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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 2008-07-16, 08:12 PM   #1 (permalin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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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華: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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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章

  微涼的十月,帶著暖意的陽光灑在台北市的街道上,後火車站的舊日商圈裡,一條古樸窄小的巷弄中,矗立著一棟三層樓高的洋樓,仿巴洛克式的華麗建築,在現今鋼筋水泥的都市中更顯得優雅,極具韻致。
  一樓的門楣上懸著一塊上好的檀木,楷法遒美、字體勁健,寫著「名人中醫診所」六個大字,濃郁的青草、藥草味裡,還隱含著一觸即發的火藥味。
  三十坪大小的空間,陳舊的櫃子裡擺滿各式各樣的藥草,櫃檯後方坐著一位年約五十歲上下、身材健壯的男子,他穿著一件藍色盤扣的中國風上衣,茶煙繚繞中現出他發怒的臉龐。
  「大稻埕裡誰不認識我『名人中醫診所』的徐聲彪?一家三代開中醫館乃是徐家列祖列宗留下來的使命,豈可斷送在妳這個敗家女的身上!」徐聲彪的巨掌重重地拍了下桌,震得茶蓋彈了一下。
  櫃檯前的長椅上,坐著一位二十出頭的妙齡女孩,她有著清麗的五官以及巴掌般大小的臉龐,一雙靈動的大眼骨碌碌地轉動著。
  「怎麼能用『敗』這個字呢?我又還沒有把中醫診所給搞倒,等我搞倒之後才用『敗』這個字也不遲嘛!」徐蕾蕾鬼靈精怪地和自己的爸爸耍嘴皮子。
  「妳這個不成材的丫頭!是要氣死老子不成嗎?」徐聲彪氣得只差鼻孔沒冒煙。
  「爸爸,如果你真的被我氣死了,會砸了咱們的招牌,人家會說你醫術不佳,連自己的病都醫不了喔!」
  「妳這個沒心沒肝的丫頭!現在是在詛咒老子嗎?」
  徐聲彪怒眼圓睜,撫著起伏劇烈的胸膛,覺得自己早晚會被這個丫頭給氣出一身病來!
  「我沒有啊!」她噘著紅唇,皺著鼻尖。
  「反正身為徐家人,就是要繼承這間中醫診所,做人要認分兼認命!」他從書架上拿出一本藍色硬皮的精裝書。「有空就把這本書翻一下,準備參加中醫師考試!」
  徐蕾蕾連忙站起身,湊到徐聲彪身邊摟著他的脖子,傾身坐在椅子的扶手上,雙腳懸空。
  「爸~~」她甜甜地叫喚著,還不斷拖長尾音,撒嬌道:「人家都說對中醫沒有興趣了,我想當科技新貴嘛……」
  徐聲彪橫睨她一眼,拒絕陷入她軟綿綿的撒嬌攻勢中。
  「科技新貴?哼,我看是科技碗粿!」他不屑地撇撇嘴。整天泡在電腦前哪有懸壺濟世來得重要!
  「爸爸,人家剛參加了『卓爾電通』的新兵招募活動,有機會進入那家公司工作,而且現在『卓爾』是科技產業中前景最被看好的公司,假若成為股王的話,到時候我就能領股票領到手抽筋,要多少間『名人中醫診所』我都能開給你--」
  「妳現在雙腳給我踏在地上!」徐聲彪低喝。
  「做什麼?」她乖乖把雙腳踏在地上,站直身體。
  「這叫『腳踏實地』!不要整天發『科技碗粿』的白日夢!」嗟!
  他一世光明磊落、救人無數,怎會生出這麼不成材的女兒?
  「爸,總之,如果我能進入『卓爾』工作,你就不能再逼我參加中醫師檢定考試。」她鼓著腮幫子,一臉不情願。
  「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妳就不准離開中醫診所!快去準備一下,等會兒要是病人來了,妳就替他們推拿、拔罐,做些簡單的工作。」他催促著蕾蕾。
  蕾蕾嘟著嘴,穿上胸前的口袋上繡有她名字的專屬推拿師衣袍。
  「好啊!那我就如你所願,把中醫診所給『敗』倒,到時看你還敢不敢威脅我繼承……」她把話含在嘴裡,碎碎念著。
  徐聲彪輕戳著她的腦袋瓜子。「不要以為我不知道妳在講什麼,妳這只小猴子要在如來佛前耍花樣,還早得很呢!」
  蕾蕾悻悻然地走進推拿室裡,支頤坐在椅子上動著歪腦筋。要她乖乖去考中醫師檢定,然後一輩子守著這間老舊的中醫診所才有鬼咧!
  她可是有理想、有抱負的有為年輕人,就這麼埋沒在這條老舊的街巷裡未免太沒有志氣了,說什麼也要出去闖一闖才行。
  她撫著下顎,嘴角緩緩地勾勒出賊笑的弧度,逸出邪惡的笑聲。
  孫悟空雖然逃不出如來佛的神掌,但可以好好地待在他的五指山裡「惡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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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荊爾勳身著一件淡藍色的休閒襯衫、卡其色的長褲,高大挺拔的身材在一排老弱婦孺的中醫診所裡顯得格外突兀,因此不時引來大伙兒的注目。
  「卓爾電通」研發的PDA在歐洲電信展裡大放異彩,身為研發部經理的他天天關在研究室裡忙著寫程式、測試機器,一天工作時間超過十八個小時是家常便飯,三天三夜未合眼更是尋常,結果也因此得了職業病。
  業務告一段落之後,他經由同事介紹來到這間字號老、名氣響的「名人中醫診所」。相傳這兒的醫生有如華佗再世、藥到病除,一定可以根治他肩痛的毛病。
  經過長時間的等待,終於輪到荊爾勳看診,他坐在椅子上聆聽著醫生告知病因。
  荊爾勳清清喉嚨,乾咳幾聲。「醫生,我因為長期坐在電腦桌前,導致頸肩酸痛--」
  徐聲彪掃了病歷表一眼,瞇眼審視他俊逸的臉龐、深邃的眼眸以及架著一副細框眼鏡的高挺鼻樑,低聲道:「摘下眼鏡。」
  「醫生,我是肩膀痛……」荊爾勳面露難色地澄清自己的病症,懷疑自己遇到了蒙古大夫。
  「叫你拿下眼鏡又不是脫衣服,這麼婆媽!」徐聲彪見他一臉斯文睿智,尤其病歷表上的職業還寫著「研發工程師」,一看就知道是職業病,恰恰這職業又是女兒的最愛,因此令他耐性盡失,失去平日的溫厚。
  荊爾勳摘下鼻樑上的黑框眼鏡,只見醫生撥動他的下眼臉,觀看著。
  「眼白泛黃,目藏血絲,正所謂病不牽及,無所旁及,再讓我看看脈象。」徐聲彪按住他的手腕。
  「熬夜太多,運動太少,飲食失調,胸口悶燥,外感寒濕……」徐聲彪低吟著。「陽氣虛弱,肝鬱氣滯,導致肺脾腎功能失調,體內血液輸化失常……」
  聞言,荊爾勳面罩寒霜,兩眼發愣,嘴角抽搐。
  說他「肺」、「脾」、「腎」功能失調,那不就是身體「整組歹了了」的意思?
