 但是中年婦人卻對他生起很大的好奇心,再追問道:“你們是幹甚麼的? ” “捕魚,” “你到這兒來幹什麼?” “找人。” “找誰?” “一個殺害我爹的惡魔。” “嗄!你爹被人殺死了?是怎麼回事呀?” “……” “你……你看樣子又累又餓,我去弄一碗粥給你喝喝。” 她說畢,走入屋裡去了。 但等她端出一碗熱騰騰的粥時,華雲翔已經睡著了,頭歪在一旁,睡得很酣。 她張口想喊醒他,但看他睡得那樣酣,便不忍吵醒他,把熱粥端回屋裡,拿出一床薄被,輕輕蓋在他身上…… 他原打算坐一會便繼續上路,豈知竟一覺睡到天亮! 晨鳥悅耳的啼聲,把他吵醒了。 他徐徐睜開眼皮,一眼瞥見身上蓋著棉被,剎那間以為是在自家床上,以為前此的一切全是一場惡夢,心中一喜脫口喊道:“爹!爹!” 中年婦人由屋裡轉出,臉含淺笑道:“你醒來了,你爹在那裡呀?” 華雲翔頭上像挨了一棒,心頭一陣絞痛,這才情不自禁的掉下了眼淚。 一切都是真的,是血淋淋的事實,父親是死了,再也見不到他老人家了! 他努力想抑制悲痛,仍禁不住放聲大哭起來。 中年婦人面上也流露出同情的悲傷,說道:“別哭了,你能告訴我你爹是怎麼被人殺害的麼?” 華雲翔低頭痛哭不已。 中年婦人嘆息一聲,緩緩道:“也好,你若想哭個痛快,就盡情的哭吧,積壓在心裡是很不好受的……” 華雲翔突然站起,道:“我要走了!” 中年婦人道:“等一下。” 她急急入屋再端出一碗熱粥,遞給他道:“前面不遠就是鬼門關,很難行走,你最好先喝下這個再去。” 華雲翔接過熱粥,一口喝下,把空碗遞還給地,拱手道:“謝謝,容後圖報!” 語畢,拔步便走。 他仍沿著江岸一路向前搜索,走了三四裡路,已到鬼門關。 鬼門關是長江最險的一段水路,江狹流急,兩岸是高聳入雲的峭壁,普通人是絕對爬不上去的。 他看到那巍峨高聳的峭壁,心中便有一種預感,相信父親被害之處,必是在那鬼門關的峭壁之上,因此立刻加快腳步奔去,向上攀登。 不到半個時辰,他已置身於鬼門關最高的一座峭壁上,他拖著疲憊不堪的雙腳,仔細的四下搜索著…… 突然,他發現了 發現了幾滴血! 是在一塊瀕臨大江的岩石上,血已幹了! 他面上又起痙攣,神情激動地道:“這一定是爹的血!爹一定在這裡被殺害的!” 但隨即他又否定了自己的看法,又自言自語道:“不,爹的遺體是在這裡被拋下的不錯,但不是在這裡被害的!” 理由是:岩石上只有幾滴血,假如是在岩石上被殺害的,石上必有大量的血! 那麼,爹是在何處被殺的呢? 他轉頭向南望去,立刻又發現了幾滴血,當即折身向南走去。 峭壁上是崎嶇不平亂石雜陳的峰巔,他才走到第二處血跡,接著又看見前面有血跡,原來血是從南方峰巔上一路滴過來的。 他便循著血跡向前走,走了數十丈,陡地剎住了腳步,面上露出震駭之色! 原來,他看見了四個人 四個石頭人! 是四具翁仲麼?不是! 石翁仲是肅立的,而那四個石頭人卻是跪著的,而且每一個的相貌和姿式都不相同! 那是四具用石頭雕刻出來的人像! 再定睛細觀,華雲翔的面色更是陣陣發白,目瞪口呆的怔住了。 因為,他已認出了四個石頭人的面貌。 由右而左,第一個石頭人是“神州一劍涂嘯天”! 他雙腿並攏跪著,抬頭向天,雙手緊抓著洞開的胸口,好像他的胸口是被自己的雙手撕裂的。 第二個石頭人是“玉簫書生丘清泉”! 他也是雙腿並攏跪在地上,抬頭向天,所不同的是他雙臂張開,心中上揮著十三支鐵箭! 第三個石頭人是“武林豪客歸揚銘”! 他一樣跪在地上,雙手按在膝上,頭略低垂,目中無珠,雕刻出被挖去雙目之狀。 第四個石頭人正是“大儒俠華玄圃”! 他跪著,頸上無頭,頭托在他伸向前的雙掌上,那樣子就像他自己砍了了頭,心甘情願的要把自己的首級奉獻給人! 總之,和真人的死狀一樣,一個被挖去心肝,一個亂箭穿心,一個被挖去雙目,一個被斬了頭! 華雲翔驚愕萬分,呆立良久,才想起要找那個殺人惡魔,當即一個箭步跳過去,在四具石雕像的周圍搜索起來。 但找了一遍又一遍,卻未見到那個殺人惡魔的一點蹤影,分明殺人惡魔不是住在峰巔上,他殺了人安放了石雕像後,早已離去了。 華雲翔雙目發赤,似要射出火來,一邊搜索一邊大叫道:“魔頭!你在哪裡?你給我滾出來!” 沒有! 除了四具石雕像之外,甚麼也沒有! 華雲翔悲憤已極,頹然在父親的石雕像前坐下來。 他低頭默默的流著眼淚,一會之後,才抬頭望著蒼天,喃喃道:“老天,他是誰?他為甚麼殺了人,還要雕刻出被害者的身像放在這裡?” 蒼天無語! 他又垂下了頭,心中充滿了悲痛和困惑,他有許多死結解不開,首先他想到了父親被害時身上所穿的那襲衣服,他記得父親的衣箱裡確有那襲衣服,那是以前他父親行道江湖所穿的,後來歸隱江邊之後就不見他穿了,他為甚麼突然又穿上那件舊衣呢? 如果那是父親自動穿上的,便表示父親已預知將被殺害,既然如此,他必知殺人惡魔的姓名來歷,他為甚麼始終隱而不宣? 爹是打不過殺人惡魔而被害的? 