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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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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處填文, 轉賺史幣
三不五時, 增量增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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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題為‘水溝浩劫記’。其文日:夫溝渠之間,固枕籍而至穢;兩波之內,乃茂鬱而生靈。也有孑孓,也有蚯蚓,蛙鼠比鄰,蚊蚋並肩。玄黃辟邪之湯,浩浩湍湍,其天而降。頓見波揚萬尺,哀嚎震天。孑孓驚呼辟易、蚊蟻大哭逃竄,蟑螂亡命而爬走,老鼠狂奔而逃難。哀鴻遍野兮,母蝸牛不能保小蝸牛;溝水沸湯兮,青蛙不能救蝌蚪。觀者鼻酸,聞者掩耳,蒼天何仁,乃罹此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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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帖於 2008-07-10 02:14 AM 被 runonetime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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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 2008-07-08, 04:10 PM   #1321 (permalin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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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美少女裝純情智奪祕籍b

   不久,又傳來一陣劈劈啪啪的爆響聲,從北池明白這是花啟陽在燒房子。他明白這時出去一點用也沒有,他只擔心小丫沉不住氣,忽然鑽出水面,那便一切都完 了。他在水中輕輕摸著小丫+他想出指點她穴道,但心中一轉念,便沒有點。小丫這麼單純,他真有點不忍心。他只用雙手按住小丫的肩頭,以防她鑽出水面。
  幸好小丫一動也不動,毫無鑽出水面的半點動態。從北池知道她沒有武功,耳鳴感很強,其它什麼感覺也沒有。
  好久,那燒房子的劈啪聲停止了,從北池才悄悄露出眼眼,一隻手仍然按在小丫肩上。
  房子已經燒完了。有兩個黑影正在懸崖上吊著長繩往上攀登。
  又過了一會兒,兩個影子上瞭高崖,繩子收上去了。
  繩子收上去後,再過了一會兒,從北池才將口鼻露出水面,長吸了一口氣。同時,拍了拍身邊小丫的肩頭。
  小丫也鑽出了水面。
  “王大哥,那些人走了嗎?”
  “走了。”
  “那一回,我就是這樣鑽在水底,我爺爺到處找我,找呀找呀,找不到,他以為我淹死了,對著水池大哭,我才一下子鑽出去,嚇了他一跳。後來,他冒火了,打了我一耳光。我以後就不敢和他開玩笑了。”
  忽然,她看見了燒燬的房子,她一下子停住了說話,睜大了眼睛。
  “我爺爺呢?”小丫大聲問,‘隨後就喊起來:“爺爺!”
  小丫邊喊邊衝上岸,衝到被燒燬的房子前,一眼就看見躺在血泊中的她的爺爺。小丫哇地一聲大哭起來,撲上去,搖著她的爺爺。
  “爺爺!你起來!你睜開眼呀…。”爺爺!你怎麼不說話呀!”
  從北池知道她從小到現在時,都還沒有接觸過外人,更沒有接觸過死人。不知道她爺爺已經死了。
  他抱起小丫,對她說:“小丫,別哭了,你爺爺已經死了。”
  他這時心中非常歉疚,這老頭是因他而死的。他明明在水中隱約聽到,卻就是沒有出去。他貪性怕死的人麼?“不,”
  他對自己說,“成大事者不顧小節,我會為趙老頭報仇的。如若當時出來,不過是徒然多死一個而已。”
   他把小丫抱到山崖壁下的一處避風處,把小丫放在石灘上。他忽然覺得,從此以後,自己對小丫有了某種責任。趙老頭不是已經將小丫許配給他為妻子麼?他可以 不承認這一點。但趙老頭如今因為自己被花啟陽殺死了,自己還能不承認小丫是自己的妻子麼?即使他還能夠不承認小丫是自己的妻子,但卻無論如何不敢說自己可 以對小丫一點責任也不用負擔了。
  他輕輕撫摸小丫的背,小丫漸漸不哭了。
  “王大哥,我爺爺死了以後,要什麼時候才又醒過來?”
  她以為她爺爺和每天晚上睡覺一樣,第二天早是一搖就醒。
  “小丫,野兔死了還會不會醒?”
  “不會。但那是野兔呀,我爺爺又不是野兔。”
  “人和野兔一樣的。死了,就是永遠不醒了。他到西天去了。那裡是神仙的世界,有人會給你爺爺治咳嗽病的。小丫,我們去把爺爺埋了吧。”
  小丫對從北池特別順從。她大約已經明白自己以後在這個世界上就只有“王大哥”可以依靠了。從北池叫她不要哭,她就不哭。從北池叫她怎樣,她就怎樣。
  天黑前,他們從殘房下面拖出了一條燒壞了的被蓋。這被蓋本來就破爛,如今卻更臟破了。從北池將這被蓋鋪在山崖下的石灘上,他怕不丫不會武功,不能抗夜間冷寒。
  睡覺時,小丫又將全身衣服脫下,折好放在一邊。
  從北池說:“小丫,不要脫衣服。”
  小丫說:“要脫,睡覺都要脫。”她已經又是全身赤裸。
  “穿上衣服睡。不要脫。”從北池沉聲說。
  小丫驚訝地望著他說:“穿著衣服睡,衣服要磨壞的呀!
  王大哥,衣服磨壞了,冬天來,到哪裡去找衣服穿?”
  從北池這纔明白,她為什麼前一晚脫了衣服睡在他身邊,卻又一點其它念頭都沒有。她原來是怕衣服磨壞了,就再也沒有衣服過冬了。
  這一夜,小丫睡在破被上。從北池睡在她旁邊的石灘上,仍然背對著她,閉上眼,不去望她。
  但從北池這天夜裡很久睡不著,他腦海裡老是浮現出小丫那赤裸的,白玉一般的處女身體。那雙含苞欲放的嫩乳是極其誘人的,比她那單純而又異常美麗的臉還誘人。
   象從北池這種世家公子,雖然未曾婚配,但平時並不是全然沒有背著家庭在外面沾過花惹過草,特別是在江湖歷練和行走江湖辦事時,也時常和一些江湖朋友去堂 子玩玩。此刻雖然閉上雙眼,故作不視,但已經入眼的小丫的身貌形體,卻已經深深印入他的腦海。他閉上眼,小丫那赤裸如玉一般的處女身影,仍然浮在他眼前。
   他這時正和自己的心魔交戰。他明白自己想要小丫的身體,小丫也會願意給他。但他心中還有一點良知,知道自己縱使在江湖被人追殺如喪家之犬,但自己卻比小 丫要強上百倍千倍。自己是不能動她的。動她,便是欺凌弱女。這是一個武林人最大的羞恥,一過這條線,便在為豬狗不如的採花淫賊,比黑道魔頭還更受萬人唾 罵。
  忽然,從北池覺得小丫起身撲在了自己身上。
  小丫搖著他說:“王大哥,我怕。”
  她的含苞欲放的嫩乳就抵在從北池的肩頭上。從北池睜開眼,就看見了小丫要哭未哭的可憐樣子,極其楚楚動人。
  從北池起身,想把小丫推開一點,小丫卻已經勾住他的脖子,伏在了他的懷中。
  “王大哥,你摸我這心口,怎麼這樣慌?”
  從北池象被人點了穴道一般,一動也不能動了。他任隨小丫拖起自己的手,放在小丫的胸上。他的手一接觸小丫的胸部,他自己就感到全身猶如火燒,下身已經勃起。
  “小丫,男的和女的不能這樣。你自己去睡吧。”他說,自己都有些不相信這話是自己說的。
  小丫說:“王大哥,你揉揉我的心口。我心裡好慌。這是怎麼的?有一次,那是去年吧,有一天,我心裡也發慌。我自己揉這兩個包。爺爺看見了。爺爺打我,說不准揉。要以後有了男人,男人才能揉。王大哥,爺爺說,你就是我的男人,你才可以揉。你幫我揉吧。”
  從北池被這比天地更強大、更持久的人性本能征服了。他聽到小丫娓娓訴來,那麼自然,那麼純真,這比一千次一萬次花錢買來的堂笑都更有價值啊。他一把抱緊小丫,他開始猛烈地親吻小丫。
  小丫忽然掙脫了他,吃驚地望著從北池。
  “王大哥,讓你揉這裡,為什麼要咬我的嘴?”
  從北池的親吻,被小丫認作是咬他。從北池有些哭笑不得了。
  “小丫,這是親嘴,不是咬。兩個人結了婚配,就可以親吻,一親吻,心頭就不慌了。”
  小丫想了想,便湊上嘴來,二人便在山崖下親吻起來。從北池把抱著小丫的腰,在她身上撫摸著,一邊親吻她的臉和嘴。
  “王大哥,這心裡怎麼更慌了?這裡好痒痒。”小丫把從北池的手從身上拖下去,放在下身的兩腿之間。
  從北池被徹底征服了。他把小丫掀翻在棉被上,自己也脫了長袍。他一邊揉擦小丫的癢處,一邊說:“小丫,從今以後,你就是我的妻子了。”
  “爺爺昨天就說我是你的妻子。王大哥,裡面癢,你擦進去。”
  從北池進入小丫的身體後,說;“小丫,有一天,我要讓你享盡人間的榮華富貴。”
  “什麼是榮華富貴?”
  “就是讓你吃好的,穿好的。還有服侍你。”
  小丫這時滿臉通紅,雙眼朦朧,她的性本能被全部喚發,此刻正沉醉在快感之中。她滿臉陶醉地說:“這是在做什麼?
  怎麼這樣舒服?王大哥,我什麼都不要,就要這……”
  這一晚,小丫一直躺在從北池懷中,從北池一夜未睡。第二天早上,他對小丫說,“小丫,從今以後,我到哪裡,你就跟我到哪裡。”
  小丫說:“這大井口一喊就能聽見,又何必整天跟著?打野兔不能人多的。”
  “小丫,我不是說在大井口內,我是說上崖出去以後。”
  “上崖出去?出不去的,這崖好高。”
  “能出去的。我從今天起教你練武。你練幾個月,就能出去了。”
  小丫滿臉不解地望著他。
  從北池起身,走到旁邊的一棵大樹下,說:“小丫,你看好。”
  他潛運真力,雙腳一射,便彈起三四丈高,雙手一扇,輕輕落在一棵樹丫上,樹丫沉了一下,從北池就站在樹丫上。上下晃動。
  小丫大驚,大叫“要摔!要摔!你快從樹幹上滑下來。”
  從北池輕輕落下地來。站在小丫面前。
  小丫望了他一陣,輕聲說;“王大哥,你怎麼能跳這樣高?
  爺爺一點也跳不起來,走路都咳。你生下來就能跳這麼高麼?”
  “小丫,這就是武功。聽著,你照我教你的辦法去練,就有跳這麼高。還能跑得快,還能打贏別人。”從北池又引小丫到一棵大腿般粗的樹前,道:“小丫,你看好。”
  從北池一掌砍在樹身上,只聽“ 嚓”一聲,這樹被從中砍斷。樹的上身飛出去兩丈多遠,才落在地上。
  小丫目瞪口呆,竟驚得說不出話來。
  從北池說:“小丫,我的功夫不深。功夫練好了的人,比如我的父親,連人的身子這麼粗的大樹,也能一掌砍斷,你坐好,我教你一套入門的內功,這是峨嵋心法的第一階段。
  小丫順從地坐下。從北池對小丫講明白怎麼意守丹田後,便對小丫說;“小丫,從今後,練功時,不准和我說話,也不准想別的事,你如不聽我的話,以後我自己走了。就丟你一個人在這大井口下。”
  “王大哥,我聽你的話。”小丫順從地說。
  “那好,小丫,你自己照我講的練吧。我先在大井口內四處看看,順便找點吃的回來。下午,我再教你拳術。”
  於是,小丫便坐在山崖下練峨嵋內功。從北池便在大井口四處查看。
  這大井口,大約方圓三四裡寬。四面都是絕壁。最矮的絕壁都在十六、七丈左右,壁上什麼都沒有。縱有一些小樹,也不足承重。從北池真感到奇怪,九年前,趙老頭也不算年輕了,又沒有武功,怎麼能從這麼高的懸崖上垂下來……背上還背了一個六歲的小丫?
  從北池想了一陣,覺得可能另外還有出路,只是趙老頭不願告訴小丫,怕是小丫私下跑出大井口去,失去了唯一的夥伴。
   於是,從北池便仔細地在大井口四處搜尋。他是老江湖了,這一般的道口伎倆,他是很精通的。果然,不久便發現有一處草叢後面,堆著一些石塊,石塊用泥封 住,長滿了草,但長草的縫口很整齊,很象是人工堆砌的。從北池扯下草。縫口更顯眼了。他搬開石塊,整整搬了一個多時辰,便發現了一個洞口。
  這洞口不算大,要矮著身子才能進去。從北池怕洞中有什麼古怪,便提運真力,鑽進了洞口。
  進洞一二丈後,洞便慢慢向上升高,有些地方要爬行才能過去。洞內一片漆黑,很潮濕,有些地方很滑,走了半個時辰後,從北池看到了一線光亮。從北池加緊攀去,來到了一人條由兩道山梁遇合時產生的裂縫下面。
  這裂縫不寬,寬的地方也只有三尺,窄的地方,還得側著身子才能上去。從北池估計這條裂縫便是上崖的唯一出路,大約在二十丈左右高矮。,當下便展開“四肢登”的功夫,攀沿而上。不久,果然便登上了山崖。這處地方,正在他摔下大井口的雞嘴崖頭的正對面。
  從北池大喜。出路有了,而大井口內,卻又是很安全的地方。追殺他的人以為他死了,再也不會到大井口內找他。花啟陽搜索他時,其它隱身的人肯定也看見了,這些人都失望走了。這地方反倒成了他藏身的地方。
  他又從裂縫下去,回到洞底。他鑽出洞口時,發現小丫站在洞口外面,正在哭泣。
  “小丫,你怎麼了?”
  “這裡怎麼有個洞?”小丫看見他,就不哭了。
  “你不知道這個洞麼?”
  “不知道。爺爺從來不告訴我。”
  “他怕你丟下他跑了。”
  “爺爺不好,一直不告訴小丫這裡還有個洞。”
  “好了。小丫,你站在這外邊哭什麼?”
  “我怕你被蛇咬,又怕你走了,丟下我一個人在大井口。”
  我不會丟下你走的。你是我妻子。是我在一生中最苦的時候,給了我最真最純的愛的女子。丫丫,快練功,練好功。
  我們就好出去了。”
  從北池重新封好洞口,便引小丫回到崖下。
  但是,從北池想在這大井口下面隱身練功的希望,到黃昏時就破滅了。黃昏時,從北池準備出去找野果,看見山崖左邊有幾條黑影,從下面看上去,那黑色的人影在崖上移動,異常顯眼。
  從北池明白,還有人不死心,還想要下來探查,於是,交更前,他用隨身帶的繩具將小丫背在背上,便帶著小丫從洞口攀上裂縫逃出了大井口。
  上得懸崖,從北池仍然沒有將小丫從背上放下來,就背著她展開輕功,向西北方急掠而去。
  天明前,從北池已經背著小丫跑了近二百里路,他找了一個山洞,將小丫放下來,對她說:“丫丫,你在這裡等我,我去找點吃的回來。我怕你出聲,被別人聽見,我要點了你的穴道,回來後就給你解開。”
  小丫恐懼地望著他說:“王大哥,你要打我嗎?”
  “不,丫丫,我怎會打你?你是我的妻子,我愛你還來不及哩。”他知道和小丫解釋不清,便點了小丫的穴道,令她不能動,也不能喊叫。
  從北池出去了半個多時辰,在幾裡路外的一戶農家偷了些吃食和一些農家的男女衣服回來,小丫還躺在山洞的地上,正在哭,眼淚長流,但發不出哭聲。
  從北池解開她的穴道,小丫才“哇”地一聲哭出來。
  從北池自己最近的日子過得很若,這時見這一點不會武功的女子無端和自己的苦日子攪在一起,不禁對她加倍同情。
  將好的食物拿給她吃,又揀了些好衣服替小丫換上。將小丫原來穿的破衣服就丟在洞內。然後,便和小丫在洞中隱伏下來歇息,要天黑以後再向西北行進。
  小丫這時已解男女風情,從北池也需要這種男女風情來平衡這痛苦的亡命生涯。吃完東西後,二人在洞內盡情風雨,又是一番苦中作樂的情趣,然後便擁抱著睡著了。
  一覺醒來,已是下午,從北池命小丫在洞內打坐修習峨嵋入門的心法,自己便在山洞門口打坐練功。天黑以後,從北池換上農家衣服,將所用的東西在貼身內衣裡藏好,將自己原來穿的幾經周折已經破舊的長袍丟了。然後又將小丫背在背上,展開輕功,連夜向西北趕路。
  如此晝伏夜行。沿途倒也無事,有時看見人影,不管是否武林中人,從北池皆以躲避為本。行了十餘日,已從孟津過了黃河。再行得一兩個晚上,又進入了一片大山區。
  這時,二人已離得大別山一兩千里之外了。慢慢進入了太行山脈的南部山區。
  小丫問:“王大哥,這是哪裡?”
  “這是太行山。”
  “我們到這裡來幹啥?這裡離大井口好遠呀!”
  “我要在這山中取點東西。取到後,我們就再朝西方走,找個地方,修間茅屋就住下來。那時候,我們就不走了,我和丫丫天天擦癢。”
  小丫臉紅了。她從懂得風情後,反而話沒有從前多了。雖然每天和從北池雲雨時都異常興奮,但再也不在口頭上講這類事情,如今從北池用這事和她開玩笑,她反倒害起羞來。
  這天晚上,從北池只在荒無人煙的荒山大澤原始森林中行進攀沿,清晨時,他背著小丫攀上了一座雲封霧鎖的高山。
  鑽進了一個山洞。
  這個山洞好深,從北池進洞不久,將小丫從背上放下後,便從一個洞角取出一個油筒。用火石打燃,一手牽著小丫,照著進了山洞深處。
  轉了好些彎,繞了好些拐,從北池說:“小丫,坐下歇息吧。”
  小丫說:“王大哥,這洞好深,你以前來過嗎?”
  “來過,這洞的岔洞好多。我以前來時,走迷了,一直走了三天,才轉出去。”
  “這洞裡面還有多深?”
  “不知道。我沒走過。小丫,你坐下歇息。”
  小丫倚著從北池坐下來,到處打量。他們這時正坐在一個寬大洞腰裡。油筒燃起火光,照亮了他的周圍,但再遠一點,光亮就照不到了。
  “王大哥,”小丫抱著他腰說,“這洞裡的這些野獸怎麼不動?”
  “那是乳石,有些象野獸,卻並不是野獸,如是野獸,早將你吃了。”
  “有你在,野獸不敢吃我。”
  從北池笑了,抱著小丫親了一下。然後,他站起來,將油筒遞給小丫:“小丫,你將油筒拿穩,我要取點東西。”
  小丫拿著油筒問:“這是你的家嗎?你有東西在這裡?”
  “什麼家,那是我藏在這洞裡的。”
  從北池走到一塊乳石後,這塊石頭很大,有兩丈多高,正在洞的中間。從北池一彈,縱上石頭,然後伸出手去,從洞頂的一個地方取下一塊石頭,從裡面掏出一個布包。
  然後,他又從石頭上跳下來。
  小丫用油筒照著問:“這是什麼東西?”’從北池在光亮下蹲下身子,打開布包,檢視裡面的東西 那是一疊書,有大有小,有厚有薄。從北池數了數,一共是七本。
  從北池看著這些書,眼中流出一種極度興奮的神色,看了一會兒,又用布包將這些書包好,解開穿在外面的農家外衣,解下腰帶,將布包裹在腰帶中間。再將腰帶纏在腰間。打結束好。
  正當他雙手打結時,忽然感到胸腹間三處穴道一麻,這以後才覺得油筒的光亮閃了一下。但他的雙手就停在腰間,作打結狀態,卻是再也不能動得一動了。
  油筒還在小丫手裡,小丫卻已站在五尺之外,雙目閃著亮光,望著從北池。
  “小丫……”從北池大駭,恐懼地叫喊:“你是誰?”
  小丫不答,走上前來,又在他的身上點了三外穴道,然後才從從北池手中將腰帶抽出來,繞到他身後拖出腰帶,將洞筒放在地上,將腰帶纏在她自己的腰間,用農婦的粗裙遮好,才又彎腰拿起地上的油筒,一聲不響地就朝外面走去。
  從北池此時只感身上一陣冰涼。這冰涼之感慢慢傳遍全身。寒冷感逐漸加劇。這感覺就象他用長劍去擋陳妙棠的冰寒指力  陰指時所傳入身上感覺一模一樣。
  “小丫!”從北池大喝。
  小丫站住身子,但並沒有回過身來,她就背對著從北池站在那裡。
  “從公子,”她說,“我受命取到這些祕籍後立即殺掉你。
  但,你是我的第一個男人。我不忍心殺你。我沒有殺你,已經是抗命了,已經是死罪難逃了。但我想,我既然取得了這些東西,大約可免一死。其它,我是什麼也不能再對你講了。”
  小丫說完,自顧走去。
  “小丫!”從北池又大喊了一聲,聲音無限淒慘。
  小丫又站住了。但也只是停了一下,立即就快步走去。
  小丫剛走了十幾步,走到一根石筍旁邊,忽然颼地一聲,將手中油筒作武器向前打去,同時,人往後掠,一掠便回到了從北池附近的一根石筍旁邊。
  油筒已經到了一個黑袍人的手中,小丫扔出油筒時,沒有打中他,被他一把接住。如今他舉著油筒,慢慢走了上來。
  光亮中,從北池與小丫看的明白,這是山東濟南府花鳴鏢局的局主花啟陽。
  花啟陽冷聲道:“把東西交出來。”
  小丫冷笑了兩聲道:“花啟陽,你不過是執行這計劃的一顆棋子,你憑什麼叫本姑娘把東西交出來?”
  花啟陽抬手一點,只聽颼地一聲極強的破空之聲,接著小丫身後的石筍發出一聲爆響,只打得石塊紛飛,四處飛落。
  花啟陽道:“老夫憑這個!”
  小丫閃在一邊冷笑道:“這有什麼稀罕?你若見了我的師尊,磕頭還來不及哩!”
  花啟陽道:“老夫不會見到她,她也不會見到老夫。老夫得到你身上那些東西後,再見到她時,恐怕誰給誰磕頭,還不知道哩!”
  小丫喝道:“花啟陽,你不要命了?”
  花啟陽道:“老夫正是要命,才要你身上的東西!快拿出來!”
  花啟陽說到“快”字時,已經將油筒一用力,便硬生生地插進了石縫裡,說到“來”字時,已經雙掌一翻,向小丫攻了過來。
   小丫此時被迫展開身形應戰,但她一點沒有畏懼之色。花啟陽撲上來時,她已經斜斜掠閃,同時颼颼颼連點數指,指力竟然帶著強烈的破空之聲,只是略遜于于花 啟。但花啟陽身形太快,小丫點出的指力,盡數點在花啟陽的身後數寸,連花啟陽的衣角也沒有沾著一點。而花啟陽已經接近了小丫,左手反手一拂,拂中小丫穴 道,小丫便站立如呆,再也不能動彈了。這便是所謂棋高一著,步步壓人。小丫內力雖強,卻是缺乏實戰經驗。
  花啟陽走上前去,隨手又點了小丫三處穴道,然後,揭開小丫的外裙,從她腰間解開包著祕籍的腰帶,捆在自己的腰中,然後走到從北池面前。
  “從公子,這裡面只有七本,還缺一本。老夫看見你數經時,便想缺的一本肯定是你從家的真陽通天經了。但是,老夫也不再逼你了。這七本中,肯定有武當派的《真武詮經》。
  有這一本,已經能救老夫的命了。”
  從北池眼看這一切來得好快,心中已經知道這是一個陰謀,自己雖然敗了,卻也敗在一群極高的高手中。這些人,無論謀略、智計、武功,都比自己強。特別是小丫,做戲的本領更是天下第一。從北池知道自己敗了也不枉了。
  他此時已經冷靜下來,他對花啟陽道:“《真武詮經》如何能救你的命呢?”
   “《真武詮經》的純陽內力,能解除老夫體內的 陰指的陰寒內力。”花啟陽嘆了一口氣道:“從公子,老夫一年半前被這女子的師父,以 陰指點中血海門穴。 這穴位被她師父以異常獨特的點穴法制住,一百四十七日主死。但三百二十日,即四個月內,卻象好人一般,一點也不發作。過了一百二十日,這陰寒指力便慢慢發 作,全身一陣一陣地湧起寒意。
  如若此時不蒙她的門人以獨特手法救治,一百三十日後,便已不能動彈,只有慢慢等死。”
  從北池道:“以前輩的武功也無法麼?”
   “無法。如是有法,老夫也不會受製於人了。”花啟陽接著講,“這時候,便需由她或她的門人以獨特手法將受製之穴解開,讓老夫行三日功,以純陽之氣將這陰 寒內力驅除。可是,從公子,這女子的師父或她師父的門人,總是在第一百二十一日,指定老夫一個地點,要老夫前去接受救治。”
  “哎!”花啟陽嘆 了一口氣,接著說下去:“那是什麼樣的救治呀?她們將老夫手腳扣於精鋼鐵鎖中,再解開老夫的被製穴位,讓老夫費三日功夫,以純陽之氣將 陰指力驅出。老夫 每次剛一驅出,他們又以特殊點穴手法,再點老夫的血海門穴。所以老夫沒法,只好聽任她們差來遣去,猶如她們的家人一般。”
  從北池道:“前輩果真一點法也沒有麼?”
  花啟陽道:“老夫用了好些藥都沒法。也請教了好些高人,有的怕惹這女子的師父,躲著老夫,連見也不敢見……”
  從北池道;“請問前輩,這女子的師父是誰?”
  花啟陽想了想道:“老夫反正已經與她們撕破臉了,便告訴了你也無妨。這女子的師父便是 女陰魔本人。”
  從北池大吃一驚,心想,如此說來,這女子竟是大小妙美人的師妹了。難怪做戲的本領如此之高。可是,她與自己交媾時,為何又是處女之身呢?不是傳說 女門以採陽補陰為內力本源麼?”
   花啟陽道:“從公子,老夫不是無事找話,向你閒聊。你聽老夫講。老夫最後只有一個辦法了,便是練習你家的真陽通天神功或者《武當詮經》內功,因為這兩門 內功是修的純陽內力。雲陽子要老夫投在武當門下,才肯傳授,而你父親太不義氣,連老夫的面也不見。從公子,你很痛苦麼?”
  從北池此刻體內正受著 陰指力的冰寒之氣的煎熬,正一邊忍耐,一邊聚集真力去衝穴。所以異常難受。
  花啟陽道:“可惜老夫無法替你解穴。她們這獨門手法,一個弄不好,解不活人,反而要解死人。從公子,老夫說這番話的意思你懂了麼?”
  從北池道:“懂了。前輩想說明你自己是被迫而為。”
  “正是如此。”花啟陽道:“老夫告辭了。”說罷便轉身要走。
  “且慢!”從北池大喝。
  “從公子還要說什麼?”花啟陽轉身問。
  “前輩既然要《真武詮經》救命,其餘六本祕籍與你的命無關,你就留下吧。”
  花啟陽一怔,隨即哈哈大笑道:“從公子好愛打哈哈!這些東西既然已到老夫之手,老夫拿著無用時,也可拿去賣銀子呀。一百萬兩一本。六本是六百萬兩。從公子,紅雪山莊已被人燒為平地,有六百萬兩銀子來買這本祕籍麼?”
  從北池見花啟陽引出了自己的話,不禁恨得銀牙磨響。
  花啟陽又轉身,向洞外走去。
  這時,只聽一聲長嘆,從不遠處的三根石筍後面,現出三位老人來。左邊一個道人,是武當派的雲陽子。右邊一個健朗清 老人是華山派的冷月塘。中間一個和尚,慈眉善目,卻是少林寺的掌門人一貫禪師。
  長嘆聲便是一貫禪師發出的。
  武當雲陽子道:“花總鏢頭既然不願投在武當門下,卻又為何硬要取去《真武詮經》?你一命重要,我武當全派數百上千人,反倒不重要麼了?”
  冷月塘道:“總鏢頭要銀子,打主意到八大門派上來了。
  象什麼話?”
  少林掌門上前兩步道:“阿彌陀佛!花施主!老衲今年正逢執掌八大門派最高信符,這幾本祕籍,總不能在老衲眼前走掉。花施主不妨交與老衲,結個善緣如何?”
  花啟陽一直沒有說話,此時冷笑了幾聲道:“三位大掌門是想仗著人多,欺壓在下麼?”
  冷月塘喝道:“總鏢頭這是什麼話?你有這麼大的面子麼?
  你見了 女陰魔磕頭不迭, 女陰魔卻因八大門派的信符令不得不退出江湖。花啟陽,你交與不交?”
  花啟陽聽得冷月塘怒喝,忽然一聲清嘯。
  冷月塘冷笑道:“你想喚人麼,花啟陽?”
  武當雲陽子道:“八大門派今日精英盡出,你那六十多名鏢頭和江湖的隱臣,早就被趕散了。”
  花啟陽聽著聽著,忽然身子一彈,便向後縱退。他那身法好快,一縱便退了三丈多遠。
  可是,他忽然間啊了一聲,一下子重重跌在地上。
  他的身後,站著一個獨臂的黑袍蒙面人。正是這獨臂的黑袍蒙面人一指點在他的腰背穴道上,將花啟陽點倒在地。
  這人是積石山的夏候海。
  夏候海掀開花啟陽的長袍,手掌伸進腰帶下往上一劃,腰帶便斷了。包裹祕籍的腰帶便到夏候海手中。
  夏候海走到少林掌門一貫禪師面前,將包裹遞給他道:“大師別來無恙!”
  少林掌門接過包裹道:“夏候施主好輕功,幾時過去的,連老衲也瞞過了。”
  夏候海道:“大師不要抬舉夏候海了。夏候海過去時,大師不是還垂了一下眼皮麼?”
  冷月塘道:“好好!只有花啟陽一人沒有看到,他卻還想網羅天下渣滓,大幹一番呢!”
  少林掌門一貫禪師已經將包裹打開,將《天殘心經》雙手遞與夏候海道:“夏候施主請善自收藏。”
  然後又將《真武詮經》還與雲陽子,將華山派的《穿雲十三劍》還與冷月塘,剩下四本,藏在懷中,道:“這四本秘藉,由老納奉還與四大門派。路途中如是擅自翻閱,九世為人,雙目也瞎。”
  雲陽子、冷月塘與夏候海三人,默默為禮,表示崇信。
  夏候海向武當雲陽子作禮道:“道兄,在下有一不情之請,不知當講不當講?”
  雲陽子還禮道:“夏候兄但有所言,貧道無有不從。”
  “請道兄以你的純陽之氣,助從公子將被製穴位衝開吧。”
  雲陽子道:“我等之事辦完,正該將此事辦了。”
  說罷,走到從北池身後,便打算度氣助他衝開被製穴位。
   從北池卻抬手止住,他此刻正在加緊運氣衝穴,已經快要衝開。他剛受小丫的 陰指力時,全身寒冷,可是不久時間,他體內的真陽內力便已自已發動,與這冰寒 內力相抗,漸漸將其化掉,溶入真陽內力之中。那冰寒之氣剛一擴至全身,便已慢慢消失。當他聚集真力衝穴時,那真陽內力衝至被製穴位時,寒熱相交,有些痛 楚,後來慢慢衝開幾處,便加緊施為。祕籍易人,他也與人無關,誰也不來動他,倒讓他將穴位逐漸衝開了。
  只聽他一聲清嘯,已將被製的數處穴道全部衝開。
  從北池走到花啟陽面前,朝他的屁股踢了一腳,唾了一口,便不再理他。
  然後,他走到夏候海面前,作了一禮,卻不說話。
  轉身,他對三個大掌門道:“三位前輩聽好了。這些祕籍,你們已經取回。今日晚輩打各位不贏,奪不回來。以後,晚輩還會想辦法再去各處偷的。你們要藏好了。”
  少林掌門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雲陽子道:“非爾之物,何必硬要陰魂不散?”
  冷月塘道;“一經發現,先斷手腳。”
  從北池理也不理,徑直走到小丫身前。
  小丫自從穴道受製後,一直一聲不吭。只是默默地聽著各人說話,冷冷地看著場中事變。這時見從北池走過來,便閉上了雙眼。
  “小丫,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安姝。”
  “你沒有練過駐顏術吧?”
  “沒有,我真的只有十四歲。”
  “那你哪來這麼高的內力?”
  “恩師為了讓我來辦這件事,去大井口前半個月,廢了七個三代姊妹,令她們將內力全度與了我。”
  這一句,只聽得旁邊四人嘆息不止。
  “你是什麼時候等在大井口的?”
  “你摔下去六個時辰前。”
  “趙老頭是你們的人?”
  “是。但他確實不會武功,只是花府的一個老家人。”
  “大井口下,原來真有一個趙老頭?你們去後,就將他殺了,於是,你們便佈置好了等我?”
  “是。”安姝的聲音很近。
  “但你們怎麼知道我一定會走那條路呢?”
  “有人算準了你會走那條路的。就算你不走那條路,也會將你趕到那條路上去的。”
  “明白了。那麼,那二十多頭猛虎又是怎麼回事?”
  “設計的人以為,如是用人逼你下去,你會起疑。如是用虎、獸逼你下去,你就不會起疑了。”
  “哪有那麼多現成聽話的老虎?”
  “萬獸王當時正在五十里內辦別的事。
  “沿途也沒見你留什麼記號,花啟陽又怎麼找到了這裡?”
  “他要追蹤我二人,可不必留什麼記號。”
  “他跟蹤我們,這三位掌門人又跟蹤他,真是妙不可言。”
  從北池想了想道:“小丫,你是我的妻子。我不能讓你練什麼 女功,去與別的男人胡來。我要殺了你。”
  小丫臉上閃出一種高興的神情。
  “如你不想死,你就同意跟我到西域去,我們找個地方練成神功,再出山來將這一幹自命不凡的老狗通通殺死!”
  冷月塘發出一聲怒嘴。
  雲陽子搖搖頭。
  少林掌門又道:“善哉善哉!”
  小丫斷然道:“池哥,你殺了我吧。”
  “我不恨你騙了我,你為什麼不能跟我?”從北池詫異道。
  “我和你遊歷江湖,不出三天,你就會被人殺……”
  忽然,洞中不知何處傳來一聲大喝:“說夠了!”
  只見一團黑影,無聲無息地從三個大掌門頭頂上晃過。然後,便聽見從北池一聲慘叫,直向洞內深處飛去。三個掌門人只見一團人影一晃,裹起小丫,便向洞外射去。
  三個掌門人本能地劈推出掌,只聽一陣轟隆巨響。六道掌力同時打在洞壁上,打得石屑亂飛,但光亮之下,卻哪裡還有半個人影?
  來人竟在一聲“說夠了”三個字的時間內,從三個掌門人頭頂射過,抓起從北池,扔向洞內深處,然後又挾起小丫,射出洞外去。
  四個掌門人面面相覷,真以為是碰見鬼了。
  少停,雲陽子才大叫一聲:“不好!洞外的人怎麼了?”
  四個掌門人都有本門的人守在洞外,如今這個人衝進來,搶走了人又射了出去,那些門人弟子真不知是否還活著。
  四個掌門同時射出身形,向洞外搶去。
  洞中,就只有花啟陽一個人躺在地上,正在昏迷之中。
   從北池只覺一下子被人抓住衣襟,扔了出去,一聲大叫後,他只覺得風聲凜烈,不知道這一扔被扔了多遠,他腦中剛閃過一個念頭:撞死……,便覺得身子開始往 下墜落,跌在泥地上,然後又向下面翻滾,再跌在一個石台上,力道還沒有盡消,又再向下翻滾跌了下去,這一次跌了好高,有好幾丈吧,跌下去後有一塊大石上一 擋,石塊是斜的。他本能地伸手亂抓,想抓住什麼穩住身子,但他什麼也沒有抓住,又滑了下去。他這次滑下去時,力道好大,腳蹬著一塊石頭,把石頭也蹬掉了。 人翻了一個滾,身子摔出去,頭撞在什麼東西上,轟地一聲,就此人事不醒,昏迷過去。
  不久,從北池被一陣劇烈的疼痛刺激得醒了過來。這痛不是跌 傷的傷口傷處疼痛,而是體內產生的刺痛。他這時處於一種半昏迷狀態,他並不明白體內為什麼如萬針穿刺一般疼痛。他被人抓住衣襟扔出去時,已經中了那人的毒 指,如不是他那體內的真陽通天內力已經進入第五層,已經使他具有了較強的抗毒能力,只怕被那人抓中的那一瞬,便已中毒而亡了。如今他中的毒要他的命,他體 內的真陽通天內力卻全部發動起來,要將這毒化掉。二者在體內交戰,猶如兩個絕頂高手打得昏天黑地一般,所以,他感到體內劇烈地疼痛。
  他感到口幹舌燥,下意識地喊叫:“水…水……水......”
   他伸出舌頭在濡濕的地上舔著,只要有一絲濕氣,一絲冰涼,他就感到無比舒服。他被那人抓中穴道,此刻不能動彈,就橫著撲在地上,只有頭頸還能稍有移動。 他忽然覺得頭的旁邊什麼東西發出一股氣味。他在半昏迷中已經不能明確辨別那氣味,他只覺得那氣味進入他的鼻子,頭腦就有些清醒。他艱難地移動著頭,去吸那 氣味,同時又伸出舌頭在冰諒的石地上舔。他忽然舔到一種粘糊糊的東西,這東西好象就盛在石地上的一個凹處,他的舌頭一觸到那東西,就感到一股清涼直沁全 身,他如飢似渴地一陣吸吮,便將這粘糊糊的東西喝了個一千二淨,猶覺不解渴,又用舌頭去舔,把那粘糊糊的東西舔了個乾乾淨淨。
  不久,他感到體內不刺痛了,他似乎比剛才要舒服一些。
  他便伏在那裡歇息,準備歇息一會兒,聚集真力去衝開被製的穴道。他這時清醒了,明白剛才那人忙著要走,抓他扔出去時,稍微抓偏了一些,抓在雲門穴周圍,當時如是那人抓在檀中、中庭周圍,只怕自己早已沒命了。
  他還沒有開始運集真力,便感到丹田中有一股熱力突然竄起,這熱力來得好快,剛一竄起,便使丹田中一片溫暖。從北池進入真陽通天經修練內力的第五層時,每次坐練,丹田中得氣的感覺都非常明顯,具體而充盈,但也從不象此時一樣。剛一運氣,丹田中便一片溫熱,得氣如此充盈。
   這溫熱感逐漸升高,從北池便連忙將這氣感意守住,按照《真陽通天經》內運氣導引法門將這熱氣向平時所走的周天路線搬運出去。這時丹田中的熱氣已經不是意 守時存想得氣那種熱感,而是具體的,一陣一陣湧來的,猶如黃河之水天上來一般洶湧澎湃的炙熱之氣。從北池加緊搬運,不斷地向周天路線中送去,不久,只感到 一震,雲門周圍的穴道便通了。
  他一邊搬運氣機,一邊極其緩慢地,幾乎是一寸一寸地支起身子,慢慢站了起來,他明白剛才食入腹中的東西必是異 物,可能這炙人熱氣便是那東西產生的。他要擺出修練真陽通天經內力第五層時所規定的幾個功架,真氣導引才能通暢無阻,直達平日真氣根本走不到的諸般隱穴、 偏穴、奇穴、鬼穴等等經脈外之穴位。
  這真陽通天經內力修練的第五層,共有六個功架,皆是希奇古怪的架式,這六個功架,本身便包含了六種曠古絕 今的武功。比如:其中有一個功架叫神仙左右折,這人體前折後折。便是江湖雜耍班的武師,也可能辦到。但這人體向左向右折,要用耳朵去貼左右腿外側,那便是 人鬼皆不能辦到,所以叫神仙折。
  但真陽通天經的內力如是充盈到能將十二經和奇經八脈都打通,並且都得氣充盈後,再引真力衝走這個功架規定的穴位,就能練成這神仙折。這神仙折練成後,前後左右三百六十度一個方圓的轉折,如意程度猶如機括人一般,應招變招攻守之快捷,便可達神仙地境了。
  從北池將丹田中不斷湧來的熱力,源源不斷地向各個功架所規定的穴位搬運出去,不知不覺地便將這第五層所規定的六個功架都練完了。
  練完第五層,從北池本想收功,可是,這丹田中的真氣,不但不因源源搬運出去而減少,不但不必將走完周天的真氣再搬運回丹田蓄存,反而還源源不斷地繼續湧來,這才真叫黃河之水天上來,亙古萬年流不斷了。
  從北池想,不如便進入第六層修練吧。
   這第六層是在第五層練完後的基礎上,一邊練習將真力運用於技擊的法門,一邊繼續培蓄丹田與各經脈中的真力。這 層主要是練真陽指力與真陽掌力的外發輕重、遠近、收放的技擊法門。由於真力源源不斷地從丹田湧來,取之不盡,用之不完,所以不必經年累月地等待真力蓄夠, 便能如練一套普通拳術一般,將各技勢不斷操演而不感力乏。這第六層,從北池只練了兩個時辰,便已練完,並且達到了練熟的高度。
  從北池這時便充 滿豪氣地向第七層衝去。這第七層功法,練的是真氣的仙家吞吐。所謂仙家吞吐,便是用意念去控制真力。真力的發放,根本不必通過掌指中的穴位,便能外發傷人 殺人於無形。實際上,人體上有許多穴道,都能外發真力,並非只有掌、指之間的某些穴位才能外發,絕大多數真力是從十指中發射出去的。而這仙家吞吐,卻是能 從肩、臂、胸、背……中的獨門穴位中發射真力,傷人殺人於無形之中,數丈之外。
  中國古代仙傳野聞中,常有仙道濟世,實際上便是這道家在深山練 丹助氣,修練內力,達到了仙家吞吐的高度。而人世間,億萬人中,誰又捨得一生一世的安樂享受,去過那面壁苦修的非人日子?所以,絕大多數是修不到這個高度 的,數百年內,億萬人中不過一二而已,便被人們傳為仙談。
  從北池在半昏迷中所服食下肚的粘糊糊的東西,其實是一種千萬年積蓄起來的地脈靈乳。 這太行山脈,連綿逶迤近兩千里。猶如一條長龍,直近黃河之濱。從北池跌下去的這個深洞,乃是太行龍脈的龍穴所在,集精、元、靈氣為一體而成一凹地脈靈乳, 卻被從北池恰恰摔落在它的旁邊,又在半昏迷中不顧死活地服食一空。
  這地脈靈乳一入他腹中,便將他所中的劇毒指力一掃而淨,隨即化為真氣,被從北池以真陽通天經的功法修練為真力。
   三個時辰後,從北池已經順利地練成了真陽通天經的第七層,達到了神仙吞吐真力的仙聖一流。這是他的父親都沒有達到的高度。他的父親以一顆乾坤一氣混元異 珠助長真氣,練了二十多年,也不過才達到第六層,但也是天下第一。這第七層,要修練到仙聖之流,那更是談何容易?如非象從北池這般有此曠古奇遇,縱要修 成,也當在百年之後了。
  從北池大功告成,心中大喜,便想出去將敵人殺盡,以報大仇。意念中剛一有了出洞的念頭,這雙腳下意識地一彈,人便向上升起,只聽得“咚”的一聲,從北池的頭,撞在兩丈多高的洞頂上,從北池自己還沒有疼痛的感覺,那岩石卻被撞掉了一大塊,直落下去。
  從北池更加歡喜,眼見得這洞中一清二楚,出路便在前面。這洞中本來一片漆黑,全無天光,但從北池此時雙目能在一片漆黑中視物如同在白晝之下。只一掠便上了洞頂上他被打下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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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地脈龍乳造就地仙a

  從北池突然看見地上躺著一人,卻正是花啟陽。
  從北池在下面呆了十四個時辰,練成了曠世神功。而這十四個時辰中,花啟陽被夏候海的七重指力 點在督脈的命門穴上,如是常人,當場便已死了。花啟陽功力與夏候海不相上下,但也昏迷了七八個時辰才慢慢醒來。又歇得兩個時辰,才開始運氣衝穴。衝了三四 個時辰,手腳才能動彈,摸出藥丸吞下,正在加緊運氣衝穴調息。
  這時,花啟陽在油筒挑亮中看見一個滿頭白髮的滿臉血污的怪人走到自己面前,不禁大駭道:“你……你是誰?”
  從北池一怔,不明白這花啟陽為何認不出自己了。想了一下,想到自己一定是臉上摔破,被血泥污了臉,花啟陽一時認不出來,便反問道:“你說我是誰?”
  花啟陽這時又道:“請問道長是哪位前輩?”
  從北池想了想道:“我很老了嗎?”
  花啟陽見來人毫無惡意,說話又風趣,笑了起來,道:“道長鬚眉皆白,定是隱世高人。”。
  從北池想,或許自己服了那粘糊糊的東西,身體上有了巨變,確實是鬚眉白了也說不定,便問:“我的頭髮眉毛是白的嗎?”
  “老道長自己還不知道嗎?”
  “不知道。我在這洞中,看不見自己,不知道頭髮眉毛幾時變白的。”
  “老道長在這洞中多久了?”
  從北池此時想:“既然有此誤會,不如將錯就錯。”想到這裡,他腦中忽然靈光一閃,想到,如不以自己的本來面目行走江湖,要查出仇家,豈不更加容易?
  當下從北池便順著花啟陽的話道:“老夫在這洞中,已經住了六十多個年頭了。”
  他仔細一聽,自己的聲音也比原來更深沉,更有磁性了。
  那花啟陽,肯定連自己的聲音也感到很陌生,所以,一點也不疑心這人便是從北池。
  花啟陽高興道:“道長在這洞中,一定是在隱世修練絕世神功,求道長為晚輩將這穴道解了吧。”
  從北池道:“你與老夫一無關係,老夫憑什麼要為你解穴?”
  花啟陽道:“老道長濟世度人,積善為德,怎地不做一點好事?”
  從北池道:“老夫入洞之時,便是一個惡道,做什麼好事,積什麼善?你這狗才,不要惹惱了老夫,一掌斃了你。”
  花啟陽道:“道長武功很高嗎?”
  從北池指手向四丈遠處的一根巨大石筍一點,只聽轟地一聲,那石筍便斷成兩節,打得粉碎。
  花啟陽嚇了一大跳,腦中急劇思索,想想當世道派高人,皆沒有如此武功者,便道:“道長是何方神聖?武功如此驚人。”
  從北池裝道:“老夫一百五十年前,便是天下聞名的乙玄真人,你這狗才,竟連老夫的大名也不知道,當真該死!”
  他聽他父親生前茶餘酒後講過一個百多年前的惡道,叫乙玄真人,這時便索性冒充起乙玄真人來。
  花啟陽大驚,道:“哎呀!老道長,你還在人世呀?”
  “狗才,你咒老夫死麼?”
  “小人不敢!小人不敢!老道長,你收小人做弟子,小人一生一世服侍老道長,老道長如是愛喝酒,小人在山東濟南府有的是錢,一生一世,包老道長喝不完美酒。”
  從北池想,與這花啟陽開開玩笑也好,當下便道:“你真有用不完的錢,喝不完的美酒?”
  “真有,真有。”
  “那好,我替你將穴道解了。但你這狗才武功太低,太不中用。不夠做老夫的弟子。你就做老夫的僕人吧。”
  “這個……”花啟陽沉吟道:“弟子在江湖上也是大有頭臉的人了,手下三四百名屬眾,江湖中還有隱臣無數。老道長收小人做弟子吧!做僕人……未免……”
  “怎麼?做老夫的僕人還傷了你的面子麼?惹惱老夫,連僕人也不要你做了,一掌斃你成肉泥!”
  “罷了,罷了!便做你的僕人吧!老主人,請為奴才將這穴道解吧。”
  從北池道:“老夫已與你解了,你怎地還裝死不起來?”
  花啟陽動了動身子,果然已經一無阻礙,翻身便站了起來。
  “老道長,你幾時為小人解的穴道,小人並沒有見你抬手出指呀?”
  “奴才跪下!”從北池喝道。
  花啟陽只感到雙膝一軟,便身不由己地跪下了。
  “你還敢稱老夫為老道長?記住,以後一律自稱奴才!”
  “是,奴才記住了。”
  “老夫意念一動,便解了你的穴道。老夫還查出,你的經脈中有 女門的陰寒指力,你幾時服侍得老夫高興了,老夫為你將這陰寒指力吸了出來,你才可以免了終生後患。”
  花啟陽這時才明白,自己確實是遇見了老仙聖,當下磕了九個頭,表示死心踏地。
  “站起來吧。”從北池道,解了他的穴道。
  花啟陽又磕了幾個頭,才站起來,垂手站立,果然一派跟班奴僕的樣子。
  從北池想了想道:“老夫六十年未出洞,如今既然上來了,就乾脆出去走走。你先出洞去,為老夫準備一抬軟轎,在外面等候。再去準備一套乾淨的道袍,為老夫送進洞來,還要一張蒙面黑巾,一條文帚以及老夫所要的一應日常用具,限三個時辰辦到。”
  花啟陽道:“奴才遵命。”說罷,轉身出洞。
  走沒幾步,花啟陽又轉身回來問,“主人,十幾個時辰前,有一個年輕人從那方洞中直落下去,主人從那面過來,可曾看見。”
  從北池道:“那個年輕人麼?他從一百丈高的豎洞中直落下來,正落在老夫的前面地上,跌成肉泥了。老夫就是為此才出洞來看看的。”
  花啟陽一怔道:“他摔下去的豎洞有一百丈高?”
  “是呀!你問這幹什麼?”
  “不幹什麼。奴才不過是覺得他太可惜了。”
  從北池知道花啟陽是想找到自己,逼出那還未現出來的第八本祕籍《真陽通天經》,心中暗暗冷笑,卻不表露出來,道:“奴才不去辦事,還磨蹭什麼?”
  花啟陽這才掠出洞去。
   花啟陽走後,從北池撮口一吹,那油筒的火便熄了。他走到另一處洞頂下,身子一縱,便接近一四丈多高的洞頂,左手吸在洞頂的岩石上,右手取下一塊石頭,取 出自己藏在裡面的《真陽通天經》,然後落下地來,放在身上藏好。坐在地上,慢慢籌劃自己出洞後要幹的事情,等著花啟陽辦好東西送進來。
  三個時辰不到,花啟陽果然將東西辦好送進來。他在黑暗中喊道:“主人,奴才來了。奴才可以將油筒點亮嗎?”
  從北池道:“不用。你將東西放下,出去等候老夫,老夫要換裝。”
  花啟陽放下東西,走了出去,等在外面,一刻以後,從洞中走出一個大袖飄飄,手揮文帚的老道長。這老道長雙目以下用黑巾遮住下半段臉。雙目以上,白眉下垂,銀髮滿頭,梳了一個道髻,用玉簪管住。果然是一派仙聖風貌。
  花啟陽跪下道:“奴才恭請老主人上轎。”
  花啟陽一跪下,他在外面被打散後才又聚集來的屬下也跟著跪下。一時,二十多人拜倒了一地。但這二十多人中,有好些江湖一等的高手,眼見無端鑽出一個道士來,一下子成了花啟陽的主人,自己等人一下子變成了奴才的屬下,心中很是不悅,臉上便現了出來。
  從北池已在江湖混了近七年,什麼沒有見過,加之他自己的性格,本來亦正亦邪,經歷了這許多磨難後,魔性大增,此刻一見,便存心要開開這幾個人的玩笑。
  他大咧咧地道:“奴才們免禮。”
  眾人站起,那些不悅的人則怒形於色。
  從北池用下巴挨著指那幾個人道:“你,你,你,你專司抬轎。”
  無聲無息,那四人便被製住了穴道。
  這軟轎本來放在洞下邊的一個坡道上,離洞口有一二十丈遠。只因這段距離很陡,轎上不來,眾人齊在洞口等他。如今他站在洞內側,眾人在洞外側,隔在中間,從北池如要上轎,則須從他們中間穿過。
  但眾人只覺得眼前驟然一閃,便已不見了站在洞內側的老道長。眾人面面相覷,竟不知他到哪裡去了。
  “奴才!怎麼還不下來?”下面傳來喝聲,眾人這才轉身,看見老道長已經坐在轎上,正在大發脾氣。
  花啟陽怒道:“爾等無禮,惹惱了主公,回去再和爾等算帳!”
  他跪了下去,磕頭道:“奴才們有眼無珠,冒犯了主人,求主人恕罪。”
  從北池倚在軟轎上,道:“抬轎的奴才呢?”
  花啟陽回身向上面喝道:“你等還不趕快下來!”
  那四人面面相覷,哭喪著臉說:“奴才們被主公制了穴道,下不來……”
  花啟陽復又到從北池轎前垂手道:“回主公……”
  “你上去,在每人的右肩上重手拍擊一下。”
  “是。”花啟陽上去,在每人的右肩頭拍了一下,果然穴道盡解。這四人下來,磕頭拜謝,抬起轎子,下山而去。
  傍晚來到焦作。花啟陽早已令人在前頭安排,包下了焦作城中最大的一家客棧。住下之後,從北池便令人安排香湯,舒舒服服地洗了一個澡,然後換上另一襲新道袍,出來時,門上已經擺好酒席,花啟陽正帶著兩個絕色姑娘站在外邊候著。
  從北池入席坐好,花啟陽頭一點,那兩個絕色女子便一個上來為從北池斟酒,一個在旁邊為他打扇。
  從北池喝了一口酒,道:“啟陽。”
  “奴才在。”
  “你在江湖很熟吧?”
  “這天下武林的事,奴才大約都知道一二。”
  “那好, 女門的總壇在哪裡,你知道麼?”
  “這個……奴才不知道。”
  “大膽!”從北池喝道:“你不是說你都知道嗎?”
  “奴才只知道 女門的總壇原來在關外。但在關外什麼地方,奴才就不知道了。那 女門的總壇,江湖傳說十分凶險。”
  “十分凶險有什麼了不起?”從北池慢吞吞地說:“就是萬分凶險,又有什麼可怕?你如今不是成了我的奴才了嗎?這天下有誰欺負你,也就是欺負我。這 女門好大膽,竟敢製了你的血海門穴……啟陽,是不是製的血海門穴?”
  “稟主人,奴才正是被製了血海門穴。主人真是道仙。什麼也瞞不過你老人家的。”
  “那是當然的了。我老人家一發外氣,探你經脈,就什麼都查出來了。雖然現在你還未將我老人家服侍得滿意,我還不急著替你吸出陰毒內力。但這 女門十分可惡,卻要先懲罰一下。你多派幾個人去,將 女門的總壇在關外哪個地方先查清,到時候我要給他們點顏色看看。”
  “是。奴才這就安排人去查。請問主人,主人是要在這裡先住些天呢,還是要到處去走走?”
  這花啟陽,平日他的奴才如何服侍他,此刻他便用來如何服侍從北池,倒使從北池十分愜意。
  從北池道:“老夫一百五十年前在太湖邊上的一家酒樓裡喝過一次酒,那裡有一道魚菜十分可口,我們明天便去太湖,去嘗嘗那道魚。”
  “是,奴才這就下去安排。”
  “你下去安排時,今日坐的四抬轎不用了,換一台八抬轎。
  將你的江湖朋友多喚一些來助助威,搞熱鬧一點。要是銀子不夠用,這黃河皮船幫不是就在前面黃河道上嗎?將他們總壇做了,銀子就有了。”
  花啟陽大喜,這才真是散賊投奔山大王 遇到了內夥子。他知道黃河皮船幫是莫幹山莊的勢力範圍,此時如將之挑了,即可大獲一票,又可除去莫幹山莊的一股力量。真是一舉兩得。
  第二天出發時,那陣勢果然大不相同。一張八抬大轎,八個轎夫執桿相抬,前面二十名劍手開路,後面四十名刀手隨行,花啟陽騎在一頭高大馬上,跟在轎邊。
  從北池在轎中道:“啟陽。”
  “奴才在。”
  “你叫人將貼子送去皮船幫,叫他們送二十萬兩銀子過來,可免一死。”
  “是,奴才這就叫人送去貼子。”
  下午,隊伍來到黃河邊上時,黃河道上一霸的皮船幫列隊相迎,但不是抬著銀子相迎,而是抬著兩口棺材相迎。百多名幫眾,個個真刀真槍,列隊排開,為首幫主黃河蛟,身後站著兩個護法,四名堂主,惡臉等候。
  從北池的隊伍直走到黃河蛟前面十丈處才站下。
  從北池道:“劍手退下。”
  前面二十名劍手,退到轎後。
  從北池道:“打轎上前。”
  轎夫們將轎子抬到離黃河蛟四丈遠的地方站住。
  轎夫們雙腿打戰,眼見黃河皮船幫如此陣勢,個個心中害怕。但轎上的老道與花啟陽沒有吩咐,卻又不敢放下轎子。
  這轎子本來就是八抬敞轎,從北池早將一切看了個清清楚楚。當下慢聲慢氣地道:“黃河蛟,你將銀子送來了嗎?”
  黃河蛟道:“二十萬兩銀子,都裝在那棺材裡了,老道長不過來看看嗎?如是不夠你去陰間的用度,在下不妨再為你多準備一點。”
  從北池道:“難為你想的如此周到,老夫便先看看也好。”
  說著,將手中文帚一揮,四五丈外的兩口棺材木蓋,忽然向後飛起,一時,只聽響起一片慘叫之聲,列隊站在後面的皮船幫幫眾,被忽然飛起迅猛打來的棺材蓋打死打傷了一二十個。
  花啟陽先已對這老道異常信服,此刻見此神功,對這乙玄真人更加崇拜得五體投地,便大聲叫:“好!”
  花啟陽一叫,他身後的六十名刀劍客齊齊大叫“好!”
  這叫聲傳唱出去,將黃河上的水鳥驚起了一大群。
  八名轎夫這時腿肚子再也不抖了。
  黃河蛟驚駭異常,道:“老……仙長……這是什麼功夫?”
  從北池道:“你說老夫這是什麼功夫?就算是什麼功夫,黃河蛟,你敢抬不裝銀子的空棺材來戲弄老夫,老夫本想將你裝進棺材裡去湊點重量,便老夫還有事要問你。你願意具實回答嗎?”
  “仙長請問。”
  “老夫聽說你有一個後臺很厲害,老夫想找他試幾招比比高低。你告訴老夫,他是誰?”
  黃河蛟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這蒙著半截面孔的老道有此問,一時不知該怎麼回答。
  “你不說嗎?”從北池喝道。
  黃河蛟全身一震,道:“老……仙長,只為比武,與他沒有其它過節嗎?”
  “是你問我,還是我問你?你是說與不說。”從北池喝道,手中文帚又是遙遙兩點,只見黃河蛟身邊的兩個護法大叫一聲,齊齊飛起,正好落在棺材裡面躺著,一動也不能動了。
  花啟陽大叫道:“好!”
  六十名刀劍手又是一齊大叫:“好!”
  黃河蛟額上冷汗布滿,滿臉蒼白,呆了一陣,忽然“鐺”地一聲掣出長劍,道:“晚輩說出那人是死,不說也那人也是死!不如拼了吧!道長累施邪術,何不下轎比比真實功夫?”
  從北池道:“要和老夫比功夫,連你師父的師父也還不夠資格。老夫一百五十年前就打過你這皮船幫幫主的屁股,怎麼沒有人對你講過?”
  黃河蛟大奇:“道長今年仙壽多少?”
  從北池故意拖長了聲音道:“記不清了。老夫只記得我藝成下山那年,太祖皇帝剛登基應天城。”
  黃河蛟一想,那是二百年前的事了。不禁大吃一驚:“老仙長……究竟是誰?”
  花啟陽大喝:“放肆!連老夫也不敢問我主人是誰。你這死蛟,還不跪下!”
  黃河蛟此時明白他今天遇到了燙手的主兒。試想這花啟陽,威鎮山東武林,勢力遍及數省,七家分鏢局,皆是藏龍臥虎之處,如今卻尊那老道為主人,可見這老道確是大有來頭。
  當下黃河蛟心灰如死,抬劍便想向脖子刎去。
  從北池抬手一點,指力點在黃河蛟手上,黃河蛟手一麻,長劍便落在地上。
  “仙長為何不讓晚輩死?”
  “你寧死不願回答老夫的問題嗎?”
  “晚輩便回答了,仙長又豈能相信?那時,晚輩不還是一個死嗎?”
  “信與不信,全看你說的是不是真話。”
  “那晚輩就回稟道長吧。這收服晚輩的,是一個黑衣蒙面人。他以武功將晚輩打服後,叫晚輩平時只管自由行事,不必日日受管。只須在他有事要辦,在接到他的指令後照辦就行。要是皮船幫有什麼事,只消派人將懇求的事情寫成稟報,送到他指定的地方……”
  從北池打斷他的話道,“他指定的地方在哪裡?”
  “這人……”
  “說!”從北池忽然加威大喝,真力噴出,黃河蛟只感到一陣頭昏目眩。
  “晚輩不敢說。”
  “為什麼不敢說?”
  “他知道了,要殺晚輩全家。”
  “你說出來,從此歸順在我手下為奴。地位僅次於啟陽。
  我保你全家無事。”
  黃河蛟心中念頭急轉,道:“要在下拜老仙長為主,那也不難。只消老長仙露一手真實武功不要玩那邪術,讓在下看看,老仙長是否真比那人高明。”
  從北池道:“好。老夫就現一手給你看看。老夫以這四丈之遙的距離發出隔空指力,指力穿透棺材,再解開你那兩個護法的穴道,行不行?”
  黃河蛟道:“如能睹此神功,黃河蛟願為奴僕。”
  從北池道:“你看好了,莫要又說老夫在耍邪術。”
  說罷,在轎中緩緩抬起右手,伸出食指,隔空一點,只聽颼地一聲,一道淡白色的光一閃,再聽得嗤地一聲,棺材的木板壁上現出了一個小洞,而棺材中的人,卻大叫一聲,身子一挺便坐了起來。從北池又點了一指,那另一口棺材,又現出一個洞,棺材裡的人也是大叫一聲,坐了起來。
  這一次,不但花啟陽叫好,六十名刀劍客叫好,就連皮船幫的百數十名幫眾也齊聲叫好。
  黃河蛟跪在地上道:“奴才黃河蛟,叩見主人。回稟主人,那人是誰,奴才確實不知,那聯繫地點,奴才回稟主人,是在安徽阜陽縣的一家酒樓上。”
  “那人用的是什麼武功收服你的?”
  “那人顯然沒有使出本身的武功,他收服奴才時,只用了三招,三招都是江湖上常見的粗淺武功,看不出門派。”
  從北池想了想道:“那也罷了。你將幫中事務交待給你的手下,你就跟在老夫身邊。你可以帶十名刀劍手隨行。”
  “是。奴才照辦。請主人今晚屈就黃河幫總舵,暫歇一宿。”
  “也好。”從北池懶洋洋地道,“今夜替老夫準備一個才入煙花的乾淨女子。但不准掠奪良家婦女。啟陽昨天準備的煙花女子,老夫不喜歡。”
  黃河蛟一怔,隨即大喜。他明白自己今後仍然可以胡作非為,不受管制了。
  “你二人下去,這張軟轎太不舒服,重新為老夫準備一張。
  要寬大的,可坐可睡,上面要有一應享受,四壁可開可閉。”
  花啟陽與黃河蛟道:“是。”
  第二天,一張特製的大轎,停在黃河皮船幫的總舵。這是一張有兩張床那麼大的車馬轎。要快行時,如若道路可行,只消前後安裝上鐵輪,便成四輪馬車,可用八匹馬拖行。如若要揚威挑場慢行,將前後鐵輪下掉。穿上抬桿,便成了十六抬特大轎。
  轎面有兩張床那麼大,猶如一間小房屋,有門有窗,可開可關。裡面有床有椅,地毯壁毯,鮮豔奪目,靠床擺滿時鮮果品和美酒美食。甚至連女人的用品也準備了好些,以備老道長帶女子同行。
  從北池大喜道:“妙哉妙哉!”
  花啟陽見他高興,上前跪倒道:“主公高興,懇求主人為奴才將奴才所中的 陰指力解了吧。”
  從北池道:“不忙,時候未到,不必著急。”
  花啟陽垂淚道:“ 女門製了奴僕的穴位,如若一百二十日前不解,一百三十天后便開始發作,全身無力,形同廢人。
  如再不解,一百四十七天必死無疑。這一次,如今已是九十二天了,求主人為奴才解了吧。”
  從北池道:“老夫這純陽內力,便是白骨也能再生。幾時老夫將內力度進你體內一衝,什麼穴結都能打通,你慌什麼?”
  花啟陽見他這麼說,倒也放下了一些心事。當下便與黃河蛟服侍他上路,向東南方行去。
  路上,從北池躺在轎中的床上,慢慢籌思查找仇人的計劃。當初黃河皮船幫是在黃河邊上阻殺從姍的參與者。如今從黃河蛟身上摸到了一點線索,可以直追到阜陽。
   從北池如此當著兩家下屬追查黃河蛟的後臺,毫不迴避,是因為他知道這追查根本不可能一下子追到根上,而且,黃河蛟這種江湖人,縱使投了新主,對舊主還會 留上一手。那倒不如做出追查的架式,引對方先行動手。從北池將花啟陽握在手上,已經成竹在胸,不怕阜陽的線索斷與不斷。
  這一路下去,從北池是擺盡了排場。他本是世家子弟出身,紈褲風氣學了不少,如今要玩排場,倒是不必現學。
  從開封附近過了黃河後,從北池傳令將轎桿去了,裝上車輪,向南行馳,趕去阜陽。
  這支隊伍從黃河上岸南下,一路上極為惹人注目。只那台車轎,便異常少見。其豪華程度,只差黃金包裹,寶石鑲嵌了。沿途,從車中傳出陣陣女人的笑聲,猶使路人側目。
  這日出了開封南下,行了半日,便是陳留。剛過陳留不遠,便見官道上中間站著一個健朗清 的老者,後面一字排開八個武林人。
  花啟陽走近窗下,道:“啟稟主人,前面擋道的是華山派的冷月塘,他身後是八大門派的執命使者。這執命使者,每個門派派出一個,長駐當年輪值執掌命符的門派,專同聯絡及處理日常事務。”
  “知道了。”從北池道:“停下車,你去看看他要幹什麼?”
  花啟陽令車停下,打馬上前,大咧咧地也不下馬,居高臨下地道:“冷掌門久違了。”
  冷月塘冷冷地道:“不久,咱們才分手不過數日,聽江湖傳聞,說是花總鏢頭投靠了一位了不起的新主人,老夫今日特地來看看你這新主人。”
  “老夫的主人不見生人,”花啟陽道,“冷掌門請讓開路吧。”
  冷月塘道:“最近江湖上很出了幾件大事,如今這江湖上忽然鑽出一位不明不白的人,八大門派都很關注。花啟陽,這是老夫的貼子,你送上去。”
  花啟陽打哈哈道:“冷掌門也想投靠我這新主人麼?”
  冷月塘怒道:“花總鏢頭,你怎地越來越不長進了?當初你暗中網羅勢力,老夫聽說後,還以為你是人傑。如今看來,卻為人僕,連說話都沒有氣度了。可惜可惜!”
  花啟陽每次見到冷月塘,皆要受些譏諷,此時正想發作,車中傳來老道長的聲音:“冷掌門,何必動怒?你想見的不是老道麼?過來吧。”
  說著,車已移動,向前行了二丈,表示相迎,但人卻不見下來。
  冷月塘望也不望花啟陽一眼,便走了過去,他見那車停下後,門窗卻一動不動,顯見那老道太過倨傲,不禁有氣,便向華山首徒周懷實遞了個眼色。
  周懷實約有三十左右,為冷月塘的首徒,武功在江湖上出是一等一的高手了。他走上前去,朗聲道:“請道長下車與我家掌門相見。”
  周懷實這麼說,從華山派的角度來講,也是給足了老道面子了。豈知那轎內一點聲音也沒有。倒傳出一個人擤鼻涕的聲音。
  周懷實等了一下,又提高了聲音道:“請道長下車相見。”
  車內還是沒有聲音,反倒傳來一個女人的笑聲。
  周懷實大怒,回首望瞭望冷月塘,冷月塘點點頭,周懷實便上前兩步,雙掌猛推,向車壁擊去。
  那車轎的門窗四壁,只是輕質的紅松木製成,哪裡禁得住周懷實的雙掌猛擊,雙掌擊實時,只聽得一聲慘叫,一條人影飛出去,摔在三丈外的路邊,口中鮮血狂噴。眾人看時,車轎完好無損,卻是以雙掌猛擊車轎的周懷實,反而倒飛了出去。八大門派的執符弟子中搶出二人,前去救治。
  冷月塘大怒,喝道:“道長既有如此武功,為何卻不敢下車相見?”
  冷月塘身後傳來一個深沉而極富磁性的聲音道;“老道在此等候冷掌門。冷掌門為何還對著轎內呼喝?也不怕驚動了老道的女眷?”
  冷月塘在聽到聲後發音時,便已猛地回身,見到一個滿頭銀髮,眉毛雪白,眼下用黑布遮住,身穿道袍,手提文帚的道士站在身後。另外五個執符弟子也跟著轉過身來,見到老道,便一齊閃到冷月塘身後,面對老道站定。
  冷月塘道:“道長為何要將我華山派弟子震傷?”
  從北池道:“掌門人為何不先責自己的弟子以掌擊轎?”
  冷月塘道:“好吧,這事揭過不提罷了。請問道長從何處來?”
  從北池道:“從來處來,到去處去。老道將後一句回答了,省得繞彎子,費口舌。”
  冷月塘忍住怒氣道:“請恕在下眼拙,請教道長尊姓大名,仙居何處?”
  “老道乙玄真人,乃是遊方道士。”
  “乙玄真人?”冷月塘沉吟道。忽然大驚:“聽說二百年前有個乙玄真人,你……你……”
  “老道正是二百年前那個乙玄真人。”從北池笑吟吟地說。
  “這……怎麼可能?這世上,哪有活二百年的人?”
  “華山派沒有活二百年的人,這人世間便沒有活二百年的人了麼?孺子無知,孺子無知!”
  冷月塘此時當眾受到奚落,老臉上不禁便有些掛不住,但他畢竟是一門之尊,忍氣功夫大大強於常人。當下道:“請道長將面罩摘下,讓在下瞻仰一下當世最老的老壽星如何?”
  從北池大咧咧地道:“免了,老夫活這麼大把年輕,是給掌門人看稀奇的麼?”
  冷月塘想了想,朗聲說:“道長這麼說,好象也有些道理。
  只是,當今江湖,自從紅雪山莊被屠莊之後,接連出現了好幾件大事,弄得江湖武林極為不安,如今道長忽然出現在江湖,有些不明不白……”
  “且慢!”從北池道,“掌門人剛才說紅雪山莊被屠莊之後,接連出了好幾件大事,請教是哪幾件大事?”
   華山掌門道:“一件是 女門人重現江湖,這 女門三十年前被迫退回關外後,一直不再涉足江湖。如今除了大小妙美人以外,江湖上又出現了好些 女門的門人 活動。第二件事情更令武林不安,七十年前,江湖上有個靈猿真人,弄得江湖一片腥風血雨,後來八大門派聯合起來,才將他彈壓下去。如今江湖上雖然還未見到靈 猿真人本人出現,但也有人中了他的靈猿指而死去。算來這靈猿真人如若活著,也是老大一把年紀了。而今老道忽然出現在江湖,有些事真是巧合得很,所以,今日 務必請老道長讓在下瞻仰一下老道長的尊容,以正視聽。”
  “原來掌門人是將老道當作靈猿真人了?”從北池笑道。
  “乙玄真人是道人,靈猿真人也是道人,這巧合只怕未免過於巧合了一點。”華山掌門正容說道。
  從北池想了想道:“假如老道真是那靈猿真人,掌門人不是送上門來找死麼?”
  冷月塘道:“在下一死,有何足道?如能以一死逼得靈猿真人現身,倒可以讓武林同道有個準備。道長將蒙巾摘下來吧。”
  “老道是乙玄真人,不是靈猿真人。”
  “不管你是哪個真人,在下務求一見。”
  “掌門人有這個本領麼?”從北池怒道。他見冷月塘處處緊逼,一點不讓人,如若被他揭穿,便要壞了自己的大事。當下便想將他製住,一走了之。
  正在這時,遠處傳來一聲禪喝:“阿彌陀佛!”
  禪唱剛起時,還在五十丈外,“佛”字的餘音一散,十丈外已出現一個慈眉善目的老和尚來,他的身旁,另外還有一個老道人。卻正是少林掌門一貫禪師與武當掌門雲陽子到了。
  從北池心裡暗暗吃驚,只因這二人一飄便是十丈,既不霸氣,也不勉強,輕功架式輕鬆自如,顯出極高的功力。
  一貫道:“老衲一貫,忝任少林掌門,見過乙玄仙長。”
  雲陽子道:“乙玄道長乃我同教老人。貧道武當派掌門雲陽子,也盼能一睹老仙長風采。”
  從北池知道這八大門派今日有備而來,可見對靈猿真人忌憚到了極點,將此事看得比追回八大門派的祕籍更大。今日如想矇混過去,只怕不易。但要揭下面罩,卻又萬萬不能。
   當下便打個哈哈道:“三位掌門人齊齊出動,也算給足了老夫面子,但老夫確實不是你們要查找的靈猿真人。老夫偌大一把年紀,還會哄你等後生晚輩麼?老夫這 次出江湖,是因為老夫偶然收了一個奴僕,許老夫以喝不完的美酒,受不盡的美人,所以,老夫才出洞來伸伸腿,幫他找 女門算一筆小賬。這樣吧。老夫忽然想起 一點事情,可以證明老夫是不是靈猿真人。這練毒掌毒指的人,在出掌、指力時,要想將內力中的毒素完全逼住,那是不可能的,三位掌門人以為然否?”
  少林掌門道:“老衲雖然不曾練過毒掌,卻也聽過有此一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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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地脈龍乳造就地仙b