  「醫生,我是頸肩酸痛……」荊爾勳再次重申自己的病征。
  「年輕人,我脈象都還沒診完,你怎麼這麼急?」徐聲彪橫睨他一眼,又說道:「肩部肌肉過度勞累,導致其氣血凝塞,循環不佳,配合經絡推拿,外加針灸,再用羌活、防風、蘇木、桑枝、附子……等藥引活血通絡,搭配當歸、丹參、雞血藤……」
  「那這樣就可以了嗎?」荊爾勳戴上眼鏡,一臉防備,對於徐聲彪的醫術疑信參半。
  「我會把藥磨成粉,三餐飯後食用。你先進去裡面進行經絡推拿,一星期來兩次,一個半月後即可痊癒。」
  「謝謝,徐醫師。」荊爾勳站起身來。
  見他目露疑光,徐聲彪甚感不悅,按住他的肩頭,拍著胸膛道:「我徐家三代皆開中醫診所,去打聽一下,誰不認識我大稻埕徐聲彪?你看牆上的匾額,是給假的嗎?」
  荊爾勳抬起頭來,見到診所內,古樸雅緻的牆面上懸掛著幾幅匾額。
  「是是是,謝謝徐醫生!」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荊爾勳連忙道謝,轉身走入推拿室裡。
  十來坪大小的推拿室裡,擺上了幾張病床和一套桌椅,一位嬌俏的女孩正蹺著二郎腿玩著掌上型電動玩具。
  徐聲彪掀開推拿室的門簾,喚著徐蕾蕾,吩咐道:「女兒,上工了,別玩了。替這位病人做經絡推拿。」
  荊爾勳隔著厚重的鏡片覷著她,她雪白秀淨的臉上鑲著一對明亮大眼,微噘的紅唇,翹挺的鼻樑,一頭烏黑微鬈的豐盈長髮披在肩上,甜美中帶著幾分俏麗。
  她美麗的外表無形中撫去了他心中的不安,尤其她噘著紅唇打掌上型電玩的表情十分可愛。心微微受到蠱惑,忍不住將視線放在她身上。
  徐蕾蕾慢吞吞地收起電動玩具,壓抑住滿腔的不悅情緒,指揮病人換上專屬的衣袍躺在病床上。
  「躺下。」徐蕾蕾看他有著高大挺拔的身軀卻微駝著背,一眼就知道是頸肩發炎。
  靈動的星眸閃過一絲狡黠的光芒,她叫喚著病人躺在床上後,拉了一把椅子坐在他的身邊。
  荊爾勳換好病袍,俯臥在床上後,靜靜地等著美麗推拿師的到來。也許同事說的醫術精湛,指的是「名人中醫診所」裡的美女推拿師的「加值服務」。
  徐蕾蕾笑容甜美,傾身附在他耳畔輕聲道:「心情放輕鬆,這樣身體的肌肉才不會太緊繃。」
  「好。」他完全陷在她溫柔的哄勸中。
  她開始按摩著肩井、肩嵎、肩貞……等穴道,拇指撫著他的背脊做著推拿,舒緩他肌肉的緊繃感。
  「這樣有沒有舒服一點兒?力道會不會太大?」她的笑容甜得像沁上了蜜般,令人失去了防心。
  「不會。」荊爾勳舒服得閉上眼睛,享受著她以適當的手勁來回地按摩著他酸痛的背部。
  「你平常應該工作繁忙、壓力很大、常常熬夜對不對?」
  「嗯……」他慵懶地回應著。
  「中醫的診療跟一般西醫不同,西醫的骨科醫生這時一定會替你打上消炎針,再外服止痛藥,根本就治標不治本。但我們中醫就不同了,我們講求的是一整套的療程,由內而外的調理身心……」
  「所以呢?」他睜開差點舒服到睡著的眼眸,瞇起眼看著她甜美的臉龐。
  蕾蕾俯下身,純真的大眼眨巴眨巴地盯著他。「你工作這麼忙,一定沒時間長期來我們中醫診所做經絡推拿吧?不如我來一套『四合一醫療術』,保證手到病除,包你三天即可活動自如。」
  「有這種四合一醫療術,剛才徐醫師怎麼沒說?」荊爾勳提出疑問。
  「徐醫師當然希望病患多上門幾趟,這樣收入才豐厚啊!」
  蕾蕾笑得更加燦爛,但心裡卻暗自咒罵道:死書獃子!沒事這麼機靈幹麼?不過,任你再怎麼機靈,今天也要「癱」在我的手裡!
  「什麼是四合一醫療術?」欸,他在心裡哀嘆著,除了電腦知識外,他對其他生活資訊根本是一無所知。
  「就是經絡推拿、刮痧、針灸和拔罐。」她輕輕按壓他頸肩上的穴道,哄勸道:「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地替你治療的,否則你連續幾個星期都要來把脈、看診,這樣很佔用你的時間。」
  「好吧。」荊爾勳點點頭,認為她的話很有道理。要不是自己太忙,也不會拖到現在,痛得手臂幾乎都快抬不起來了。
  她看著他光裸的背脊,昂首無聲地笑道:受死吧!倒楣鬼……
  「那我們就先來刮痧吧!」她倒了一點精油在掌心,搽在他的背上後,拿起牛角板沿著脖子的經絡用力地刮下去。
  一股疼痛感瞬間爬上他的背脊,緊接著,淡淡的瘀血痕在他的背上漾開來。
  他咬著牙,從齒縫間迸出幾個字。「嘶……痛……」
  她拍著他的肩頭,佯裝善良地安撫道:「痛才有效。乖,眼睛閉上,牙根咬緊,忍一下就過去了,接著你就會感到全身通體舒暢。」
  蕾蕾馬上又拿起牛角板往他背的另一端,順著經絡重重地刮下去,兩道又紫又紅的血痕立時印在背脊上。
  「……」痛!他咬著牙關,礙於男性尊嚴不敢叫出聲來。
  她滿意地收起牛角板,這回換上數個拔罐器,用水煮後迅速地罩在他的肩膀兩側和背部上。
  一股炙熱的刺痛感燃燒著他的背部,冷汗從額際間冒出。
  「熱……」這回荊爾勳已經顧不得男性尊嚴,低吼出聲。
  「熱才有效啊!」她俯下身,臉上綻放著燦爛的笑容問道:「對了,你怎麼會知道『名人中醫診所』呢?」
  「同、同事介紹的……說……說醫師的功力很好,藥、藥到病除……」他熱得齜牙咧嘴,連話都快說不清楚了。
  「既然是熟客介紹,那就再加一點特別服務。徐醫師是不是說你脾肺腎功能失調?那就再加腎俞和腰俞兩個位置。」她又拿了兩個玻璃罐置在他的後腰上。
  「燙……」荊爾勳慘叫著,緊緊揪著被單,額際沁下冷汗。
  待身體逐漸適應炙熱感後,他拿起放在床沿的眼鏡,戴在鼻樑上。
  眼前模糊的景象逐漸變得清明,倏地,他被蕾蕾潔白的笑齒一驚,凝眸審視著她似有詭計的臉。
  「燙才有效啊!」她好整以暇地蹲下身,視他為砧板上的魚肉。「哼,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偏要闖!就是有你們這些病人一直來這裡看診,才會害得我被迫要繼承這間診所!」
  「妳、妳不想繼承就讓它倒閉,關我什麼事啊?」荊爾勳忍受著背部的灼熱感,像啞巴吃了黃連般,滿腹苦水無處可吐。
  「你沒看見我正在讓它『倒閉』嗎?」她笑得賊兮兮的。
  「妳--」他倒抽一口涼氣,拚命深呼吸調勻氣息。她殘忍的手段將他原先對她的好感一點一滴地抹殺掉了。
  她咧著笑容,從抽屜裡拿出掌上型電玩繼續和遊戲裡的怪獸展開一場廝殺戰,鍛鍊指上神功,完全不理會荊爾勳投來的憤恨目光。
  俯臥在病床上的荊爾勳神色淒楚,目光含怨,早知道就不該聽信同事的建議,什麼懸壺濟世的中醫師?還不如到骨科挨一管消炎針,吃幾包止痛藥即可了事!
  「我跟妳沒冤沒仇,妳為什麼要惡整我?」待灼熱感褪去後,他質問道。
  她抬起頭盯著他俊俏的臉龐。「你只是運氣太差,剛好遇上我罷了。吶,以後記得替我宣傳一下,說『名人中醫診所』裡有個瘋狂推拿師,千萬不要來看診,來一個我整一個、來兩個我整一雙!」
  「妳、妳太過分了!我要上蘋果日報揭發妳的惡形劣狀,我還要上健保單位投訴你們!」他沈著臉警告她。
  她咧開率直又甜美的笑容,無所謂地聳聳肩。「去啊!又沒有人攔著你。這樣更好,不用我惡搞就可以直接關閉。」
  她散漫的態度又激起他滿腹怒火,他一定是倒了八輩子楣,要不怎麼會遇到這麼蠻不講理的推拿師?
  他隔著鏡片瞇起眼,發現她白袍的口袋上繡著幾個字--徐蕾蕾。
  他牢牢地把她囂張的賊笑、卑鄙的哄勸、惡劣的手段,還有她的名字記在心上。君子報仇,三年不晚,待他走出診所後,一定找人填平這幢房子!