抑是像石雕像那樣,心甘情願獻出首級? 為甚麼? 為甚麼啊? 蜀東萬縣東南兩百四十裡處,有個不大不小的地方,名叫“磨刀溪”。 磨刀溪上住著一位磨刀老人,他每天外出為人磨菜刀磨剪刀,經他磨過的刀,鋒利無比,因此遠近聞名,但人們只知道他“磨刀老人”,知道他的姓名的人很少。 華雲翔是少數知道“磨刀老人”的姓名的一個。 他非但知道“磨刀老人”姓芮名斌,且知他是一位武林高人,因為“磨刀老人”是他父親唯一有連系有來往的朋友。 他現在來到了磨刀溪。 磨刀溪是個大鎮,除了鎮上之外,鎮外也還住著不少人家。 華雲翔只知“磨刀老人”住在磨刀溪,卻不知他住在磨刀溪的何處,他問過了許多人,人人都知道“磨刀老人”這個人,卻沒有一人知道“磨刀老人”的住址。 磨刀老人就是這樣一個人,看來平凡庸俗,其實神祕莫測! 華雲翔只好到處尋找,希望能在街上碰上他,可是走遍了整個鎮上,卻沒見到他的影子。 他改向鎮外尋找,走到一片村莊上,終於聽到“磨刀老人”的聲音了! “磨菜刀磨剪刀!磨菜刀磨剪刀……” 多麼好聽的聲音! 華雲翔循聲趕過去。 磨刀老人背著他的磨刀工具,正迎面走來。 他年已八旬開外,滿頭白髮,滿臉皺紋,身穿一件破棉襖,腰上束著一條黑帶,腳系草鞋,小腿肌肉很豐滿,可以看出他是個體格健壯的老人。 華雲翔急迎上去,如見親人般的喊道:“芮老伯!” 磨刀老人腳下一剎,雙目精芒隱透,等到認出了華雲翔后,臉上才升起驚喜之色,叫道: “啊呀!你是玄圃的兒子華雲翔呀!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華雲翔苦笑了一下,沒有立刻作答,他在強忍著眼中的淚水,不使它流下來。 磨刀老人似已看出華雲翔神色有異,不禁訝然道:“你怎麼啦?” 華雲翔仍未回答,他怕自己一開口說話,眼淚就會掉下來。 磨刀老人更為詫異了,注目問道:“你是來找老朽的麼?” 華雲翔點了點頭。 磨刀老人欣然道:“很好,你跟老朽來,咱們回家去說話!” 說著,領路前行。 華雲翔隨後跟上,乘機抹掉即將奪眶而出的眼淚。 磨刀老人一邊走一邊說道:“好久沒去你家了,令尊還好吧?” 華雲翔道:“好。” 磨刀老人很高興,笑道:“前幾天老朽還想到你們爺兒倆,正想過幾天去找你們爺兒倆要鯉魚吃呢!” 華雲翔又沒有回答。 磨刀老人掉頭看了他一眼,奇怪地道:“孩子,你受了甚麼委屈?” 華雲翔道:“老伯,等到了家,再容小姪詳細奉告吧!” 磨刀老人說了聲“好”,便不再開腔,默默的在前領路。 走出村莊,轉南行約半裡,到了一座破祠堂外。 磨刀老人笑道:“這就是老朽的窩,一間斷了香煙的破祠堂,你一定感到很奇怪吧?” 祠堂雖然破舊,仍可避風雨,裡面有一張竹床,壁上掛看幾件舊衣,地上擺看一些炊具,此外別無他物。 磨刀老人進入堂內,把工具卸下,笑道:“坐!坐!待老朽生火煮一壺茶來喝喝……” 說畢,立刻在爐邊蹲下,動手生火。 華雲翔道:“老伯,小姪不渴,您別忙了。” 磨刀老人道:“不喝茶,也要吃飯,老朽今早買了半斤豬肉,一顆大白菜,咱們來吃豬肉燉細粉 怎麼樣?你受了甚麼委屈?告訴老朽,老朽可以替你解決,不過下次去歇神灘,你可得捉幾尾大鯉魚讓老朽打打牙祭,老朽已好久沒吃過紅燒鯉魚啦!” 華雲翔道:“老伯,我爹死了!” 磨刀老人渾身一震,整個人僵在爐邊,隔了好半響,才慢慢掉頭望他,不勝驚愕地道: “怎麼死的?” 華雲翔泣然淚下,道:“被人殺死的,日期是七月一日,像神州一劍涂嘯天三人一樣,屍體被拋入江中,流到了歇神灘……” 把經過及所發現的情形說完,他又悲從中來,痛哭失聲。 磨刀老人曾不止一次去過歇神灘,故對塗、丘、歸三人之死都知道,但他年紀太大了,和華雲翔的父親一樣不願再過問武林是非,因此未去追查兇手,現在一聽“大儒俠華玄圃” 也遭到了與塗、丘、歸三人同樣的命運,一張滿是皺紋的臉登時沉了下來。 他神情嚴肅的沉默良久,才開聲道:“你除了發現鬼門關上那四具石雕像之外,還有沒有別的發現?” 華雲翔搖頭道:“沒有。” 磨刀老人凝目又問道:“沒有那兇手的一點蹤跡?” 華雲翔道:“沒有,小姪在那上面搜索了一天,連兇手的一個腳印也未發現。” 磨刀老人精眸閃動著,再問道:“那四具石雕像,是在山上雕刻的?或是從別處雕刻好再搬上去的?” 華雲翔道:“好像是在別處雕刻好再搬上去的,因為山上沒有一點雕刻的碎石。” 磨刀老人起身負手踱來踱去,沉吟道:“哼,兇手每年七月一日殺害一人,又雕刻被害者的石像擺在鬼門關上,這算甚麼名堂?” 華雲翔面含悲憤道:“那惡魔選定在七月一日殺人,也許沒有甚麼特別的意義,他可能是花一年的時間雕刻好一具人像,把它搬上鬼門關,然後再殺害那個人!” 磨刀老人道:“他雕刻被害者的石像擺在鬼門關上,用意何在呢?” 華雲翔咬牙切齒道:“是對死者的一種凌辱!” 磨刀老人道:“如是凌辱,那便是仇殺。” 華雲翔道:“不錯,是仇殺!” 