  “那麼,老道點一指與爾等看看,然否?”
  “這倒是一個好主意。”一貫禪師道:“只不知乙玄仙長要以誰來試這重指力?”
  從北池笑道:“冷掌門剛才豪言壯語,要以死逼出靈猿真人的偽裝,不妨讓冷掌門來試試如何?”
  冷月塘道:“好,在下便來領教幾招。”
  “冷掌門何必領教幾招,一招足矣!”
  “老仙長的意思是一招便能製住在下?”
  從北池含笑不答。
  冷月塘大怒:“好,請老仙長指教。”說罷“鐺”地一聲便掣出長劍。
  還是雲陽子腦子動得快些,連忙止住二人道:“咱們的目的,只不過時要看看乙玄仙長是不是靈猿真人。剛才既也講好由老仙長出一重指看看,依老道之見,這重指力嘛,不妨以樹木或石塊為試,中指處如有毒狀的,又何愁看不出來?”
  少林大師喜道:“如此最好。”
  從北池此時有大事要辦,原不想與八大門派多結仇怨。此刻便笑道:“老道也以為如此最好,只不知華山冷掌門以為如何?”
  這從北池一點不讓人,便要善罷時,也不忘口中還要譏諷冷月塘一句。冷月塘又想發作,雲陽子連忙以目止住。
  從北池看看周圍,看見三丈外有一棵一人來粗的大樹,便將大樹指與眾人看。然後,抬手向那大樹一點,只見一道乳白色的光一閃,颼地一聲,正中在樹幹中部,將樹幹擊穿一個小洞。
  “真陽洞金指!”雲陽子大驚呼道。
   從北池心中暗暗叫苦,他自己也想不到這指力有這麼霸道,差點便洩了自己的行藏,連忙故作大咧咧地道:“什麼真陽洞金指?老夫從十四歲便開練這少陽內力, 這少陽洞金指與武當的九陽洞金指,練到極限時,便沒有什麼分別。八十年來,老夫還是第一次讓天下武林開開眼界。如今你們已看見了,老道這指力全屬純陽,不 含一點毒質。該放心老夫不是什麼靈猿真人了吧?”
  少林一貫大師道:“老仙長神功驚人,老衲六十多年的閱歷還未見過誰能將這直徑逾尺的大樹,用隔空指力洞穿。老仙長,這靈猿真人實乃武林大敵,還盼老仙長能匡扶武林正氣,以神功制伏靈猿真人。”
  從北池道:“老道這偌大年紀,縱然神功驚人,已成不壞金身,但畢竟年齡太老,要抓緊時間多享享福,不想管什麼閒事的。但老夫看你們,實在被這靈猿真人弄得神不守舍,有些可憐。這樣吧,你們留一個人在老夫身邊,閒時為老道跑跑腿,老道到時候助你們一臂之力也未可知。”
  一貫大師道:“那很容易,慧通。”
  八大門派執令使中的慧通和尚走出來道:“弟子在。”
  “你跟老仙長去……”
  “且慢!”從北池道:“老道的奴才,也比這慧通的輩份和江湖地位高,老道不要他,要冷掌門。”
  冷月塘大怒,這已經入鞘的長劍,“鐺”地一聲又出了劍鞘。
  “老道長未免欺人太甚!來吧,冷月塘技不如人,卻也不怕流血!”
  一貫禪師連忙搖手止住道:“阿彌陀佛!佛說:‘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這事由老衲異想而起,便由老衲跟老仙長走走江湖吧。”
  從北池心中大驚口中卻哈哈一笑道:“如此其好,甚好!
  只是……只是……這道士當著和尚的面玩姑娘,未免有些不入法眼。算了,老道誰也不要了。各位找到靈猿異人時,只消通知老道一聲,老道一定前去點他一指,度化度化他。”
  說罷,一邊向車轎走去,一邊道:“啟陽。”
  “奴才在。”花啟陽垂手道。
  “你給老道當奴才不冤枉吧?”
  “不冤枉。奴才能服侍老仙長,實是三生有幸。”
  “那好,打道前行。”說罷,進了車中。
  花啟陽大喝:“起道!”
  二十名劍手在前喝道:“起道!”那聲音便如縣太爺出衙一般,倒了威風。
  三個大掌門站在一旁,相互對視一眼,卻默默無言。眼見這七八十人,擁著一輛極大的八馬齊拖的車馬轎,沿途吆喝著開道,揚起一片塵埃,滾滾而去。
  這晚從北池宿在前頭一個小鎮。鎮上的幾家客棧,已被花啟陽派人全包下來了。從北池與他帶的姑娘和花啟陽、黃河蛟住在一間大的客棧,其餘隨從,皆分散住在另外幾家客棧。
  二更時分,從北池點了身邊的姑娘的暈穴,悄悄出得房門,一晃便上了屋頂。他在屋頂上站著,望了一下四周,正想向北方行去,忽然聽見屋後的一片菜園中,傳來說話的聲音,便悄悄掩了過去。
  只聽一個聲音低聲道:“孩兒找了整整兩天,什麼地方都找遍了,哪會有什麼遺漏?”
  那山洞甚大,岔洞又多……”這個聲音是花啟陽的。
  從北池這時知道,另一個聲音是花茂雲的了。
  “但孩兒找一處,做一個記號。爹爹,那是不會有遺漏的。
  如說那祕籍小,藏到那偌大山洞裡找不到,可那麼大一個屍體,無論如何找得到的。而且,那洞底也不過幾十丈深,中途還有石坎石台緩衝,哪有什麼一百丈深的豎井?那老仙長來得實在突兀。”
   “雲兒不准多疑。那老仙長神功蓋世,舉世無雙,只怕咱花家的前途,就靠在了他身上。這樣,你再回山洞找找,多找幾天也無妨。務必要將從北池那本真陽通天 經找到。那本書還在洞中,他分做兩處藏,出事時他只取出了那七本別派的祕籍,真陽通天經一直沒有出現過。你快走,老仙長甚為靈敏,別讓他發現了。”
  花茂雲道:“爹爹,孩兒還有話說。”
  “快說。”
  “那從北池的屍體一直沒有找到,孩兒懷疑那從北池沒有死,可能有什麼奇遇,活過來後,裝扮成了老仙長。”
  “胡說!那滿頭的白髮白眉能裝得天衣無縫,那一手神功也是無論如何裝不出來的。非有百幾十年的功力,才能練成那等神功。快回山洞去,繼續找。”
  “那麼,孩兒去了。”
  從北池聽到這裡,心中直是冷笑。他知道這花啟陽肯定會有所行動,果然,他一直跟在自己身後,暗中卻又派他的兒子花茂雲去山洞裡尋找屍體和祕籍。但他此刻也不喝破,等花啟陽回客棧後,他便向北方掠去。
  掠出三裡,只見一個慈眉善目的老和尚正等在官道旁邊。
  看見他走過來,老和尚道:“老仙長來了,一貫在此有禮了。”
  從北池走近一貫大師,先沒有回答,而是聽了聽周圍。在這靜夜,如是有人隱伏在側,他是很容易聽出來的。
  一貫掌門道:“老衲遵囑一人來此,沒帶隨從。”
  從北池道:“老道傳音入密請掌門人到此,實在是想聽聽有關靈猿真人的事情,弄個明白。”
  一貫大師想了想道:“此處無人,老仙長何不揭下蒙巾,大家也好開誠佈公。”
  從北也想了想道:“也好。只盼大師能代在下保密,對八大門派的掌門人也不能洩漏。”
  一貫大師道:“老衲以少林派的清譽擔保此事。”
  從北池揭下蒙面黑巾,正對一貫大師道:“大師請看清楚,在下又要蒙上了。以後請仍以老仙長相稱。”
  一貫大師先是一驚,但他定力極高,隨即便鎮定下來,道:“原來如此。老仙長肯定是有什麼奇遇了?”
  “正是。只是夜短話長,請大師快些告訴在下關於那靈猿真人的事情。在下還想確定一個,看他和紅雪山莊的屠莊是否有關。”
  “老仙長當日被那團黑影抓住扔下深洞,可曾先中了指力之類?”
  “中了毒指。”
  “可知道中的是什麼毒指?”
  “不知道。那下面一團漆黑,看不見皮膚。在下當時又處於半昏迷狀態,實在鬧不清那是什麼毒指。”
  “老仙長中了毒指,怎地未死?”
  “在下的真陽內力,本來就能抗毒。在下在半昏迷中,喝了一種粘糊糊的東西,不一會就清醒了。以後便練成了神功。”
  “真是奇遇。你父親當年在泰山論劍大會上奪得天下第一時,也沒有如此功力。老衲告訴你吧,老衲懷疑抓你扔下深洞的那團黑影,如不是靈猿真人,也與靈猿真人有極大關係。
  只因有如此武功者,天下實在屈指可數。地仙家中有一二人有此武功,但卻不太愛管江湖閒事。八大門派中,連老衲也沒有這等武功,縱有隱宿,有此武功,卻也不會去救一個 女門的女子。所以老衲說那人極有可能和靈猿真人有關。”
  “會不會是魔殺天君?”
  “不是。聲音不象。魔殺天君的武功也沒有這麼高。再說,魔殺天君向來獨來獨往,不介入門派之爭的。”
  “大師快些講靈猿真人的事吧。”
  “老衲正在講。那黑影掠走那 女門的女子後,老衲四人追了出去,卻根本就不見那人的蹤影,守在洞外的八大門派弟子,倒是一無傷亡。守洞口的幾個弟子根本就沒有看見有人進來,只有一個弟子說,在我們四人追出去前不久,有什麼東西閃了一閃。可見那人武功之高。”
  “大師怎地還不進入正題?”
  “老仙長不要急躁。,老衲四人追到山外,卻遇到了崔大俠。”
  “崔大俠?”
  “就是白地仙的長子,是百二十年前山西太原崔家劍門崔長風的第一個夫人所出。名喚崔烈。今年已屬百歲了。百歲高齡,仍然性烈如火。他正在那一帶追捕千面魔怪。”
  “千面魔怪?莫不是近二十年武林傳言的‘三大莊,八大派,一魔一怪一地仙’中的那一怪?”
  “正是。這一句傳言,概括了當年武林中武功最高的幾家。
  但 女門和靈猿真人卻沒有傳進去,只因他們已被八大門派逼得退隱江湖。老衲說到正點子上來了。老仙長注意,這千面魔怪,在江湖這些年,從來沒有人看見過他的真面目。但據老衲推測,這千面魔怪與靈猿真人,只怕淵源很深。如不是一個人,也是師徒關係。”
  “大師憑什麼如此推測?”
  “就憑那靈猿毒指。”
  “大師知道這千面魔怪使的是靈猿毒指麼?”
  “不知道。但是,梅莊的梅勇被靈猿毒指所傷,活活眼見無救而死。那一天晚上,正巧崔烈崔大俠正在那一帶搜捕千面魔怪。”
  “有這等事?”
  “崔大俠受他母親之命,已在江湖追蹤這千面魔怪近一年了。但每次都是剛有線索,又被千面魔怪易容逃脫。這千面魔怪武功高,易容的本領更高,簡直是千面千身,根本不辨真假。”
  “原來如此。那麼,這靈猿真人當初又是如何被八大門派迫退江湖的呢?”
  “這靈猿真人乃是以馴化靈猿,使之成為武技工具的一個道士。百獸之中,常人以為獅虎最為兇猛。其實,應該以靈猿為最。這靈猿不但具有與獅虎同樣兇猛的獸性,還比獅虎多一種通靈的人性,如若這二者能夠結合起來,而成為一種有意施為的武技手段,那就太可怕了。”
  從北池猛然想起自己在大井口上被猛虎逼下懸崖,心中靈光一閃,問道:“靈猿真人會不會是萬獸王呢?”
  一貫禪師道:“不是。這一代萬獸王與靈猿真人的淵源如何,老衲不知。老衲的師祖那一代時,萬獸王不過是靈猿真人的師父的家奴而已。”
  話剛說完,只見黑暗中忽然傳來一聲虎嘯。
  一貫驚道:“虎?”
  二人面面相覷,不明所以。怎地剛一談起虎,這虎嘯就應聲而起?
  虎嘯猶如狂風一般迅猛湧來。只一瞬,夜空中便傳來數十朵閃閃發亮的綠光,二人知道這數十朵綠光乃是猛虎的眼睛,在夜裡閃閃發光。這綠光迅速移動,很快便接近了二人。
  一貫喝道:“這裡接近城鎮……”
  一句話未說完,一只虎已經猛地向一貫撲去,一貫一閃,一掌打在猛虎腰背間,只聽一聲怒吼,那虎吃痛。猛竄出去十幾丈遠,倏忽不見。另外的猛虎便停在十數丈外。綠光一閃一閃,只是低哮,卻不進攻。
  從北池道:“大師好身手。”
  一貫道:“猛虎如若再攻,不可留情。這裡接近城鎮,不除猛虎,為害百姓。”
  正說話間,數只猛虎同時撲上前來,從北池也想試試自己的掌力,當下迎著綠光搶去,只望兩朵綠光之正中間下掌。
  其實,從北池在這夜間,視物如同白晝,將猛虎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那雙眼中間的偏前高處,正中虎的頭頂天靈蓋。
  從北池腳踩通天幻靈步法,展開真陽通天掌法,只聽啪啪啪啪,數聲掌擊聲,那四只巨虎,還未撲近二人,便被搶上前去的從北池掌掌皆出中在天靈蓋上,四只猛虎頓時趴倒在地上,掙扎得幾下,盡皆死去。
  遠處傳來一陣笛聲,那另外的猛虎聽到笛聲,忽然回身,向遠處竄去,頓時便不見了猛虎。
  從北池望著一貫大師道:“萬獸王?”
  一貫道:“正是萬獸王。老仙長,老衲要去看看二十裡外同伴,失陪了,改日再談。”
  說罷,回身走去,走得兩步後,倏忽不見。
  從北池一個人站在黑暗之中,想追上去看這萬獸王一個究竟,但轉念一想,便轉身轉鎮上走去。回鎮時,一手抓住兩只虎尾,將四只猛虎也帶回了鎮上。
  此時鎮中正是一片沸騰,鎮上的人聽得虎聲,那平日練武膽大的,已經邀約成夥,正要出鎮打虎,花啟陽知是萬獸王在這一帶辦事,正命手下阻攔。
  這時,只見一個老仙長一手拖著兩只虎尾,將四條虎拖拽回鎮。鎮上的人,包括花啟陽召來的一般江湖豪客,盡皆吃了一驚。
  花啟陽上前道:“主人,原來你老人家是出鎮打虎去了?”
  從北池道:“老道聽得虎嘯,趕去斃了幾只,你等皆是練武之人,於這虎骨虎筋甚為稀奇,就賞與了你和黃河蛟二人吧。”
  二人大喜,磕頭拜受。
  從北池道:“你二人起來,立即準備十三匹好馬,你二人每人帶五名武功最高的隨從,隨我天明出發,迅速南下。其餘諸人,押著車轎隨後趕快追來。”
  二人起身,趕忙遵命去辦。
  天明時,十三騎十三人,急如風火一般出鎮而去。隨後,六十名江湖豪客押著大車轎,也沿路跟去。
  數日之後,一個上午,阜陽城外的一家大酒樓上。來了十三位客人。這時酒樓異常清靜,因為離中午尚早,這十三位客人中,兩名武林豪客對中間的一位老道長異常恭敬。老道長上樓居中而坐後,這二人便站在身後,其餘十人則坐在樓下。
  常櫃見這夥人氣度不凡,連忙親自接待。
  老道長見掌櫃過來,垂下雙目,不理不睬。
  黃河蛟在老道身後道:“黃河一條蛟,擱在淺灘上。”
  那掌櫃本來做出一付接待貴客的樣子,這時聽得黃河蛟念出切口,招起眼皮瞥了黃河蛟一眼,目中寒光,一閃即逝,仍是一付恭敬的接客模樣,湊近老道長說:“請問老道長要先用點什麼?”
  從北池忽然伸出手,一把擒住那掌櫃的右手腕舉了起來,只見那掌櫃的手掌心中,正有一些淡黃色的藥粉,還未以內力化盡。
  從北池一用力,那掌櫃的手腕便 嚓一響,腕骨已經破碎。那手掌便軟軟地垂了下來。只聽得一聲慘叫,那人臉上立即便痛得目眥嘴歪,大汗急劇冒出。
  從北池擒住這人,並不回身,卻反手一指點出,正點在黃河蛟的胸口檀中穴上。
  從北池冷冷笑道:“一見面便施放化功散,這酒樓果然是早已擺下了戰場。你這兩個狗才,老道就算逼問你們,也是什麼都說不明白的。想要斃了你二人,又未免有些無辜。你們的正主兒呢?他怎還不出場?”
  原來,從北池見掌櫃出來時,袖袍前端微微翹起,如是恭謹接客,雙臂指掌下垂,袖袍應是伸垂下吊的,怎會微微翹起?當下明白他正在以內力化散掌中藥粉,所以一出手便製住了他。
  從北池話音一落,樓口已經飄上兩人來,這兩人進樓中,便向兩面閃開,樓口又飄進兩人來,如此 直飄進 十四人,頓時將老道長及花啟陽還有被老道長製住的二人圍在中間。
  花啟陽站在老道長身後,每見上來二人,便報出兩個名字,如數家珍一般,顯然對這些武林人極為熟悉。只是越報越驚,越報越駭,報到第四對上,已是聲音打顫,報到第七對上時,已是抖得語不連貫,猶如口吃之人。待得樓口最後飄上一人時,花啟陽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原來,這十四個人,皆是各霸一方的武林大豪,其中不無黑道巨擘,前面幾對與花啟陽平日還有些交往。後面兩對卻是與花啟陽平日井水不犯河水的同等大豪。最後二人,已是花啟陽平日見了,還要客氣幾句的極頂高手了。
  只見最後飄上樓口的是一個四五十歲左右的黑臉人,身材挺得筆直,猶如一桿標槍,飄上樓來,卻是膝不彎,腳不舉,猶如騰雲一般,便落在了樓口。
  那人望著目瞪口呆的花啟陽道:“啟陽老弟瞧不起老夫麼?怎地不將老夫的名號向你家主人報說?”
   從北池左手一伸,便將施化功散的那人送至三丈外的靠壁處。一回肘,又將黃河蛟打到後面一丈外的靠壁處。二人各自軟在壁下,卻也沒有別人前去照應,便任二 人跪倒在壁下。這從北池,從七歲開始練武,十六年來,又得武功天下第一的父親親手調教,於內功功法,技擊招數,江湖伎倆,早已純熟。後來又將偷回家中的七 本武功祕籍參詳演練,早已成了武功精純的特大高手,苦的是內力跟不上,許多絕等的招式使不出來。如今服食了太行龍脈的地脈靈乳,內力提高,不以裡計,已經 達到仙流。頓時便成了天下數一數二的絕頂高手。
  從北池冷笑一聲道:“來人不必自負。趕快給老夫報上名來!”
  他早已認出這人便是南北雁盪山的黑道領袖追風斷魂掌雁盪王,如今卻要故作不認識,也要有心激他一下。這十四人中,或許只有雁盪王能知道是誰在操縱這一切了。那十四人,說不定也是以他的面子找來的殺手而已。
  雁盪王冷笑道:“道長真的是乙玄真人麼?”
  從北池道:“那麼,你以為老夫是誰?”
  “在下一時不識你是誰,但在下卻知道你無論如何不是什麼乙玄真人!”
  “你憑什麼認誰老夫不是乙玄真人?”
  “這天下哪有二百年前的活人?真是活見鬼了!在下從聽到傳聞那一天起,便沒有相信過。”
  “孺子無知,孺子無知!”從北池拖長了聲音道:“當日華山派的冷月塘不相信,如今你這孺子還是不信。公然還找上門來。想要與老夫一見高低。黃河蛟,你說,這人是誰?”
  黃河蛟道:“主人為何要對奴才下手?”
  從北池道:“老夫收服你的當晚,你派人連夜南下報信,老夫就在你身後站著看你指派人。你以為能瞞過老夫麼?”
  黃河蛟道:“主人差矣。黃河蛟投在你的足下,原是真心臣服,只是黃河蛟對舊主人也不能欺心太甚。黃河蛟儘管當初是被人打服的,但這些年來,卻是受益不少。黃河蛟即使要投新主,也要對得起舊主,還盡人情後,才算完全是新主人的人。”
  從北池頭也不回道:“好。如是老夫今日解了你穴道,你幫誰?”
  黃河蛟道;“奴才今日還得要先為舊主出力。這一戰下來,如是老道長活著,黃河蛟也還活著,黃河蛟完全是老道長的奴才了。”
  從北池道:“老夫近百年來未行走江湖。對這些後生小輩陌生得緊。黃河蛟,老夫問你這人誰?”
  黃河蛟道:“他便是大名鼎鼎的南北雁盪王,追風斷魂掌胡霸胡前輩。”
  從北池道:“啟陽。”
  花啟陽道,“奴才在。”
  “你過去將他的穴道解了,老夫用的是一般手法,很好解的。”
  花啟陽走過去,解了黃河蛟的穴道,黃河蛟走到桌前拜道:“謝過老仙長不殺之恩。”
  從北池道:“你站在對面去吧,一會兒打鬥之時,儘管施出全力,這一仗老夫不與你計較。”
  黃河蛟道:“是。”退在一邊,拔出兵刃,加入了對方的行列。
  從北池對雁盪王道:“想來你還不是正主兒,你將你身後的正主兒請出來吧。”
  雁盪王道:“這黃河蛟當日便是老夫收服的,老夫便是這黃河蛟的主人。你令他帶你前來找老夫,究竟有什麼見教?”
  從北池喝道:“放肆!敢在老夫面前自稱老夫,雁盪王你是不想活了。”
  雁盪王冷笑道:“這一點,.還得戰過再說。”
  從北池道:“老夫問你,這雁盪王與雁盪派有什麼關係?”
  “沒有什麼關係,咱二家是井水不犯河水。”
  “雁盪派能容忍你在那一帶胡作非為麼?”
  “他拿老夫無可奈何。”
  “你又自稱老夫了。你如第三次自稱老夫,老夫就先將你斃了。老夫問你,你的主子是誰?”
  雁盪王道:“老夫……”
  從北池打斷他的話道:“你這教不出來的狗才!老夫要以四成指力斃你,你注意了。”說罷,抬起手來,對著雁盪王迎面點去。
  雁盪王見這一指點出,無聲無息,便抬起手,也點出一指,同時,毫不在意地道:“裝.....”
  一個字才出口,雁盪王忽然覺得自己那呼嘯而出的指力被盡數碰回,全部打在自己身上,立足不住,便從樓口倒飛了出去。只聽 嚓一聲巨響,雁盪王落下樓去,將一張桌子壓得粉碎。
  樓上十四個雁盪王帶來的人大驚失色,面面相覷,他們見這老道長坐著不動,漫不經心地點出一指。竟將這雁盪王的指力盡數碰回,打在雁盪王的身上,打得雁盪王倒飛出去。
  這等武功,卻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只因這掌力碰回,還要先收先蓄後發,指力相接,一般是一接即散,只有高低之分,卻沒有見過可以將對方的指力碰回去反打對方的武功!這十四個人一時竟不敢有所動作。
  幸好從北池還要追雁盪王的口實,不想將他打死,這雁盪王被打下去,卻未受傷。
  從北池道:“雁盪王,你服了沒有?”
  雁盪王在下面道:“老夫一時大意,不服!”
  說著,只聽一聲風聲響,那雁盪王又掠了上來。
  但雁盪王剛掠到樓口,還未站定,只聽一聲慘叫,忽然便僕倒在樓口,只抽搐了一下,立即死去。
  從北池大喝一聲:“什麼人?”身子一彈,便向樓口射去。
  忽然,樓口上方的橫樑上,就在從北池身子射出時,已經發射出一排弩釘,密如牛毛,成百上千地向正在射向樓口的從北池打來。
   從北池此時已是何等身手,只見他身子在射出去的瞬間,已經腰身一折,便由平直射改成了向上斜衝射,那一排弩釘,便從他的胸腹下面一尺左右打過,齊齊打進 樓板,直沒至釘尾。’從北池頭一仰,一個空翻,已經又回到了原來的坐位上,雖然躲過了這一劫,卻也嚇出了一身冷汗。從北池明白,就這麼阻得一阻,要想追那 發暗器殺死雁盪王的人,是再也不要想追上了。
  從北池鎮定了一下,道:“啟陽。”
  花啟陽道:“奴才在。”
  “你過去看看,雁盪王是中了什麼暗器死的。”
   花啟陽走去看了後,回來道:“啟稟主人,一支三兩生鐵鏢,正打中雁盪王的背心命門穴,二寸五長的鏢身,全打進了身體內。鏢上有劇毒,從傷口顏色看,淬的 是普通劇毒。從鏢和毒上,是查不出發鏢人的來歷的。”-雁盪王帶來的十四個人,與黃河蛟,此時在四周只嚇得臉色青白,一時竟不敢行動,也不敢作聲。
  從北池道:“你們十四人,可是雁盪王招來的?”
  十四個前後不齊地答道:“正是。”
  從北池道:“你們中間,出來兩位身份最高的人,與老夫回話。”
  眾人將以目齊看向最後上來的二人,這二人互望一眼,走了出來道:“南北雁盪山寨主,見過老仙長。”
  從北池道:“這酒樓可是你的雁盪山開的?”
  北雁盪山寨主道:“小人不知。”
  南雁盪山寨主道:“小人不知。”
  從北池道:“那麼,這酒樓不是雁盪山開的了。”
  二人又道:“小人不知。”
   從北池道:“想來也不會是。那雁盪王,以打劫為生,到這千里之外來開什麼酒樓?這酒樓之中的小二打工之類,顯然也是才換過了的新人。你等眾人看明白了, 這雁盪王,為別人賣命,那人眼見他不敵老夫,怕雁盪王漏了他的行藏,一鏢便取了他的性命,算準了老夫見此情形,要去追他,又用暗器阻攔老夫。老夫今日是追 這人不出來的了。老夫平時正氣少,邪氣多,卻還不至於對手下亂下殺手。你等不如便都臣服了老夫吧。老夫以後闖出天下以後,對你等皆有封賞。你等以為如 何?”
  黃河蛟首先站出來道:“奴才從此對主人是死心踏地了。”
  從北池道:“那就站在老夫身後來。”
  黃河蛟站在老道長身後,又成了老道長的奴僕。
  其餘十四人面面相視,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從北池道:“啟陽,你二人去將放毒的那人提過來。”
  黃河蛟與花啟陽過去將剛才放毒的那個掌櫃提過來,丟在從北池身邊。
  從北池道:“解了他的穴道。”
  花啟陽又解他的穴道。那人此時腕骨被折斷,右手是廢了。但一鎮定下來,卻硬氣地一聲不吭。
  從北池道:“看樣子你是不打算回答問話了。”
  那人道:“在下便想回答,也不知該怎樣回答。”
  “你在這店中幹了多久了?”
  “三天。”
  從北池嘆了口氣道:“果然如此。原來的店掌櫃,如不是被換走,就是被殺了。老夫便是找到那個老掌櫃,只怕追到最後,還是又追到一個什麼雁盪王之類的武林大豪頭上,從這樣的人身上是追不出那後臺的線索來的,線索還是要斷。那麼,你手中的藥是迷魂類藥呢?還是化功類藥?”
  “在下不知。雁盪王叫在下到你身前以氣逼散,便算完令交差。”
  從北池見問不出什麼來,便又喚花啟陽:“啟陽。”
  “奴才在。”
  “你看看下面那十個人是死了,還是被製住了穴道。”
  花啟陽走到樓口看了看道:“被製住了穴道。”
  “你二人下去將他們的穴道解了,帶一二人上來回話。”
  不一會兒,花啟陽帶著兩個手下上樓來,一問,卻是無聲無息就被人點了穴,什麼也沒看見,什麼也沒聽見。
   從北池站起身來道:“你們十四人一聲不吭,看來是不願臣服老夫的了,老夫也不勉強你們。你們出去,到江湖上去傳言。老夫得知你的這個後臺武功極高,逼他 出來,不為別的,只想和他印證一下武功。看看孰高孰低?老夫隱世隱了近百年,不但老是不死,反倒越活越硬朗,不禁等死等得有些厭煩了,想出來風光風光,哪 天高興了,也想弄個武林領袖噹噹。各位不想沾點光麼?”
  南雁盪山的山寨王道:“老仙長今日露了兩手武功,皆是極高、極奇的了。但要憑這兩手征服武林,小人卻還不大相信。老仙長如要小人等人臣服,原也不難,只是……”
  “只是還要老道爺露一手絕活?”
  “正是如此。”
  “老道一路下來,很露了幾手絕活,你們沒有聽到講過?”
  “耳聽不虛,眼見為實。”
  “那麼,你等是想看內功、技功、還是巧功?”
  “江湖爭霸,以力為主。老道長露一手內功吧。”
  “好。老道已經運出吸字訣將你用無形內力吸住。你試著相抗,看能否不被老道吸過來。”
  南雁盪山山寨主頓時感到有一股大力將自己向前拖去,卻又並未見老道長舉手抬腳。南雁盪山王“嗨”了一聲,吐氣開聲,運出千斤墜功夫,死死釘在樓板上,一時便成僵持之狀。
  老道長道:“注意了,如感不支,不必勉強,否則,受了內傷,老道的仙丹留在洞府中,可沒有帶在身上。”
  只見南雁盪寨主雙腳慢慢朝前滑移,滿臉通紅,也穩不住身形不被吸去。
  老道長道:“北寨主,你去幫他一把。”
   北雁盪山寨主上前將雙手拖住南寨主的腰。但二人還是穩不住身形,雁盪山兩個山大王,在江湖上乃是一霸。便如花啟陽這等鏢局總鏢頭本人走鏢到二人地盤,只 怕也要先行孝敬,才能保得無事。如今二人聯手運出千斤墜,卻經不住對方不動手腳地輕描淡寫地運出內力遙遙一吸,根本穩不住身形,一時只聽得樓板吱吱直響, 二人卻慢慢滑了過去。
  老道長笑道:“老夫怕你二人受傷,力道溫和。如是相敵之時,只消眨眼功夫,便可將二人吸過來了。你二人還不臣服麼?”
  南雁盪山寨主在前點了點頭,表示臣服。
  從北池收回力道,二人才悄悄收功,恢復常態,卻是連衣衫都濕透了。
  二人跪下道:“小人願意跟隨老道長,效犬馬之勞。”
  從北池道:“好。等老夫正式開宗之日,再行封賞。你的這些人呢?是要臣服,還是要再看看?”
  於是,當場有六人臣服了老道長,另外八人被放回江湖,出去傳言老道長的意圖。
  老道長待那些人走後,對兩個山寨王道:“你二人立即將雁盪王的屍體運回雁盪山安葬,也算義氣一場。半個月後,你二人各帶五名高手,前往太湖東洞庭山聚齊。老道聽說這太湖王富可敵國,老道如要開宗立派,領袖武林,那是一定要先將他收服,叫他拿出銀兩來籌辦大事的了。”
   從北池這麼一說,被他收服的這八個以及身後的二人,盡皆大喜。這些人盡是黑道鬼雄,平日天天都在四處亂鑽,只想發財。如今天地間無端鑽出一個武林通神的 老道長,與眾人心意一致,不知是人是魔。一時,眾人只樂得忘形大笑,好象馬上就可以打下天下,各人佔地為王,天天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就在眼前一般,十人同時 爆發出一陣轟天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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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戀人認作孫女兒

  數日後,官道上又出現了那乘特大的豪華十六抬大轎。轎內時不時傳出一陣女子的嬌笑,丟出一些果皮。二十名劍手在前開道,後面是十數匹高頭大馬,騎在上面的盡是獨霸一方的武林大豪。那六十名刀手跟在後面,不斷將武功低的遣向前行,將新收伏的武功高的留在隊中。這十六抬大轎中躺的便是那老道長以及他的擁在懷中的姑娘。
  這天來到正陽關,眾豪住下,服侍得老仙長休息後,便各自休息下來。
  二更時分,只見一條黑影從房中溜出來,一晃便到了房頂,再一晃,便倏忽不見。
  正陽關十五裡外河邊的一座鎮河塔下,有一位老人,大約有六十多歲了,正在塔下等候什麼人。他似乎等了好久,不斷地東張西望,只是又不敢在顯眼處張望過久,總是望上一眼,便又隱入鎮河塔的陰影之中。
  忽然,他的肩頭被人輕輕拍了一下,有人低喚:“老叔!”
  這被喚作老叔的人嚇了一大跳。猛地向前縱出兩丈遠,然後才回地身來。一看,拍他肩頭的是一個滿頭銀髮,眉毛雪白,眼下蒙著半截黑布的一個老道長。
  “老道長是誰?”這老人驚問。
  只見那老道長取下蒙巾黑巾,走上前去,對著老人單膝跪下道:“老叔,我是北池呀!”
  那人仔細一看。果然便是從北池,頓時上前對著從北池跪倒拜道:“老奴見過少主。”
  從北池扶起老人道:“老叔,快快過來敘談。”
  二人走到離塔幾十丈的一個空闊處,在沙灘上坐下,這周圍沒有遮擋,老遠便能看見來人的影子。
  “公子,你怎麼會變成這樣?是易容的麼?”
  從北池道:“不是。我誤服了一種靈藥,雖然外形變成了這個樣子,卻已功力通神。老叔,咱們報仇有望了。”說著,流下了兩行清淚。
  那老夫激動地連聲道:“好,好,公子,只是老奴無用,還是沒有取到什麼證據。”
  “這不怪你,老叔。敵人太硬,便是我也展不開手腳。達兒有什麼動靜?”
  “他幹的不錯。已經成了那人的貼身長隨,參與了好些機密。老僕送到密藏處的密報,便是他遞出來的。公子都看見了吧?”
  “看見了,只是這些密報用處不大,還得他好好再打探才行。
  “是。老奴這就去向他講明公子的意思。”
  “姍妹在莫幹山莊可有什麼消息?”
  “沒有。據說她在莫幹山莊附近打探了一陣,打探不出什麼名堂,後來一下子就沒有了消息。老奴武功太低,除了當初老主人安排的事情,別的可是沒有能耐去幹。怕誤了老主人的安排,也不敢貿然去幹。”
  “老叔,別的你一概不要管。你能把住這條線,已經是從家的大恩人了。姪兒有一天如能重振家園,定要將老叔當親人一般孝敬天年。”
  那老人雙目流淚道:“公子……”只說得一聲,便聲音哽咽。
  “老叔,你讓達兒主要打探一下姍妹的行止。如若方便,不妨叫她到江湖上來找乙玄真人。”
  “乙玄真人?便是當今名震武林的那個邪多正少的惡道麼?”
  “老叔,那是小姪裝的。小姪便是那乙玄真人。”
  那老人大喜:“傳說乙玄真人武功通神。半月不到,便收服了近二百武林人在手下,果真便是公子麼?”
  “果真便是。只是以後見面,還得暫時不要相認才好行事。”
  “這一點老奴知道。”
  “老叔,小姪想問一事。父親大半年前帶回來那個小妾唐潔芳,究意是什麼人?你知不知道?”
  那老人道:“公子,這事你不問,如今老奴也要向你說起。
  老奴從家中出事後,一直在找機會想對你講這事,只是一直沒有機會。那小妾哪裡是什麼唐潔芳?她就是二十年前搞得武林烏煙瘴氣的妙娘子!”
  “老叔,你當初便知道這事麼?”
  “老奴就是因為這事向老主人進言,惹惱了老主人,才被從府中派出來管這酒店,負責這隱線事宜的。”
  “好,老叔,你詳細講給我聽聽。”
  “公子,老奴可不敢說老主公的壞話,但有些事,老奴卻又不敢不講真話。”
  “老叔只管講吧。先父是怎樣一個人,做兒子的還不知道嗎?只是有些事,他從不對兒女講起。如今出了事情,總要將這些事攤出來,才能理出一個頭緒。”
  “大半年前,”那老人道,“老奴陪老爺去娘子關瀑布洗浴,老奴等在瀑布外面的口上,不到一個時辰,老奴忽然見溪流中飄下來無數死魚,老奴大驚,趕近瀑布,卻見老爺伏在一個女子身上,正在幹那雲雨之事,又在很熱切地講話。老奴見狀,連忙退開了去。等到二人出谷之後,已是攜手而行,密不可分了。老爺將女子帶到娘子關,令老奴去找了一乘小轎,抬回莊中。又令老奴在有人問起時,就說是才從太原買回來的姑娘,叫唐潔芳。老奴開始見老爺得此傾城傾國之色,心中還為老爺竊喜,哪知有一天,莊中的黑虎掌瞿大爺將老奴叫出莊去,說他偶然見那女子一面,認出她很象二十年前的 女門的妙美人。這瞿大爺年逾六旬,甚麼武林典故都知道。
  瞿大爺從那女子耳邊的一顆小痣上認誰了她不是唐潔芳,而是陳妙娘,已經四十多歲了,他要老奴悄悄告訴老爺。
  “過了幾天,老爺進陽泉辦事,老奴在途中便將瞿大爺的話告訴了老爺。這大小妙美人的事情,老奴也是知道的。老奴勸老爺將妙娘子送回關外去。哪知老爺告訴老奴 公子老爺的原話老奴還記得的。老爺當時說:‘我知道她是妙娘子。
  妙娘子又何妨?老夫就製她不住麼?老夫喜歡她,離不開她,也沒忘了處處防她。以後休要再提起此事,對任何人也不准講起。”
  “當時老爺還叫小人不准對任何人講。當天在從陽泉回莊的路上,老爺叫小人不要回莊了,在半路上便叫小人南下,到這正陽關的鄉間來開小酒店。也就是在那天,對達兒做了安排。這條線十分隱密,連主母、小姐也不知道。主公出事後,家中大約就只有公子一人知道這事了。公子,老奴知道的,都全講了。”
  從北池想了半天,知道再也問不出什麼,便向老人又單膝拜道:“老叔,你們五代人都和從家生活三起,命運也連在一起,早已是一家人了。如今小姪在這世上,只有兩個親人,一個是姍妹,一個就是你祖孫二人。你無論如何要受小姪這一拜。”
  那老人回拜道:“公子請起,折殺老奴了。今晚談得太久,公子請快回吧。”從北池告別了老人,回到了客棧。
  第二天,這近二百人的隊伍又照舊向東進發。老道長那十六台的大轎引得沿途的人盡皆駐足觀看。有許多武林中人聽到傳聞,甚至大老遠地趕來一睹稀奇。這老道長,出世半月,已經成了江湖一大奇事,引得武林萬眾矚目。
  這日正行間,來到一座山下,只見前面路上,迎面過來一乘小轎。兩個轎夫皆是高高瘦瘦的壯漢,一看便知武功甚高,轎旁跟著一位老人,身後跟著四個婢女。這小轎與後面的四個婢女如飛而來,腳下卻是塵土不揚,聽不見半點聲響。
  兩隊人在路中間相遇了,隔著三丈,各自停下。
  小轎旁邊那個老人,約有五十多歲,身穿華袍,方臉上不怒自威。此時走到小轎前面,向著老道長的隊伍喝道;“什麼烏合之眾?敢擋我家小姐的轎台,還不趕快讓道。”
  黃河蛟這時也正好打馬上前,準備前來喝道。上前一看,是一個不認識的老者。而且竟敢搶先吆喝起來,不禁大怒喝道:“什麼人,竟敢如此放肆!咱家主公沿途下來,連官府也要讓道,何況你這小姐的轎子?趕快讓開,不然,小爺將你家小姐弄進大轎中,我家主公喜歡小姐正喜歡得緊哩!”
  那老者大怒,大喝道:“黃河蛟,你給老夫下來領死。”
  黃河蛟一下子被對方喝破來歷,不禁有些吃驚,此時知道對方有些來歷,但又仗恃老仙長武功通神,自己也未必就怕了誰來,當下便翻身下馬,向老者走去。
  “閣下是誰?為何認得俺黃河蛟?”
  那老者抬起雙掌道:“廢話少說,出手!”
  黃河蛟此時不能示弱,抬起雙掌,運氣蓄勢,雙方隔著二步,各自推出一掌。一上場便是硬碰硬的比功力打法,一點也不在技法上取巧。
  只聽黃河蛟一聲大叫,被老者一掌打飛出飛去,飛出一丈多遠,口中哇地一聲噴出一口鮮血,受傷極重。
  二十名劍手中搶出數人,將黃河蛟扶起,回隊醫治。
  老道長旁邊的馬隊中只聽得一聲大喝,凌空掠飛起一個江湖大豪。正是老道長在阜陽酒樓中才收服的淮安一劍許地剛。這人從馬背上躍起,還在空中,已經掣出長劍,凌空飛撲向那老者攻去。
  那老者不避不讓,舞開掌勢,一聲不響地便向這淮安一劍許地剛搶過去。
  那許地剛從三丈外的馬背上一縱騰飛而起,勢道極為驚人,飛過了兩丈左右的高空,便腰身一折,凌空下撲,一招“漫天幻影”,萬點寒星,向那老者當頭罩去。
  只聽一聲大喝,那老者在許地剛身勢已經下沉時,忽然向上一縱,那老者的身子便從許地剛的背上射過。兩個交叉射過時,那老者的腳尖在許地剛的背上一點,只聽一聲大叫,許地剛已被那老者的腳尖中肩背間的天宗穴,啪地一聲,跌落在地上。
  而那老者,已經落在一丈外的地上,身形一閃,又回到了小轎前。
  許地剛起身道:“原來是燕山神君,在下雖敗猶榮。”說罷,退回隊中。
  馬隊中這時響起了一陣私語。這燕山神君,乃是二十年前便名震江湖的一位遊俠。亦正亦邪,武功極高,但忽然一下子便從江湖中消失了,再也無人聽到他的消息。如今不知怎地成了什麼小姐的跟隨。
  只聽老道人從轎中發話道:“誰去將這人打發了?”
  只見馬隊中一人答道:“小人前去試試。”
  老道長在轎中說:“他這武功,暗含形意門後發製人的特點,奴才小心了,莫要再為老道丟臉。”
  那人道:“是。”說罷,翻身下馬,慢慢走上前去。
  燕山神君見這人走來,笑道:“金螳螂何時成了這老道的奴才?以金螳螂的身手,為何要為人僕?這倒是奇聞。”
  金螳螂乾笑了兩聲道:“燕山神君呢?為何不自己開宗立派,反倒替什麼小姐押轎?咱哥們彼此彼此。神君請。”
  燕山神君也不客氣,雙手一拱,分開時,已舞出一招“倚馬問路”,那是一套八卦掌起手式。跟著一個“葉底藏花”,便提肛縮尾,二膝相抱,提膝而行,腳掌平起平落,步伐輕靈而怪異地走起八卦圈來。
  金螳螂大驚:“神君何時練會了八卦門的功夫?”
  神君道:“金螳螂,這功夫甚為有效,咱家藉來用用。”
  金螳螂見狀,雙手抬起一刁,雙膝彎曲下蹲,一招“螳螂窺蟬”便向燕山神君攻去。這是一招虛攻,目的是看看燕山神君的八卦功底究竟如何。
  忽然,燕山神君迅如閃電般地穿身插進,一招“木鳥啄蟲”便向金螳螂面門攻來。他因老道在轎中提醒金螳螂,喝破了自己後發製人的技擊特點,如今便先行搶攻,一下子由後發製人變為先聲奪人。
  金螳螂吃了一驚,但他畢竟是身經百戰的極頂高手,此時雖然被燕山神君搶了先手,但也變招極快地還了一招“白虎洗臉”。哪知燕山神君這八卦掌極為純熟,走圈中搶發掌,發掌中套變招,實在是神奇莫測。金螳螂剛用“白虎洗臉”擋住燕山神君的前掌,燕山神君的後掌卻忽然一變,著著實實地拍在金螳螂的胸部。好在金螳螂功力與燕山神君相近,雖被一掌打得後退兩步,卻是沒有受傷。
  但金螳螂已經無顏再戰,拱手道:“仁兄武功精進,在下枉在江湖行走。”
  言畢歸陣,對著轎內拜道:“主人,奴才無能。”
  從北池見這燕山神君連敗自己手下三個高手,前兩個姑且不說,這金螳螂卻是連花啟陽都要客氣三分的人,如今三招之內,便敗落下來,這人只怕比雁盪王還要硬一點。
  當下下轎,上前道:“燕山神君,老道與你打一個賭。”
  “道長要打什麼賭?”
  “我如贏了你,你就臣服我,替我當家將,身份地位嘛,比這群奴才要高得多。你如贏了我,我就替你做僕人,你意下如何?”
  這燕山神君尚未答話,只聽轎中傳來一個女聲,聲如黃鶯嬌啼一般道:“神君退下,這一仗我來。”
  從北池一聽這聲音,頓時便如被人點了穴道一般,呆如木偶,這聲音與小丫的聲音一模一樣。
  燕山神君見這道人一聽聲音便已如醉如癡,只道他是色道,啐了一口,退在一旁。
  轎夫打起轎抬,燕山神君過去打起轎簾,從轎中走出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姑娘,從北池一看,不是小丫是誰?只不過這姑娘雍容華貴,小丫卻是山野樸實而已。
  從北池大喜。他一練成神功再度出世,便令花啟陽去打聽 女門,其中固然有其它打算,但心中想念小丫,卻也是一個原因,如今小丫不找自來,他怎會不大喜呢?
  小丫卻不知道這老道便是從北池,她道:“老道長與燕山神君的賭約,由姑娘來應了。”
  只見老道打個哈哈道:“非也非也,與你這麼美貌的姑娘打賭,再賭什麼家將僕人的,那就不夠味了。這樣吧,老道如是輸了,就立即自斷經脈而死,要是姑娘輸了呢?就給老道作個夫人吧。”。
  小丫大怒,罵道:“下流老道!找死!”罵聲未盡,已經身形一晃,如一股輕煙般地飄聲上前,五掌一抬,兩股掌風從袖中打出,一時,只聽風聲呼嘯,帶著寒冰之氣向老道打來。
  老道倒不覺得怎麼,場外的武林豪客和劍手,卻齊齊打了一個冷戰。
  數人齊聲大叫:“ 陰掌!”
  從北池見小丫的掌風罩及三丈以外,雖然他自己並不覺得怎樣嚇人,但眼見這一掌力由小丫打出,心中也不禁大吃一驚,小丫當初和花啟陽交手,只一招便被花啟陽拂中穴道。
  姑且不談招勢上的強弱,便當時的內力,也沒有今日強。小丫今日內力之強,只怕早已超出花啟陽一倍還不止了。而且,她這內力著體冰寒,又哪是花啟陽那地煞內力可以相比的?
  當下,從北池不避不讓,反倒迎著小丫的第二掌掌力撞去,那掌力一著老道長的身前,便如泥牛入海一般盡皆消失不見。小丫見他撞來,連八成掌力也傷他不得,心中有些著急,便一跨步,右手成爪狀,迅如閃電地,二指向老道長的雙目挖去。從北池卻一動不動,似乎任她出手來挖,小丫右手剛出,左手已跟隨拋出,以鳳指向老道長的太陽穴擊去。這連環雙擊手,快得旁人連看也看不清楚,但從北池卻直到她雙手離自己還有數寸時,才抬起雙手向兩邊一撥。小丫的雙手頓時被撥開,空門大露,而從北池的右手順勢一點,便已製了小丫的穴道,小丫雙手張著,卻是再也放不下來。眾人在旁,連二人的招式都未看清,只眨了眨眼睛,勝負便已分明。
  燕山神君一聲大叫,便要撲上前來,小丫卻喝道:“神君住手!”
  燕山神君雙目如赤,卻遵命站住。
  小丫道:“我與道長輸了賭約,如今已成為他的家將,將跟隨其後。你等回去將今日之事回覆主母,不必掛慮。”
  燕山神君道:“不行!只要老夫還有一口氣在,便不能容忍這妖道羞辱小姐!”
  小丫喝道:“我輩武人,吃敗不辱,食言才辱,神君怎地連這點也不懂?趕快回去報信。”
  燕山神君忍住怒氣,雙目含淚道:“是,小人這就回去報信。”
  說罷,手一揮,兩個轎夫抬起空轎,帶著四個婢女,如飛往回奔去。
  小丫道:“老道長可以解開小女子的穴道了吧?”
  老道長道:“老道剛才講了,不收家將,只收夫人,你為何還以家將自稱?”
  小丫怒道:“小女子講的是輸了做你家將,地位還要高於這些奴才,惡道如若要羞辱小女子,小女子立即死了便是。”
  從北池連忙擺手道:“不要死,不要死。老夫便收你做家將好了。”
  說罷,隔空一點,解了她的穴道。
  小丫身子一能動了。便照直向花啟陽走過去,指著花啟陽道:“你……下來,將馬讓與姑娘騎。”
  花啟陽雖然見她掌力雄猛,此時卻也不甘被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姑娘吃定自己。當初因被 女門以獨門手法製了慢發作穴道,對 女門人見了皆讓三分,此刻成了老道長的人,對 女門的恨意便不願隱忍,當下怒道:“老夫的馬,為什麼要讓你騎?”
  小丫喝道:“你讓不讓?”
  話未說完,人已閃電般向上縱起,又是右手二指直向花啟陽的雙目插去。
  花啟陽大驚,料不到她的身形如此之快。左手一招出手護住門面,右手便向她的腕脈扣去,哪知小丫這一招純屬虛招。花啟陽在馬上身形移動不便,伸出手扣小丫的手才一扣出,小丫的身子已高過了他,踢出一腳,正踢在花啟陽的腕脈上,那力道好猛,頓時將花啟陽踢飛出去,飛摔在旁邊的騎手身上,而小丫卻已身形一變,穩穩騎在馬上。
  老道長哈哈大笑道:“有趣有趣!小姑娘真有趣。啟陽,你將老夫拉車的馬牽一匹去騎吧。”說著鑽進轎中,打開一扇窗道:“小姑娘,你進轎來。”
  小丫道:“我是你的家將,為你上陣殺敵,卻不進你的車轎。”
  老道笑道:“小姑娘,你會錯意了。老夫這車中有的是姑娘投懷送抱,不稀罕你那一點顏色的,老夫這二百歲的高齡,便做你的八代高祖,也悼悼有餘了,你如願意,不如拜老夫做個曾孫女如何?”
  這小丫本來是受命有為而來,如今聽他這麼一說,便順勢道:“你說收我做曾孫女?這可是上百武林人都聽見好,可別是什麼壞主意?”
  老道長哈哈一笑道:“老道百五十年前便已一言九鼎,如今百五十年後,反倒會騙你這小姑娘麼?老道孑然一身,雖有一大群奴才,卻是一個親人也沒有。好,孫女兒,這事就這麼說定了,你還不磕頭麼?”
  小丫笑著下馬,磕了一個頭,喊了一聲:“曾孫女拜見老祖宗。”
  老道長朗聲大笑:“好,老道如今在這世上也有親人了,死了也有個人端靈哭喪了。啟陽,金螳螂。”
  二人出班,垂手道:“奴才在。”
  “你二人去前頭,為小姐準備一乘四抬小轎,再買四名丫鬟,一個老奴,前來服侍小姐。”
  “是。”二人哭笑不得,受命打馬前去。
  小丫打馬走近轎邊,隔著窗道:“老祖宗,孫女兒就在這外面陪你說說話兒好了吧?”
  “好,好,我這轎中,被這姑娘弄得烏煙瘴氣,你就不必進轎了。你叫什麼名字呀,孫女兒?”
  “我叫小丫。那花啟陽是認得我的。”
  “是麼?小丫,你家在哪裡呀?”
  “孫女兒家在唐山,家中也只有一個老祖母。如今有了老祖宗,以後是再也不怕被誰欺負了。老祖宗,如今你成了小丫的曾祖父,還蒙著臉幹什麼呀?”
  說著,忽然伸出右手一抓,便去扯老道長的蒙面黑巾。
  老道長頭一仰,這一抓便抓了個空。
  “老祖宗,孫女兒要看看你的臉嘛!”小丫撒起嬌來。
  老道長高聲大笑道:“是你要看老道的臉呢?還是你家中那個老祖母要看老道的臉?哈哈哈哈,有趣有趣,我這曾孫女兒太有趣了。起道快行,太湖吃魚去也!”說罷,順手將窗門一關,轎裡又傳出來一陣笑聲。
  這天晚上在前頭一個小鎮住下以後,老道長命小丫帶著僕婦婢女單住一家客棧,他連小丫的面也不見。晚飯之後,早早便回房歇息了,半夜起來,走到花啟陽的房外,聽了一聽,然後將手掌貼在門上,運內力透過木板門,將門插吸住,滑出門閂,悄悄打開門進去,將正在熟睡的花啟陽製住了睡穴,挾在腋下,帶出客棧,展開輕功,快如奔馬,半個時辰後,已在近百里以外,又繞了幾個圈子,確信沒有別人跟來,才選了一個沒有遮擋的河灘,將花啟陽放在地上,解開了他的穴道。
  花啟陽睜開眼來,看見老道長正坐在自己身邊的一塊石頭上,大吃一驚,再看周圍,是一片荒涼的大石灘,當下嚇了一跳,不明白老道長為何要將自己弄到這裡來。
  老道長溫和地說:“啟陽,你莫要慌,老夫弄你到這裡來,是想問一件事情。”
  花啟陽這才放下心來。
  老道長說:“今日你和金螳螂去辦事走後,我那曾孫女進轎內來對老夫講了一些事情。說是你從她手上搶走了七本武功祕籍,你將此事源源本本講與老夫聽來。”
  從北池一直在找機會,想向他查詢有關妙娘子的事以及紅雪山莊的事,只是那麼一來,弄不好就會洩露身份,而他目前又不打算洩露身份。今日這小丫一來,正好給她造成一個機會,所以便將花啟陽弄來了這裡。
  花啟陽心中暗暗叫苦,以為小丫真的已經將山洞中的事全部對老道長講了,當下不敢隱瞞,便源源本本地將山洞的事講了一遍,倒與從北池所知的十分符合。從北池此時只須向前追問,或許便能問出線索。
  老道長道:“啟陽,老夫對這此祕籍很感興趣,打算追個水落石出。以後對老夫成為武林領袖有用。但你對這件事,並沒有講的明白,老夫有些疑問想問你,你要如實回答,老夫問一句,你就答一句,要快,不准吞吞吐吐,你要老實了,老夫一高興,說不定今夜就將你的穴道解了。你如不老實,老夫一掌就斃了你也說不定。 ”
  花啟陽道:“主人請問,奴才不敢有半點隱瞞。”
  老道長道:“搶走小丫那人你認不認得?”
  “奴才不認得。”
  “那身形你原來看見過沒有?”
  “奴才從沒有見過。”
  “你出手製住小丫前,小丫曾警告你說,你不過是執行這計劃的模子,叫你不准搶祕籍。這計劃是什麼計劃?”
  花啟陽剛才並沒有講過這句話,但如今老道長問了,他想,大約是小丫告訴他的。他只一猶豫,老道長便喝道:“快說!”
  花啟陽忙道:“這計劃叫奴才將從北池追上大井口旁的雞頭山頂,再讓老虎將從北池逼下水塘中,故意讓小丫救他起來。後來又叫奴才假裝下大井口去搜索,殺了趙老頭,造成小丫成了孤女假象,讓從北池帶她一起走,有人算準了從北池始終要回到藏經處去的,所以讓小丫演了那一齣戲。”
  “那麼,這計劃是誰制定的?”
  “奴才不知道。”
  “你怎麼會不知道“誰命令你去執行的?”
  “是.....”
  “快說!”
  “是陳妙娘, 女門的陳妙娘。”
  “哦,這個人今天小丫也對我講過。小丫說她很漂亮,是不是?”
  “是。這陳妙娘確實很漂亮。”花啟陽吞了吞口水。
  “不要猴急,哪天我遇上了,將她弄來賞給你。你和她有過一手沒有?”
  “不瞞主人說,紅雪山莊出事後,這陳妙娘還在奴才的花鳴鏢局內住過一段時間,奴才……奴才…”
  “這有什麼可不好意思的?何必吞吞吐吐?有過一手很妙嘛,紅雪山莊出事前,你認識陳妙娘嗎?”
  “紅雪山莊出事前,奴才只見過她一次面。但就是那麼一次見面,奴才就被她征服了。”
  “你是說就被她的獨門手法製住了穴道?”
  “不是。製住奴才穴道的是一個叫塗姥姥的老女人,奴才每隔一百二十天去一次,都是這老女人出面收拾奴才。”
  “那麼,你是被陳妙娘的色相征服了?”老道長很隨便地嘻嘻笑道。
  “是。”花啟陽也跟著笑道,顯得輕鬆起來。
  “你第一次看見陳妙娘,是在什麼時候?”老道長還是很隨便。
  “是在紅雪山莊出事前的一年。”
  “聽說紅雪山莊六十多口人被殺,那晚一定去了很多人吧?”
  “不多……”花啟陽在輕鬆隨和的氣氛中一下子說走了嘴,但立即警覺,改口道:“奴才聽說不多。”
  老道長雙目中忽然閃出兩股寒光,盯住花啟陽道:“什麼聽說?小丫說那天晚上你是參與了的。你頭一句說:‘不多……’後來改口換一句‘聽說不多’,你為什麼要改口?你怕什麼?這從家的人死都死完了,你便大聲喊叫說你參與了,又有誰再來找你?老夫實話對你講了吧,奴才,小丫說你取去了那顆乾坤一氣混元珠,你交出來,老夫想要那東西,你如不交出來,老夫一掌斃了你。”
  花啟陽“撲”地一下跪倒在地道,“奴才哪有那東西?奴才實在是被小丫冤枉了的,小丫想藉主人的手報她那在洞中受了奴才的一指之仇。奴才實在不知道什麼珠子。”
  “那麼,那珠子是誰得去了?”
  “小人不知道。”
  “你那晚上去紅雪山莊幹什麼去了?怎地一點寶物也沒有撈到?真沒用!要是老道去,那寶物就全歸老道了。”
  花啟陽這時哭喪著臉道:“那晚上好亂,奴才為了自保,不得不拼命殺人,哪有空閒去搜什麼珠子?再說,奴才對從家一點不熟,也不知道珠子在那裡,寶物在哪裡。”
  “奴才,你終於承認是參與了那一晚的事的了。”
  “奴才……不敢隱瞞主人。”
  “是誰叫你去的呢?你怎麼不叫那叫你的人分一點寶物給你?”
  “陳妙娘叫奴才去的。事後分了十萬兩銀子給奴才。奴才穴道受製,也不敢要挾別人。”
  “那麼,那珠子分給誰了?”
  “奴才不知道。”
  “你怎麼不知道?參與的人中,誰面子大,這寶物就是誰的,這也不懂麼?”
  “奴才不知道誰的面子大。”
  “你不認識那些人麼?”老道長驚詫地問。。
  “誰也不認得誰,人人都蒙著臉,換了夜行服色,好些人連聲音都用內力逼住了說話,也是不得不說時才說一二句,許多人根本就不說話。奴才那晚上怕人認出,連背也不敢伸直。”
  “那你們不打商量,怎麼能聯手一起行事呢?”
  “我們參與的人,各人都……老主人,你怎麼對這些事這麼感興趣呢?”
  “老夫對這些事不感興趣,老夫只對那珠子和龍泉劍感興趣。老夫問你這些,是要追出那兩件寶物,你接著說。”
  “我們各人都先得到一份圖,指定了自己要攻打的房舍,以及這些房舍內有多少人,武功如何。一切都是人家早就算計好了,只是叫我們去幹而已。”
  “誰算計好了的呢?”
  “老主人,這你也想不通麼?陳妙娘在從于淳身邊臥了大半年底,什麼事都已事先弄明白了。”
  老道長沉默了,似乎在想什麼,過了一會兒,他說:“這珠子和龍泉劍是查不出來分給誰了?”
  “奴才實在不知道。”
  “那晚上有多少人參與了屠莊呢?”
  “奴才不知道。”
  “你怎麼什麼都不知道?你們集合時在一起時,不會暗中數一下麼?”
  “陳妙娘發圖給奴才時,規定了白天隱藏在何處,幾時從隱藏處出發,幾時到達那一面莊牆外,直到聽到琴聲停了,便開始動手。”
  “琴聲停了?琴聲停了就開始動手?”
  “正是。陳妙娘初更彈琴,二更時琴聲一停,我等就動手了。”
  “你從哪面莊牆進去的?”
  “主人問這幹什麼?”
  “你說嘛,老夫問不出這珠子和龍泉劍,心中煩燥,你再打岔,老夫一掌斃了你。”
  花啟陽想到,多的都說了,甚麼都說了,還在乎這一點兒麼?咬了咬牙,道:“奴才是從莊西進莊的,那裡是家人和一些護院武師住的地方。”
  “你們這莊西進去了多少人?”
  “六個。”花啟陽望了老道一眼又道:“奴才進去時,看見西南交角處又進去了三個。其餘就看不見了。”
  “你將莊西的人殺完後,沒去幫別處殺麼?”
  “沒去,規定不准竄殺。各人殺完後各人便離莊退走。其實誰又願去多惹麻煩呢?竄殺時被發現了,暴露了自己,豈不是自找麻煩?”
  “你那一處進去的六個人,都是你帶去的麼?”
  “主人,怎地問得如此細緻?”
  “老道心中在盤算有多少家參加了那事,好挨家去查珠子寶劍。”
  “我們鏢局只去了兩個人。”
  “你兒子也去了?”
  “主人怎知奴才有個兒子?奴才並未對主人講過呀!”
  “是小丫告訴我的。”
  “這小丫!主人,犬子沒有去。是副總鏢頭和奴才一起去的。”
  “你有幾個副總鏢頭?”
  “只有一個。”
  老仙長嘆了一口氣道:“老夫好失望,查了半天,珠子和寶劍的一點線索也找不到。啟陽,你看這屠莊的陰謀是誰主使的?”
  “奴才不知道。”
  “陳妙娘的師父那晚上來了嗎?”
  “奴才實在不知道。”
  “那麼,你為什麼要去參與屠殺呢?”
  “奴才……穴道受製。”
  “沒有了麼?”老道長等了一下,沒見花啟陽回答,接著說:“老道替你說了吧,你還想要那本真陽通天經。”
  花啟陽吃驚地抬起頭,望著老道,雙目中忽然充滿了恐懼。
  老道繼續道;“你還想陳妙娘再陪你良夜銷魂,你還想去從家弄點什麼寶物。”
  “花啟陽驚駭失聲道:“你,…..”
  老道長慢慢取下了蒙面黑巾。露出了一張完整的臉。
  花啟陽突然雙目呆定,全身顫抖起來:“你……你……”
  從北池道:“看在你將知道和全說了的份上,我讓你做個明白鬼。”
  說罷,一指點在花啟陽的雙眉正中,花啟陽在從北池取下蒙面黑巾時,早已嚇得全身發軟,無力動彈了。此時中指,更是連叫也沒有叫出一聲,便魂歸西天了。
  從北池望著他的屍體,咬牙切齒地一揮掌,只聽“轟”的一聲,將花啟陽的頭部,整個地打得血肉模糊,陷進河灘的泥沙中。
  從北池再飛起一腳,將屍體踢進河中,然後轉身飛掠而去。
  第二天,隊伍出發時,找不到花啟陽,老道長派人在鎮上挨家換戶地問。還打趣道:“這奴才是不是沾花惹草,忘了起床?”
  人們找了好久,找不到。回報時七嘴八舌地提出猜想。老道長坐在轎中,不耐煩地道:“管他幹什麼去了,咱們的行程不能耽誤。花鳴鏢局的舊人站出來。”
  這麼多人中,近半人都是花啟陽在打黃河蛟以前就帶過來了的。此刻站出十來人候在轎前,聽候吩咐。
  “你們中間誰在鏢局的地位最高?”
  一個四十多歲的男子出列拜道:“奴才是花鳴鏢局的副總鏢頭。奴才叫爛銀槍孟恆。”
  “很好,花啟陽沒有回來前,你就暫代花啟陽的位置。”
  孟恆大喜:“是,奴才遵命。”
  “打道出發吧。”老道長命令道。
  孟恆喝道:“歸隊,起道。”
  十日後,隊伍到了太湖東洞庭山不遠處的東山鎮。那些打尖前行的武林豪客,以及雁盪二寨的山寨主帶來的人,加上沿途新收服帶來的人,集齊以後,一共二百多人,聲勢極為浩大。
  老道在車轎中發出了命令,先將太湖王在東洞庭山的窠穴端了,再徵集船隻,將島中的兩洞庭山蕩平。
  車轎的車輪取下來了,十六個武林豪客抬著大轎,開路的是四匹高頭大馬,馬上騎的是威鎮一方的四個大豪,馬後是四十名劍手,劍手後面是十六抬大轎,大轎後面是一乘四抬小轎,轎兩旁走著四十匹馬,馬上騎的皆是在武林中極有頭臉的一等一高手,一邊二十騎,其餘的武林豪客盡皆跟在後面。
  隊伍浩浩蕩蕩,直向東洞庭山進發。
  剛出東山鎮,只見前面也來了一隊人馬,但這隊人馬卻為數不多,只有十來騎。這些人看見老道長的大隊人馬,老遠便下馬,將馬束在路旁,迎面走來。
  為首一人,身穿灰袍,走到離前頭四騎三丈之處站定,大聲道:“太湖幫主許明達恭迎乙玄真人老仙長。”
  大隊人馬站定後,只聽得轎中傳來老仙長的喝聲:“帶過來。”金螳螂與孟恆下馬,對著許明達拱拱手,將他引到老仙長的轎前。
  “太湖王,你來作甚?”
  “奴才來歸順老仙長,恭迎老仙長進湖。”
  “你為何要歸順老夫呢?你就捨得你那一方霸業?”
  “眾多天下豪傑,都歸順了老仙長,奴才又哪敢負隅頑抗?
  奴才只有歸順老仙長,才能保持住這一隅霸業。老仙長放眼武林,天下武林都是老仙長的,奴才歸順了老仙長後,老仙長一高興,還怕不委奴才一點事做麼?”
  “好,好。真是識時務的俊傑。老道聽說你哥不久前遇了難,這事你空閒時好好給老夫講講,老夫為你作主。”
  “是,奴才先謝過主公的大恩。”
  隊伍來到湖邊,一看見水,從北池便明白了,這太湖王將自己“請”到湖心島去,一定是又有什麼安排。說不定這安排便是出於自己要找的人的授意。如若不入虎穴,又焉能得虎子?說不得只好闖闖了。
  老道長站在湖邊,望著那滔滔湖水,似乎有些猶豫。
  “明達。”
  “奴才在。”
  “老夫年齡大了,只怕不太受得住這水浪顛簸,而且,老夫從小就討厭這水浪顛簸,你看怎樣辦呀?”
  “這個……”
  黃河蛟出列道:“主人不妨命人將這二三十條大船,用鐵鍊連接在一起,上鋪闊板,用鐵釘釘牢,那就一點不受顛簸了。”
  老道長哈哈大笑道:“妙計妙計!咱們原是一夥,原不怕孔明周郎,火燒連環。黃河蛟,你與太湖王一起去辦這件事吧。”
  二人對望一眼,受命而去。
  船連鋪邊好了,擺在太湖邊上,人馬一起上船,那是一點也不顛簸的。老道長將小丫帶在身邊,一路問這問那。那小丫也向老道長問這問那,二人裝瘋裝癲,各懷心機,倒也頗有趣的。老道長令人將虎皮交椅抬到連板中間,坐在上面,一路觀看風景,眾人排在兩邊,老道長時不時問各人一些湖上的事。這一過湖,倒也頗不寂寞。
  過了湖峽,登上湖心島,打道西洞庭山的太湖幫總壇。太湖幫的幫眾都在總壇外跪迎,黑壓壓一片,也有數百之眾。
  老道長在轎中高興得不住呵呵大笑,將孟恆喚到身邊道:“老夫有今天這等榮耀,全是啟陽之功呵。”
  進入大廳,大廳中早已一切佈置就緒,正中一張大虎靠,令台下,靠大廳兩邊的幔幛下,放著兩長排椅子,左右一邊各十二張。大廳內部相當寬闊,那是留給屬下們站班用的。如若武林盟主賜坐,再將椅子移前。
  老道長環顧左右,一派洋洋得意的神情,不斷地贊這個幾句,拍那個一下,更是將太湖王和小丫拉在身邊,寸步不離。
  太湖王道:“我等武林豪客,盡皆臣服了主公,請主公這就登上武林盟主的寶座坐吧。”
  老道長望著小丫呵呵笑道:“孫女兒,你看這派頭風光不風光呀?”
  “老祖宗,孫女兒看這一切都挺風光的,你老人家這就登上令台就坐吧,這些奴才也好跪拜了。”
  老道長站在廳中,呵呵笑道:“好,好,各位今日捧了老道,老道征服了天下武林後,自然也不會忘了各位。尤其是我這孫女兒,有了她,令老夫這晚年甚為恬和,頗不寂寞。老夫要征服這天下武林,還不是為了我這孫女兒。孫女兒,老夫老了。在這盟主的位子上也坐不了幾天了,不如由老夫輔佐你來幹這武林盟主吧。”
  小丫連連搖頭道:“老祖宗這是從何說起?”
  老道長忽然出手,托住小丫的肐臂一送,小丫便倒著身子平平地向令臺上的大虎靠飛去。小丫大叫著,正好落坐在虎靠椅窩上。
  只聽得 嚓 嚓幾聲鋼鐵碰響,聲音甚為清脆,小丫被送飛虎靠椅時,眾人便已齊齊無聲,如今這聲音響起,甚為刺耳。
  只見小丫一落虎椅靠上,那椅子上的機關便立即發動,椅背後面從兩邊閃電般地伸出兩只彎鐵鉗,一碰,便將小丫上身扣在椅背上。小丫雙腳下面同時也閃電般地伸出兩只彎鐵鉗,將小丫的雙腳扣住,連坐的椅靠扶手,也同時閃電般地一回,又將坐的人的大腿部分扣住。這數只鐵鉗,頓時將小丫扣在這令臺上的大虎靠椅上,成了一個被鋼鐵鎖扣的武林盟主。
  老道長驚訝地道:“這……這……這是在做什麼?我這孫女兒……怎麼被你們扣起來了?……你們……怎麼又不去解救她?”
  只聽一個女子的聲音在大廳上突然響起:“好狡猾的妖道,你將周圍的人盡皆製住了穴道,還在假裝糊塗!”
  只聽一陣風聲,大廳四周,鴉雀無聲地落下七八條人影。
  這些人一落下廳,便將四面八方圍住。
  老道長哈哈大笑道;“你們出來了,老夫就不假裝糊塗了。
  孫女兒,不管你是敵是友,總之你與老夫有緣一場,老夫將你送在這虎靠上面,是怕一會兒混戰之時,你被誤傷。你就好好在那兒坐著,看老夫將這一群叛逆都殺光了。”
  這時,那未被老道長暗中製住穴道的數十人,忽然發一聲喊,齊齊向廳外逃去。
  這從北池裝成老仙長,整日動腦子與這般人周旋,早已鍛鍊得心機深沉,應變極快。這時見眾人向廳外湧去,見時機已到,便忽然發難,向守在進門正面的一男一女二指點去。
  只聽颼颼二聲,這真陽洞金指的指力強得猶如尖聲吹哨般,那二人見指力太強,大驚失色,急忙往旁閃躲。從北池已趁此機會,身形一掠便已射出廳外,到了廳外的演武場中,而這時,大門的機關才發動,落下一個千斤閘來,反倒是那些人自己被關廳內。逃出大廳的十數人一哄而散。
  從北池站在空闊的演武場中,一陣哈哈大笑。這時,千斤閘升起,大廳中擁出六七十人,為首七個蒙面人,六男一女,其餘已經臣服了老道長的那些大豪,都跟在這六男一女的身後,齊齊走到老道長對面三丈處站定。
  為首一個蒙面人,聲音蒼勁有力,沉聲道:“老道長好高的心機,好高的應變力,好高的武功!”
  連續說了三個好高,雖然聲音充滿恨意,卻也不是假話。
  從北池道:“謬贊了,前來迎接老夫的那位太湖王,顯然是假的,你們中間,誰是真的太湖王?”
  那人道:“真的太湖王知道這裡有一場血戰,不忍心見家業毀於一旦,已經迴避到別處去了,你將蒙面黑巾取下來吧。”
  從北池道:“今日咱們都要見個真章。我有些話要跟奴才們說。”
  那人高聲大笑道:“老仙長如此深沉,怎地看不出這些大豪盡是被迫假臣服?”
  從北池冷笑幾聲道:“老夫深通玄機,明白這假亦真,真亦假的關竅。孺子不必多言,待老夫說完,咱們在這沒有機關的空闊之處好好殺上一場,總之不叫閣下失望便是。奴才們聽著,你這二十多個奴才假裝歸順,打老夫的圈套,只苦了被你的一起帶來的那些武林人。那些什麼也不知道的武林人,老夫今日也不勉強你們站在老夫一邊,與老夫共同禦敵。
  一會兒你們可以站在一旁觀看,老夫勝了之後,你們還是老夫的人,老夫也不計較。便是假裝歸順的爾等,也可拿出真功夫與老夫對峙。這一戰下來,老夫如是未死,爾等中間未死之人,仍然可以投在老夫門下,共同征服天下武林,以後照樣論功行賞。只是這假歸順,以這一次為最後。好,上來吧!”
  從北池這一席豪言壯語,說得落地有聲,就到最後時,話聲中真力灌注,只震得功力低下的人,頭昏目眩。
  此時,倒是那領頭之人說:“且慢,老仙長何不先讓我等看看老仙長的仙容?”
  從北池道:“你等為何硬要看老夫的容貌?”
  那人道;“這江湖中,忽然出現 個武功高絕的人要咱們歸順,咱們身為武林人,不得不看個明白,才能放心。”
  “這也是你們千方百計騙老夫到這島上來的目的麼?”
  “老仙長這一點可說錯了。是你一心一意要來的,咱們可沒有請你來。倒是老仙長,應該將你的真實來意說個明白。”
  “老夫要征服太湖王,用太湖王的財力,助老夫打天下。”
  “還有沒有其它來意?”
  “你以為老夫還有什麼其它來意?”
  “在下有些猜測,只是都沒有根據。也不好妄言。還是老仙長先將蒙面黑巾取來吧。老仙長若真是百五十年前的乙玄真人,憑你的武功,要做幾天武林盟主玩玩,原也可無非議。
  我等之所以一定要看個明白,是因為:“一、我等皆是一方霸主,創這些基業也不容易,哪能輕易拱手送人?”
  “二、我等創業之時,盡皆九死一生,一刀一槍殺出基業,每個人生平都有好些仇家,我等只怕老仙為仇家所裝,或者為仇家所請。所以,務必要看個明白。”
  從北池道:“那好,你先對老夫講講你有哪些仇家。你如歸順老夫,老夫代你將這些仇家都料理了,你也好放心睡覺。”
  “老仙長,你當在下是三歲小兒麼?”
  “你以為老夫用話套你?”
  “不是麼?”
  “好,話說絕了,那就不說了吧。憑武力決勝負,憑勝負定歸屬。你等是單打獨鬥呢,還是一起上?”
  眾人面面相覷,一時都拿不定主意。老道長剛才搶出廳去那一手內功、輕功竟比機關還快,那是在場的人都辦不到的。如今要單打獨鬥,想來誰也不是對手。
  那為首之人道:“我等武功不如仙長,只好一齊上了。”
  說罷,手一揮,七個蒙面人閃出,將從北池圍在中間,七個人一圍住便立即發動攻勢,一時,只見一片呼嘯的風聲驟然響起,十股劈空掌力,四股隔空指力,形成雷霆之勢,齊齊打向被圍在中間的老仙長。
  從北池大喝:“來得好!”
  待得十四股掌、指力近身之時,身子猛然拔起五丈,人在空中,忽然凌空一折,向下繞著圈子迴旋飛落,頭下腳上地向眾人射去,射去時,雙掌連拍,拍出陣陣剛猛絕倫的掌力,向下面的七人輪番攻擊。這掌力雖然有先有後,但間隔極短,比眨眼還快多少倍,反倒象是他以不斷吐出的掌力,形成一盤一盤的旋風,將下面七人打得躲閃不及,其中兩個蒙面人身形稍慢,頓時便被掌力掃中肩頭,被打飛出去,跌在地上。
  那蒼勁有力的聲音喝道:“且慢!”
  從北池落下地來,望著那人道:“孺子打打停停,怎麼如此不痛快?”
  那人喝道:“這是真陽掌力,直縱旋落掌法。閣下是陽泉從家的什麼人?”
  從北池喝道:“老夫百五十年前便會這套掌法。與從家有什麼相干了?再來打過。”
  這時,只聽那蒙面女子喝道:“什麼乙玄真人?正點子,上!”
  這七人一聽女子喝上,立即就又猛撲上來。
  這一次,這七人的打法再也不是剛才那種試探性的打法了。各人猛撲上來,各展所長,剛才被從北池以直縱旋落掌掃中肩頭的二個人,此刻各自掣出兵刃,同時攻上來。這七人武功甚高,從北池帶來的那一幹假歸順者與之相比,功力和武技都差得老遠。
  從北池不明白,這一下子從哪裡鑽出那麼多極頂高手來。
  那聲音蒼勁有力的蒙面老者首先撲了上來,左手劈出一股劈空掌力,擊向從北池胸腹之間,右手隨在後面,跟著點出發一指,指力之強,武林罕見,尖銳的破空之聲,猶如颶風呼嘯,一發即至。
  從北池不敢輕敵,知道這是小天星掌力、指力。當下運集八成功力,迎著那人的指力點出,只聽“叭”地一聲尖銳碰響,兩股指力碰在一起,從北池踉蹌了一下,而那人卻被震退三步,從北池抓住時機,就利用那人被震退三步時,合圍的圈子被撕出一條口子,身形一晃,便已從那老者身邊衝出了七人的合圍圈。這時那七人掌力、指力、兵刃才擊至從北池剛才所站的地方,盡皆擊了一個空。
  從北池大怒,他從那女子剛才所喝的那一聲“正點子”上聽出這些人便是自己的仇家,縱使不是主謀,只怕其中半數都是屠殺紅雪山莊的參與者。想到這裡,一股怒火從心中急湧上來,搶出合圍圈後,立即便快如閃電地繞到一個合圍者的後面,一掌猛拍,正拍在一個蒙面人的背心上,只聽那人一聲短促的慘叫,還在被打出去的空中,便已死去。
  他剛一掌擊在那人背心,其餘六人中,已經拼命撲過來。
  兩條人影,身形同樣快若閃電,其中一個,手中一支長劍,幻起朵朵寒星,罩向從北池的胸腹七處大穴,另一人的呼嘯掌力,卻從從北池的身側擊來,從北池身形斜掠,躲開了長劍,卻沒能躲開那人的掌力,那人的掌力結結實實擊在從北池的肩頭,以從北池此時的功力,也被打得一晃,但那出掌之人卻被從北池的護體神功,反震出去三步遠,口角中沁出一點鮮血。
  從北池大怒喝道:“哪來這麼多高手?”隨著喝聲,展開通天幻靈步,舞動真陽通天掌法,那步法展開,只見一團灰影不住晃動,而掌勢一展開,只見那掌風呼呼作響,掌力猶如天蠶吐絲,絲絲相連,頓時便將六人的攻勢止住。六人的攻勢大窒,頓時便攻少守多,危機漸顯。
  忽然不知從什麼地方,傳來一個尖厲的喝聲:“這是通天幻靈步,真陽通天掌。快用一招車輪術向他猛攻。”
  這從北池的身法,在場外的人看來,這時猶如一團灰影,看不清他的手腳頭臉,而在場中這幾位絕頂高手,與從北池的武功並不十分懸殊的人來看,卻是有法相循的。只是這些人的招式,總是慢了一拍,攻不到他的實處,但一時自保還是能夠的。
  那尖厲的聲音一喝,只見那領頭的老者猛然不顧一切地提足十成功力,雙手連點,幾道呼嘯的指力便向從北池上身數處大穴攻去。
  從北池此時的掌力正快,一時不能收住,這掌力再強,卻是一片,又哪有成束的指力那麼尖利?就如一個人使盡全力不能將腳壓進地下,而一顆釘,卻只消指頭一按,便能進入地下一樣,從北池見這人的指力攻來,當下忙用通天幻靈步斜踩了兩個方位,才堪堪躲過。可是這麼一來,那真陽通天掌法的連續技勢和力勢卻被擊斷,掌勢窒了一窒,不能連貫,而那六人,便已見機攻來。
  這六人的技法甚為簡單,對付比自己的武功強得多的高手卻極有效。只消第一個人搶到先機,那第二個人的攻勢便緊緊跟來,第一人攻完便讓開,讓第二人的攻勢接上……如此六人輪番攻擊,各人使的皆是自己最拿手的一招,其中既充滿變化,充滿各門各派的厲害殺著,攻勢又連成一片,中間毫無半點空隙,六個人便如一個人一般,源源不斷地將最強的力道,最厲害的殺著向從北池一個人攻去。這六個人的武式便合成了一個人的武功了。
  這六人只攻了十來招,其速度之快,便如一個人連眨了幾下眼皮一樣,從北池頓時危機大現。
  幸好從北池此時已經不再採用單純的真陽通天掌法應招,而已將幾個門派的武功都用上,見招拆招地使用出來,儘管如此,他也被攻了個手忙腳亂。
  忽然,從北池一聲大喝,搶在一個武功在這六人中最弱的人展開攻勢時,忽然毫不理會那人的攻勢,拼命往後一彈,頓時便倒縱出去五丈多遠,腳一著地,又是一個倒翻,又翻出去五六丈遠,再一次著地時,又是一個斜縱,跳出去落在一棵樹上,雙腳在樹上用力一蹬,頓時便向旁邊的西洞庭山上射去,消失在樹林中。
  樹林中傳來從北池的一陣哈哈大笑,這笑聲直向山上射去。笑聲一斷,山上傳來從北池以真力傳送的話聲:“好兇!
  好兇!老道百五十年來,從未遇過如此陣仗。但老道深山練氣,早已識破人世玄機,於這匹夫之勇,看得一錢不值。尖嗓子的太監,你給道爺聽著,你有一計,道爺有十計,你有十計,道爺有百計。道爺在這島上與你漫天周旋,你便有成千上萬人,也休想沾上道爺的一片袍角,可是,你們中間任何人,只要被道爺撞上,見一個殺一個,直到將你等全部殺死在島上為止。哈哈哈哈……”
  話聲一斷,又是一陣笑聲,這笑聲猶如一條長龍,一直向遠處山巒響去,只將太湖幫總壇前的數百人嚇得心驚膽戰。
  這從北池性格亦正亦邪,為人甚為機變,毫不拘泥於任何古板的訓條和形式,所以,打不贏便暫避鋒芒,一跑了之。
  以他目前的功力,他要走,有誰能追上他?又有誰能攔住他?
  這些人本來是將一切希望寄託在大廳內令臺上的虎椅靠上,那乃是精鋼打造的一個整體令台,虎椅的四腳便連鑄在令臺上,便是神仙被銬上,只怕也只有等死。偏生從北池早已見機,扔了一個人上去試坐,一試便試出了危機,這才搶出大廳,避免了被甕中捉鱉,脫離了既要應付道道機關,又要應付重重活人攻擊的絕險之境。一到空闊之處,以他的功力,便沒有人能製住他,他便有了極大的迴環餘地。
  一個時辰後,老道長又來了,來到太湖幫總壇的山後喝陣:“尖嗓子太監!你給道爺上山來大戰三百回合!你這**養的,你不出面,盡叫一些武功低下酌無辜武林人為你送命,你算什麼人?你連豬狗都不如!尖嗓子的太監,你給道爺出來!”
  任他叫罵破被了嗓子,就是沒人理他。
  這班人已經抬著戰死的屍體,上船走了。
  從北池掠回演武場中,演武場上,空無一人。他站在那寬闊的演武場中,望著太湖幫的議事大廳,心中忽然湧起一陣惆悵,他是勝利者。那些人都逃走了。一擊不中,便都走了。從北池能夠一跑了之,那些人也能夠一跑了之。這是成熟的人相敵對,充滿了鬥力鬥智,而不願單純鬥勇。從北池是勝利者,可是,他又得到了什麼呢?線索嗎?只知道一個老者練的是小天星內力,一個女子練的合肥桑七娘的武功。其餘仍然一無所得,線索也明顯斷了。現在又得從頭追起。而此時,自已固然還堅持裝成乙玄真人,敵人卻已認出自己的身份,今後,想躲的仇家,只怕再也不容易找到,不想躲的仇家,將會以百倍的狠毒來對付自己。自己已經不能再將仇家逐個找出,逐個殺掉,這謀劃得重新制定了。說到底,他不是一個勝利者,反而是一個失敗者。
  這時,大廳中走出一個白袍女子,她很年輕,只有十四五歲。她很美麗,面容間帶著與她的年齡不相稱的憂戚表情。
  “小丫!”從北池大聲喊,情不自禁地走了幾步,迎了上去。
  小丫站住,忽然勃然大怒:“你這混蛋!”
  從北池怔了一怔,不明白她何以發怒。但他馬上又嘻笑起來;“孫女兒,你這是怎麼了”你還在生老祖宗的氣麼?”
  小丫忽然身形一晃,直向從北池射去。右手指成勾狀,直挖從北池的雙目。
  從北池頭一側,一抬手便提住了她的腕脈,小丫頓時全身失去力道,不能動彈。
  淚水從小丫的雙目中湧了出來,小丫身子一靠,便伏在了從北池的胸上。
  “你為什麼要騙我?”
  她哭著問。
  “我騙了你什麼?”從北池還在假裝糊塗。
  “你是因為我騙過你一次,所以,你要報復我?”
  從北池沉默了一下,輕聲說道:“小丫,咱們心照不宣吧。
  從北池有血仇在身,他這一生是死是活還很難預料。你說過,你是不能背叛師門的,你是無法和從北池一起行走江湖的。那麼,你又為什麼一定要他勉為其難呢?”
  小丫一下子變得溫柔起來:“好吧,你能這樣說明,已經很夠了。池哥,我受師門嚴令,來查你的真實身份,如今,我該怎樣向師門回覆呢?”
  “隨你怎麼回覆吧。乙玄真人亦好,還是從北池亦好,都是你那師門不容的人。你的師門準備了三十年,如今要君臨武林了。紅雪山莊,不過是它下的第一刀,小丫,你只要你記住我在山洞中對你講過的話,你是我的妻子,是我從家的人,我絕不容你在江湖上為了提高功力,去搞什麼吸陽補陰。
  如若那樣,我會殺了你的。”
  “這一點你放心,池哥,我投入 女門時,便已蒙師門准許,絕不以邪功助長功力。只要輔以藥物, 女心法長功力也是很快的。來,我帶你去看看我的家。”
  “你的家?”
  “這裡就是我的家,你不知道嗎?前太湖王便是我的父親。”
  老道長似乎吃了一驚,隨即恢復常態道:“哦,我明白了,難怪 女陰魔對你例外。那麼,你當初裝作一個一無所知的山姑,任我佔有了你的身體,那是出於權宜需要呢?還是那時便已真心愛上了我。”
  小丫站住,雙目望著從北池,又湧出了淚水:“如是第一晚你就打算佔有我,我會用分筋錯骨手法逼你說出藏經處,但你第一晚上一直用背對著我,從那天起,我就愛上了你了。”
  “我可不是一個好男人。”
  “堂堂正正,不欺弱女,已經夠了。小丫命途多乖,此生沒有更高追求。”
  “你是太湖女兒,又怎叫安姝?”
  “那是師門為我賜的名,師尊姓安。我本名叫許小薇。”
  他們這時手牽手站在大廳門口,大廳中出來一人,身後跟著八個家人,那人一見許小薇,便行屬下禮道:“啟稟太湖王,一切都已遵命辦好。”
  從北池一怔,隨即大笑道:“太湖王?哈哈哈,原來小丫才是太湖王!妙啊,妙!老道竟收了太湖王做曾孫女兒!老道這一世可不再愁吃穿了。”
  小丫笑道:“老祖宗進去吧,你的屬下還正在等著你吩咐起道哩!”
  從北池止住笑道:“他們沒跟那尖聲尖氣的太監走嗎?”
  “沒有,他們受命還要再搞一次假歸順。”
  從北池道:“老道不怕。到時候老道先將太湖王扣住,作為人質。有了太湖王做人質,老道還怕什麼假歸順?奴才們,出來!”
  隨著喝聲,大廳中走出一大群武林豪客,為首雁盪山南北二寨主、金螳螂、爛銀槍孟恆等人,齊齊跪下道:“奴才們參見主公。”-老道長此時不禁有些熱淚盈眶道:“諸位請起。以後,就將奴才二字免了吧。老道當初格於形勢,有時難免做戲,可對諸位卻從無惡行,也絕不會叫諸位去做那枉死的事情。諸位如是看得起老道,咱們不妨共同出去闖一番事業,也好不枉為人在武林走一遭。”
  眾豪齊答:“謝主公!”
  只有孟恆出列拜道:“小人曾經隨前主人做過一件錯事,求主人賜死。”
  老道長想了想道:“我如免你一死,亡魂不安。我如賜你一死,你又未免代人受過。你如願自斷一指,前事盡了。”
  孟恆聞言,二話不說,將左手食指一劍斬下,金螳螂過來,替他止血敷藥。
  老道長望著眾人道:“老道剛才被那什麼‘一招車輪戰’弄了措手不及,如今緩得一緩,有了破這撈什子的方法,卻又找不到那幾個混球了。如此一來,老道的神功找不到高手應證,豈不寂寞?幸好剛才老道在縹緲峰上遇到一個蒙面人,他對老道說,不久前,杭州莫幹山莊的莊主司馬洛,如今以天下第一劍客自居,連閉關練氣,都不避密室了,只在莫幹山莊池旁邊一坐,令幾個奴才看著周圍,就算閉關了。這小狗才何等狂傲?老夫想去找他應證幾招,各位以為如何?”
  在場 二百名屬下,盡皆沉默,因為大半以上皆與莫幹山莊有過某種淵源。
  孟恆道:“願隨主公前往!”
  金螳螂、黃河蛟等人道:“願隨主人公前往!”
  如此一來,江浙一帶的大豪也只好表態跟隨。老道長心中有數,臉上卻笑嘻嘻地說,“孫女兒,你以為如何?”
  小丫道:“老祖宗上刀山也有小丫一份,別說只是去莫幹山莊。”
  從北池大喜道:“好,乖孫女,備船過湖。”
  眾豪齊聲道:“遵令!”
  於是,眾人浩浩蕩蕩,齊向莫幹山莊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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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貧僧參定歡喜禪