  她涼涼地拿起他背上的玻璃罐,看著上頭一圈又一圈的瘀血痕,喜悅的笑容逐漸在臉上擴大。
  「要向蘋果日報投訴我,是嗎?」她傾身笑得甜滋滋,嬌聲問道。
  「妳、妳想幹麼?」荊爾勳一臉防備。幾次對陣下來,他已略知她的性子--她的笑容要是愈甜美,心思就會愈加邪惡。
  「你想向健保局揭發我的惡形劣狀?那要不要再找立法委員外加開場記者會,向大眾及媒體哭訴喊冤啊?」她伸手拿起一排銀針。
  亮晃晃的銀針閃過他的眼前,他驚覺不對勁想起身逃跑時,脖子後方已被一股蠻力按壓住。
  蕾蕾快狠準地往他的肩井、肩嵎、肩嵺、肩貞和陽陵泉……等穴道各扎一針,猛地,一股又酸又麻的感覺傳遍他的背脊,阻去他的行動。
  「啊……」他毫無預警地低吼出聲。「妳在做什麼?」
  「針灸,如果不想留下後遺症的話,就乖乖躺在這裡不要動,等時間到了,我會把針拔掉。」
  「妳、妳這個惡魔!」他厲聲指控她的劣行,原本肩膀就已經夠痛了,再經過她的「摧殘」,這回就算不殘也只剩下半條命了。
  又是痛、又是燙,再加上現在這種酸酸麻麻的刺痛感,讓荊爾勳捨棄男性尊嚴和紳士風度,惡狠狠地瞪視著她。
  她涼涼地蹲下身,凝睇著他抽搐的嘴角。「很難受是不是?那以後還要不要再來我們診所啊?」
  「妳有病!」她臉上的燦爛笑容顯得格外刺眼,他恨恨地別過臉去。
  等出了診所,他一定要出動「卓爾電通」的法律顧問團,告到她身敗名裂、負債纍纍!
  蕾蕾閒適地蹺著二郎腿打掌上型電玩,而荊爾勳則癱在病床上,等待拔針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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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診療室裡的徐聲彪看完早上的病患之後,納悶著蕾蕾怎麼會推拿這麼久,遂站起身來,走進推拿室,不料一接近就聽到一陣淒涼悲切的低吼聲傳來,嚇得他趕緊掀開門廉一看,只見一位身材高大的男子裸著上半身,俯臥在床上。
  古銅色的結實背部上,多了好幾道觸目驚心的瘀血痕跡、拔罐的紅印,肩膀上甚至還扎著數根銀針……
  銀針?!
  「徐、蕾、蕾--」徐聲彪怒眼圓瞠,聲若洪鐘,嚇得蕾蕾縮了一下肩膀,手上的電動玩具也掉落在地上。
  「我跟妳說過多少次,妳還沒考上中醫師,不能做針灸!針灸是屬於侵入性醫療行為,要有醫生執照才可以執行!」徐聲彪全身蓄滿一股怒氣,恨不得一掌劈死這個不肖女。
  「既然我不是中醫師,那就不要把我留在診所裡,讓我出去外面工作啊!」蕾蕾機靈地閃到荊爾勳的病榻前,躲避父親的怒火。
  「妳這個丫頭,竟然把病人弄成這副德行,我們徐家百年清譽遲早會毀在妳的手上!我上輩子到底造了什麼孽,才會生出妳這個不肖女!」徐聲彪氣得顧不得顏面,破口大罵。
  徐聲彪要教訓女兒他沒意見;徐蕾蕾要和自家老爸耍嘴皮他也不反對,但……可不可以先解決他背上的銀針
  「徐醫生……」荊爾勳裸著上半身,身上又挨著針,夾在兩人的怒氣中,發出微弱的求救聲。
  「誰教你要一直逼我去考學士後中醫嘛!我都說了自己對中醫沒興趣,我要當科技新貴,要一展長才,要不然我大學四年的資訊管理系是念假的嗎?」她一股腦兒地發洩鬱積已久的怒氣。
  「等一下,誰來替我看病……」荊爾勳試著舉起手吸引他們的注意,無奈肩膀太疼,連抬手都有點困難,氣弱的求救聲頓時掩沒在兩頭失控發怒對吼的猛獅中。
  「當什麼科技碗粿!難道妳要像這名老兄痛到頸肩發炎、身體半殘、氣虛體弱,脾肺腎整組歹了了才高興嗎?」徐聲彪霸氣十足地拍著桌面,指著病榻上活生生的「例子」。
  荊爾勳咬著牙,掄著拳頭。就算他身體即將半殘,但是他還是有男性的尊嚴和病人的隱私,怎麼可以假藉教訓女兒之名,行人身攻擊之實!
  他忍著手臂的疼痛,舉手抗議--但,沒人理會他。
  「反正說到底,我就是不想繼承這間診所啦!強摘的果子不會甜,你強硬留我在這裡只會徒增我的困擾,破壞我們二十三年的父女之情!」蕾蕾絕不妥協,打出親情牌的旗幟。
  徐聲彪瞇眼審視蕾蕾,眼裡迸出殺氣--竟敢威脅我!
  「誰來替我拔背上的銀針啊--」荊爾勳失控地暴吼出聲。
  倏地,他的吼叫聲令徐聲彪的理智回籠,連忙向他致歉。
  「都是我教女無方,沒關係,時辰剛剛好,我替你把銀針取出。」徐聲彪連忙彎下腰,開始動手取出他背上的銀針。
  而蕾蕾則趁著父親忙碌之際,繞過床榻,脫下素色的工作袍擲在衣架上,一溜煙地奔出診所外,從口袋裡掏出鑰匙跨上機車,呼嘯騎過熱鬧的街巷。
  「這穴道都扎得剛剛好,蕾蕾聰穎睿智、膽大心細,真是不可多得的從醫人才,可惜她對中醫沒興趣……」徐聲彪搖著頭嘆息道,一一將針收入袋中。
  荊爾勳艱難地撐起上身,下床走到更衣室,從鏡中看到自己背上的瘀血痕跡時,駭然地發出低吼聲。
  「我的背--」他顧不得優雅形象,裸著上半身奔出更衣室,質問著徐聲彪。「我的背怎麼全都是瘀血?你們究竟對我做了什麼?」
  徐聲彪尷尬地乾咳幾聲。「你的肩部肌肉過度勞累,導致其氣血凝塞,剛剛她利用各種療程讓你的身體局部出現充血或鬱血,進而達到活血的功效,調整血液循環,促進新陳代謝。不礙事,休息三五日即可痊癒。」
  徐聲彪模糊焦點,努力挽救被蕾蕾搞砸的百年名醫招牌。
  荊爾勳眼眶暗沈,目光含怒,悶著一肚子委屈重新套回休閒襯衫。原本只是頸肩酸痛,現在連舉手穿衣都顯得有些困難!
  「荊先生,為了彌補小女對你所做的冒失行為,我自願負擔你的醫療費,並且附上『名人中醫診所』半年免收掛號費的貴賓卡,外加一年份的經絡推拿。」徐聲彪放下身段,涎著老臉致歉。
  徐聲彪在心裡低咒著,蕾蕾這個死丫頭要是敢回來,他一定會打斷她的狗腿,讓她十天半個月下不了床,看她還有什麼本事去當科技碗粿!
  「不用了!」荊爾勳連忙拒絕,踏出推拿室後,從口袋裡掏出幾百塊診療費放在桌上。
  「荊先生,我都說了不收你錢了!你星期五記得要回診啊……還有這個貴賓卡--」徐聲彪力挽狂瀾,仍然阻止不了荊爾勳飛快離去的步伐。
  荊爾勳咬著牙,忍著疼痛,僵直著上半身,奔出診所後,馬上跳上計程車離去,完全不理會徐聲彪的呼喊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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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章

  夜涼如水,月明星稀的夜晚。荊爾勳剛從研發室回到自己的家中後,直接就走進浴室梳洗一番,然後光裸著身軀罩著一件白色的浴袍走至客廳,發梢還滴著水珠。
  他拿著毛巾拭著濕漉漉的發梢,幹爽清雅的洗髮精味道沁入他的鼻端。
  入秋的微風帶著淡淡的涼意,四十坪的單身公寓裡顯得格外清冷。
  之前,為了測試PDA的穩定性,他常常在研發室裡待到三更半夜才回家,習慣了熬夜的感覺。如今,大事抵定,一切都上了軌道,夜晚這平白多出的一段時光竟讓他覺得寂寞。
  牆上的時針指著十二點,一抹嬌俏的身影閃過他的腦海,令他回憶起白天與徐蕾蕾對話的片段。
  她活潑刁鑽的模樣令他的嘴角揚起笑意。
  怎麼會有女生可以「皮」得這麼可愛呢?一會兒逗趣得令人捧腹大笑;下一秒卻又刁蠻機靈到令人咬牙切齒。
  她的活潑,她的嬌蠻、她的笑容,就這樣理直氣壯地撞進他的心扉,讓他忍不住想逗弄她。
  從高中到研究所,一直到畢業後進入研發部工作,他長期處在陽盛陰衰的雄性團體裡打滾,雖然認識的異性不少,但大多數都嫻雅文靜,很少有像她這麼活潑好動的,她讓他覺得特別、與眾不同。
  徐蕾蕾,徐蕾蕾……他看著從人事部拿出來的員工資料表,嘴邊喃喃自囈著她的姓名。人如其名,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蓓蕾,恣意露出燦爛的笑顏。
  突然,他玩心大起地拿起手機,按下一串數字--
  蕾蕾躺在軟蓬蓬的被窩裡酣睡著,美夢正甜,她正夢見自己一身華服,站在空曠的小巨蛋廣場裡,倏地,四周一暗,一盞燦亮的燈光打在舞台上,韓國超級偶像Rain正撕裂他的上衣,露出壘結的胸膛,賣力熱舞著。
  「安可……」她喃喃夢囈。
  驀地,一串刺耳的鈴聲將她從夢中吵醒,她翻了個身,將臉埋在枕心裡,伸出小手摸著床頭櫃上的手機。
  「餵--」她低柔的嗓音含著濃濃的睡意。
  『妳在幹麼?』在電話另一端的荊爾勳顯得精神百倍。
  「睡、覺……」她閉上愛困的眼,敷衍道。
  『喔。』荊爾勳斜躺在沙發上。
  和白天劍拔弩張的氣勢不同,她帶著睡意的聲音軟綿綿的,多了幾分撒嬌的意味,就像香香甜甜的棉花糖,讓他忍不住想多聽聽她的聲音。
  她看了一下來電顯示的名字,一發現是荊爾勳後,懶得和他瞎纏,急忙想打發他。
  「這位老兄,不……老闆,你找我有什麼事?」她只是一個小小的小助理工程師,公司應該沒發生十萬火急到要把她從被窩裡挖出來的事吧?