磨刀老人停止踱步,注目問道:“你從何斷定是仇殺?” 華雲翔道:“因為我爹知道那惡魔是誰!” “哦?” “那天早上,我爹特別勸告小姪不要去闖盪江湖,他說武林像一池混濁的水,任何人淌了混水,就很難抽身而退,要不停的殺戳,以殺來保護自己,但殺人的總有一天也會被殺,結束了他寶貴的性命,辜負了父母對他的養育之恩 這分明是臨別贈言! 後來,小姪撈獲他老人家的遺體時,發現他身上穿著一件十幾年前的舊衣,那應該是他自己穿上的,由此可知他老人家已知那惡魔要下手殺害他,既知那惡魔將下手殺害他,自然知道那惡魔是誰!” “令尊從來不曾告訴你他結了甚麼仇家麼?” “是的,有關他以前的一切,他從不肯告訴小姪,這就是小姪今天來找您老人家的原因,您老人家是我爹退隱後唯一有來往的朋友,小姪想您老人家對我爹以前的一切必甚清楚。” 磨刀老人面上露出了苦笑,搖頭道:“不,老朽對令尊以前的一切並不清楚!” 華雲翔失望地道:“可是,您老人家和我爹相交多年,怎會不知道我爹過去的一切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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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7-03, 04:44 AM | #614 (permalin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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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章 福記鐵鋪
磨刀老人道:“不錯,老朽與令尊相識已有十多年之久,老朽大令尊二十多歲,我們可說是忘年之交,十多年前,我們在一個偶然的情形下結識,那時我們都已不在江湖上走動,由於趣味相投,就成了好朋友,但是令尊從不問老朽的過去,老朽也從不問他的過去,我們只交現在,不交以往,我們就是這樣‘推心置腹’的一對好朋友。” 華雲翔嘆道:“但是,您老人家總該知道有關我爹以前的一些傳聞吧?” 磨刀老人頷首道:“是的,在與令尊結識之前,老朽就聽過令尊‘大儒俠華玄圃’的大名,大家對令尊的為人都很稱讚、因為令尊文學武功均有超人的成就,而且秉性耿直,古道熱腸,經常在江湖上鋤姦扶危,因此贏得‘大儒俠’三個字的美號。” 華雲翔道:“我爹既然經常行俠仗義,勢必也得罪了不少人?” 磨刀老人道:“那是當然,不過你要知道,令尊‘大儒俠’三個字並非指他文學好,乃指他行事有儒者之風,他對歹徒從不趕盡殺絕,因此你所說的仇殺,老朽實在有些不敢相信,因為不可能有人如此痛恨令尊,而對他下此殘暴的手段!” 華雲翔道:“但是,從我爹對我的勸告以及換穿舊友這兩件事上看,分明我爹是認識那惡魔的啊!” 磨刀老人點點頭,長嘆不語,顯然他對“大儒俠華玄圃”之死也想不出一個合理的答案來。 華雲翔道:“那天早上,我爹還說了一句話,他對塗、丘、歸三人之死,竟說他們可能有該死之罪,他還說一個人的品行是不可能自始至終完美無瑕的,有時一個正直的人也會乾出傷天害理之事,從這些話看,難道說塗、丘、歸三人和我爹早年曾經……” 磨刀老人擺手打斷他的話,面呈嚴肅道:“孩子,你不該懷疑令尊,雖說善惡只隔一層薄紙,雖說老朽對令尊過去的一切不了解,但是老朽敢說令尊絕對不是一個曾經乾過傷天害理之事的人!” 華雲翔默默有頃,又道:“我對我爹的隱退也不大了解,他老人家雖曾解釋是為了照顧我,但我總覺得他的隱退另有原因……” 磨刀老人注目道:“你是說:令尊的隱退可能與今天的被殺有關?” 華雲翔點了點頭。 磨刀老人注目道:“老朽覺得不會有甚麼關係,令尊隱退的理由是很充分的,你想令堂死了,令尊怎能帶著你一個小孩子在江湖上行走?” 華雲翔道:“但是這幾年小姪已經長大了,而我爹今年也不過五十六歲,他為何甘願在歇神灘長住下去呢?” 磨刀老人道:“一個人若過慣了平靜安適的日子,是不想再動的,就如老朽,老朽以前也是飄泊無定到處為家的,後來到了這磨刀溪後,由於日子過得平靜安適,便不想再動了。” 說到這裡,他又蹲到火邊繼續生火。 華雲翔查不出父親被害的一點原因,內心痛苦萬分,道:“看這情形,小姪如想找到那殺人惡魔,只好回家等待明年七月一日的來臨了!” 磨刀老人一面洗米下鍋,一面說道:“你以為那人明年七月一日還會殺害一人?” 華雲翔道:“是的,他總不會只殺到我爹為止吧!” 磨刀老人道:“要在家裡等待一年之久,那是一件痛苦之事,老朽覺得你現在有三條路可以走,第一條路是去找尋塗嘯天、丘清泉和歸揚銘三人的後人,他們三人的親人也許對你的追查兇手有很大的幫助……” 華雲翔插口問道:“塗、丘、歸三人有後人麼?” 