  莫乾山 上古名山。
  這是一座充滿傳奇的山。從晉唐開始,評彈說唱戲就都有了吟唱莫乾山的傳世之作。真正是應了一句老話:山不在高,有仙則名。
  《吳越春秋》卷四載道:“幹將者,呈人也。與歐冶子同師,俱能為劍。越前來,獻三枚,闔閭得而寶之。以故使劍匠作為二枚,一曰幹將,二日莫邪,莫邪,幹將之妻也。”
  陸廣微著的《吳地記‧匠門》道:“呈王闔廬使幹將鑄劍,鐵汁不下。幹將妻莫邪問計,幹將說,從前先師歐冶子鑄劍時,曾以女人配爐神,即得。莫邪聞言,就投爐中,鐵汁出,鑄成二劍。雄劍叫幹將,雌劍叫莫邪。”
  幹將和莫邪鑄劍三年的地方,後人就尊崇為莫乾山。夫權社會,妻名卻在前,大約也有崇敬獻身精神的含義。
  幹將和莫邪鑄劍時淬火的水池,後來就被尊崇為劍池。
  距離紅雪山莊被屠的五十年前,有一天,有一個十八歲的少女來到莫乾山憑弔古人。
  這少女美貌艷絕天下,身材高挑,腰懸長劍,踽踽獨行。
  她的神情有些落寂。
  奇怪的是,她的身後,竟然跟著三十多個青年刀劍客,皆是當今武林中名震一時的後起之秀。他們隨在後面,不即不離。這少女卻對他們視為無物,只管獨自遊覽。
  她來到劍池邊,陡然站住了,她那麗容上的落寂之情一下子消失了,她驟然睜大了雙眼。
  劍池邊上的一方巨石上,盤膝坐著一個青年僧人。這僧人劍眉星目,龍準闊唇,方臉大耳,不怒亦威。他望著那一窪上古名池,深思的心態使他的臉顯得肅穆而莊嚴,猶如得道高僧。
  這和尚來自天台山國清寺。他本來確實馬上可以成為得道高僧的,只可惜他遇到了這個少女。
  “餵!”少女輕喝一聲,山野間竟然回聲四起。
  年輕僧人一驚,神智從上古太虛中回到他的肉體之中。他一下子驚呆了。
  萬欲陡升,孽緣滋起。
  四目相視,似乎都在回憶 前世可曾共生共死。
  良久,年輕和尚呢喃自語:“莫邪……”
  少女喝道;“餵!蠢驢,你叫誰是莫邪?”
  年輕和尚長身而起,身形一飄,便到了少女身邊,伸出手去,握住了少女的纖手,少女沒有反對,任由他握住了雙手。二人站在池邊,少女身材高挑,他卻比少女還高半個頭。
  少女嫣然一笑,輕聲問“蠢驢,你叫誰是莫邪?”
  “不知道。貧僧正想著莫邪投身鐵爐時的情景,姑娘便將貧僧喚回了這實實在在的人間。姑娘如若不是莫邪,又是誰呢?”
  “你這不可教化的禿驢!我不莫邪,我姓安,名娥。”
  “安娥?”年輕僧人呢喃著這個名字。“這名字真美。”
  話一說完,年輕僧人突然飛身而退,滿臉驚駭,結巴道:“你...你是 女門的....安宮主?”
  “正是。你怕了麼?”少女大聲問。
  安娥從關外進中原來采陽補陰,專修 女神功。她一笑,中原為之傾倒,俠士為之失魂。她立即便將各門各派的好手吸引到了她的追隨者隊列之中。為爭少女青睞,各派好手相互殘殺的事情已經累有發生,弄得各門各派深感不安,正準備將她逐出關外。有幾個門派的長者出面驅殺她,卻因功力不足,武技遜色,反而死于安娥的劍下。一時,中原為之沸揚,各派正在串連,準備群起而攻之。
  年輕僧人定定地望著安娥,忽然慘叫出聲:“天呀!為什麼讓貧僧遇到她?”
  他的心中,此時禪魔正在交戰。他這樣喊叫,正暴露出他既悔又不舍的複雜心情。
  安娥見狀,又是嫣然一笑。
  “不修歡樂禪,如何成高僧?”她笑,丟下這句話後,飄身繞過劍池,向著西南方向飄然而去。
  等在附近的三十多個青年刀劍俠哄然大笑,各種嘲諷之言雜亂而出。
  走遠了,安娥走遠了,美女走遠了。
  眾俠士跟隨而去。
  走遠了,盡皆走遠了……。
  年輕僧人呆立在劍池邊上,雙目流淚,心中禪與魔還在交戰。突然,他的耳中傳來“餵”的一聲呼喚。這是安娥,在遠處運足中氣,採用傳音神功,從裡許之外向他召喚。
  年輕僧人一震,忽然大叫:“等著我!安娥,你等著我!”
  然後,他便不顧 切地向著走遠了的安娥追趕了上去。
  跑近了,跑近了,年輕和尚跑近了安娥。
  安娥正在前面妙曼地飄行,猶如御風漫步的仙子,時不時回頭一笑。那一笑啊,使毫無靈性的萬物也要醉生幻想,何況有血有肉的年輕和尚?所以說,禪修的第一關是“情”。
  年輕和尚奔跑追趕著,忽然覺得肩頭一痛,有人砍了他一刀。他一愕,隨即大怒:“砍吧,貧僧這歡喜禪參定了。”
  他繼續奔跑,繼續向安娥追去。
  一個俠士長劍一攔,直向和尚刺去。他隻身形微側,為的是不要讓這人刺中要命之處。他能完全閃開的。他不,他讓胸部表面被那人刺中,頓時鮮血長流。他要以流血作代價去參那歡喜禪。
  有人大喝:“司馬飛!和尚參修歡喜禪,是要打下十八層地獄的。”
  “上刀山,下油鍋,貧僧在所不懼!”被人稱為司馬飛的和尚大吼道;“這歡喜禪貧僧卻是參定了。”
  他繼續向安娥美人追去。
  這時候,三十多個俠士都激怒了,一齊拔出刀劍,紛紛向天台山國清寺的年輕和尚同馬飛招呼過去。這美女只有一個,俠壯男士卻有三十多個的淫亂集團的構成格局,已經萬分嚴重了,豈容再有新人染指?猶如一只鮮雞腿,三十多個丐幫的大肚餓漢已經爭得不可開交,哪容再來強手搶食?
  “嗖!”這是砍向司馬飛的刀聲。
  “嗤!”這是刺向司馬飛的劍聲。
  剎時間,司馬飛的身上,十數處刀劍傷口,肉翻血流。但他仍然不舍不退,繼續向美女安娥追去。和尚破戒,理當先受些皮肉之苦。
  眼看司馬飛便要死於當地。
  這時,只見白影一閃,噹噹噹噹響聲不絕於耳,這三十多名劍士刀客,盡皆刀劍落地。同時,盡皆被製了穴道,呆立於當地。一時間,只見這雲逸亭外的大道上,站滿了各種姿式的落魂俠客。
  而身穿白袍的絕世美女安娥,與滿身是血的司馬飛,就在這三十多個泥雕木塑般的刀劍手中,慢慢地迎著對方走過去。
  走近了,二人同時伸出手。
  走攏了,四隻手無牽拉在一起。
  然後,安娥踮起腳尖,將櫻唇送上去。從來不知接吻或親嘴為何物的司馬飛,開始有些茫然無措,然後,第一個吻發生了,他無師自通,開始摟住安娥,狂吻亂偎……
  三十多個天下第一流的青年劍手,只看得心如刀絞,雙目噴火。
  這大約是她出道以來的第一次純情吧?反正她沒有運功,所以,司馬飛播下的人類種子沒有被 女功法裂敗毀滅。於是,她懷孕了,生下了後來的莫幹山莊的莊主司馬洛。
  摟交完畢,二人攜手扶腰而去。二人離去時,對三十多個雙目噴火的刀客劍俠視而不見,飄然離去。
  他們在天目山的一個山洞中住了一個月。三十多天之中,二人除了睡著,除了有人出去獵食,整日便參那歡喜禪。
  終於,有一天,安娥發現她月紅不至,已有身孕時,她明白她該走了。她乘他睡熟,製了他的睡穴。她要讓他熟睡上一日一夜而不醒,以免他追尋到她。然後,她易容為一個搥河醜婦,飄然北上,回了關外。
  司馬飛醒後,在山洞中不見了安娥。他先以為她出去採辦食物了。但左等不見人回,右等不見人回。他著急了,他四處尋找。不見安娥,他再找遠些,仍然不見人影,找了數日,他終於明白:她是厭倦他了,她已不辭而別了!
  司馬飛發瘋了。他背叛佛門戒律,他隨她來山洞中參歡喜禪,他滿以為可以白頭偕老,哪知她卻僅僅一個月便生厭倦,棄他而去,這麼快?這麼快?這世上還有什麼是真實的,永恆的,值得人去追求,放棄信仰,舍卻性命?
  他瘋了。他在天目山到處亂跑。他的僧袍破爛了,腳也破了,不吃不喝,骨瘦如柴。他形同瘋子,又哭又叫,又喊又喚。可是,浮雲依舊順風飄飛,空山依舊不聞人應。他的一千聲呼喚,沒有一聲回響。他的一萬聲哭喊,也同樣只是一萬次飄渺虛幻。
  這一天,他跑到了九華山獅子峰上的一處懸崖邊上。他自己也不知道跑到了什麼地方。一個青年刀客提著刀從後面追上來,將他逼在懸崖邊上,大喝道:“司馬飛,你還我的安娥!”
  這個青年刀客象司馬飛一樣骨瘦如柴,一樣衣衫破爛,一樣遍體傷痕,一樣狀如瘋子。
  司馬飛瞠目以視,半天才認出,他是六合門的弟子,安娥的追隨者,月前在劍池,這人還砍過他一刀。
  司馬飛仰天瘋狂大笑。
  笑畢,他說:“我遍天下尋找安娥。你卻叫我還給安娥。
  可笑啊,可笑!”-那刀客聽後也是瞠目以視,好半天才明白這司馬飛原來也是傷心人,正在找他失去的安娥。於是,他開心地大笑起來。
  笑畢,六合門這位高足弟子說:“司馬飛,有人說你是高僧轉世,上天安排這安娥來迷棄你,原是要讓你勘破情關。是這樣嗎?是這樣嗎?”
  司馬飛一聽,頓時茫然道:“是這樣嗎?誰又知道?你告訴我!”
  刀客一聽,頓時大怒:“好,司馬飛,我告訴你!你這佛門敗類,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當著三十多個中原武林的極流高手的面,與 女妖女當眾野合!你自己要作無恥之徒,尚且只是你個人的事。可是,你這般侮辱我三十多人,誰受得了,誰受得了?”
  司馬飛更加茫然:“是啊,誰受得了,誰受得了?”
  那刀客更加怒不可遏:“二十多人氣瘋了,自殺了,死了,都是你這狗才的無恥行為害的,你納命來吧!”
  說罷,刀客舉刀便要殺司馬飛。
  司馬飛一見刀客要殺他,心中大喜,急忙將脖子遞了上去,說:“殺吧,殺吧,太好了。這肉身在山野間奔跑甚為累贅,你將這肉身滅了,司馬飛的靈魂便可飄飛於山野大地之間,毫不費力,尋找安娥更輕靈,找到安娥後,安娥也就再也不能丟開司馬飛了。因為她是一個活人,她丟不下一個死人的靈魂。”
  那刀客一聽,頓時凝刀不砍。
  山崖頂上,頓時現出一派奇詭情景,一個和尚伸長脖子等人砍頭,一個刀客卻凝刀不砍,刀鋒離和尚的脖子三寸距離,卻落不下去,刀客本人,卻滿臉深思……
  良久,刀客大叫;“太妙了,我怎想不到?”話聲中,手一彎回,刀光一閃, 的一聲輕響,刀客已經割斷了自己的喉管,自殺身亡。刀客本來離崖邊很近,一個身軀倒下時,便落下了深淵。刀客落下去時,刀還握在手中,隨著他一起落了下去。
  司馬飛大吼:“你……你的靈魂,哪能去糾纏安娥?”
  司馬飛吼叫著,便向懸崖外面飛身縱出,跳了下去。
  突然,司馬飛那懸空下落的身子被什麼無形的力道吸住,司馬飛的身軀又倒飛回了懸崖頂上。
  司馬飛大怒:“狗才!你才自殺,你的靈魂便已成了惡鬼,貧僧饒了不了你!”
  他大聲罵著六合門的那刀客,飛身一縱,又跳下了懸崖。
  可是,一股無形力道又吸住了他,又將他從那下落的這中硬吸回了山巖頂上。
  司馬飛迷茫了,呢喃道:“這是怎麼回事?”他一邊呢喃一邊望著天空。
  這時候,他聽到有人說話了。
  一個聲音說:“這殺才要破情關了。你看,他在問天。”
  另一個聲音說:“這一轉法輪真久,讓九華山的一僧一道等了二十多年。”
  司馬飛回頭一看,這才看見,山崖上的兩叢灌木林枝巔上,一叢上邊坐著一個老道人,一叢上邊坐著一個老和尚。
  老道人說:“瘋和尚,你打個禪機讓他猜猜吧。”
  老和尚說:“好吧。從前,有個靈佑禪師,他就學於百丈法師。”
  “百丈說:‘你去撥撥火爐,看是否有火?”’“靈佑撥了一下說:‘無火。’”
  “百丈親自去撥,撥到深處,找到了一點火星,百丈對靈佑說:‘這不是火嗎?”’“於是,靈佑大悟。”
  道人問:“靈佑和尚悟到了什麼呢?”
  “善根如火種。”
  “善根?”。
  “人的善根,就象那不滅又很少的火種,只有用佛法去光大它,才能得以發揚。”
  “但那司馬飛似乎還不知回頭是岸。他還在問天。天卻是無字書,不能告訴他:何為善,何為佛法。”
  老和尚說:“那麼,我再打一個禪機吧。有一個司馬頭陀,通天文地理,陰陽術數,神算之策。有一天,他對百丈說:‘溈山是塊風水寶地,將來可以成為一個容納一千五百名弟子的大道場。”
  “百丈說:‘老僧我能去開興那個大道場麼?”’“司馬頭陀道:‘溈山是肉山,和尚是骨人。你去不合適。
  你就算去了,弟子也不會超過一千人。”
  百丈問:‘華林首座能去麼?”
  “司馬頭陀說:‘他不合適?”
  “百丈道:‘那麼靈佑呢?”
  “司馬頭陀說‘那個道場正是他的。”
  “華林首座不服道:‘首座尚且不能去主持溈山道場,靈佑憑什麼可以去?”
  “百丈說:“好,我問你和靈佑。這地上有一只淨瓶,此物不稱淨瓶時,你叫他作什麼?”
  “華林首座說:‘不是可以喚作木桶嗎?”
  “百丈法師和司馬頭陀相視搖頭。”
  “輪到靈佑回答時,他什麼話也不說,走上前去,一腳踢翻了淨瓶,算是作了回答。”
  “百丈道:‘華林輸了。’”
  “這便是佛法。華林領悟不到,靈佑領悟到了。所以,靈佑成了得道高僧。”
  老道人說:“那麼, 女門的安娥,是否也和那淨瓶一樣呢?”
  老和尚說:“是的。你如能超然物外,安娥便不存在,從來沒有出現過,司馬飛,你若認為安娥是真的,那麼,九世輪迴中她是否都能與你形影不離,就象你胸膛下面的那顆心,永遠是你的一樣?”
  司馬飛一聽,頓時大汗淋漓。
  老道人和老和尚一見,同時仰天大笑。
  司馬飛大徹大悟,默默上前,對著二人跪拜下去,磕了九個頭。
  兩個和尚道士欣然受之。等司馬飛叩完頭,便飄身下樹,順著山道飄然而去。司馬飛只感到飄風裹體,身輕如燕,隨後跟去。
  天下男女一見鍾情者,有如安娥司馬飛之快的麼?天下純情之戀者,又有安娥司馬飛這般真誠的麼?同時,它又是那麼殘忍,慘烈。
  一個故事完了,卻又不是真的完了,往事如煙,卻是因後事不絕,皆為果。
  二十年後,一個年輕公子,由十八個武林極頂高手護送,帶著三馬車共十八箱金銀珠寶,不知從天地間的哪一個角落,突然鑽了出來買下了莫乾山,修了一座極大極華麗的莫幹山莊,不久,天下武林就都知道了,莊主是一個青年公子,名叫司馬洛。武功之高。已臻宗師王霸之流。而且,人品極好。
  他一出江湖,便以精湛的劍術和深厚的內力獨領武林風騷近二十年,直到上一次泰山論劍大會,他才第一次敗於一個名叫從于淳的劍客。但他輸得極為高興,當場便與從于淳成了莫逆之交。
  紅雪山莊被屠不久,他剛出關,便撒了武林貼,在莫乾山五指峰聚眾祭奠密友的亡魂。悲傷之餘,他又有些竊喜:天下第一劍客的美譽,該輪到他來享受了。莫乾山將因為有了他 司馬洛、天下第一劍俠,而成為一座真正的神劍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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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奇詭“劍池”

  衛靈壁離開蔭山村的那一天,也就是從姍剛到蔭山的那一天。
  衛靈壁走後,“陽泉捕快”因為行藏已露,也走了。“陽泉捕快”走時告訴從姍,蔭山村“一品軒”是莫幹山莊的暗卡,別去那裡買東西吃。從姍想了一想,乾脆便往“一品軒”走去。
  一品軒是小鎮上最大最好的一間集酒樓和客棧為一體的舖子。掌櫃是一個胖胖的中年人。不管什麼人進酒店,總是一進酒店便能認出他是掌櫃。因為他太象掌櫃了。他也總是一見有人走進酒店,便笑著道:“客官請。小二,快引客人上樓。”
  他如今也是這樣將從姍引上了樓。不過不是小二來陪上樓的,而是他自己親自陪從姍上了酒樓。酒樓上很空,八張桌子空了七張。有人的一張,也只有一人喝酒。
  這人是一個胖大和尚,這和尚一見他上去,便一掌打在桌上,桌子嘩啦一聲,便塌了下去,和尚喝道:“混帳!不准上來打攪酒家喝酒!滾下去!”
  掌櫃一怔,隨即笑道:“大師,這酒樓很大,再坐多少客人也不會打攪大師喝酒的,大師請多包涵。”
  “包涵個屁!酒家再說一遍,滾下去!”
  “大師出家人,何不與人為善?”
  掌櫃的話剛說完,只聽“颼”地一聲響,那和尚竟手一推,推出一股劈空掌力,將掌櫃推下樓去,掌櫃一聲慘叫,身子落在樓下的地上。
  從姍冷哼一下,她已聽出那掌櫃落地時的聲音不重。那麼,那慘叫聲是故意的了。這麼快就來了血殺?而且這些人敢在光天化日的酒樓上展開血殺?那麼,這和尚一定是從遠處請來的殺手,屬於殺了就走的那一類。
  那和尚這時道:“小姑娘!你若不滾下樓去,就過來陪酒家喝一杯吧!”
  從姍對這下流語氣不理不踩,道:“大師好高的武功。這麼高的樓,打一個人下去,竟如托著他放下去的一樣,一點傷也沒有。真應上了四個字:吞吐自如。大師明明是高人,又何必以如此下流的手法尋釁、殺人?”
  那和尚一怔,滿臉橫肉頓時放鬆,豎起手掌唱了一個肥喏道:“阿彌陀佛,大和尚遊歷江湖,染了許多惡習。這每日的花銷很大,不得不憑本事掙點錢。”
  “大師是少林來的?”
  “不是,姑娘如此心機,怎識不透這藉功夫打人的栽臟手法?”
  “既然冒用別派的武功,那是不想暴露身份了。”
  “正是如此。”
  “大師想怎麼打?”
  “不管怎麼打,反正是要將你殺了。聽說你的功夫很高,大和尚試試你吧。”
  和尚說罷,雙手一拂,身邊的兩張桌子都已靠壁而立,空出了中間一片。
  從姍知道這和尚身手極高,當下不敢輕敵,“鐺”的一聲掣出長劍,隨手挽了一個劍花,劍尖平指著和尚。
  和尚大驚,退後兩步道:“你 你是紅雪山莊的後人?”
  “大師受僱前來殺人,連殺的是誰都不知道麼?”
  “和尚確實不知道。和尚既拿了錢,又還了人情,當時倒不便多問。”
  “大師現在知道了,又當如何?”
  “這個 大和尚倒有些進退兩難了。不過,大和尚辦事,向來是進多退少。從姑娘出招吧。”
  “大師請。”
  “也好。本來是大和尚要殺你,怎麼要你先出招?”大和尚說著,雙掌一錯,猛地反臂劈出一掌,只聽“颼”地一聲響,風聲勁急,已經攻了上來。
  從姍知道利害,側身讓開。這劈空掌力能打幾丈遠的人,如若真力貫於手腳,那手腳便同兵刃一般利害。從姍剛躲開這一反臂劈掌,那和尚的前腳便已踢出,接著連環踢出七腿。
  可是,從姍一展開天蠍步,這一掌八腿,就連她的衣角也沒有沾到一點。大和尚一輪快攻攻罷,立住身形,有些尷尬。
  “大師未盡全力,不妨全力施為。”
  “大和尚想住手只怕也不能。從姑娘為何不還手呢?”
  “會還手的。不還手,讓你殺麼?”
  這時,從姍的耳中突然鑽進了一個細如蚊蟻的聲音:“不要展現內力。將他殺了,但要顯出很吃力的樣子。儘量展用天蠍步,巧中取勝。”
  從姍明白又有高人暗助自己,當下對和尚說道,“大師如若不退,從姍即使武功不如你,也要不擇手段殺了你的。”
  和尚道:“我已說了,我是欲罷不能!”
  大和尚說著,身形一晃,右拳閃電般地直擊從姍的脖子。
  從姍向右一閃,大和尚的平直拳已變成了“入環右疊肘”。從姍再一閃,到了和尚身後,大和尚更不轉身,忽然一個後登腿。這連環三招殺手,快逾閃電千百倍,從姍如若不是功力已逾百年,以她南下梅莊時的功力,只怕也躲閃不開這連環三擊。
  這和尚使的是少林螳螂崩步拳。少林螳螂崩步拳本不是上乘武功。但這和尚不以拳套對敵,純以殺著打人,這殺著中又夾以其它武技,便叫人無法預測它的下招。因而變得奇詭無比。
  待得從姍閃躲到和尚左邊時,大和尚突然左手反掌一撈,已成爪狀,改用少林十三抓中的“鳳凰展翅”,抓向從姍腰肋大穴。
  從姍料不到大和尚武功如此奇詭,百忙中向上一縱,從租尚頭頂射過,腳尖同時點向和尚的肩井穴。
  和尚見得灰影一閃,急忙變撈抓為“金翅撥雲”托天抓。
  可是,遲了,他的肩頭仍被從姍腳尖踢中,雖未踢中要穴,卻也踢得他向前一踉,差點跌倒。
  二人站定,和尚道:“好快的身法。和尚心意一動,攻出五招,皆不離一丈方圓,卻連你的衣角也未抓到,還挨了你一腳。和尚本當知難而退,但拿了別人二千兩金子,卻實在是欲罷不能。再來!”
  “二千兩金子?”從姍大吃一驚。
  和尚卻不再說話,身子一崩,一招“七星左刁手”,又攻了過來。殺著比先前更加霸道,武技更雜更奇詭,真力貫注,風聲霍霍。
  這一仗打得異常激烈。從姍本來可以在三十招內取他性命的,但由於有人提醒了她,就不願過分顯示武功,招來更厲害的對手。雙方直打到近百招時,和尚在拳掌中夾著使出了劈空掌力,從姍才在做作的艱難中慢慢夾以殺手。
  這時,和尚已經全力施為。拳、掌、腿套著連環攻擊,著著皆是殺手。只怕花啟陽或南北雁盪王他對敵,也要捉襟見肘。直到百一十招以後,大和尚一招“五花神秘拳架”,右拳從從姍眼前勾過,用力過猛,身形一踉,左腿要起而未起之際,從姍趁這一閃即逝的空門,一矮身形,一劍刺在大和尚的日月穴上。這日月穴下面便是心房。這一劍直刺入心臟,大和尚叫得一聲,便身形呆定,不能動彈了。
  從姍一退,抽出長劍,大和尚便跌僕在樓板上。
  從姍假作費力太巨,喘著粗氣,下得樓來,樓下已空無一人。
  從姍走上鄉街,突然發現,整個村子的街道上,都不見一個人,聽不到一點聲音。她站在“一品軒”的門口,站了半晌,聽得北方街口上傳來一個人沉重的腳步聲,夾雜著鐵器摩擦的喳喳聲,正在向街心走來。她想了想,便迎著這腳步聲走了過去。
  這時的情景異常詭異:整個村子,在陽光下泛著生意盈盈的光採,但卻靜悄悄的不見人影,不聞人聲,兩旁的店舖盡皆關門閉戶。而從村北街口走來的那腳步聲,猶如鐵錘擊地,一步一聲鏗鏘聲響,那鐵器摩擦的聲音,大約由於真力貫注,嚓嚓聲也越來越響。這摩擦聲,在靜如荒山的街道上,就象千軍萬馬急馳一般,而那鐵錘擊打似的腳步聲,就象雷鳴一般震人心弦,只震得荒村街房都似乎在顫動一樣,只駭得雀鳥四處亂飛。
  哪裡來的如許高手?
  那人從荒街上現身出來,走近了。
  從姍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氣。
  這人不是人,簡直就是一座鐵塔。不,比從姍在黃河邊上殺的那個山大王鐵塔更高更大,簡直就象一座小山!這人身高幾近一丈,一只頭顱就象大水桶,腰身就象大酒桶,腳穿兩只鐵靴,一隻手提一根粗鐵棍,長達六尺。這六尺長的實心鐵棍,常人能使精一根,已是武林一等一的高手了,他一隻手一根,猶如拿一只竹筷子一般輕巧,雙掌將兩根鐵棍合在掌心,不住搓來搓去。原來那金屬的摩擦聲便是發自這兩根鐵棍。
  二人走近了,距離三丈,各自站定。
  那人咧嘴一笑,輕聲說:“小雞!”他輕聲說一聲“小雞”不打緊,卻震得無人的村街嗡嗡作響。
  從姍一驚,連忙運出護體真力。當她明白那聲“小雞”充滿了輕視意味時,她立即反唇相譏:“大水牛!”
  那人大怒,雙掌一分,舉起兩根鐵棍,已經劈頭向從姍擊打下來。從姍身形後掠,躲了開去。那人卻已展開雙棍,快如風火、重逾萬鈞地展開了攻勢。
  剎時間,只聽得村街上風聲大起。那人一隻手持一根六尺長的鐵棍,就如使雙鞭一般自如。試想從姍手中一柄長劍不過三尺,如何遞得進攻勢去?何況那人的力勢太沉,有時鐵棍打在簷坎石上,或者打在村街的青石板上,也是將其擊得粉碎,逼得從姍不住躲閃,不住後退。
  那人邊攻邊吼:“小雞!不還手!快自殺!”
  從姍大怒,右掌一揚,打出一股劈空掌力,掌力打在那大漢身上,卻只擊得他退後一步,竟然絲毫傷他不得。
  那人咧嘴一笑道:“大爺皮老肉硬,小雞,不行!”
  從姍腦中靈光一閃,忽然記起這人是誰了。原來,這人是湖北荊門人,其母也是武林人,進神家架大山中採藥時,被神農架大野人擄去同居,強姦之後,竟然懷了孕。這女人後來逃出了神農架,無顏回荊門,便逃去大洪山中,秘密生下了這個野人的孩子。嬰兒下地時,與普通嬰兒並無異狀,誰知道幾歲以後,孩子的發育就有了明顯的巨人傾向,十歲時便已如成年人一般高大,力氣竟比成年人還大。這女人亦憂亦喜,便教這孩子習武,並為他延聘名師,藝成之後,因其巨人身材、野人智力,武林人送他一個渾號:巨人熊!
  從姍因他說話生硬而且不連貫,猛然記起是他,不禁失聲喊出:“野人熊!”
  這人最恨別人如此叫他,一聽之下,頓時暴跳如雷,腳尖一勾,街上的石板便飛起一塊,打向從姍,腳尖連勾,頓時那街上鋪路的石板便一塊接一塊地飛出-,紛紛打向從姍。
  這些石板當然打不到從姍。從姍展開身形,早已掠到了野人熊的身後,她身子一晃,一劍刺去,正刺在野人熊的腰背處。
  從姍刺中野人熊,心中正自一喜,突聽得 一聲,她那長劍已經折為兩節,竟然從中而斷。原來野人熊腰間竟然圍了一塊厚鐵皮!
  從姍大怒,身形一縱,便以手中斷劍向野人熊頭部劈去。
  哪知野人熊卻也厲害,當下並不回身,右手一舉,手中鐵棍竟然在頭頂舞出無數磨盤似的棍花,不但將從姍的斷劍震飛了去,而且竟將從姍掃飛出去,撞在一間民房的夾泥牆上,撞穿了牆壁,落入民房之內,哇地一聲,噴出了一大口鮮血。
  從姍幸好早已運出護體真力,不然,只怕早已被打得筋斷骨折了。
  野人熊搶近民房,抬腿一揣,民房的門框便飛進了房中,他連揣數腿,這民房的前面部分便已經空出了一大壁。可是,他在這民房內沒有找到從姍,從姍見機得早,早已撞破屋頂,飛掠到了房頂之上。
  “小雞!躲?出來,打!”
  野人熊站在街上大吼,只震得破房懸瓦直落,從姍站在野人熊身後的房頂上,勃然大怒,雙腳在屋簷上一點,整個身形從上往下直向野人熊射去,雙掌猛擊野人熊的頭脖部分,頓時將野人熊打飛出去,叭地一聲跌僕在一丈之外,頭撞在石板上,石板破成數塊。
  從姍望著野人熊,從身上摸出一顆療傷的藥丸服下,轉身向村外走去。
  “小雞!”野人熊的喊聲從身後傳來。
  從姍一聽,頓時明白,那重逾千斤的重擊,竟然殺不了野人熊。驟然間,只聽得身後風聲大作,從姍明白,這野人熊手持鐵棍又從後面攻了上來。當下身形一晃,躍身縱在房上。
  野人熊身形太巨大,上房不便,當下走近房下,一陣推踹,又將民房弄垮,目的是要逼從姍下房,予以格殺。
  從姍見民房被毀,不忍百姓受累,復又躍下民房。她此時好生為難:手中沒了長劍,拳掌力又殺他不得。這倒不是因為野人熊內力精湛,已成金鋼不壞之身,而是因為他那野人的特質,長期練外門功夫,已練得皮老肉硬筋骨如鐵。野人熊為霸湖北西南地區,武林人拿他沒法,甚感頭痛。幸好他不四出遊打。
  從姍無法,只好展開輕靈步法,不住躲閃,以隔空指力去擊射他的雙目。但是,野人熊臂長五尺,鐵棍長六尺,棍風又罩及一丈左右,跨步之間,又是數尺,竟然逼得從姍只能在三丈之外遊走。她此時指力可達四丈之外,可是,力道卻不夠制服野人熊,那四丈之外裂石穿板的指力,打在野熊臉上,他只是憤怒地擺擺頭,吼幾聲,罵兩句,又攻了上來。
  一時之間,竟射不到野人熊的雙眼。
  正在這時,從姍的耳中又鑽進了一個細如蚊蟻的聲音:“這野人熊的死穴在腋下的極泉穴,極不好打。大苦禪,你何不採用卸骨法?
  從姍大喜。她明白這是京師大興隆寺的佛陀神僧在指點她。佛陀在側,她已有驚無險,剛剛泛起的氣餒情緒一掃而空。
  如此一來,她只須再設法將野人熊打倒在地,以極快的手法,採用反關節卸骨法,便能使這野人熊成為殘廢。
  離這蔭山村打鬥處大約二裡路距離的劍池旁,昔年司馬飛和尚坐著憑弔古人的那方巨石上,此時正坐著莫幹山莊的莊主司馬洛。他盤膝坐在巨石上,垂目禪定,似在坐關,實際上,他展開地聽功夫,正在密切注聽著蔭山村荒街上的那場打鬥。他先以為少林寺的叛教和尚能夠收拾了從姍,不想卻反而死于從姍的劍下。野人熊呢?大約能行。
  巨石前面的泥地上,從五丈遠處開始,擺著數百支插在地上的巨燭,巨燭從五丈遠處起,直插到七丈之外,方圓二丈。燭火熊熊,在光天白日之下也照得池水泛紅。老樹,幽池,密林,坐關的老者,雄雄的燭火,構成了一幅詭異而恐怖的畫面。
  從姍從正面加緊攻打,她想使用真力箍功夫先奪野人熊的鐵棍,但因野人熊力勢太沉,她竟然數抓不穩,反而帶得自己踉蹌不定。從姍幾次想繞到野人熊身後去,卻因小街不寬,野人熊的棍風常常打得兩邊民房的外門木碎牆毀,一時無法繞過去。當下先用劈空掌力和隔空指力與野人熊周旋,一邊苦思良策。終於讓她想到了一法。
  她趁一指隔空指力點中野人熊的臉頰,野人熊擺頭怒吼時,飛身又上了左邊的民房屋頂。一上屋頂,便將屋瓦一疊疊抄起,不住地向野人熊劈頭打去。野人熊被打得睜不開眼,便衝上房簷,又要來拖垮民房。
  從姍飛身一縱,已到了右邊屋頂,又抄起屋瓦,從後面向野人熊打去。於是,野人熊又調轉身來,邁著打錘一般的步伐,衝到右邊民房下來折毀屋子。
  但從柵已經又飛縱到了左邊屋頂,又抄起疊疊屋瓦,打向野人熊的頭部背部。
  野人熊受此捉弄,只氣得吼叫連天,震得四野蛇蟲亂爬、雀鳥亂飛。
  如此多轉得幾轉,野人熊漸漸氣得失去了理智,扔掉了鐵棍,抱著左邊民房的一根柱梁,便想向屋頂攀爬上去。他想上房頂去逮從姍。
  劍池旁邊,司馬洛知道野人熊要倒霉了。從姍一上屋頂遊鬥,司馬洛就明白這年輕姑娘有計較了。但他一時想不到從姍會以何種武技格殺野人熊。他對她的功力武技不太摸底。
  他,司馬洛,他當然有很多種方法制服野人熊 攝魂術、迷藥、金錢、美女…。他也有武技格殺野人熊 九轉玄陰穿雲指,玄陰裂金掌,如是功力不逮,還可採用卸骨法!
  司馬洛臉上的肌肉抽了一下。卸骨法 這個功力不足以拍死點死野人熊的姑娘,肯定會採用卸骨法格殺或弄死野人熊!
  司馬洛口唇嚅動,立即作了緊急安排。
  野人熊剛開始攀爬民房,在蔭山村的街房屋頂上,突然出現了四個蒙面人,村北左右各一個,村南頭左右各一個。四個蒙面人一出現,便向從姍飛身掠去。他們要和野人熊一起,合力格殺從姍於當場。
  突然,村南頭房頂中間出現了一個白袍中年劍客,一聲不響地便向兩個蒙面人截殺上去。村北頭房頂中間,出現了一個慈眉善目的老和尚,他並不截殺上去,卻擋在中間,合什宣了一聲佛號:“阿彌陀佛!”村北頭掠來的兩個蒙面人一見到這個老和尚,立即站定身形,不敢前搶。少林寺掌門人一貫禪師在此,誰敢妄動?
  村南頭那個白袍劍客一出現在屋頂,身形一晃,一劍便向一個蒙面人刺去。那蒙面人剛剛出劍格擋,白袍劍客已經閃電般地回劍反挑,只一挑便將蒙面人的蒙巾挑飛。
  那人大驚,身形一回,飛身便逃。
  白袍劍客卻不喝破,只是冷笑一聲,飛身一掠縱過小街,又向對面屋頂那個蒙面人攻去。
  村中間,野人熊已經完全變成了野人。兩根鐵棍扔在街心,他自己赤手空拳去攀爬房頂。他自己身高體重,猶如一條大牯牛,加以腰捆鐵甲,腳穿大鐵靴,體重不下七八百斤,甚麼房梁能吃如此重量?
  他剛攀爬近屋頂,正準備翻身上去,驟然有一股大力從上面擊打下來,只聽“嘩啦啦”一陣巨響,房梁斷了,屋頂落下一大片,隨著野人熊落下地,重重地跌在屋簷下面。
  驟然間,野人熊又感到了右膝巨痛。他大吼 兩次巨痛一聲大吼,吼聲未斷,野人熊又感到右臂肘關節傳來一陣巨痛,接著左臂肘關節又是一陣巨痛。這樣一來,野人熊在眨眼之間,就被從姍以卸骨法中的反關節卸法,將雙肘雙膝全部反折而斷,成了一個廢人。
  這時候,空中傳來一個喜悅的聲音:“多謝!多謝一貫禪師和白袍劍客方大俠,幫老夫救了姍兒!”
  這是司馬洛的聲音。
  一貫掌門和白袍劍客方振書同時一怔,互相對望 明明是司馬洛令人來殺從姍,他卻向救助從姍的人喜悅致謝 就在二人一怔之際,三個蒙面人已經飛掠逃去。
  野人熊四肢關節被折斷,只痛得從房簷下滾進街心,一邊慘叫不止。從姍在一旁只看得慘然戚然,卻又無法施救。出了此法的大興隆寺住持此時卻又不現身,不知他打的是什麼主意。
  空中又傳來了司馬洛的聲音:“姍兒,數月前,老夫正在坐關,陡聞門人報說紅雪山莊出了事情。我匆忙出關,正準備去紅雪山查看,那知還未啟程,便因匆忙出關,氣機有了問題,被迫又留在這劍池旁邊暫作調息。我令靈台和遷武出來接你,你卻又不願來莊中暫住。靈台、遷武。”
  “孩兒在。”司馬靈台和司馬遷武的聲音從空中傳來,就微弱而不清晰了。
  “去將野人熊弄回莊中,嚴刑拷問,是誰派他來莫乾山截殺姍兒的?這人也太大膽了,公然敢到到莫乾來殺莫幹山莊的客人。這武林道義究竟何在?”
  一貫大師、白衣劍客和從姍三人,前二人在屋頂上,從姍在街中心,三人見這司馬洛振振有詞,大講武林道義,一時竟驚愕得無話可說,只有白袍劍客冷笑了一聲。
  這時候,從一間房舍中,悄沒無聲地彈出了一顆小指尖那麼大的物事,其時野人熊正在街心地上掙扎慘叫,慘叫之際,口唇大張,那小指尖大小的東西,正好飛到野人熊口中。
  野人熊昏亂之際,竟吞了下去。
  白衣劍客眼觀八方,察覺到野人熊叫聲有異,急忙掠下街心,向一間民舍掠去,一腳踹開一間房門,進內一看,裡面空無一人,再出街心一看,野人熊叫聲減弱,膚色正在變黑,身子縮成一團,顯然已中劇毒,正在死去。
  白袍劍客見狀,急忙從身上摸出一顆解毒藥丸,塞進野人熊口中,可是,他這藥丸尚未化開,野人熊已經猛一抽搐,死了過去。
  街頭傳來司馬靈台的大喝聲:“中原一劍方大俠,你為何要毒死野人熊?”
  方振書一聲冷笑道:“司馬家的人都是如此善於詭辯和栽贓,老夫無話可說。你說是老夫下的毒,就算是老夫下的毒吧!”
  這中原一劍方振書是個無門無派的白道遊俠,年約五旬,這次參與此事,大約是應八大門派之邀了。他與從從于淳算舊識,從姍是認識的。
  從姍走到方振書面前,揖拜下去道:“姍兒一到到莫乾,就遇到連番截殺,殺手一個比一個厲害。如非前輩與少林掌門大師援手,姍兒已是死人一個了。請前輩與掌門大師先行隱退,讓姍兒看看,截殺姍兒的人,究竟還有些什麼花樣?前輩以為如何?”
  方振書道:“如此甚好。你若不是真有殺身之禍,我們原也不打算現身。”說著,將手中的長劍連帶劍鞘遞與從姍道:“你的長劍斷了,用我的吧。”他等從姍接過長劍,身形一晃,已在房上,再一晃,倏忽不見。
  少林掌門所站之處,已經空無一人。從姍對著少林掌門所站之處,無言一拜。
  司馬靈台面含怒氣道:“姍妹寧肯相信外人,也不相信莫幹山莊?”
  “那麼,我被人截殺之時,你們怎不現身?”
  “家父當時正在劍池調息,我兄弟要在一旁護法。”
  “未免太巧了吧?”
  司馬靈台道:“姍妹既不相信我兄弟,那就請便吧。告辭。”
  說罷,二人退去。
  從姍不動聲色,待二人去後,長劍還鞘,一人往劍池而去。
  空中傳來司馬洛的一聲嘆息。
  從姍剛到村北頭,只見一個四十多歲、五短身材、卻長得甚為剽悍的人走了過來。這人一雙手掌中,右手掌托著五顆鋼珠,左手掌托著四顆鋼珠,不住轉動。
  從姍認識這人,這人到從家來送過幾次東西。這人前年還只能玩八顆鋼珠,所以叫白八珠,而今玩長進了,大約該叫白九珠了。
  紅砂手白九珠,江東十八惡之首。他的另一絕功是地趟拳。
  他迎著從姍走過來,大咧咧地說:“從小姐來了?幾時來的?”
  從姍反問:“你又是幾時來的?”
  “我 ?哈哈,從家的人,都是這麼火爆爆的。我是前兩天來的。我就知道小姐要來這裡,所以先來等你,有幾句話想對小姐說。”
  “你要說什麼?”
  “我未說之前,想先請問小姐。在小姐心目中,令先尊尊從于是個什麼人?”
  “白九珠,你這麼問是什麼意思?”
  “小姐不好說麼?那麼讓老夫告訴你吧。。從于並不是什麼白道英雄。他,不過是一個黑吃黑的大窩家罷了!”
  從姍一聽大怒:“白九珠!你有什麼證據?竟敢如此說話?”
  “證據麼?我白九珠就是證據。。從于吃了我白九珠七年,前後十數次,共吃了我白九珠銀子幾十萬兩。五年前,在下十八個兄弟,拼死拼活,在黃河好不容易劫了一支鏢,。滿以為可以吃兩年,享享福。那支鏢的點子很硬,咱江東十八惡很死了些手下。回到家中,剛剛將幾個兄弟的喪事辦完,還未分瓢,你那老子就派人來了。一張口就要去了三股中的二股。剩下的一股,還不夠我兄弟吃半年。後來鏢局的人來尋仇,還是我們自己化解,紅雪山莊連招呼都不派人來打一個。
  這黑吃黑的事,如今想起來,還氣破老夫的肚皮!”
  從姍越聽越驚,聽到後來,不禁失聲問道:“這是真的麼?”
  白九珠得意道:“老夫邊會說謊麼?”
  從姍喝道:“狗才住嘴!我不問你!”她調頭向著附近道:“少林寺掌門大師,請你告訴晚輩,這事可是真的?”
  少林寺一貫掌門不知還在不在附近,反正沒有回答。
  從姍知道這是真的了,不禁失望得哭泣起來。她是抱著查找仇家、為父復仇的心態來的。如今得知父親幹下的勾當,不禁懷疑:父親真的死得冤麼?
  這時,她的耳中又鑽進了一個傳音入密的聲音:“大苦禪,你這樣哭不是很冤麼?令尊就算憑武功吃過黑道,但他已經被人殺了,那罪孽也就隨他一起超度了。可這江東十八惡之首的白九珠,他還將狂笑著打家劫舍、殺人越貨。你何不將他超度了?”
  從姍一聽,頓時止住哭泣,喝道:“白九珠,你想清算姑娘,劃下道來!”
  白九珠冷笑道:“你如今孤女一個,老夫如將你殺了,太不夠漢子。今日暫且作罷。”
  姑娘偏不作罷!你這狗才,天下只要有姓從的在,便容不得你再幹那殺人劫鏢的勾當!”
  白九珠大怒,雙目中陡然精光爆射,突然雙手一揚,九顆珠子分上中下三層,向從姍迎面打來。下打胯腹、中打胸肩、上打頭部。二人本來就只隔著兩丈距離,這鐵彈子打出,更是快如流星。珠子一打出,白九珠本人更展開地趟功夫,伸出鐵爪,便向從姍雙腿抓去,防她縱起脫逃。
  一聲慘叫,嚇得村頭樹上的雀鳥哄然飛起。從姍迎著白九珠貼地射去,躲開了成扇形打過來的鋼珠,十指一齊插進了白九珠的胸部。白九珠的雙爪抓住了從姍的肩頭,卻已全無力道,傷她不得了。
  從姍倒縱退開,白九珠胸部的十個指洞鮮血狂噴,僕地死去。
  空中傳來司馬洛嘆息的聲音,然後,他說:“賢姪女,你幾時變得如此殘忍?足不出村,你已殺了三人!”
  從姍冷笑道:“紅雪山莊六十多口人,一夜之間,被人殺了個乾淨,無一倖存,那又不殘忍?”
  “但這白九珠實在是你不該殺的。因為他是你從家的舊屬。”
  從姍大吃一驚:“什麼?他是我從家的屬下?我從家的家將謀士門人弟子,全都被人殺了,哪裡還有什麼屬下?”
  “什麼?賢姪女一點也不知道令先尊要謀霸武林麼?”
  “他要謀霸武林?哪有這事?”從姍驚猶更甚,快步向劍池走去。
  可是,她只行了半裡不到,前面又有兩個人擋道了。
  司馬洛將這些人召來,藏於蔭山洞深處,一個個地放出來。截殺不成,他要採用攻心戰術了。
  那是兩個武林豪客:一個滿臉虯髯,一臉橫肉;一個尖臉猴腮,一雙小眼不住眨動。
  二人齊聲道:“紅雪山莊武林散臣桃衝山二雄見過從二小姐!”
  從姍倒抽了一口冷氣。這二人自稱桃衝山二雄,但武林人卻盡皆稱這二人為桃衝山二野 野豬野猴!這是兩個山大王,行事極為殘忍,連黑道中稍有良知者也不齒與二人交往。如若這二人是從家的武林屬臣,那從家的為人未免不正、圖謀也未免不軌。
  從姍大怒:“紅雪山莊怎麼去與爾等敗類論什麼主僕?”
  二人挨罵,心中頓生殺意。那殺氣異常強烈地一下子就發放出來,使得從姍這等功力的人也不禁打了一個寒戰。但她毫無畏懼,鐺地一聲掣出長劍道:“野豬野猴,想殺人麼?
  來吧!”
  二野大怒,鐺地一聲,二人同時掣出佩刀。野猴說:“且慢動手!我兄弟二人要殺一個人,那還不容易麼?只是拿了別人的金子,這要說的話還得說完。”
  野豬說:“從二小姐,你剛才說,不與我兄弟論主僕。可你父親不這麼看。他吃我兄弟的進貢,吃得心安理得。他整整吃了我兄弟六個年頭。”
  野猴說:“六年中,少說也吃了我兄弟二十萬兩銀子。不然,紅雪山莊的花銷從何而來?”
  “你老子好兇!有一年,咱兄弟的利市發遲,他竟親自找上門來,將咱兄弟從山上一路踢下山去,直踢到山腳下面!”
  “你老子還不出氣,又將咱兄弟人山下打著,要我兄弟再爬上山去!”
  從姍朗聲大笑起來:“打得好!打得好!如是我來呀,我還要叫你這野豬野猴將山上的野草吃完,才會罷休哩!”
  那二野驚奇地對望了一眼,各人伸出握刀的手去擺開了攻勢。
  虯髯大漢道:“我老子搶我兄弟的錢,拿我兄弟的屁鼓去做臉!”
  尖臉漢子道:“我兄弟搶了幾個女子上山,多玩了幾天,你老子就那麼兇巴巴地將我兄弟從山上打到山下,又從山下打到山上。但你老子搶了我兄弟的銀子,卻拿去供養 女。”
  虯冉大漢忽然喝道:“住嘴!”
  尖臉漢子一驚,頓時滿面蒼白,冷汗涔涔。
  虯冉大漢道:“將這小妞殺了,咱兄弟快走!”
  尖臉漢子道;“是!殺了快回山去!”
  說罷,二人各自分開,向從姍走來。
  從姍本來已經拔劍在手,此時以劍指住二人道:“說!我父親拿你們的銀子去供養誰了?”
  那二人對望了一眼,忽然兩把刀齊出,一上一下地向從姍攻了過來。
  從姍已看出這是雙刀合璧之類的刀法,如若被他二人展開,只怕大費周折,當下毫不猶豫地展開天蠍步搶過去,一下子便搶在虯髯漢子的偏門,一劍便斬下了虯髯漢子的右臂。
  虯髯漢子一聲大叫,從場中滾了出去。那尖臉漢子的陰刀剛剛攻出,忽然不見了人影,正待變招,便聽到了野豬的慘叫,刀勢只窒得一窒,握刀的右手臂一陣刺痛,右臂已經又齊肩被從姍的長劍斬下。
  從姍此時反倒怒不可遏,衝過去以腳踩住尖臉漢子的胸口道:“說!我父親搶你們的銀子去供養誰了?”
  尖臉漢子大喝:“要殺就殺!多問什麼?”
  已經滾在一邊的虯髯大漢,此時忽然身子一彈,一聲大喝,雙腿連環,便向從姍凌空踢來。從姍踩住尖臉漢子的腳一用力,同時長劍伸出,迎著那踢來的雙腳斬了一個弧形,只聽虯髯漢子發出一聲撕裂人心的慘叫,雙腳已經又被齊膝斬斷,重重地跌在地上。但一時又死不了,只在地上發出陣陣慘叫。
  從姍低頭一看,那尖臉漢子已在她剛才那用力一踩之下昏死過去。從姍踩那一腳,是怕那人在下面趁機反撲。哪知那一用力,竟將他踩昏死了過去。
  從姍大怒,知道再也問不出這二人什麼了,一聲大喝,發瘋似地連斬幾劍,頓時便將二野斬成了幾塊。二野是再也活不轉來了。
  從姍雙目盡赤,揮舞長劍,又將周圍的樹木一陣亂砍。只聽得她邊吹邊喊:“該殺的狗才!怎麼就殺不絕?!出來!還有要說說從于醜事的人沒有?出來!給多出來!!從于醜事做的再多,也是漢子一條!從不在人死了以後去欺凌死人的遺孤弱女!你們這些卑鄙的狗才,給我出來!”
  這時,空中又傳出來司馬洛運內力送來的聲音:“賢姪女,你真令老夫失望。”
  從姍怒猶未息:“你失望什麼了?”
  “你怎地變得如此好殺?”
  “好殺又怎麼了?這桃衝山二野又不是正人君子。武林敗類,殺不得麼?”
  “可他們是你從家的舊屬,你從家的風屬之中,一半以上皆是這等武林敗類,你能去一個個挨著殺完麼?”
  “他們都是哪些人?”
  “這個 老夫又怎會對你講他們的名字?那樣一來,豈不等於是老夫叫你去殺人了麼?”
  “你不說出來,就是你對先父的含污之辭!”
  “賢姪女怎能如此說話?”司馬洛微怒的聲音道:“我與令尊乃是莫逆之交。我怎會污衊自己的亡友?這樣吧,老夫聽說,你父親有一個副盟主,你可以去問問他。”
  “好。我去問他。那人是誰?”
  “哎,算了吧!你問實在了,又能怎樣?莫非你真去將那些人一個個殺了?縱然你將那些桃衝山二野之流的舊屬一個個殺了,又洗得掉從家的污穢麼?”
  司馬洛的聲音越來越深沉而緩慢,從姍聽得耳鼓轟鳴,頭腦眩暈。
  “晚輩如不能將他們一個個殺掉,為洗掉從家的污點,晚輩願自裁以謝世!”
  “哎!真拿你沒法。那麼,你去問洞庭湖洞庭王吧!”
  從姍一聽,頓時心灰如死,相信此事完全是真的。因為洞庭王與與從于過往甚密,往常到紅雪山莊,與與從于在密室中一談就是半天。如非所謀者大,又怎會如此?想到這裡,不禁就想舉劍往頸子上刎去 “阿彌陀佛!”空中傳來一聲佛號。從姍只感全身一震,靈台頓時清明,不禁就放下了手中的長劍。
  這聲佛號宣過之後,停了半晌,才聽得少林掌門道;“好內力!自從二十年前五台山大戰後,老衲還從未被人如此震過。不想今日連肺葉也受傷了。從施主,佛有好生之德,好善之德,除惡務盡之德。從施主宅心仁厚,卻要為那二野之流自裁自己,豈不是太冤枉了麼?”
  從姍怒道:“司馬前輩,你為何要對我施行攝魂邪功?”
  司馬洛傳來的聲音充滿驚詫:“甚麼?我幾時對你使了攝魂邪功?”
  “那你說到後來,為何我耳鼓轟鳴、頭腦發暈?”
  “那我怎麼知道?想來是你太過激動的緣故吧。一貫掌門,你說一說,使攝魂術者,使人心醉神迷,哪有使人耳鼓轟鳴的?”
  一貫大師的聲音說:“這個 倒是真的。”
  從姍道:“那你為何將一貫禪師震傷了?”
  “我怎知道?他無緣無故向我射來,以少林大金鋼內力劈空擊打於我。我為自保,防了一招,在下無端受人攻打,正在百思不得其解,姍兒怎地反而怪我?”
  一貫大師的聲音說:“老衲錯怪了司馬施主,告罪,這就退下。”
  從姍見事情弄成這樣,心中著急,急忙向劍池掠去。
  離劍池不遠,從樹林中閃出四個人,一字排開,擋在路上。
  “退下。讓姍兒過來。”司馬洛的聲音說。
  那四人退入樹林,隱身而去。
  從姍一走近劍池,立即被那高樹密林濃陰幽池以及熊熊燃燒的燭火所構成的奇詭景象驚呆了。司馬洛盤膝坐在巨石上,左邊站著司馬二兄弟,右邊站著兩個中年家將。
  從姍隔著數百支燭火,站在離司馬洛十丈左右的地方。
  她說:“司馬前輩剛才說,先父要謀霸武林,晚輩願聞其詳。”
  司馬洛嘆道:“姍兒,每次見面,你都稱我為司馬伯伯,為何如今改了稱渭?這一改豈不改得太生疏了麼?”
  “敵友未明,晚輩行走江湖,可不敢對人信託太深。”
  “原來如此。你是對莫幹山莊起疑心了?”
  “那麼,莫幹山莊是否參與了屠莊呢?”
  “放肆!”站在前邊的一個莫幹山莊的家將大聲喝道。
  司馬洛一抬手,那人即噤若寒蟬。
  從姍冷笑道:“如非如此,為何我一到到莫乾,便連番遇到阻殺?”
  司馬洛道:二姍兒問得在理。從今日凌晨開始,便陸續有人悄悄潛近近莫乾。老夫當時正在運氣調息一處經脈奇穴,聽得有人潛近,忙令屬下不要打草驚蛇。老夫先以為這些人是針對莫幹山莊而來,後來,聽靈台說天亮時分,你到了了莫乾,老夫頓時明白,這些人是尾隨著你來的。”
  “請問前輩:這些人既是尾隨晚輩而來,為的是截殺晚輩,那又為何不在路上動手?為何一定要在在莫乾動手呢?”
  “問得好!”司馬洛大聲說。“這些人將你殺了就走,你的屍體留在在莫乾,這明擺著不是要栽贓贓莫乾麼?”
  說著,司馬洛調頭向著砲臺山方向道:“少林派一貫禪師,那慧通和尚,是你少林派當今二代弟子中的第一高手。他為何要來莫乾山殺姍兒?請現身作一解釋。”
  “阿彌陀佛!”只聽少林掌門的聲音在遠處響起。“司馬施主輕輕一句話,便將殺人罪過推到了少林派的身上。這少林派當真有些吃罪不起。”
  話音一落,燭火旁邊已經多了一個一貫大禪師。他一口氣往下說:“這慧通確實是我少林派當今二代弟子中的第一高手。但他反叛少林,隱身江湖,此事三年前便已盡人皆知。少林寺為清理門戶,派人四處緝拿,幾近半年。老衲沒有證據,不敢說他原來藏在莫幹山莊。但老衲還是想說一句:不知這慧通為何突然出現在莫乾山?三年前,為此事還發過武林帖。
  從施主如若不信,可問令師。”
  從姍驚道:“我師父來了?”
  “是的。她一直坐在中華山上,暗中回護於你。”
  從姍面對中華山方向跪拜下去,涕淚道:“師父,為弟子之事,累你數次長途奔波,弟子心中萬分不安。”
  遠處傳來空寂師太的聲音:“傻孩子,武林大劫在即,這麼多高人聚于莫乾山,哪會純然為你?起來,站好了。”
  “是。”從姍起身站好。
  “司馬莊主。”空寂在遠處說。
  “師太有何指教?何不過來一敘?”
  “不必。中華山不是司馬家的私產,貧尼在此打坐,較為合適一些。關於從于淳謀霸武林一事,八大門派也有耳聞。只是一直不知詳情。司馬莊主與從莊主一起謀霸武林,當然是很清楚內幕的了。”
  司馬洛嘆息道:“師太太抬舉在下了。甚麼一起謀霸?如不是從莊主得罪了皇家,皇家密懲了從莊主,司馬洛在明年的泰山論劍大會時,就已經是從莊主 不,就已經是從霸主的屬下了。”
  這時,只聽空中響起一個聲音:“司馬莊主說是皇家密懲了從莊主,這意思是不是說,是皇家的人血殺了紅雪山莊?”
  司馬洛坐在巨石上,本來神閒氣定,一聽這個聲音,頓時倏地睜大了雙眼,暴露出他一聽到這個聲音,頓時無比緊張。
  一貫大師一聽到這聲音,頓時滿面笑容,說:“原來神僧也到了,一貫好生高興。”
  中華山方向空寂師太喜道:“姍兒,京師大興隆寺住持神僧在側,老尼還有急事,要先走了。司馬莊主,聽說 女門和靈猿門均有異動,還盼莊主好自為之。”
  司馬洛大驚:“有這等事麼?中原武林可有什麼安排?到時別忘了知會在下一聲。在下身為中原武林人,責無旁貸!”
  但中華山方向已無聲音傳來,顯然空寂師太已經走了。
  空中又傳來神僧的聲音:“大苦禪,司馬莊主先說慧通我殺你,是少林寺的主謀,要一貫大師還你公道。如今又說是皇家密懲了從莊主,看來,你只好去昌平天壽山康陵面前撞碑自殺了。”
  康陵是明皇陵諸陵之中武宗皇帝正寢的陵墓。
  司馬洛在巨石上坐不住了,站了起來,道;“神僧蒞臨莫乾山,司馬洛幸何如之。”
  那聲音道:“無幸之有。老衲就知道,有人要將紅雪山莊的血案栽到皇家身上。老衲身為方外人,本當以清修為本。只是老衲這唯識宗在宏揚佛法的方式上,與其它佛門同道略有不同。老衲走皇家的路子,是望遇一明主,以佛法勸善於他,使他以仁政治天下,萬民沐恩,天下大同。司馬施主如若一口咬定紅雪山莊的血案是皇家做下的,萬一有那匹夫逞一時之氣或一時之勇將皇帝不問青紅皁白暗殺了,豈不正統大亂,百姓羅災?”
  司馬洛冷汗直冒,待那聲音一停,急忙辯道:“那麼倒是司馬洛魯莽了。司馬洛一出關便聽說是皇家怒從于淳兄獨闖豹房,遷怒於他。如若不是聽說武宗皇帝已經死了,司馬洛差點就做了神僧所不齒的那種匹夫。”
  “真的麼?”那聲音道:“那麼,剛才司馬施主幸嘆差一點成了從霸主的屬下,那‘幸何如之’的喜悅之情又當如何解釋?”
  司馬洛感到被逼進了死衚衕。他先令人截殺從姍,截殺不成,正準備採用攻心戰術,動搖從姍尋仇的決心,如有機會,輔以攝神大法,將她逼瘋自刎,如今這京師大興隆寺的神僧在側,他就毫無施展的餘地了。
  司馬洛想了想道:“那麼,神僧以為,司馬洛如若成了從于淳的屬下,反該沾沾自喜麼?”
  “不會吧。”神僧的聲音繼續從空中傳來。在場的人,各人都在努力想判定他傳音的方位,但始終確定不了。“莫幹山莊三十年的基業,又豈肯白手奉送給他人作霸業基礎?”
  “這就是了。”司馬洛喜道。
  “那麼,三十年前,司馬莊主的基業是在什麼地方?”
  司馬洛一聽,頓時默然。過了半晌,他才喟然嘆息道:“原來神僧懷疑在下來路不正,專程來查司馬洛的祖宗八代?”
  “非也!”神僧的聲音從不知何處繼續傳來,“老衲是方外人,並非武林至尊,老衲無權查誰的祖宗八代。只是有一點,三十年前,司馬施主押著三馬車十八箱金銀珠寶突然出現在中原,一下子買了莫乾山的大半片山林溪谷。你當時身手已經很高,中原武林對你不摸根底,心中不安,紛紛查詢。你對人說你來自南方珍珠城珍珠王司馬王豪家。有那好事者不遠萬里去查對,卻發現司馬王豪全家已被人殺了。從此,你的來路便成了一個謎。”
  司馬洛一下子挺直了腰板:“神僧究竟要說什麼?不妨明言!”
  “出家人莫非還要虛言繞彎麼?老衲話已至此,當然要明言。後來,有人記起,距你突然出現在中原時為止的二十年前,有一個叫司馬飛的天台山國清寺僧人,就在這劍池邊上,和 女門的安娥安宮主有過一段孽緣。為了那一段孽緣,二十多個各門各派的青年俠士自殺身亡,一時間,中原武林譁然。無獨有偶,你當時正好是二十歲,而且,正好是姓司馬。”
  司馬洛大怒,厲聲喝道:“這等謠言是誰散佈出來的?誰?
  有種便站出來!”
  神僧長嘆道:“那人就站在你身後。”
  司馬洛大驚 什麼人到了他司馬洛身後,他還會不知道?誰?天下誰有這等武功?
  但他不動聲色,潛運天視神功,他已看清那是一個身材高大的黑袍蒙面人,就站在離他所站的巨石十丈外的 顆大樹下面。他為了受傷的自尊自信心,沒有轉回身去。但他所站的巨石下面,司馬靈台等四人都已齊齊轉過身去,注視那個高大的黑袍蒙面人, 齊蓄勢,如臨大敵。
  從姍一看見這個高大的黑袍蒙面人,就知道是佛陀本人現身了:因為這身打扮與當日在豹房出現的以太陽巨骨神世變形的佛陀一模一樣,心中不禁大喜。
  司馬洛背對那人問:“閣下是誰?”
  那人紋絲不動:“老夫是誰你不必問。你只須回答:你與五十年前的司馬飛安娥有沒有淵源?”
  司馬洛心念急轉,忽然間,身形一翻,翻到離那人三四丈處,雙掌猛推,驟然打出兩股猶如狂的劈空掌力,頓時只見劍池邊上,大樹彎腰,小樹紛紛折斷,飛沙走石,打得山巖林木叭叭叭叭一陣亂響。
  蒙面人身形隨著掌力的速度,向後飄去,如此一來,等於是這高大蒙面人既受了司馬洛的掌力擊打,又沒有全受,利用後掠禦掉了部分力道。
  高大蒙面人既不還手,也不停留,身形後掠,飄至一處山巖,便照直飄了上去,倏忽不見。只有那粗豪的聲音從空中傳來:“掌門人小心了,六七不離八,雙眼得睜著點兒!”
  隨後,劍池周圍一片死寂。司馬洛已經坐在巨石上面,雙目呆定,望著那五丈以之外七丈之內的數百支燭火發怔。
  一貫大師合什道:“阿彌陀佛。從施主,老衲要趕去西北方向。從施主何不一起前去?”
  從姍道:“請大師稍候。司馬前輩,你剛才說先父為了謀霸武林,在武林中收容了許多屬下……”
  司馬洛厲聲打斷她的話:“姍兒對老夫既已起疑,中原武林對老夫疑心甚重,那麼,和老夫又還有何話可說?”
  說著,司馬洛慢慢抬起雙掌,猛地一翻,兩股劈空掌力向著五丈之外七丈之內的燭火打去,頓時,兩股剛猛絕倫的中正內力,夾著呼嘯之聲向那數百支大魚燭打去,將五至六丈內的大魚燭紛綸打飛出去,所有燭火,盡皆熄滅。許多魚燭,落入劍池之中。
  司馬洛長身而起,身形一飄,便離開劍池,向著莫乾山方向的莫幹山莊飄去,司馬靈台兄弟及兩個家將,隨在他身後,回莊而去。
  從姍氣得咬牙切齒,手握劍把,真想衝上去廝殺。事已至此,雖無證據,但敵友已明。可是,轉念一想,今日如不是眾宗師為查司馬洛的出身,聚于莫乾山,自己一人,只怕早已去了陰界路上。如今也只好先離開莫幹山莊,慢慢再作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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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義武並施收服群魔