  『陪我聊天。』他一副理所當然的口吻。
  什麼?!她的瞌睡蟲被他的來電理由給震跑了泰半。「老闆,你知不知道現在是幾點?凌晨十二點,十、二、點!大部分的人都已經進入夢鄉了,而我--很、想、睡、覺!」
  『欸,我突然覺得我好孤單……』荊爾勳仗恃隔著空間的距離,嘴角勾起壞壞的邪笑,但不忘顯現出可憐兮兮的口吻。
  「如果你情感受挫,覺得人生無望,可以撥打生命線2505--9595(我領悟--救我救我),我相信裡面的社工人員會很願意伸出援手的。」
  「但我覺得我好空虛、好寂寞,那種感覺不是生命線的社工人員可以解決的……』荊爾勳語氣落寞,但情緒亢奮。
  「如果你是肉體空虛,想找個人發洩內在的慾望,可以打0204-520-520(0204--我愛你--我愛你),那些小姐們會很樂意替你解決不管是生理上或肉體上的空虛。」
  『我失眠睡不著……』
  「那就吞兩顆安眠藥,包你一覺到天亮。」如果,他想吞一整瓶也無所謂,她會大發慈悲地替他叫救護車!
  「不行,我不想依賴藥物,那有違身體健康。」他繼續和她耍嘴皮,消磨著漫漫長夜。
  「那你去泡杯熱牛奶,聽一些輕音樂,醞釀睡眠的情緒。」她壓抑住滿腹怨氣,給予中肯的建議。
  『我家沒有熱牛奶,而且我也不喜歡聽音樂。」他起身,走到酒櫃前倒了一杯紅酒,輕輕搖晃著暗紅色的液體。
  蕾蕾哀怨地起身坐在床榻上,將棉被罩在頭頂上,無奈地在心裡暗罵道:你失眠關我什麼事啊!
  「那你想怎麼樣?」
  『不如妳來唱首催眠曲,紆解我的壓力。』他很懂得將自己的快樂,建立在蕾蕾的痛苦上。
  她轉頭看了床頭櫃上的鬧鐘一眼,寶貴的睡眠時間正一點一滴地流逝……
  「我五音少四音,不會唱歌。」她懶得和他閒扯淡,一心只想掛電話。
  『但是我失眠真的好難過……長夜漫漫,不如妳說一個枕邊故事,替我醞釀一下睡眠的情緒吧!』
  荊爾勳舒懶地躺在沙發上,輕啜著上好的紅酒,醇香的酒液穿過他的喉嚨,直達他的胃部,讓他渾身輕暖。
  「我不要,我要睡覺啦--」
  荊爾勳搶白,打斷她的話。『如果,妳說一個可以讓我睡覺的故事,那麼我就會覺得開心,這樣就可以抵掉一件事,妳就只剩下欠我九十九件事了。』
  蕾蕾無奈地在床上打滾著,發出痛苦的哀號聲。
  「我真的很想睡覺,而且我明天一早還要打很多報表,你可不可以饒了我?我明天再幫你講故事……」
  她愈是哀求,他愈是不肯妥協,體內使壞的因子蠢蠢欲動。
  『也許明天就沒有這種可以討好我的機會了……』他狡猾地故作無辜,內心卻賊笑著寂寞的夜終於有人陪他一起失眠了。
  蕾蕾放棄掙扎,噘著紅唇,墊高枕頭,打算隨意編個故事唬 他。
  「在很久很久很久以前--」她懶懶地打了個大呵欠,和腦子裡的瞌睡蟲展開一場頑強的拉鋸戰。
  『到底是多久以前?』他打斷她的話。
  「多久以前有什麼關係嗎?年代會影響故事的發展性嗎?你又不是歷史學家也不是考古學者,知道那麼清楚對你的人生有幫助嗎?啊?」她失控地暴吼出聲,對他找碴的態度大發雷霆。
  『因為我是學理工的,數理邏輯觀念較強,所以不知不覺就會考問得比較清楚。』他放柔音量,無辜地澄清著。
  蕾蕾感覺他似有悔意,登時心軟,不想跟他計較太多,只想儘早打發他。
  「在很久很久以前的一座森林裡,有一只雄赳赳、氣昂昂的獅子正在漫步--」
  『是非洲大單原還是澳洲的森林呢?』他再度插嘴,惹惱了蕾蕾。
  「如果你要打破砂鍋問到底,知道得那麼詳細的話,不如打開電視看動物星球頻道,不必來聽什麼枕邊故事了!」她惱怒得眼角差點噴出火來。
  荊爾勳將手機拿開,與耳朵保持一段距離,待她怒吼完畢後才又接聽。
  『妳說話這麼大聲,會破壞我好不容易培養好的睡眠氣氛。』他狀似困擾地抱怨著。
  蕾蕾深吸口氣,含怒的語氣硬生生轉變成嬌柔的口吻,宛如0204女郎般柔和順耳。
  「這樣的語氣可以嗎?我們可以繼續這個故事了嗎?」她齜牙咧嘴,明顯轉得十分生硬。「這只雄赳赳、氣昂昂的獅子漫步在森林裡,結果不小心踩到了烏龜的蛋……」
  『嗯……』她軟綿綿的語調傳進他的耳膜,就像打翻了的糖罐般,讓他頓感甜上眉梢。
  他喜歡聽她說話的聲音,嬌嬌軟軟的,還帶了點童音,就像在輕啜--杯香醇甜膩的奶茶似的。
  她輕柔的聲線沿著電話線傳進他的耳膜裡,彷彿她就在他的身畔,為他驅走了深夜的冷寂,令他覺得溫暖。
  「然後,獅子非常慌張,內心充滿了罪惡感,又怕被烏龜逮個正著……」蕾蕾愈說愈鬱卒,伸伸懶腰,煩躁不已。
  『等一下,獅子既然是森林裡的萬獸之王,為什麼會慌張呢?』荊雨勳壞壞地打斷她的話。
  蕾蕾一把怒火已經在胸口燃燒了,登時忍不住噴火的衝動,指桑罵槐地指責起他無理取鬧的態度。
  「因為牠是一只有羞恥心的獅子,絕不會像某人一樣,喜歡把自己的快樂建築在別人的痛苦上,而且牠對於自己做錯事會反省,懂得禮、義、廉、恥四個大字怎麼寫!」她霍然從床榻上翻起身來,數落起他的惡形惡狀。
  『是的,我會回到床上好好反省我的過錯。』他憋著笑,放下酒杯,慢慢走到自己的房間。
  「這還差不多。」她重新躺回床上。
  他懶懶地打了個大呵欠,已經躺進軟蓬蓬的被窩裡。「謝謝妳陪我哈啦這麼久,終於到了我上床的時間了,咱們改天再會。」
  「什麼?!」蕾蕾錯愕地瞠大眼眸,看了鬧鐘一眼,時針正指著一點半。
  『我說,已經到了我上床的時間了。咱們明天辦公室見,晚安。』
  荊爾勳低沈的嗓音飽含著濃濃的困意,透過手機傳進她的耳膜,氣得她差點從床上彈跳起來。
  這傢伙根本沒有失眠的困擾,只是未到睡覺時間,想找個人消磨時光,排解內心的寂寞罷了!而方才與他對峙下來,體內憤怒的細胞殺死了大部分的瞌睡蟲,害得她現在精神奕奕,睡意全無!