磨刀老人道:“沒有妻兒,也有兄弟!” 華雲翔道:“老伯可知他們三人家在何處?” 磨刀老人搖頭道:“老朽不知,不過他們三人都是武林中鼎鼎有名的人物,想來不難打聽出來。” 華雲翔道:“第二條路呢?” 磨刀老人道:“第二條路,去找‘鬼斧神工陰懷仁’!” 華雲翔一怔道:“鬼斧神工陰懷仁是誰?” 磨刀老人道:“中原最著名的一位雕刻師傅,他擅長雕刻人像,龍柱、石獅等物,許多著名的廟宇的雕刻物、都是他的傑作,照你所說,那兇手既能把石雕像雕刻得栩栩如真,其人必是一位雕刻師傅,如果‘鬼舞神工陰懷仁’肯同你去鬼門關,說不定可從石像雕的手法上指出兇手為誰。” 華雲翔聞言色喜道:“他住在那地方!” 磨刀老人道:“據說住在重慶府,你若到了重慶府,隨便向寺廟的人一打聽,大概很容易找到。” 華雲翔道:“他是不是練家子?” 磨刀老人道:“這個老朽倒不大清楚。” 華雲翔道:“第三條路呢?” 磨刀老人道:“找‘七劍堡’的大堡主成鳳儀請教請教,他是當今武林數一數二的人物,據說早年跟令尊及塗、丘、歸三人均有交情,後來不知何故而疏遠,也許他能提供一些線索給你。” 華雲翔道:“奇怪,小姪怎麼從未聽我爹提起成鳳儀這位人物?” 磨刀老人道:“令尊不希望你涉足武林,自然不會把武林中一些知名人物說給你聽。” 華雲翔道:“成鳳儀又住在何地?” 磨刀老人道:“劍閣。” 華雲翔道:“為人如何?” 磨刀老人道:“不壞,就是人高傲了一些,他們‘七劍堡’以劍法飲譽天下,共有七個兄弟在撐門戶,這些年來頗有領袖武林之勢。” 華雲翔想了想,道:“那麼,小姪就先去‘七劍堡’請教成鳳儀,順便向他打聽塗、丘、歸三人的親人住在那裡,如無所獲,再折返重慶府找‘鬼斧神工陰懷仁’,老伯以為如何?” 磨刀老人道:“可以。” 華雲翔有了主張,心情開朗不少。 磨刀老人問道:“令尊的武功都在一對判官筆上,他的‘七十二判’有沒有傳授給你?” 華雲翔道:“有的。” “那你把那對判官筆帶在身上了?” 華雲翔道:“小姪沒有想到。” 磨刀老人道:“這表示你全無江湖經驗,出門不帶武器是不行的。” 華雲翔赧然道:“小姪回家去取如何?” 磨刀老人道:“那太麻煩了,還是在路上買一對暫用……” 老少交談之間。一頓飯菜燒成了。 磨刀老人拿出碗筷,笑道:“來,咱們吃飯,吃過飯再說 你喝不喝酒?” 華雲翔道:“小姪可以喝一些,不過小姪現在不想喝,小姪要等報了父仇之後再喝!” 磨刀老人道:“酒,有時可以使人暫時忘掉痛苦,不過你的想法也對,咱們就來吃飯吧!” 他的豬肉燉細粉雖不見得怎樣高明,卻是華雲翔數日來吃得最落胃的一頓飯。 華雲翔一邊扒飯一邊問道:“老伯,您為人磨刀,一天可賺幾文?” 磨刀老人笑道:“不多,勉強可以吃飽就是了。” 華雲翔道:“聽我爹說,您老武功很高,為何甘願隱跡於此?” 磨刀老人哈哈一笑道:“傻孩子,一個人武功很高,難道就可去偷去搶?一樣要規規矩矩的賺錢生活呀!” 華雲翔道:“小姪是說,您這麼大年紀了,還要天天外出為人磨刀賺取蠅頭小利為活,未免太辛苦了。” 磨刀老人搖頭笑道:“並不,老朽喜歡這種平凡無憂的生活,雖然賺錢不多,但從未挨餓,一個人活在世上,能夠吃得飽穿得暖就夠了,最要緊的是不要欠債,不要與人結仇,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安安適適的過一輩子,便是神仙生活!” 華雲翔道:“您老所說不要與人結仇,只怕不易做到,你不害人,人卻害你,就如我爹……” 語至此,又不禁哽咽起來。 磨刀老人嘆道:“是的,這世上要潔身自好實在不容易,但佛家有所謂‘種瓜得瓜,種豆得豆’一語,一個人只要不為非作歹,遭遇不幸的機會也就較少,當然,老朽這話並非指令尊而言。” 華雲翔道:“您老認為小姪應不應該為父報仇?” 磨刀老人點頭道:“父仇不報,豈為人子?當然該報!不過你若能先把兇手殺人的動機查明白,就更好了……” 華雲翔道:“萬一……萬一小姪將來查明我爹確有取死之罪,那小姪該怎麼辦?” 磨刀老人道:“這要看你自己了,冤冤相報總非善策,不過從兇手殺人棄屍及雕像凌辱的情形來看,其人必非良善之輩,所以你現在不必擔心這些。” 說到這裡,浩歎一聲,又道:“怕的是像老朽一樣,雖有報仇的正當理由,卻無力去報仇!” 華雲翔聽得心頭一動,問道:“您有仇未報?” 磨刀老人點點頭道:“是的。” 華雲翔道:“是因對方武功很高?” 磨刀老人又點頭道:“可以這麼說……” 磨刀老人擺手道:“這個你別問,還不是你知道的時候。” 華雲翔迷惑道:“等您的刀磨利了的時候?” 磨刀老人苦笑道:“是的,老朽有一把刀磨了二十多年還磨不利,恐怕這一生是無法磨利它了。” 華雲翔聽懂了。 並非刀磨不利,而是時機未到! 華雲翔道:“小姪可以幫您的忙麼?” 