   從姍隨著一貫大師向北飄去。
  二人行了不遠,便見中原一劍方振書牽著三匹馬等在路旁。三人上馬,再向西北行去。
  如此行了半日,來到百里之外的一個小鎮,白袍劍客率先在路旁的一間酒樓前下馬。三人下馬,立即有人前來將馬牽走。然後,三人進入酒樓,樓門關上,三人便從官道上失去了蹤跡。
  白袍劍客方振書將二人引下一間地下室,立即就聽到好些人的聲音呼道:“揚州武八怪,參見小主人!”
  從姍大驚,一時不明白發生了什麼。
  為首一人道:“屬下武書生關術圖,居揚州武八怪之首。
  揚州武八怪原來便是令先尊從大俠的屬下。老主人遇難後,武八怪自知武功低微,不足以出面為主人尋仇。所以,一直隱忍至今。但是,武八怪心中卻不敢叛主。三日前得到方師叔的飛鴿傳書,武八怪便拚命從揚州趕來,臨時買下了這酒樓,作為迎候主人的地方。”
  從姍此時已鎮定下來;她道:“你等起來再說。”
  八人齊道:“謝主人。”
  從姍道:“我可不是你們的主人一 ”
  八人聽說,又齊齊跪下。
  為首關術圖說:“主人不願收留屬下,是不是在怪罪屬下等人在老主人遇難時沒有去效力?老主人遇難,別說我等,就連八大門派駐陽泉的探子,也被瞞了個死。老主人遇難的消息傳出後,屬下想,與其妄動喪生,不如為從家保存一點實力。請少主人千萬恕罪!”
  從姍道:“你們起來說話,再不准下跪。如再跪下,我轉身就走!”
  八人直身,分站兩旁。
  從姍道:“請問掌門大師,這是怎麼回事?”
  一貫道:“他們是你父親的舊屬。老衲和空寂師太商量,覺得與其讓你父親的舊屬被司馬洛一個個拉過去為中原武林的敵人所用,不如由你出面來招集,然後與八大門派共同驅遂 女陰魔靈猿真人。”
  從姍苦笑道:“晚輩自身難保,處處受人截殺,怎能去招集什麼舊屬?”
  武書生詫道:“主人說什麼自身難保?這天下有誰敢動主人一根頭髮?主人蒙地仙老人家親自傳授武功,雖不入門,卻也有弟子之實。主人又是峨嵋派空寂師太的弟子,說不定有一天就成了峨嵋派的掌門人。主人又是魔殺天君的義女,黑道是再也無人敢惹你的。主人自己,一身武功,雖未登仙入聖,卻也登堂入室。主人佔盡了天時、地利、人和,這天下有誰敢動主人一根頭髮?”
  從姍一聽,自己也覺得驚奇。
  白袍劍客道:“揚州武八怪只是楓木盟屬下。據說你父親生前搞了三個層次的結盟,第二個層次是金牌盟,最高一個層次是鑽石盟,具體內容,在下就打聽不出來了。令兄從北池肯定知道祥情。”
  “那麼方前輩可有家兄的消息?”
  “沒有。我知道洞庭王乃是這楓木盟的副盟主。因他曾來遊說在下加入,被在下拒絕了。你何不利用你的有利條件,先將洞庭王收起來?如此一來,既可抵禦 女陰魔,你個人也好報仇復門。”
  一提到報仇復門,從姍頓時記起了父親的作為大違武林道義,憑藉武功將眾豪打服,並吃貢納品,只怕自己要去收服眾豪,眾豪也不會再服。她說:“先父傷害了那麼多武林同道,如今只怕會遷罪於我。”
  方振書道:“不必擔憂。只要你善待他們,他們是會回來效力的。一般武林人,如無一個靠山,是很難在武林中立足揚萬的。只是有一點很難辦,你家的舊屬,有許多已經暗降了莫幹山莊。你若願意出頭,招屬之事,還得立即就辦。”
  一貫大師說:“三十年前,司馬洛突然現世,買下了莫乾山,然後便以傾國傾城的財富,買好八方英雄豪傑。二十年前五台山大戰時,司馬洛冒天下之大不諱,提出接納 女門的陳妙棠回莫幹山莊,自願劃地為牢。好多人礙於人情,竟不反對。以至 女門一下子便在中原武林釘下了一顆大釘子。”
  從姍想起京師神僧查探司馬洛與 女門掌門人安娥的淵源,便問:“司馬洛果真與 女門淵源甚深麼?”
  一貫大師道:“中原武林對此懷疑甚多,只是一直拿不到直接證據。從施主,你呆決定招集舊屬了麼?”
  “那麼,晚輩勉力為之吧。”
  “如此甚好。就由方大俠陪你去洞庭湖。老衲還有急事,這就告辭了。”一貫大師說罷,離開酒樓,匆匆向西北方向而去。
  隨後,從姍與方振書一起向洞誕湖行去。二人一前一後,中間隔著半裡路左右,為的是有事可以互相照應。
  行了一日,已入安微境內。這日來到一座山前,只見四個人擋在前面,一字排開,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
  從姍走近這四人時,從山巖上,草叢中又鑽出十數人來,頓時就將從姍團團圍困。
  從姍問:“你們是什麼人?”
  為首一人道:“在下是江東十八惡的老二。我家老大被你殺了,我們兄弟來向你討個公道!”
  這時,白袍劍客到了附近,立即傳音入密道:“從女俠,設法收服這些人!”
  從姍一聽,頓時怒道:“白九珠乃先父舊屬,先父遇難,他卻趁機反叛。此等不仁不義之人,在江湖上也是臭名昭著。
  你等中間,許多人並不如白九珠那麼壞,卻為什麼一定要跟著白九珠背個黑道惡賊的臭名?我看,你等不如仍舊歸順我陽泉從家,重新闖一番事業如何?”
  那為首一人聽後,忽然發出哄然大笑,其餘十多人,也跟著爆發出哄然大笑。
  從姍怒喝:“笑什麼?放肆!”說罷,手一伸,以魔殺天君的無形真力箍功夫,抓住那為首的人的脖子,提起來凌空抖了幾抖,又將他放在地上。那人被放回地下後,便癱軟成一團。
  十數人見狀,齊齊止住笑聲,許多人驚得連口也合不上。
  他們不知道這是什麼功夫,只見從姍伸出手晃了幾晃,一丈外的那個一二百斤重的漢子,就好象是被一根無形的繩子吊在空中的離地三尺之處抖了幾下,落下地時,便已癱軟了。
  十八惡中有一個人忽然結結巴巴道:“你……你是魔殺天君的什麼人?”
  從姍道:“天君是我的義父。”
  那人吃驚更甚:“這……這……怎麼會有這種事情?”
  從姍道:“你們在他的靈台穴上輕輕點震,他就會醒過來。”
  那人走到十八惡中的老二面前,扶他坐起,在他的背心靈台穴上依法點震了十數下,那老二便醒了過來。
  老二站起來道:“你……你這是魔殺天君老前輩的真力箍功夫?”
  從姍道:“正是。”
  那人作禮道:“小人是鐵砂掌宋洪。白大哥被你殺後,我十七人已是群龍無首。莫幹山莊要收服我等,我等正怕重投新主、難免遭人白眼,在江湖落個朝三暮四的罵名。從姑娘雖是天君老前輩的義女,但要收服我兄弟,恐怕還得露兩手功夫,讓我兄弟看看要跟的人,是否可靠?”
  從姍道:“白九珠要殺我,逼我用真陽洞金指殺了他。現在我讓你們看一看真陽洞金指如何?”
  宋洪道:“如此甚好。”
  從姍望望四周,見三丈外有一塊石頭,有大半人高,當下抬起手來,對著那石頭點去。只聽颼的一聲,一道淡淡的白光破空點去,打得那石頭石屑飛濺,洞金指力在石頭上點出了一個數寸深的凹處。
  宋洪大吃一驚:“小……小主人怎麼會有這麼深厚的內力?”他明白,這隔著三丈,指力尚且可以將石頭點進數寸深,那麼,哪個人受了這一指,豈不是在肉體上要被擊穿一個血洞?
  宋洪又道:“當初老主人收服我等,用了兩手功夫,一是硬受了白九珠三掌紅砂手,一點掌印也未落下。二是一招間點了我十八人的穴道。小人不敢對女主人放肆,還想再看看第二手功夫。”說罷,一揮手,吶喊一聲,十七人便向從姍合圍上來。
  從姍不待各人逼近,便已展開身形,使出魔殺天君的魔殺指力,無聲無息地便製住了正面衝來的幾個人的穴道。隨後身形一閃,早已走出天蠍步,轉到了那些人身後。只見她的身影在眾人身後一晃,又製住了數人的穴道。隨後,她大喝 聲,衝入眾人之中,使出峨嵋派的一套秘傳掌法,硬碰硬將剩下的七八人一舉製住。
  十七人呆立原地,面面相視。鐵少掌宋洪道:“小主人這步法並不是通天幻靈步。”
  從姍道:“不是。這是玉風門的秘傳步法。”
  宋洪道:“我等服了。”
  從姍一邊解開眾人的穴道,一邊道:“從家父收服你們以來,怎麼武功還是如此不濟?”
  宋洪道;“老主人只知使用咱們,可不怎麼管咱們的生死。”
  從姍道:“先父固然是居密不傳,只怕你等的行為也太不使人放心。如是傳了你等上乘武功,用去作惡怎麼辦?”
  宋洪嘆道:“那到也是。”說罷,十七人齊齊跪下,行屬下禮,見過了從姍。
  從姍道:“你等設壇何處?”
  宋洪道:“小人兄弟設壇海門東面海邊的一個小鎮。”
  從姍道:“你等先回家去,留下一人隱在這一帶,聽候我主調用。”
  宋洪道:“是。啟稟主人,小人回去後,先著人送一萬兩銀子前來供主人用度。小人隨後再另行設法。”
  從姍道:“不必。這銀子你等留著自己用吧。以後如非生活所迫,不要再幹打商劫鏢之類的營生了。”
  宋洪詫道;“我等不幹這些事,幹什麼呢?”
  從姍苦笑道:“好好練武吧。反正不能害及百姓。”
  宋洪莫名其妙地道:“主人這麼高的武功,不用來發財,又用來幹什麼?”
  從姍道:“ 時也對你們講不明白。你們先回家去吧。”
  宋洪道:“主人不要我等定期納貢麼?”
  從姍怒道:“不要!”
  宋洪頓時誠惶誠恐起來:“主人不收我等為屬下麼?”
  從姍道:“我不是已經收下了你等了麼?”
  宋洪道:“那麼,小人兄弟如有化解不了的事,主人不管麼?”
  從姍道:“你等如做了惡事,我不但不管別人的追究,我還要倒追究你等。如是有人平白欺壓你們,我自然地要管的。”
  宋洪搖了搖頭道:“那小人這風火坍下七八十名弟兄靠什麼為生呢?”
  從姍想了想道:“你等先回去。這事以後從長計議。你將要留下的人指與我看看。”
  宋洪道:“老三,你過來。”
  江東十八惡中的老三過來道:“小人金蛇掌孔任太,聽候主人吩咐。”
  從姍道:“你先潛去杭州,打探消息。如是聽到我有什麼舉動,再來投效。好了,我要走了。這就別過。”
  “是”。江東十七惡齊齊跪下,恭送如儀。後來,大劫過後,江東十七惡將瓢分散,各執一份,改邪歸正,各人正當謀生。這也是“大苦禪”的功德。
  白袍劍客在後面嘆道:“中原武林,得其人也!”
  數日後,二人趕到了岳陽。白袍劍客與洞庭湖神水幫很熟。神水幫岳陽分舵的舵主見白袍劍客要進湖,也不問從姍是何人,立即備了快船,送二人進湖。快船開出後,那分舵主又放了一只飛鴿進湖。等白袍劍客與從姍上了湖心島總舵時,洞庭王已迎在岸邊。
  這洞庭王姓趙名若愚,一身文士打扮,五十左右的年齡,骨骼清奇。他到這五旬左右時,仍然俊雅瀟灑,從外形上看,看不出身懷武功。從姍想,莫非他已練至反璞歸真的極高境地?不然,又怎會被父親約為副盟主?
  洞庭王看見從姍,不禁一怔。但他很快便照直往從姍走過來,道:“姍兒,你終於來了!老伯派了好些人在中原到處找你,卻始終找你不到。如今你來了,就在老伯這裡住下吧。”
  從姍道:“世伯平日少到紅雪山莊,姪女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先父的事情,皆是與伯父共謀。早知是這樣,姪女又何必在中原到處東躲西藏?”
  洞庭王又是一怔,隨即哈哈大笑道:“姍兒,你終於知道老伯的秘密了麼?哈哈,這倒是老夫沒有想到的。”說罷,望了白袍劍客一眼。
  白袍劍客故作不知,淡淡一笑。
  當下,各人見過了禮,便一起往洞庭神水幫的總舵走去。
  進入大廳,洞庭王吩咐立即開宴。洞庭王將從姍安在自己身邊坐下,酒過三巡,洞庭王道,“姍兒,老伯這裡四面環水,島中景色甚為宜人,你不妨就在這裡住下,再也別到外面去了。聽說你哥哥還在世上。池兒無論哪一方面,都與你父維妙維肖,簡直就象是一個人一般。他在中原,肯定會有一番作為的。老伯這裡,他連瞧也不瞧一眼,不知是對老伯有懷疑呢,還是他根本就沒將老伯放進眼裡?總之,你家的事情,由他一人去辦好了。你且在這裡安心住下,等他來接你時,再回陽泉去。”
  從姍道:“多謝老伯照顧。但姍兒實在不是避難來的。姍兒的仇家,也不能由哥哥一個人去報。姍兒也是從家的人啊!”
  說著,垂下淚來。
  洞庭王道:“姍兒別哭。慢慢說。你見到你的哥哥了麼?”
  “見到了。是在黃河邊上,姍兒被人追殺,哥哥出來救了姍兒,令姍兒先逃,他將敵人引走。我兄妹連話也未多談一句。從那以後,卻是再未謀面。”
  洞庭王道;“這事我也聽說了。你在黃石梅莊的事我也知道。從那以後,卻就再也沒有聽到你的消息。我派人四處尋你,卻未派一個人去尋你哥,你知道為什麼嗎?”
  從姍道:“不知道。”
  洞庭王道:“老伯要避嫌疑。所以,明知你哥在中原四處被你們的後母追殺,卻不敢派一人去援手。”
  從姍驚道:“且慢!老伯說我哥是被我兄妹的後娘追殺?”
  洞庭王驚道:“怎麼,你不知道?”
  “姪女一點也不知道,還望世伯明告。”
  洞庭王沉默下來,一時不知該不該說。
  中原一劍方振書道:“趙兄,此事雖然甚為隱密,但江湖中也不是全無人知。而且,事也至此,你便對姍兒講了吧。不然,她以後從別處知道了,恐怕趙兄反要落個抱怨。”
  洞庭王想了想,離桌將陪席的副幫主喚到一邊,低聲說了幾句,副幫主便回到席前對眾人拱手道:“在下有點要事,暫且失陪。”
  說罷,走了出去。
  洞庭王回席道:“島中來了外人,在下怕他偷聽我等的談話,我請副幫主親去照看一下。姍兒,老伯與你父親共謀霸業,已有六年。開始幾年,甚為投合。後來分岐越來越大。這分岐有兩點。一是關於你父親手中的武功祕籍。你父親對此一直居密自專,連承認也不敢承認有這事。老伯並不是想看這些祕籍,也不是想學那些門派的武功。老伯是勸你父親,手中如真有這些祕籍,應該還與那幾個門派,以免結怨太深,那時,只怕武功再好,也無法成就霸業。這也是老伯不敢派人去援手你哥哥的地方,怕的是天下人說老夫想搶那些祕籍。”
  洞庭王邊說邊搖頭,甚為感嘆。
  他又道:“第二個分岐是你後娘的事。你後娘並不是什麼唐潔芳,也不是什麼二十二歲的年輕女子。她是 女門的陳妙娘,今年已是五十左右的人了,只怕比你父親還大兩三歲。”
  從姍大驚,一時竟驚得說不出話來。
  洞庭王道:“這 女門的事說來話長,今日就不說了。這是一個邪派。正道門派盡皆不齒。只因這 女門的人,以採陽補陰作為修練 女神功的功力本源。大半年以前,老伯從你家中一位朋友口中得知你父親竟將這陳妙娘弄回府上,當時便怒氣沖沖去找你父親,問他還幹不幹這領袖武林的大業?
  如要,就將這陳妙娘一掌斃了,或趕出府去,從此不要再與那等女人來往。”
  洞庭王嘆口氣道:“哎,可惜你父親對那妖女迷戀太深。
  對朋友的話一句聽不進去,反倒抱怨老夫在吃醋。笑話!老夫要找女人,這天下哪裡沒有傾城傾國者?老夫吃哪門子醋來?真是天大笑話!”
  洞庭王說到這裡,此時猶然有氣。
  從姍垂下頭去,悄悄揩去羞愧的淚水。洞庭王忽然警覺,歉然道:“姍兒,都怪老伯肚量太窄了,對你講這些幹什麼?
  來來來,老伯陪罪一杯。”
  中原一劍道:“姍兒從梅莊出來以後,對她父親的事已經知道了很多。”當下,便趁機將從姍到莫幹山莊的種種遭遇說了一遍。特別指出那陰毒的攻心戰術對從姍的傷害以及一貫大師救從姍、以後又授意從姍出來招集舊屬、以抗衡莫幹山莊的稱霸野心這件大事。
  洞庭王趙若愚道:“原來如此,那麼,姍兒,你可願聽老夫將剛才所講的說完?”
  從姍道:“姍兒很願意多聽先父之過,作為姍兒做人的借鑒。”
  洞庭王拍桌道:“好!古人雲,子不言父之過。姍兒卻能深明大義,真是難得。你父親要成為武林領袖,性格上還有好些弱點。一是過於剛愎,對武林同道威太多,恩太少。其後果是使武林同道口服心不服。二是你父親殺伐之氣太重,特別是對黑道人士,動輒打罵,比對家人還不如。這些黑道人士,既然惡跡昭著,你父親如要為武林除害,不如便一劍殺了,那還好些。他卻意圖將這些人馴服為不黑不白的純粹稱霸工具。這就真叫做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了。如此一來,不但不能將這些人馴服,反而落下禍根。三是你父親克己的風度不夠。他對老夫倒還禮敬如賓,對其它人,卻就不是那麼回事了。哎,姍兒,那些細微末節,也就不必說了。來來,咱們還是喝酒吧。”
  從姍站起,斂衽為禮道:“老伯所言,使姍兒知道了許多先父從不在姍兒面前暴露的事情。姍兒已蒙峨嵋山空寂師太收為關門弟子,只等這次劫難度過,便要枯守青燈,長伴此生。姍兒於這武林領袖之事,從不作想。但姍兒蒙一貫大師與師尊的委託,出面請老伯召集舊屬,集成一股勢力,以抗衡 女門與靈猿真人的勾結。姪女也是為此而來,還望世伯為武林眾生計,振臂而起才好。”
  洞庭王見從姍正式提起此事,不禁沉吟起來,過了好一會兒才道:“老夫當初被你父親的數度相邀之誠所感,才勉強答應相助。其實,老夫對這領袖武林之事,從不奢想。你父親出事後,老夫就更不作此想了。目前武林中暗流太多,隱世不出待機而動的高人也太多,趙某人這點武功,說不定連前二十名都排不上,如何敢再作妄想?”
  從姍道:“姍兒揣想世伯的意思,是怕給洞庭幫惹火燒身麼?”
  “正是如此。還望姍兒體諒老夫的難處。”
  “世伯這想法,其實是多餘的。”
  “此話怎講?”
  從姍道:“從道義上講,洞庭神水幫與八大門派向來是生死與共。如若 女門、靈猿門和莫幹山莊聯手稱霸,這劫難便不是一家一派的劫難,洞庭神水幫也在這劫難之中。所以,世伯要想躲是躲不過去的。”
  洞庭王道:“這話也有些道理。只是,八大門派都沒有動,為何要我先動?”
  中原一劍方振書道:“誰說八大門派未動?少林、武當、華山、峨嵋、五行,五位掌門人,已在江湖活動了一兩個月了,正在傾全力探查靈猿指現世的事情。趙兄未免太居安了一點。”
  洞庭王道:“姍兒還未說完,請接著說。”
  從姍:“姪女受一貫大師委託,出面請世伯召集舊屬。這股勢力集結以後,雖由世伯主盟,但這衝殺要命的事情,並不就推給世伯一人去承擔。姪女不才,願遇事先打頭陣。姪女便戰死了,還有八大門派的眾多高手頂著。世伯還有什麼可顧慮的?”
  洞庭王驚異地望著從姍,目中充滿混雜的說不明白的神情。
  良久,他才說:這事,請各位讓趙某人多想幾天。”
  從姍道:“世伯打算考慮多久?”
  洞庭王道:“姍兒儘管與各位在島上寬住 些日子。此事太大,請各位讓趙某人多想想。”
  從姍道:“世伯,此事迫在眉睫,不能拖延。原來加盟的舊屬,天南海北都有,其中礙阻甚多,單只召集起來,便得一二個月的時光,所以,請世伯儘快答覆姍兒。”
  洞庭王不悅道:“姍兒為何逼人太甚。”
  從姍道:不是姍兒逼世伯。只因姍兒知道世伯拖延的原因。”
  洞庭王大奇:“你知道什麼原因?”
  從姍道:“只因莫幹山莊有人在這裡,所以,世伯想在兩股勢力間多瞧瞧,作一個選擇。”
  洞庭王怒形於色道:“姍兒怎可信口開河?”
  從姍道:“當今能在這件大事上影響世伯的態度的,只有三派。 女門靈猿門為一派,八大門派為一派,莫幹山莊為一派。 女門的人,世伯不會接待。八大門派的人,不會不事先通知姍兒。只有這莫幹山莊的人,才會使你採取拖延戰術。”
  洞庭王驚道:“這……這…”這是別人告訴你的麼?”
  從姍道:“姪女從紅雪山莊出事後,歷經十數劫難,也說得上是九死一生了。世伯當姍兒還是小孩子麼?”
  從姍說完,也不理洞庭王,徑直走到大廳門口,將話用真力向島中平平直送出去:“莫幹山莊何人在這島上游說?快與姑娘滾出來!姑娘要殺你!”說罷,秀眉直豎,“鐺”地一聲拔出長劍。
  洞庭王說什麼也絕對料不到從姍會來這麼一手,吃驚之後,不禁怒道:“姍兒怎可如此妄為?”
  從姍道:“為天下白道蒼生計,姍兒只好得罪世伯,將這莫幹山莊的人殺在此地,好斷了世伯的中庸之路。”
  洞庭王拍案而起,怒喝:“你竟敢在老夫家中殺人麼?你有什麼本事?老夫豈能容你欺上門來麼?”
  從姍道:“姍兒沒有什麼本事。但世伯如要將咱兩家的舊屬拖到莫幹山莊去受 女門的陳妙棠暗中操縱,姪女說不得只好先找世伯拚了這條小命!”
  洞庭王此時怒極,反倒說不出話來,手中那文士折扇微微發抖。良久,這怒氣卻不知怎地反倒消了,代之而起的是一種混雜著感嘆與欽佩的神情。
  “這莫幹山莊的人,怎麼就從不見有這股豪氣?”他自言自語地說,頹然坐了下來。
  這時,大廳遠處傳來一個聲音道:“姍妹,你怎能如此胡鬧?天下三大莊,親如一家人。你竟公開揚言要殺莫幹山莊的人,也不怕外人笑話?”
  話音一落,廳外已經站著莫幹山莊的司馬靈台。他比從姍遲走半日,卻早兩天到達洞庭湖。
  從姍道:“果然是你在這島上搗鬼,你拔劍吧。”
  司馬靈台道:“姍妹,你究竟要幹什麼?”
  “我要你離開這洞庭湖,不要在此打什麼壞主意。”
  “什麼壞主意?莫幹山莊是黑道麼?”
  從姍大喝道:“莫幹山莊是白道麼?為什麼要用攻心之計欲圖逼瘋一個孤女?莫幹山莊是白道麼?為什麼要收納 女門的陳妙棠?莫幹山莊究竟是姓司馬的在管事,還是姓陳的 女門人在管事?”
  司馬靈台怒喝道:“從世叔不是也收納了陳妙娘麼?”
  從姍道:“他老人家已為此喪送了六十二口性命,什麼都算是交待過去了?你司馬家難道想步他老人家的後塵麼?”
  司馬靈台道:“當今天下,只準從家擴充勢力,別人就一動也不能動麼?”
  從姍道:“從家擴充勢力,無論怎麼壞,總還不是為 女門所用!你司馬家在前面擴充勢力,後面卻有一個陳妙棠。這便容你不得!”
  司馬靈台忽然象一個洩了氣的皮球,道:“你…你究竟要幹什麼?”
  從姍怒道:“說了半天,你還裝糊塗!你如能回去將陳妙棠殺了,就不准再在趙從二家的勢力範圍內來打算盤。否則,我一劍殺了你!”
  司馬靈台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想要打上一仗挽回面子,卻又自知不是從姍的對手。如要承認陳妙棠在司馬家的作用,那無異於等於告訴天下,司馬家受了 女門的操縱。再說,他自己不是一直在與陳妙棠暗鬥麼?他不禁吶吶地道:“我……
  我殺得了陳妙棠麼?”
  從姍道:“你如殺不了她,不妨投在我趙從二家門下,我代你去殺她!”
  司馬靈台道:“荒唐……荒唐!”
  從姍大喝:“有什麼荒唐?不就只有一個指力遙及七丈的司馬老莊主在護著她麼?從姍指力差他二丈,但可以一步一叩首地拜到普陀山島去,拜到峨嵋山去,請出高人來殺了她!
  司馬靈台,你信與不信?”
  從姍為了先聲奪人,說到最後一句時,真力噴射,用上了真陽通天經中的真陽吼功夫,只震得司馬靈台也不禁頭暈目眩。
  在場諸位,都是武林高人,誰還看不出來?不禁盡皆吃驚。
  司馬靈台運功穩住身形後,對著洞庭王拱手道:“如若前輩方便,請派船送晚輩離湖。”
  洞庭王走到廳前,道:“世兄真被姍兒唬住,不欲一戰麼?”
  司馬靈台道:“看在三大莊過去的交情份上,晚輩不與姍妹計較。”
  從姍冷笑道:“早已計較過多次了。又何差這一次?”
  司馬靈台假作不聞,只是不理。
  倒是洞庭王看不過眼去,道:“司馬賢姪無論如何是我的客人。他不與你計較,做主人的可不能眼見客人被喝走,一點表示也沒有。來,姍兒,世伯領教你幾招。”
  從姍讓在一旁道:“姍兒不敢。”
  洞庭王道:“不妨。老夫聽你說你有五丈指力,不禁想要試試。果真如此,一切都好商量。”
  從姍大喜道:“如此麼?姪女倒要求世伯指教幾招了。”說罷,走下大廳,在場中站定。
  洞庭王用折扇點著手掌,走進場中道:“姍兒儘管出招。”
  從姍道:“世伯請恕姍兒無禮了。”說罷,將長劍劍尖指著地下,虛虛一刺。
  洞庭王道:“儘管施為,不必客氣。”
  從姍道:“是。”話音剛落,她已一劍直刺,“嗤”地一聲,直取洞庭王中宮。
  洞庭王道:“好快的劍!”身子一斜,手中折扇點出,正擊在劍身上。洞庭王這折扇,比一般折扇約長一半,精鋼打造,便是他的兵刃,既可點穴,又可當作短劍使用。他滿以為這一擊能將從姍的劍震落。哪知兵刃相交,只覺得一股在力傳了過來,反倒將他的折扇彈了開去。從姍為了要洞庭王打消顧慮,第一劍便運出了九成力道,幾近全力施為。洞庭王這一擊被彈開後,不禁大吃一驚。幸好他是在偏門角度點出的這一扇,否則,只怕從姍的長劍便已刺進了中宮。
  洞庭王當下不敢輕敵,折扇不待收回,便利用那反彈開去的位置,順勢迅速直點從姍的肩井穴。哪知從姍此時已搶到了洞庭王原來站的位置,洞庭王的折扇便點在她身後的空間,全無半點功效。
  洞庭王不待從姍站定回身,便已大喝一聲,雙腳一彈,縱身躍起,折扇交到左手,右手手指接連點出,數股隔空指力,直向從姍身後射去。要知道,剛才那一個照面,從姍攻了一招,洞庭王卻是應了一招,又還攻了一招,在他的地位上,已是大失面子。如今他不禁想要一擊奏效,才能保全顏面。否則,讓一個十八歲的姑娘走上十招八招的,那還算什麼洞庭王?如今洞庭王一躍騰在空中,從從姍的身後點出數股隔空指力,發出颼颼颼的破空之聲,直取從姍的後肩的兩處穴位。
  二人這一接手,速度真是快逾閃電。從姍剛搶在洞庭王原先所站的位置上,還不及回身,洞庭王躍起從她背後點出了隔空指力,這指力從一丈高的高空斜斜點下來。從姍的身形不管是向前、向左、右閃動,都快不過洞庭王的手腕點動,而且這隔空指力之強之快,更是任何閃動不能躲開的。
  但從姍卻根本不閃。只見她的身子忽然如機括操縱一般向左方一側,倒在地上,向後一滾,便已完全躲開了洞庭王的指力,身子從洞庭王的身形下面著地向後滾過,而洞庭王的身形受慣性支配,卻從她的身形上空躍過,一個空翻,落在二丈開外。從姍卻已先於他斜斜彈起身形,又站在洞庭王縱起時的位置上了。現在,二人又成了起手時在各自站的原處上,從姍正面、洞庭王背面相峙的格式了。
  洞庭王背對從姍,久久沒有回身,嘆了一口長氣。他那指力點出,無異於等於偷襲,那是因為他地位高、輩分高的緣固。如今從姍搶到他的後背,卻反倒凝身不動,這在旁人看來,已是大大驚奇。只有洞庭王明白,從姍如要殺他,根本不必等到搶到後門。
  他道:“姍兒,這是崔家劍的內家絕招,全憑真力控制,是不是叫‘著地後彈上反刺’?”
  從姍道:“是。是白老人傳姍兒的。”
  “你怎麼不使出後半招?”
  “姍兒不敢對世伯使用。”
  那後半招是在彈身之時,出劍上刺,應當正好刺在上面那人的腹部,一劍便能要了上面敵人的性命。
  兩人在眨眼之間,便已判勝負。一時,滿場靜的出奇。
  洞庭王還未回身,他望著前面的湖水道:“姍兒攻了一招,老夫應了一招,搶攻了兩招。老夫三招全都輸了。靈台世姪,請你回去轉告令尊,趙若愚使他失望了。這從趙兩家的舊屬,趙若遇無權為他勸降。而且,只怕八大門派也不答應。副幫主,請你送靈台世姪出湖。”
  洞庭神水幫的副幫主肅客道:“請。”
  司馬靈台臉色陰沉,對著洞庭王作了一揖,隨著副幫主朝湖邊走去。
  洞庭王轉過身來道:“從盟主請再入廳議事。”
  從姍連忙跪在地下道:“姪女為情勢所迫。不得不得罪前輩。從姍如是有心要搶這盟主位子,天誅地滅。再說,姪女此時已有一半是出家人。這趙從兩家的聯盟,一定要請世伯出頭。”
  洞庭王也連忙跪下,扶住從姍道:“盟主不可如此。這從趙兩家的事業,說到底,大部分是你父親費了九年功夫打出來的。這盟主又哪能由我來幹?再說,地仙和八大門派支持的是你。這盟主一席,非你莫屬了。”
  方振書扶起二人道:“你二人快快起來,莫要跪著說話了。
  進廳去從長計議吧。”
  眾人進入大廳,重新入席。
  洞庭王道:“姍兒,你不願幹這盟主,主要是因為你已皈依峨嵋空門,咱從趙兩家的聯盟,先說定,到你皈依空門時,便自行結束。那時,劫難已過,洞庭王可不敢再稱王稱出洞庭湖去。所以,這盟主一席,一定要你來出頭。你莫打岔。老伯這兒有一件東西,現在交與你。這是散佈在天下各地的隱臣名單,我與你父親各有一份。他的為正牌,我這一份為副牌。”
  說著,他從身上取出一個小玉匣,從中拿出一塊二指寬的紅木牌,上面用繩頭小楷寫著三十多個人的名字,全是一方霸主或一方英豪的名字。這些人每人手下又有一大幫人。所以,一合攏,就是一股極大的武林勢力。
  洞庭王道:“這上面的字,可不是我與你父親寫的。這些名字,全是這些人自己寫上去的。每人寫自己的名字表示歸順時,其它人的名字全用黑布遮住,只留出小指頭那麼一點地方,讓他自己寫上自己的名字,表示加盟或臣服。這木牌是紅楓山的極品楓木所製。上面的人,只要一看見這楓木令牌,便會認得。如今咱們分頭行動,這長江以南的二十二人,由我去召集,長江以北的近二十人,由湖州大俠孫立兄與我的副幫主陪同你去召集。如有反叛者,可用武力征服。再不服者,乾脆殺掉。”
  從姍道:“為何定要殺掉呢?”
  洞庭王道:“司馬靈台來了兩天了。屬下一直不回他的話,是因為瞧不起司馬洛與陳妙棠那一手。一個幹事業的男人,如果過不了女色關,那是不足取的。這木牌上,據我所知,已有六、七人歸順了司馬家。如遇這些人,勸不回來,又不殺掉,豈不讓他成了害群之馬?”
  從姍道:“是。姍兒照辦。”
  洞庭王道:“盟主以後不要再用這種語氣講話,不可在幫眾面前亂了規矩。”
  從姍此時見洞庭王態度堅定,只好點了點頭。
  洞庭王這才又道:“屬下以為,將這些人召齊以後,可令他們一月牛後,齊到洞庭湖聚齊。那時,再根據江湖局勢制定行動方案,與八大門派協調起來。”
  從姍道:“如此甚好。世伯當初與先父可曾議定這開門立戶的名稱?”
  洞庭王道:“還不曾。不過,這楓木令上的盟眾,已暫定為楓木盟。只怕你父親外另外還有什麼安排,也說不定。”
  從姍道:“那麼,就沿用楓木盟這個稱謂吧。”
  當下,洞庭王將盟中原定的許多步驟及加盟之人的情形,一一向從姍作了介紹。散席時,從姍道:“明天一早,我便與二位前輩北上。方大叔,你將姍兒推上這風口,姍兒請你加盟,也為武林蒼生做點益事如何?”
  中原一劍方振書道:“義不容辭。”。
  從姍道:“那麼,請方大叔就去杭州一帶,暗中注視莫幹山莊的動態如何?”
  中原一劍道:“好。明日屬下就去。”
  從姍一怔。她還不適應這些稱謂。她本來想說點什麼,但明白這江湖幫會的規矩極嚴,亂不得的。只好苦笑著搖了搖頭。
  次日早晨,各人分頭行事。
  從姍與孫立和洞庭神水幫副幫主章宗義三人北上,沿途收服舊屬。如今她有了楓木令牌,又有了章宗義代表洞庭王出面,事情異常順利。加之以從姍的背景強大。她本人又對人真誠,毫不以武壓人,氣度仁厚,一個多月下來,已經將楓木令上長江以北的人盡數收歸回來,最後只剩下山東沂、蒙二山還有兩名黑道巨擘未曾收歸了。
  於是,三人便往山東行去。數日後。來到蒙山不遠處。
  這麼順利地收歸了這些人後,從姍心中卻反而不安。她此時對種種江湖伎倆,皆有所知,不禁自己問自己:這些人中,有沒有與莫幹山莊暗中勾搭,趁機潛進楓木盟臥底的呢?
  更有甚者,這些人中間,有沒有參與了紅雪山莊屠莊血殺的人呢?
  她不知道。
  但她知道:問是問不出來的。
  可她還是情不自禁問了:“孫前輩,這次收歸屬下,如此順利,實在有些大出意外。”
  他們這時正打馬向蒙山行去。湖州大俠孫立在馬上答道:“屬下也有這種感覺,只是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洞庭神水幫會幫主意宗義道:“依屬下看,這倒是很正常的。幫主有地仙老人、空寂師太、魔殺天君做後臺,真可謂是神、聖、魔都支持你,還有誰能不服?這可是老幫主都沒有條件。加上幫主對人比老幫主好,人們也就服了。我看盟主就不要多疑了。”
  從姍問道:“章前輩與這沂蒙二魔可是相識?”
  章宗義道:“啟稟盟主,屬下與這二魔並不相識。不過,對這二魔卻聽聞得多。這二魔乃是結義兄弟,大魔千手魔宋剛,住在蒙山的龜蒙頂上,結寨為王,一套千魔掌甚為了得。
  二魔千腳魔萬武,住在沂山上。二山呼應,極為合手。千腳魔武功主要是北腿功夫,據說他能一口氣踢出三百多腿。但如是有人只防他的腿,他卻又將手上功夫施了出來。所以,甚為難惹。對付一般江湖高手,這二魔都不用兵刃便能取勝。”
  從姍想了想道:“這樣吧,你二人在山下接應,暫且不動。
  我上山去先暗中探上一探。”
  二人齊道:“遵命!”
  天黑時分,從姍便從後山向山上潛去。
  這龜蒙頂的山寨甚為壯觀,全用二丈高的大樹圓木料用鐵抓、鐵絲綁扎成高大木柵,長達二十多裡,將山頂圍得甚為嚴密,主要是防官兵攻山。
  從姍潛至山頂的白虎廳時,見廳中燈光明亮,有三人正在廳中議事。廳中別無旁人,但二十丈外,卻是崗哨林立,巡丁穿梭一般,守的甚是嚴密。
  從姍一看廳中的人,頓時便感到怒不可止:那三人中,有一個正是司馬靈台!其餘二人,顯然便是沂蒙二魔。
  從姍強壓住心中怒火,躲過巡丁和崗哨,偷偷潛近白虎廳,縱上屋頂,運功偷聽。
  只聽司馬靈台正在說:“二位在這沂蒙二山幹的是什麼營生?何等自由自在?何等消遙快樂?只是,如若被她收歸,那就再也不能過這神仙般的日子了。”
  只聽大魔道:“那小妞真的是那麼古板,一點不象她的老子?”
  司馬靈台道:“她能被空寂師太收為關門弟子,那做人的呆板,可想而知。只怕二位一被收歸,以後這打家劫舍的營生,是再也不准幹的了。”
  二魔道:“不准我兄弟幹這營生,她那貢銀從哪裡來?我兄弟種田去供奉她麼?”
  從姍在屋頂聽得這談話,明白司馬靈台正抓住二魔的本性弱點,在大肆遊說。
  司馬靈台道:“小弟受家父之令,向二位兄長說明幾點。
  如是二位兄長歸屬莫幹山莊,以後不管有什麼事,二位兄弟不能料理的,照例由莫幹山莊出面料理。而且,莫幹山莊有召時出了力,還另有封賞。這次小弟出來時,家父便打了招呼,只要二位一表示歸屬莫幹山莊,馬上就先送二位兩萬兩銀票。”
  說罷,司馬靈台從身上取出銀票,放在桌上。
  二魔大喜,頓時便笑出聲來。
  司馬靈台道:“二位兄弟,今晚便將此事說定了如何?”
  大魔道:“如是那妞兒到這裡來,拿出當初我兄弟親手簽字的楓木令,我兄弟可有些理虧,不好回話。”
  司馬靈台道:“二位兄長不妨表面敷衍她。至於心中究意歸屬誰,那就只有你我三人才知道了?”
  三人一齊大笑起來。
  從姍在屋頂,心中湧起陣陣殺機,便想下去將三人一齊殺了。但是,她轉念一想,這司馬靈台乃是梅夢萍的丈夫,如是今日將司馬靈台一劍殺了,那梅夢萍豈不成了寡婦?再說,這一路收歸的隱臣中,又有多少是司馬靈台先一步收服了再假裝敷衍自己的?如今日將司馬靈台殺了,豈不等於告訴那些人,自己已經知道了他們的作為?那豈不是要將這些人更公開地推向莫幹山莊?”
  想到這裡,從姍全身冷汗涔涔。她知道這些黑道人物根本是靠不住的。而自己,今晚縱使知道了這中間的名堂,只怕也不能聲張。唯一的上策是將計就計,暫時隱忍不發。
  從姍當下悄悄地溜下山來,心中多了一層疑慮,便對同來的二個人也只說沒有看見什麼,將二魔被收買一事隱忍了下來。她明白她只有兩條路可走,一是有本事便將莫幹山莊挑了。二是找機會設計將假歸屬的人誘發出來殺掉。而自己唯一能夠依靠的,只有八大門派。也就是說,自己目前在楓木盟內,唯一能夠依靠的便只有一貫大師所委託的中原一劍方振書一個人了。
  第二天,三人上山。
  守寨的頭目稟報進去,不時,二魔迎了出來。二魔對從姍假作不識,老遠便和章宗義和孫立打著招呼。但二人站在從姍身後,一聲不吭,直到二魔近了,章宗義才上前道:“二位仁兄,請先見過從盟主,咱們再敘。從盟主是紅雪山莊從老莊主的令媛。武功已不在從老莊主之下。從盟主受從老莊主遺令,要將楓木令上簽字的隱臣,全部收歸麾下,正式開宗立派。一是要與八大門派相聯,以抗 女門的復出,二是查找線索,為從老莊主復仇。二位是在楓木令上簽了字的隱臣之一,請隨在下一起,先向從盟主行屬下禮後,再議其它。”
  說罷,便要下跪。
  大魔抬手止住道:“且慢!此事來得太突兀。我兄弟二人全無一點準備。再說,我兄弟還未見到楓木令。”
  從姍一聲不響,手一翻,掌心已平平放著一塊小小的楓木令牌。
  雙方這時站的很近,不足八尺。大魔一見從姍掌心的楓木令牌,忽然揚手一招。從姍悴不及防,手掌中的楓木令牌。
  竟被大魔運內力從從姍手掌中吸了過去。
  但從姍的反應也是極快,那楓木令牌還在半空,還未被大魔吸到他的手中,從姍已運出真力箍的無形力抓,一把抓 住了那楓木令牌,收了回來。
  從姍大怒:“喝道:“奴才!跪下!”
  說罷,無形力抓順手一拂,大魔雙膝一麻,情不自禁地便跪在了地上。
  這時,只見一條人影一閃,隨著響起一片踢腿的風聲。二魔千腳魔已躍在空中,向從姍一聲不響地攻了過來,一時,只見滿天腿影,千腳魔已在躍起踢向從姍這八尺距離之內,眨眼之間,連續踢出了六六三十六腿。
  但從姍在制服大魔時,便已用眼角掛著千腳魔。千腳魔剛一躍起,從姍便已展開天蠍步,繞到了千腳魔的後面,手一伸,硬生生地抓住了千腳魔的衣領,順手點了他的穴道,將他丟在大魔旁邊,二人跪在一起。
  從姍大怒,喝道:“掌嘴!”
  章宗義與孫立不解地望了從姍一眼,似乎還未懂得她的意思一般。
  從姍喝道:“二位前輩,這二人大膽反叛,每人掌嘴十次!”
  二人這纔明白過來。這掌嘴,乃是官場後堂的私刑。武林中動軋取命,誰來這些小玩意兒?二人相顧一笑,既為這女盟主的武功叫絕,也為她這打丫頭的小玩意感到好笑。二人各自走向一個魔頭,伸出右手,便要打嘴巴。
  二個魔頭此時嚇得臉色蒼白。這些人,挖目斷手,反倒可以顯示“英雄”本色,這被一個姑娘打嘴巴,那可是將祖宗十八代的臉都丟盡了。
  大魔道:“且慢!盟主要收服我兄弟,原也不難!”
  二魔道:“我們沒有看清是怎麼敗的,輸了也不服!”
  從姍道““大膽魔頭!見面便想給本盟主一個下馬威?憑你們這兩塊料也配?我若打服了你二人,你二人又當如何?”
  大魔道:“挖目斷臂,任隨處置。”
  二魔道:“要殺要宰,隨你處置。”
  從姍道:“這些東西,本盟主都不要。本盟主將你二人打服,我只要你二人以後為我辦兩件事,這中間不得有半點欺心之處。你二人如若答應,可先起下毒誓。”
  千手魔道:“請問盟主要辦的是什麼事?”
  從姍道:“本盟主現在還未想起,想起再對你二人講。”
  這二人本是魔頭,天下有什麼事他們不敢幹?就只怕武功不夠,沒有力量去辦。
  千手魔道:“如若盟主打服了我,以後為盟主辦事時,如有欺心,我千手魔死於亂箭之下。”
  千腳魔道:“如若盟主勝的光明磊落,不使邪術,以後我為盟主辦事,如有欺心,死於亂箭之下。”
  從姍道:“哼, 原來你這奴才認為本盟主對你使了邪術?”
  說罷,對著二人遙遙點了幾下,無聲無息,指力毫無破空之聲,便將二人的穴道解了。
  二人對望一眼,站起身子,各自離從姍一丈站住。
  千手魔道:“我兄弟二人要一齊上了。”
  從姍道:“來吧。這次看清了打法,莫要又說本盟主使邪術了。”
  兩個魔頭站在那裡,一動不動,顯然正在運功。忽然,二人同時發動,千手魔慢慢躍起,慢慢推出雙掌,千腳魔卻迅快無比地貼地射出,他射出身子時,本來手掌在前,成插手狀,但一近身時,卻忽然雙手在地上一撐,身子如磨心一般一轉,便已改為了雙腳橫掃踢打。而千手魔的雙掌,本是慢慢推出,中途卻突然加快,竟比千腳魔還先攻到。
  一時,千層掌影罩住從姍上身,千層腿影罩住從姍下盤。
  攻勢既緊密又強勁。
  從姍大喝一聲,忽然躍起,雙掌推開,雙腳同時踢出,只聽叭叭兩聲、呼呼兩聲、千手魔宋剛與千腳魔萬武同時倒飛出去,跌在三丈外的地下。
  從姍這一次下了決心要用硬碰硬的打法制服二魔,所以將功力提至九層,那是近百年的內力,非同小可的。武林中便如洞庭王之類,修習內功近四十年,平日也用了許多藥物,可也不過六七十年功力,便也能儕身武林絕頂高手之列。這二魔本是黑道人物,全憑血氣之勇,若練外門功夫,達到極高身手,可真正一遇內家高手,還是不堪一擊。
  三人這一打法,全憑功力取勝,毫無半點取巧之處。二魔倒在三丈外,同時吐了一口鮮血。
  從姍神閒氣定地站在那兒道:“兩個奴才好大的膽子!竟敢搶劫楓木令!本盟主本來可以既震飛你們,又不令你們受傷,可是,為了略事小懲,讓你們受點傷也好。你二人是服了沒有?”
  二魔同時翻身跪倒道:“服了。屬下見過盟主!請盟主上山,容小人兄弟待候。”
  “免禮,起來吧。”從姍大刺刺地道。“本盟主還有事情。這山寨,可以不必去了。你二人上山去,立即準備,明日起行,到洞庭湖聚齊,聽候趙付盟主的安排。章前輩,孫前輩,事已辦完。二位如有私事要辦,辦完後可直回洞庭。我想另外去辦點小事,就不一路同行了。十五日後我直接到達洞庭湖與各位會齊。”
  四人同時作禮道:“遵命!”
  千手魔宋剛道:“盟主可要屬下打點一下?”
  從姍道:“我騎來的這匹馬足力不行,你可另換一匹好馬。
  如有現成金葉,不妨打點五十兩。”
  二魔大喜,心想只要你要錢,那就什麼都好辦了。
  章宗義與孫立卻大為驚奇。因為沿途各處的供奉,她一概沒有要,甚為簡朴,純粹是一派空門人的生活方式。如今卻忽然要金葉五十兩,那可不是一筆小數。
  二魔很快就辦齊了。
  從姍辭別眾人,上馬南下。行了約半日,忽然調向西行,然後,晚上覓店住下。第二天早起,突然又打馬北上,直往濟南府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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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埋葬處女情