  「餵--」他早已收線躺進被窩裡,只剩下她一個人像傻瓜似地呼喚。
  她氣憤地掛斷手機。早該明白,姓荊的這個男人是不可能讓她好過的!
  用力拍了拍枕頭,她躺在床上準備回到Rain的懷抱,但心裡想著的卻全都是荊爾勳惡質的行為,想著他如何欺壓她、威脅她,百般刁難她。
  受到怒意的折騰,她氣憤得難以入眠,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時光一點一滴的流逝。
  寂靜的夜晚,只有鬧鐘滴答滴答的聲音回盪著,她反覆翻轉著身子,睡意全失地望著漆黑的夜空,直到它漸漸泛出魚肚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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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蕾蕾拖著一身的疲憊走入研發部裡,雖然她這名小助理不用像大家一樣整日待在電腦前寫程式,但光是發送公告、文件、整理卷宗等事情,就已經花掉了她一整個上午的時間。
  再加上這幾天企劃部在擬定該把個人數位助理器發派給哪家廣告公司承接,每次提案都得透過她去聯絡研發部經理開會時間,連對說明書的樣本是否有意見也要她去徵詢意見……
  一早,她已經被會計部、企劃部、廠房……等等部門的催促電話搞得耳朵快爆炸了,偏偏這個當事者卻因為公司採「責任制」的關係,還遲遲沒來上班。
  十一點整,當大廳的警衛先生以電話通知她,荊爾勳已經來上班時,她馬上像一陣旋風般,帶著一批文件刮進他的辦公室裡。
  「我才剛走進辦公室,妳馬上就進來了,這麼迫不及待地想見我嗎?」荊爾勳一派閒適地坐在皮椅上,看著蕾蕾氣喘吁吁地捧著一迭文件。
  她重重地將文件放置在桌上,雙手撐著桌面,目光含怒。
  「你知不知道,我整個早上都在找你!」
  「妳現在告訴我,我就知道了。」不知道為什麼,一看見她生氣時鼓起腮幫子的表情,他的心情就會特別雀躍。
  「你為什麼現在才進辦公室?」
  「我在睡覺。」他答得理直氣壯。
  睡覺?聞言,蕾蕾的臉已經氣抖成豬肝色。這個男人到底有沒有羞恥心啊?居然敢大言不慚地說自己在睡覺!
  「你知道一整個早上有多少人在找你嗎?」她忙得暈頭轉向,完全忘記自己的身分與職位。「企劃部因為你還沒來上班,送了幾個說明書的樣本要等你核准,聽取你的意見。」
  「還有呢?」他懶洋洋地翻著她送來的檔案,找出說明書的樣版。
  反正,研發程式和測試機型的穩定性,他是專家;至於市場評估、行銷策略,他的意見僅供參考,決策權不在他的手上。
  「企劃部要徵詢你廣告的比稿時問,還有想請你參加研討會議……」她翻著記事本,開始轉達他一整天的工作行程。
  他慢條斯理地打開電腦,然後進入遊戲程式。
  「會計部的人問你對於工程師的加班時數有沒有意見,如果沒有就趕快簽發公文,以免影響她們核算薪資。」
  蕾蕾想到會計部的小姐們平常看似優雅端莊,但催起人來就像母夜叉,個個齜牙咧嘴,強悍到令她頭皮發麻。
  「喔。」他對三哥爾浚所設計的這款「魔獸城市」充滿好奇心,剛剛拿到試玩版之後就迫不及待地想大展身手。
  「……桃園廠房的何秘書,想問你準備何時前去視察?何秘書希望你能儘快跟廠長約定時間。」蕾蕾繼續報告行程。
  「好……」他的心思漸漸被電腦裡的遊戲程式所吸引。
  「還有,『葉達公關公司』的葉夢臻小姐說想約你一起吃飯,叫你有空回個電話給她。」
  「喔……」他懶懶地回應著,想到葉夢臻身上總是會散發出濃郁成熟的香水味,與蕾蕾的清秀淡雅全然不同。
  驀地,電腦喇叭傳來的音效聲吸引蕾蕾的注意力,拾起頭來才發現他根本沒有聽她說話,而是在打電玩,氣得她將筆記本重重地甩在桌上。
  「因為你一個人害得我被行銷部、企劃部、會計部、桃園廠房……等等一堆人罵得快臭頭了,結果你不僅沒有體諒我,還有心思在這裡打電玩!」她快被他那一副無所謂的態度給氣瘋了。
  荊爾勳瞇起一雙俊眼,隔著鏡框凝睇著她因發怒而呈現酡紅的嬌顏。
  「注意妳跟我說話的態度,如果希望考績很差的話,態度可以再放肆一點。」他佯裝慈悲地提醒她。
  她氣得別過頭,鬱積著滿腹怒氣,拚命做著深呼吸的動作,幾次後才又轉回頭來。
  「經理,可不可以請您跟上述的部門主管聯絡一下呢?他們急切地想知道您的答覆。」她語氣輕柔,眼角含怨。
  「我知道了。」他咧出一抹燦爛的微笑。她那畢恭畢敬、委屈可憐的小媳婦神情,真對他的胃口,讓他心情大好。
  「那,如果您沒有重要的事情待辦的話,可不可以提早一下上班的時間,參加每週一早上九點半的部門主管會議呢?」她替其他主管轉述意見。
  「我會考慮看看,不過這都要感謝妳,妳昨晚說的枕邊故事實在太有鎮定安眠的效用了,所以讓我一覺到天亮。」
  他一覺到天亮,她卻夜不成眠!
  「不客氣。」她咬牙切齒地迸出幾個字來。
  「以後,我要是再失眠的話,第一個想到的人一定是妳。」他站起身來,隔著桌子顱著她。「妳的表現實在比我想象中還要優秀很多,相信妳一定可以很快地做滿一百件讓我開心的事。」
  「謝謝你的讚美。」她昂起下巴,瞇起恨恨的雙眸和他對峙著。
  驀地,荊爾勳從口袋裡掏出一把鑰匙,在她面前搖晃著。
  「這是?」她一臉疑惑。
  她發現他要使壞時總會下意識地放柔語氣,再加上這種舉動,顯得十分曖昧。
  「我家鑰匙,今晚來我家吧!」
  她傻愣愣地眨著大眼,而後氣憤得飆高怒火。
  「你把我當成什麼了?我說願意幫你做一百件事情討好你,但那不包括……」她斟酌著適當的用詞。「不包括……出賣我自己,你、你真的比我想象中還要下流、卑鄙、好色!」
  她既生氣又難堪,想不到荊爾勳為難她還不夠,竟還想佔她的便宜,實在太可恥了!
  「妳幹麼這樣罵我?」他一臉莫名其妙,要她去他家跟他的人格,尊嚴有關係嗎?
  「我就是喜歡這樣罵你!你再不放尊重一點,我會到人事部的『性騷擾防治委員會』舉發你的行徑!」她奮力捍衛著純潔的貞操。
  哼!士可殺,不可辱,就算「卓爾電通」的股票再豐厚、前途再光明,都不值得她賠上自己的尊嚴與身體!
  荊爾勳雖然已經習慣她動不動就發火的脾氣,此刻卻被她赫然嚴肅得想殺人的瞪視給怔住。
  「妳到底在說什麼啊?」他被指控得一頭霧水。
  「我、我是賣藝不賣身的,我絕對不可能為了討好你而做出這件事!如果你真的有需要的話,可以花錢去找人解決,我絕對不會妥協的!」
  「等等、等等!妳到底在生哪門子的氣啊?」他只是要求她到他家去,這和人格下流扯得上關係嗎?
  「你還好意思問我?」她錯愕地瞠大水眸,想不到他已經卑鄙到這種程度!「難道你要我去做那種事,我不應該生氣嗎?」
  「哪種事?」他都還沒有說出口,她怎麼會知道呢?