磨刀老人搖頭道:“如果老朽要人幫忙,二十多年前就可以把事情解決了!” 話聲微頓,繼之面泛爽朗笑容道:“提到這件事,老朽倒想勸勸你不要躁急,君子報仇三年不晚,你看老朽已等了二十多年,到現在還在等,老朽並不急,希望你也不要躁急。” 華雲翔點點頭。 聽了老人的話,他的心情變得寬爽冷靜多了。 老少倆吃飽飯後,磨刀老人衝了兩杯茶,把一杯遞給華雲翔,問道:“你何時動身去‘七劍堡’?” 華雲翔道:“小姪打算等下就走。” 磨刀老人笑道:“看來你還是躁急!” 華雲翔道:“小姪總得走啊。” 磨刀老人道:“假如你願意可以在老朽這兒住上半個月,老朽打算把一套蒙古摔角功夫教給你,也算是老朽對故人之子盡點心意,我想你這一生想不涉足江湖已不可能,多學點功夫充實自己,就可以少吃一點虧,怎麼樣?” 華雲翔道:“好的,小姪遵命。” 半月之後 華雲翔離別了磨刀老人,取道北上。 目的地,是劍閣七劍堡。 這算是他初次下江湖,但是他已無一點恐慌之感,他感到自己已變了另一個人,這不僅是他從磨刀老人那裡,學得了一套對防身極有用處的蒙古摔角術,而且還學了許多行走江湖的經驗。 走了一天,在大溪口渡過長江,使轉向西北而行,他決定徒步走到劍閣,因為他身上的盤川不多,買不起馬,也乘不起車。 曉行夜宿,走了八九天,來到一處地名蓬安的大縣城。 這個城他沒來過,卻聽磨刀老人說過,磨刀老人告訴他可在城中一家名叫“福記鐵鋪” 買到判官筆,店東劉三福是他的朋友。 劉三福專為武林人打造各種武器,他打造的武器和磨刀老人磨過的刀一樣有名,有人認為買劉三福的刀讓磨刀老人去磨,便可成為一把寶刀,但磨刀老人從不肯替人磨“殺人的刀”,他只替人磨菜刀和剪刀。 華雲翔在城中一家小飯館吃過了飯,就往“福記鐵鋪”而來。 福記鐵鋪在東大街上,鋪裡掛滿菜刀、鐮刀、斧頭、鋤頭之類的東西,正在打造的也都是一些耕田的器具,沒有一件是武林人使用的武器。 劉三福是在另一個地方為人打造武器,他不願彼人時常指責他在賺黑心錢。 華雲翔走入福記鐵鋪時,便有一名伙計迎上來,問他買甚麼東西,華雲翔冷冷道:“我找劉老爹買家夥!” 這種冷峻的語氣,是磨刀老人教他的,磨刀老人告訴他對某些人講話必須如此,才不會被人瞧不起,才能達到自己的目的。 伙計沒有料到一個作漁家少年打扮人竟要買武器,但一聽華雲翔語氣冷峻,就知怠慢不得,連忙陪下笑臉道:“是,您請進來!”說畢,領華雲翔入屋。 走入後進院中,伙計開聲喊道:“劉老爹,有顧客上門啦!”一位老人應聲出現。 他有七十歲的高齡,面貌瘦削,雙目卻像老鼠一般靈活,是個精明人物。 他向華雲翔拱手,笑嘻嘻道:“這位老弟要買甚麼傢伙?” 華雲翔道:“小可要一對判官筆。” 劉三福點頭道:“好的,請進來看看。”他領著華雲翔走人一間兵器庫房。 庫房中擺著各種傢伙,除了十八般武器之外,還有許多外門兵器,都打造得很精良。此刻,庫房中正有一個紅衣少女在選購武器,她站在一排長劍之前,拿下每一柄長劍掄動著,似乎都不稱手,又把它們掛回去…… 劉三福領著華雲翔走到一排掛滿判官筆的兵器架前,親切的笑道:“老弟請看看,這些判官筆都是精鋼打造的,很堅固耐用。” 華雲翔打量一番,伸手取下一支長約三尺的判官筆,拿在手上掂了掂,道:“重量好像還不夠,有沒有比這更重的?” 劉三福道:“有,老弟試試這一支看,這一支有十斤重……” 一面說,一面由兵器架上取下另一支判官筆。華雲翔一看就搖頭,道:“不,它不夠長,小可要一長一短,長的要三尺,重十斤,短的要一尺半,重六斤。”劉三福輕“噢”一聲,面上露出了奇怪的神色,注目打量著他,問道:“老弟是說長的要三尺,重十斤,短的要一尺半,重六斤?” 華雲翔道:“不錯。” 劉三福驚訝道:“敢問老弟貴姓?” 華雲翔扯謊道:“小可姓雲。” 劉三福道:“大儒俠華玄圃是老弟何人?” 華雲翔搖頭道:“小可與大儒俠華玄圃毫無關係!” 這也是磨刀老人教他的,磨刀老人告訴他對一些不相干的人不必據實說出自己的姓名來歷。劉三福皺了皺眉,道:“奇怪,就老漢所知,當今武林,使用一長一短陰陽判官筆的,只有大儒俠華玄圃一人。” 華雲翔岔開話題道:“老先生可認識磨刀老人?” 劉三福立刻點頭笑道:“認識!認識!我們是多年的老朋友了!” 華雲翔道:“是他介紹小可來的。” 劉三福注目一看,態度更加親切,笑道:“很好,很好!既是磨刀老人介紹來的人,價錢可以算便宜一些!” 華雲翔道:“可是這上面好像沒有小可需要的判官筆……” 劉三福撚鬚沉吟道:“有是有一對,不過……” 華雲翔問道:“不過甚麼?” 劉三福道:“二十年前,老漢精心打這了一對判官筆,尺寸和重量都和老弟要的相同。 不過,那是老漢準備賣給大儒俠華玄圃的,誰知等了二十年了,他都不來買,使老漢很是失望。” 話聲微頓,又道:“老漢希望有一天能做到他的生意呢!” 