  從姍要去濟南找一個人,找到這個人,比目前直接去探莫幹山莊更為有效。
  從姍要找的這個人,就是陳妙娘。
  自從洞庭王談到她的後娘的事情,她才知道了家中一個極大的秘密。當天晚上,她潛去洞庭王處,單獨與洞庭山談了一個多時辰,將這後娘的來龍去脈全部弄清。她後來不斷思索,想通了在黃河邊上想用魔音殺自己的也正是這陳妙娘,教花茂雲魔音攝魂大法的還是這個陳妙娘。那麼,紅雪山莊出事後,這個陳妙娘很可能就落腳在濟南花鳴鏢局內。
  不日到了濟南,從姍在城外覓店住下。傍晚時分,她向店家問清了花鳴鏢局的所在,便趁著夜色進了城,先找到了花鳴鏢局,然後找了一家酒店,獨自吃了點東西。
  這濟南是山東首府,異常繁榮,所以,直到“入定”時分,交了“亥”時,街上仍有許多行人,酒店裡也還有酒客,並不打烊。直到“子”時過了一刻,店家才懶洋洋地開始第一遍喝:“準備打烊了 !”
  這時,從姍才走出酒店,在一個小巷無人處,一晃便上了房頂,向花鳴鏢局掠去。
  這花鳴標局極為氣派,由四個大合院和一個小花園組成。
  但從姍在四進合院內反覆暗查,均不是見她要找的人。找不到陳妙娘,找不到象花啟陽的人,也找不到花茂雲。甚至連看樣子身手高點的人都沒有一個。直到燈火全部熄滅,也只看見了一些一般的鏢師和家人。
  從姍並不知道,她在這裡找人這個時候,正好是衛靈壁藝成下山洞,受令去了杭州莫幹山莊接應她;也正是從北池正在太行山的深洞中服食了地脈靈乳,假裝成乙玄真人出洞的時候。
  從姍當晚實在找不到什麼人,最後從鏢局的一間練功房裡,將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點了穴道,提出城外,在一處山崗上細細追問,才問出花鳴鏢局已經傾窠而出,去河南一帶辦事去了,再問其它,卻什麼也問不出來。
  於是,從姍又騎馬南下,直插河南。
  濟南一行,使從姍耽誤了幾天時間,算來要在十天內直到洞庭湖,行程一千八百餘裡,實在沒有時間專來尋找,好在她這一路去洞庭湖,要從河南路過,倒可順路查查。
  一日,從姍來到了山東與河南交界的商丘城,住下以後,便走進商丘城內蕞大的一家酒樓,目的是想聽聽最近的武林的消息。
  在這裡,她果然聽到了一個驚人的大消息。這便是乙玄真人橫空出世的消息。由於這乙玄真人在江湖招搖過市,人們談論時,也大張旗鼓,毫不隱諱。
  從姍悄悄找了一張桌子,默默聽著人們談論。
  一個中年人,正在高聲談論乙玄真人在開封城外陳留鎮與三大掌門人的事情。從姍聽到這人講到乙玄真人用真陽洞金指力,在四丈外洞穿人體一般粗細的大樹樹身時,心中大吃一驚。這真陽通天經的內力,據她所知,當世只有四個人才練得有:“即她從家三人和魔殺天君一人。從姍想,父親死後,另外就只有哥哥和魔殺天君練有這種內力。但人們講這乙玄真人是個白髮白眉的高大蒙面人,魔殺天君卻是身材矮小的中等個子。莫非這人是從北池?但從北池的功力才在真陽通天經的第五層,連第五層都還未曾修完。那麼,莫非他也有了什麼奇遇?
  只聽那中年人道:“這種指力,當真是舉世無匹。四丈外洞穿人體般粗細的大樹,那麼,這指力實際上豈不是可以在七八丈外殺人傷人?這樣強的指力,在下可是從來也沒有聽說過的。”
  另一個人道:“這樣的指力,只怕是吹出來的吧?”
  那中年人道:“閣下這麼說就未免太井底觀天了。那棵被這指力洞穿的大樹,此時還在陳留鎮外,離這商丘也不過兩三天的路程,閣下何不自己去看看?”
  那人被說得啞口無言。又有另一個人道;“聽說這乙玄真人沿途好威風,不斷招兵買馬,收服各地英雄豪傑,一路打過去,不知此時打到何處了?”
  最先那人道:“聽說快到阜陽了。只怕在阜陽還有一場好看。”
  從姍又聽了一陣,見沒有什麼新的,便回到客棧,住了一夜,第二天打早便南下了。
  中午,從姍來到一個山谷,忽見山頂上有一個和尚正盤膝坐在一塊大石前面,雙目低垂,猶如入定一般。從姍一看,不禁大吃一驚:這和尚不是別人,正是少林寺掌門人一貫大師。
  從姍翻身下馬,將馬拴在路邊,便向山上掠去。
  少林掌門聽到她掠去時的微弱聲響,倏地睜開雙目,一看見是從姍,忙用傳音入密功夫傳話道:“山那面有人,不要出聲,悄悄過來。”
  從姍展開輕功,如飄絮一般掠到一貫大師身邊,蹲在大石下面,傳音入密問道:“大師,那一邊是誰?”
  一貫大師傳音入密答:“那邊是一男一女兩位施主,好生無恥。女施主是 女門的陳妙娘。男施主是花鳴標局的花公子。從施主請先坐下。”
  從姍一聽說是二人,這心中頓時便湧起了一陣殺機,只恨得銀牙緊咬。以她此時的耳力,三十丈內的呼吸聲也能聽出,此時更是清晰地聽見那一陣男女混和在一起的喘息聲,其中時時傳來一個女聲的嬌吟。
  從姍緊緊閉上雙目,淚水從她的雙目中如斷線一般流了下來。隔著一個山頭,那邊,正有一男一女在光天化日之下幹那苟合非禮之事,其中一個女人是自己的後娘,是自己的親生父親的小妾;而另一個男人,卻是以魔音攝魂大法佔有了自己貞操的人。她愛過那個男人。她只要他一招手,便會投進他的懷抱。可那個男人卻事先懷著極大的陰謀,以極下流的手法佔有了她。她的最初的、最美的、最純的愛情的幻夢,一下子被一場無聲的戰爭粉碎了。
  這時,山頭那邊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花公子,你是越來越無能了。”
  好一會兒才傳來一個男子虛弱的聲音:“我……只怕要死在你的手上。”
  那女聲道:“我可沒有找你。是你自己找上來的。”
  那男聲道:“你每次都吸我那麼多內力,你還不如一掌殺了我吧。”
  那女聲道:“內力失了,還可以再練嘛。又何必那麼小氣?
  玩堂子還要丟一錠金子出去哩!”
  那男的沒有說話,只嘆了一口氣。
  少林掌門一貫大師忽然彈起,雙腳在大石上一登,便如一只大鳥一般向那裡射去。從姍也跟著縱起身子,搶先奪去。
  陳妙娘和花茂雲正在穿衣和整理東西,悴不及防,便被一貫和從姍將他二人堵在山坡上。
  光天化日之下,只見陳妙娘的白袍還未完全掩上,花茂雲卻委頓地坐在地上。花茂雲一看見從姍,先是一怔,隨即便異常羞愧地垂下了頭。而陳妙娘、看見二人搶來堵住了兩頭,先是一驚,隨即便冷笑起來。
  “老和尚,你也思凡了麼?”陳妙娘說完這一句,又轉向從姍道:“姍兒,你退下!這裡沒有你的事。”
  小姍雙目盡赤,更不打話,長劍一揮,幻想一片劍影,便向陳妙娘攻去。
  陳妙娘這一二個月來,每日不斷找武林高手交媾,專事採陽補陰,內力增長很快,她可沒有將少林掌門和從姍放在眼裡。但從姍一展開劍式,陳妙娘便明白她是太輕敵了。她從從姍的身法和出劍的速度力度上,一眼就看出從姍的內力,實在不在自己之下,只怕反在自己之上許多。當下,陳妙娘連忙躲閃,雙指連點,想用隔空指力先竭止從姍的長劍攻勢。
  一時,只聽到長劍的壁空之聲和指力的破空之聲交織在一起。
  從姍攻得快,陳妙娘閃躲也快,場中就只看見一團灰影和一團白影在晃動。陳妙娘此時的指力儘管很快很強,但總是點在從姍身後和身旁。而從姍的長劍,卻始終咬住陳妙娘,使陳妙娘無法扳回先機。
  十數招一過,只聽一聲慘叫,陳妙娘被從姍用一招崔家劍法中的劍夾掌的絕招,一掌拍在陳妙娘的肩頭上,將陳妙娘一掌打出兩丈以外,陳妙娘落在地上,哇地一聲噴出一口鮮血。
  陳妙娘被擊飛落地,噴出一口鮮血,正待站起逃跑,卻被從姍搶上前去,一腳踩在她的胸口上。陳妙娘哇地一聲,又噴出一口鮮血。
  從姍以劍指住陳妙娘道:“賤人!快說!你是怎麼設計害死我父親的?”
  陳妙娘大聲辯道:“我與你父親恩愛如新,我怎會設計害死你父親?姍兒,你別聽那和尚血口噴人,跟著外人來迫害你的後母!”
  從姍大怒:“賤人還要狡辯?除了你,誰能接近我父親?
  誰能使我父親在遇害前兩個時辰中了天下最厲害的化功藥?
  快說!賤人,你都勾結了哪些人進莊殺害我父親?”
  陳妙娘大叫:“冤枉 啊!”
  陳妙娘一聲冤枉還未叫完,便“啊”地一聲慘叫起來。只見她的右臂,已經硬生生地被從姍一劍斬下。
  從姍大喝:“如不是要問你口供,我早已將你砍成十大塊!
  賤人!你說不說?”
  陳妙娘慘叫過後,痛得幾乎昏死過去。她還尚未答話,這時候,從遠處,忽然傳來一聲大喝:“哪裡逃?!”
  這聲大喝聲剛傳來,只見一條黑影猶如閃電一般已經掠過從姍,從姍剛想抬劍刺去,忽然呼地一聲,肩頭已經中了一掌,頓時便如斷線的風箏一樣,向山下飛去,幸好這是一個斜坡,山下是一片樹林,從姍的身子撣在一棵大樹上,落在草地上面。
  少林掌門大師見一條黑影將從姍擊飛,搶過去向那黑影就是雙掌猛地擊出去。只聽轟隆一聲巨響,那掌力盡數打在斜坡的草地上,擊出一個大泥坑。可是,那前面卻哪裡還有半個人影?那條黑影一掌擊飛從姍,手一抄,已經抓住陳妙娘的身子,早已走了個無影無蹤。
  一貫大師正想下坡去救從姍,卻聽得一陣極強的破空之聲又飛了過來。一貫大師從這人追前一人的情勢判斷,這人是友非敵,便閃在一旁讓道。少時,只見一條人影從一貫掌門面前一掠而過。但少林掌門這時運足目力注意看,已經看出,這才掠過去的人,正是玉鳳門的崔烈崔老人。少林掌門這纔明白,先前那一人,正是千面魔怪。
  這條人影一閃即過,忙著去追千面魔怪,更不停留。少林掌門望著崔烈的背影作了一禮,轉身就向草坡下走去。正在這時,他又聽到有人掠過來的破空之聲,連忙站住,仔細一看,認出是魔殺天君。這條人影的速度比前二人可就慢一些了。少林掌門連忙大叫:“快救從姍!”
  那魔殺天君的身形雖比前二人慢一些,但也極快。一貫大師看見他從那面掠來,便喊出這句短話。他剛喊完,魔殺天君已經從他身前一掠而過一二十丈。但魔殺天君一聽到喊聲,身形在草坡上劃了一個大弧圈,已經站在一貫大師面前。
  “姍兒在哪裡?”他大喝。
  “在草坡下面!”一貫大師也大聲喊叫。
  二人跑下坡,搶到從姍身邊,只見從姍雙目緊閉,滿臉腓紅,紅中卻又現出一些黑色的隱斑。
  魔殺天君大叫:“靈猿掌!”
  一貫大師也驚叫:“果然是靈猿掌!”
  魔殺天君將從姍平放在草地上,迅速地摸出一顆藥丸,約有母指般大小,塞進從姍的嘴中,運內力將這藥丸逼下從姍咽喉。
  一貫大師道:“天君,只怕無救了!”
  魔殺天君大怒:“和尚住嘴!”
  一貫大師合什道:“是。老衲定力太差了。”
  魔殺天君道:“紅雪山莊從家的真陽通天內力,本身具有抗毒解毒的功能。一般毒掌根本就傷不了她。靈猿掌毒絕天下毒掌,固然可以給她帶來毒害。但她目前被掌力震昏,無法運功化毒。只須將她救醒,她的功法一發動,便能化盡毒力,反變毒力為功力。而且,和尚,你知道老夫餵她的是什麼藥麼?”
  一貫合什道:“不知道。老衲只從氣味上辨別出有些象天山雪蓮丸。”
  “什麼天山雪蓮丸?這一顆藥丸,是一整朵海碗般大的千年雪蓮花煉製而成。老夫去西域追這使靈猿掌的狗才時,專程去天山魔姥家中偷的。老夫偷來,準備有一天和那千面魔怪打架時用的。不想今日救了老夫的女兒。值得,值得!”
  一貫大師道:“天君別要只顧教訓老衲,忘了救從施主。”
  魔殺天君道:“不妨。雪蓮丸藥力一化開,她就醒了。”
  果然,正說話間,從姍已經睜開了雙眼。她首先看見的是魔殺天君那張醜臉和骯髒的綠袍。她不禁叫了一聲:“義父,果真是你麼?”
  魔殺天君老淚縱橫,道:“姍兒!是義父!是我魔殺天君!
  你快坐起,趕快運功。你如此時運功,不但可以化靈猿掌毒力為真陽通天內力,而且,義父才餵了你一顆雪蓮丸,那藥力化開,憑空又可以增加三十年功力!快,快,快坐起來運功。”說罷,扶起從姍坐好。
  從姍坐起,卻感到丹田內的真力無法集聚。幸好此時雪蓮丸的藥力已經完全化開,從姍便以這團藥力化散出來的氣機,慢慢集聚丹田內被震散的真力,直到真力在丹田內已經集聚,自己開始發動周天,她才用意導引。
  魔殺天君與一貫大師,就一直在旁邊護法。
  一直過了兩個時辰,從姍才將靈猿掌的毒力化盡。她這功法,並不是將毒力逼在一起,從某個穴位化出體外,而是將毒力在經脈中煉化成真陽內力。任何毒藥,如遇相克的靈藥或是相克的另一種毒藥,毒力便會在人體內被中和、被人體吸收或排泄。真陽通天內力在每次練功發動時,都要吸收天地間的精、靈、神氣,這中間本身就含有毒質。所以,長期練功,便具有了化毒功能。加以從姍又服食了一整朵海碗般大的千年雪蓮丸。那靈猿掌的毒力,兩個時辰內就被化完從姍收功站起,只覺得內力鼓盪,比以前又大有增長,不禁就走近自己撞在上面落下地來的那棵人體般粗的大樹前,一掌劈去。只聽 嚓一聲巨響,那棵大樹竟被她一掌生生劈斷!
  從姍轉身,走到魔殺天君面前,雙膝跪地,拜伏下去,無聲地磕了四個頭,抱著魔殺天君的腳,便失聲痛哭起來。
  魔殺天君一動不動,只是老淚長落,一聲一聲地重複說:“姍兒,你吃苦了。姍兒,你吃苦了。”
  一貫大師在旁道:“從施主,你別哭了。你若再哭,只怕老衲這方外人也要流淚了。從施主,要商議的大事很多,請先別哭。今日你已重傷了陳妙娘,並斬了她一條手臂,也算報了一點仇了。”
  從姍止住眼淚,又對魔殺天君拜了幾拜,才站身站起。
  一貫道:“武當和華山掌門也在附近。天君前輩,請移駕過去,許多武林大事,還要請你指教。”
  這少林掌門已是六十多歲的人了,只是魔殺天君與他的師父平輩論交,已經八十一了,所以,他以晚輩自稱。
  魔殺天君道:“姍兒,你意如何?”
  從姍道:“女兒受大師委託,已經重新收歸從家舊屬,準備立幫抗 女門與靈猿真人。義父,請你無論如何要扶女兒一把。”
  魔殺天君道:“好。反正我也追不上崔老兒他們了。就與你一起去吧。”
  從姍驚道:“崔老兒?義父,是不是崔家劍的老前輩?”
  魔殺天君道:“你稱前輩,我卻可以叫他老兒。”
  一貫大師道:“前輩與從盟主快走吧。老衲這就引路。”
  三人復上山坡,準備翻山過去。
  從姍忽然默默地站住了。
  花茂雲,他正站在那兒,默默無言地低垂著頭。
  從姍對站在那兒盯著花茂雲的兩個老人道:“義父、大師,請你們在那邊山下等我。”
  魔殺天君道:“姍兒,這人是最下賤的壞人!老夫早就從他的相神中看出來了。乾脆一劍殺了吧。”
  一貫大師道:“從盟主請前行。這人是不值得你一顧的。”
  從姍道:“孩兒知道。義父、大師,請在那邊山下等我片刻。”
  魔殺天君呸地一口唾沫,吐在花茂雲衣服上,轉身走去。
  一貫大師嘆了一口氣,默默跟去。
  二人默默地站在黃昏的山坡上,過了好久,花茂雲才抬起滿臉淚水的臉,道:“從姑娘,你一劍殺了我吧。”
  從姍調天頭去,道,“你有刀,你不能自己動手嗎?”
  從姍說著,雙目中又流下了兩行淚水。她說;“我為你感到蒙羞。花大哥,我為我自己曾經那麼天真地對你一心相許而蒙羞。”
  她說得很輕,聲音就象是對自己訴說。實際上,她能夠對誰訴說呢?她面前的這個下賤男人,她曾對他一見鍾情。那時,她情竇初開,什麼也不懂。她愛上了他,只要他一句話,一個眼色,她就會對他獻出一切。可這個男人,卻以最下賤的手段,用比暴力強姦還要卑鄙十倍的手段,姦污了她,使她和他有了夫妻之實。可是,有了那夫妻之實後,她卻對他再也沒有了半點愛情。
  “花大哥,不是小妹負心。如不是今天發現了你是這樣一個人,從姍即便出家為尼,心中也還記得那些往事,會讓那些往事長伴她枯守青燈。那些往事是很殘酷的。花大哥。你將戰爭和血殺帶進了一個少女的愛情,使一個少女最初的、最純的愛情,從一開始就成了一種陰謀、一種攻心戰爭的犧牲品。可是,那些往事即使殘酷,卻也還沒有今天這麼骯髒。花大哥,小妹決心要忘記那些往事,它太髒了。殘酷和血殺有時也是可以原諒的,但它和骯髒卑賤攪在一起,就誰也不願再去想它。”
  從姍垂下頭,揩掉臉上的淚水。
  花茂雲默默地垂著頭,從魔殺天君吐他口水時起,一直到現在,都默默地垂著頭。
  從姍說:“花大哥,你如還有勇氣活在人世,請多自重。
  我要走了。我們的一切,從今天起,就一刀兩斷了。”
  她說完,默默地轉身走去。
  她只走了兩步,就聽到身後傳來呼地一聲跌響聲。那是一個人倒地的聲音。
  她站住了。她站在那裡,任山風吹指著臉上溫熱的淚水,一動也不動。她知道花茂雲已經自殺了,用他自己的刀、那曾經被江湖人稱為花一刀的那把刀,把他自己一刀殺了。
  從姍猛地回過身去,咬著牙,向倒在地上的花茂雲的屍體前面三尺的泥地一掌擊去,地上被擊飛起一大堆泥土,正好蓋在花茂雲的屍體上。她擊出這一掌時,抽泣著“啊”了一聲,她似乎顯得很吃力,又似乎這一掌打在她自己的身上,又似乎打起的泥土埋葬的是她自己。
  她用掌力擊飛起幾大堆泥土,就將花茂雲埋在了他自殺去世的地方。
  她雙目盯著那一堆新土,在越來越深的暮色中,她忽然似乎聽到了陣音樂從不知什麼地方傳來。音樂中,似乎有一個低沉而含飲泣的聲音正在且琴且歌:美人去兮,瑤琴瘦,天下尋覓兮,朱樓渺!
  ‘’‘’‘從姍猛地摀住臉,失聲痛哭起來。她從來就沒有朱樓、沒有朱樓!別的姑娘,不管遭遇多慘,不管一生有多少朱樓淚,那痛苦和眼淚,卻也屬於愛情的樂與苦。而她,她的最初的、最純的愛情,一開始就和戰爭連在一起,就和陰謀連在一起,和一場武林血殺的繼續連在一起。對她來說,愛情就是戰爭,戰爭就是愛情!
  天啊,你竟是如此殘酷,一點值得回憶的東西也不給一個少女留下?
  天黑了。
  從姍最後望了那新墳一眼,在那若有若無、響起於天際之間、充滿血殺意味的悽愴音樂中,轉身離去。
  一切都埋葬了。
  她埋葬的不單是花茂雲,她同時也埋葬了自己的初戀。
  那一個人一生只有一次的初戀啊……。
  從姍走到山下時,她已恢復了常態。可是,魔殺天君卻似乎什麼都知道。他說:“姍兒,你隨和尚去吧。老夫要走了。”
  從姍道;“義父要到哪裡去?”
  “老夫要去一趟山東!”
  從姍很驚詫:“你去山東?”
  “老夫去將花家的人一個不剩地殺了!”
  從姍拖住魔殺天君道:“義父,那些鏢局的人,與那人的事全不相干。你不能枉殺無辜。”說罷,眼淚又流出來。
  魔殺天君嘆了一口氣道:“好,好。我不去山東了。和尚,老夫不去見那些小輩了。老夫還是去幫崔老兒一把。你有什麼話就快說。”
  一貫大師合什道;“是。從盟主,請問,你招集舊屬的事辦的如何了?”
  從姍連忙將赴洞庭湖以後的一切都簡要地講了一遍,最後說:“大師,晚輩最後想了一下,這楓木令上的舊屬,只怕真正靠得住的,沒有幾個。晚輩真不話該怎麼辦才好。”
  魔殺天君道:“姍兒,這事你莫憂鬱。你反正又不是長期和這些鬼怪打交道,又何必那麼認真?你剛才講的兩個辦法,都很可行。一是將莫幹山莊挑了,二是將假歸屬的人查出來殺了。這樣辦,姍兒,你先將這些人都穩住,幾時義父將靈壁叫上,老夫再約幾個人,咱一起去莫幹山莊先將陳妙棠逼出來殺了。”
  從姍道:“靈壁?義父,這靈壁是誰?”
  魔殺天君道:“對了,這事你還不知道。靈壁是老夫才不久收下的唯一的一個親傳弟子,叫衛靈壁,是梅莊弟子。這娃兒的脾性很對老夫的口胃,武功也還馬虎。”
  從姍道:“孩兒認得這人。”
  一貫大師在旁連忽然合什道:“老衲要恭喜從盟主。”
  魔殺天君親自:“何喜可恭?”
  一貫大師親自:“那些楓木令上假歸屬的人,從施主不用愁。有一個人能將這些人製得服服貼貼。這人便是你哥哥從北池從施主。”
  “我哥哥?大師,他在那裡?”
  一貫大師道:“他正在江湖上行走。此刻,他可以說是天下武林中最威風的人。他就是那乙玄真人。”
  從姍大喜,抓住魔殺天君的肩膀,只高興地喊了一聲義父,便喜極而泣起來。如果不是經歷了那些心靈深處的苦難,只怕此刻已經又跳又笑了。
  魔殺天君愛憐地後拍她的手背,道;“和尚,你說什麼乙玄真人?你將老夫搞糊塗了。”
  一貫大師道:“從北池施主有了奇遇,功力已經曠古絕今。
  他在太行山洞中中了一條黑影的掌擊,被打下深洞,卻奇異地服食了太行山的地脈靈乳,成了當今天下武林的第一高人。
  他因鬚眉盡皆雪白,便索性蒙著臉,裝起百五十年前的乙玄真人來了。這事實在妙不可言。”
  魔殺天君道:“姍兒,好了。你從家報仇有望了。幾時老夫師徒,合上你兄妹二人,已經夠將莫幹山莊一舉挑了。”
  從姍道:“挑莊之事,目前還不適宜。沒有拿到司馬洛是仇人的充足證據。也沒有拿到他與 女門公開勾結的證據。陳妙棠住在莫幹山莊,是二十年前八大門派同意了的。義父,請你去幫助崔老前輩將那使靈猿掌的人殺了。這次武林劫殺一過,孩兒再來侍奉你老人家。”說罷,拜跪下去。
  魔殺天君含笑受了四拜,道:“和尚,人交給你了!”說罷,身子一晃,倏忽不見。從姍站起身來,對一貫大師道:“大師,你怎會在這一帶?”
  一貫大師道:“老衲與雲陽道兄等人在這一帶追殺萬獸王及其猛獸。這一帶人煙太密,怕百姓被誤傷。無論如何,也要將萬獸王逼回西域不可。”
  從姍道:“大師,楓木盟以後和八大門派如何聯絡?”
  “從盟主儘管先回洞庭湖去。以你目前的功力,就算有人謀反,也不足慮。老衲隨後派羅漢堂的慧達前來島上擔任聯絡。”
  “如此甚好。晚輩告辭。”
  “從盟主請多保重。”
  從姍上馬,連夜南下往洞庭湖而去。
  十天后,她到了洞庭湖。三十多位舊屬已經聚齊,楓木令上還有六人未來,眾人也不等了。這些武林大豪,平日天各一方,據地為霸為傑,但各人卻都是認識的。原來各人被從于淳收服時,因是單獨被收服,互相間多有不知。如今見了面,才知已是同盟。一時間好生熱鬧。
  第二天,洞庭湖神水幫的議事大廳上,滿滿站了一大廳的黑白兩道的大豪。從姍與洞庭王高居令台之上,客位上坐了少林寺羅漢堂的慧達大師。慧達大師是羅漢堂中最年輕的一個,卻已四十多歲了。武功在江湖上是叫得響噹噹的。
  從姍道:“今日開宗,首先明義。先父生前為了稱霸武林的野心,以各種手段使各位英雄屈名在楓木令上。先父當初做下這一件事,實在有些得罪各位英雄豪傑的地方。古人雲,子不言父之過。這些事來來不當由我來講的。但晚輩受八大門派委託,為了抗拒 女門與靈猿門的稱霸野心,所以才又
  將各位請來了這裡。先父去世後,這楓木盟本當終止。今日為了抗拒劫難,又將各位請來,實在是萬不得已。所以,晚輩要先說明兩點。第一,這楓木盟以化除這次武林血殺為己任,絕無稱霸野心。待得 女門與靈猿門的血殺一化除,楓’木盟便自行解散,當眾將楓木令燒掉,各位英雄豪傑仍回各地,再也不受任何約束。”
  各路英豪,站在下面的左右兩旁,一時盡皆面露喜色。如不是幫規約束,只怕便要高興得大叫大笑了。
  “第二,先父生前對各位英雄多有得罪,晚輩在此,向各位英雄賠一個禮。”從姍說罷,走下令台,向各路英雄拜了一個團團揖。這是男子的禮儀,從姍因是代父賠禮,所以就沒有斂衽為禮。
  各路英雄大吃一驚,有那厚道的跪下還禮,一時便齊齊跪了一地,連洞庭王也走下令台,作了一個長揖。
  從姍禮罷,道:“各位英雄請起。從今以後,咱們這楓木盟是道義盟,免除跪拜禮,以揖拜為最高禮儀。”
  眾人大喜站起,齊道:“遵命!”
  洞庭王在下面,帶著眾人行屬下禮,算是正式確立了從姍的盟主地位。
  從姍道;“今日有兩個消息要告訴大家。一是慧達大師昨日進湖,帶來了 女門正式進關的消息。先父生前駐在陽泉,不管怎麼說,對關外的 女門是個屏障。如今屏障已去, 女門經過三十年的準備,一舉進關,那是非同小可的。慧達大師帶來的消息說, 女陰魔那一招大轎,由十六位武林高、手抬著,只那十六名武林高手,便有一半是三十年前的成名人物。更不說 女門那本門的嫡傳弟子了。靈猿真人在西域的動靜,正在玉鳳門與八大門派的監視之中。”
  湖州大俠孫立出班道:“啟稟盟主,屬下南來時,曾遠遠看見乙玄真人的轎抬,那也是同由十六位武林高手抬著。這乙玄真人莫不是靈猿真人裝的麼?”
  從姍笑道:“這也是本盟主要告訴各位英雄的第二個消息。好叫大家高興,這乙玄真人,不是別人所裝,卻是我的哥哥從北池所裝。”
  眾人大吃一驚。連慧達大師也吃了一驚。因為少林掌門遵囑保密,誰也沒有告訴。不想從姍為了鎮住假歸順的人,竟將之消息透了出來。
  從姍道:“我哥手中有一些紅雪山莊被屠的線索,此時正在江湖中追查。我也就可以騰出手來,先應付 女門的事情。
  我看你們之中,有一些人為從北池出山一事感到不安。本盟主向各位保證,這楓木盟的人,本盟主絕不讓從北池有半點欺凌。”
  眾人這才略略放心。
  千手魔宋剛出列道:“啟稟盟主,池少主的脾氣可是大著哩!天下要找盟主這般心地仁厚、以禮待人的人,只怕不多。
  到時候,盟主能管住池少主麼?”
  從姍道:“我哥哥經歷了這次屠莊血難,很可能走上或正、或邪二個極端。如今他服食了地脈靈乳,內力增長,幾近仙聖一流,恐怕更難管了。我想,只有以德感之,再請一些前輩高人教化他一下,或許能走上正路。”
  宋剛拜道:“幸好小人已經歸順盟主,有盟主保駕了。”說完,便要回歸班列。
  從姍道:“且慢!宋剛,我問你,你兄弟二人收下莫幹山莊的兩萬兩銀票後,如今可有什麼打算?”
  千手魔一怔,隨即明白當天晚上與司馬靈台的談話被從姍偷聽去了,二人以額碰地,只磕得咚咚作響。
  “小人該死!小人該死!小人懼怕莫幹山莊老莊主的武功,被迫答應了暗中歸順他。小人實在該死。” 從姍聲音如常地道:“二位請起。剛才本盟主已經講了,咱們這楓木盟乃是道義盟,免除拜跪禮。你二人站起來,慢慢講。如是確有所難,便是退盟,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以八大門派的實力,天下白道英雄加上玉鳳門和魔殺天君的實力,只怕 女門和靈猿門再準備三十年,也不一定能討得了好去。只是有一點,要對你們二位講清楚,如有所難,可以回沂蒙山去,但絕不準歸附莫幹山莊。只因這莫幹山莊與 女門在淵源上甚為不明不白,安知將各位收去莫幹山莊,不是為 女門所用?所以,凡是楓木令上的人,如有歸順了莫幹山莊的,今日能講明白,發誓脫離莫幹山莊者,不予追究。
  如若今日不講,以後臥底報信者,查出之後,殺無赦!”
  千手魔與千腳魔各從身上摸出一萬兩票標,默默地交與付盟主趙若愚。
  從姍道:“你二人是打算留下了?”
  二人道:“我兄弟願留下將功贖罪。我兄弟在沂蒙山上,何時能識得眾多英雄?只要盟主不殺我兄弟,斷手斷腳,絕無怨言。”
  從姍笑道:“我若令將你二人的手腳斷了,到打仗時,豈不是還要令人抬著你二人上戰場麼?”
  眾豪盡皆大笑。
  千手魔忽然抬起手堂,用力打自己的臉,邊打邊罵:“千手魔不是人!千手魔欺盟主年幼!千手魔不是人!掌嘴!掌嘴!”
  千腳魔也抬起手掌,用力打自己的臉,也是邊打邊罵。頓時,二人的臉便腫起老高。
  從姍道:“夠了。你二人歸隊吧!此事從此揭過了,不必再提。”
  千手魔二人一歸隊,隊中陸續走出十一人,齊齊在廳下站立揖拜,其中有好幾人,頓時便將從莫幹山莊所受的銀票交了出來充公。
  從姍對這些人,一律不加責罰,連重話都沒有一句,反倒寬慰道:“當今天下很亂。武功不能超凡入聖者,要在這幾股勢力中生存,原有一定難處。本明主九死一生,歷盡艱辛,深知其中苦處。本盟王裝聯絡哥哥和義父,逼莫幹山莊將各位歸屬免除了,以免以後受製於人。各位心中不必不安,大家總要齊心協力,度過這次劫難才好。”
  這十一位英雄,平日刀尖上打滾過日子。此刻聽到這仁厚軟語,竟有幾人忍不住垂下淚來。眾人站在中間,羞愧難當。從此對這年輕盟主,口服心服。
  洞庭王在旁邊,對從姍的將帥風度,不禁佩服得五體投地。從此一心輔佐,再無異心。
  從姍道:“本盟主明日出湖,會同義父魔殺天君與崔門長輩一起,先將那打前站在中原活動的靈猿真人的弟子殺了。那人武功好高。崔門長輩在中原追殺了他一年多,竟一直不能將之殺掉。平日只見一團模糊黑影,根本看不清身形容貌。各位以後行走江湖,對此人務必小心在意。不要硬碰。如不是崔烈老前輩死死咬住這人,不知他一人便要殺多少武林人!”
  眾人齊道:“是!”
  從姍道:“昨晚我與幾位前輩商量了一下,宋剛、萬武、關術圖、五虎門許峰掌門,四位隨我去杭州一帶。其餘各路英雄豪傑,請盡隨付盟主趙若愚前輩前往嵩山,與八大門派的精英會合,北上抗拒 女門。”
  眾人齊道:“遵命!”
  第二天,眾人一齊過湖,在岳陽分兩路各自行去。
  從姍一行,共有二十多騎。一路風馳電騁,五六日後,已經過了東至鎮,看看離黃山不遠了。
  這日行到一個山谷,突然聽到前面傳來一陣兵刃相碰的聲音。眾人打馬向前,只見一男一女,皆是五十多歲,正在圍攻一個年輕人。那年輕人顯然受了傷,正在極力抵抗。從姍一見,心中大急,大喝一聲:“住手!”喝罷,人已如怒箭一般飛射過去。
  那正在被圍攻、受了重傷的人,正是衛靈壁。
  衛靈壁當日和從北池在大別山南部山脈的山谷中分手後,便一個人去了杭州。他奉師尊之命,前去援手從姍。
  當天晚上,衛靈壁宿在一個小鎮,住下之後,便一個人上街去打酒樓喝酒。
  剛喝了兩杯,便有一個女子走了進來。這女子孤身一人,身穿白袍,面蒙黑紗,但衛靈壁從她進店時,便已認出這女子便是白天在山谷中追殺從北池的那個妙娘子。
  妙娘子徑直走到衛靈壁的桌前坐下,小二見這小店中忽然來了一位天仙般的美貌婦人,連忙上前招呼。
  “夫人,請問你要點什麼?”
  妙娘子丟出一錠十兩的銀子道:“我要將這酒店包了,今晚不再接待別的酒客,除此而外,什麼也不要。退下。”小二吃驚地撿起銀子,跑回了櫃檯。
  衛靈壁一聲不響地站起身來,準備離去。
  妙娘子道:“衛公子何必就走?上午你刺了我一劍,我並不記仇,難道公子反倒記恨不成?”
  衛靈壁想了想,坐下道:“在下感到很驚奇。”
  陳妙娘道:“何事感到驚奇?”
  “ 女門三十年前被八大門派逼出關外,自願劃地為牢,不想今日卻在江湖公開活動起來。難道 女門又要復出了麼?”
  陳妙娘沉默了一下,忽然輕笑了一聲,揭下臉上的蒙面黑紗,頓時露出了一張無比豔麗的嬌容,將整個簡陋的酒店也照得明艷動人。
  “衛公子,你看我是妙娘子麼?”
  衛靈壁心中怦怦亂跳,忙吸了一口氣,鎮定下來,道:“在下晚生了三十年,不識得妙娘子。但夫人是上午將二位掌門人戲弄的人,在下卻是認得的。”
  “那麼你相不相信我是妙娘子呢?”
  “你即便不是妙娘子,卻是 女門的門人,這一點不會假吧?”
  “公子也恨 女門的門人麼?”
  衛靈壁道:“恨。”
  “為什麼呢?”
  “杭州莫幹山莊的陳妙棠,一見面便送了在下一件很特殊的禮物。”
  “什麼禮物,公子可以告訴我麼?”
  “連環血殺。”衛靈壁一字一字地說。
  陳妙娘一怔,隨即曼笑起來:“公子不喜歡這件禮物麼?”
  “不喜歡。又有誰會喜歡?”
  “公子,你恨錯了。這還是因為你與本門有緣,我那姐姐才會送你這麼好一件禮物呢。”
  衛靈壁起身站起,一聲不晌地丟了一點碎銀在桌上,便要離店。
  陳妙娘道:“衛公子要到哪裡去?”
  衛靈壁一聲不晌,出店而去。
  回到客棧,時光尚早,天黑不過才半個時辰,但小店已經關上門了,連小店門口的燈籠都摘下了。衛靈壁知道其中有鬼,但也不怕,仍然推開客棧門,走了進去。
  穿過院子,走上台階,也不見有人出來掌燈迎客。衛靈壁想房中必定有古怪。本想就此離去,但一想,是禍躲不過,便將真氣布滿全身,推開房門。他站在門外,聽了一聽,周圍的房間和自己房間的門內,都沒有呼吸聲,便走了進去。
  他站在屋中,藉著窗外傳來的微弱天光,看見床上帳幔放下,床中似乎盤膝坐著一個雪白而發亮的肉體。

此帖於 2008-07-08 05:34 PM 被 runonetime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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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女人的單戀很甜密

  衛靈壁大喝,“誰?!”
  就在他喝問的那一瞬間,真氣在體內有了一些細微的變化,從床上忽然響起一陣無比熱情的琴聲。衛靈壁一聽到這琴聲,便感到頭腦起了一陣輕微的昏眩,隨即全身熱血亢奮,心中怦怦亂跳。他立即明白,這是魔音攝魂大法中的迷魂曲。
  他是魔殺天君的親傳弟子,於這種邪功哪有不知?意念一動,一股真氣從丹田中迅速運走了一個小周天,護住了督脈和任脈,頓時便靈台清明,不再昏眩。
  這時,從床中響起的琴聲變得無比溫柔而動人。一個無比嬌甜的女聲,伴隨著溫情動人的琴聲唱起歌來:暗室低垂笑容帳,倒鳳顛鸞那狂蕩,春生翠被白浪翻,汗溶粉香美甘甘。
  鬢雲散亂巫峰醉,枕畔留春雲雨歡,好風光兮風光好,巫峰只為公子倒!
  這溫柔的琴聲,嬌甜的歌聲,迷情的詞意,使衛靈壁心中一陣迷亂。漸漸地,他只覺得全身熱血狂湧,心中狂跳,有些把持不住了。
  忽然,衛靈壁在昏熱中記起魔殺天君教的以魔抗魔法。只見他雙腿一矮,忽然左右腳輪番跳動,肩頭跟著左右擺動,口中發出陣陣低笑,這笑聲一傳出,那琴聲和歌聲便頓時被壓了下去。衛靈壁口中又發出一陣嘿嘿的吼聲,身子隨著吼聲,在屋子中間走起圈來。
  這時,床上那琴聲忽然一變,變得充滿悲傷,衛靈壁那走圈的身子頓時便慢了下來,口中的嘿嘿聲也有些不太連貫。
  慢慢地,他走圈時的身架也放鬆了,他只覺得心中充滿了一種說不出來的悲哀,這悲哀似乎是在向他提出一個問題:為什麼要抵抗?為什麼要抵抗?!人只有抵抗殺伐,為什麼要抵抗翠被粉香?
  漸漸地,他站住了。開始慢慢地向那坐在床中的裸體走去。
  床中傳出一個冷笑聲:“狂魔六跳,不過爾爾!”
  衛靈壁忽然驚覺,靈台頓時又有些清明。只見他忽然右腳在地上一頓,右拳啪地一聲打在左掌中,口中發出一聲低吼,人又在屋中走起圈來。他一邊走圈,一邊不斷地頓腳擊掌,口中不斷地發出低吼。
  這時,那琴聲忽然又一變,變得娓麗糜盪,衛靈壁那走圈的功架又鬆懈起來,腳還在地上跺頓,手中的拳卻無力地打在掌中,慢慢地停止了以拳擊掌的動作,雙手開始去解長袍的布扣,有一隻手情不自禁地在下身抓了一下。
  衛靈壁這匆忙的一抓,是因為下身硬漲難忍,哪知這一抓,竟生生地將大腿上抓出血來,,這一痛覺一傳入大腦,他又清醒起來。他發出“嘿”地一聲大叫,人在屋中翻著跟鬥,翻到第四個跟鬥時,他的身子撞在窗上。那木窗哪能承受如此衝撞,只聽一陣 嚓之聲,那木窗頓時破斷,衛靈壁的身子已經落在窗外的院子中,重重地摔在地上。這一摔頓時將他摔得完全清醒了過來,他一彈而起,一掠上牆,一溜煙便向東方的黑夜逃了出去。
  他逃走了。留下了一個發燒的、香汗淋漓的裸體在屋內的床上,撫著啞琴的琴弦,發出了一聲空寂的失望的嘆息。
  衛靈壁自從修習魔殺天君的亦正亦邪的內功心法後,內力已經不純正,含有一半魔性,內力在經脈中儘管很強,但容易在魔音攝魂大法的強攻下,受到干擾而流動,守不住需要守住的要穴。所以,他的功力比從北池高。從北池能抵抗這魔音而不受侵擾,他卻抵抗不住。他那狂魔六跳,便是要藉功架守要穴,同時又發功攻敵。但狂魔六跳的前三跳竟然不堪一擊,如不是在第四跳上偶然撞出窗外,摔得一震,震得清醒了過來,趕忙逃走,只怕這一夜便再也保不住童身,要被那陳妙娘的 女吸陽功吸去一兩年功力了。
  衛靈壁出鎮子後,連夜狂奔,將輕功展至極限,一夜之間,竟然奔出去二百多里,天明時分,竟然跑到了安慶,這才又找了一家客棧,關著門睡了大半天悶頭覺,恢復過來。
  恢復過來後,衛靈壁心中還在暗叫好險。他從此對 女門的琴音攝魂大法留上了心,打算以後一聽到這魔功便立即逃走。但他想不通,為何自己這麼高的功力,卻把持不住?
  從安慶過河,七八日後,便到了離莫幹山莊二十裡的那個小鎮。他曾在這個小鎮住了近一個月,每天在那個小酒店內以酒解愁。
  一到這裡,衛靈壁便比在路上更強烈地思戀起梅夢萍來。
  他從鎮外的小路上,慢慢朝那家酒店走去。他在這裡,覺得和梅夢萍離得那麼近,這個小酒店就好象是他的家一樣。
  走近了,走近了。小酒應還是那樣。他又可以住在這裡,每天晚上去那山頭,看看莫幹山莊,看著那翠綠色的繡絨窗中透出的溫馨燈光。那燈光後面,有一個寂寞的姑娘。
  他走進小酒店,心中還在想著那個姑娘。
  “你來了。”一個姑娘的聲音在招呼他。
  衛靈壁猛地一驚,抬起頭來,看清酒店的屋子中間站著一個姑娘。
  這姑娘是鄺秀。
  “你……?你怎麼會在這裡?”衛靈壁驚詫地問。
  鄺秀低聲說:“原來的小酒店老頭走了。我知道你喜歡這裡,就買下了這小屋。”
  衛靈壁一聲不響地望著鄺秀。
  鄺秀垂下頭,聲音更低地說:“我知道你會來。我在這裡等你,替你守著這小屋。”
  衛靈壁一聲不吭地轉身走去。
  “衛公子!”鄺秀在後面叫喊,聲音有些嗚咽。
  衛靈壁站住身子。
  “衛公子,我知道你喜歡這小屋。你留下我可以走。”
  衛靈壁轉回身道:“你若願意賣這小屋,我就留下。”
  鄺秀垂著頭道:“這小屋本來就是為你買的,你不願意看見我在這裡,我走開好了。”
  衛靈壁心中泛起一種苦澀的情感,他問:“買這屋子花了多少銀子?”
  “二十兩。”
  衛靈壁從身上摸銀子,準備給她。
  鄺秀說:“你不用付銀子。我買房子的銀子是在庫里去取的,那也不是我的銀子。你先住下,我走了。”
  鄺秀說完,匆匆走了。
  衛靈壁聽著她的腳步聲向著小鎮中心走去。默默地在酒桌前坐了下來。
  小酒店和原來一模一樣,一切都沒有改變。小酒櫃檯上,仍然擺著一個酒壇,兩個涼菜盤,那涼菜是新鮮的,顯然是鄺秀才為他準備的。桌上有兩個拼盤的涼菜、一壺酒、一個酒杯、一只碗,一雙竹筷。
  衛靈壁的雙目中忽然無端地湧出了滿腔熱淚,這熱淚滴下來,就滴在酒杯中。
  兩個時辰後,他聽到門被推開的響聲,才從沉思中驚醒過來。
  鄺秀悄悄地走了過來,默默地站在桌邊。良久,她才輕聲說:“這酒菜裡沒有毒,你為什麼一動也不動?”
  “我在等你回來。”
  “你不攆我走了?”鄺秀驚喜地說。
  “不,我是要對你說一句話。”衛靈壁說,雙目就望著桌
  子上的酒杯,“我心中愛著另一個女人。你……你這樣做又是何苦?”
  他說完,屋子裡一點聲音也沒有,良久,才聽到鄺秀說:“我知道。”
  “你知道?”
  “我知道你愛你師妹,你愛梅夢萍。”
  “你……?”衛靈壁抬起頭,大吃 驚。
  鄺秀道:“我是陳妙棠的弟子,莫幹山莊的一切我都知道;你的一切,我也知道。衛公子,鄺秀雖然是 女門的弟子,但潔身自愛,至今還是處女。衛公子,你帶我走吧!我為你可以叛離 女門。你……你還愛著梅姑娘作甚?她已經是司馬家的人了,你愛她又有什麼意思?你在這世上沒有親人,鄺秀也是孤女長大。衛公子,你帶鄺秀走吧!鄺秀服侍你一輩子!”
  她的聲音越來越快,衛靈壁望著她那雙目中的渴求神情,心中越來越悲哀,越來越淒苦。他說:“你坐下。”
  鄺秀在左首坐下。
  “你如要喝酒,可以再找一只杯子來。”
  鄺秀去櫃檯上取來一只杯子,默默地為二人斟上酒。
  衛靈壁端起酒道:“我這一生,是不會再愛別的女人的了。
  所以,請你以後不要再提這件事。你是孤女長大,我也是孤兒長大。我是師門養大的。你若願意,咱們結為異姓兄妹吧。
  你若同意,就請喝了這杯酒。”
  鄺秀的雙目中,淚水奪眶而出,沿著臉頰不斷地流下來。
  她定定地望著酒杯,忽然端起,閉上雙目,一口氣喝乾了她那一杯酒。
  衛靈壁也喝乾了他那杯。
  衛靈壁提起酒壺,又將二人的杯子斟滿,生澀地說:“妹……妹,你再喝一杯。我……為兄可要開懷暢飲了。”
  “你自顧喝吧。”鄺秀揩掉淚水說:“我對你講幾件事。一、鎮上一品居是莫幹山莊開的,不要到那兒去買酒買菜,我會從別處辦好送來。二、莫幹山莊十裡之內,戒備森嚴,再也不容閒人窺視山莊。所謂戒備森嚴,其實是四個人在十裡之內不斷巡視。但這個四人,卻遠比四十人厲害。皆是莫幹山莊養在莊中數十年的武林高手。所以,你莫要再去那山頭看莊。三、 女門可能最近便要提前進關,一場大戰在即,哥……哥如是與此無關,不妨去南方遊歷一段時間,等中原武林的戰事定了,再回來。”
  衛靈壁道:“我是受師尊之令來援手從姑娘的,只怕躲不開了。”
  鄺秀嘆了一口氣道:“你……哥又何苦與水家的血殺攪在一起?”
  衛靈壁道:“欠債未還,心中不安,那晚……”
  鄺秀將手掌在桌上一擊,道:“哥!”
  衛靈壁一驚,閉口不言。
  鄺秀道:“從姑娘已經走了。如今正在山東一帶收歸從家的舊屬。哥,你如要在此住下,切記勿要出門,你如要走,請去南方。我要走了。”
  “你去哪裡?”
  “我....不知道。總在這附近吧。”
  衛靈壁道:“你……你住老頭那屋吧。我反正是喝酒,不睡覺的。”
  鄺秀搖了搖頭,走了出去,輕輕帶上門。
  鄺秀走後,衛靈壁繼續喝酒。喝到第四壺時,他伏在桌上睡著了。
  不知睡了多久,他忽然醒了,是什麼東西打在他的肩頭,把他驚醒的。他醒過來時,正好門開了,進來了一個威武的中年人。
  那一人進門,便將門順手關了回去。他冷笑了一聲道:“臥榻之旁,豈容他人酣睡?咱們是在這裡了斷呢?還是在離鎮子遠一點的地方去?”
  衛靈壁想了想道:“到離鎮子遠一點的地方去吧。”
  於是,二人出門,一前一後,走到離鎮子一里以外的一個山谷前,對面站定。
  那人道:“聽說你是魔殺天君的弟子?”
  衛靈壁道:“是。閣下是誰?”
  那人嘆了一口氣道:“在下自己都忘了自己是準,就別提了吧。你準備好沒有?我要動手取你性命了。”說罷,拔出一把單刀,隨手挽了一個刀花。
  衛靈壁不敢輕敵,拔出長劍道:“閣下儘管動手。”
  那人道:“好。”好字一停。刀勢已經展開。他這刀勢,異常簡單,簡直就是舉起刀來,當頭便劈一樣。但這一刀劈下,竟然颼地響起一股風聲,力道好沉。衛靈壁疑惑地退了一步,並不格架,那人一刀砍空,刀勢一帶,在左邊走了半個弧圈,又是一刀橫拖。這一招攻出時,他忽然進步,接著便右一刀、左一刀、上一刀、下一刀地瘋打起來,一時只聽風聲颼颼,已將衛靈壁完全包圍在一片刀光之中。
  衛靈壁大驚:“瘋魔刀!”
  那人道:“瘋魔刀閉刀喝了十五年酒,難為你還認得。”說罷,和身滾進,步步踩著衛靈壁躲閃的步子,刀刀緊逼。那刀雖然還沒有砍中衛靈壁,但刀風卻刮得衛靈壁肌膚生疼。
  衛靈壁大叫:“好猛好快的刀法!”說罷,趁那人一刀砍空,不退反進,長劍忽然從偏門一挑,迅快無比地向那人回手削去,只一劍便搶回先機。
  那人叫道:“好劍法!”刀一回,正好格在劍刃上,一刀一劍相碰,衛靈壁的長劍頓時便被那人以內力粘住一絞,衛靈壁料不到他在如此快速的刀式變化中,竟能立即運出粘字訣,當下連忙運出內力與他對絞,只這一絞,雙方均明白,對方的內力與自己的內力只在伯仲之間。一時金鐵之聲大震,在夜空中傳出很遠。刀劍分開時,二人各退了三步。
  這時,只聽不遠處傳來一個女聲:“好快的刀劍!開宗立派已經綽綽有餘了。”
  二人回身,看見十步外站著一個白袍女子,面罩黑紗,在夜色中忽然出現,便如幽靈一般。
  使瘋魔那人一見那女人,便倒提單刀拜道:“小人參見主母。”
  那女子道:“這裡沒有你的事了,你回去吧。”
  那人道:“這個……只怕主人……”
  那女子道:“他若問起,有我應承。我去吧。”
  那人道:“是。”說罷,消失在夜幕中。
  那女子道:“衛靈壁,你的內力又增長了好多,竟能與瘋魔刀相等。”
  衛靈壁一聲不吭。
  “你不認得我了?”那女子問。
  “認得。”衛靈壁道。
  “那你怎麼不回答我的問話?”
  “我為什麼一定要回答你?”
  “你還欠我兩筆人情。”那女子道:“你怎麼能用這麼冷淡的態度對我講話?你為什麼會有這種變化?”
  “我不欠你人情,我已還清了。”衛靈壁乾脆地說。
  “你還清了?”
  “是的。我前後為你殺了近十人,兩筆人情都還清了。”衛靈壁說,“只是你沒有想到,我還未死。”
  那女子道:“如不是我用靈藥增加了你二十年功力,你又哪能盡殺那些狙殺你的人?”
  “我都知道……”衛靈壁說。忽然腦中閃過一絲警覺,想起他在懸崖上偷聽到的和偷看到的事情是一個極大的秘密,無論如何是說不得的。只怕她一知道,那麼,自己不但要受到莫幹山莊主人的狙殺,還要受到這個主母所安排的狙殺,這雙重狙殺,就更難應付了。
  哪知那女子嘆了一口氣道:“你在江湖上已經聽說我是 女門的人了?所以你才用這種態度對待我陳妙棠。”
  衛靈壁嘆了一口氣,知道陳妙棠沒有懷疑到自己在半山崖上看到了那樁大秘密,當下順勢道:“是的。我在江湖聽人講了。”
  陳妙棠道:“別人恨 女門,你卻沒有理由恨。別人恨陳妙棠,你卻沒有理由恨。相反,你永遠欠著我的人情。”
  “在下不明白。”衛靈壁道。
  “我知道你愛你的師妹。”陳妙棠道:“你別難為情,你們一起長大,青梅竹馬。自古以來,這種悲劇很多。你知不知道?你師妹與司馬靈台結婚時,已經有了四個月的身孕?”
  衛靈壁大驚。“你……?哪有這種事?”
  陳妙棠道;“你這種癡情的武人,想來也不懂這些事情。
  你師妹結婚前四個月。曾與她父親到莫幹山莊來過一次,你可記得?”
  “記得這事。”
  “他們的老人就是在那次為他們二人定的親。也是在那一次,司馬靈台誘姦了你的師妹。”陳妙棠漫不經心地說。
  衛靈壁聽到這裡,卻感到心中一陣絞痛,禁不住呻吟了一聲。
  “你師妹結婚來到莫幹山莊後,如今已是七個月的身孕了。但司馬靈台這種世家紈 子弟,哪會把一心專注在一個女子身上?他的女子,只怕比武當少林兩個門派的人加起來還多。”
  衛靈壁一聲大吼,口一張,哇地吐出一口鮮血。
  “哎!你是這種多情種子,偏生遇上這種事,也算老天不公吧。衛靈壁,我說你還欠我人情。你知道麼?司馬靈台因為你師妹不滿他在外鬼混,二人口角,司馬靈台甚至動手打了梅夢萍.....”
  “狗才……”衛靈壁一聲大吼,忽然仰身倒在地上昏死過去。
  但他很快醒了過來。陳妙棠在他的幾個穴位上推拿點震,使他很快醒了過來。
  衛靈壁醒來說的第一句話是:“我要殺了司馬靈台這狗才!”他從地上站起來。
  陳妙棠道:“司馬靈台正從北方回來,幾天後到達九華山。”
  衛靈壁忽然疑惑起來,這莫非又是陳妙棠的借刀殺人之計?他沉思默想起來。
  衛靈壁道:“我不殺他了。”
  “你怎麼又變了?”
  “我差點又成了你的殺人之刀。”
  陳妙棠笑道:“我可沒有叫你去殺他,是你自己說要殺他的。”
  衛靈壁望著夜空道:“我不殺他了。我若殺了他,梅師妹豈不成了活寡婦?天下人如是知道我殺了司馬靈台,梅師妹豈不會被天下人懷疑別有他情,受到恥笑?天呀!有多少苦……都只有默默忍受……”
  陳妙棠看見他那悲痛欲絕的樣子,雙目中也不禁泛起了一絲同情,有一瞬,她的雙目中竟湧上了一層淚霧。但她咬了咬牙,將一切都壓了下去。
  “衛靈壁,所以我說你還欠我人情,還不清的。你的師妹在莫幹山莊,好些事還蒙我照看。”
  “這個.....”衛靈壁沉吟。
  “你不承認欠我的人情?”陳妙棠逼問。
  衛靈壁知道她又有什麼目的,便道:“你要我幹什麼事?”
  陳妙棠乾脆地道:“我要你依附 女門。作為條件,我願成全你與你師妹的戀情。”
  衛靈壁想了想道:“不。絕不。”
  陳妙棠驚道:“為什麼?”
  衛靈壁道:“三綱五常之道德,武林世家之清白,衛靈壁不敢壞。”
  “你不要人照看你的師妹了?”
  “我受苦,我能忍耐。梅師妹受苦,我也沒有辦法。她便受苦死了,名聲也不能蒙污。梅家的名聲和她的名聲.那是比什麼都重要的。一切聽天由命吧。晚…晚輩告辭。”說罷,轉身便要離去。
  “且慢!”陳妙棠忽然有些慌亂。出道三十多年來,什麼男人她沒見過?什麼事情她沒有經歷過?但衛靈壁這樣的男人她就沒有見過。她就不知道要怎樣才能自如地操縱他。
  “你要到哪裡去?”陳妙棠問。
  ‘我也不知道。”衛靈壁說,“走到哪裡算哪裡吧。”
  陳妙棠道:“你一出去,又是不斷的狙殺在等你。你知道麼?”
  衛靈壁道:“知道。鬼斧神魔死前說了,那晚的人都會死的。在下什麼都明白。”
  陳妙棠道:“你既然知道,為什麼還要往死路上走?你如歸附 女門,那就再也沒有人來碰你一下了。”
  衛靈壁笑道:“嘿嘿,那只怕饒不了衛靈壁的人更多了。”
  “什麼意思?”
  “我那師尊魔殺天君便不容我,天下白道也不容我,衛靈壁的良心也不容我。那時,衛靈壁才是真正死路一條了。”
  陳妙棠聽衛靈壁說完,望了他好一會兒,才說:“你要明白,你第一個師尊並不是我約去屠莊的,所以,狙殺你的人,也不是我的人。”陳妙棠輕聲道,“好。你去吧。沿途小心!”
  “是。”衛靈壁說罷,轉身走去。走了幾步又迴轉身道:“衛靈壁如發誓不與 女門為敵,前輩能否多少照顧一下梅師“我答應你。只怕你要不與 女門為敵,不太容易。”
  “晚輩勉力為之吧。”衛靈壁說罷,作了一揖,沒有再回小酒店,消失在夜色中,又向西方行去。他在這莫幹山莊已經沒有事幹,找不到從姍,又不能去見梅師妹,如今只好回去了。
  陳妙棠站在那兒,看著衛靈壁消失在夜色中,站了許久,最後嘆息了一聲,才悄然離去。
  天明時分,衛靈壁在一處山口碰見了鄺秀,鄺秀站在那兒,提著一袋乾糧,其中饅頭、水、果、幹肉、蛋、酒,甚麼都有。她什麼也沒有說,什麼也沒有問,只是默默地將乾糧遞與衛靈壁道:“先吃點東西,瘋魔刀在前面。”
  “就他一個人?”
  “還有幾個。但這些人自得身份,不願齊上。”
  “好,讓我撿了個便宜。不然,可連還手之力也沒有了。”
  “你快些吃吧。我可不能和你在一起久呆。”
  “是。你回去吧。”衛靈壁說。隨即又補充道:“你忘了我吧。我反正是要死的。”
  鄺秀雙目中一下子流出了淚水:“我能忘嗎?我忘得了嗎?
  老天對你和梅師妹不公正,老天對鄺秀又是公正的嗎?”
  她說著,聲音越說越高,幾近是在喊叫,她摀住臉,衝了出去,轉過山坳不見了人影。
  衛靈壁一臉苦澀,默默地將乾糧袋提在手上,走進山谷。
  穿過山谷,便看見瘋魔刀正站在出口處等著。衛靈壁放下乾糧袋,抽出長劍道:“閣下僅僅喝了司馬洛十五年酒,就值得為他如此賣命麼?”
  瘋魔刀道:“你以為你能殺得了我麼?”
  “能。在下少喝十五年酒,頭腦還未醉木,招術上能比你高一籌。閣下只是內力略勝一點而已。”
  “好。瘋魔刀今日不以內力取勝,純以招術殺你。”說罷,走上前來,揮刀便砍。
  衛靈壁這次可不躲閃了,一見他揮刀砍來,身子一閃,長劍便去刺他的小腹。待得瘋魔刀回刀來砸他的長劍時,他卻變招,長劍從瘋魔刀刀邊回過,以劍尖去挑他的面部。只一招便搶了先機,逼得快如閃電的瘋魔刀回刀自保。
  哪知這瘋魔刀真如瘋魔一般,一見上手便失去了先機,當下大吼一聲,不躲不閃,只將頭一偏,拼著臉部被挑傷的危險,刀勢一帶,又如瘋魔一般向衛靈壁砍來。這兩敗俱傷的打法,實則是衛靈壁的長劍挑他不死,他卻能一刀將衛靈壁砍死。衛靈壁大驚,身子暴退一丈,方才躲開。
  衛靈壁大怒:“瘋魔刀,原來是如此瘋法屍喝罷,身子一欺,搶了過去,刷刷刷便是三劍快攻。哪知瘋魔刀此時刀勢展開,形同瘋魔,只見刀光人影裹成一團,水潑不進。衛靈壁的劍一刺出,便被他極快的刀勢逼住,刺不進那密不透風的刀網,差點連長劍也被碰飛。衛靈壁大驚,這纔明白這瘋魔刀果然名不虛傳。那跡近無賴的搶先機,不過是瘋魔刀中的一點小瘋而已。
  衛靈壁被逼得一陣躲閃,數次看見瘋魔刀刀法中的破隙、舉劍刺去,卻被他的極快的刀法將這破隙掩住,長劍還未遞進,那破隙便已消失。
  瘋魔刀一陣快攻,一口氣攻了近百招,卻奈何不了衛靈壁,只因他顧及刀法,步法難免呆滯,便搶快不贏衛靈壁,但衛靈壁卻也奈何不了瘋魔刀,只好一邊招架、一邊躲閃、一邊耗費他的真力,尋機再攻。
  果然,這瘋魔刀一口氣攻出一百多招後,已經有些氣喘。
  瘋魔刀勢一緩,道:“閣下老是躲閃,要躲到幾時?”
  說罷,又是揚刀迎頭猛砍。
  哪知衛靈壁等的便是這一招,一見他舉臂揚刀,便一把抓去,隔著一丈,那無影無形的真力箍,已經抓住了瘋魔刀的手腕,用力一反,瘋魔刀的握刀之手便倒了下去,頓時頭、胸、腹盡是空門,衛靈壁的真力箍一放,人已如箭般射出,長劍在前,一劍刺進瘋魔刀的心腹部,直沒劍柄,但瘋魔刀的左手,卻在忙中拍出一掌,打在衛靈壁的肩上,那餘勢雖然要不了衛靈壁的命,卻也拍得他口中吐血。
  瘋魔刀,臨死時道:“好功....夫.....”
  頭一垂,便已死去。
  衛靈壁抽出長劍,瘋魔刀倒在地上。衛靈壁以手揉著被瘋魔刀的左掌打得刺骨疼痛的肩頭,喘息著坐下休息。
  鄺秀不知從哪裡鑽出來,提著一把短鋤,一聲不響地將瘋魔刀的屍體拖到一個窪地,挖土埋了,然後走過來,道:“你先運氣療傷吧,我為你護法。”
  衛靈壁道:“一點小傷,不妨事的。”想了想,還是盤膝坐下,以魔殺天君那極為迅速的功法,運功數遍,一盞茶的時分,便已恢復如常。
  鄺秀道:“你這一去,總會被殺死的。前頭的人,一個比一個厲害。司馬洛的指令是‘一舉圍殺’,這些人卻偏要自重身份,不肯圍攻。但你殺得一個,殺不得二個三個。所以我找了一把短鋤來,為你收屍。”
  衛靈壁道:“鄺妹,你坐下來也吃點東西吧。”
  鄺秀坐在他旁邊,道:“你和我一起走了吧。現在要走,還來得及。為什麼一定要硬上呢?”
  衛靈壁:“走不了的。這些人,追到天涯,也非要殺了我,我現在只好趁機殺一個算一個了。”
  鄺秀臉色黯然地道:“這還不是你的理由,你心中是想殺司馬家的人,為梅夢萍出氣。”
  衛靈壁被鄺秀一語道破心事,不禁無顏地垂下頭來。
  “你就愛得梅夢萍這麼深?”鄺秀輕聲責備。
  “我不知道。”衛靈壁說,“小時候,我常背著她去山坡上摘野花.....”
  鄺秀站起來,打斷衛靈壁的話,道:“別說了,毒蛛手來了。他的掌力含有巨毒,千萬別讓他碰上你。”說罷,隱入山石後面。
  一個滿臉黑黝黝的中年人走了過來,望著坐在地上喝酒的衛靈壁道:“衛兄弟好悠閒。”
  衛靈壁道:“仁兄雖然是來要在下的命的,但可否同飲一杯,喝後再打?”
  那人道:“好風度。酒來。”
  衛靈壁將酒葫蘆隨手扔給他,那人就著葫蘆嘴喝了一大口,又將葫蘆扔回衛靈壁,衛靈壁喝一口,又扔給那人。那人接住再喝,又扔回衛靈壁。
  二人如此輪著喝酒,直喝了半葫,那人道:“夠了,老夫可不會醉拳。”
  衛靈壁將酒葫蘆放在地上,站起來,拔劍在手道:“在下內力不如閣下,可要用劍了。”
  那人道:“不妨。你如不用兵刃,吃虧太多。老夫心中還感到不安哩!”
  衛靈壁道:“可否請教閣下大名?”
  那人詫異道:“你是魔殺天君的弟子,怎會沒有聽說過老夫?”
  衛靈壁道:“在下出道不久,在江湖上人事不熟。”
  那人“哦”了一聲道:“老夫毒蛛手。”
  衛靈壁道:“知道了。請。”
  那人道:“有僭了。”說罷,抬手便拍出一股劈空掌力。
  衛靈壁一看那掌風帶著一股黑氣,便知果然含著巨毒,當下連忙閉住呼吸,閃身讓過,哪知這一讓,頓時便失了先手,那人一掌拍罷,跟著人一欺,搶到衛靈壁閃讓的下一個方位,忽然出指,點向衛靈壁的胸腹大穴。衛靈壁剛閃到那個方位,忽見兩根黑如澡泥的手指正在向自己點來,匆忙中忙用長劍去格。幸好這一劍擋住了那兩根指頭,沒有被點在身上,否則,只怕中了毒指,當場便只有束手待斃了。但毒蛛手這一點力道強勁,母氣雖然被長劍擋住了,但那力道卻從長劍上傳來將衛靈壁點退了三四步。衛靈壁死命握住長劍,虎口被震破,卻仍然不丟長劍。
  這一震只震得衛靈壁心中大怒,剛剛站定,見毒蛛手一退後又欺了上來,明白那人風度歸風度,下手卻是毫不留情的,硬是存心要一舉格殺自己。當下身子一縱,躍在空中,一招“風雨漫天”便向那人攻去。一時,只見漫天劍影,毒蛛手上身七大致命穴位,皆在衛靈壁的長劍籠罩之下。,只聽一聲大喝,毒蛛手不退反進,右手倏地一伸,便向衛靈壁的劍網抓來。頓時便將衛靈壁的長劍抓住。哪知衛靈壁等的就是要他來抓長劍。毒蛛手剛抓住長劍,忽然覺得一輕,衛靈壁已經丟了長劍手,藉力平躲過去,身子躲過毒蛛手頭頂時,一掌拍在毒蛛手的腦後腦戶穴上,只聽一聲慘叫,毒蛛手的身子僕跌出去,倒在五步外的地上,後腦骨已被拍破,頓時斃命。
  原來,衛靈壁將那一招七式的要命殺手,當作了虛招來使,因為他明白,以毒蛛手這種全憑一雙空手殺人的極頂高手,一招“漫天風雨”是殺不了他的,他空手入白刃的功夫一定極高,只怕一伸手便能拿住長劍。衛靈壁便趁他拿住長劍那一瞬,藉力改俯衝為平躲,順勢趁機一掌拍在毒蛛手的腦後。
  衛靈壁落地後,回身拾起長劍,將劍上沾的毒氣在毒蛛手的衣服上揩乾淨,然後喚道:“鄺妹。”、只聽鄺秀躲避的大石後面傳來一聲嘆息,走出一個身穿白袍,面罩黑紗的華貴女子,正是陳妙棠。鄺秀跟在她的身後,垂著頭,一聲也不敢吭。。
  陳妙棠道:“衛靈壁,你好高的身手。你殺的這個人,二十年前便已打遍中原六省,威望極高,當時被江湖稱為裡煞神。不想被你兩招便取去了性命,雖然你取勝憑的不是真實武功,但這變實為虛、蒙敝敵人、變劍攻為掌攻的智慧,實在是智慧加武功的上乘武學。你如假以時日,內力再有增長,豈不比你的兩個師父都還了得?”
  衛靈壁道:“謝前輩誇獎。只怕前輩如此一說,更有人容不得晚輩了。”
  “你為什麼稱我為前輩?你如今成了魔殺天君的弟子,在江湖上輩份是極高的了。哦,明白了,你如此奉承我,不過是想有人在莫幹山莊內照顧你的師妹罷了。”
  衛靈壁垂下頭。
  “靈壁。”陳妙棠說。“我這弟子一心愛你,寧願叛離師門。
  她在那小酒店等你,一等就是十數天。我早就想一掌斃了她,但又不忍抹殺這天地間的一點真情,連……連我這樣的人尚且知道珍惜這一點人間至情,你就當真能無動於衷麼?”’衛靈壁閉上雙目,無以為答。
  “你那師妹,既幼稚、又軟弱,實在不值得你對她如此鍾情。你如此癡情於你那不值得癡情的師妹,實在是對你的智慧的一種諷刺。”
  衛靈壁被陳妙棠說中心事,心中不禁一陣絞痛。
  “你這樣單戀,實在顯得可笑之至。須知天地之間,最完美的愛情是要兩情相悅,至死不逾,象你這般人才武功,如是沒有一個至情至性的女子愛你和被你愛,豈不冤枉了天地的造化?”陳妙棠停了一會兒,繼續說,“你如願意帶鄺秀走,師門方面,由我擔當。我出資為你租一條船,你與鄺秀出海去吧。”
  鄺秀躲在陳妙棠身後,一聲不響。
  衛靈壁抬起頭道:”江湖將前輩說得異常可怕和很壞,不知今日怎地如此通情達理。前輩是怕在下倒向了敵對那一方麼?”
  陳妙棠道:“你錯了,年青人。 女門準備了三十年,一旦進關,那是無人能擋的。多你一個高手,又哪能改變大局?
  三十年前,被我陳妙棠吸取功力後一掌殺掉的人,沒有三十,也有二十,如今年齡大了,明白以那種方式去增加功力,在心靈上花的代價實在太大,老來時心中比那荒漠更為空寂。鄺秀是我一手帶大的孤女,名為師徒,實為母子。我不願她再去經歷我曾經歷過的那種不齒之事,所以願意你帶她走。”
  衛靈壁心中承認陳妙棠說的確是至理,但情感上卻轉不過彎來。
  陳妙棠道:“我知道你一時轉不過彎。我也不要你立即答覆我。你和鄺秀已是兄妹相稱,不妨便這樣過一段日子吧。前面還有兩個人等著你,你的武功即便不敵,如能充分發揮心智、過關還是不難的。在中原你是無處可躲的,你如要一勞永逸地解決這無止境的追殺,只有出海。”
  衛靈壁道:“沒有師門的允許,晚輩不敢出海。”
  “好,你去吧。”陳妙棠嘆了一口氣,轉身飄然出谷。
  鄺秀過來,又將屍體埋掉,衛靈壁要去挖土,鄺秀道:“你歇息吧。下一個可能是司馬家的人了,那可不好對付。”
  衛靈壁道:“是司馬兄弟?”
  “不是。是司馬洛青年時收的一個貼身家人。既是家人,又是家傳弟子。”
  衛靈壁道:“鄺妹,你不必跟著我了。你回莫幹山莊去吧。”
  鄺秀道:“我在莫幹山莊從未露過面,一直隱在杭州一個秘密住處中。”
  鄺秀拾起鋤頭,向另一條路走去,邊走還邊叮嚀:“衛哥,打不贏就跑吧!”
  衛靈壁默默地背起乾糧袋,出谷向西行去。
  走了不遠,前面出現了兩個人。這次莫幹山莊派出四個高手。出來時,司馬洛要四人一舉將衛靈壁殺之,豈料二人偏要自重身份,結果反而丟了性命。這二人見衛靈壁穩步走來,知道前二人已經反遭殺除,這二人再也不敢託大,為自重身份丟掉性命,那才真是天大的傻事。
  衛靈壁一見二人的站式,便知這二人每個人的身手,都比前二人高,當下便思如何脫逃。他與二人,此時隔著數十丈,那二人站在那兒等他過去,哪知衛靈壁知道一被纏上,只怕便不能走了,乾脆便不過去,身子一晃,便往山上逃去。
  那二人料不到衛靈壁忽然來了這一手,因為衛靈壁對近十次的狙殺,從未逃過。二人大怒,齊齊怒吼一聲,隨後追去。
  二人剛追上山,忽然從山上打下無數巨石。這些石頭雖然傷不了二人,但二人如是不躲不閃,不推不擋,只怕還是要被打死打傷。待得二人將石塊躲過,追上去時,山頭已空無一人,衛靈壁已在另一座山上奔逃,與二人相隔幾近二裡左右了。
  衛靈壁這一跑,便如那被玉風門的百歲老人所追的那個靈猿掌高手一般,那是漫天價地瘋跑。一直跑到黃昏,衛靈壁才藉著暮色躲進了路旁的深草坑中,龜息躲藏。這無疑是一著險棋。那二人想的是,衛靈壁即便要躲要藏,只怕也是躲藏在高樹、深洞,哪知衛靈壁就躲在路邊二人必經之處的兩丈處。二人從那深草邊掠過,根本想不到衛靈壁會躲在那兒。
  躲過二人以後,衛靈壁既不往西,也不往南北,反而倒轉去往東而行,找了一個大山的裂隙,睡了一夜,將鄺秀給他準備的乾糧吃了。第二天早起,才往南行去。如不是鄺秀扔石替他擋了一下,他此刻只怕已是死人了。
  衛靈壁覺得心中無比淒苦。當日隨師尊梅海天前去紅雪山莊,他根本不知要殺的是誰。如今別人為了殺人滅口,又將他遍天下追殺,想來自己實在無辜。
  這一南下,衛靈壁只在大山荒澤中行走,倒也數日間無事。但他在屯溪準備乾糧時,卻又被二人發現了。衛靈壁還是老辦法,見了二人便跑。以衛靈壁此時的功力,二人要追他,也不是易事。如此從浙江追到江西,又從江西追到安徽,衛靈壁跑得心中無名火起,在一個山谷中,被二人前後堵住,再也無可逃,終於打了起來。
  這二人是一男一女,皆是五十左右。男的道:“衛靈壁,你將我夫妻逗著跑了這千多里路程,便死了也不枉了。”
  衛靈壁道:“還不一定誰死呢!”
  那男的道:“能從我夫妻二人手下逃掉的,普天下恐怕不多。”
  衛靈壁道:“練武之人,總愛說這些大話,但死去的,卻又總是說這些大話的人。”
  那男的道:“好吧。今日你不跑了?”
  衛靈壁道:“不跑了。人活著不是為了逃跑。老是這麼跑,還不如死了好。”
  那男的道:“說得好。我看你不如歸順莫幹山莊如何?”
  那女的喝道:“受令行事,不要多事!”
  那男的連忙道:“是。上吧。”。
  那女的更不打話,一條六尺長的軟鞭一揮,“叭”地一聲便打向衛靈壁。衛靈壁眼疾手快,伸手便去抓那軟鞭。這次他又使了一個小計,伸手去抓軟鞭時,右手中途忽然變招,身子一偏,一股無形的魔殺指指力便已點向那男的。那男子本來是防著衛靈壁這幾大魔殺絕招的,卻料想不到衛靈壁明明伸手去抓軟鞭,卻忽然變招點向自己,頓時便被點中胸腹間的三處大穴道,站在那兒不能動彈,不能說話。
  衛靈壁這一著,卻是在這些天逃跑過程中想出來的,此時一擊奏效心中正喜,忽然覺得腰身一緊,竟已被那長鞭回打過來將自己的腰纏住。一被纏住,便感到股大力正將自己拖過去,同時,一道劈空掌力又向自己胸部打來。百忙中,衛靈壁一聲大喝,雙掌猛推,只聽一聲爆響,轟地聲,兩股掌力碰上了,那老女人的一股掌力。那女子吃虧在單掌推出,竟被衛靈壁的掌力將她震得連退四步,嘴角中沁出鮮血,手中的長鞭纏在衛靈壁的腰部,頓時便被這大力拖脫了。
  衛靈壁也吃了大虧,既被軟鞭拖往前方,又被掌力震往後方。如此二股大力一拖一推,頓時便將他腰間的衣衫及皮肉都拖得皮肉翻飛。而那掌力擊震他時,不能後退消力,頓時被擊得“哇”地一聲,口中噴出一股鮮血。
  這時,那女人如是搶攻,只怕衛靈壁再也擋不過二十招,哪知那女人愛夫心切,竟跑過去,忙著替那男的解穴,那人雙目盡赤,卻說不出話來。而那女人,一時又哪能解得開衛靈壁未受傷時這渾厚強勁的指力?夫妻二人忙成 團,個要女人趁機攻敵,卻說不出口來,一個救夫心切,忙著出力推拿點震。衛靈壁又撿了一個大便宜,便急忙速運功一周,轉身慢慢走去。
  走得幾步,一個踉蹌,衛靈壁忙用長劍拄地,站穩身子,緩得一口氣來,才又走去。
  但他只逃得一里左右,那二人已經又從後面追了上來。那男的大喝:“小子,這次看你還能躲過!”說罷,又將衛靈壁兩頭堵住。衛靈壁心中暗叫:今日只怕要斃命在此了。
  就在這時,三人都聽到谷口傳來一陣馬蹄的響聲。那男的道:“加緊施為,免生意外!”
  說罷,二人一揮軟鞭,一揮單刀,同時攻了上來。
  衛靈壁經過一里多路的慢走休息後,身體已經復原了一些。此時聚集一切功力,作孤注一擲,將那魔殺指一指一指地夾在劍法中施為。二人對這魔殺指甚為忌憚,許多招式,本來可以遞到的,只為忌憚這魔殺指,就不免差著點兒,以至打了近二十招,還未將衛靈壁拾奪下來。
  這時,馬蹄聲近了,只聽一個聲音大叫:“住手!”喝罷,人已如怒箭一般飛射過來,直接射到戰團之中,刷刷兩劍,便將兩個五十多歲的男女逼退,落下地時,正好攔在衛靈壁面前。這人正是從姍。
  “衛師兄,這二人為何追殺你?”從姍以長劍指住兩個老男女道。
  衛靈壁功力耗損過巨,此時以長劍拄地,喘息著道:“一言難盡,快製住了他們的穴道。”
  從姍道:“是。”說罷,向二人走去。
  二人見從姍落地時,便已驚訝得說不出話來。從姍在莫幹山莊連殺數人,這二人是知道的。如今見他如離弦之箭一般從馬背上射來,只那速度,便已顯示出登堂入室的超凡功力。二人便想開溜,只是從姍一邊問話,一邊以劍指住他們,二人便想溜也溜不了的。如今見從姍走來,二人便不禁直往後退。
  從姍輕喝一聲,身子射起,長劍直刺那老者,老者以刀一格,頓時便被從姍運內力粘住,這時,從姍已一指點也,頓時便製住了那個人的期門穴。從姍攻向老者時,身子還未落地,那老女人已經將軟鞭往從姍的背上抽了下來。哪知從姍藉著長劍與刀粘在一起,刀還握在老者手中那一點力道,人卻忽然在極不可能的情況下,從俯射狀態一下子在空中翻了一個身,身子已經改為了仰面向天,轉過身時,手一抓,正好抓住長鞭,這時,那老女子急於解脫,想收回長鞭再發招,卻被從姍藉機有意讓那老女人拉了過去,人在空中踢出兩腿,那老女人伸手格開一腿,第二腿便沒能閃開,被一腳尖踢中天摳穴,吃痛不住,呻吟一聲彎下了身子。
  旁邊眾人,被這鬥力鬥智的絕頂武功驚得說不出話來。千手魔與千腳魔當初雖被打服,但對這女盟主的武功實在並不摸底。那五虎門掌門李峰,一套虎形拳熬練了數十年,於這空中藉力藉勢之技巧,可以說是爛熟於心了,可如今見這十八歲女盟主在那空中藉力翻滾身子的技勢,和趁敵人收鞭時腳踢中門的絕技,也不禁暗道:只怕自己再熬練幾十年也使不全這一招。
  從姍走近衛靈壁,衛靈壁道:“從師妹,師哥對不起。”
  “師哥,便有天大事情,你也先運功療傷,然後再說。”
  衛靈壁道:“是。”說罷,盤膝坐在地上。從姍見他臉色痛苦,知他此時真力耗損太巨,如今真力集聚衝脈有些力不從心,當下走到他的身後,將一隻手掌抵在他的背心,度力過去。
  大約半個時辰,衛靈壁收功站起,揖拜道:“多謝師妹耗費了數年功力為愚兄療傷。愚兄已經全好了。”
  從姍道:“小妹的功力,一半都是來自義父,義父只有你這麼一個弟子,咱們還分什麼彼此?”
  衛靈壁道:“是。靈壁當初隨第一個恩師參加了對紅雪山莊的屠莊血殺,恩師和梅勇師弟為此送命,靈壁為此,近十次遭人狙殺,為的是要殺靈壁滅口。其實,靈壁即便參加了那夜的行動,卻是什麼也不知道。只因靈壁受令攻打門丁,既不許竄殺,也不許越地,靈壁與另外三個蒙面人殺完便走,各自分手,誰也不認得誰。師妹,衛靈壁今日將他知道的事當眾說了,以免他日被人殺了,連向從家的人認罪的機會也沒有。師妹如有什麼要問的,只要衛靈壁知道,無有不講。”
  從姍初聽到時,很是激動,聽到後來,卻又無比失望。當下想了想道:“那夜參加屠莊的人,少說也在百十人以上,我哥從北池當夜從莊中逃出,心中肯定知道許多。小妹多問一句,少問一句,也沒有什麼意思。師哥,此事從此揭過,以後不要再提。”
  衛靈壁道:“是。”
  從姍道:“殺你滅口的人,必是當夜屠莊的主謀所派。這二人肯定知道一些什麼,待小妹問問。”
  衛靈壁道:“且慢。從師妹,令兄既然心中有底,你是否饒了這二人,不難為他們?”
  從姍道:“這又是為什麼?”
  衛靈壁垂下頭,嘆了一口氣:“這個……”
  從姍忽然記起梅夢萍在司馬世家,當下“哦”了一聲道:“小妹明白了,你解了他們的穴道,放他們走吧。”
  衛靈壁走近二人,道:“二位回去,請轉告別人,就說衛靈壁認了自己的罪,其它可沒有多說什麼,為了別的無辜之人,衛靈壁獨自一人贖罪為從家的人戰死沙場,也絕不多一句嘴,以後,請別再派人追殺衛靈壁了。”
  那二人望著衛靈壁,一聲不吭,臉上漠無表情。衛靈壁過去,解了二人的穴道,二人也不拜謝,只是相互對望一望,
  轉身便走。
  從姍待這二人走後,問衛靈壁:“衛師兄,你今欲何往?”
  衛靈壁道:“愚兄受師尊之令,前來協助你報仇。你到哪裡,我就到哪裡。”
  從姍道:“那麼,這就一起東去吧。許前輩。”
  五虎門掌門許峰揖拜道:“屬下在。”
  “請你的門人讓一匹馬與衛師兄騎,這點金葉給那人,請他再回鎮上去買一匹馬,隨後趕來。尊意如何?”
  許峰道:“屬下遵令。”
  許峰的七八個門人當即盡數將馬匹主動牽了過來,許峰選了一匹送與衛靈壁。從姍與衛靈壁打馬走在前頭,敘述別後各人的遇際。眾屬下跟在二十丈後,不敢打攪二人的說話。
  如此往東行了大約一個時辰,從姍才招手讓各人跟上,眾人又是一陣風馳電掣,往東急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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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誅殺千面人魔