  「陪……陪你上床。」她窘迫地想找個地洞鑽下去。這麼色慾的字眼要她說出口,實在有損她的人格。
  上床?!他會意之後,立即發出爆笑聲。
  「你、你笑什麼?」她拉長了緋紅的俏顏質問他。
  他走離辦公桌,朝她步步逼近。「徐蕾蕾小姐,我只是想叫妳去我家洗衣服、掃地、拖地等等,做一些家事來抵債。」
  「啊?!」她愣了一下,吶吶地開口。隨著他的逐漸逼近,她緩緩地移動步伐往後退。
  「妳不要滿腦子色情思想,往自己的臉上貼金,我怎麼可能會對妳有興趣。」他俯身隔著鏡片看她,拍了拍她柔嫩的臉頰。
  「沒有就沒有,那你幹麼說得這麼曖昧,害我誤會……」她愈說愈心虛,發現身子不知何時已被他困在牆面與他的胸膛之間,進退兩難。
  「喔~~」荊爾勳壞壞地拉長尾音,一雙黑眸直勾勾地望著她。「該不會是徐蕾蕾小姐對我由恨生愛,產生了非分之想吧?」
  她怔住,背脊緊緊貼住冰冷的牆面,他的身上散發著一股淡而好聞的古龍水味道,縈繞在她的鼻尖,教她的心不自覺地失去了節拍,心跳加快,耳根微燙。
  「你、你不要胡說!」他靠得愈近,她的心就跳得愈急。
  他完全沒意識到自己對蕾蕾產生的影響,霸道地將兩手撐在牆面上,仗著身高的優勢,像老鷹欺負小雞一般繼續逗著她。
  「要不要趁我們公司還沒有提出禁止上司與下屬談戀愛的禁令前,快點跟我表白啊?也許我會考慮接受妳的心意喔!」
  他低喃著,灼熱的氣息輕拂在她的耳畔,讓她的心激烈地顫動著,臉頰由緋紅轉為火紅,一路延燒到耳根。
  她俏麗害羞的模樣逗樂了他,黝黑的瞳眸藏著笑意。
  「你、你少往自己的臉上貼金了!」她用力想推開他結實的胸膛。「快點把鑰匙還有你家的住址拿來,我今天會去打掃!」
  想不到他的身形看起來頗為精瘦,實際觸摸卻堅固得像一堵牆,透過手掌,她能明顯地感覺到隔著熨燙平整的襯衫下,是他僨起的胸肌。
  「下午我會去桃園的廠房巡視,約莫九點之後才會到家,我希望妳在九點之前能將所有的家事做好,而且不要想給我玩花樣。」他走到桌子旁,拿起鑰匙和一張紙條。
  「我知道了啦!」她恨恨地接過鑰匙和紙條。
  他咧開一抹迷死人的帥氣笑容。「如果妳敢在我的房子內動一下古靈精怪的腦袋,當心下星期一的主管會議極有可能會成為『徐蕾蕾懲治大會』喔!」
  她咬著下唇,敢怒不敢言,踩著憤怒的步伐離開他的辦公室。此時,荊爾勳朗朗的笑聲傳出門板外,令她的心情更加鬱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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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卓爾電通」的會計部位於大廈的七樓裡,佔地約五十坪左右,幾名會計人員此時正興奮地討論著和研發部的聯誼事項。
  唐妍妍踢掉高跟鞋,拿起巧妝鏡補著臉上的妝,還不忘對同事說道:「誰去叫一下研發部的徐蕾蕾下來啊?星期五晚上我們要聚餐的名單還沒擬好耶!」
  「她在上班,我們要用什麼名目叫她下來?」對面的陳青青提出疑問。
  「研發部工程師的加班時數她還沒拿給我,就用這個名目叫她下來吧,順便問她研發部經理荊爾勳去不去?」唐妍妍一想到荊爾勳斯文帥氣的臉龐,不禁笑得格外曖昧。
  「對啊!研發部的工程師個個俗得要命,一副書獃子的蠢樣,要不是看在荊爾勳的分上,我才懶得跟他們聯誼呢!」會計部的另一名員工插話道。
  「不會啊!我上回看到一個叫劉正義的就長得不錯,還很紳士地替我按電梯呢!」陳青青興奮地發出笑聲。
  眾人邊熱烈討論著,邊派個人去打電話給徐蕾蕾。
  半晌,蕾蕾捧著一迭報表,虛弱地出現在會計部裡,眾多女同事立即將她團團圍住,打聽情報。
  「這是研發部的加班薪資簽呈。」她一臉疲憊地將資料放在桌上。
  「哇!妳晚上是去做賊啊,怎麼搞成這副德行?」美容大王唐妍妍捧著她的臉發出叫聲。
  蕾蕾的上眼皮腫得像核桃、下眼臉卻黑得像熊貓,白皙的膚色少了平日的亮澤,很顯然是熬夜太多、睡眠太少的結果。
  蕾蕾小臉鬱沉沉的,咬著下唇,有苦說不出。
  話說,昨天她下班之後馬上就趕到荊爾勳的寓所進行清掃事宜,結果,這個潔癖兼龜毛大王居然還事先放了一本清潔手冊,要她按照他的方式一一打掃。
  大自擦玻璃、洗衣、拖地,小至他家的馬桶都得由她一一處理。
  但這都還不是最折磨人的事,最狠的是她半夜好夢正甜時,他居然又打電話來,叫她起床上廁所,名為關心她的腎臟,實為折磨她的肝臟,害得她天天爆肝、夜夜失眠,儘管喝再多的補品,都遮掩不了疲倦的臉龐!
  「我--」她幽幽地嘆了口氣,正想抱怨荊爾勳陰險的行為時,女同事們卻急切地打斷了她的話。
  「怎麼樣?我們上回說要跟研發部聯誼的事情,約得如何?名單出來了沒?」陳青青圍著她追問。
  唐妍妍捧著雙頰,一臉期待。「荊爾勳會去嗎?他星期五會來嗎?」
  她的花痴行為惹得其他同事不滿,頓時噓聲連連。
  「妳的眼裡就只看得到荊爾勳,也不瞧瞧人家是否看得上妳。」情敵相見,分外眼紅,高珊瑚不禁冷噱道。
  唐妍妍挺起雄偉壯觀的上圍,不小心就將嬌瘦的蕾蕾擠出人群外。
  「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事。我替自己找個優秀又認真的老公有什麼不對嗎?」唐妍妍理直氣壯地說道。
  高珊瑚冷笑著。「優秀又認真?妳明明是因為知道荊爾勳是『卓爾』的股東之一才愛上他的,還好意思說是看上了他的才氣與專業知識。」
  「我哪有!」唐妍妍不服氣地反駁。
  「有!妳剛進公司時本來一直誇讚前總經理荊爾傑又帥、又迷人,後來知道他跟『富盛』的千金小姐訂婚了才轉移目標,跟我搶爾勳的!」平白多出一個情敵令高珊瑚十分不滿。
  「爾勳、爾勳,叫得這麼親密,妳跟人家很熟啊!」唐妍妍也不是省油的燈,當下和她開戰。
  陳青青見狀,趕緊介入兩個女人的戰爭之中,打著圓場。
  「妳們都別吵了啦!反正荊家四兄弟中,只有一個荊爾傑死會,不如妳們一個去愛荊爾勳,一個去愛董事長荊爾天,這樣下就天下太平了嗎?」陳青青低吼著。幸好,她喜歡的男人沒太多愛慕者。
  原本坐在椅子上打盹發呆的蕾蕾聽到這段話後,突然從椅子上跳起來,抓著她們問道:「妳們說荊爾勳是什麼荊家四兄弟?他跟董事長有什麼關係?」
  「難道妳不知道自己頂頭上司的來歷嗎?」唐妍妍反問她。
  「什麼來歷?」蕾蕾一臉疑惑,她現在對「卓爾電通」的員工福利守則了若指掌了,但卻對荊家的皇親國戚一概不知。
  「『卓爾』是由荊家四兄弟一手打造而成的,大哥荊爾天是董事長,二哥荊爾傑原本擔任總經理,現在轉任為『富盛金控』的執行長,至於三哥荊爾浚後來自行創業,剩下最小的弟弟就是妳的頭頭荊爾勳了。」陳青青補充道。
  「荊爾勳和董事長是兄弟……」蕾蕾的表情活像被雷劈到,傻傻地呆愣在一旁。是啊,她早該猜到的,畢竟他們的名字只差了一個字……
  等等!既然他們是兄弟,那他之前一直威脅說要把她「燒」掉電腦的事呈報上去,根本就是兜著她玩的嘍?!
  「……妳居然不知道?大概是因為你們研發部的女同事太少了,加上荊爾勳又是上司,所以八卦消息流傳得比較慢吧!」陳青青推斷著。
  蕾蕾突然一掃疲憊,全身蓄滿了怒氣。荊爾勳這個老好巨滑的傢伙!打著董事長的名號是威脅她:開出二十萬的賠償金是勒索她;祭出員工守則和法律顧問是恐嚇她;要求她做一百件事是折磨她!