華雲翔不動聲色的問道:“老先生為何希望大儒俠來買那對判官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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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7-03, 04:45 AM | #615 (permalin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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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章 紅衣少女
劉三福道:“當今武林高手,凡是使用武器的,十之八九都是老漢打造的,所以老漢希望大儒俠華玄圃也能使用老漢打造的兵器,這將是我們‘福記鐵鋪’的光榮!” 華雲翔聽了很是感動,正想告訴他自己是大儒俠華玄圃的兒子之際,忽聽身後有個悅耳的聲音笑道:“劉三福,你別指望大儒俠華玄圃來買你打造的武器了!” 說話的,竟是原在選購長劍的紅衣少女! 華雲翔心頭一動,掉頭脫口問道:“為甚麼?” 紅衣少女一噘櫻桃般的小紅唇,發小嬌美的笑聲道:“不告訴你!” 她年約十七歲,長得嬌小玲瓏,模樣兒十分活潑可愛。 華雲翔好像碰了一鼻子灰,面上微微發熱,但仍追問道:“為甚麼不肯告訴我?” 紅太少女兩道柳眉一挺,道:“因為我不認識你,我不跟陌生人說話!” 華雲翔很窘,轉頭望著劉三福,希望他發問。 劉三福笑了笑道:“這位小姑娘,你可以告訴老漢為甚麼大儒俠華玄圃不來買判官筆的原因麼?” 紅衣少女道:“好,我可以告訴你,不過……” 她舉起拿在手上的一柄長劍,又撇嘴一笑道:“你這把劍要賣幾田銀子?” 劉三福笑道:“姑娘真好眼光,那是老漢選用上好精鋼,費時半年才鑄成的一把新劍,取名‘流星’,可以斷金切玉,吹發立斷……” 紅衣少女打岔道:“少嚕嗦,你直戴了當的說出價錢吧!” 劉三福道:“要五十兩銀子。” 紅衣少女搖首道:“太貴了,你少算一些,我就告訴你大儒俠華玄圃不來買判官筆的原因!” 劉三福道:“不能少,老漢要的價錢已很公道。” 紅友少女一撇嘴道:“那就算了!” 華雲翔心想她可能知道父親已死,甚至知道父親死於何人之手,故急想聽聽她說明父親“不買判官筆的原因”,這時聽見他們談僵了,心中好是著急,便向劉三福勸道:“老丈就少算一些何妨?所謂琴贈知音,這伎姑娘既是識貨之人,你就少算幾兩賣給地,也算不糟蹋你的名劍啊!” 劉三福沉吟有頃,道:“也罷,就少算二兩好了,四十八兩賣給你!” 紅衣少女又撇嘴道:“哼,人說你劉三福小氣得緊,果然不錯!” 劉三福笑道:“言重言重,老漢辛辛苦苦的,打造出這麼名貴的武器,不賺幾文怎麼行啊!” 紅衣少女冷笑道:“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你以為你打造的長劍都是價值連城的寶劍麼? 告訴你,我買劍是要送人的,我自己才不用你這些廢鐵爛銅!” 劉三福還是滿面掛著笑容,道:“好說,好說……” 紅農少女道:“三十兩賣不賣?” 劉三福搖頭道:“這不成,差得太多了。” 紅農少女道:“三十五兩呢?” 劉三福仍搖頭道:“不成,最少要四十五兩!” 紅衣少女把長劍往他手上一塞,掉頭便向庫房外走去。 華雲翔心中一急,叫道:“姑娘且慢!” 紅友少女剎住腳步,回頭嘆聲道:“幹甚麼?” 華雲翔吶吶地道:“這樣好了,要是姑娘不嫌棄,小可願意……願意替姑娘出十兩銀子,姑娘可以把它買回去,如何?” 紅太少女覺得有意思,轉回頭道:“你真要替我出十兩銀子?” 華雲翔點頭道:“真的!” 紅衣少女道:“為甚麼?” 華雲翔道:“姑娘很喜愛它,不是麼?” 紅衣少女道:“我喜不喜愛它,那是我的事,我是問你為甚麼要替我出十兩銀子?” 華雲翔道:“小可對大儒俠華玄圃這位武林高人一向很敬仰,很想聽聽有關他的消息。” 紅衣少女顯然很愛貪小便宜,聽了很高興,笑道:“好,你把十兩銀子拿出來!” 說畢,便由自己的包袱中取出三十五兩銀子,遞給劉三福。 華雲翔也掏出十兩銀子遞給他,心中卻有些擔憂剩下的錢不夠買判官筆,他離家時身上僅帶著二十幾兩銀子,一路省吃儉用到了磨刀溪,也只剩下十多兩,後來磨刀老人送他二十兩,現在替紅衣少女付了十兩,他自己只剩下二十多兩了,假如劉三福的判官筆索價超過二十五兩,他便買不起。 不過,他並不心疼,花十兩銀子如能獲得有關父親被殺害的真相,是十分值得的。 紅衣少女由劉三福手上取過長劍,笑道:“現在我告訴你,大儒俠華玄圃所以不來買判官筆的原因,他已於十多年前歸隱,蟄居於長江某地,早已用不著再買判官筆了!” 語畢,擺擺手,轉身揚長而去。 華雲翔怔在原地。 