  從姍一行一路急趕,不日便到了天目山外,此去莫幹山莊,只需越過天目山便是了。
  這日正行間,只見迎面走來一人,徑直到從姍馬前,從姍勒住馬,那人跪拜下去道:“奴才奉主人乙玄真人之令,在此等候從盟主,奉呈一封書信。”說罷,將一封信高高舉過頭,然後站起,送至馬前。
  從姍翻身下馬道:“我哥近來可好?”
  那人道:“他老人家好得不能再好了。”
  從姍接過信道:“老人家?他是什麼老人家?”
  那人道:“他老人家要做乙玄真人,奴才便知道了,也不敢以別的名分相稱。”
  從姍道:“你對他怕得如此厲害,只怕多少吃了一些苦頭。”
  那人忙道:“盟主錯了。奴才是口服心服,可不是怕。”
  從姍看那人有四五十歲的樣子,想來在江湖上也有一定名頭,只是自己不認識。便問道:“前輩尊姓大名?”
  那人一聽,連忙跪在地上道:“奴才叫孟恆,江湖人稱爛銀槍,原來是雷鳴鏢局的副總鏢頭,如今投在老主人麾下。”
  從姍忙伸手將他扶起道:“晚輩久聞爛銀槍大名,只是從未見過,前輩快快請起。”
  ‘孟恆道:“盟主如此稱呼,奴才不能起身。”
  從姍作難道:“那該怎麼稱呼呢?”
  “請盟主直呼奴才名字。”
  “好。請起來吧。”
  孟恆這才站起來,道:“盟主請先看信,小人還要等盟主吩咐,回去稟報老主人。”
  從姍抽出信看了,道:“請回覆乙玄真人,就說我三日後準到那裡去和他會合。請他先不要妄動。”
  “是。盟主如無別的吩咐,奴才這就走了。”
  “這點金葉,請前……請你自己買碗酒喝,晚……我不能陪你喝一杯,還望恕罪。”.孟恆接過金葉,拜道:“謝盟主。”轉身從山石後面牽出馬,身子一騰,已在馬上,絕塵而去。
  許峰打馬上前道:“恭喜盟主。盟主二兄妹都是大器早成,報仇有望了。”
  從姍謙道:“全靠各位前輩英雄扶持,從姍實不知如何回報眾位。其實,比起靈猿真人和 女門對中原武林的威脅來,從家這筆災難又算什麼呢?”
  從姍正說著,忽然側耳啼聽,隨後大驚失聲道:“快下馬,靠山壁伏在地上,快!快!”
  眾人這才齊齊下馬,一齊到山腳下去伏下,這時,各人才聽見遠處的山巒中傳來一陣陣怒嘯,從姍道:“衛師兄,你快避開!”
  衛靈壁明白自己的功力和武藝比從姍只怕差著一半還不上,當下便去一塊山石後躲藏下來。眾人聽那聲音,只怕還在幾裡路外,心中不禁大駭,那些武功低的門人竟無端地發起抖來。
  從姍站在路中,早已拔出長劍,這時一陣晃動,以劍身子拍眾馬,眾馬吃痛,一齊向山谷那頭奔去,一時只聽漫山遍谷,皆是怒馬狂奔的轟鳴聲和嘶叫聲。然後,從姍才在路旁的一塊山石後面躲起來,臨躲時,還大叫了一聲:“各人閉住呼吸,不准動作。”
  只這麼一瞬,那怒嘯聲已經進了山谷,只聽這怒嘯聲發出陣陣咆哮,那二十多匹奔馬卻不斷發出慘叫。顯然,那人正在怒殺這些亂衝亂撞,擋了他的去路的奔馬。很快地,那些馬一匹也不叫了,顯然盡數死去。這時,那怒嘯的人還在怒不可遏,向山谷這方衝來時,還在不斷發出陣陣怒嘯。
  從姍待得怒嘯臨近,忽然從岩石後面如閃電一般無聲無息地射出,毫無花式地將長劍照直向那團黑影刺去。這一劍完全是拼死的打法。從姍將一百三十年的功力,盡數貫注在劍上,這一劍刺出去時,那劍上的劍芒,竟然長達三尺,比她手中的長劍還要長著數寸。
  只聽那怒嘯聲忽然大叫一聲,一股鮮血如血雨一般飛濺開來,從姍這一偷襲成功,一劍刺進了那人的肩部,深入肩胛以內,那人飛奔的身勢又將長劍帶脫,所以那深及數寸的傷口中射出的血箭,在他那極強的遍及表裡經脈的深厚內力壓迫下,射出竟達二尺,化散開來,便如血雨一般;那人大怒,本來已經怒極的脾性如今更是怒如地震海嘯,那人也不奔逃了,向著從姍便衝了過來。
  從姍可不敢與這人硬打,只將內力收回全部用于展開身法,這天蠍步一展開,那人打出的猶如颶風一樣的掌力,盡數打在地上和附近的山巖上,只打得飛沙走石,山巖每受一掌,便是一大片岩石泥士垮塌下來。從姍只駭得心驚肉跳,為了活命,只將天蠍步展至極限,極力躲閃那人,根本連一點還手的機會也沒有。可是,那人在怒不可蠍的情形下殺人,那絕高的武功因為憤怒而不能淋漓展開,加上從姍又是以當今天最神奇的天蠍步與他周旋,這人連發了數十掌,竟不能傷到從姍一絲一毫。
  正在這時,一條灰影如閃電一般人山巖下搶來,一搶進二人,便是一劍刺向那人。這灰影刺出的這一劍,也是劍芒長過長劍,勢道之強,比從姍集一百三四十年功力所刺出的一劍,還要強過不知多少。那人一心一意要斃殺從姍,以報那一劍之仇,如今被這灰影又是無聲無息地一劍刺去,那人見得劍芒刺眼時,卻已中了一劍了。這一劍無巧不巧,又恰好刺在他那另一個肩頭,也是深及數寸,也是他的身形將劍尖帶出,血箭又射出二尺以外。如今這人雙肩各被刺出一個大血洞,雙掌的掌力頓時便大受削弱。
  那人大怒,喝道:“且慢!”閃出圈外,站了下來。
  從姍後射四丈遠遠地站了下來。
  那團以劍芒刺傷那人的灰影,這時,也停在了另一個角。
  三人便成一個大三角形對峙起來。
  那人怒道:“玉鳳門的崔老兒,竟然如這小輩一般偷襲老夫,你快自裁了吧!你還有臉以俠義道自居麼?”
  從姍這才看清,這人一套黑袍,臉上甚為年青英俊,只是木無表情,顯然帶有人皮面具。那人在雙肩上傷口周圍點了數穴,血流便已止住。
  那被稱為崔老兒的老人,身材高大,穿著一襲破舊的灰袍,臉上皺紋多如中原的山川,頜下是亂七八遭的鬍鬚,臉色顯得異常疲憊,看來約有七八十歲,這老人道:“你這狗才,你如停下來與老夫交手,老夫自然不會偷襲你。你卻逗著老夫在這中原到處亂跑。一年來,老夫少說跑了十萬里路,從東海到西域;從西域到關外;從關外到南海;從南海又跑回中原。你那師父靈猿真人,如今已經帶著三個弟子,從西域一路殺了出來。老夫中你這調虎離山之計中得太大了,再也不能容你。如今要不擇手段先將人殺了,再去西域擋你師父!”
  那人道:“崔老兒,你今日才知中計,只怕已經遲了。”那西北道上武林的人,只怕已死得差不多了!”
  崔老人道:“不遲!將你殺了再去也不遲。西北武林的人,打不贏躲也不會躲麼?再說,我玉鳳門早已派有人伏在那西北道上,不多不少,也是四人。正好與你師的四個人一對一打一場惡戰。”
  二人正說著話,又有一條綠影射進谷中,卻正是魔殺天君。魔殺天君一到,衛靈壁便不能再躲,閃了出來,一聲不響地站在魔殺天君身後,將谷口守住。魔殺天君見衛靈壁,喝道:“退下!你不是對手。別在這裡絆手絆腳!”
  衛靈壁拜了一拜,又退回山巖後面。
  那人道:“你們三個一齊上麼?”
  崔老人道:“對你這千面魔怪,說不得只好一齊上了。如不是老夫一年來將你盯死,只怕這中原早已沒有武林人了。”
  那人乾笑一聲道:“三個絕頂高手,打老夫一個受傷之人,還有臉自稱俠義道,真是讓笑掉大牙!”
  魔殺天君道:“這有什麼稀奇可笑的?除惡衛善,還要講客氣麼?”
  千面魔怪道:“你這魔頭,與老夫同列黑道,有什麼資格大講什麼除惡衛善?”
  魔殺天君道:“老夫受這義女感化,只怕有一天還要去少林寺當幾天方丈哩!”
  千面魔怪慢慢揭開黑袍,從裡面取出一把長劍,望著長劍道:“龍泉劍!龍泉劍!那小姑娘偷襲老夫時,你為什麼不發出龍吟?”
  從姍道:“那是從家的寶物,已在從家三十年,從家的人哪怕滿身殺氣站在它面前,它也不會吟一聲。”
  那人道;“原來如此。好,老夫今日雙肩已被刺傷,掌力無法施展,便以劍法會會各位吧。老夫生性好鬥好殺,這一年來,為了牽制你玉鳳門,不得不遵師命帶著你在中原瘋跑。
  如今老夫的師門已經準備成熟,與 女門一齊大舉進攻中原武林,老夫的任務已經完成,不必再跑了,也早已跑厭了。崔老兒,魔殺鬼!老夫今日便以龍泉劍飲你三人的血吧!”
  崔老人道:“這是神兵,小姑娘注意,兵刃不要與之相碰。”
  從姍道:“是。”
  千面魔怪道:“今日這一仗,傳出江湖去,只怕白道的人盡皆無顏,白道人連施偷襲,然後又圍殺一個重傷之人,倒是老夫,遵循江湖道義,要先喊亮了出招才攻向各位。”
  崔老人道:“千面魔怪,數十年來,你在江湖以各種下流手段偷殺的人還少麼?你們為了大舉進犯中原武林,要先除去北方武林重鎮陽泉紅雪山莊,事先設計將莊內半數之人都下了 女門的霸道化功散,然後數人圍殺一個身中化功散的從莊主,這手段又是光明的麼?老夫身上這三分散,今日一點未用,對你已是極盡道義了。準備好沒有?老夫要出招了。”
  千面魔怪道:“來吧!”
  崔老人道:“來了!說罷,雙步跨出,人也站立如常地平空飄起,離地二尺之時,忽然平射,身子已經繞著千面魔怪,凌空俯身攻出七七四十九招快如一片光影的殺著。這些殺著連綿不斷,加之他那身形又是在空中繞著千面魔怪盤旋,那千面魔怪頓時使被罩在一片劍網之中,猶如七七四十九支長劍,同時向他遞出一招一般。
  哪知千面魔怪毫不理會,忽然矮身射出,身子幾乎平地面,疾如閃電一般,一劍便斬向魔殺天君的雙腳。魔殺天君身子躍起,只因千面人魔身形太快,快得比眨眼還快百倍,連魔殺天君這般身手,也未躲過,雙腳立時被千面人魔齊腳裸劍斬了下來。與此同時,千面人魔一聲慘叫,已被一支長劍從腰部刺進去,將他活活釘在地上。原來這劍是崔老人扔出的。崔老人以七七四十九招殺著,目的就是要逼千面人魔貼地射逃,然後才好以長劍當暗器扔出,將他釘在地上,再以掌力斃殺。不想他一射出,便猝不及防地斬殺魔殺天君。魔殺天君名動江湖,但比這二人,武功卻又低了一等。三人一路追逐,魔殺天君總要拉下近十裡路,此時在這二人的上乘武功,上乘心智的打法下,就成了犧牲品。
  但魔殺天君卻異常悍勇,雙腳被斬,真力卻未斷,人在空中一個折身,頭下腳上,雙掌猛擊,實實在在地打在千面人魔的背心上。那千面人魔縱然神功護體,此刻先受兩劍刺進肩胛,後受一劍,穿過腰部,內丹田穴,外神關穴,將他活活釘在地上。他那身形向前射出的力道,將把身子插在地下的那一段劍身也帶斷了,接著又是魔殺天君雙掌打在他的前心上。
  縱然如此,他還未死,一聲大吼,竟然以劍拄地,站了起來。但他剛站起,忽覺眼前一花,頓時便什麼也看不見了,原來是從姍兩劍快攻,刺瞎了他的雙目,他在百忙中揮出一劍,還將從姍的長劍斬斷。從姍一後彈,已經躲開。
  這時,崔老人撲了過去,施出一招擒拿手,已經將瞎了雙眼的千面人魔手中的龍泉劍奪了過來。奪劍的同時,左掌一掌拍在千面人魔的胸部正中,頓時便將千面人魔打得如斷線風箏一般飛了出去,直落在六丈外的山巖上重重一碰,然後又跌下來,這才死在山巖下面的草叢中。
  三個絕世高手,打一個千面魔怪,只眨眼之間,便已完事。
  從姍帶來的二十多個屬下,各自伸頭觀看,什麼也沒有看清,只看見四個人在場中各自晃了一晃,便已煙消雲散。只有衛靈壁和五虎門的掌門人許峰,多少看出一點門道,記住了各人的招式,但卻並不懂得這些武功的深奧之處,恐怕還得思索好久,才能慢慢領會。直到魔殺天君落下地來,衛靈壁才看見師尊雙腳齊腳脖子被斬斷。等他搶進魔殺天君時,魔殺天君已經點穴封閉了傷口周圍的穴道,止住了流血。但魔殺天君卻已成殘廢,再也不能站立行走了。
  崔老人嘆息了一聲,摸出一顆藥丸,遞與他道:“天君不妨將這藥丸服了。”
  魔殺天君道:“謝了。老夫不要藥丸。這兒離莫幹山莊很近,卻要麻煩崔大俠在這旁邊為老夫護法兩個時辰。”
  崔老人道:“可以,你要幹什麼呢?”
  魔殺天君道:“靈壁,你過來。在我面前盤膝坐下。”
  衛靈壁大驚,直往後退,道:“師尊,不可如此!徒兒寧願整天背著你行走江湖!”
  魔殺天君大怒道:“逆徒!你要天下武林人都來看老夫的笑話麼?魔殺天君一生何等威風?七十年來,大小千仗,生平只敗與了從于淳、地仙和這千面人魔。老夫現時已成殘廢,豈能再活在這個世上丟人現眼?這靈猿門的人,是何等厲害?
  老夫的徒兒,一進中原便被千面人魔以靈猿毒指殺了。你是老夫唯一的弟子,豈能再讓靈猿門及其它人殺掉?老夫雙腳殘了,但一身內力還在,快過來坐下!老夫將內力度與你!”
  衛靈壁還在猶豫,那崔老人道:“你這後生怎不明白你師尊的意思?他如今只有這一條路走,生死事小,傳宗事大。你快過去!”
  衛靈壁走過去,含淚跪在地上拜了九拜,道:“師尊,徒兒在江湖還沒有名號,以後就用小魔殺天君這個名號,不知可否?”
  魔殺天君道:“好,好。老夫這兒有一張圖,你依圖可在金沙江上游找到那魔殺天宮。一併傳了與你。你以後要多收幾個弟子,傳我魔殺門的衣缽。這單傳,可太危險了。你坐下,這內力純以正道功法度與你。為師慢慢度入,你將內力引去,將所有經脈的玄關盡數衝開了吧。為師這魔殺祕籍上,許多武功連為師也沒有功力去練,你以後自己慢慢參詳好了。”
  衛靈壁依法盤膝坐下,魔殺天君以手掌抵住他的背心大穴,緩緩將氣度入,崔老人站在旁邊,為二人護法。從姍見那些人想要過來,忙揮手止住。
  如此直過了兩個時辰,魔殺天君將平生真力修為共百數十年的功力,盡數度與了衛靈壁。一邊度力, 邊口念穴位,幫助衛靈壁循經走脈。如以普通內力修為的計算法計算,這衛靈壁此時的功力累計已幾近二百年,那可是曠古絕今的了。
  魔殺天君存心要成全弟子,以傳魔殺門,直將內力度完,連手掌貼背都已無力了,自己垂下,才作罷休。
  衛靈壁收功站起,復又跪在魔殺天君面前。他知道恩師已不久於人世,便道:“恩師,可有什麼要徒兒了卻?”
  魔殺天君道:“你自己本來已有近七十年修為,加上為師的畢生功力,只需將魔殺神功的種種武技學會,便可和靈猿門的人一較高低了。只是你這內力還要多以老夫傳你的真陽通天經心法導引,功力才能精純,才能受靈猿掌指而不中毒。
  為師的義女從姍,福緣甚厚。你以後有事可以多找她。她家的血仇,你能出點力,也可算是為師與她父女一場的一點情分。”
  衛靈壁垂淚道:“是。徒兒都記住了。”
  魔殺天君道:“姍兒,我師徒的事已辦完,你可以過來了。”
  從姍走到魔殺天君面前跪下道:“義父……”
  她本來早已淚流滿面了,如今一跪過來,更加泣不成聲。
  魔殺天君道:“不要哭,老夫臨死時,有一女一徒送終,很有福氣的了!這武林中,許多人死了,連屍體還沒有人埋呢。你又有什麼好哭的?”
  從姍道:“是。姍兒不哭。”
  魔殺天君道:“你已投入峨嵋,我就不說了,不然,為父真想將你許配與靈壁。靈壁,你去將千面魔的屍體拖過來,讓為師看看他的真面目。”
  衛靈壁過去,將千面人魔的屍體提過來,放在魔殺天君面前,伸手慢慢揭下千面人魔臉上的人皮面具揭了一層,再揭一層,一直揭了四層,才露出一張五十多歲的人臉,面部甚光滑,長得倒也標致。衛靈壁撕開他的衣服,看見胸部有一層絨毛,本想告訴魔殺天君關於這人與陳妙棠的事情,但一轉念,又忍住了,怕的是旁人聽見,壞了陳妙棠的晚節。
  魔殺天君望著這張臉道:“也沒有什麼奇特之處。靈壁,這人已經死了,一會兒你找個地方將他埋了吧。”
  衛靈壁見師父臨死之際,如此大度,深受感動道:“師尊,徒兒今生,一定要讓天下人都明白,你老人家其實是一個至情至性的人。”
  魔殺天君笑笑。這一笑,整個臉都扭曲起來,顯得異常痛苦。崔老人道:“他的功力散盡,這死前異常痛苦,你們不如給他一掌,讓他痛快些吧。”
  魔殺天君道:“崔老人,這事該你來辦。”
  “你這一女一徒,可是答應?”崔老人道。
  二人一聽,連忙跪在魔殺天君面前,以額角地,閉上雙目。
  崔老人知他二人同意了,走上前去,在魔殺天君的檀中穴輕輕一打,魔殺天君便被震斷了心脈,含笑死去。
  從姍與衛靈壁跪在魔殺天君面前大哭一陣,從姍的屬下過來勸慰,眾人才將魔殺天君覓地埋了。衛靈壁隨後將千面人魔也埋了,眾人這才分手話別。
  崔老人道:“姍兒,你過來。”
  從姍走過去道:“姍兒拜見崔老前輩。”
  崔老人道:“我叫崔烈,只因我平日辦事性烈如火。我的祖母是你們從家的人,算來還是親戚。這龍泉劍,你拿去吧。”
  從姍道:“老前輩要往西北去阻靈猿門的人,正用得著這神兵利器,老前輩拿去用吧。”
  崔老人道:“不必。你這一去,強敵甚多。你知道麼?這 女門、靈猿門、莫幹山莊三股勢力勾結已久。北邊,原來有你們從家,算是一道屏障,擋了 女門;少林、華山、武當,阻在西北面,擋了靈猿門;這東面,莫幹山莊一直遮掩著,不為人注意,卻慢慢成了一大勢力。你父親亦正亦邪,引狼入室,給人以可乘之機,結果被人一夜間殺了。如今西北方正在吃緊,老夫還要趕去。你們兩個年青人,加上你哥,大約可以對付莫幹山莊了。這就快些去吧。”
  說罷,身子一晃,便已倏忽不見。
  眾人此刻沒有了馬匹,只好步行。因為馬匹都被從姍打痛,衝去阻攔千面人魔,以等後面的追兵到來。如今眾人直行到前一個鎮子,將鎮上的馬匹都買空了,也才十數匹。便選了武功高的十數人騎了馬,一齊往莫幹山莊趕去。其餘之人,盡數步行,隨後趕來。
  二日後的黃昏,眾人來到莫幹山莊西面二十裡的小鎮。衛靈壁打馬直奔那小酒店,推開門進去,果然看見鄺秀正站在屋中,正在等著自己。
  “哥,你來了。恭喜你又有了奇遇。”鄺秀道。
  “鄺秀,不要叫我哥了。”衛靈壁一開口便說。
  “你……為什麼?”鄺秀大驚,不明所以,以為衛靈壁什麼脾氣上來,或又聽了什麼挑撥,感情又發生了牴觸。
  衛靈壁道:“這劫殺一過,我帶你去金沙江。回到家中,在師尊的靈位前成親。”
  鄺秀這才一下子轉憂為喜,上前抱住衛靈壁,喜極而泣。
  衛靈壁撫摸著鄺秀的頭髮道:“我在那山谷中,被司馬洛的兩個家人兼弟子打成重傷,我就想,我若死了,這一生丟下一個至情之人,連一點對衛靈壁的親切回憶都沒有,就只有一腔無望的苦戀。衛靈壁如再不悔改,將成一個負心的罪人。衛靈壁當初失去師妹,心靈痛苦甚劇,如今反令另一個人又重走衛靈壁的老路,痛苦一世,衛靈壁還是人麼?”
  鄺秀用臉頰去挨著衛靈壁的臉頰擦道:“壁哥,你說的這是一個理由。我明白,你是怕別人恥笑夢萍,才同意和我結婚的。但不管你是為了什麼原因,我都很快樂,很快樂。”
  她緊緊地抱著衛靈壁,低聲說:“我只要和你在一起,只要能看見你,你愛不愛我都一樣。”
  衛靈壁說:“你為什麼要懷疑我呢?我如僅僅為了叫別人不議論梅師妹,天下少了女人麼?找誰結婚不都可以免去那非議?不,你想錯了,如今我再也不怕別人追殺了,如今我可以將你帶在身邊,可以保護你,可以不受你保護。衛靈壁這才長成了個成年人。武功上成熟了,心智上成熟了。你的師父說那一番話說得很好。只可惜她……她已不可自拔,如今明白過來,卻已遲了。”
  鄺秀仰著臉道:“我好快樂,我好快樂!壁哥,我一定要好好侍奉你。”
  衛靈壁俯頭在她的紅撲撲的臉上親了一下道:“不,你成了我的妻子,該由我來好好侍奉你。”
  鄺秀高興得滿臉笑容,猶如一朵剛剛開放的紅花,極為美麗。二人抱在一起親吻著,幾乎忘了周圍的一切, 直到門外傳來五虎門掌門人許峰的聲音,二人才分開。
  門外,五虎門掌門人道:“天快黑了,盟主請衛大俠這就前去營帳與從少主相見。”
  衛靈壁道:“秀,你與我一起去麼?”
  鄺秀道:“師尊已經離開莫幹山莊,我也不必隱藏了。我當然和你一起去。”
  衛靈壁道:“你師父去了哪裡?”
  “她去北方效力師門。壁哥,你知道麼?你們殺那個千面魔怪時,師父與我都去那附近山頭躲藏,她不知為什麼,哭得很傷心。 直看到你埋了那千面人魔,他才走的。她留下我叫我此脫離 女門,在此等你,以後便跟你走遍天涯。”
  衛靈壁明白陳妙棠哭泣的含義,也明白她同意鄺秀留下等自己的含義,不禁又對陳妙棠增加了幾分好感。
  衛靈壁出門時,許峰還在門外等候,他牽著三匹馬,三人上馬,走了幾裡路,來到 個大山谷外的開闊處,只見十數頂帳蓬,布成 個小梅花陣,中間 頂大宮帳,燈光明亮。
  從姍與從北池正站在營賬門中,等候衛靈壁。
  從北池此時已經沒有再用黑巾罩臉,只見他站在那兒,滿頭白髮,眉毛也是雪白,滿面紅光大盛,那才真是異相異觀,鶴發童顏,加之他身材高大健壯,本來就威猛,如今更是令人望而生畏。
  “靈壁兄,快將你的夫人引來與小弟見過了。”從北池笑著說。
  衛靈壁道:“是。鄺秀,你快來見過從家兄妹。以後便以兄妹相稱吧。”
  從姍見到鄺秀,異常高興。她在路上便已聽衛靈壁講了鄺秀的事情和陳妙棠的事情,如今見這鄺秀果然是秀外慧中。
  心中也為衛靈壁終於有了依託,可以了卻義父魔殺天君的心願而滿心歡喜。
  見過禮後,眾人進了營帳,只見營帳還站有一個十四五歲的女子,鄺秀一見這女子,先是大吃一驚,隨即跪下作禮道:“ 女門三代弟子鄺秀,叩見小公主。”
  從北池大驚道:“什麼?小公主?呵呵,小丫,你真妙不可言,真真令老夫吃驚不小,原來你還是 女門的小公主?開始你是一個山姑;繼後一指點了老夫,成了 女門的取經殺手;以後變成太湖王的女兒。有人稱你為太湖王時,老夫便已吃驚不小,如今你又是 女門的公主!真比老夫這乙玄真人還風光哩!”
  小丫笑道:“鄺秀姐,你起來。你已被恩準脫離 女門,以後不必對我行禮了。再說,我姐妹二人同時被這兩個冤家欺騙,陷入魔坑,如今又成了患難姐妹,以後還望要互相關照才好。”
  從姍道:“小嫂子,靈壁大哥是厚道人,從不開玩笑的,你別把他捎上了。”
  小丫道:“是麼?”說罷,望著衛靈壁,見他甚為窘迫,便斂衽為禮道“妹子以為靈壁大哥也如這老祖宗一樣,刀架在脖子上也不正經,原來卻是厚道人,妹子倒失禮了。”
  衛靈壁連忙還禮,卻一時吶吶,說不出話來。五人這才圍著一張大桌子坐下,桌上已經上好了酒菜,從北池屏退僕人,自己倒酒,小聲道:“四十丈外的山頭上,有人運功偷聽,咱們今晚只喝酒淡笑,不議正事。”
  說罷,便向眾人敬酒。
  從北池道:“靈壁兄,我不是正派人,但很是喜歡你這正派人,咱們結為異姓兄弟如何?”
  衛靈壁連忙站起道:“愚兄出身寒微,可不敢高攀啊。”
  從北池道:“什麼出身寒微,以兄長此時的功力,天下誰敢斜視你一眼?你是瞧不起小弟這吊二郎當的脾性麼?”
  衛靈壁道:“靈壁二十有六。”
  從北池道:“小弟二十有四。小弟從北池,見過大哥。”
  衛靈壁道:“兄弟不要多禮。愚兄只有一句話,要想先對兄弟講明。”
  從北池道:“大哥快講。”
  衛靈壁低聲道:“兄弟家遭大難,理應報仇雪恨。愚兄當日受師門嚴令,不明不白參與了那晚的血殺,象愚兄這樣不明不白卷進這血殺中的人,只怕還有一些。兄弟那從家莊,乃是一個武林大血殺中的一部分, 女門、靈猿門和其他人不過是想先除掉一個屏障。所以,請兄弟認誰正主兒。其他的嘛,兄弟不妨寬容大度一點。不知愚兄這話入不入兄弟脾味?”
  從北池道:“姍妹已經一見面便教訓了我一頓。兄長所言極為有理,小弟無有不遵。小弟以後辦事如若有失分寸,還望大哥多多提醒。”
  衛靈壁道:“我們兄妹三人,都是九死一生,如今各人都已大成,只有姍妹內力還差一點,但姍妹的技功,只怕比我們二人還高出許多,足以彌補功力之不足。來,我們一起幹一杯。”
  眾人正待乾杯,從北池忽然小聲道:“閉氣。”說罷,放下酒杯,衣袖一抖,便抖出五顆藥丸在桌上,自己先拈了一顆丟入口中,然後以目示意要各人自己拿服。從姍服後,其他三人各自服了。
  從北池大聲道:“乾杯!”
  眾人齊道:“乾杯!”
  從北池在笑聲中傳音入密道:“營帳已被圍了。有人正在營賬外用內力向我等發散化功藥物。各位假裝不知,不妨暗中準備。”
  三人繼續喝酒,假作不知。果然,一刻以後,敵人以為這幾人中的化功藥已經散開,便開始了進攻。
  先是一排火箭,真可以說是萬箭齊發,同時射向這十數頂帳蓬,十數頂帳蓬很快就燃燒起來。
  從北池道:“大哥,人無打虎意虎有傷人心。放手殺吧!”
  衛靈壁道:“兩軍對陣,仁慈不得,放手殺吧!”
  三人一聲大喝,沖天而起,各向一個方向殺去。
  從北池此時一身護體神功,一般功力揮舞的刀劍,根本近他不得,但對火箭,他卻甚為忌憚。他一路搶上山頭,手中文帚不斷揮舞,將射向自己的火箭尺數撥落,搶上山頭時,更有許多暗器、飛蝗石、鐵鏢之類的更密地打來。但從北池此時將功力展至極限,這些暗器撞上他揮舞的文帚,紛紛落地,從北池剛一搶上山頭,便有七八人同時向他攻來,從北池此刻再不容讓,手中文帚打出一個大弧形,那強大的真力竟使文帚那柔軟的金絲變得象一根金棍一般堅硬,那七八人頓時便被打飛出去三四個,未被打飛的,也被逼退。
  從北池的武功,自從修完真陽通天經的第七層功法後,實已登仙入聖,只是時日較短,於這內力的仙家知吐的種種細微變化,還不純熟。當然寫這本武功祕籍的武當道士,寫這第七層功法秘訣時,自己的內力又還不夠修練仙家吞吐,所以,真正對內力的仙家吞吐體會不多,全憑智慧推論。從北池于武學一途,雖是家傳,但畢竟年齡有限,也不能自己將這仙家吞吐的種種法門盡行滲透悟透。所以,他那仙家吞吐的功力,實在有限,只會幾手錶奇穴發氣製敵,氣牆吞吐壓敵、逼敵、裹敵的技門。輕功方面連上天梯等都還不會,更不會以氣禦劍的飛劍術了。但他這一身功力,卻實在是比衛靈壁那二百多年的功力還強一點。那日在太湖,被六個絕世高手以各打一招,招招相連的奇異戰術逼退後。於這種種以奇計指導武功的智能武功,也即上乘武功,有了更多的體會,此時在合圍之下,再不給敵人以施展計謀的時間機會,全身真力貫注,便如一個大鋼球,在黑夜中見人便衝撞過去,見人便施出殺手,將那絕世的真陽內力,一掌一掌地猛拍。一時只聽得慘叫聲連天響起,派來對付從北池的幾個絕世高手根本沒有施展聯手的餘地,便已死去一半。
  黑夜中,只聽一聲大喝:“閃開!” 隨著這一聲巨喝,黑夜中忽然出現了十數名奇形怪狀的番僧,成一條長龍,飛步向從北池跑來,從北池一看這些番僧那單線成串的隊形,先是一怔,隨即明白,這是西域番僧武功中的合縱連功武學,對掌之時,將眾多武功高明的武人,以左手抓緊前一人,以右手掌貼住前一人的背心大穴,如此七八人或十數人,串成一排,將所有人的功力輸送給前一人,由前一人發掌集中打郵,這一掌實在具有十多人的功力,極為霸道強勁。
  從北池一聲冷聲,已經思定了對策,當下並不集功硬拼,動如鄉村頑童玩那“老鷹抓小雞”的遊戲一樣,左一閃、右一閃,再左一閃、右一閃、右一閃、右一閃、左一閃,幾個假動作在上乘輕功的功夫下,閃動得如一團模糊影子,頓時將前一個番僧閃得頭暈目眩,那番僧大急,望著影子便是一招“轟天掌”打出去。
  從北池等的就是要他打出這一掌。因為只有在他打出這一掌時,他身後那十幾名番僧的閃動才會在那麼一瞬停止,使前一人藉功力時沒有阻礙。
  番僧這一掌剛剛打出,面前已無從北池的影子,只見從北池極快地一閃,早已搶在偏門,手中文帚一掃,便打破了四五個番僧的頭,接著衝進,右手文帚揮掃,左掌連連猛擊,十數個番僧,除了頭尾還有幾個活人外,中間近十人,全在眨眼之間,便被打死。這被莫乾山應花重金買來的一隊特級殺手,不想就在那麼一瞬,便被從北池以孩童般的智能,加上上乘輕功,一舉破殺。
  這時,從姍與衛靈壁那一組,也是大獲全勝。圍殺之人的預計是先以化功藥物消去各人功力,然後火燒帳蓬,衝下山頭再圍殺眾人。那二百多圍殺者如是衝入谷底,便能首尾相連,將下面各人各自圍殺。如今這三人功力一點未失,而且是衝上山頭,就將各人阻在山頭猛打猛殺,這一來,圍殺者的預謀便被盡數打亂,不到一盞茶的時分,便被這三人殺去了近百人。
  這時,對面山頭傳出一聲嘯聲,圍殺者發一聲喊,便各自散退。跑得慢的,又被三人殺了一些。一眨眼功夫,那些人便跑了個一乾二淨。
  從北池身形一閃,便要向對面山頭撲去,從姍大呼:“哥哥,回來!”
  從北池回身道:“我去看看那指揮人是誰。”
  從姍道:“地形不熟,謹防中計。天明再說吧。”
  三人下山,一清點己方人數,從北池帶來的二百多名武林豪客,有小半被火箭和各種暗器擊傷,兩隊人馬合在一起將近二百三十人,只在混戰中死了十數人,而對方的圍殺者,反倒被三人在山上和山腰就擊殺了近百人,包括在山谷中混戰死的,竟死了百數十人。
  從北池令人將己方死者厚葬了,二兄妹親自祭奠,儀式雖草,情意極濃,這也是從北池為買得眾豪之心而不得不進行的。設若這些豪客,還是象在阜陽酒樓和太湖大戰中一樣,也是假歸順,這一夜忽然全體反戈,只怕三人武功再高,也難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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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地牢奇遇

  第二天上午,從北池、衛靈壁、從姍三人,帶領二百多名武林豪客,齊向莫幹山莊進發。數十匹高頭大馬在前,百多名武林豪客在後,也如行武作戰一般,在莫幹山莊前面的廣場上排開,甚為威武。
  莫幹山莊,此時卻是大門緊閉。山莊那連綿一片,鱗次向上的數百間房舍廳殿,一點聲音也沒有。就象是一座空莊一般。
  從北池騎在馬上,運功發聲,向著莊內說道:“山西陽泉紅雪山莊從北池、從姍,前來拜莊。”他說話時,並不將衛靈壁包含在內,那是衛靈壁先有招呼,怕連累梅夢萍。所以,拜莊時,只提他兄妹二人的名頭。
  話音一落,莊門無聲無息打開了。從莊門內走出兩個五十多歲的老者,兩人皆是一身勁裝,皆是腰懸長劍。二人走到離從北池五丈之處站定,面向從北池諸人,雙目低垂,一動不動。
  這時,司馬洛本人才從莊門中慢慢走了出來,他還是平日那一身華服,錦袍,頭上還是頂著那員外巾。他走到二人前面三尺之處站定,面色慍怒,一聲不響。
  水眾池兄妹飄身下馬,上前一丈站定。
  三人沉默了一瞬,司馬洛道:“世姪兄妹率隊而來,所為何事?”
  從北池道:“不必裝了。該攤牌了。”
  從姍道:“甚麼奸計都使盡了,今日可以放手一搏了。”
  司馬洛道:“好。你們兄妹有什麼證據,先攤出來讓老夫看看。”
  從北池道:“物證沒有,人證也沒有。你們的計劃很周密。
  局部計劃,總體執行。屠莊者,相互間均不知情。靈壁兄隨他先師去屠莊,卻受令只準攻殺莊南門樓的門人,既不准竄殺,殺完後又必須立即離去。雷啟陽算是層次較高的人物,卻也只能供出是 女門的一個老妖婆在指揮他,受令帶去七人,攻打紅雪山莊的二進家將住房。其它什麼也說不出來。小爺查了許多人,就是查不出你司馬洛參與了屠莊的直接證據。”
  “那你為何帶人前來拜莊?”
  從北池冷笑道:“小爺前來找你算帳,用得著要什麼證據麼?偌大一場血殺,你沒有留下外在的痕跡,那內在的痕跡還少麼?小爺在被追殺時,一聽說先父帶回來的寵妾竟是 女門的陳妙娘時,心中頓時甚麼都明白了。你這莫幹山莊的陳妙棠便成了參與屠莊的第一個蛛絲馬跡。然後,我在河南一現身,就受到陳妙娘的追殺,目的是要搶那七本武功祕籍。
  如是你們當初安排別的人來追殺我,陳妙娘從此隱去,豈不是叫小爺面對那一大堆遺留在現場的皇家刀劍衣物,一追查就陷入迷途?”
  司馬洛嘆道:“是的。陳妙娘完事之後,本當暫回關外,但她卻私自留了下來。她自己想要那七本武功祕籍。”
  “原來如此。小爺無時不在想著種種關竅,覺得陳妙娘是你們那盤棋中不該再出動的棋子。原來她為一己私念,過早暴露了你們的密謀大謀。那麼,顯而易見,甚麼皇家收買高手密懲紅雪山莊,不過是遮人耳目於一時,爭取三五個月時間,使這血殺不至過早暴露,拖到 女陰魔和靈猿真人打進中原為止。然後,莫幹山莊從中原武林的一方突然發動,殺中原武林一個措手不及。掐算得毫百不差的一盤棋,卻叫陳妙娘這等賤貨給廢了。豈不可惜?”
  司馬洛一臉慘然,沉默不語,對從北池的深沉心機,佩服得五體投地。
  從北池突然發問:“那麼,司馬洛,假番僧是怎麼回事?”
  “甚麼假翻僧?”司馬洛驚詫反問。
  “別裝糊塗了。你將武宗皇帝約進京去修房術救殘命的假番僧殺了,然後,你自己假扮成番僧,向荒淫昏庸的武宗皇帝進言,說是年青的、內力修為高深的武林處女,可以度元陰給他,使他重獲威武大將軍的丰采。待得姍妹被大內侍衛逮進京後,你便半途溜了。以後你將假番僧的物事盡數燒了,滅了痕跡,你自己易容潛回莫幹山莊。你以為此事做得神不知鬼不覺,你以為屠莊之後,我會地去找上皇家,胡殺死打蠻纏、然後,你司馬洛便可趁此機會,有充足的時間,將我從家的舊屬一個個拉攏收買到你莫幹山莊的勢力範圍中去。”
  司馬洛越聽越驚,越聽越駭異。他簡直不知這從北池究竟是人還是鬼?這一切行動,昔日在司馬洛做下時,便連谷大用也不知他究竟是誰。他先以分筋錯骨手折磨谷大用,然後以重金寶珠收買他。谷大用所幫的忙,實際上也根本就不著痕跡。從谷大用勸武宗採用番僧吸陰補陽,到皇家張榜招募武林高手,幾乎無跡可查,武宗用番僧是常事,也非此一次,所以事出必然,誰也無從猜測。不知這從北池是如何猜度出來的。
  司馬洛不動聲色,一聲不吭。
  “司馬洛,小爺說這些事,你不認帳?”
  “水公子憑什麼將一個謊言編得如此方圓?”
  “你以為小爺是編來詐你的?”
  “不是麼?”
  “你他娘的太小瞧我陽泉從家了!先父從京師救了姍妹回來,便令我從石家在往京師一路查去。小爺查得是谷大用去接的番僧,便潛去谷大用府上,將他折磨,逼出了他的口供。
  只是這谷大用也太無能,只說得一個中等身材的蒙面人,用分筋錯骨手折磨他,叫他煽動武宗,招納武林豪客,其它就說不清楚了。司馬洛,你和谷大用見面時使用了縮骨變形法,是不是如此?”
  司馬洛嘆了一口氣,心中折服於這從北池的心機,口中卻說:“從公子還真有一套栽贓的本領。”
  “那麼,你默認了此事?”
  “老夫認不認都是一樣。你已發兵拜莊,再多說也是白搭。
  反正老夫陪你玩兩手就是了。”
  從姍道:“那麼,對我的種種追殺,也全是你一手操縱的了?”
  司馬洛道:“這一點倒不完全是我的帳。梅莊以前的追殺,全是陳妙娘令雷啟陽操辦的。小兒遷武只發了一枚三兩生鐵鏢偷襲你,一擊不中,便準備另謀機會。卻因文事不如姪女,被你一個調虎離山計,說有人在濟南追查祕籍,弄得遷武將人力盡數調往濟南。後來發現中計已經遲了,便被陳妙娘令回杭州。但姪女福緣深厚,沿途都有高人暗中保護,我們累累不得手,才造成今日的局面。姍兒,你當初便已懷疑上莫幹山莊了麼?”
  眾姍道:“沒有。我當初因家中這事對天下人都有懷疑,加上聽白茜老人家說你這莫幹山莊所謀事大,所以才對遷武使了那一個小計。”
  “那麼,你為何對白茜地仙又一點也不懷疑呢?”
  “白茜老人家乃是武林神聖,連她老人家也懷疑,我只有自殺一途了。”
  司馬洛又嘆了一口氣。
  從姍又道:“那麼,我到莫幹山莊這以後的帳是你的了?”
  司馬洛道:“是。”隨即,他又嘆了一口氣道:“不想總是有高人暗中護你,連老夫也不能得手。其實,這些高人也並不是護你,只是藉護你來與老夫抗爭天下武林而已。老夫的敵人,其實是那些幕後支持你的人,所以,老夫幾個回合都失敗了。表面是敗在你手下,實則是敗在那些高人手中,老夫敗而無愧。”
  說完,又嘆了一口氣。司馬洛從出莊起,已經嘆息了數次,可見眼見這一盤棋弄成今天這個局面,實在是令他失望不已。
  從北池道:“司馬洛,今日你為何又不裝了?”
  司馬洛道:“老夫何等身份?九年多以前,老夫在泰山與你父親爭那天下第一時,拆了一千三百多招,僅敗了個招半。
  今日事已到此,你兄妹已經兵臨城下,老夫如再遮遮掩掩,實在是老失身份的事。老夫不屑為之。”
  從北池怒道:“那麼,當日偷襲山莊,先下化功藥、然後再偷襲,那手段何等下流!你為何又照樣為之了?”
  司馬洛道:“那計謀並不是老夫設計的。而且,老夫當日的對手,乃是你父親,不是你兄妹這後生小輩。”
  從北池道:“那麼,當初你又為何設下種種見不得人的計謀陷害姍妹呢?”
  司馬洛道:“此一時,彼一時也。再說,老夫已經說了,老夫的對手實在不是姍兒,而是她背後那些高人。”
  從姍道:“世伯剛才說設計屠莊的並不是你,那麼又是誰呢?”
  司馬洛道:“天下武林這盤棋,如今已經進入中盤撕殺的階段,你還不明白麼?”
  從姍:“可是陽泉從家莊擋了 女門的道, 女門設下計謀,要先除去這攔路虎?”
  司馬洛道:“然也。然也。”
  從姍道:“罪魁禍首乃是陳妙娘了?”
  司馬洛道:“陳妙娘?陳妙娘有如此智能麼?她只是以美色迷住你父親後,潛入莊中,先偷出情報、山莊詳圖。這設計的人,卻是她師父本人。”司馬洛笑道:“只是,你兄妹就算知道了,又能怎麼樣呢?”
  “你父親中的化功藥是陳妙娘下的,其他人中的化功藥是千面魔怪親自下的。”
  從姍道:“難怪紅雪山莊如此強大的實力,卻擋不住一擊,原來是千面魔怪在中間起了大作用。”
  司馬洛道:“你從家與崔家是親戚,實在沾光不小。從家莊事情剛完,那崔老頭就追來了。如非千面魔怪將他引開,只怕我們那晚的人,多少總要栽掉好些了。”
  從北池道:“那麼,你即便不是設計者,屠莊的主力總是你了?”
  司馬洛道:“是。老夫也不屑否認這點。靈猿門只有千面魔怪一人參加, 女門也只有陳妙娘與她師父二人參加。”
  從姍道:“ 女陰魔本人參加了麼?”
  “是的。只有她本人才有功力躲開守在長城一帶的玉鳳門四人。她來山莊呆了一個時辰,完事之後,立即便走了,怕的是關外有變。老夫接著世姪的話講 世姪,你可知道,老夫今日為什麼有問必答,答必真話呢?”
  從北池道:“你肯定有什麼條件要講。”
  從姍道:“我知道。”
  司馬洛一怔道:“你明白老夫的意思?”
  從姍道:“世伯是想要我兄妹二人只找主謀算帳,免去對受令參與者的報復。”
  司馬洛沉默良久,雙目中忽然流下兩行清淚,道;“老夫與你父親明爭暗鬥了十年,僅這子女的教養上,老夫就輸了個一乾二淨。我那兩個兒子,如合起來有世姪女一人的智慧武功,這天下武林已是莫幹山莊的了。”
  司馬洛這一垂淚,頓時顯得甚為淒涼。忽然,司馬洛臉
  小丫翻身下馬,走上前去,接住司馬洛隔空彈來的信,抽出來很快看了看,將信收回身上,哭喪著臉,過去對從北池:道:“池哥,今日之事,我只好作壁上觀了。”
  從北池道:“可是你師尊令你不得幫我?”
  小丫道:“是。這中間有許多牽連,使小丫不能不有所顧忌。”
  從北池道:“究竟有什麼牽連?這中間莫非又是一個大秘密?小丫,你告訴了我吧。”
  小丫想了想道:“小丫的祖父祖母,四十年前被 女門一起抓了去作為人質,所以,太湖王世家這四十年一直處於這股勢力的支配之下,一直無法自主自立。今日我將這大秘密向你講了,免得以後小丫不能幫你時,被你誤會。”
  從北池道:“原來如此。好。你去遠處兒壁上觀吧。”
  小丫默默轉身,退到遠處。
  從北池正要喝戰,那司馬洛忽然又從懷中摸出一件物事,舉手道:“衛靈壁,過來跪下。”
  衛靈壁一看,司馬洛平伸的掌心中,平貼著 朵玉質玉梅花,這正是他梅莊的梅花令,門中祖傳,見玉如見梅家列祖,就連當世掌門莊主也得跪下。衛靈壁當下連忙上前,恭恭敬敬叩了三個頭,然後站起。
  司馬洛道:“老夫當初受你師父所托,以梅花令代他掌莊,如今老夫令你,去將這從北池殺了。”
  衛靈壁道:“在下見了梅花令,想起先師在日對在下的種種恩情,所以跪下叩頭。但江湖上眾所週知,在下已被當今梅莊的掌門師兄錢風明令逐出門牆。在下已重新投入魔殺天宮門下,如今是魔殺天宮的第二代宮主,名號小魔殺天宮君。
  司馬洛,你這算盤打不響了。”
  司馬洛冷笑道:“嘿嘿,你這逐出門牆,只怕是掩耳盜鈴的欺世手法。來人。”
  身後一人走上前道:“屬下在此聽候吩咐。”
  “傳命進去,叫靈台將他夫人先押起來,衛靈壁如要為敵,便先將她殺了。”
  那人道:“是。”便要轉身進莊。
  衛靈壁大喝道:“且慢!”
  司馬洛道:“站住,聽他要說什麼?”
  那人便站下來,等候吩咐。
  衛靈壁道:“在下以小魔殺天君的身份,過去與安宮主一起,先作壁上觀。莫幹山莊中,如有人碰掉梅老莊主那唯一後人的一根頭髮,大爺定要將你莫幹山莊合莊老小全部殺完!
  新帳長帳一併合算!”
  說罷,只見他身子晃了一晃,便也站在十丈外的小丫身邊。
  這時,莫幹山莊莊門階下的一對大石獅子,靠小丫站的那 邊的一個,忽然發出一陣“嚓、嚓、嚓……”的開裂聲,這聲音越裂越響,最後,那二人高的大石獅子,竟然開裂成六七塊,從石座上倒塌下來,這才砸在地上,發了數聲轟響。
  原來,衛靈壁為了示威,身子一晃,繞了一個弧圈,先用雙手在石獅子身上按了一下,用掌力將石獅子震破,才掠去小丫身邊。武功高的,還看見了在石獅子上按了 下,武功低的,只道他一晃便去了小丫身邊。只這一手輕功,便已冠絕天下。
  司馬洛心中大吃一驚,但表面卻故作鎮定道:“殺人不過頭落地,小天君又何必顯示這一手‘天魔內裂掌’?”
  衛靈壁道:“有人如要與梅莊的任何人為難,本天君便要叫他嘗嘗一個肉體從肚腹胸腔內爆裂開來的痛苦。除了梅老先師的後人外,黃石梅莊的馬夫僕婦也皆在本天君的保護之列。鄺秀,你去和我師父的義女站在一起。司馬洛,這鄺秀是我的妻子,她無門無派。但望你不要傷了她一根毫毛。”
  這衛靈壁,此刻體內流動著魔殺天君的內力,一旦發起橫來,那就和魔殺天君一模一樣了。
  從北池仰天一陣大笑:“司馬老兒呀司馬老兒,當初你們如是不派人遍天下追殺我衛大哥,我衛大哥又哪會遇上魔殺老前輩?嘿嘿,這惡果是你種下的,如今你將之一口吞下去見!”
  司馬洛大怒道:“狗才!來吧!”
  從北池大怒道:“老狗!死到臨頭,還要爛發帷威!”
  二人同時向前邁步,邁到中間還剩六尺時,二人同時招手發掌,只聽轟地一聲轟天大響,兩股劈空掌力接實,二人各自退了三步,竟打了一個旗鼓相當。
  只有司馬洛自己明白,他那九轉陰陽內丹功的內力在從北池的強勁純真陽內力的壓近下,陰力發生逆轉,氣息洶湧時,不能迅速壓制,一口鮮血咯在口中,他卻不讓這鮮血流出,硬吞了下去。
  只這一掌,司馬洛便已明白,自己的內力不是從北池的對手,當下一抬手,他身後的二人便退進莊內。
  從北池道:“司馬洛,你也要退回莊內麼?”他剛才出七成力道與司馬洛對了一掌,體內氣息翻滾,如今才壓抑下來,正在暗調氣息,也不急於進攻,所以裝作若無其事地問。
  司馬洛道:“你與老夫內力不相上下,咱們不妨在兵刃上見見高低。”說罷,手一抬,從府門中扔出一根黑黝黝的鋼鞭,司馬洛並不回身,手一抄,便反手將這鋼鞭接在手中,隨手舞了一個鞭花。從北池一看,這鞭花卻純然是一招劍法,心中已經明白,他這鋼鞭,能同時用刀、劍、鞭、 的路數使用,倒是不可不防。
  從姍在旁道:“哥,這鋼鞭有些古怪,你用龍泉劍吧。”
  從北池道:“好。將文帚扔給從姍。從姍將龍泉劍扔給從北池。從北池接過龍泉劍,將劍往後一點,劍鞘便又飛向從姍,從姍接住,退向一旁。
  司馬洛道:“天下只有老夫這玄鐵鞭,能夠抵擋你從家的龍泉劍,老夫今日以玄鐵鞭展太素劍法,會會你那紅雪劍。”
  從北池道:“你這人儘管幹了很多壞事,但一到交手時,卻能自重身份,正大光明,倒也不失為宗師風度。在下也不用語言羞辱你了。”
  司馬洛道:“賢姪大難之後,急火攻心,還能有此風度,從于淳死也可以瞑目了。來吧。”
  從北池道:“看在你今日將一切都講了個一清二楚的份上,在下也對你講一件事。我會七種劍法,你可要小心了。”
  司馬洛道:“老夫明白。你父親當日在泰山論劍大會上,施展了四個門派的劍法,老夫同樣和他打了一千三百多招,賢姪,你明白麼?于淳老弟偷祕籍、盜武功,老夫可是花錢買大活人到莊中來演武功、傳武功,所以,你便是十套劍法,老人也不怕。”
  二人各握兵刃,又是齊齊向場中走去,走到距離三丈時,二人同時站住。對望一眼,忽然同時騰空射起,各自躍起五丈多高,二人在空中幾乎又是折身對射,直搶對方,二人的身形交叉射過時,劍鞭相交,絞在一起。二人對射而過時,那身形本來便如飛鳥對面飛過一般,一晃而過,哪知二人是同樣心思,都想運內力的粘字訣,傳在武器上吸住對方,然後再用空手掌擊對方,二人幾乎又是同時擊出一掌,雙掌在空中接實,只聽轟地一聲震響,二人的掌力才將二人的身子彈開,才將粘在一起的龍泉劍和玄鐵鞭扯開,二人各自被對方的掌力震飛出去有一丈左右,從五丈高的空中向地下落去。
  哪知落在三丈左右的高空時,二人幾乎又是同樣的心思,各自在空中雙腳後跟一碰,便已藉力再度向上升起。二人又在空中各自搶向對方,這一次二人的力道都已不如第一次躍起那麼強猛,二人都明白身形再也不能長久在空中停留,當下便各自使出絕招,以武器搶攻對方。這次,從北池的劍招快了一拍,一劍便刺向司馬洛的眉心大穴。司馬洛身子平射,頭上仰,見劍已刺來,忙以長鞭去絞長劍,龍泉劍和玄鐵鞭絞在一起,二人幾乎又是同時藉這兵刃粘絞之力,各自變勢,這一次,從北池又是先變勢,只見劍鞭互絞,二人身形停住的瞬間,從北池的身子忽然如翻板一般翻起,凌空以整個身子去砸司馬洛的背,哪知司馬洛忽然腰身一折,人已向後翻去,反以雙腳的腳掌跟去敲打從北池的小腿,從北池砸了一個空,已知不妙,急忙收腹,腰身折成一個V形,脫手便以長劍向著司馬洛的身形射去,哪知司馬洛此時也正好收腹成V狀,也是脫手以玄鐵鞭當作暗器向從北池打來。二人皆是眼疾手快,各自抄手抓住對方打來的兵刃,然後,身形力盡,才各自落下地來,各自站穩,中間隔著二丈的距離,幾乎又是同時,各自口一張,哇地一聲,噴出一口鮮血。二人在空中這一場劇鬥,真如神仙打仗一般,真力耗損過巨,各人都受了內傷。
  在場旁觀的一百多口大活人,此時各人連呼吸都忘了,就只是目瞪口呆地望著二人,全場鴉雀無聲,只聞二人的喘息聲,二人各自以兵刃拄地,望著對方,卻是都沒有力氣再攻打對方。
  良久,衛靈壁才大叫一聲;“好!”
  那百數十人才回過神來,同時大叫:“好!”
  這時,莫幹山莊內走出一人,走向司馬洛,這人是最先出場的二人之一。從姍也同時走向從北池。
  司馬洛見那人走近,將龍泉劍遞與他,道:“去將玄鐵鞭換回來。”
  那人雙手捧著龍泉劍,走向從家兄妹。
  從北池此刻已將玄鐵鞭遞與從姍,從姍走進場中,換了龍泉劍,又走回從北池身邊,望著司馬洛道:“如非殺父仇人,從姍實在不忍冒犯世伯。今日你二人都已受了內傷,不妨收兵各自歇息,明日再戰如何?”
  司馬洛道:“賢姪女好風度。以你此時的功力,趁乘機要取老夫性命,不是難事。我府中縱有人能敵住你,這混戰中老夫卻又難免吃虧。老夫此刻好生後悔,這稱霸之心起不得,起不得!老夫此刻後悔,卻已遲了,前惡已經種下,這惡果又哪能免得了?”
  從姍道:“你如能放棄稱霸野心,斬斷與 女門、靈猿門的關係,我或許能勸哥哥……”
  從北池道:“姍妹休要如此,為兄不追究那受令參與屠莊之人,已是作了極大讓步,這司馬洛,卻非殺不可!”
  從姍道:“哥哥,冤冤相報何時了!哥哥何不為武林蒼生作想?莫幹山莊如能按兵不動,這中原武林要少死多少武林同道……”
  從北池怒道:“住口!你如要聽那空寂老尼的話,連父仇也不報了,為兄便要反悔諾言,將所有屠莊的參與者都查了來殺了!”
  從姍歎一口氣。那邊,司馬洛也嘆了一口氣。
  從姍道:“今夜休兵,都不偷襲,明日再戰。世伯以為如何?”
  司馬洛道:“好。姍兒,你很好。”說罷,走進莊去,關上了莊門。
  從北池下令收兵,眾人回到二十裡外的小鎮上,將莫幹山莊的一品居佔了,作為營房。又派人買來活牛鮮果,自己造飯,各自歇息,一夜無話。
  次日早晨,眾人又來到莫幹山莊。從北池以內力將叫戰的話送進莊去,莊門開了,司馬洛出現在門口,站在階上,卻並不下來。
  他說:“賢姪,太湖大戰之後,老夫便已將莊中老小婦孺都遷移到了別處,前夜兩個犬子偷襲失敗後,老夫為避免不必要的多死人,當夜便令他們北上,去與 女門會合。如若我方在這次大戰中戰敗,便遠走關外,永不回歸中原。這山從昨日起,便只剩下三個人,也就是昨日你們所見的三個人。
  如今這偌大一個莫幹山莊便是老夫一人了。今日老夫不與你們硬打,老夫這莫幹山莊,天上的屋頂,地上的牆壁梁柱,地下的翻板暗道,全是極為厲害的機關。老夫今日要與你們以智慧周旋,二位賢姪請進來吧。”
  司馬洛說罷,身子一晃,便退回了莊內,莊門大開,便如一張血盆大口,等著從家二兄妹進去。
  從姍與從北池對望一眼,從北池傳音入密道:“小妹,小錢達給我的地圖,你看熟了?”
  從姍點點頭,向著莫幹山莊內道:“司馬洛,你今天不會跑麼?”
  莊內,司馬洛道:“老夫艱辛創業於此,老夫本人誓與山莊共存亡,不會跑的。二位只管進來。二位如是怕機關厲害,不妨就此作罷,老夫從此不履江湖如何?”
  從姍道:“哥,答應了吧。”
  從北池道:“不行!父母大仇不報,算什麼人子人女?”
  從姍道:“哥,你為何不以天下武林蒼生為念?就此作罷了吧!”
  從北池怒道:“為兄在太行山洞中被人打得七暈八素時,少林武當的和尚道士誰想過下洞來看看為兄是死是活?天下武林蒼生與我何干?”
  從姍道:“少林武當掌門當初自顧不暇,情有可原。”
  從北池怒道:“住口!你不進去,我一個人進去!你如再要多嘴,為兄去江湖亂殺一氣,看誰能擋住我!再說,只有將這司馬老兒一舉殺了,才能根除為害武林的禍害,你連這也不懂麼?”
  從姍想想,這話也是道理,當下便道:“好,我兄妹二人進去。衛大哥,請你照看外面這些朋友,莫要他們進去枉死。”
  黃河蛟出列道:“主人,我等人多,何不一舉將這莫幹山莊一把火燒了,二位主人又何必進去冒險?”
  沂蒙二魔道:“咱們這百數十人,便一磚一瓦地將這莫幹山莊拆了,也用不了幾天,盟主兄妹又何必與他多作周旋?”
  莊內,司馬洛道:“賢姪女不要聽信小人之言了。快進莊來與老夫決鬥吧。你兄弟如要燒莊,老夫一是可以北上,想來你們要追上老夫,還不是那麼容易。二是我這莊內,還關有好些活人,皆是老夫俘虜的人質,你兄妹不以這些人的性命為重麼?”
  從北池怒喝道:“司馬洛,你不要跑了,小爺來也!”
  說罷,向從姍一打手勢,兄妹二人身子一晃,便直向莊門射了進去。
  二人腳不沾地,一射而過山莊門樓,並不觸及任何機關,但二人一射過時,從門樓上忽然打下萬點寒星,齊射二人,將門樓以內的四丈方圈,全部籠罩在內。二人早疑有此,已經先想好了對策,射進門樓時,盡展功力,速度竟搶在暗器速度的前面,二人腳一沾地,已藉勢斜射起,騰空四丈多高,那些暗器便盡數打在地上,二人這才落下地來,哪知腳才沾地,那地卻忽然往下一沉,翻板已經下,下面竟是一個三丈多深的大坑,兄妹二人本已經下,此時二人對拍掌,便又升起,落在大坑邊沿,這邊沿是實地,二人這才站穩。
  司馬洛不知在何處道:“這些小玩意,當然難不住你兄妹二人。當初設計這暗器時,莫幹山莊還沒有身手如此之高的敵人。你兄妹二人不妨再跟老夫進來。”
  從北池道:“來了。”
  身子一射,便向一片屋頂射去,雙腳分開落在兩行綠色的琉璃瓦上,中間隔著一溝紅色琉璃瓦和一溝黑色琉璃瓦。
  從姍身子一射,同樣在屋頂上認准綠色琉璃瓦分開站立。
  遠處傳來司馬洛充滿驚詫的聲音:“你……你兄妹知道這秘密?”
  從北池道:“你知道用錢買八大門派的武功祕籍,我從家也知道用錢買一些武林秘密。司馬洛,你那不爭氣的靈台兒,幾年中,用了我從家近三十萬兩銀子,你不知道麼?為了核實他賣出的秘密,我從家又花了十萬兩銀子買通了你最心腹的弟子。真值得啊!前後四十多萬兩銀子,當初還覺花得多了點,可如今看來,再多花點也值得。”
  遠處傳來砰地一聲震響,顯然是司馬洛大怒,擊碎了什麼東西。
  良久,才傳來司馬洛的聲音,他這時的聲音已經平靜下來了:“老夫差一點中了你的離間計。老夫的舊人,能選進莫幹山莊的,無不是十分可靠之人,絕不會有人為了幾萬兩銀子出賣莫幹山莊的。你家一定是派了什麼人到我山莊來臥底。
  只有這一種可能!”
  從北池道:“司馬洛,你怎不講講你那不肖之子?”
  司馬洛道:“我那兒子,風流成性,花銷可能大了一點,但他絕不會了賣他自己的家。”
  從北池此時為了攪亂司馬洛的心神,乾脆便胡編一氣:“司馬洛,你那兒子豈止是花銷大了一點?你聽我將他的事隨便講點給你聽。杭州,他有十三家外室、西城王家老巷子便是三家,都是十六歲的蘇州美女,每家外室配兩個丫環、一個老媽子。在蘇州,他有六家外室,也是每個外室夫人配二個丫不,一個老媽子,在應天,他有三家外室夫人,那些地方他去得少點,便配一個老媽子,不配丫環,那還是小爺供他不起,給他出的這個裁減丫環的好主意哩。揚州又多了。揚州美女不如蘇杭出名,但揚州美女實際上更深沉秀雅一些,你那寶貝兒子在那裡又找到了用武之地,一下子便弄了七家外室。司馬洛,你那寶貝兒子,每次在江湖碰見小爺,開口便是三萬五萬。你只道你那兒子不賣家,是不是?你知道小爺用了什麼手法?小爺買了蘇杭美女,安在你那寶貝兒子身邊,酒後枕邊,什麼話套不出來?小爺有一次將你兒子灌醉,背他回家,他怕你看見,沿路走,沿路對小爺講機關在哪裡,在哪裡。還囑咐小爺不要碰著機關,直叫小爺小心一點,小心一點。司馬洛,小爺常常半夜潛入你莊中,約你兒子出去快活,你想,你家還有什麼秘密,對小爺是秘密?便是你那得意的歌妓舞妓中,有兩三位也是小爺的紅顏知己哩!”
  只聽“哇”地一聲,傳來司馬洛氣得吐血的聲音。
  從北池回頭得意地望著從姍,得意至極地笑著。
  從姍卻緊皺著眉頭,道:“哥,你這攻心之計也太惡毒了些!”
  從北池臉上怒色一閃,道:“天下就只你好!”說罷,雙掌猛推,一股極強力道打在三丈外的瓦背上,頓時便將瓦頂擊出一個大洞,從紅色的破瓦處,射出無數暗器,從黑色的破瓦處,漫出一股黃煙,但二人在三丈外,這些暗器毒氣當然傷害不著他二人。
  這時,只聽遠處傳來一個祥和的女聲:“姍兒,你很好!”
  從姍一聽這聲音,便驚喜交集道:“老人家,是你來了!”
  那祥和聲音道:“是。正是老身。老身一直在暗中注視著你。”
  從姍道:“老人家,姍兒腳下是機關,姍兒不能給你磕頭,請你老人家恕罪。”
  那祥和聲音道:“姍兒,你很好。我很喜歡你。你哥可就不太好了。他的武功,如今天下極少有人能製住他。他這心性發展下去,極易陷入魔道。那時,只怕又會給天下武林帶來新的災難。你很好。老身還望你能多勸善你的哥哥,千萬不要讓他入了魔道才好。”
  從姍道:“是。姍兒遵命。”
  從北池道:“是地仙老人家來了麼?老人家,你太瞧得起晚輩了。”
  那祥和的聲音道:“從北池,老身知道,老身的說教你是聽不進去的,老身也不願意多費脣舌。但有一句話,我卻還是想要對你說一說。”
  “請老人家指教。”
  “你要明白,你的武功並不是最高的。山莊外的衛靈壁,武功比你高。靈猿真人還有三個弟子,武功也不比你差多少,更別說靈猿真人本人了。 女門還有三把硬手,武功也在你的左右。我玉鳳門,能在武功上克制你的,大約有兩個能克制你。所以,你如存心要走魔道,老身便不妨將這些天下人都不知道的底細抖點給你聽。 ”
  從北池大驚失色,道:“晚輩不敢存心走魔道。只是,有時被逼不過了,忍不住心性,要幹那一點邪魔之事,那也是無法可想的。”
  那祥和的聲音嘆道:“是。這心性一途,是教善不了的。
  老身也不勉強你了。姍兒。”
  從姍斂衽為禮道:“姍兒恭聽老人家教誨。”
  那祥和的聲音道:“你在此處還有一劫,這一劫過後,便一切都好了。你如今已是大江南北三十多個武林大豪的盟主,空寂師太已打算定你為峨嵋派下一代掌門。老身這玉鳳門,平日從不管江湖閒事,只是事急時,才被逼出來走走。此事過後,我讓玉奴來接你,老身傳你飛劍術。如有人硬要為魔為害,你不妨以飛劍術製他。 ”
  從北池道:“老人家為何要在我兄妹間製造殺伐潛禍?”
  那祥和的聲音道:“老身不願外人和你糾纏不清,讓你家中有人能管管你也好。姍兒福緣甚厚,能成一代武林領袖,造福天下。還望你不要和他為難。”
  從北池道:“是。老人家教誨,池兒不敢不遵。再說,她畢竟是我的親妹子,什麼事我還不能讓著她點。”
  那祥和的聲音道:“你如真能這樣言行如一,那很好。就只怕你心機太深,說的是一套,做的又是另一套。姍兒,你師父有四句偈語,托我轉贈給你,你記住了。”
  從姍道:“姍兒聽著。”
  那祥和的聲音道:“你師父這四句偈語是:‘遇落便落。遇入便入。遇活便隨。遇擁便登。”
  從姍道:“孩兒記住了。只是孩兒一點也不懂。”
  那祥和的聲音道:“我也不懂。你師父懂,但她卻不能洩漏天機。你下去吧。我要走了。”
  從姍道:“是。請老人家恕罪,姍兒不能磕頭恭送你老人家。”
  司馬洛聲音謙恭地在遠處道:“老人家,司馬洛在這裡給你磕頭了。”
  但這祥和的聲音卻不再響起。
  司馬洛又在遠處道:“司馬洛向老人家磕頭請安。”
  但那聲音還是不再響起,顯然已經走了。
  司馬洛在遠處嘆道:“司馬洛福緣好淺。近在咫尺,地仙連話也不和司馬洛講一句。司馬洛活在這世上,還有什麼臉面和樂趣?司馬洛自以為武功在天下已列前三名之一,再努一把力,便可穩拿天下第一。不想這一數,竟將司馬洛排到第十幾位上去了。稱霸稱霸……司馬洛稱個什麼霸?”
  話音一落,山莊的左上角已經傳出濃煙,從北池大驚道:“不好,司馬洛要燒莊了!”從北池說罷,身子已向那冒煙之處搶去。他明白司馬洛一燒莊,人便要逃,便要帶著家小出海避難或北走關外,他要搶去格殺司馬洛。
  從姍一見濃煙冒起,也是一驚,她幾乎是和從北池同時喊叫:“不好!這莊中關的人質要被燒死了!”
  說罷,人也從從北池用雙掌掌力擊出的那個屋頂破洞中直落下去。
  遠處又傳來那個祥和的聲音的一聲嘆息,她說:“衛靈壁,你都看見和聽見這一切了。”
  衛靈壁在莊外道:“晚輩都看見聽見了。老人家,這便是空寂前輩說偈的第一句‘遇落便落’吧?”
  那祥和的聲音道:“正是。正是這孩兒一片慈心,直衝靈霄,天意感應,福緣才現。衛靈壁,盼你好自為之。”
  衛靈壁磕頭道:“晚輩終生謹記教誨,不敢沾惡。”
  這以後,那聲音便沉寂了。
  卻說從姍從那破瓦洞上落下去後,正落在一間空蕩蕩的大廳上。這大廳很大,但很空,幾乎沒有什麼擺設。她想,這關人質的地方,一定是既偏僻、又隱祕、又堅固的地方,說不定便在什麼地下的地牢之類。於是,便以龍泉劍在四壁和地上敲打尋找。
  她在四壁和地上敲打了一陣,沒有什麼異象異聲,正準備覓路出去,忽然覺得大廳正面那張練功的大榻有些古怪,便走了過去,仔細觀看。
  那大榻似乎是木製的物件。從姍伸手掀開榻上的軟毯,看見下面有一個鐵環,鐵環連在大榻的木架上。
  從姍想了想,便以隨身帶的飛抓抓住鐵環,自己牽著長繩,走到七八丈外,用力一拉,那木榻便從牆邊移開了。
  木榻剛一移開,那木榻上面立即打下數百點暗器,從下面又對射出數百點暗器,覆蓋了方圓四丈的地面。暗器盡是弩釘彎鏢,密如牛毛,連從姍手中握的長繩都打斷了。如是一個人不能眨眼之間射出四丈外、落在沒有機關的地面上,那是萬難逃過此劫的。
  從姍等機關發過了,才慢慢走過去,一看那大榻下面,果然是一個洞口,當下便將火折打亮,慢慢走了下去。
  從姍進去前,還摸出錢達的圖來看了看。圖上沒有這個洞。顯然,這是進階機密,小錢達即便成了司馬遷武的貼身僕人,也是接觸不到這裡的。那木榻的秘密就不在地圖上。但或許這洞中從此便無機關,或許這洞中便有機關,也仍然以顏色區別。
  走了一陣,果然發現一處洞壁上有一個白點,白色在莫幹山莊的暗道機關中代表陷坑,紅色是暗器,黑色是毒氣,綠色是通暢,黃色是箍拿。從姍站在一個綠點面前,遙遙發出掌力,向那白點下面的路面上打去,果然,軋軋聲響,那路面向兩邊分開,又現出一個坑來。
  從姍走過去一看,下面是一個三丈左右的豎洞,豎洞旁邊,似乎又有一個斜洞。於是,從姍站在洞口,用掌力向洞底打去,果然,掌力一觸洞底,便又是無數暗器打出。從姍直等到暗器打完後,才跳下去。
  果然,那斜洞後面是一個一人多高的通道。從姍過去一看,左面有一道鐵門,右面又有一道鐵門。
  從姍道:“有人嗎?”
  左面門內傳出一個暴躁的喝聲:“裝什麼腔!你家關老夫在這洞底數十年了,還問‘有人嗎?’這不是明知故問嗎?”
  從姍聽那聲音異常蒼老,便道:“前輩錯了。我不是莫幹山莊的人,我是陽泉水家的從姍,我哥正在外面捕殺司馬洛。
  我受白茜老人之命,前來搭救司馬洛所關的人質。”
  那人待從姍一說完,便急匆匆地道:“好!好!你快將門找開,放老夫出去!”這人的脾氣看來異常的躁急。
  從姍道:“前輩莫急,晚輩還得先看看這門怎麼開,有沒有機關。”
  那人忽然鎮定了下來,道:“好,老夫在這牢裡關了三十二年。三天沒有人送飯來了,所以有些躁急。右面牆壁上有什麼機關,來人每次都是先在上一按,門便開了。”
  從姍用火一照道:“找到了。”說罷,用手指在一個綠點上一按,那鐵門便開了。
  只見裡面是一間牢房,正面一堵鐵壁上,左右兩把鐵鎖,鎖著一個滿頭白髮的老人的雙手,地下又有兩把鐵鎖,鎖著這個老人的雙腳。
  從姍一怔道:“莫幹山莊這個樣子鎖著前輩,前輩怎麼吃飯?”
  那人道:“司馬洛孝心倒好,每次都令送飯人餵老夫服食。”
  從姍道:“晚輩這就來解脫前輩。”說罷,將火插在石壁上,便以龍泉劍將鐵鎖削斷,那人抖了一抖手腳,站了起來,雙手揖拜道:“多謝姑娘……”那人站在離從姍二步的地方揖拜說到“多謝姑娘……”的“姑”字時,雙尹忽然閃電般地擊了一掌,正正打在從姍的胸上。從姍猝不及防,頓時便被打在石壁上,口一張,“哇 ”地一聲噴出了一口鮮血。
  但從姍自從進入莫幹山莊,功力一直凝聚未散,時刻都在防備危險出現,所以,這人的雙掌儘管力道很強,力道打在從姍身上時,從姍的護體神功已經發生了護體作用。從姍固然受傷吐血,那人卻也被從姍的護體神功震退到另一面牆壁上重重地撞了一下,從姍此時武功已高及絕頂之流,功力達百三四十年,這一掌雖然傷了她,卻還不能使她喪失抵抗力。
  從姍胸部被擊,頓時大怒。這女孩子的胸部,是她最敏感、最羞怯的地區之一,如今被人重擊,豈有不怒之理?只見從姍長劍一揮,欺身上步,刷刷刷便是三劍。這牢房本來就窄小,那人閃無處可閃,避無處可避,武技更不是從姍這崔家劍法的對手,頓時便雙肩被挑出二個大口子,腹上被刺了一個洞,然後,從姍以劍尖指著他的咽喉道:“說!你是什麼人?”
  那人臉色蒼白,道:“好高的武功!”
  從姍喝道:“說!你是什麼人?”
  那人沉默了一下道:“江湖都說從姑娘宅心仁厚,不知可否饒了小人一命?”。
  從姍喝道:“那要看你說不說實話了!”
  那人道:“小人是開碑手宋當山,受司馬洛之命,昨日被假囚於此,目的是等你兄妹來解救時,藉機殺你兄妹,如無機會殺你兄妹,便潛入你們的隊伍中,伺機而動。”
  從姍又喝道:“還有沒有?”
  那人道:“沒有了。小人如潛入你方,要幹什麼,臨時才有人來通知。”
  從姍此時滿心羞辱,那被花茂雲所辱的屈辱感一直埋在心裡,此時乳部被這人雙手打擊,這屈辱感便如火山一般爆發出來!她怒道:“對面牢房關的是誰?”
  “關的是老太湖王的夫人。”
  “她為何不說話?”
  “今天早上司馬洛還又點了她的啞穴,實際上,不點她的啞穴,她也活不了多久了。”
  “為什麼?”
  “她被長期辦禁,身長爛瘡,而且,兩天沒有人送東西給她吃了。”
  “你說的可是真話?”
  “小人說的句句是真。”
  從姍道:“你這下流的狗才,我饒了你性命,卻饒不了你這下流的雙手!”
  說罷,兩聲輕響,一聲慘叫,那開碑手宋當山的雙手已被齊臂斬掉,癱軟在地上。從姍上前點了他雙肩周圍的穴道,止住了流血。出屋而去,再也不去管他。
  從姍走到對面牢房,找到暗門開關,打開鐵門,只見牢房角上坐著一個老嫗,身上發出陣陣惡臭,正睜大了發亮的雙目,望著進門的從姍。
  從姍道:“你被點了穴道?”
  那老嫗雙目眨了一眨,表示:“是。”
  從姍一手提劍戒備,一手遙點,先解開了這老嫗的啞穴,問道:“你還有哪些穴位被製?”
  那老嫗道:“姑娘不必防著老身了,老身貨真價實,被司馬的父親囚在這裡達四十年,這一身爛瘡是裝不出來的。姑娘放心好了。你在那面的遭遇,老身都聽見了。只是啞穴被點,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無法向你示警。”
  從姍仍然以長劍指著她問:“你是什麼人?”
  那老嫗道:“老身是第十二代太湖王的夫人。”
  “你兒子叫什麼名字?”
  “我兒子叫許達。他的父親和我在四十年前被 女陰魔抓來作為人質,那時他才十四歲。老身現在已是七十二歲的人了,我兒子那時還未婚配,姑娘可別問我兒子的後人叫什麼名字,老身是答不出來的。”
  “那麼,你的丈夫呢?”
  “我夫妻二人是分開來關的。他被 女門關在關外。”
  “這麼說來,”從姍邊想邊問,“這 女門與莫幹山莊的勾結是由來已久的了?”
  “正是。五十多年前,司馬洛的父親與 女陰魔還是一對老情人哩!”說罷她將司馬飛與安娥的故事講了一遍。
  “原來如此,晚輩明白了。晚輩該解哪些穴位?”
  “你將承淵穴為我震通就行了。”
  從姍道:“好。”
  伸出手指,遙遙虛點老嫗的承淵穴相關的穴位,頓時便將她的左右足陽明胃經脈輸通。
  但老嫗卻並不站起,仍然斜靠牆壁,坐在那裡。
  從姍道:“你怎麼不站起?還要我來扶你麼?”
  老嫗道:“不必。你來扶我,我又好趁機擊你一掌麼?你走吧,我不想出去。”
  從姍本來劍指著她,此刻因為好奇,不禁垂了下來。
  “不過,姑娘,我想問你幾句話。”
  “前輩請問吧。”
  “你剛才在外面說你是陽泉從家的人?”
  “是。我是是從于的女兒。”
  ““從于?哦,我記起了,我被囚以前,他隨他父親到應天辦事時,我見過一面,那時他才是一個幾歲的孩童,老身是因為記得崇敬你父親,才對他有點印象的。那麼,你怎麼能來這裡的?”
  於是,從姍便將紅雪山莊被屠,自己兄妹進莊,搜殺司馬洛的事說個大概。
  那老嫗聽完後,很激動地道:“報應不爽,報應不爽,司馬家也有今天,真是報應不爽。”
  從姍道:“走吧。你的傷重,前面有個豎洞,有三丈多高,你可能上不去,我扶你一把。”
  那老嫗道:“那三丈多高的豎洞,還難不倒我,老身現在一身內力,也是六十多年的修為。只是,老身不想再出去丟人現眼。”
  從姍忽然想起小丫,道:“前輩快出去吧。你的孫女兒許小薇還在山莊外面。”
  “什麼?我的孫女兒許小薇?”
  於是,從姍又將太湖王受司馬洛之命殺人時反被殺,如今是他的女兒許小薇當太湖王之事說了一遍。
  老嫗道:“你剛才說她拜了 女奶魔作義母?”
  從姍道:“這是被迫的,前輩可不要太認真了。快出去吧。”
  老嫗道:“被迫?被迫歸順,已經大大受製於人,大大丟了祖宗的臉了,哪能再認賊作母?豈有此理!”
  從姍道:“前輩快走吧。晚輩下來時,後莊已經起火,只怕快要燒到這裡了。”
  那老嫗道:“我不走。我就死在這裡。”
  從姍奇道:“為什麼?有人救你,你為什麼不走?”
  那老嫗道:“前幾天,我就從司馬洛口中聽到 女陰魔已經發動,剛才你又說了這事,我就不想再出去了。”
  “為什麼?前輩正好出去報仇呀!”
  “我這點武功,出去報什麼仇?我這 身爛瘡,醜死了!
  出去後,別人一看,不談個五年,也要說個三年,這等丟人現眼的事,我可不幹。你走吧。”
  從姍道:“你的孫女兒就在外面,你怎不去見她一面?”
  老嫗道:“我見她一面有什麼意思?我已七十二了,還能活多久?我那孫女兒如是一見我這樣子,只怕以後幾十年心裡都不好受,始終記得她的祖母這個醜死了髒死了的樣子,那才真不夠意思哩!姑娘,你知道老身死不出去的原因嗎?”
  “你剛才不是說了嗎?”
  “不,還有一個更主要的原因。”
  “還有什麼更主要的原因?”
  “我那丈夫,本來被 女門關在關外,如今 女門準備充足了,要進關報仇了,我那丈夫也就失去了人質的價值,也就死定了。”
  從姍忽然覺得無比悲哀,道:“恐怕是這樣。”
  老嫗道:“所以,老身更不想獨活了。也更不想出去見什麼人了。”
  從姍想了想道:“那麼,晚輩要走了。”
  從姍走到通道上,走進了豎洞口,忽然發現那豎洞口被東西擋住了。
  從姍發出掌力,打得“鐺”地一聲,壓洞的竟是一塊鐵板。從那悶聲的聲音聽來,很厚,只怕龍泉劍也刺不透。從姍一驚,連忙回身,走進牢房,老嫗還倚在那兒,她又走進對門牢房,開碑手宋當山已經不見了。
  從姍大怒:“狗才!這種殺不盡的狗才!”
  罵身一過,她已如洩了氣的皮球一樣,軟了下來,再也提不起精神罵人了,心中只有無限的悲哀和失望。當初她如不是胸部乳區被那開碑手擊辱,根本不會斬他雙臂,但她已饒了她一命,而那人卻反倒再次起心要以關閉方法第二次取她性命。
  老嫗在對面道:“又上當了?姑娘,你的心太慈,卻又慈不到以身餵虎那個地步。所以,你這一生將有上不完的當,吃不完的虧。但你的福根是很好的,老身看得出來。”
  從姍坐在對面牢房,過了很久才道:“前輩被囚了四十年,怎地談鋒還有如此之好?”
  又過了好久,那老嫗才道:“老身不是單獨被囚的。老身一直有人同囚一室。”
  “那同囚之人呢?”
  “司馬洛先是想關進一個男人來侮辱我,後來見我二人真心相愛,又將他弄走了。總之他是要折磨我。”
  從姍嘆了一口氣道:“這些狗才,怎麼殺也殺不盡。殺了一個壞狗才,又鑽出一個壞狗才。幸好我已出家為尼。”
  那老嫗驚道:“你已出家為尼?”
  “正是。我已拜在空寂師太門下。只是如今不得出去,出家不出家都是死路一條了。”
  老嫗道:“何必那麼灰心?你哥哥不會想法救你麼?”
  “他能找到這裡麼?即便隔好久找來了,只怕我已餓死了。”
  “不妨。”那老嫗道:“你哥哥和你的屬下,人很多。總會找到這裡的。你只消每日行功時,多修一下辟穀術,維持個二三十天不成問題。”
  從姍想了想道:“前輩講的很有道理。不過,等晚輩先去那鋼板處看看。晚輩有一把龍泉劍,看看能不能將之削開。”
  那老嫗道:“不必試了。有人曾用神兵利器試過。那鋼板,是用滑槽控制的。厚達三寸。別糟踏寶劍了。任何神物也是有限的。”
  從姍想了想,又坐下來。
  那老嫗道:“姑娘,你過來,老身和你講一筆交易。”
  從姍邊走邊問:“兩個要死之人,還有什麼交易可講?”
  老嫗道:“我是會死的,你卻不一定。你坐下,咱們慢慢講。”
  從姍道:“什麼事?你說吧。我能辦到的替你辦就行了。
  也不必做什麼交易了。”
  老嫗道:“老年想早死為快,免得有人下來救你時,看見老身這樣子。老身可是寧死也不願意讓人看見了,傳揚出去的。”
  從姍道:“你想請我一劍殺死你?那我可不幹。”
  “錯了。老身存心要死,那還不容易?撞牆、斷舌、自斷經脈、自擊百會穴,都可以死。何必求你?老身捨不得這一身內力。”
  “捨不得你那一身內力?”
  “正是。老身想以這一身內力和你做一筆交易。”
  從姍明白了:“你是想讓我為你殺 女陰魔?”
  “正是如此。”
  “不必了。 女陰魔本來就是我的殺父仇人。你我之間,談不談交易,我都是要殺她的。”
  “但你功力不夠,殺不了她。”
  “晚輩自有辦法。我一人不夠,還可約人。 女陰魔作惡太多。要殺她的人是很多的。”’老嫗冷笑道:“殺她的人固然很多,但誰也殺不了她的。”
  從姍道:“這是為何?”
  老嫗道:“ 女陰魔練有一種異常狠毒的掌力,名叫寒陰化力掌。這是一種至陰至寒的掌力,凡中了她這掌力者,經脈受這至陰至寒的內力影響,會冰凍,會收縮。於是,中了 女陰魔的寒陰化力掌的人,內力便不再流暢。很快被她的寒陰內力化去,成為廢人。功力低的立時就死。功力高者,也過不了一時三刻。她這至寒至陰的內力,不必掌指著敵之體,和她作對的人,只要遠遠受到一點掌風,就足以致命了。”
  “前輩怎麼知道的這麼詳細?”
  “我的父母就是被她這掌力害死的。”
  “原來如此。這卻如何是好?”。
  老嫗道:“天下只有至陽內力達二百年者,才能不受她這至陰至寒內力的影響。因為如此高的至陽內力才能保得經脈不被冰凍和委縮。還因為如此高的至陽內力所形成的罡氣牆,能將大部分陰寒之氣隔絕在體外。”
  老嫗又嘆道:“只是,這至陽內力的修練者,大多數人性命都不太長。只因這至陽內力有有乾天,有損脈象平衡,所以,修練到二百年以上的至陽內力者,天下是絕無僅有。”
  從姍想了想,從北池的內力修為,不知能不能抵擋?自己的內力才只百三十多年,那是明顯不夠的。於是,她問;“前輩如是將內力度與晚輩,除了殺 女陰魔外,還有什麼其它條件?”
  老嫗道:“還要你將我丈夫的屍骨找來,和我的屍骨葬在一起。還要你從此扶太湖王,你活在世上一日,便要匡扶任何一代太湖王一天。但你只能匡扶,不能要挾。”
  “如若有一代太湖王作惡呢?”
  “那又當別論。老身不是黑道,不會要你違背江湖道義去扶那作惡的太湖王。但你總得在太湖王世家找出性善者取而你之,再加以匡扶。總之不能讓太湖王世家斷了代。”
  從姍道:“好,我同意了。”
  這句話說完,她忽然想起空寂師太的偈語:“遇落便落,遇入便入。”
  如今“落”下來了,又遇到了“入”。真靈。
  於是,從姍走到老嫗面前跪下,拜了四拜。
  老嫗道:“你起誓。”
  從姍道:“晚輩如受了前輩的內力,食言違約,必被亂箭射死。”
  老嫗道:“好。你在我面前盤膝坐下。”
  於是,從姍便在老嫗前面盤膝坐下,背對老嫗,老嫗將六十多年的內力修為盡數度入從姍體內。
  施功完畢,從姍又獨自導引了幾個周天,才回過身來,重新對老嫗跪倒拜謝。
  老嫗道:“你將寶劍藉與我一用。”
  從姍垂淚道:“晚輩受度前輩內力,害得前輩受這散功時的痛苦之死。晚輩只有以後對太湖世家盡心盡力,才能報答前輩的大恩。”
  老嫗笑道:“很好。”“好”安一說完,便痛得不禁呻吟起來。
  從姍道:“由晚輩代點前輩死穴如何?”
  老嫗道:“如此更好。”
  從姍流淚上前道:“前輩……。”
  老嫗道:“我輩武人,何必拖泥帶水。老身以區區六十多年內力,保太湖王民家數代人平安,太值得了。老身也算對得起太湖世家了。點吧!”
  從姍咬了咬牙,倏地伸了食指,點在老嫗的檀中穴上。老嫗身子一倒,從姍忙伸出手去,扶住她的身子,輕輕放在地上。
  這只怕是天下極難一見的善意殺人了!
  從姍怔怔地望著老嫗的屍體,忽然猛烈地哭出聲來。哭了很久,她才站起身來,不忍再看老嫗一眼,走出囚室,盤膝坐在牢房外面的洞道上,調心濾氣,導引周天,練化內力,使之精純。
  不知過了多久,從姍忽然聞到一股煙味,同時,聽到一陣吱吱叫聲。她怕敵人施毒,連忙閉住呼吸,睜眼一看,只見自己的面前,有好幾只老鼠正在地上跑竄。
  她此時目能夜視,視黑夜如白晝,只一顧盼,便看見了老鼠洞。
  從姍高興地大叫:“遇活便隨!”這句話,正是那偈語中的第三句。
  從姍走過去,離著那面半泥夾石的地壁,一掌壁去,頓時便打下了一片泥土。她揚掌向那地壁猛擊,泥土掉得更多現出一塊石頭擋在土壁中。
  此時,從姍已將這洞劈進數尺深了。她見這石頭擋道,便將真力貫注在龍泉劍上,用力去絞削。洞壁一絞穿,忽然,一股濃煙湧了進來。從姍明白已經絞通了。於是,又一掌劈去,頓時便打出壁一個大洞。從姍身子一彈,輕輕射了過去。
  只見那邊是一個斜洞。有無數石級向上沿伸。她冒著濃煙走了上去。不時,便看見了天光。原來,這洞口外面是一座假石山。假石山正在房子旁邊不遠處。房子燃燒,風一吹濃煙便從假石山的石縫裡灌了進來。
  從姍站在那裡,雙掌運是真力,猛地向外推去。只聽轟地一聲,那假山石盡被擊飛,頓時大片天光,明晃晃地照進洞來。從姍長劍在前,挽起一片劍光,身子暴射而出。
  從姍剛一站穩,就聽到一片呼喊聲:“妹妹!”“盟主!”
  “師妹!”
  從姍望著正在園中搜索的人們,長長嘆了一口氣,道:“總算逃出來了!哥哥,抓到司馬洛沒有?”
  “沒有!這老兒一溜煙早跑了!”
  從姍道:“這下面是牢房。咱們將火滅了,下去搜索營救。”
  果然,斜道下面是一排地牢,關了十來位武林人士。其中竟有黃山世家的一位前輩。
  莫幹山莊這一戰,就這樣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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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姹女替身