  她這時才恍然大悟,他所有的一切作為都只是為了折磨她,一報之前在「名人中醫診所」的舊恨。
  要她一星期到他家清掃兩次,行!
  要她刷馬桶,好!
  要她替他洗臭襪子,可以!
  要她夜夜陪他聊天,打發時間,她奉陪!
  但是,她會要他付出慘痛的代價,否則她就不姓徐!!
  她眼中冒出兩簇熊熊烈火,表情晦暗,像九號風球般快速地刮出會計部,完全無視於眾女同事們的呼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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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 2008-07-16, 08:15 PM   #3 (permalin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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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章

  糗!
  糗到徐蕾蕾巴不得能挖個地洞鑽進去,或者就讓她結束呼吸,睡死在這張病床上好了!
  她羞憤欲絕地縮著身體、裹著被毯,將臉埋在被窩裡,拒絕相信自己會因為腹瀉而導致脫水昏厥,被送進醫院的急診室。
  淡藍色的漆牆裝潢,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她感覺有一股無形的壓力籠罩著,幾道犀利的目光彷彿要穿透被毯似的。
  荊爾勳輕咳幾聲,暗示她的行為可以再白痴一點。
  蕾蕾心不甘、情不願地拉下被毯,露出一張蒼白泛著歉意的臉龐。
  年輕的醫生穿著一身白色的短袍,斯文的臉上架著一副銀色細框眼鏡,嘴角噙著一抹和善的笑容,翻著病歷表。
  「徐小姐,妳只是因為脫水而昏厥……」他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嗯……是急性腸胃炎,吃一下藥,等會兒護士小姐會幫妳打點滴,補充一下葡萄糖水。」歐醫生說。
  「謝謝醫生。」她笑得頗為尷尬。
  「剛才妳男朋友有提到妳家是開中醫診所,不曉得妳自己是否會排斥西醫藥方呢?如果不排斥的話,那麼我會開一些胃藥和止痛劑給妳。」
  男朋友?!她豎起耳朵,回想起她病痛的來源,恨恨地回瞪了荊爾勳這個間接的「加害者」一眼。
  「醫生,你誤會了,他才不是我的男朋友,我哪有這麼倒楣啊!」她對著醫生漾起一抹甜甜的笑容。
  「我的品味也沒有這麼差!」他高傲地揚起下顎,但心思卻放在她的身上,留意醫生的說法。
  此時,護士小姐急忙地拿著點滴進來,打破兩人嘔氣的僵凝氣氛。
  「歐醫生,很抱歉,305的病人一直鬧著要出院,我要去安撫他,點滴可以麻煩你打嗎?」
  「沒問題,妳去忙,這裡交給我就行了。」歐醫生笑開來,體貼的行徑贏得在場人士的好感。
  他將點滴掛在架上,卷起她的袖子,抬起頭,視線觸及她惶恐的臉龐,溫柔地安撫道:「放心,打點滴跟你們中醫的針灸一樣,針扎一下,就像被蚊子咬到似的,不會很痛。」
  「喔……」蕾蕾縮著肩膀,害怕到全身僵硬。
  站在一旁的荊爾勳見到她膽怯的模樣,本該幸災樂禍一番的,但她垮著小臉的模樣,竟讓他的心微微抽痛著,恨不得替她挨這一針,自責的情緒迅速氾濫開來。
  「妳家開中醫診所,那妳對中醫的藥理病學應該有研究吧?」歐醫生注意到她的不安,找話題引開她的注意力。
  「從小耳濡目染,懂得一點,但沒有接受中醫檢定考試。」
  「改天有機會,我們可以一起研究探討中西醫的病學理論,我一直對中醫有濃厚的興趣,大學時還一度想中西醫雙修呢!」歐醫生綁上止血帶,在她白皙的皮膚上找著細微的血管。
  「我一家三代都開中醫診所,說到中醫權威,誰不認識大稻埕的徐聲彪,『名』--啊……」她吃痛地叫了一聲。「『名人中醫診所』就是我家開的……」
  在她說話的同時,歐醫生的針早已快,狠,準地扎進她的皮膚裡,滲出淡淡的血痕,他馬上貼上膠布,固定針頭,裝上點滴管。
  「我等會兒叫護士把藥送來,點滴打完就可以出院了。」他站起身。
  「謝謝醫生。」
  「我在急診室值班,有什麼問題可以找我或護士小姐。還有,可以給我一張令尊的名片嗎?改天有機會我去登門拜訪。」
  「好的,我要出院前會拿到急診部給你。」她蒼白的臉龐噙著燦爛的笑花,目送著醫生離開。
  她偏著頭看到荊爾勳,累積了一肚子的悶氣忍不住想發洩出來。再怎麼說他也算是間接「加害者」,居然連一聲「對不起」都沒有。
  「歐醫生人帥心腸好,當他的病人好幸福。」她躺在病床上,背著他的身影說道。
  荊爾勳正拿起水果刀,想為她削個梨,聽到這句話覺得頗不是滋味,尤其想到她方才和醫生互留聯絡方式,心頭就不禁泛酸,像是打翻了一罐醋似的。
  「醫生有什麼好的,健保制度被政府搞得亂七八糟的,醫生早已經不是熱門行業,不能再月入數十萬了。現在婚姻介紹所裡最熱門的排行榜人選是工程師,是我們這些『錢途』無量的科技新貴。」荊爾勳打擊他人形象,重振自己聲威。
  「你懂什麼?認真的男人最帥氣,這份帥氣不是金錢買得到的。看到歐醫生穿著一身白袍,做著懸壺濟世的工作,真是偉大。」她故意和他唱反調,表現出一副崇拜愛慕的模樣。
  她讚美的語氣傳進他的耳裡,聽來頗為譏刺。
  「現在醫療糾紛這麼多,病人這麼難纏,工作壓力又大,十個醫生中有七個都不快樂。」他語氣酸溜溜地挖苦。
  「欸,我看我還是別當什麼科技新貴了,不如聽我爸的話去報考中醫師檢定,一個是西醫、一個是中醫,真是門當戶對的醫生世家,天賜良緣啊!」
  「我看是命定孽緣!中西醫自古勢不兩立,你們這樣一定會吵架吵到老的!」他差點被她氣得吐血。
  他擔憂她的身體狀況,寸步不離地守在她的身邊,她不但沒有感激,居然還有時間欣賞別的男人的優點!
  「不用你雞婆。」她察覺到他怪異的怒氣,該不會是在吃醋吧?
  「我是替妳分析現況。」他被她忽略得很不高興,自己太不受重視了。
  她找不到話來反駁,乾脆拉起被毯蒙住頭。哼,姓荊的真是一點都不貼心,她都病成這樣了,居然連口頭上的便宜都不讓她佔幾分。
  荊爾勳見她對歐駒熙醫生一臉崇拜,視他若無物,將他冷落在一旁:心中頗不是滋味,胸口又竄起一把無名火。
  台北市的醫院這麼多,他哪家不送,幹麼把她送往有年輕醫生的地方?算了,他何必在這裡惹人嫌,就讓他們去成就一段孽緣好了!
  「我要走了!」他放下削了一半的梨。
  如果,她開口留他,他會考慮留下來。
  「大門在那裡,不送!」她露出一截粉臂,指著門口的方向。
  他帶著一肚子悶氣,重重地甩上門,邁開步伐離去,將她一個人留在偌大寬敞的病房裡。
  蕾蕾躺在病榻上,聽到房門被合上的聲音。房內少了他的聲音作伴,耳根雖然清靜了,但心好像也空了。
  她等著,以為他一會兒就會踅回來,但隨著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陪伴她的只有無限的寂寞,偏偏這時候她爸爸和媽媽到日月潭做兩天一夜的旅行,沒人能陪她。
  她轉過身想拿方櫃上的報紙打發時間,卻看到一顆削了一半的梨,霎時,內心百感交集。
  她拿起那顆梨,心裡湧起一股愧疚感,自責自己的幼稚。沒事幹麼要逞口舌之快,非得和他嘔氣?