他沒想到花十兩銀子“買”到的竟是這樣一個消息 父親在十多年前歸隱于長江之畔,有誰比做為他兒子的自己更清楚呢! 目送紅衣少女走出庫房,他的臉上不禁升起一片苦笑,暗罵道:“我真傻……” 劉三福卻對大儒俠華玄圃的歸隱很感驚奇,自言自語道:“奇怪,華玄圃今年也不過五十多歲而已,為何在十多年前就退隱了呢?” 華雲翔暗嘆一聲,開口道:“老先生,請把你準備賣給大儒俠華玄圃的那對判官筆取出讓小可看看如何?” 劉三福道:“好的,請在此稍候,老漢這就去取來!” 他似乎很高興自己特為華玄圃打造的一判官筆有了出路,快步而去。 不久,雙手捧著一對判官筆回到庫房來了。 那對判官筆一長一短,果然打造得比一般判官筆精美得多。 華雲翔接過掂了掂分量,覺得好稱手,就像父親那對判官筆一樣,心中不期然湧起一股感傷之情,心想一個打造武器的人都對父親加此崇敬,希望父親能使用他打造的武器,足見父親在大家的心目中是如何的崇高,然而父親卻已經死了,被人莫名其妙的殺害了! 望著手中的一對判官筆,腦海裡浮現出父親被殺害的慘景,他的眼睛濕了。 劉三福笑問道:“怎麼樣?這對絕無僅有的長短判官筆,長的正好三尺,短的也正好一尺半,而且重量和老弟要求的相同,老弟願意買去麼?” 華雲翔強忍悲傷,點點頭道:“很好,就怕小可買不起,不知老先生要多少銀子?” 劉三福道:“老弟是磨刀老人介紹來的,老漢也不敢多要,就算十兩好了。” 華雲翔即由懷中取出銀子,如數付與,把判官筆插好,便拱手而別。 出了福記鐵鋪,他在街上買了一些乾糧,隨即離開蓬安縣城,繼續向前趕路。 他已走了一半路程,只要再走八九天,就可抵達劍閣七劍堡了。 正踽踽獨行之間,忽聞身後道上傳來一片馬蹄聲。 蹄聲甚急,顯見騎者正在全力奔馳,他怕被撞上,連忙靠向道旁走著。 俄頃,蹄聲加驟雨而至! 就在這時,一聲嬌叱傳人他耳朵:“看劍!” 隨著喝聲,一股劍風已襲到他腦後! 華雲翔滑步傾身,雙手上翻,撒下判官筆,再進身發招,長短判官筆交叉遞出,只聽“錚!”的一聲,正好架住了襲臨頭上的一柄長劍。 出招快捷,姿式更是美妙! 定睛一瞧,華雲翔不禁驚詫道:“是你?” 原來,發劍突襲的,正是剛才在福記鐵鋪買劍的紅衣少女! 她由一匹棗紅駿馬躍落,一劍攻到華雲翔的頭上,一見被華雲翔的判官筆架住,立即抽劍再攻,又一劍疾刺而出,嬌笑道:“再接我這一劍試試!” 華雲翔大為惱怒,長短判官筆就勢一沉,猶如一把剪刀,一下剪住來劍,壓向地面,喝道:“住手!你這是甚麼意思?” 紅衣少女只笑不答,嬌軀一伏,又抽回長劍,三度攻出,劍尖幻化數點寒星,分點華雲翔璇璣、中庭、氣海三處大穴。 出劍較前更快! 華雲翔右長左短兩支判官筆上下翻飛,將她的劍招二化解,然後身形暴起,反攻而上,長短判官筆右撇左捺,如揮毫寫書,很灑脫的攻出兩招筆法。 紅衣少女似乎破解不了,連忙撤回長劍,身子倒縱而起,輕飄美妙的飛回馬鞍上坐下,吃吃笑道:“真人面前不說假話,你到底是大儒俠華玄圃的甚麼人?” 華雲翔雙目凝視她足有一盞茶之久,才慢慢收式站直,冷冷道:“你為何攻擊我?” 紅衣少女笑道:“當今天下,使用陰陽判官筆的只有大儒俠華玄圃一人,你要買長短判官筆,卻說與華玄圃無關,所以我要試探試探!” 她笑的時候,右頰現出一個梨渦,煞是可愛。 華雲翔神色冷峻地道:“如今你試探出什麼來了?” 紅夾少女笑道:“你自己知道!” 華雲翔劍眉一揚道:“你是誰?” 紅衣少女道:“你先告訴我你是華玄圃的兒子或徒弟,我才告訴你我的姓名!” 華雲翔覺得沒有隱瞞的必要,乃答道:“他是家父,我叫華雲翔。” 紅衣少女驚喜地道:“原來你是大儒俠華玄圃的兒子……” 華雲翔道:“現在可以說出你的尊姓芳名了吧?” 紅衣少女道:“我姓成,名幼慧。” 華雲翔一聽地姓成,不由心頭一動道:“七劍堡主成鳳儀是你何人?” 成幼慧道:“他是我爹!” 華雲翔“啊!”了一聲,連忙抱拳,道:“原來是成姑娘,失敬了。” 成幼慧道:“你不會生氣吧?” 華雲翔道:“不會。” 成幼慧把長劍納回鞘,道:“過幾天是我三哥的生日,我要買一把劍給他,沒想到竟在福記鐵鋪見到你。” 華雲翔道:“真巧!” 成幼慧道:“可不是。” 華雲翔道:“但還有更巧的事呢!” 成幼慧一怔道:“甚麼更巧的事?” 華雲翔道:“我正要前往貴堡拜訪令尊。” 成幼慧喜道:“真的?” 華雲翔頷首道:“真的。” 成幼慧輕動一對黑白分明的眸子,在他瞼上流盼著,笑問道:“你找我爹有甚麼事?” 華雲翔道:“說來話長………” 兩人一個騎馬,一個步行,慢慢向前走去。 聽了華雲翔的一番敘述,成幼慧對於他父親之死,寄以無限同情,道:“常聽我爹提到令尊,深知令尊是一位叱吒風雲的大俠客,不意竟遭此不幸,太叫人難過了!” 華雲翔黯然道:“這件事,令尊還不知道吧?” 成幼慧道:“不知道,甚至連神州一劍涂嘯天,玉簫書生丘清泉,武林豪客歸揚銘三人之死,我爹都不知道,要是他知道這件事,一定會告訴我們,也會趕去瞧瞧。” 