  當晚,大家在離山莊不遠的地方重新安營歇息。
  主營帳內,從姍、從北池、衛靈壁、鄺秀、許小董一起商議大事。
  許小董道:“姍姐請講。”
  “我希望你脫離 女門的桎梏,恢復獨立,重振太湖世家的聲威。,’於是,從姍便將自己在地牢中的兩樁遭遇講了出來,眾人聽得無不嘆息。
  許小董聽得自己的祖父祖母被隔開囚在兩處,遭遇如此之慘,早已哭得如淚人一般,當下便表示願意脫離 女門,重振太湖世家的聲威。
  從姍道:“哥哥,我家的冤案已經昭明,如今能確定殺的人有四個: 女陰魔、司馬洛、陳妙娘、陳妙棠。其中以 女陰魔為最難殺。因為只有她的武功最高。而且,所有這仇人,如今也可能集中在 女陰魔那裡。所以,咱們當務之急,是趕到黃河一帶去與八大門派會合,聯手對抗 女陰魔。”
  從北池道:“如此甚好。靈壁大哥,你如沒有異議,咱們明日出發如何?”
  衛靈壁道:“兄弟,這事為兄有些為難。一是為兄與陳妙棠有約:她照顧梅師妹,我不與 女門作對。二是秀妹本是 女門的人,我若與 女門公開對抗,秀妹會感到為難。所以,為兄想去西域格殺靈猿門人。這還因為,靈猿門人是殺我兩個師父的大仇,為兄不得不去。”
  從姍道:“如此甚好。咱們明日早起,一起向西而行,半路再分手吧。”
  當下,從北池便出去安排人準備馬匹。
  剛剛計議完畢,只聽遠處傳來一個聲音:“從盟主,我家公主有請,這就隨老身去吧。”
  從姍匆忙出帳,向那聲音掠去,一眼就看見玉奴站在山口等著,當下連忙過去見禮,跪拜下去道:“晚輩拜見前輩。”
  玉奴道:“好,好。老身運出八成功力,竟然阻擋不住你的下拜。真好。來吧。”說罷,玉奴便騰身飄起,御風而行。
  從姍不懂這御風而行的仙家功法,空有一身超過玉奴的內力,卻只好騰身而起,一掠十丈,腳一拈地,再騰身而起。
  如此一來,他的速度比玉奴快,但卻充滿火霸之氣,全無優雅之風。
  玉奴笑笑,也不說話。
  二人走了約有半個時辰,卻已在百里之處,進入了天目山區。
  白茜老人正盤膝坐在一個山洞面前,等著二人。
  白茜老人單名一個珠字。乃是明英宗年間人。她的曾祖父常懷遠,乃是明太祖手下大將常遇春之子。她的曾祖母是朱元璋的女兒。明太祖有晚在嬪妃郭玉鳳宮中寢後,次晨,郭妃進羹微寒,太祖嫌碗燙手,以碗擊郭妃。郭妃不及躲,被扔中額部。郭妃羞憤自盡。郭妃自盡前,託心腹宮女將才屆一歲的女兒帶出宮中,托孤於她的後家妹子。郭玉鳳的妹子為養育這個嬰女,終身不嫁,將女嬰帶至雁盪山養大,親收為徒,又托四方高人拜門傳藝,歷崑崙、游天山,渡東瀛,將郭妃的女兒調教成了一個大劍俠,後來成了地仙式的武林人物,被英宗年間人稱為鳳仙。
  白茜珠便是這鳳仙的曾孫女。
  白茜珠當年十八歲,與當時一個大仁人志士崔長風奇戀成婚。後來崔長風反對他的父親崔乙叔稱霸武林,被父親殺死。白茜珠報仇後,隱回東海普陀山島,終身懷戀亡夫,盡心盡力調養崔長風的一子(即本書中的崔烈老人)一女。白茜珠乃是歷時百年的武林領袖。如今年事太高,無力再管江湖之事。
  白茜老人見從姍到來,先呼道:“從盟主來了。就請席地而坐吧。”
  從姍大急,急忙跪下道:“老人家如此稱呼,姍兒無地自容。”
  白茜老人道:“你快起來。你如今是武林盟主。老身能受你一拜,卻不敢受武林盟主一拜。你先坐下。”
  從姍道:“姍兒雖與老人家無師徒之名,實有師徒之實。
  姍兒如不先拜老人家,不敢坐下。”
  白茜珠笑笑,坦然受了從姍四拜,直到從姍拜完坐下,才道:“很好。你如今的內力已經可以抵擋 女陰魔的寒陰化力掌了。也勉強可以和靈猿真人一搏了。但你空有一身內力,卻也要先有“意”。這“意”,便是運氣的仙家法門。如不懂這運氣的仙家法門,意不能存想,氣也不會自行外發。真力充沛時,人有飄飄欲仙之感,但卻飄不起來。就如你剛才與玉奴一起行來時一樣,就是因為不懂御風飄起、凌虛而行的運氣法門。”
  從姍道:“是。”
  白茜老人道:“老身昨日接到飛鴿傳書,八大門派在武台山與 女讓接了第一仗後,吃虧不小,如今全仗我那孫女兒蘇嵐一力頂著。八大門派這一這仗著五台山的天險與 女門對峙,一邊飛鴿傳書回去搬取閉關不出的元老前去。但老身怕這元老前去,也不一定能敵得住 女陰魔。所以,老身傳你運力禦氣的仙家法門後,你就直接從這裡騎馬直去五台山。
  我已令人替你準備了一匹千里馬,此馬名“烏龍”,乃是大漠一位朋友去年送我的。此馬一個晝夜可行一千五百里。一個晝夜後,你自己行功一個時辰,讓馬也小歇一個時辰。不要住店餵馬,免生意外。你只須將此馬放在山谷間,它會自行料理。如此急行,三日後你便可到五台山。馬在山下嘶叫,我那孫女兒便會下山來接應你。如若有機可乘,不妨先放手殺上一陣,將 女陰魔的黨羽剪除一些,再與八大門派共商退敵之策。”
  從姍道:“孩兒記住了。”
  白茜老人道:“你哥哥那方,我會請玉奴去知會他的。你可放心前去。”
  從姍道:“是。”
  白茜老人道:“現在你坐到我身邊來,面向前面。老身先傳你飛劍術。這以氣禦劍的仙家法門,第一步要先練會真氣的成束髮放。這真氣如不能在掌心勞宮穴集束外發,便禦不住長劍。長劍發出之後,意不能斷,氣不能斷。意連則氣連,意斷則氣斷。練會真力的禦使後,再練直行飛劍術,最後練習最上乘的以氣禦使劍法的最高飛劍術。最後這法門估計你要三個月才能練會。你先記住口訣,以後慢慢練。但今晚你要先練會一套專門克制 女陰魔那 女劍法的飛劍套路,用以專門對付 女陰魔本人。”
  從姍道:“是。”
  白茜老人道:“好,注意了。氣導手三陽經。”
  從姍此時的真氣導引極快。因為真力充沛,一切玄關皆已衝開,經、脈、奇穴、鬼穴、隱穴、無不真力充沛。此時,她不必調息凝慮聚氣,只消略一存想,便真力流暢。
  白茜老人念道:“集大椎。”
  於是從姍便遵循白茜地仙的口訣,沿著她喊出的一個個穴位,將真氣集中導引到手厥陰心包絡經的勞宮穴。
  白茜老人傳了她如何集束的法門後,道:“你且先對著十丈外的那棵大樹發力試試。”
  從姍慢慢翻起右掌,掌心對準十丈外的那根合抱粗的大樹,內力一吐,只見一束白光一閃,擊在樹身上,“嗤”地一聲,真力竟將那直徑逾尺的大樹擊出一個拇指粗的空心洞眼。
  白茜地仙道:“很好。以下再一層一層地練。”
  如此一層層地傳功,直過了五個多時辰方才傳完。以後又由從姍自己單獨練了一個時辰。然後,白茜地仙又傳她以氣御風飛行的最高輕功法門,以及其它種種輕功中以氣變勢的法門。
  原時來時,天光大亮。白茜老人才道:“好,姍兒,你該走了。我的孫女兒叫蘇嵐。在崔從二家的親序中,算來你們是平輩,你便稱她一聲老表姐吧。”
  從姍拜跪下去,垂淚道:“姍兒此番遭逢大難,但這大難比起老人家和其它前輩對姍兒的愛眷來,卻又不值一提了。姍兒活在世上一日,便一定要以畢生心智武功,為武林同道造福,以報老人家的大恩大德。”
  白茜老人道:“很好。你走以後,我也該回普陀山島了。
  你隨玉奴去吧。馬在下面。”
  從姍恭恭敬敬地磕了四個頭,她本想磕足九個,但第五個頭卻再也磕不下去,只好站起,隨玉奴下山。
  在山下,玉奴一聲輕嘯,那匹“烏龍”馬便從山谷中小跑過來。馬上一應具全,還另有一袋乾糧。
  從姍與玉奴在山下別過,上馬往北行去。
  這“烏龍”馬小跑了一里左右,便開始加速。一時,只見四蹄如飛,幻起萬千蹄影,猶如蹄不沾地一般向前飛行,從千行低飛的飛鳥旁邊奔過時,也是一掠而過。官道上的行人及其它騎者,均只感到一團巨大的灰影從身邊飛掠而過,然後才感到黑影煽起的狂風,吹起衣袍,卷起風沙。人們盡皆駭然,不知這是何物。
  如此奔行,在第三天的上午的巳時,便到了五台山下。
  但山下一片寂靜,一點聲音也沒有。也不見一個人影。從姍知道這神駒極有靈性,不必擔憂,便將馬放在山間,自己一從展開輕功,掠上山去。
  正行間,忽然聽得前面樹上有兩個人極其輕微的呼吸聲,當下便放慢飛掠速度,向前掠去。
  行到前面,只見無聲無息地從樹上落下兩個人來,擋在從姍面前,這二人皆是五十多歲,一男一女。男的身穿黑袍,身材高瘦,女的卻有些微胖,豐滿富泰。
  那女人道:“何方來的小姑娘?上山作甚?”
  從姍估計這二人是 女門負責阻擋援兵的高手,當下便開門見山地道:“聽江湖傳聞, 女門將八大門派圍在山上,想去看看熱鬧,二位是哪一方的人?”
  那女子冷笑道:“看熱鬧?嘿嘿,你家大人怎地如此少了調教你?竟養出一個蠢女,不知好歹,跑到這要人死的地方來看熱鬧?”
  從姍大怒:“你二人是什麼人?擋在道中幹什麼?快快講明了!”
  那男的沉聲道:“小姑娘,你如是想看熱鬧,便趕快下山去。你如是想去增援那些和尚道士,趁早打消了念頭。有我二人阻在這裡,別說是你,就是八大門派的增援到來,只怕也要三十個時辰才能打過去。我看你長得很美,不忍摧花損麗。你快走吧。”
  從姍道:“你既然還有這麼一點善念,我不殺你便是。快快讓開。”
  那二人對望一眼。男的有些疑惑地道:“你是什麼人?”
  從姍知道上面戰況正烈,不願多說,抬手便向二人各自點出一指。這魔殺指無聲無息,在她此時的功力下使出,比眨眼帶快百倍,那二人空白武功奇,竟不能躲過,頓時便被製住了穴道,不能動彈。
  那男人大驚:“魔殺指!”
  那女的大叫:“這人正是從姍!”說罷,便要發出呼嘯向山上報警。
  從姍知道二人要報警,不待二人發聲,抬手二點,又已製住了二人的啞穴。那女人正要報警,口唇剛開,已被點了啞穴,發不了聲來了。二從剛覺得啞穴被製,面前已經沒有了人影。
  從姍再度上山,便不走梯道,改從樹頂上的樹葉之上踩樹飛行。
  行到半山時,只見遠處大廟前的廣場上。黑壓壓地站了兩堆人,中間正傳出兵刃的破空之聲和掌風指風的破空之聲。
  從姍受令增援,眼見二家正在激鬥,當下便不隱身,直掠過去。掠過最近的一棵大樹時,御風飛行,直往場中落去。
  場中打鬥的二人,正是 女陰魔本人和蘇嵐。 女陰魔一方約有百三十人左右,八大門派一方卻有近三百人,其中一半是洞庭王帶來的楓木盟人。
   女陰魔和蘇嵐鬥得正急,不及分神。但雙方觀戰之人,卻齊齊看見了從姍。眾人只見一個十八歲的年青姑娘,從將近二十丈高的參天大樹上御風而下,長袖輕揮,不帶半點風聲,輕飄飄斜落下來,真如仙子凌空降臨一般,無不驚駭異常。
  忽然,從八大門上派的陣營中,爆了出一陣歡聲:“盟主來了!”
  從姍剛一落地站穩,那些人便黑壓壓一片齊齊彎腰揖拜道:“各位免禮。且先觀戰。”說罷,走向前排的各大掌門和幫主。
  前排一字排開著八大掌門人、五台山方丈、丐幫幫主、洞庭王等人。如此陣營,只怕武林有史以來都還少見。眾人對著從姍,略為敘禮。其中少林武當二掌門卻跌坐在地上,正在垂目運功,頭頂冒出蒸蒸熱氣。
  從姍向洞庭王點點頭,徑直走到峨嵋派空寂師太面前,跪拜下去道:“弟子從姍,拜見師父。”
  空寂師太扶起從姍道:“姍兒來得正好。二位掌門人受了寒陰化力指,服了玉鳳門的地靈丸,正在調息。咱們不忙敘禮,且先觀戰。”
  從姍道:“是。”說罷,站在空寂師太身邊,注視著戰場。
  只見 女陰魔一雙肉掌翻飛舞動,打出陣陣掌風,其中夾雜著極強的破空指力。而蘇嵐,顯然在內力上遜了一籌,一支長劍時放時收,正在使著一套極其繁複的飛劍術,將 女陰魔逼在三丈之外,不得近身。但如此一來,蘇嵐自己要攻殺 女陰魔卻也不是易事。
  忽然, 女陰魔飄身後退,退到五丈之處,輕聲喝道:“且住!”她站在那裡,神閒氣定,就象從未打鬥過一般。
  蘇嵐收回飛劍道:“為何且住?”
  “你方來了一位高人,老身要先看看是誰。”
  “那是從姑娘。想來她總有拿你餵招的時候。來,咱們再打過。”
   女陰魔道:“哦,是從于淳的後人了。蘇嵐,你退下。”
  蘇嵐大怒:“妖婦!你不過功力比老身強著那麼一點,竟敢對老身吆三喝四?”
   女陰魔道:“蘇嵐,你別不識好歹!幾天來,老身已經對你仁至義盡,處處忍讓,實在也是看在你祖母的份上。你那禦劍術,為何時放時收?為何時而氣禦、時而手禦?嘿嘿,還不是真力修為不如老身。你禦劍不敢過遠,一是禦遠力弱,二是怕老身斷你氣機,收你飛劍。你玉鳳門能出來應劫的人,盡數被靈猿真人吸引到西方去了,再也沒有夠份量的人到這北邊來對付老身。老身要征服這中原武林,讓這八大門派臣服老身。只因老身要的是活人臣服,不要死人白骨,才儘讓你在此糾纏,沒有早下辣手。你祖母為何不來?是不是太老了?是不是想成仙練岔了氣?蘇嵐,你退下吧。”
  蘇嵐冷笑道:“ 女陰魔,你別大言找場子了。幾天前你們就早已下過毒手了。你們一舉殺了白道四十多人。如非老身及時起來,只怕早已被你殺光了。老身內力差你一點,但你也拿老身這一套手氣同時禦使的劍術無可奈何。咱二人三次交手,實在皆是平手。你要想和我祖母論劍,嘿嘿,只怕還差得遠。”
  這二人皆是老嫗。蘇嵐近八十的人, 女陰魔也是七十好幾的人。但 女陰魔看來卻只有四十歲左右,風姿綽約。蘇嵐卻未免有些老態龍鍾。
  這時,從姍越眾而出,走到蘇嵐邊,道:“前輩三次與這 女陰魔接戰,可否讓姍兒來拿她餵餵招?”
  蘇嵐望了從姍一眼道:“你怎麼叫我前輩?我祖母沒有對你排過崔從二家的輩份麼?”
  從姍道:“排過。但從姍實在太年青,不好意思稱……你為表姐。”
  蘇嵐道:“我輩武人,便直呼名姓又有何妨?”
  從姍道:“是。這 女陰魔仍是小表妹的殺父大仇人。我實在想試試,看能否一舉殺了她。”
  蘇嵐道:“好。你試試吧。小心一些。”她已看出這個小表妹一身非凡功力。她從從姍面目中某些穴位的顏色上,已經看出她練會了禦劍術,便放心地退回到八大門派的陣營中。
  從姍道:“ 女陰魔,來吧。咱們今天是公恨私仇一起清算。”
   女陰魔笑笑,走上前道:“小姑娘,你剛才說我是你的殺父大仇人,你有什麼證據啊?”
  從姍道:“證據便是你身後的陳妙娘!證據就是你搬掉了陽泉從家這座武林重鎮,如今已經公開入關。還有更直接的證據。司馬洛為了讓我兄妹不追殺他的親信家人,已經直承是你們一手策劃了那晚上的血殺。”
   女陰魔笑笑道:“是如此麼?那也無妨。”
   女陰魔隨即又朗聲道:“八大門派這些老滑頭,自己躲在後面納福,卻讓你這麼年紀青青地出來送死。這算是他們送給從于淳的一份葬禮吧。”
  從姍見她又辱及家父,當下大怒:“鐺”地一聲拔出龍泉劍,拔劍之時,有意貫入真力,讓劍身與劍鞘發出共鳴,頓時聲震山谷,那龍吟聲直傳出去好遠,回聲猶如鐘聲一般悠長。
  她喝道:“老妖婆!上來送死吧!”
  空寂師太在後面道:“姍兒,製怒!”
  從姍頓時就冷靜了下來,道:“是。”
   女陰魔道:“出招吧。”
  眾姍更不答話,展開天蠍步,欺身上去,刷刷刷便是三劍,直取 女陰魔的胸腹大穴。
  從姍此時的功力,幾二百年,這一展開攻勢,便連八大掌門中有幾位都看不清她的身形和劍勢。如洞庭王之流,只看見她身子一晃,一團灰影向 女門撲去,還以為她是運足真力,身形彈射而出,才有如此之快。其實,他們哪裡知道,白茜老人早巳向從姍打了招呼,千萬不能對 女陰魔這種絕等高手使用那種無根的打法。須知任何藉勢變勢的劍術武功,只能搶得一時的先機。由於這種藉輕功加速度,然後於變勢出奇招的打法,在真正領略了武學玄奧的仙流之輩看來,實在是不足取的。因為任何變勢,都不能在長時間內保持速度的至始至終一個“快”字。更不能保持身形的長時間的靈活性。如若一擊不中,變勢再擊不中,三變四變仍然不中,其身形力道一緩,身法恢復常態便慢了下來。這時,防守中的破綻,勢必比比皆是。那是太危險不過了。
  再說,如若一個人的功力已達二百年,那步法又是神奇莫測,又何必再冒險藉勢作孤注一擲?她就隨便跨一步,只怕也比普通宗師的飛搶之勢還快。
  哪知從姍這三劍刺出,原處卻沒有了 女陰魔的身形。從姍大驚,身形一變,腳踩天蠍步,倒退回原處時,長劍反揮,將身後左右三方盡行護住,劍芒竟吐出四尺之長。只聽一聲驚咦, 女魔已經站在她原來的地方,滿臉驚詫之色。
  從姍也正好回到她原來站的位置。
  二從對望著,有一瞬,都沒有說話。
  觀戰之人,大多數都感到莫名其妙,不明白二人是打過了,還是根本連動也未動?
   女陰魔道:“好!白茜珠本人沒有來,卻也找來了一個替身。她將壓箱底的絕活兒都傳了給你,對你倒是真好。老身今日殺了你,或者被你殺,都不枉進關走一趟了。你的機變是絕等的。這些武功,蘇嵐使不了來,那是受了資質的限制。再來。”
   女陰魔此時顯得異常興奮,滿面神采飛楊:“從姑娘,殺你父親那天晚上,因為崔烈老兒在附近,咱們四人速戰速決,只想趕快完事,免生枝節。咱四人聯手,不過片刻功夫便將令尊殺了,武功上毫無切磋滋味。老身回關外後深感後悔:從于淳死了,誰來遣我寂寞?莫非要老身萬里迢迢找上普陀山去與那白茜珠論劍麼?所以,你代那白茜珠來五台山,老身很高興。你懂老身的意思麼?”
  從姍道:“或許我懂一點。”
   女陰魔道:“你不全懂,那是因為你天性不好殺。你的武功是逼出來的。你的資質太好了。老身卻是天性好武好殺。
  找不到值得老身出手之人時,心中便感到無限失望,無限寂寞。太好了!咱們再來!”
  空寂師太在後嘆道:“姍兒,這便是所謂嗜武狂。由嗜武則入魔,由入魔而更嗜武。這才產生了稱霸天下的野心。”
   女陰魔望著空寂道:“師太說錯了。稱霸天下,那不過是老身找不到對手排遣寂寞時的一種遊戲而已。或許,稱霸天下後,老身會感到更寂寞,更寂寞。老身要的是有人排遣寂寞。從姑娘,再來。”
  這時,少林掌門忽然站起身來道:“阿彌陀佛!安施主今日是敗定了的。你因嗜武入魔,武學障已生,再難突破。但從施主的武功,卻是由仁念而生。即便她對武學參詳不如安施主歷時之久,這仁武卻是沒有武學障的。安老施主,你那魔武是敗定了。”
   女陰魔聽罷,忽然仰天哈哈大笑:“和尚和尚,你念什麼痴經?你自以為佛法極高,為何不能擋得老身百五十招?”
  少林掌門道:“老衲正因為佛法修為不夠,所以,仁武領略也不夠,才在第一百四十九招上中了你一指。”
   女陰魔道:“好了。廢話說的太多了。從姑娘,來吧。
  那些江湖武師的打法就免了吧。快將玉鳳門的禦劍術祭出來!”說罷,從身上取出一團黑白相間軟繩,抓住裹在中間的一根把手一抖,那團黑白相間的軟繩頓時散開,散落在她的腳下,原來是一根拇指粗細的長索。
  從姍料不到 女陰魔的兵刃是一根長索,不禁吃了一驚。
  當初白茜老人傳她一套以氣禦劍的劍法,用以對付 女陰魔的 女劍法,那原本是思定了 女陰魔那劍法的破解之道。哪知這 女陰魔忽然改用長索對敵,那麼,白茜老人傳那一套飛劍法就不一定能克敵制勝了。
  從姍仔細一看,那根長索也甚為古怪。一般軟鞭,僅長丈餘。如若過長,功力差一點的,就不能揮舞自如,招式更不能精純。而且,一般軟鞭是從鞭尾向鞭頭逐漸細小下去。那原是為了符合力道的運使原理。再則,尖頭如是用真力催硬,還可當作長槍使用。如今這 女陰魔的長索,前後一般,均為拇指粗細,更是長達四丈。如此長索,即要揮舞自如,還要打出精純招式克敵制勝,那是很難的了。可是,如若 女陰魔練到了那個地步,這長索則就成了一件非常厲害的兵刃。
  從姍沉聲道:“好,你注意了。”說罷,她平平伸出右手,放開五指,那龍泉劍便冉冉升起。從姍與 女陰魔隔著四丈的距離對面站著。這飛劍到 女陰魔的頭頂時,便開始繞著 女陰魔的頭頂盤旋。一時,只聽風聲霍霍,那飛劍盤旋著,卻並不急於攻下去。
   女陰魔反倒閉上了雙目,一動不動,猶如入定一般。只有她握住長索把手的手,慢慢握緊,手背的皮膚慢慢由肉紅色變為青白色。
  這時, 女陰魔安娥頭頂的飛劍,盤旋的勢頭忽然慢了下來,慢慢不帶風聲。場中, 女陰魔卻開始揮舞長索。那長索一舞動,頓時便成了一圈一圈的鞭圈,繞著她的身周,成螺旋狀不停轉動,螺旋圈慢慢向上收去。
  從姍此時站在 女陰魔四丈外,右手平伸,掌心向上。忽然,從姍迅速無比地抬起左手,朝著 女陰魔遙遙點去,只聽颼地一聲破空之聲,一道白光一閃,一股極為強勁的真陽洞金指力,已朝 女陰魔右腿膝蓋上的犢鼻穴點去。如是有人的膝蓋被點中,那不出現一個血洞才是怪事,那條腿不因此而廢才更是怪事。
   女陰魔右手揮舞長索,索勢不緩不變,雙目陡然張開,右手迅急迎面一點,只見一道藍光,同樣帶著極強的破空之聲,二股指力在離 女陰魔一丈五尺之外接實,只聽“ ”的一聲大響,兩股指力頓時爆散開來,二人都是身子晃了一晃。
  忽然, 女陰魔頭頂的長劍,已被從姍吐出極強力道催動劍式。那長劍 下子由劍尖斜斜向下的轉動式,變為豎刺式,直往 女陰魔的頭頂偏後的神聰穴刺將下去。
  這時, 女陰魔那成螺旋形護住身周的長索,忽然在頭頂成為一個螺旋小尖頂,將頭頂上空的二尺方圓,護得滴水不漏,從姍催動的劍式,那劍尖就刺在軟索上。二人功力相若, 女陰魔的力道短,從姍的力道長,劍鞭接實,從姍的飛劍便被彈起兩寸,而 女陰魔的鞭圈,只是微微凹了一下。
  從姍大驚。她明白這一劍刺不中 女陰魔,只盼她用長鞭相擋時,那神兵利刃的龍泉劍尖,能將那長索刺斷。哪知那長索硬擋了一下,卻是絲毫無損。原來, 女陰魔這長索,乃是用天蠶絲和海底玄鐵練成的軟絲交織而成,加之 女陰魔真力貫注,所以,龍泉劍也奈何不了她這長索。
   女陰魔等的就是這一招,正如從姍點出真陽洞金指,等的就是 女陰魔以 陰指接招一樣,只見 女陰魔剛用索網擋開長劍,她本人就忽然發動,腳踩玄妙步法,頓時就遠離了飛劍兩丈,她的索網,忽然吐伸,索頭便如一根細鋼棍一般直點從姍的面門。這長索來得好快,就如一個人頭腦中一個念頭閃得一閃一般。這時,只見從姍右手手勢不變,身子忽然向左一折,便出了神仙左右折的奇功,躲開了這一長索索頭之刺。從姍機心敏捷,她的右手本來正在吐出真力禦使飛劍,此時來不及收回長劍或禦使長劍抵擋,便索性棄了飛劍,手一抄,便抓住了索頭,再一挽,便將索頭挽在了自己的手掌上,頓時,二人的身形移動時,便將長索扯伸,成了互相間以內力拉奪長索之勢。
  而這時候,那斷了禦使力道的龍泉劍,正從空中垂直落下地去,只見從姍左手一伸一抓,已經用魔殺天君的無形真力箍功夫抓住劍把,隔著四丈的距離,便向 女陰魔砍去。在旁觀的數百人看來,這仍然是禦劍殺人。其實,這以真力箍握住劍把遙遙砍人,與真氣禦劍的飛劍術,是完全不同的兩門絕頂功夫。魔殺天君的真箍,是由五股指力,從手指的相關穴位不斷氣機地發射出去,力道的尖端彎由收縮捏人或握物,無形力道線的中部,卻是不能任意變形彎曲的。
  從姍左手真力箍遙遙抓住劍把,直往 女陰魔的頭頂砍去。 女陰魔無論如何料不到從姍有這麼一手,頓時嚇出了一身冷汗,而忙中頭一偏,伸出左手屈指一彈,正正彈在劍身上,頓時便將劍身彈開三尺左右。從姍吃虧在以左手真力箍握劍,並不純熟,加之力道線長達四丈,力道減弱,所以被 女陰魔一指彈開三尺。但從姍卻藉機收回力道,將龍泉劍收回,實實在在地握在左手之中。
  二人以左手對敵之時,右手仍然各自死死握住索端對拖。
  此時,二人的真力都灌注在這軟索上,軟索吃飽了真力,硬得猶如一根鋼棍。 女陰魔忽然倏地伸出左手,握住身前二尺處的索繩,想將這四丈長的硬得象一根鋼棍的硬索,當作長槍一般向上一挑,目的是將從姍挑起來摔出去。哪知從姍看見她的左手搭在索身上,便已知她要耍名堂,身形一墜, 女陰魔便挑不起來,反在一瞬間,又成了各自用力後拖之勢。
  突然,從姍的身子順著這一瞬間毫無虛假的前拖力道,直往 女陰魔飛去,其勢之速,直比剛出硬弓的箭矢還要快上,百倍。從姍這一藉勢飛去時,右手已經放開了索頭,怕的是一擊不中,無法變勢。
   女陰魔剛感到索頭對端的力道一失,便已看見一團灰.影,前頭一道銀光,直向自己撲射而來。當下扔了長索把手,百忙中身子向後一倒,倒地之時,已經雙掌猛拍,拍出兩股雷霆萬鈞之力,將從姍拍得斜飛出去,而從姍的身形射至 女陰魔倒地的上空時,左手握著的龍泉劍向下劃出一道弧形,卻已將 女陰魔的長袖斬斷了一只。從婿的身子被 女陰魔的掌力震飛進,便藉勢如飛鳥一般飛了一個極大的弧圈,從 女陰魔部下的陣前掠過,回到七丈開外她剛才站立與 女陰魔對搶軟索的地方,站穩身形。
  這時, 女陰魔的陣營中,只聽“砰”地一聲,向前倒下去一個獨臂人。這人倒下後,一顆人頭離開身子,落在地上,滾出去好幾尺遠才停住。一時,一股狂風將無數斷頭髮刮得滿天飄飛。
  這倒地死亡的人是陳妙娘。
  原來,從姍藉勢從 女陰魔陣前繞弧圈飛過時,順手一劍從陳妙娘的脖子中斬過。這身形劍式都太快,陳妙娘無論如何也料想不到從姍會趁機偷襲她。所以,寶刀從陳妙娘的脖子中間齊齊斬過,那頭部還與脖子連在一起,不曾落下,直到陳妙娘的身子倒下後,那顆頭才落下去。那同時被斬斷的頭髮,也被從姍飛過時帶起的風勢刮得滿天飛舞。
  從姍站在那裡,鬢髮零亂,隨風飄揚,口角噙著幾滴鮮血,急速地運氣一周,才將翻騰洶湧的內力平復下去。
   女陰魔站在那裡,目瞪口呆地望著地上的一塊衣袖,許久沒有說話。
  直到這時蘇嵐才大叫一聲:“好!”
  一時,八大門派這一邊的數百人,同時發出雷鳴般的呼喊聲:“好!”
   女陰魔安娥被從姍斬斷衣袖,從姍被 女陰魔的掌力震飛震傷,這一招本來是從姍輸了。但從姍受傷之際,還藉勢飛了一個近十丈的大弧圈,一劍斬了陳妙娘,這樣看來,實在又是從姍勝了。
  這數百人的喝采聲此起彼伏,此伏彼起,意氣風發,直將從接戰以來處處挨打的壓抑情緒抒發了一個夠,才靜了下來。
  這時,場中才飄過陳妙棠的哭聲:“妹妹……。”
   女陰魔的眼光從地下移開,望著從姍道:“你這幾手打鬥,全是隨機應變的智能武功。極為上乘。很好。數十年來,老身今日還出了一點微汗。真是難得。老身那一挑失敗後,本想藉勢射進用掌力傷。不想你見機竟能比老身還快一拍。”
   女陰魔說時,右手一招,已將地上的長索把手吸在手中,只一抖,長索收回。她又道:“你能排遣老身寂寞,這很好。老身遇到你這全然沒有一定之規的打法,實在感到非常興奮。咱們再來打過。”
  這 女陰魔,明明知道她的弟子被從姍一劍斬斷,卻連頭也不回。望著地下的斷袖時,心中卻在苦苦思索從姍的武功。如今這思索剛有了 點端倪,便又喝戰。
  從姍劍交右手,隨手挽了一個劍花道:“好!再來!殺父屠莊的大仇,不報不休。咱二人只有死去一個,才能暫時有個了結。”
  這時,只聽一貫大師道:“阿彌陀佛!二位施主內力相若,武功也各有長處。只怕三二千招還難以決出勝負。依老衲之見,不如今日暫且收兵。來日大戰,再決勝負。”
   女陰魔道:“也好。讓老身回營多想想,也多幾絲回味。
  從姑娘,你也不妨思索一下老身的武功。來日打時,更有趣一些。”說罷,手一揮,後隊轉為前隊,前隊轉為後隊,秩序井然地下山去了。
  直到 女陰魔走後,從姍才轉過身來,向八大門派這方走來。
  這時,只見洞庭王在前,楓木盟的百數十人在後,朝著從姍走了三步,齊齊跪倒在地,說道:“楓木盟屬下,重新參見盟主!”
  從姍大驚,急忙單膝跪下道:“各位快別如此!咱個早已有約:楓木盟是道義盟,免除拜跪禮。今日大家為何又行起大禮來了?”
  洞庭王道:“盟主的人品武功,已令我等口服心服。不行這屬下大禮,不能表達心意。盟主快請起來,不要讓做屬下的為難了。”
  從姍只好站起身道:“大家都請起來吧。”
  百數十人齊道:“謝盟主!”
  少林武當兩派掌門互望一眼,走到從姍面前。一貫大師道:“當今天下,靈猿門、 女門、莫幹山莊;已經結為聯盟,要對中原武林一舉征服。咱白道卻如一盤散沙,迄今沒有一個象樣的聯盟。老衲聽洞庭王趙施主說,楓木盟以應付這次血殺為道義結盟。劫難一過,從盟主要去峨嵋修真。老衲有一請救,從盟主務心要答應才好。”
  從姍不安地道:“大師但有所令,晚輩無有不遵。”
  一貫大師道:“老衲請從盟主接納少林派加盟。此劫過後少林派再回嵩山自立門戶。”
  武當掌門雲陽子道:“老道步大師之後,也請從盟主答應老道的同樣要求。”
  從姍尚未答話,華山派的冷月塘已經大聲說:“值此中原武林生死存亡之際,咱們正應暫時打破門戶之見,結成一個大聯盟,才能應付這場劫難。以從盟主的人品武功,做總盟主當之無愧。”
  少林武當掌門人,各與 女陰魔直接交戰,為的就是怕門人多死無辜。那由淺入深的一層層到最後,還是要直接同 女陰魔接戰,才能決出最後勝負。所以,這天雙方接戰,少林掌門就搶先而出,直接向 女陰魔叫戰。但在第一百四十九招亡被 女陰魔以隔空指力點中一指。武當掌門替下一貫大師後,第一百四十七招上又被點中一指。從姍一來,便將戰局扭轉。斬斷 女陰魔一只衣袖,還殺了陳妙娘。少林武當二掌門心意相通,請求入盟,怕的是其它門派有異議,能以先求統一。再說,這入不入盟,也不能開口勸別人。所以才有那麼一個舉動。冷月塘那麼一叫,其它掌門人也無話說,紛紛要求加盟。
  從姍大急,雙手直搖道:“不可!不可!我的師尊在這裡,玉鳳門的蘇嵐老表姐也在這裡。而且,在場的各位,幾乎無不都是從姍的長輩。此事萬萬不可!”
  蘇嵐笑道:“如非事情危急,玉鳳門根本就不准有人在江湖走動。更受祖母嚴令,不准接受任何江湖武林隆譽。小表妹不要推了。”
  空寂師太道:“姍兒,為師托白茜老人給你的四句偈言,你得到沒有?”
  從姍道:“弟子得到了。”
  “前三句應了沒有?”
  “師尊料事如神,前三句都應了。”
  空寂道:“那第四句順,就是講的今天這事。你不妨在各位前輩的支持下,先將此劫化除了。異日你自己有什麼事,還賴各位前輩扶持哩!”
  從姍想了想後一句,道:“弟子謹遵師令。”
  五台山的方丈大師妙峰道:“好了。從盟主同意了。大家快請入內,正式商議大事吧。”
  當下,大家喜笑顏開,擁著從姍,進入大殿之內、第三天,雙方再次接戰。為了避免屬下多死無辜,從姍搶先叫戰。 女陰魔也幾乎同時飄身出來。
  這一次,二人都不象當日那樣急於殺掉對方、打得甚為浮躁。這一次,二人皆打得很謹慎,均採取了自保第一,殺敵第二的方法。一時,這一個戰團竟成了膠著之狀,僵持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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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捨身之愛a

   卻說當日從姍北上五台山增援後,從北池率隊隨後而行,也向北行,直往五台山開拔。衛靈壁和鄺秀則離開眾人,聯袂西進,要去秦嶺一帶太白山左近尋找玉風門與靈猿門的戰場,增援玉鳳門。
   衛靈壁這次西進的路線,與他數次東來西去的路線大同小異。二人來到離莫幹山莊二十裡的那個小鎮時,一品居也已經關閉了。大門用木條釘了起來。二人又來到 當初衛靈壁在這裡整日醉酒,以後鄺秀從管庫取來二十兩銀子買了下來等他的那所小屋。二人站在屋中,衛靈壁觸景生情,當日的種種又歷歷浮現在眼前。
  鄺秀知道他又想起了他在這裡所過的那些異常孤苦的日子,便走上前去,輕輕握住他的手道:“壁哥。我們走吧。離開這屋子,就辭別了過去,我們以後回到魔殺天宮,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衛靈壁握緊鄺秀的手道:“是。”
  鄺秀道:“你再也不是孤苦的了。”
  衛靈壁又道:“是。我要辦的事情很多,我再也不會去自尋孤苦。再說,你又在我的身邊,我就更不會感到孤苦了。”
  他牽著鄺秀的手走出小酒店,也不鎖門。一片陽光照著他們二人上馬,出鎮而去。
  向西行去,衛靈壁看見了第一次遇到阻殺之處,頓時勒住馬道;“秀妹,我想到了一個去處,你隨我來。”
  鄺秀道:“什麼去處?”
  “那裡應當有一個山洞,是千面魔怪當時藏身的地方。當日我在無意中發現,卻不敢去探看。如今可不同了,千面魔怪死了。他便不死,以我目前的武功,大約也可以探探。我們這就尋去。”
  衛靈壁帶著鄺秀找去,卻只字不提當日看見鄺秀的師父陳妙棠與千面魔怪苟合之事,怕說出來使鄺秀感到難為情。
  三日後,二人在天目山中找到了那座數百丈高的絕壁,然後找到了那個山谷和小河,找到了那個隱密的山洞。
  那山洞的洞口很小,在一個絕谷底部。山壁上十丈左右的高空,很不容易上去。衛靈壁開始還不相信那個洞口很小,幾乎要爬行而進的洞口,會是千面魔怪選擇的藏身之處。後來自己射到洞中一看,原來裡面很高,才又下來,將鄺秀帶了上去。
   洞不深,大約不過二三十丈。洞雖然高大,但卻一無所有。山洞口射進來的天光,在幾丈以後就逐漸暗了下去,但衛靈壁此時目能夜視,將黑暗之處的洞壁也看得 一清二處。他仔細尋找,果然找到一處泥封的痕跡,當下便叫鄺秀站開,躲到洞口處去,他自己站在斜處,運足掌力,遙遙擊去,只聽得轟地一聲,那裡果然是一處 用石塊堆砌的暗洞。衛靈壁一掌將石塊拍飛進去,頓時現出一個洞來。他本來提防有暗器之類打出,掌力擊後,人已閃開,但卻根本沒有暗器打出來。
  衛靈壁走到洞口一看,只見裡面很亮,站在洞口便能將裡面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裡面是一間天然生成的石室。四壁很光。裡面一切生活用具盡皆齊備。一張大床,竟然還有床幃羅帳。石室不通風,但卻很乾燥。而且,這石室不知為何,竟然一 點沒有一般山洞常有的螞蟻、甲蟲、爬蟲之類,顯得異常整潔。室內很亮,卻是因為洞頂上嵌了一顆夜明珠,發出柔光,將石室照得很亮。
  這時,鄺秀也走了進來,她站在衛靈壁身邊看著,忽然走到床前,對著一對枕頭觀看,衛靈壁也走過去,只見枕頭上有二句話,顏色暗紅,似乎是用血寫成的。
  衛靈壁念道:“攝魂法施我自止,普天之下唯一人。”
   這兩句話寫在兩個枕頭上,一個枕頭各寫了一句,字跡蒼勁,衛靈壁不知怎地,總覺得這兩句話寫在這枕著上顯得很淒涼。因為只有他明白這兩句話的含義。那日 他在懸崖上,看見一個身上長滿黃絨毛的人,被陳妙棠用藥水褪去他的毛髮,全身退光後,那人曾與陳妙棠交歡,這之前他也要求交歡,但陳妙棠一度用攝魂大法制 止他,他就馴服地接受了制止。二人交歡不久,那人又要求交歡,陳妙棠又用唱歌般的聲音要他離谷而去,他又順從地離去。看來,陳妙棠的魔音攝魂大法很能制服 他。衛靈壁當時便懷疑,這人武功那麼高,為何卻處處受製于陳妙棠的魔音攝魂大法?現在他明白這原因了。這原因便是這兩句用血寫在兩個枕頭上的話,人有真愛 時,便不會勉強對方做她不願做的事情了。
  鄺秀忽然道;“壁哥,我總覺得,這屋子裡有一股香氣,與我師父身上的香氣好相似。”
  衛靈壁沉默了一下,終於道:“這屋子是千面魔怪專為你師父置的。”
  鄺秀大驚:“有這等事?”
  鄺秀說罷,起到床邊,掀起枕頭查找。一般人皆有將物件放於枕下睡覺的習慣,鄺秀掀起枕頭,果然看見下面有幾張紙疊在一起,便將紙翻開。那是一封信,而且,正好就是留給鄺秀師父的。
   信上寫道:妙棠吾妻:我今封洞而去,只怕是再也不會回這洞府來了。我的長力不如那崔老鬼,跑上三四天后,便須使計易容,才能將他丟脫幾天,喘得一口氣 後,又去將他引著在中原瘋跑。我累了。如此瘋跑,我的真力耗損過多。有好多次,我真想違背師門嚴令,要麼和崔老鬼決一死戰,要麼就徹底丟開他。可是,你的 師門由你提出同樣要求,我又只好再和崔老鬼在中原瘋跑下去。
  但我實在跑得厭了,我和他跑了一年多,跑了數十萬里。
  我為的師門霸業麼?不,我為的是你。
  三十年了。三十年來,我不斷要你和我一起走,我不斷要你和我成婚,找一處山青水秀之處,結廬而居。你不!三十年來你只有一個字:不!
  我多想一掌殺了你!
   三十年來,我數百次動念頭想殺了你!不!我不是想殺了你!我是想點了你的昏穴、睡穴,就讓你永遠昏迷或沉睡在我的床上,那樣,我每天都可以為你梳理你那 秀麗的長髮,每天都可以看到你那動人而含蘊的笑容,每天都可以聞到你那溫馨的體香,每天都可以輕輕摸一下你那嬌嫩的臉龐……
  但不你不!你不!你不!而我又不忍心做你不願做的事!
  所以我千百次想殺了你,然後和你一起魂斷愛床,同歸西天;妙棠吾妻,我不忍殺你!卻又忍不住想殺你!於是我就只好去殺別人!我每殺一個人,我都對那個被我殺的人大吼:“陳妙棠!我殺了你!”
  我殺了你!我在江湖上找人替你被我殺!我殺了數百人!
  都是殺的你!殺的都是陳妙棠!
  為你!為你!為你!我痛苦發狂為的是你!我殺人放火為的是你!我引著崔老鬼在神州大地數十萬里地瘋跑,為的也是你!
   如今我封洞而去。我怕你要來這兒,所以沒有設計機關,我大約不會活著回來了。我總有一天會忍不住,會不顧一切地和崔老鬼決一死戰。玉鳳門一插手,咱兩家 師門的稱霸便成泡影。那一天,我夢寐以求的那一天,霸業成就,咱們二人張燈結綵的那一天,永遠也不會來了。沒有那一天,我還活著幹什麼?我不如找崔老鬼拼 了!如能真的被他一劍殺了,還可免去和你死別時那淒淒慘慘,悲悲戚戚的情景!千面魔怪一生何等英雄,生平只有玉鳳門能克制老夫!千面魔怪即便要死,即便是 為情而死,也只能戰死沙場!
  別了!愛妻,別了!我一生最喜歡的事情,就是跪在你的面前,讓你替我洗去身上的絨毛,在你低下頭時,我伸手捏一下 你的豐滿的嘴角。如今,這一切都可以了結了。我身上的靈猿乳沉 使我時時發狂,我近來無論如何運功去壓,也壓不住。我功力越高,反而定力越差,這,便是死 象。
  我活著是為你而活,我死了也是為你而死。妙棠吾妻,假如我二家師門能夠成就霸業,那時,靈猿門和 女門反倒會不一次大決戰。天下霸業,打 時聯手而打,成時只容一家。所以,有那麼一天時,你 女門必將敗在靈猿門手下。你別看靈猿門連我一起只有五個人,但這五個人,卻足足當得五十人、五百人、 五千人、五萬人! 女門無論如何不是對手。我不忍心看見你有一天被靈猿門的人遍天下追殺,我將靈猿門的武功私下抄成祕籍,留給你,你只要能破得靈猿門的武 功玄妙,逃過三次追殺,便可終生免得一死。我儘管數百次想殺了你,但那是為了愛。為了愛,我更不忍心看你死於別人之手。所以,我一定要修習這靈猿門的武功 招數。同時,我將師門專解靈猿毒掌的解藥也一併留給你。
  別了!愛妻,別了!這一次是真的別了!我在夢中千百次張燈結綵和你成親,但那都是海市蜃樓,都是南柯一夢,反倒是這死別,只一次,就千真萬確,再無悔改。所以,我夫妻是真的別了!
  蒼天啊!但願二世為人,我一成人出山便遇見你!你一成人出山便遇見我!那麼,中間再無其它波折,再無其它礙難,我們便可一心相許,白頭偕老!
  我真想再捏一下你的嘴角……別了……!
  姜孤生絕筆嘉靖三年衛靈壁與鄺秀讀罷此信,鄺秀早已哭成了一個淚人兒。而衛靈壁,想到如此一個被江湖武林唾棄的大魔怪,原來卻是如此至情至性的一個人,與自己的苦戀倒是異曲同工,心中不禁也被引起了無限傷懷。
  千面魔怪在江湖爛殺無辜,殺人如麻,但從未聽說他姦淫過婦女、搶劫過民女。衛靈壁看完他的信後,才明白他一是被情所逼,發狂殺人;二是他賴以長大所長欺飲用的靈猿乳毒,造成了他身體的瘋魔性。但是,他如不是狂執地愛著陳妙棠,或許他對江湖的危害,反倒不止於殺人了。
   鄺秀哭道:“壁哥,我明白師父為什麼到晚年心性變好,再也不如早年那樣找人吸陽補陰,然後殺掉。我師父原來是被這千面魔怪的至情感動,從此拋棄了早年的 惡行,成了一個能理解至情的人。但她此生便有至情,也已經遲了。所以,她從不逼迫我去吸陽補陰以提高功力,反而處處回護我的貞操。壁哥,我受令裝成歌妓去 打探司馬兄弟的隱情時,也是數次蒙她回護,才免於失身的。”
  衛靈壁摟著好的肩道:“秀妹,其它的都不說了,咱們找找這千面人怪留給你師父的東西吧。有一天,或許能交給你師父,真的能救她一命。”
  鄺秀道:“好。我們一起找吧。”
  二人找了很久,終在巖洞腳下,找到一個很小的暗洞,從裡面找了一個小玉匣。
  二人打開玉匣,首先映入二入眼睛的,是壓在祕籍上的一顆暗紅色的發光珠子。
  “乾坤一氣混元珠!”衛靈壁驚叫。
   “乾坤一氣混元珠本是從姍家中之物,紅雪山莊被屠之夜,和龍泉劍一起被人搶走。大約當時便將這珠子分給了千面魔怪,或者說,當時這珠子便被他搜去。而龍 泉劍,不知怎的到了梅海天手上,後來被千面魔怪殺人搶走,最後天網恢恢,被崔烈老人在千面魔怪雙目被從姍刺瞎時奪走,後來又還歸從姍。如今發現珠子,倒可 完璧歸趙了。
  衛靈壁道:“這珠子是從家之物,應該還給從家後人。鄺秀意下如何?”
  鄺秀道:“你藏好了,以後還從家後人吧。不過,在還從家後人以前,你倒不妨先用這珠子幫助練純你的內力,只是用一用,那又何妨?”
  衛靈壁道:“這倒是可以的。其實,我也不是太拘泥的人。”
  鄺秀笑道:“我還真怕你食古不化呢!”
  衛靈壁道:“我如真的食古不化,又怎能躲過十數次追殺,而有今天?”
  鄺秀沉思道:“是的。大約這天下也只有至情與機變同時並存的人,才能成為絕世高人了。”
  衛靈壁笑笑,將珠子揣在身上,取出祕籍,遞與鄺秀道:“這是他留給你師父的東西,你藏好了。”
   鄺秀接過祕籍道:“我武功低,只怕有一天有什麼意外和你失散了,保不住這祕籍,所以,這東西還是藏在你身上,由你轉交我師父吧。同時,由你轉交我師父, 你也可以還清我師父的人情,不必長久受人情所製。再說,你的師門大敵正是靈猿門,你倒可以趁機先看看,以後遇到靈猿門弟子時,也好有個準備。”
  衛靈壁道:“這個……恐怕不太正道吧。”
  鄺秀道:“有什麼不正道?靈猿門本是武林公敵,再說,壁哥,你願意我死麼?”
  “秀妹怎麼將話扯到這上面去了?”
  “你如不先在思路上去破解靈猿門的武功,你難免有一天會被靈猿門殺掉,那時,我還會獨自活在世上麼?我不也是等於被你殺掉的麼?”
  衛靈壁道:“不偷學靈猿門的武功,倒也不一定就死。”
  鄺秀道:“那你錯了。你如今的功力和武功,頂多可以和千面魔怪打個平手,要對付靈猿真人本人,那就還差著一籌。所以,你還得抓緊時間練純內力,須先熟悉靈猿門的武功,才能得報兩個師仇,才能自保,才能保護我不受人欺負。”
  衛靈壁想了想道:“好吧。”說完,又將祕籍揣入懷中。再看玉匣下面的另一疊東西。
  這一疊東西由一塊白紗巾包著,衛靈壁打開,原來是面是一疊人皮面具,另處還有一個小玉瓶和這人皮面具包在一起。
  衛靈壁拿起玉瓶,道:“這解藥倒至關重要,說不定便可救了武林眾生。我想留一半起來,送給幾個大門派的掌門人,另一半給你師父。”
  鄺秀道:“可以,這也算是我師父對天下武林的一點表示吧。”
  衛靈壁道:“我以你師父的名義去送。”
  衛靈壁將解藥放在懷中,將那一包人皮面具給鄺秀道;“這東西你收好,有一天交給你師父,對她多少有些用處。”
  鄺秀道:“好。”收下人皮面具,放在身上。
  衛靈壁從身上摸出千面魔怪姜孤生的祕籍,道:“秀妹,咱們二人一起來修習吧。”
  二人的頭靠在一起,翻開了祕籍。
  祕籍的第一頁寫道:妙棠愛妻:靈猿門武功的根本,是毒絕天下的靈猿毒掌和靈猿毒指。
   這極毒的內力,是從小培養,與身體一起長大生成的。我的師尊靈猿真人,精通一切動物的馴化技能,其中對靈猿猶為專精。他老人家的四個弟子,皆是孤兒。至 少我的師尊本人是這麼說的。其實,據我後採行走江湖時所知,我們師兄弟四人,皆是有根有底的武林世家子弟。孤兒中有如此根骨絕佳的人選麼?那是師尊的託 辭。師尊暗遊天下,看中了誰家的小兒,便擇時悄悄偷走。以孤兒的名義從小養大,收為親傳弟子。
  我們師兄弟四人,皆是從嬰孩子時代,便以靈猿乳餵養。
   這速靈猿在天下本已是奇少,極不易尋得數只,那靈猿又豈能每日產乳?這便是我恩師的絕處了。他以百獸乳混合餵養靈猿,再以特殊方法刺激毒靈猿長期產乳, 所以,才有足夠的靈猿乳餵養弟子。這靈猿因為服食百獸的混合乳,產生出來的靈猿乳,本已是一種至陽至躁的大發物,一般人如是服食,定要脈象失調而生大病至 死。我師尊將一種祕方配製出一種藥丸,在我們每次服乳練功前,皆服一粒,練出的內力,便含巨毒,但練功者本人卻不受害。
  妙棠吾妻,你的師門修 練的是至陰內力。你與靈猿門人對敵前,務必記住先服解藥,否則,你如是被功力比你高的靈猿門人點中指力或拍中掌力,你那至陰內力正好被其克制而被化掉,毫 無抗毒能力。記住,你如有一日與靈猿門對敵,一見靈猿門人,就須先服解藥。除此而外,只有正道至陽至陰剛力修練達二百年者,才能抵擋。便是玉風門的大陰陽 和合神功,修練低於百五十年者,也無法抵抗靈猿指的毒力。
  姜孤生僅記。傳於愛妻,切記切記!
  這篇以後,介紹了靈猿掌法、靈猿指法、靈猿劍法。
   這靈猿掌法和靈猿指法,衛靈壁集梅家武功和魔殺天君的武功後,還能一看就懂,不管他那虛實如何搭配,陰陽如何變化,總還不出拳指掌至理。那靈猿劍法就不 同了。衛靈壁將千面面魔怪留。與陳妙棠的十二招劍法仔細參詳,從第一招看起,就感到無比驚異,以後看完十二招,真是越看越驚,越看越怕,想到自己幸好有緣 讀到這本祕籍,否則,除非不與靈猿真入朝面,只怕一交手,不出五招,便一定會死於其殺手了。
  千面魔怪告訴陳妙棠,靈猿劍是以玉鳳門為主要敵 手,所以,靈猿劍主要是要對付玉鳳門的飛劍術,這一點,他寫道:“愛妻,你若與靈猿門對敵,因為你不會飛劍術,靈猿門人也不會使用破解飛劍術的殺著對付 你,這是師門最高秘密,請恕為夫不敢洩漏。但這十二招劍法,你一定要仔細參詳。你如能參詳透這十二招劍法,你便可以和少林武當的掌門甚至元老一較高低了。 ”
  衛靈壁合上祕籍,盤膝坐在地上,閉目沉思,這一閉目沉思,就是整整四個時辰。
  靈猿劍法的第一個法門,就足以使功力低者,想起來都頭暈目眩,更不用說練了。所以,便是靈猿門人,低於二十五歲者,根本就不准修練。
  這靈猿劍法的第一個法門是靈猿劍替手法。
  這靈猿劍替手法,講的是左右手交替使劍的換手法門。練靈猿劍者,先練左手劍,後練右手劍,再練合手劍,最後才練替手劍,這是第一步。
   第二步,這劍法從一虛一實起,到二虛一實,直練到九虛一實,然後又是一虛二實、二虛二實、三虛二實……如此將九九兩個虛數與實數的八十一招基本虛實搭配 劍法練完,才練自由配數。這自由配數便是一個無窮無盡的天地了,沒有止境。功力越高,劍術修為越高,這虛實配數的變換便更加玄妙無窮。
  第三 步,練陰陽劍式。這練法開始時也是從一陰一陽,二陰一陽起,然後又是二陰一陽,二陰二陽……如此又將九九兩個陰數和陽數的八十招基本陰陽配合練完,才練自 由先配陰陽,這陰陽劍法的自由選配,又是一個無窮無盡的天地了,沒有止境。練到通神境地,這陰陽劍法直如神人。再無可破。
  所謂陰陽,在靈猿劍法中,有幾個含義,一是替手陰陽。
   這是左手陽,右手陰,比如三陰一陽替手招,便是右手使三劍、左手使一劍。這替手時,如若替手快到敵人根本看不清的地步,敵人明明防的是你右手出劍,根本 就防不到你忽然變成了左手出劍。這中間再加以出劍的角度、方位、高矮、輕重、緩急、虛實、刺、削、挑、砍、拖……等等無究變化,那就.更是防不勝防了。
  陰陽變化在靈猿劍法中還有上下含義,左右含義,正反含義。而且,更為繁複的,是它這劍術,更要加進真力運使法門,甚麼劍招,以真力運集何條經脈,以什麼用力法門傳于劍上,皆有異常玄奧的講究。
  所以,這陰陽、虛實、內外的相互配合,那就更是無窮無盡、玄而又玄了。這三個配合練到通玄後,才逐將各種法門一個一個地補合進去合練,直將各種法門練到通玄地步時,只要劍式一展開,天下於無劍法可破,也沒有什麼劍法可以抵擋這靈猿劍法。
  所以,靈猿真人選了十二招最為有效、最為通用的劍法傳與門人,便足以稱霸天下武林了。。
  但靈猿劍法卻又不可和玉風門的以氣禦劍的飛劍術對抗。只因為這飛劍術練到極境,早已更為通靈地劍人合一,意禦氣、氣禦劍,天下有什麼武功比心意的反應更快?
  衛靈壁一直思索了四個時辰,才睜開眼睛,長長嘆了一口氣,站起身來。
  衛靈壁一站起身子,就看見鄺秀正坐在床上關注地望著自己。
  鄺秀已經換了睡袍,這是一襲白色睡袍,雖然是她師父陳妙棠的。她一看見衛靈壁站起身子,便從床沿上站起來。
  “壁哥,你歇息一會兒吧。”她說。
  衛靈壁道:“你睡吧。我只要調息一下就可以了。”
  鄺秀道:“你來睡。我已經睡一覺了。那靈猿劍,我一思索就頭髮昏,我功力太低了,適應不了那麼繁複的變化。你一坐就是四個時辰,我都已經睡過一覺了。”
  衛靈壁道:“歇息一下也好。這一西去,只怕再也沒有時間安睡了。”
  衛靈壁上了床,剛閉上眼不久,又睜開了。他感覺有幾滴水滴,正滴到自己的臉上。他一睜開眼,就看見鄺秀的臉正在上面不遠處,她的口鼻的氣息就在他的臉旁,她的雙目中有淚珠流出,滴在他的臉上的,正是鄺秀的淚水。
  “秀妹,你怎麼哭了?”
  鄺秀道:“你…說你愛我,為什麼對我一點……不感興趣?你....為什麼不要我....?”
  衛靈壁想了一想道:“我們還未正式成親,我怕你以為我是孟浪子弟。”
  鄺秀閉上眼睛道:“不,這是你的藉口。”
  衛靈壁道:“不是藉口,我為什麼要找藉口?我二人已經訂了終身,又還有什麼藉口可找?”
  鄺秀道:“壁哥,你不要騙我了。”
  衛靈壁急道;“秀妹,你不要誤會了。你以為我還愛著梅師妹麼?你的師父說得很好。她是不值得我終生死戀的。我愛過她。但那種愛,早已化成了同情和憐憫。與其說愛的是她,還不如說我愛的是我自己的初戀所賴以產生的那種情感。
  秀妹,你不要亂想了。”
  鄺秀默默不語地將頭伏在衛靈壁的胸上,輕聲說:“壁哥,你不要安慰我了。我指的不是梅夢萍。我指的是另一個人。另一個值得你愛的人。”
  衛靈壁苦笑,伸出手去撫摸鄺秀的頭了,道:“真拿你沒法,另一個人?哪裡又有什麼另一個人了?”
  鄺秀調過頭來,直視著衛靈壁道:“有。這人就是從 姍 !”
  衛靈壁大驚,身子抬了抬,忽然又倒在枕頭上,閉上了雙目。
  鄺秀道:“魔殺天君死的時候說:‘姍兒,你已投入峨嵋,就不談了。不然,為父真想將你許配與靈壁。’那時,我與師父正在山上,我看見了,你們互相望了一眼,又很快轉開頭,實際上,你們心裡已經起了共鳴。你只是覺得你不配從姑娘,所以,才選了我。”
  衛靈壁沉默了一會兒道:“是的。我不配她。這天下只怕也沒有配得上她的人。鄺秀,你睡上床來吧。”
  鄺秀道:“我不。”
  “為什麼?”
  “我不願我們之間的感情有半點勉強。你什麼時候忘掉了從姑娘,我們再……”
  衛靈壁將她的頭扳下來,用手指去捏她的嘴角,說:“鄺秀,你記得姜孤生寫給你師父的絕筆中的一段話嗎?他說‘蒼天啊!但願二世為人,我一成人出山,便遇見你,你一成人出山,便遇見我!那麼,中間再無其它波折,再無其它礙難,我們便可一心相許,白頭偕老’。”
  鄺秀道:“我記得,可是,從姍就是你的波折,就是我的礙難。”
   衛靈壁道:“傻話。秀妹,你說的是傻話。你師父與姜孤生中間有多少波折?有多麼大的礙難?他們還在愛 一那生生死死的愛啊!那斷魂的愛啊!那才是愛!秀妹,我們這點波折算什麼?從姑娘是一個神聖,天下還沒有人配他愛。衛靈壁算什麼東西?衛靈壁和秀妹都只是 一個苦人,苦人和苦人相愛,才能白頭偕老。來吧、秀妹,我要你。”
  鄺秀還在說:“不!我不要勉強你。”
  衛靈壁道:“真的嗎?那我可要勉強你了。”
  說罷,衛靈壁一下子撕開鄺秀的睡袍,將她拖下來,壓在自己的身上,她的胸部就正好壓在衛靈壁的面部。衛靈壁把手伸進她的袍內,摸著她的背,他的臉正好抵在她的雙乳間,他伸嘴唇含住了她的乳頭。
  鄺秀抱著衛靈壁的頭,低泣道:“我……我好快樂……”
   衛靈壁把鄺秀掀翻在床上,摸著她的臉,一邊吻一邊說:“甚麼梅師妹,甚麼從姑娘,這一切都是海市蜃樓,都是南柯一夢。這一切固然都深沉,都是人類最美最 純的情感,但離咱們這種苦人太遠了。秀妹,你卻是實實在在的,你為我買了小酒店,你為我備下解愁的水酒,你為我悲,為我苦,為我思,為我戀,秀妹,衛靈壁 如是不懂人間真情,那便不該活在這個世上。秀妹,我要你,我沒有半點勉強,我一生一世都要你,我一生一世也只要你。”
  鄺秀低泣著,翻去復來就是那句話:“我好快樂,我好快樂。”她說著,褪下了長袍,就讓那白袍墊在身下。在夜明珠的柔光照耀下,她的身體猶如一尊玉像,潔白無瑕,那一對尖聳的雙峰,成熟而富有肉感。
  衛靈壁褪下內衣,跪在她的身邊,一邊撫摸著鄺秀那極美的肉體,一邊喃喃低訴:“秀妹,衛靈壁今天才知道,那虛無飄渺的愛,那隔著天、隔著地、隔著山、隔著水的愛,那是神仙的愛,不是凡人的愛。那是愛的純淨,那是愛的本身。
   它太高了,高得看不見、摸不著。衛靈壁當時只知心中悲苦,只知心中巴望,可為什麼悲苦,衛靈壁並不知道,好苦啊!秀妹,我一想起那些日子,就心痛欲裂。 那悲苦、那巴望、那心痛,一點也沒有回聲,連一點回聲也沒有。今天我才知道,那是毫不足取的。衛靈壁不是神仙,衛靈壁是一個凡人,衛靈壁的靈魂還沒有離開 他自己的肉體,沒有進入別人的靈魂,便淒苦死了、巴望死了、心痛死了,那靈魂也還在衛靈壁體內,沒有延伸出去。愛死了也不可能斷魂。秀妹,今天,我們二人 的靈魂連在了一起,如有一個人有了意外,死了,去了,那時應劃才會真正失去自己的靈魂,斷了自己的靈魂。”
  鄺秀流著淚,支起上身,抱著跪在床上低訴的衛靈壁,在他的胸上、腹上、大腿上四處親吻,她聽衛靈壁說到後面,已是泣不成聲了。
  衛靈壁分開她的身子,平放在床上,輕聲說:“秀妹,我要你。”
  鄺秀把他拖下去,道:“我也要你。”
  你低下去,伏在她的身上,她也緊緊抱住他,二人結合成了一個人……
  只有夜明珠,那嵌在洞頂上的夜明珠,清楚地看見了那消魂的一切,但它卻不會說出來,正如太陽在天上,月亮在天上,什麼它都知道,甚麼它都看見,但它從亙古至今,卻從不開口說話一樣。
  第二天,衛靈壁將乾坤一氣混元珠含在口內,開始以真陽通天經的內功心法練純內力。這一次,他足足坐練了兩個時辰,才收功與鄺秀離洞而去。離洞時,他照原來的封法,將那山洞仍舊封好,然後才帶著鄺秀躍下山崖,喚來馬匹,騎馬出谷西去。
  這一天,二人行了二百多里,黃昏時,來到一個叫旌德的小鎮,只見鎮中間正有一家人在辦喪事,二人也沒在意,便打馬過去,要找客棧。
  忽然,那辦喪事的人家中,跳出來七八個人,七八把刀劍,一下子就將二人圍在鎮子中間的街上。
  為首一人喝道:“下來!”
  衛靈壁見這人身穿黑色短靠,衣袖紮緊,手提長劍,大約四十多歲,看樣子,武功也並不高,便道:“閣下為何將我二攔住?”
  那人道:“二位先下馬來,在下有話相問。”
  衛靈壁翻身下馬道:“閣下有話請講。”
  那人道:“二位從何而來?”
  衛靈壁道:“我二人從何而來,與閣下有什麼相關?”
  那人道:“這話本來也有道理。只是,這鎮子上無緣無故地有人被殺了,所以,陌生人多少要受點盤問,想來也是道理。”
  衛靈壁道:“原來如此。請問,被殺的是什麼人?”
  那人道:“被殺的人,是一個在江湖上也很有點名聲的人,人稱玉面朗君,名王振武,一手八步追風劍,在這安徽東南,也很有點名氣。”
  衛靈壁對這些人並不熟悉,倒是鄺秀道:“這人我聽說過。
  他是怎麼被殺的?”
  那人道:“他是中了毒指死的。”
  那人旁邊另一人道:“豈有此理,我們受命盤查陌生人,如今反倒成了你二人來盤查我等了。快說,你們是誰?”
  衛靈壁道:“我們是誰,你不必問,反正我們絕不是殺姓王的人,請問,這王振武中的是什麼毒指?”
  先問話的那人道:“我等認不出來。說不出是什麼毒指。”
  衛靈壁道:“請閣下帶我去看看如何?”
  後問話的那人道:“閣下究竟是誰?難道不可示人麼?”
  衛靈壁道:“在下衛靈壁,這是我妻子。”
  那人聽後,眨了眨眼睛,忽然大喝一聲;“退!”話音一落,已經掠近牆壁,背靠牆壁時,手中單刀還在不斷挽著刀花,滿臉驚駭,不可言狀。
  其他人也退開了,只留下衛靈壁夫妻二人站在街中間。
  那人道:“原……原來是……小魔殺天君,我等可是從來.....沒有冒犯過你....和你師父....他老人家。”
  衛靈壁驚道:“各位認得在下?”
  那人道:“小天君以魔殺內裂掌拍垮莫幹山莊的大石獅子,當天就傳遍了這一帶。小天君……為何要殺我等……的主人?”
  衛靈壁道:“你主人不是我殺的,我二人剛從二百里以外趕到,路過這裡。你為什麼認定是我殺的人?”
  那人想了想道:“以小天君此時在江湖的聲望,大約不會說謊了。那麼請問小天君到此何事?”
  衛靈壁沉聲大喝道:“在下已經說過了,是路過這兒。各位再要纏夾不清,本天君可要發怒了!快!帶我去看死人!”
  那些人戰戰兢兢,將衛靈壁帶了過去。
  死人還停在堂上,有人正在佈置靈堂。衛靈壁過去一看,死者的五官邊沿,已經開始潰爛:正是靈猿掌毒!
  衛靈壁道:“誰人主事?站過來回話!”
  最先攔住衛靈壁那人走過來道:“小人李峰,請小天君垂問。”
  “什麼時候發現他中了毒指?”
  “兩個時辰前,就在這家門口。當時主人正在堂上吩咐我等要辦的事情,忽然,主人起身就向門口走去,我等等了一會兒,不見主人回來,也沒有聲響。有個家人出去做事,一到門口,就看見主人倒在地,已經中了毒指死了。”
  衛靈壁想了想道:“這是靈猿毒指。你家主人是被靈猿門的人殺的。你等火速將他葬了,各人覓處躲躲吧!”
  那人大驚道;“莫非八大門派沒有擋住,被靈猿門和 女門殺進中原來了?”
  衛靈壁道;“這是一種可能。還有一種可能是戰場打炸了,各人遍天下追殺。你等快去躲躲,順便通知一下認識的武林人!”
  那人拜道:“多謝小天君指路救命大恩。”拜罷,跑回屋子,直是呼人,大叫快將屍體葬了。
   這一下,兩人店也不住了,出得鎮來,四處搜尋,衛靈壁邊搜邊想,這西方戰場,看起來人不多,靈猿門四人,玉鳳門四人,就只八個人捉對兒打鬥。其實,卻比 五台山的戰場凶險十倍百倍。莫非是靈猿門人被玉鳳門打散,又象當初崔烈老人追殺千面魔怪那樣,弄成了四對人遍天下追殺的情況?那樣一來,可就糟透了,不知 靈猿門人這一來又會順帶殺去多少人!再說,崔烈是玉鳳門現存的第二代人中的特等高手,其他人未必就有崔烈身手那麼高?這豈不是十分糟糕,再加十分?且不是 還有可能是玉鳳門高手追靈猿門低手,靈猿門高手又追玉鳳門低手?如若那樣,這戰事就太可怕了。
  忽然,鄺秀道:“壁哥,這起殺案是靈猿門派來增援莫幹山莊的人幹的,只有一人,咱們快些將他尋到,一舉殺了,不然,這事可沒法收拾了。”
  衛靈壁想了想,高興地大聲道:“正是這樣!我怎麼就想不到這一點?秀妹,你還想到什麼,快講!”
  鄺秀道:“這人可能是接到飛鴿傳書什麼的通訊,才趕來東方的。有可能他已去過莫幹山莊,見山莊被燒燬,所以沿途殺人報復。也有可能莫幹山莊的人並未遠去,就在這左近一帶伺機而動。”
  衛靈壁道:“想來,莫幹山莊戰敗後,理應西去和 女門會合,才是上策。但也不排除他們隱在這一帶大山中,等候增援或等候靈猿門 女門打進來。咱們不妨先在這一帶搜尋。
  秀妹,你時刻小心,不要離我遠了,要始終保持在一丈以內。”
  天明時分,二人已經搜索到百里以外的另一個小鎮,此鎮名湯口,其香溪溫泉諸水甚為著名,這裡已是黃山腳下了。
  二人還未入鎮,便聽見小鎮上傳出一陣呼天搶地的嚎啕大哭之聲,聽來不只一個女人的哭聲,同時竟有好幾個女人在大哭呼喚著什麼人。
  衛靈壁與鄺秀對望一眼,打馬向哭聲奔去。
  只見鎮口圍著一大堆人,有兩個中年婦人正在大哭大叫,另外的人拖著二人,一邊勸說著。衛靈壁二人下馬,鄺秀牽著韁繩,衛靈壁見有一個中年人正望著自己,便向他走去,拱手問道:“請問,這裡發生了什麼事?”
  那人望著衛靈壁道:“二位是從東面過來。”
  衛靈壁道:“正是。”
  那人道;“你二人是兄妹,還是夫妻?”
  衛靈壁心中覺得這人問很好怪,但還是答道:“我二人是夫妻。”。
   那人道:“如是夫妻,在下可就放心了。帶著妻子行走江湖的人是不會偷掠民女的。好叫閣下得知,這兩個女子的女兒,昨夜在床上睡得好好的,今早起來,有一 個女子的女兒被先姦後殺,死在床上,那景象慘不忍睹,另一個女子的女兒,卻不見了影子,顯然是被那淫徒掠走了,另外覓地再行姦淫。哎!只怕仍然會落個先姦 後殺的下場。這兩個女子相鄰而居,二家的女兒都長得如花美貌,盡在十六七歲的年齡。
  不想出此慘禍。請問閣下……”
  衛靈壁道:“閣下休要多問,請問,那被先姦後殺的姑娘,是怎麼被殺死的?”
  那人道:“在下不是武林人,可說不清楚。在下帶閣下去看看如何?”
  衛靈壁被那人帶到現場時,官府還未有人到場,只有一個里正在那裡阻攔著好奇的人。那裡正見衛靈壁氣宇軒昂,道:“看閣下的樣子,顯然是江湖上大有來頭的人,在下還望閣下主持公道。只是那被殺的姑娘,全身赤裸死在那兒,閣下進去觀看,實在不便。”
  衛靈壁道:“那麼,由在下的妻子進去看看傷痕如何?”
  里正道:“如此甚好。夫人請。”
  鄺秀進去看了,很快就出來,道:“靈猿毒指!”
  衛靈壁大怒:“對百姓也用靈猿毒殺害!這靈猿門當真該死!”他這一發怒,聲音中不自覺地帶上了真氣,只震得周圍的人一陣頭暈目眩,那裡正正好站在他的對面,頭一暈就要倒下,鄺秀一把扶住,連忙替他推拿了幾下,那裡正才又站住身子。
  衛靈壁拱手道:“抱歉抱歉,得罪了各位。請各位知會這附近的武林人一聲,就說靈猿門有人在這一帶,讓各人躲藏起來,莫被靈猿門人撞見了。”說罷與鄺秀騰身上馬,出鎮而去。
  出得鎮來,衛靈壁望著被雲霧遮掩的黃山親自:“莫非這人和莫幹山莊的人,都躲上了黃山?”
  鄺秀道:“有理。咱們上黃山去搜搜吧。”
  二人行了一陣,來到了黃山的山口,忽然遠處傳來一陣兵刃擊鬥聲,二人連忙打馬奔去,剛剛奔得幾丈遠,就看見山口中奔出一個女子,懷中抱著一個嬰兒,衛靈壁一怔,馬上大呼:“冬梅!”呼聲中,他已在馬上一縱,幾個起落,落在了那個抱嬰孩子的姑娘面前。
  那姑娘一見衛靈壁,哇地一聲就哭起來,沒頭沒腦地喊叫:“小姐……死了!小姐死了!”
  衛靈壁一怔,立即明白,她喊的是梅夢萍死了,一想到這點,他忽然感到心中一陣絞痛,他抓住冬梅的肩頭道:“這……這嬰孩子是誰?”
  冬梅道:“這是小姐的兒子!”
  衛靈壁心中一痛時,聽說這嬰孩子是梅夢萍的兒子,立即又是一陣狂喜,大叫:“梅家有後了!梅家有後了!”
  衛靈壁對剛掠過來,站在身邊的鄺秀道:“秀妹,請你保護冬梅和我梅家師門的這唯一後人,今日我要大開殺戒了!”
  正說著,只見山口打出一夥人來, 個白袍劍客且打且走,後面有六七個人正在追殺那人。其中有三四個人正在與這白袍劍客打鬥,另有一人,身穿黃袍,大約三十左右,神情甚為倨傲,背著手,跟在後面邁著方步監戰,他的身後,另有二人跟隨,神情卻異常謙恭。
  衛靈壁走上前去,朗聲說道:“中原一劍方大俠,請你退下,讓在下來殺盡這些狗才!”
   那且戰且退的人,正是中原一劍,白衣劍客方振書。衛靈壁雖未與他見過面,但一看他那劍法和裝束,早已認出,而且明白,正是他阻攔這司馬兄弟的追殺,冬梅 才得以抱著嬰孩子逃出山口。他開始還不明白,以中原一劍那傲視中原的劍術,為何全且戰且走?後來他看見那穿黃袍在後面監戰的人時,才明白,中原一劍忌憚的 不是司馬兄弟一夥,而是那黃袍人 那黃袍人,可能正是靈猿門人。
  方振書身子一彈,倒縱到衛靈壁身邊,道:“小天君來得正好!老夫差點就失手了。”
  衛靈壁道:“方大俠怎會知道在下?”
  方振書道:“此時這沿海幾省,不知道小魔殺天君的,只怕是從不在江湖走動的人了。
  衛靈壁道:“方大俠拯救梅家後人的大恩,在下異日圖報。”
  方振書道:“小天君請小心後面那靈猿門的人。”說罷,退到後面。
  這時,司馬兄弟一夥已經走近,站在三丈以外,司馬靈台道:“壁師兄別來無恙?”
  衛靈壁道:“什麼別來無恙?司馬靈台,你少來這一套了。
  我問你,我師父的女兒是怎麼死的?”
  冬梅在後面大叫:“是他殺的!是他殺的!”
  司馬靈台喝道:“賤婢!休得胡言!壁師兄,梅夢萍她是自殺?”
  衛靈壁道:“她怎會自殺?”
  司馬靈台道:“這個……夫妻口角,她氣量太窄,一時想不開就自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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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捨身之愛b

  冬梅大叫:“是你殺的!是你殺的!”
  司馬靈台道:“她自己來撲我的劍,怎麼會是我殺的?”
  衛靈壁壓住怒氣道:“司馬靈台,我明白了。你虐待她、打她、罵她、拔出長劍威脅她,她氣不過,衝過來讓你殺,你見她撲過來,仍然不將劍移開,於是,她就自己撞在那劍尖上死了!”
  司馬靈台冷笑道:“壁師兄好聰明,就好象親眼目睹一樣。
  事情已經說清,你走吧,我也不為難你了。冬梅,將孩子抱過來。”
  衛靈壁再也壓抑不住怒氣了,喝道:“狗才!你為什麼不將劍尖調開?!”說著,倏地伸出雙手,隔著三刃的距離,以無形真力,抓住司馬靈台的雙臂,用力在地上摔打著,一邊發怒地喝問:“為什麼?為什麼你不將劍尖調開!”
   忽然,黃影一閃,站在後面掠陣的那個黃袍人,照直向衛靈壁衝了過來。衛靈壁即使在發怒之時,也早就防著那人,這時,一見黃影晃動,連忙收回真力箍,對著 那黃影就是雙掌猛力推出。只聽“轟”地一聲震響,那人在空中一個倒翻,落在一丈之處站定,晃了幾晃,方才拿樁站定,口中咯出一口鮮血。而衛靈壁,卻也退了 三步,才拿樁站穩,站穩時,只感到全身一陣刺痛,猶如針刺。他明白,自己已經中了那黃衣人的靈猿毒掌,毒力一中便散發全身,此時自己的內力正在與之搏鬥抗 毒,連忙急速運功抗毒,所幸自己此內力雄厚,勝於那人,再加上自己的內力,從拜魔殺天君為師之日起,一直是用真陽通天經功法練引,此時已具有極強的抗毒能 力,一經發功,那靈猿巨毒很快被克制了,身上不再刺痛。
  那靈猿門人站在那兒調著內息,一邊觀看衛靈壁的中了他的毒掌後的反應。他明白自己的內 力不如衛靈壁強,但自己的內力卻含巨毒,他指望的就是以這巨毒殺傷衛靈壁,但眼見衛靈壁站在那兒,雙眉緊皺,似乎疼痛難忍,但很快就眉頭開展,不再現半點 痛相,而且、毫無一點中毒之兆,不禁大驚失色。
  “你……你是陽泉從家的人?”那黃袍人驚問。
  衛靈壁道:“在下不是陽泉從家的人,但在下練的是陽泉從家的內功,所以,你那靈猿毒掌傷不了我。來,咱們今日好好打上一架。”
  那黃袍人“鐺”地一聲掣出長劍,冷笑道:“你縱然逃得過我的毒掌,只怕也逃不過我的長劍。只是,你明明是小魔殺天君,卻為何又能修習從家的內功?”
  衛靈壁道:“不必多問,來吧!”說著,掣出長劍,就走上前去。
  這時,司馬遷武已經將司馬靈台扶起,為他推宮過穴,幾人忙成一團。那司馬靈台被衛靈壁以無形真力箍抓住,在地上摔打,早被砸碰得頭昏眼花,被司馬遷武推宮過穴救醒後,不禁長嘆了一聲,與眾人默默退到遠處,觀看二人鬥劍。
   衛靈壁在場中,只見那黃袍人不過三十左右,想來是靈猿門中年齡最小的弟子,但想到這靈猿門弟子太過厲害,卻也不敢輕敵。他想自己二百多年的功力,以七成 力道推出雙掌,卻只將那人碰飛一丈,咯了一口血,而自己也退了三步,如以通常內力計算方法看,這人的內力大約在百十年左右,靈猿門出來一個小弟子都如此厲 害,那靈猿真人本人,真不知是何等厲害了。當下留了心,要看看這人的劍法,從中更進 步摸出靈猿劍法的奧秘。
  那人道:“我已知道你叫衛靈壁。我告訴你,我叫邱列侯,我怕你死了,還不知道死在何人手中。”
  衛靈壁道:“閣下好自信!其實,你不說,我對你也知道了很多。”
  那邱列侯驚道:“你知道在下一些什麼?”
  衛靈壁道:“我知道你在這一帶殺了好些武林人,還姦殺了好些年青姑娘。所以,今日我非要殺了你,為民除害。”
  邱列侯忽然仰天大笑,道:“魔殺天君也不是白道人士,他的弟子卻談什麼為民除害,簡直荒唐!”
  衛靈壁道:“等到在下將你殺了,老百姓和一般武林人士安穩了,那時,就再也沒有人說魔殺天君不是白道人士了。”
  邱列侯道:“好,我本來還想看在同是黑道的份上,賞你一個全屍,如今你既以白道自居,我成全你,一定將你斬成四大塊,八大塊。”
  說罷,邱列侯滑步上前,右手中的長劍上刺三劍、下斬一劍,已將攻勢展開。
  衛靈壁見他滑步出劍,上刺三劍,劃個弧形又下斬一劍,知道他用的是千面魔怪傳陳妙棠的十二招劍法中的第四招,名叫“三玄通聖”,乃是三虛一實的上下陽陰劍招套替手陰陽再套內外陰陽,真正在殺著在這一招的第三劍和第四劍以及第七劍劍式上。
   果然,衛靈壁在躲他下斬那一招剛剛跳起時,那人忽然劍交左手,從右斜方反挑上來,以衛靈壁躍起躲避下斬那一劍的身形來看,這一劍從右斜方反挑上來,正好 就要挑在衛靈壁的下身。那知這時候,衛靈壁的身子,在空中往後一倒縱,頓時便躲過了這反挑的劍式。那人一劍挑空,忽然欺身,一劍直刺衛靈壁門面,衛靈壁身 形剛剛落地,但見長劍刺來,急忙伸劍去格,雙劍一碰,一股大力從邱列侯的長劍上傳來,意圖將衛靈壁的長劍震脫,所幸衛靈壁此時內力通聖,運用自如,立即運 出內力反震,二人各自被對方的內力震退,衛靈壁退了兩步,邱列侯卻退了三步,二人站定,各自調息。衛靈壁此時明白,邱列侯眼見自己身子後縱,人在空中,腳 下無根,所以將第五劍式的虛式變成了實式,將要到第七個劍才應用的內力貫注劍身的殺著,提前到第五個劍式上用了。可見這一招“三玄通聖”的七個劍式,卻是 可以任意顛倒三個玄奧配合(陰陽、替手、內外)的次序,靈活運用。自己如要冒著生命危險來看他的劍法實演,只怕在那一招便丟了性命也說不定。當下便決定搶 攻。先殺了邱列侯再慢慢回去參詳。因為他此時至少可以確定,千面魔怪記下的那十二招劍術,是千真萬確的了。
  邱列侯道:“好內力!”
  衛靈壁道:“好劍術!”
  二人這一接戰,竟然有了惺惺相惜的意思。
   在旁人看來,只見二人一晃,雙劍就交在一起,根本看不清前四個劍式。只有中原一劍看清了,但卻沒有看到邱列侯替手那一個玄奧,心中真是奇怪,那一挑之 後,進手一刺,本應是右架,怎麼邱列侯被震退回去時,身形卻是左架?仔細一想,才明白這中間那一個劍式上,邱列侯一定換了使劍的手,所以,身架才變了。而 這一招,取勝的秘訣,很可能就是那身架的變換上,能令敵人判斷失誤,而遭殺手。等到中原一劍想通這一點時,場中,邱列侯已經又和衛靈壁打在了一起,而且, 不知又是打了幾招了。
  中原一劍嘆了一口氣,決定先看後想。
  哪知這時的場中,二人各自展開身形搶攻,快得只見一團灰影一團黃影在場 中如飛一般閃晃穿插。連中原一劍都根本看不清二人是如何出劍搶攻的。這中原一劍的武功,其實中和洞庭王不相上下。平日間,這些意圖稱霸江湖的人不在江湖走 動排遣意興,什麼中原一劍、雷啟陽之流,便被稱為江湖大人物,哪知這時候,這些平日不露面的人出來了,那些平日被視為大人物的高手們,頓時相形見絀,大有 猴子見了老虎之感。
  衛靈壁此時感到手腳絲毫不能伸展。只因邱列侯劍式一展開,便如大江流水一般,中間毫不間斷,加之招式玄妙倫,劍法和劍招中 縱有破綻,卻因招式玄奧遮掩了一部份,速度極快,又遮掩了一部份,所以衛靈壁數次搶攻,皆被邱列侯封得絕死,一點也攻不進去,全賴內力雄厚,而且,近日正 思索靈猿劍法,才能擋住邱列侯的進攻,數十招中,還能打個平手。
  哪知邱列侯此時心中的驚駭,已經達到了恐怖的程度。他這劍法,是師門積六十年 之久而創出來的,千面魔怪姜孤生受令在江湖以獨立的魔頭身份行走,非到萬不得已,還不准他使用這劍法,以免過早被人看出劍法玄奧,到了要一舉征服江湖武林 時,降低了威力。在古代那冷兵器時代,一種新的劍法一出世,常能打武林人一個措手不及,而稱雄一時。時日久了,看的人多了,許多玄奧難免就不成為玄奧了。 邱列侯初和莫幹山莊全合時,司馬洛見靈猿門僅只派一個三十零的年青人來增援,心中大是不悅,邱列侯見他瞧不起自己,便提出要試幾招。司馬洛在那玄妙絕倫的 太素劍法上浸淫了四十多年,哪知與之對敵,第三招便敗了,被邱列侯在第三招的一個反覆替手的劍式上挑破了胸襟的衣袍。連司馬洛也不得不垂首嘆息不已,感到 這靈猿門不出則已,出必驚天動地。
  如今邱列侯和衛靈壁打了數十招,沒有哪一招殺著,不是被衛靈壁封得絕死,根本突不破衛靈壁的劍網。此時邱列侯越打越是心驚肉跳,明白劍法的玄奧已被衛靈壁看破或提早知悉,所以才出現了如此受製的局面,不禁便想逃跑回師門報信。
   衛靈壁已看出了他產生了逃跑的念頭,雖然一時攻不進去,卻處處封著他逃跑的路數,直到第一百三十招上,邱列侯已經第四次使出那一招“三玄通對”,衛靈壁 才在他第一個虛劍式剛出時,就主動運出極強內力,粘住他的長劍,趁機一掌拍在他的肩胛上,將邱列侯打飛出去二丈多遠,邱列侯被這一個掌拍實,頓時口吐鮮 血,委頓不起。
  中原一劍大喊:“快!快一劍斬了他!”
  衛靈壁欺步上去,邱列侯剛剛支起身子,衛靈壁又是一腳踢在他的下巴上,頓時將邱列侯踢得下頜破裂,鮮血飛濺,倒翻出去四個翻滾。
  這時,司馬兄弟及其他人吶喊一聲,齊齊搶著射了過來,一齊進攻衛靈壁,務必要救回這靈猿門的邱列侯。衛靈壁左臂一圈,打出一股劈空掌力,頓時便交地衝在前面的幾人打飛回去,衛靈壁一上步,聲大喝,一劍刺入邱列侯的心窩正中,長劍直穿過邱列侯的後背,刺進泥土之中。
  邱列侯一聲慘叫,頓時斃命。
  突然,身後傳來鄺秀一聲大叫:“小心……啊……!”
   只聽鄺秀那慘叫的聲音直飛出去,衛靈壁迴轉身來,除了看見鄺秀那直飛出去的身影外,還看見另一條身影,如飛一般直向山上逃去。衛靈壁身子一縱,直向出 去,一把抱住鄺秀,再飛了一丈左右,力道消盡時,落在地上,才發現鄺秀胸部插著一支長劍,還在衛靈壁懷中時,便已斃命死去。
  衛靈壁抱著鄺秀,怔怔地發著呆,一時竟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
  忽然,衛靈壁一下子明白鄺秀為救自己,用身子去擋別人的偷襲,已經死了。他一下子大叫起來:“秀妹!秀妹!”他一邊大叫,一邊猛力搖晃著鄺秀的身子,雙目中的淚水奪眶而出,喊叫了幾聲,明白鄺秀已經死去,再也活不轉來了。
  “哇”地一聲,竟如孩子音一般大哭起來。
  中原一劍方振書走過來,道:“衛大俠請節哀,將鄺女俠放下來吧!”
  衛靈壁大吼:“是誰?是誰?你看清沒有?是誰殺了秀妹?”
  方振書道:“是司馬洛本人偷襲你,鄺女俠眼看救援不及,才彈身射去,以身擋了這一劍,同時,身子又被司馬洛一掌拍飛。如今,這司馬家的人已經跑的一個不剩了,衛大俠,請節哀將鄺女俠安葬了,要辦的事情還很多,衛大俠還要多保重!”
  衛靈壁哭泣著,不忍放下鄺秀的屍體,直哭得身子發軟,雙膝跪在地上,才下意識地將鄺秀的屍體放在地上,又伏在鄺秀的屍體上哭泣起來。
  方振書長嘆一聲,上前從邱列侯身上抽出衛靈壁的長劍,覓地挖了一個坑,過來對衛靈壁道:“衛大俠,請快將鄺女俠埋葬了,想法為鄺女俠報仇雪恨才是至理。遲了,謹防司馬洛一家跑了,那時,又要我費許多周折。”
  衛靈壁牙一咬,抬起頭道:“方大俠說的有理。”說罷,站起身來,抱起鄺秀的屍體。
  中原一劍方振書道:“在不已為鄺女俠找了一塊安息之處,請衛大俠隨在下來。”
  衛靈壁此時心中悲憤,一點主張也沒有,便隨方振書來到他挖好的坑前,將鄺秀放在坑內,慢慢地為鄺秀理好衣衫、頭髮,最後才拔出刺入她身體的長劍。
  衛靈壁跪在坑內,雙手捧著長劍道:“秀妹,你是被司馬洛的這支長劍刺死的,我發誓,要用這支長劍將司馬洛全家殺盡殺光,如是留下一個司馬家的人在這世上,衛靈壁也不算是為你報了大仇,衛靈壁九世投生,不得為人。”
  方振書在坑外道:“鄺女俠身上是否有不宜同葬的東西,衛大俠不妨取出來,留個紀念。”
   衛靈壁得到提醒,才從鄺秀身上取出她藏在身上的那一包人皮面具和其它東西,其中有一個玉瓶,裝了一些丸藥,也不知是什麼藥。衛靈壁只將人皮面具取了,因 為這是要還給陳妙棠的東西。他將其它東西一併放在鄺秀身邊,一點不取,然後,用長劍輕輕割下鄺秀的一絡頭髮,凝視良久,才放入包裹人皮面具的那個布包,一 起藏在身上。但他還跪在鄺秀身邊不舍離去。
  這時,冬梅懷中抱的嬰孩子哭叫起來,這才驚醒了他。他走出坑來,一捧一捧地捧土埋葬了鄺秀。他的熱淚,這時又奪眶而出。好苦悶!好不容易得到一個一心愛著自己的人,卻又在眨眼之間失去了她。衛靈壁感到胸中一陣絞痛,不禁呻吟出聲。
  冬梅見狀,忙道:“壁大哥,小主人還靠你送回梅莊,你不要有什麼意外才好!”
  衛靈壁定了定神,道:“是。”
  他站起來,找了一塊大石,運足掌力,在比較平坦的一面用手掌擦磨出一塊石面,將大石豎於墳前,用手指在正中間刻道:“亡妻鄺秀之墓,”緊挨著的左下方,他又寫:“衛靈壁敬立。”
  他跑在石碑前,用手指刻完字後,又伏在石碑上哭泣起來。
  中原一劍方振書道:“請衛大俠節哀,快辦正事要緊。”
  衛靈壁抬起頭來,凝視著鄺秀的墳瑩,二天前,他們在愛床上,衛靈壁跪在鄺秀身邊,一邊撫摩她,一邊低訴:“…
  秀妹,今天,我們二個人的靈魂連在了一起,如有一個人有了意外,死了,去了,那時,衛靈壁才會真正失去自己的靈魂,斷了自己的靈魂。”誰也沒有想到,這話說了沒有二天,她竟真的去了。她為了他能活著,竟真的死去了。
  衛靈壁伸出手指,在石塊右上方刻寫道:愛魂斷兮愛斷魂愛魂直衝九霄云然後,他又在左下方刻寫道:從此紅顏不入眼天地只存一荒墳衛靈壁刻完,朝著鄺秀的墳瑩拜了四拜,站起身來道:“方大俠,在下求你幫一個忙,還望方大俠不要推辭。”
  中原一劍方振書道:“我明白。你是要我送她二人去梅莊,你要進入黃山去追殺司馬洛。”
  衛靈壁道:“正是。還求方大俠不要推辭才好。”
   中原一劍方振書道:“衛大俠吩咐,在下豈能不遵?在下原來極為自信,今日與那司馬兄弟接戰,本已勝了,那知那靈猿門的邱列侯一出手,在下竟然擋一招也感 勉強,所以,邊戰邊退。那人大約覺得在下還不夠他出手的份量,在下才撿了一條命。值此正邪大決戰之際,在下實在沒有力量辦什麼大事,在下一定盡力送冬梅與 這嬰兒,親自交托給梅莊,衛大俠放心去吧。”
  衛靈壁走到冬梅面前,看那嬰兒,道:“冬梅,你說這是小姐的兒子,那麼是個男孩了?”。
  冬梅道:“正是。”
  衛靈壁道:“很好。你隨方大俠回梅莊去。
  我將司馬家的人殺完後,就回梅莊來,親自收這孩子為徒,長大後讓他繼承梅莊的衣缽。”說罷,向方振書作了一揖,提著司馬洛殺鄺秀的那柄長劍,奔上了黃山。
  可是,衛靈壁從黃泥崗一路尋上山去,卻再也不見一個人影。他仗劍急掠,越過石門峰,越過天都峰的山腰,來到一條陡窄的石梯前。這石級一望而不及頂,但在這裡,卻可隱約聽到上面的文殊院裡傳來的鐘聲。於是衛靈壁再又仗劍而上。
  走了一陣,看看前面出現了一座廟宇。這便是黃山的文殊院了。這文殊院甚為壯觀,它的東面天都峰,西邊是蓮花峰,背後靠著玉屏峰。衛靈壁明白,如若莫幹山莊的人躲在這文殊院內,去後必有一場血戰,他望著那空無一人的石級天梯,深吸了一口氣,急掠而上。
  可是,他在那天梯前面的石級上停住了,只見本來就窄的石級平台上,坐著一個異常奇怪的老年人。
  這人看來是和尚,因為他光著頭,而且,面部天然堆滿皺紋,卻也沒有蓄須,但他卻穿著一襲道袍。道袍異常污穢,但他那雙赤著的腳,卻沒有一點污泥。他盤膝坐在那裡,卻伸出手去,正在挖腳上的肉皮,他挖下來丟在石梯旁草叢中的,不是老繭,而是肉皮。
  衛靈壁奇怪至極,不禁問道:“請問前輩,你是誰?”
  那老人望了衛靈壁一眼,想了想,道:“我不知道。”
  “你是前面文殊院的和尚?”
  “不知道。我從不住廟裡。”
  “那麼,你是道士了?”
  “不知道。我也不住道觀。”
  衛靈壁大奇,想了想問:“請問前輩,你尊姓大名?”
  那老人想了想道:“記不得了。”過了一會兒又道:“好象我年輕時姓司馬,名字卻怎麼也記不得了。”
  衛靈壁心中一動,道:“你莫非與杭州司馬世家的人有些淵源?”
  那老人想了想道:“好象有些淵源。可是,年青人,我卻不是司馬世家的人,司馬世家與我無關。”
  “你既與司馬世家有淵源,卻又怎麼不是司馬世家的人?”
  那老人嘆道,“人是天的人,天是人的天。我生在哪裡,都不過是從天上到人間走這一遭的第一個旅棧罷了。我是天的人,怎麼會是司馬世家的人?”
  衛靈壁怒道:“你莫在這兒裝神弄鬼,我是無論如何要殺了司馬洛和他全家的。你讓開路吧!”
  那老人嘆了一口氣道:“我也對司馬洛那麼說來。我說:‘你既然殺了別人的妻子,就該留在這兒讓那人來殺了你,或者你自己在他面前了斷了自己。他不聽,還是走了。”
  衛靈壁道:“他可是到北方 女陰魔那裡去了?”
  那人道:“好象是吧。”
  衛靈壁道:“我就知道他會往那兒躲。”
  那老人道:“正是。我也知道。”
  衛靈壁怔了一怔:“你也知道?”
  那老人道:“是的。他如今累遇強敵,要取他性命,他不去他母親那兒躲,別的能去那兒?”
  “什麼?”
  衛靈壁大驚:“他母親那兒?”
  那老人道:“正是。你稱為 女陰魔的那個女人,正是他的母親。”
  衛靈壁大奇:“你說 女陰魔是司馬洛的母親?”
  那老人道:“正是如此。”
  衛靈壁追問道:“你怎麼知道?”
  那老人道:“我當然知道。因為是我將司馬洛從天上帶來人間走這一遭的。我是他父親。”
  衛靈壁笑了:“你怎會是司馬洛的父親?”
  那老人也笑了:“我年青時有段情劫。我和 女陰魔有段孽緣。孽緣生孽種,孽種生孽根。不過,這些都過去了。”
  衛靈壁想了想道:“好吧。就算是吧。你為司馬洛在這重阻擋我?”
  那老人道:“不是。”
  衛靈壁道:“那你坐在路中間幹什麼?”
  老人道:“我是想向你講一件事,怕你沒有耐心聽,殺人心切,所以才坐在這路中間。”
  “你要說什麼事?”
  “其實,你不該去殺司馬洛的。”
  “為什麼?他殺了我的愛妻!我一定要殺了他,為我愛妻報仇!我殺他一人還不解恨。我要殺光司馬家的人!”
  老人道:“我從司馬家那個客棧出來,你為何不殺我?”
  衛靈壁道:“你以為我不會殺你麼?我會殺了你的!”說罷“嗤”地一劍,便向老人刺去。
  那知那老人動也不動,反倒望著衛靈壁笑了。
  衛靈壁收回劍道:“你笑什麼?”
  老人道:“我笑你這一劍並不是真的想殺了我。”
  衛靈壁道:“注意,真的來了!”說罷,果真運足七成真力,一劍刺向老人,直取他的中宮大穴。
  那老人盤膝坐著,並不變勢,卻身子一飄,便飛向了左邊,等衛靈壁收回劍,那老人已經又盤著雙膝飛回了原處,好象從未動過一樣。
  衛靈壁望著老人,目瞪口呆。他這一劍,便是一只飛鳥從那兒飛過,也會被他一劍刺下來,為何卻刺不中 個盤膝坐著,並未變動姿勢的老人?
  衛靈壁望著老人,忽然刷刷刷刷連刺四劍,這劍分刺左右上下,出劍旱,他已運足了二百年功力,一劍刺出,劍芒就長達四尺,比長劍還長一尺,這四劍刺完,連自己也覺得好象從未出過長劍一樣,那知他定睛一看,那老人仍然盤膝坐在那裡,一動不動,正在望著自己微笑。
  衛靈壁大奇,不禁伸手摸了摸耳朵。
  “你… 你一動未動?我怎麼刺不中你?”
  那老人道:“誰說我一動未動?我嚇得出了一身冷汗,你沒看見?你刺左邊,我躲右邊,你刺右邊,我躲左邊,你刺上邊我伏下身子,你刺下面,我騰起三尺,你沒看見我動?”
  衛靈壁道:“沒有。你這是什麼武功?”
  那老人道:“這是武功嗎?”
  衛靈壁道:“這是最上乘的武功了。你練會了怎會不知道?”
   那老人道:“真的不知道。好久以前,我到那九華山獅子峰去跳崖尋死,我跳出去,又飛回來,跑出去,又飛回來。回頭一看,才看見幾丈以外坐著一個和尚、一 個道士。我第一次跳出去,是那和尚用手一招,我就飛回來了。我第二次跳出去,是那道士用手一招,我又飛回來了。後來,我做了他們的徒弟,所以,我頭頂是和 尚,身子是道士。只有腳板是我自己的。”
  “他們傳了你武功?”
  “沒有。他們只傳了我如何想法活著。其實,這還不容易麼?你一劍刺我左邊,我就想,往右飛才能躲過,於是,躲了就往右飛去了,其它躲法都是一樣,簡單得很。所以,這那是什麼武功?”
  衛靈壁想了想,忽然大怒:“你的武功如此之高,為何不乾脆殺了我?你還東扯西扯幹什麼?”
  那老人道:“我好久與你東扯西扯了?明明是你東問西問嘛。是不是?”
  衛靈壁想了想道:“或許是。”
  那老人道:“這就對了。你早就說了,我其實是只想告訴你一件事。”
  衛靈壁道:“你究竟要告訴我什麼事?”
  那老人道:“我說了,你不該去殺司馬洛的。”
  “為什麼?”衛靈壁喝道。
  那老人嘆了口氣道:“鄺秀是司馬洛的女兒,司馬洛殺他自己的女兒,與你有何相關?”
  衛靈壁目瞪口呆地望著那老人,驚駭過度,反倒說不出;話來。
  那老人道:“年青人,你被一口迷痰卡住了咽喉,你吐了吧。”
  於是,衛靈壁應聲吐出一口含血的濃痰,這才緩過氣來,他勃然大怒:“老狗!你裝神弄鬼!你胡編亂造!鄺秀哪裡會是什麼司馬洛的女兒?”你說明白了!”
  那老人道:“陳妙棠是司馬洛的妻子,陳妙棠和司馬洛在愛床上幹那天下最愚笨不過的事情,以後有了鄺秀。這鄺秀怎麼會不是司馬洛的女兒?”
  衛靈壁道:“那麼,司馬洛為什麼要殺鄺秀?”
  “司馬洛不知道他有個女兒。”那老人嘆了一口氣道:“再說,司馬洛本來存心要殺的是你,是鄺秀愛你愛得神魂顛倒,自己撞在司馬洛的劍尖上去的。”
  衛靈壁想了想道:“你這話也有道理。”
  老人道:“你開始領悟禪機了。”
  “禪機?”衛靈壁一怔,問。
  “是的。是禪機。世人都參不透的。”
  衛靈壁想了想道:“不忙。我先問你,司馬洛怎麼會不知道他有個女兒?”
  “因為陳妙棠不讓他知道。”
  “陳妙棠又怎麼可能瞞過他?”
  “陳妙棠悄悄離家,懷孕期滿生了孩子後,又隔了半年才回莫幹山莊。回到莫幹山莊後,什麼也沒告訴司馬洛。她已經將她的孩子送到應天城一個隱密之處撫養去了。”
  衛靈壁嘆道:“你什麼都知道。”
  那老人道:“是的。我什麼都知道。”
  “那麼,你的妻子打進關來,要征服中原武林,你為何不去幫她?”
  老人道:“我為何要去幫她?”
  “你不是說她是你的妻子嗎?”衛靈壁問。
  “我什麼時候說過她是我的妻子?”老人反問。
  衛靈壁怒道:“你們不是一起生了司馬洛嗎?她又怎麼不是你的妻子?”
  老人嘆了一口氣道:“年青人,我還以為你有一點慧根。
  哪知你一點參不透憚機。人從天上來時,赤條條一身,回天上去時,赤條條一身,哪有什麼東西是他的?”
  衛靈壁逗:“你把我弄糊塗了。”
  老人道:“我只是想幫你參透禪機。”
  衛靈壁道:“你為何要幫我參透禪機?”
  老人道:“你的武功太高,殺伐之氣又太重。你已經殺了許多人,而這些人,本來與你一點關係也沒有,本來根本不該由你去殺的。但你卻莫名其妙地將這些人都殺了。你為何要徒增罪孽?”
  衛靈壁道:“你說的好象都是真的。那麼,我該怎麼辦?”
  老人說道:“說了這半天,你還不知道你該怎麼辦?”
  衛靈壁道:“你越說得多,我越不知道該怎麼辦。”
  老人道:“那麼,我只好一語洩漏天機了。”
  衛靈壁揖拜道:“請老……老祖宗教正。”
  老人道:“老狗怎麼一下子又成老祖宗了?”
  衛靈壁道:“你是鄺秀的祖父,我不知道該不該稱你為祖父,就叫一聲老祖宗吧。”
  老人道:“怎麼叫都是一樣的。阿貓阿狗老祖宗,其實都是上蒼的造物。”
  “老祖宗請指明衛靈壁該怎麼辦?”
  老人道:“陳妙棠是鄺秀的母親。”
  衛靈壁想了想道:“你要我告訴陳妙棠,鄺秀是司馬洛殺的。”
  老人閉了閉眼睛,表示同意。
  衛靈壁道:“那樣,用不著我殺司馬洛,司馬洛也會自行了斷?”
  老人又閉了閉眼睛。
  衛靈壁道:“那麼,司馬家的其他人呢?”
  老人道:“司馬家的其他人,用得著你去殺嗎?天命該絕時,一天也別想多活。天命不該絕時,你武功再高,恐怕也殺了。”
  衛靈壁跪拜下去道:“晚輩都明白了。晚輩這就告辭。”
  “你告辭了我,又要到哪裡去?”
  “晚輩這就回金沙江邊去。”
  老人搖搖頭,嘆了一口氣道:“我還直對我師父說,這少年有慧根,可以成全他。不想你什麼也參不透,原來是個白痴。”
  衛靈壁想了想道:“前輩讓晚輩明白了,晚輩想殺的人,其實都是不該晚輩動手去殺的。”
  老人道:“正是。”
  “但前輩又不要晚輩回金沙江去避世,那意思是不是說,這世上還有該晚輩去殺的人?”
  老人點點頭道:“果然有點慧根。”
  衛靈壁道:“老祖宗的意思是,靈猿門的三個人,該我去殺?”
  老人笑道:“正是。如若不是這樣,上蒼又怎會讓你有緣得見靈猿門的武功祕籍呢?”
  衛靈壁道:“老祖宗指的是千面魔怪抄那十二招劍法。”
  老人道:“正是。這靈猿門的武功,全在靈猿真人一個人的頭腦中,他傳了弟子,卻不准他們做任何筆錄。非他允許,甚至不准使用。所以,天下人都不知道那套劍法,連玉鳳門也不知道。”
  衛靈壁道:“可是,玉鳳門的飛劍卻是天下無敵的。”
  老人道:“沒有任何武功是天下無敵的。崔烈的功力比靈猿真人只高一點點,飛劍就攻不破靈猿真人的罡氣罩。更對付不了靈猿真人的真力彈丸。所以,你還須從那十二招劍法上去找克敵之道。”
  衛靈壁道:“真力彈丸是什麼武功?”
  老人道:“真力集中在經脈中,射出去時,猶如彈丸 樣集中,表面看來是指力,其實比指力的威力更大十倍百倍。只怕玉鳳門的四個人也要吃點虧後想上好一陣才能破解。”
  衛靈壁灰心喪氣道:“晚輩根本不知如何破解。”
  老人道:“誰要你去破解?你肺經心脈上唯一的那點痰渣,我都已經用內力替你逼出來了。你的整個軀體,如今一片空明,真力流動,從主到細、從內到外,再無半點阻礙。再說,我已度了六十年內力給你。靈猿真人又算什麼?他的真力彈丸,不過是為你搔癢而已。”
  衛靈壁驚道:“老祖宗何時度了內力與晚輩了?”
  老人道,“這就不必說了。”
  “但晚輩的內力並沒有什麼變化。”
  老人道:“我這內力柔如輕風,你如能感覺出來,那就怪了。”
  衛靈壁半信半疑道:“那麼,晚輩如何使用這輕風一般的內力?”
   老人道:“它已和你的內力滲合得天衣無縫了,你平日怎麼用,還是就怎麼用。我也沒有多的法門傳你。我不過是加強了你的護體罡氣,使之可以隨靈猿真人的重 擊罷了。至於如何克制靈猿真人,那還得從那十二招劍法中去找。只怕靈猿真人,以至靈猿門人的罩門,盡在那十二招劍法之中。”
  衛靈壁道:“晚輩如何才能找出靈猿真人的罩門呢?”
  “劍法中防守最多、最嚴密之處,必是罩門所在之處。”
  衛靈壁想了想道:“那麼,晚輩這就去太白山。”
  老人道:“只怕你一去太白山,靈猿門人也到五台山去了。
  你直接去五台山吧。”
  衛靈壁想了想道:“有理。老祖宗還有其它教正沒有?”
  “沒有了。你去吧。”
  衛靈壁道:“請老祖宗惠示大名,晚輩好銘記心中。”
  老人道:“不必了。我從跳崖尋死之日起,已經就沒有名字了。”
   衛靈壁望著老人,明白老人當日必定是傷心到了極點,所以才不願再回想往事。那麼,你告訴自己這一切,都是因為事關重大,毫無迴避之道。想到老人與自己一 樣是個傷心人,不禁垂下了眼皮,但他立即又睜開了雙眼,想再問一句話。可是,他睜開雙眼時,面前已經沒有了老人的身影。只有老人坐在地方,留下了一張白 紙。
  衛靈壁四處看看,也沒有老人的身影。他又大喊了幾聲,沒有人答應。他明白,老人在他垂目眨眼之際,已經走了。
  衛靈壁默默拾起白紙,只見上面寫著十二個字:來是空去是空生亦空何不空衛靈壁呆呆地望著那張紙,望了不知有多久,最後,他頹然長嘆一聲,抬起腿來,想去文殊院看看那老人還在不在那裡。他一動,才發現自己此時其為可笑,右手提著長劍,左手卻拿著一張寫了四句偈語的白紙。
  衛靈壁一怔,隨即將長劍插入劍鞘,將白紙收入懷中,仰天發出一陣大笑。
  他笑著,仰天大笑著,那充滿真力的笑聲,在玉屏峰下,天都、蓮花峰中間,轟然回響。
   只震得山間的雀鳥亂飛亂撞,迷失了方向,只震得山石間的蟲獸亂爬亂跑,不斷撞在岩石上。一只地鼠不知這是什麼天敵,亂跑時跌入一個溫泉坑裡,只燙得它吱 吱直叫。廟裡的和尚被這轟天砲似的笑聲震得跌下了雲台和蒲團,有幾位武僧,功力較高,跑出山門,想看看是何方高人在此大笑長笑,但他們卻什麼也沒有看見, 只聽到笑聲從天梯下面不斷傳來。眾和尚心驚膽顫,不知此人是友是敵。
  良久,那笑聲止了,隨即響起一聲大喝,這一聲大喝與那轟天大笑一般,仍然震得萬山回響:心入空門,又何必身入空門?
  心已歸天,又哪能離了慧泉?
  然後,聲音斷了,從此就沒有一點聲響,那大笑的人顯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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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宿命的悲歌

  當日莫幹山莊一役,以司馬洛燒房逃走結束後,從姍先去了五台山增援。然後衛靈壁與鄺秀西去。從北池當日令人將所有的馬匹收齊,尚有數十人沒有馬騎,便拿出從太湖帶來的銀兩,令黃河蛟率人去前頭重金收買馬匹,大隊人馬隨後跟去。
  等到大隊人馬到達前頭鎮子時,馬匹已經辦齊,於是,百四五十人齊齊上馬,連夜向五台山開發。第二天晚上,大隊人馬到達蕪湖。從北池傳令住下。眾人住下之後,各自安歇。
  從北池和小丫作樂一陣,將小丫哄睡了,悄悄溜下床來,將一種藥粉抖在手心,輕輕送到小丫鼻前,以內力化散,讓小丫在呼吸間將藥粉所化之氣吸進鼻內,這一來,不到明日午時,小丫是不會醒的了。然後,從北池潛出房來,站在走廊上聽了一會兒,周圍靜悄悄的,各人都睡熟了,才身子一晃,上了房頂,向城外掠去。
  他來北城,越過城牆,過了護城河,便有二條人影向他走過來。二條人影一到他的面前,便跪下道:“屬下參見主人。”
  從北池道:“免禮,隨我來。”
  三人向北沿著長江奔行,行到一處河灘上時,從北池坐在地上,道:“黃河蛟、孟恆,你二人坐在我面前來。”
  黃河蛟與孟恆滿腹猜疑地在他面前坐了下來。
  從北池道:“你二人不要怕。我今晚傳音令你二人先來這裡等我,是有一件大事要你們辦。為此,我要先問你們一件事情。”
  二人道:“請主人垂問。”
  從北池道:“你們相不相信我能成為武林霸主?”
  黃河蛟一口答道:“相信。”
  孟恆猶豫了一下道:“主人,小人可不可以說實話不受罰?”
  從北池道:“說實話有賞!”
  孟恆道:“那麼,主人請恕小人胡說,昨日上午在莫幹山莊,聽地仙她老人家排了天下武功最高的好幾人,聽她口氣似乎武功均在主人之上。”
  從北池笑道:“你說得很好。你告訴你們。我將我的真實武功隱瞞了下來,沒有露底。要殺司馬洛,那是輕而易舉,隨時都可以一舉格殺了他。可是,我的目的不是殺一個司馬洛,報了仇便萬事皆休。我從家經過了十年準備,務必要再奪論劍大會的天下第一和稱霸武林。先父一時疏忽,被人先下了手。可是,我從家也並不是一敗塗地。我從家還有伏線從未動用。小爺經此一難之後,於這天下人是疑多信少。你二人如相信我,願意跟著我,助我稱霸武林,便先將這二顆藥丸各服一粒,以示死心踏地。”
  黃河蛟此時有些猶豫,爛銀槍孟恆卻毫不猶豫地拈起一顆藥丸服下去,黃河蛟也跟著將藥丸服了下去。
  孟恆道;“小人一直在想,以主人的奇遇,怎麼內力才與司馬洛打個平手?原來主人深謀遠慮,另有長遠安排。”
  黃河蛟道:“只不知主人如何奪得這霸主地位?”
  從北池道:“你二人服了我這慢性毒藥,以示死心踏地,我如今可以告訴你們一點。小爺原來對這天下高手的情形,並不十分摸底。如今撿了一個大便宜,一下子從地仙口中什麼都知道了。小爺當時便有了一個計劃,所以,故意放走了司馬洛,裝作追不上他。我的敵人實在是 女陰魔和靈猿真人。
  對衛靈壁,那是能夠君子可欺以其方的。但是我這計劃,只能走一步,告訴你二人一步,你二人也不必我問,更不能對任何人講,包括姍妹和小丫,都不能講。”
  二人齊道:“是。”
  從北池道;“我這裡有兩封信,你們先收下,各人照地址去送。天明出發。天明以前,隨我去一個去處。”
  三人起身,再往下游掠去。這一展開輕功,黃河蛟與孟恆二人只覺得腳下似在騰雲一般,明白是從北池施展奇絕輕功時帶上了自己。三人一路順著河邊行走,只聽河風刮臉生疼,可見掠行之速。
  大約行了半個時辰,來到一座莊院。從北池收了功,令二人在階下站定,自己走上台階,握住門環,在大門上連續先敲了三下,停了大約從一數到十的時間,又在門上敲了三下。
  門內有人問:“誰?”
  從北池道:“紅霞衝雲鬥,只因雪早來。”
  說罷,又拿起門上的門環,連續敲了三下。這暗語甚不通順,但如有人見過紅雪山的奇景,那他便不會說這暗語不能順了。
  三聲響過,大門悄沒無聲地開了。從北池一招手,黃河蛟二人跟進,大門又關上了。
  那人一聲不響,將三人引進大廳,道:“請稍候。”
  不多時,從裡面匆匆走進二人,從北池站在屋中,見了二人,也不發問,也不見禮,那二人見從北池那樣子,先是一驚,隨即認出來此人即是從北池,那二人立即彎腰揖拜道:“公子終於來了。”
  從北池手一翻,手中已多了一塊黃澄澄的金牌,一聲不響地亮了一下。那二人一見金牌,臉色大變,隨即跪倒在地上,齊聲道:“屬下參見少主!”
  從北池也不理二人,大刺刺地走到大廳上面坐下了,才道:“免禮。這莊中此時共有多少金牌盟友?”
  那人道:“盡數皆在莊中。”
  從北池道:“都請出來相見了。”
  那人道:“盡皆睡了,少主明日相見吧。”
  從北池道:“嘿嘿!金令所至,你這兩條潛龍是欺小爺武功不如先父呢?還是你們另外有了仗恃?”
  那二人對望了一眼,道:“有請各位朋友!”
  話音一落,只見從二邊魚貫走出七人來,連先前那二人,共是九人。黃河蛟與孟恆站在從北池旁邊,越看越是心驚,這些人,全是江湖上名頭極響,十年前便已成名的大人物,其中七人是黑道巨擘,二人是白道遊俠,其武功身望,皆與洞庭王、中原一劍之類不相下。孟恆長年走鏢天下各處,所知比黃河蛟又要廣博得多。他眼見這其中有三四把手在江湖名頭比在阜陽酒樓上帶人攻打從北池的雁盪王還要響亮,便有些擔心這九人聯合謀反。
  九人同時揖拜道:“金牌盟屬下參見少主!”
  從北池道:“禮是禮、法是法,各位明知金牌在我身上,為何不行跪拜大禮。”
  一個滿臉虯髯的大漢道:“少主今夜來此,顯然是來逼我等重新就範的了?”
  最早出來迎接從北池的那二人中,年長的一位道:“少主,紅雪山莊出事後,我等九人……”
  從北池道:“且慢,此莊應有十二人在此潛伏,為何今夜只出來了九人?”
  那人道:“還有三位比我大小潛龍面子大,我兄弟二人留不住,他們已經走了。”
  從北池道:“走到太湖去攻打乙玄真人去了?”
  那人望著從北池,雙眼一眨不眨,道:“少主累獲奇遇,果然有乙玄真人之能。當初從老盟主將我十二人安置在此,只等大舉開盟之日,聽候安排,一舉拿下莫幹山莊。但莫幹山莊一戰,少主與司馬洛卻只打了個平手,我等好生失望。”
  從北池站起來道:“好。各位心中原來是很清楚很明白的了。小爺便將一切挑明暸吧。當日紅雪山莊出事之後,小爺這數省間連遇追殺,都不願到這幾處暗堡來躲一躲,便是算準了結盟層次越高的變化越大。所以,小爺寧肯在江湖上被人追得猶如喪家之犬,也不來這些地方。果然不出小爺所料,這些地方皆有種種變化。但事情已經過去,這種種變化,值此紅雪山莊巨變之日,也在情理之中,小爺也不追究了。先父當日搞了三個層次,楓木盟是最低的。金牌盟居中。最高的鑽石盟是以合併三莊為基礎,沒有搞成,失敗了。當今天下大勢已明, 女門與靈猿門已在西、北二處與八大門派和玉鳳門展開決戰,這決戰提前了幾個月,這更好,更有利於小爺的宏圖。”
  大潛龍道:“少主的意思是等這兩處決戰之後……”
  從北池喝道:“住口!此事只可意會,不可言傳。你剛才講明了,見小爺在莫幹山莊與司馬洛打個平手,心中好生失望。如今小爺告訴各位吧,小爺的武功深不可測,連小爺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有多深。小爺的武功,豈能一戰而盡數露底?
  越是大戰在即,小爺越要裝瘋裝痴,才能最後出奇制勝,稱霸天下。各位服與不服,劃下道來。”
  這些人面面相視,各人皆被從北池這深不可測的心機懾服住了,從于淳當初的種種安排,這些人已經覺得神鬼莫測,如今從北池自從以乙玄真人的面目出現以來,他的行為處處使人不可理解,原來卻是基於一種更為深沉的深謀遠慮。
  從北池道:“各位見金牌而不跪,各位站穩了,小爺先露一手叫各位跪下的武功,請各位瞧瞧。”
  這九人一聽,頓時各自閃開,知道從北池要施展極頂輕功,出手製穴了,各人便蓄勢以待。
  從北池仍然站在上邊不動,只是說:“各位注意了。”話一說完,大小潛龍二兄弟已經撲通撲通齊齊跪在地上。其餘七人正在驚疑,卻各人都感到相關穴道一麻,便已情不自禁地撲通撲跪了下去。
  大潛龍嘶聲道:“少主這是什麼武功?”
  從北池道:“這是真力的‘仙家吞吐’,小爺只須意念一動,真力便從你們看不見、想不到的地方發射出來,將爾等的穴道製住了,你們也沒有內力去實演。起來吧。我已經為你們解開穴了。”
  眾人又是一驚,各自對望一眼,站了起來。從北池道:“你等聽好了。小爺今晚不能再此久待,還要忙著回去。再說,各位重新歸順我後,還要暗中行事,不能暴露。所以,本盟主再露一手武功,讓各位開開眼界。各位表態後,本盟主便要走了。”
  從北池說罷,又道:“大潛龍,你去將廳門打開,你們九人全都站在門邊去。”
  九人不解地站在門邊去了,打開廳門。
  從北池道:“大潛龍,我站這個地方,離天井中的假山大約有多遠?”
  大潛龍道:“大約十丈左右吧。”
  從北池道:“好。司馬洛的內力,可以打熄七丈遠的大蠟燭,如今本盟主將這十丈處的假山打與各位看看。各位看好了。”
  說罷,抬手向著十丈左右的假山尖頂一指點去。只聽一聲尖銳的破空之聲,猶如響起一聲 哨一般,接著,“砰”
  地一聲爆響,那假山頂部的一塊山石應聲而碎成無數碎塊。
  從北池喝道:“這指力有假沒有?”
  眾人齊道:“沒有。”
  從北池道:“再看本盟主發出的掌力。”說罷伸出右手,豎起單掌,掌心向著那假山石的腰部道:“各位看好了。”掌力一吐,只見一道掌力如有形的白色氣狀向那假山的腰部如颱風一般呼嘯湧去,掌力擊實假山,只聽轟地一聲巨響,那桌面一般粗細大小的假山,頓時便被打得爆散開來,四處飛濺。
  大小潛龍當先走向從北池面前五尺之處站定,手撩長袍,雙膝跪了下去,那七人跟在後面,齊齊跪下。九人以手以額觸地道:“金牌盟屬下,參見主公。”
  從北池道:“起來。本盟主對各位並不太熟。請各位依次向本盟主單獨參見,本盟主心目中也好有一個認識。”
  大潛龍重行跪下道:“蕪湖東梁山大潛龍呂一飛參見盟主。”
  然後,次第下來是五個黑道巨擘重新報名參見。最後,兩個白道遊俠中的一個走上前來道:“盟主,屬下當初和老盟主私下有個交易,不知盟主可有聽聞。”
  那人又道:“屬下是六合門袁翰青。江湖人稱六合大鵬。”
  從北池道:“這事本盟主聽家父講過。本盟主保證你要求一定有得到滿足的一天。”
  袁翰青跪下見禮道:“六合門袁翰青參見從盟主。”
  最後一人,便是那一開始便桀驁不馴的虯髯大漢,他笑了一下道:“盟主,屬下今日才知,袁兄與在下原來是害的同一種病。”
  從北池道:“你是華山派的段陽鐵?”
  那人道:“正是。不知盟主能否給屬下一個同樣的保證?”
  從北池道:“可以。只是你這桀驁不馴的態度,小爺看了很不快。小爺事成之日,便送你一個華山派掌門噹噹,也不怕你就飛上了天去。”
  那人連忙跪在地上道:“小人不敢逆抗盟主。盟主的武功心機,皆在老盟主之上,小人是真心臣服。只是,小人生就了這一付大刺刺的脾氣,一時也改不過來。還望盟主恕罪。”
  從北池笑道:“這不是改過來了麼?很好。你甚合小爺脾性。小爺也是生就了一付亦魔亦正的脾性。有時,想改也改不了。”
  從北池坐下道:“各位請坐。其實,本盟主要受各位這一跪之禮,也並非是有心要羞辱各位。只不過是要討一個確認而已。本盟主既要各位心服口服,真心臣服,哪能又不對各位禮遇有加?孟恆,將我的心意奉與各位。”
  各人已經站起,只見孟恆走到大潛龍面前,左手托著一口小箱子,右手將箱蓋打開,一時,只見五光閃爍,黃的是金葉金磚,白的是玉石玉器,綠的是翡翠,紅的是寶石……
  滿滿一箱寶玉黃金,總折大約在數十萬金之數。
  從北池道:“大小潛龍,這事交你兄弟二人與我這二位心腹一起去辦。這些東西,依格子分為了三份。潛龍堡一份,常州潛獅堡一份,九江潛虎堡一份。大呂兄與孟恆去常州,小呂兄與黃河蛟去九江。其餘各位,各自回去召集各人的屬下,半月之後,準時到五台山下潛伏待命。這獅堡虎堡,我已寫了信,加上大小潛龍出面,大約不成問題的了。”
  眾人大喜。這數十萬金分下來,三堡的三十多人,每人約分得萬金以上。當下,眾人齊齊拜道:“多謝盟主賞賜。”
  從北池看著眾人跪下,仰天一陣大笑。眾人抬頭之時,前面已經沒有了從北池的人影。只有那笑聲,沿著莊外的長江,向上游逐漸遠去。
  在五台山東南邊,有一個叫龍泉關的小鎮,離這小鎮不遠處,有一條很長的內長城。只是它因連年戰事已經破敗不堪。大軍拉鋸交戰時,拆了補、補了炸,炸了又補,用則補,不用則廢,所以,它在那荒山中,顯得甚為委頓,猶如一條被腰斬成幾段的長龍。
  這一天,有二起人在這龍泉關外的一段倒塌了的長城牆前相遇了。這是一個隘口,他們都要經過這兒,去五台山。他們從不同的地方出發,卻在這裡不期而遇。
  一起人是從北池,他帶著他的屬臣近二百人,浩浩蕩蕩,直向五台山進發。正在這隘口外邊小事休整。
  一起人是從黃山逃出來,準備去五台山與 女陰魔會合的司馬洛一行。他們也是約有二百人左右。
  兩起人皆有大量馬匹,一時,只聽眾馬嘶鳴,人聲吆喝。
  兩邊的人都已在這古長城的關前擺開了陣勢,準備決一死戰。
  從北池大聲笑道:“司馬洛,天道不爽,是仇人總會朝面的。”
  司馬洛道:“賢姪何不多等一日,等上了五台山再了斷。”
  從北池道:“何必等嘛。咱祖先有句老話,欠債不還者,哪裡碰著哪裡討還。司馬洛,咱們今日就在這裡了斷。你出來,免得混戰時多死無辜。”
  司馬洛走出隊列,走到從北池對面站定,道:“賢姪可否讓老夫的屬下家人出關而去,老夫留在這裡與你決一死戰?”
  從北池道:“不行。小爺上了你一次當,今日你再也別想騙到小爺了。當日咱二人講定,只要你不跑不逃,與小爺決一死戰,小爺可以免了對你家人屬下的追殺,哪知你一把火一放,早已跑了個一乾二淨。今日我如再放走你的家人屬下先走。你到時又是一跑。我豈不是又要大費周折?跑到 女門或靈猿門去找你?到時只怕你有人保了起來,小爺要殺你就不太容易了。”
  司馬洛抽出玄鐵鋼 ,道:“好吧。咱們今日依舊約再打。”
  從北池道:“你不跑,小爺就依舊約,你若一跑,小爺就大開殺戒,一個也別想跑脫。”
  司馬洛笑道:“今日你沒了龍泉劍,可要吃點虧了。”
  從北池道:“小爺早已想好了殺你之法,今日就用這文帚,會你一會。”說罷,腳下已經踩著通天幻靈步,手中文帚一指,攻了過去。
  司馬洛見他這攻勢甚為平常,再也不象那日如地神一般大展絕功奇技,知道從北池終於領悟了武學最高玄奧,反璞歸真,再也不會去爛用那無根的打法了。司馬洛一見如此,心中反而更加緊張,玄鐵鋼 一舞,也搶攻了過去。
  二人這一接招,各自攻防適度,慢慢伺機殺敵。打到三四十招時,二人的速度便開始加快,這時,力度也大是不同了。
  忽然,司馬洛手中的鋼 使出了長劍家數,急速地上刺三劍,分取從北池俞府、中脘、胸鄉三穴。從北池將真力貫注文帚,那文帚金絲頓時便硬如精鋼一般,急速格擋,護住上身三穴,哪知他剛剛格開司馬洛刺往胸部的那一刺,司馬洛卻順勢將鋼 舞了一個弧形,向下一掃,回手打出一 。這 力道迅猛,如若被掃中腿骨,勢必筋斷骨折。從北池大驚,急忙彈身躍起在高處,文帚一揮,從這文帚中,忽然射出數百根金絲,這金絲一離文帚,頓時成了長箭一般的暗器。而這時,司馬洛的鋼 ,忽然換到左手,反手向上一挑……
  這一下,二人已經成了同歸於盡的局面。司馬洛如若金絲射中門面,則非死不可。但從北池的下身也一定會被那反挑打上來的鋼 打得發碎,如若不死,活著反而比當場死去更慘更難甚百倍。
  兩方的屬下幾乎同時發出一聲驚呼!
  忽然,不知從何處飄來一股柔如輕風的力道,將那數百根硬如長箭,疾如怒矢的金絲,同時也將司馬洛手中的玄鐵鋼 ,盡數刮偏了出去,齊齊偏向了旁邊的空間。司馬洛手中的鋼 險些便要脫手。同時,又有一股同樣的柔如輕風的力道,將二人各自推退三步。二人被推退三步時,恍忽看見有一個影子,二人站定時,才看清中間有一個瘦高的青年和尚,頭剃光頭,身穿道袍,赤著雙腳,腰懸長劍,正在那兒雙手合什,白天打個問訊:“阿彌陀佛!無量佛!”
  從北池大叫:“衛大哥!”
  司馬洛大驚:“衛靈壁!”
  那青年和尚道:“我是天君上人。甚麼衛大哥?甚麼衛靈壁?過去種種,過去一切,盡皆過去。”
  從北池大叫:“衛大哥!你明明是我的衛大哥!你怎麼成了天君上人?上人,上人,上***鬼!小弟為你準備了四十壇美酒,全是天下名酒,你一做上人,我那四十壇美酒找誰喝去?這天下有誰配和兄弟同飲一杯?”
  那青年和尚笑了,吞了一口口水道:“這慧泉倒是非飲不可的。兄弟,衛大哥也好,天君上人也好,都非飲那慧泉不可。”
  說完,那青年和尚對著司馬洛道:“阿彌陀佛,司馬老施主!”
  司馬洛大為驚駭,蓄勢以待,手握鋼 ,連手背的皮膚都變得毫無血色。他本來對衛靈壁就甚為忌憚,知他的功力比從北池還要高那麼一點。如今見他奇形怪狀地出現在場中,僅那一手推開金絲和鋼 ,然後又將二人推開的真力功夫,便已是當世絕無僅有。如今見衛靈壁叫上自己,只怕這兇多吉少馬上就要應驗。
  “小魔殺....天君上人.....”
  “阿彌陀佛!我是天君上人,可不是什麼小魔殺天君上人。
  司馬施主不要弄錯了,以後不好稱呼。”
  司馬洛大奇:“什麼?你今天不是來追殺我的?”。
  天君上人道:“不是。該你歸西時你自然會歸西,又何必由我來超度你?”
  “那麼,你叫住我有什麼話說?”司馬洛放心了一些,問道。
  天君上人道:“我是要將話向你講明,我這生最大的快樂是你給我的,我此生最大的痛苦,也是你給我的。我們恩怨相抵,從此兩清。”
  司馬洛越來越是犯疑,心想,我殺他不成,殺了他的妻子,那是天大的仇恨了。我又何曾給了他最大的快樂?心中驚疑,便說不出話來。
  天君上人道:“我們之間的恩怨消了,可司馬施主,你與別人的恩怨可沒有了斷。既種前因,豈能不食後果?你去吧。”
  司馬洛心中滿腹疑團,不禁問道:“我去哪裡?”
  天君上人道:“你想去哪裡,就去哪裡。可是,你那罪孽跟著你走,你走到哪裡,也是不還清不得安生的。”
  從北池喝道:“大哥,這人是我的殺父仇人,你怎能將他放走?”
  衛靈壁道:“從施主,你今日看在我的份上,放他出關而去,三日之內,他如不飲黃泉,我天君上人還你一個公道。”
  從北池道:“這個……好吧!”
  他招手向後一揮,守住關隘的二百多人頓時各退二十丈向二方分開,讓出中間一條通路。
  司馬洛見這中間不似有假,當下手一揮,他的百名屬下家人,匆匆過關,向五台山進發,他直到看著那百名家人屬下盡皆過關去,才走到衛靈壁面前,揖拜道:“多謝上人借道之恩。”
  衛靈壁讓在一旁,仰頭望天,不理不睬,口中不知在念什麼。
  司馬洛討個沒趣,調頭出關而去。
  從北池看著司馬洛走後,過去望著衛靈壁道:“你……你怎麼會變成這樣?”
  天君上人道:“說不清。不說也罷。”
  “鄺秀呢?她怎麼沒與你在一起?”
  “她回去了。這事不說也罷。”
  “她回哪裡去了?你不說個明白,兄弟誓不罷休!”
  天君上人道:“從施主如是再纏夾不清,上人可要走了。”
  從北池大怒:“走吧!你這窩囊廢!你走吧!鄺秀可是被 女門召回去了?或者,她可是發生意外死了?她走了,她死了,那又有什麼要緊?大男人,大活人,兩條腿夾一根逍遙鞭,天下哪裡沒有女人?出什麼家?!出個鬼的家…”
  忽然,從北池住口不說了,他的眼前已經不見了天君上人,以他的功力,而且一直盯著天君上人罵,可天君上人說走就走,他竟連一點也沒有看清。莫非真的遇上神仙了?
  從北池忽然頓足搥胸,大聲喊叫起來:“大哥!你不要走!
  兄弟錯了!兄弟以後再也不說粗話了!大哥,你回來呀!兄弟錯了!兄弟給你跪下了!”
  說罷,他竟真的跪在那沙地上,幹嚎起來。“大哥呀,你不要走呀!兄弟一個哥哥,一個妹子,妹子早已入了峨嵋空門,如今一個哥哥又要入空門,叫我一個人活著有什麼趣味?
  大哥,你回來呀!兄弟一個人好孤獨呀!”
  忽然,從北池的屁股上被人重重地踢了一腳!從北池本來正伏在地上呼天搶地地嚎喊,巴望能將衛靈壁喊回來,不想屁股上被人踢了一腳 這還了得?
  從北池身子一彈,反臂一拳,便向身後打去,他這肐臂,此刻真是猶如一根鋼鞭,這一反臂打去,猶如反鞭一掃,任誰撞著也是一個死。
  這時,身後一個女聲喝道:“你敢!”
  從北池一驚,硬生生停住肐臂。回身道:“小丫!是你踢我屁股!”
  小丫雙手扠腰,惡狠狠地道:“是我踢你屁股!”
  “你為什麼要踢我屁股?”
  “你心中只有哥哥妹子,沒有妻子。我就要踢你屁股!”直到喝得夠了,才放下酒壇,又以手拍著酒壇唱道:我在人間找,你在人間飄你心原有我,我卻太命薄,去了,去了,盡皆過去了!
  一曲唱完,天君上人再舉起酒壇,人口對著壇口,將那二十五斤的一壇酒剩下的盡數喝了,以酒壇向著長城的城垛扔去,只聽“砰”地一聲,酒壇碰成了碎片,而天君上人,卻已飄身下了長城,在向著五台山北方山路上,踉踉蹌蹌地走著,一邊起,一邊引亢高歌:你在天門口,天天等著我,我卻戀慧泉,一時無法走。
  嗚呼嗚呼盡皆是嗚呼!
  從北池坐在地毯上,一動也不動,這個一生從未流過一滴眼淚的鐵漢;一生以嘻笑怒罵、燒殺打搶來對付人類災難的鐵漢;以陰謀詭計來實現自己目的的冷血人,此時卻淚流滿面,聽著歌聲遠去,才將一壇酒一拳砸碎,大叫了一聲:“啊……!”
  小丫哭了,無聲地哭了,她伏在長城上,抱著城垛,哭得全身顫抖,拼命咬著牙齒,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只有長城內外的風,夾著沙粒,吹著,打著,嗚咽著,亙古如此,直至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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