華雲翔道:“磨刀老人說令尊是當今武林數一數二的人物,他與家父及塗、丘、歸三人均有交情,或許令尊知道他們三人的家屬住在那裡,好讓我去通知他們三人的家屬。” 成幼慧點點頭道:“是的,我相信我爹一定樂於幫助你追查兇手。” 華雲翔吐了一口積壓在胸口的鬱氣,接著問道:“成姑娘這次離開貴堡,令尊知道麼?” 成幼慧道:“知道,我告訴我爹要替三哥買一把好劍,他答應了。” 華雲翔道:“你單獨出遠門,不怕遇險?” 戎幼慧笑道:“不怕,在這蜀境一地,還沒有人膽敢欺負我!” 華雲翔苦笑道:“跟家父跟了十多年的日子,對武林中的一切卻無所知,此次如非磨刀老人提起,我還不知道甚麼是七劍堡,更不知家父交了令尊這樣一位朋友呢!” 成幼慧道:“令尊不告訴你武林中的事情,想必是不要你行道江湖。” 華雲翔道:“是的。” 成幼慧道:“這與令尊的退出武林必有關係,他一定是遭遇的某種傷心事,對武林心生厭倦,因此也不想讓你涉足江湖。” 華雲翔點頭道:“對,家父的退出武林,也可能與今日的被殺有關 令尊可曾說過家父因何退出武林麼?” 成幼慧搖頭道:“沒有。” 華雲翔道:“令尊既知家父隱居長江之畔,想必也知道家父退出武林的原因。” 成幼慧道:“正是,要是我爹知道,他一定會告訴你,好讓你抽絲剝繭,查明兇手為父報仇。” 華雲翔道:“姑娘有幾位兄弟姊妹?” 成幼慧道:“我有三個哥哥,再來就是我了。” 華雲翔道:“那麼,令尊一定很疼愛你。” 成幼慧道:“不錯,我是我爹的掌上明珠,我要甚麼,他都給我。” 華雲翔道:“你那三位哥哥,想必都是家學淵源名動武林的劍士了。” 成幼慧道:“我大哥叫成智雄,我二哥叫成守仁,我三哥叫成大勇,他們也經常外出行道,江湖人稱‘成氏三雄’,不過我比較喜歡三哥,我三哥人最好,不像大哥二哥那樣常常呵斥我。” 華雲翔道:“聽說七劍堡是令尊等七位弟兄創立的?” “是的,二堡主石志雲、三堡主管承義、四堡主史天華、五堡主溫兆祺、六堡主程哲彥、七堡主林笛歌,他們都是我爹的結義兄弟,大家共撐七劍堡門戶……” 夕陽西沉。 夜色降臨大地。 他們走到一處名叫盤龍場的大鎮上,成幼慧說道:“我們今夜在此投宿,明早我替你買一匹馬,我們一道趕回敝堡,如何?” 華雲翔自然不反對。 於是,他們投入鎮上一家名叫“興隆”的客棧,開了兩間相連的上房,在客棧吃過晚飯,又一直聊到深夜,才各自回房歇息。 能夠在這路上邂逅成鳳儀的女兒,華雲翔感到很高興,他從成幼慧的言談上已知其父是一位名震天下的大劍客,門下眾多,這樣一位人物,對武林各方情況必甚了解,他可能知道殺害塗、丘、歸三人的兇手是誰,最少也可替自己鋪下一條追查兇手之路…… 所以,他感到很快慰,這一夜睡得很酣熟。 一覺醒來,天已亮了。 他立刻起床盥洗,穿好衣服後,還聽不見隔房成幼慧起床的聲音,乃走出房間,來到成幼慧的房門外,舉手敲門,喊道:“成姑娘,你醒了沒有?” 房中無人答應。 華雲翔心中暗笑,忖道:“畢竟是一位大戶人家的小姐,脫不了嬌生慣養的習性,到現在還不起來。” 當下,又舉手敲門道:“成姑娘,天亮啦!” 房中的成幼慧仍無聲響。 他不禁感到奇怪,又忖道:“她是練武之人,怎麼睡得這樣死?” 思忖中,不覺用力一推房門。 房門竟未閂著,應手而開。 一眼望人,只見房中床帳深垂,床上無一點動靜! 華雲翔微感不妙,大聲道:“成姑娘,你……在不在?” 床上沒一點響動! 華雲翔遲疑了一下,慢慢舉步跨入房中,又喊道:“成姑娘,你還沒有醒麼?” 仍無聲音! 華雲翔走到床前,伸手撩開床帳一看,但見被褥紊亂,而成幼慧卻不在床上! 咦!那裡去了? 華雲翔心頭微微一震,再仔細一看,只見她的包袱和買來的“流星劍”還好好的放在床頭上,而她的一雙長統繡花鞋,也還放在床下。 奇怪,鞋子還在,人卻到那裡去了? 她會赤腳走出房外不成? 華雲翔愈想愈覺蹊蹺,連忙轉身奔出,高聲喊道:“小二!小二!” “來啦!” 一名店小二應聲疾奔過來,哈腰拱手笑道:“大爺早,您有何吩咐嗎?” 華雲翔一指房中道:“睡在這房中的成姑娘哪裡去了?” 店小二神色一楞道:“小的沒有看見她出房呀!” 這家興隆客棧並不大,總共不過十幾間客房,假如成幼慧出房,店小二絕無沒有看見之理! 華雲翔感到事態嚴重,沉聲道:“她的那匹馬呢?” 店小二道:“還在馬廄裡,小的正在餵它飼料哩!” 華雲翔道:“你們有幾個店小二?” 店小二道:“三個。” 華雲翔道:“快去問問!” 店小二發楞楞地道:“問甚麼啊?” 華雲翔道:“問他們有沒有看見成姑娘出去!” 店小二探頭向房中瞧了瞧,惑然道:“那位成姑娘不在房中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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