  她咬著又跪又香的梨,心裡甜甜的,但鼻頭卻酸酸的。
  一個人待在孤寂的病房裡,等著點滴滴完,分分秒秒都顯得難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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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喧囂的街頭,璀璨的燈火將台北市區點綴得像座不夜城,荊爾勳從醫院外的停車場開著車在街道上閒晃,搖下車窗讓涼風灌人,拂走滿腔悶氣。
  他隨著車流漫無目的地前進,看著窗外燦亮的燈火,他的心情卻滯悶下開,腦海閃過蕾蕾孤單地躺在病床上的模樣。
  不知道是街道太過壅塞,還是她蒼白病弱的臉龐令他心疼,他的心羈羈絆絆的,好似有人拉住他的腳,讓他無法踩動油門加速前進。
  原本是氣惱她一直在他面前誇獎歐駒熙醫生的優點,現在卻開始擔心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反而可能替他們製造絕佳的相處機會,再說病人的心情總是特別脆弱敏感……
  他的心裡浮起一股微妙的妒意,這才突然意識到自己似乎喜歡上那個有一點點無賴、一點點俏皮,卻十分可愛的女人。
  心被她的燦爛笑顏征服,胸腔溢滿澎湃情感。
  其實,喜歡上蕾蕾不算太糟,只是他們關係對立、興趣不同,恐怕連八字都犯衝,別說是談戀愛了,就連要說出喜歡都有一點困難。
  ……即使如此,他還是想回到她的身邊,陪她挨過清寂的夜晚。
  倏地,他扭動方向盤,車子偏離了回家的道路,往醫院的方向開,途中他還特地停下車,在路邊買了兩碗海鮮粥和清淡的小菜後,才回到醫院。
  走在冷氣過強的長廊上,入夜之後的醫院顯得格外寂靜,他輕輕敲了她的病房門板幾下,推開門,只見蕾蕾像個小可憐般縮在床的一角,翻著報紙。
  她脆弱的姿態早已融化他心中的倨傲,一種獨特的溫柔因她而生。
  一陣濃郁的魚粥香撲鼻而來,令蕾蕾的肚子不爭氣地咕嚕咕嚕叫著,一抬頭,赫然見到頎長的身影出現在病房裡。
  他倆眸光相遇之際,她的眼眶熱熱的,發自內心地覺得愉悅,嘴角隱約噙著笑意。
  「你、你怎麼會回來?」他的到來,說不感動是騙人的。
  荊爾勳釐清自己的感情之後,再見到她,感覺心在胸腔裡沈篤篤地跳了幾下,喉嚨發緊,古銅色的肌膚也微微地眼紅,深怕被她發現心中正在滋長的情愫。
  她的人生以氣壞他為目的,搞破壞為宗旨,要是讓她發覺自己的心意肯定不太妙。
  他拉了一把椅子落坐,乾咳幾聲清著喉嚨,掩飾溫情的一面。
  「我不是來關心妳的,是擔心妳的腸胃炎一直好不了,會影響研發部的作業程式,那些文件、公告,很多事會擱在那兒沒人做。」
  她在心裡冷哼著,關心她幹麼不老實承認,還掰這麼爛的藉口來破壞氣氛!算了,看在他還有一點誠意的分上,就別再跟他計較太多了。
  「好,我明天一早就會回去上班。」小氣鬼,說句體己話又不會死人。
  「也不用這麼急,反正妳的工作也不是太重要,有小張會幫忙處理……」他發現自己的話有語病,前後矛盾,連忙架起病房的方桌,轉移焦點。
  「我肚子餓想吃虱目魚粥,順便替妳買了一份。」他將兩碗熱騰騰的粥品放在桌上,又擺上幾樣清淡開胃的小菜。
  「可是虱目魚有好多刺……」她小聲地抱怨。
  「我特地跑去仁愛路的粥店買的,這家粥品的魚不僅沒有刺,也沒有海鮮的腥味,湯頭又很鮮美。」他掀開碗蓋,熱騰騰的霧氣氤氳了眼鏡的鏡面。
  她耳尖地留意他話裡的字句,聽到「特地」兩個宇時,嘴角淡淡地勾起笑意,察覺他隱藏在心裡沒說出口的體貼。
  荊爾勳摘下眼鏡,將湯匙和筷子遞給她。
  「謝謝。」
  兩人隔著小小的方桌,一起享用著粥品。桌子太小,兩人又挨得好近,不知道是熱呼呼的粥暖了她的胃,還是他的體溫包圍了她,她覺得好溫暖。
  「這家的粥不錯吃吧?」他主動挾了幾口青菜放進她的碗裡。
  「嗯……」她抬頭,觸及他失去鏡框遮掩的臉龐,發現他細長深邃的眼睛居然是內雙,燦亮的瞳眸像是黑夜裡的星斗,讓她不自覺地深陷其中。
  荊爾勳犀利的眸光捕捉住她發怔的表情,眸光糾纏之際,兩顆跳動的心察覺出了曖昧的意味,跳得又急又快。
  他灼灼的眼神膠著在她的臉上,像有一簇火在她臉上燒呀燒,直到細白的腮頰染上一層紅暈。
  「那個……」
  「我想……」
  平時兩人習慣了吵架鬥嘴,如今真的沈靜下來彼此都不習慣。
  「女士優先。」
  「你先說。」
  他放下湯匙,坐直身體,將眼鏡架在鼻樑上。「我想,我們別再互相鬥氣了,繼續爭執下去只會讓彼此兩敗俱傷。」
  「那你的意思是……」她略微遲疑。
  「讓我們盡釋前嫌,化干戈為玉帛怎麼樣?」
  「那我們以前的不平等協議怎麼辦?」她雖然感動他現在的所做所為,但腦袋依然精明。
  「我會把手機裡的照片刪除。」欸!為了愛,他只好學習讓步。
  「好,那我也把手機裡的照片刪除,以後你不可以再威脅我。」
  「那妳也不能再跟我作對。」
  「都嘛是你先欺負我,要不然我這個人很好相處的!」她不服氣地鼓著腮幫子替自己辯解。
  「我會欺負妳是因為妳太機--」喔喔!他腦中的警鈴突地大作,他連忙收住口,硬是吞下「機車」兩個字,免得又將氣氛弄僵。
  「我怎麼樣?」她偏著頭,甜笑著問他,但燦亮的眼神卻聚起殺氣。
  「那都是因為妳太機靈可愛了。」他忍不住摸摸她的頭。
  她知道自己長得算漂亮,但是他的讚美卻讓她沈浸在一種甜蜜的喜悅當中。
  「我們以後一起和平共處吧!」他主動伸出大掌,和她握手言和。
  「好啊!」她伸出小手與他修長厚實的大掌交握時,感覺他的手勁很大又溫暖,幾乎把她整個手心都給盈滿了。
  恍若有一股溫暖的電流透過兩人的手心流進彼此的身體裡,曖昧的眼神對看良久,直到她不小心扯動點滴的管子,皺著小臉吃痛地叫出聲。
  「噢……」好痛啊!
  「小心一點……我幫妳弄好。」他連忙傾身,身體橫過她的面前,幫她把點滴的管子拉順,以免扯動針頭,順便觀察一下點滴的速度。
  蕾蕾拾起頭就觸及他的胸膛,他白色的襯衫鬆開了兩、三顆鈕扣,微微敞開露出古銅色的肌肉,剛毅的下顎隱隱布著青髭,性感的薄唇、高挺的鼻樑……其實近距離的接觸後,她發現他比自己記憶中更加好看。
  他的體貼弄擰了她的心,讓她覺得困惑,他曾經那樣任性地欺負她、頑劣地威脅她,但是此刻他溫柔的舉止卻消弭了這一切,令她的心悸動,因他而著迷。
  她愣愣地望著他的唇,一時之間無法回神,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會喜歡上一個愛欺負自己的人。
  荊爾勳拉好點滴的管子之後,感覺到有兩道熾熱的目光一直盯著他的下顎。
  「怎麼了?」他下意識地撫著下顎。「我的鬍子沒刮乾淨嗎?」
  「沒有。」她連忙搖頭,拿起湯匙吃粥。
  她刻意閃避他質詢的目光,想壓抑住滿腔的悸動,但窄小的空間裡,他體貼的舉止卻令她整個人空空的,腦袋鈍鈍的,和平日的機靈不同,只能呆望著他俊逸的臉龐,聽著他刻意討好的冷笑話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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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章

  荊爾勳依照著葉夢臻的建議,帶著一顆溫柔的心,和幾樣貼心的小東西,直接開車來到徐蕾蕾的寓所。
  那棟舊式仿巴洛克式的華麗建築,一樓為中醫診所,側邊開了一道小門,有樓梯可以直達二樓。他撳下電鈴之後,隔著對講機告知身分和來意。
  半晌,一位約莫四、五十歲的婦人前來應門,濃眉星眸和蕾蕾有幾分神似。
  徐媽媽腰間系著圍裙,腳上趿著拖鞋,領著荊爾勳進屋。
  「蕾蕾那丫頭在公司裡沒有惹出什麼麻煩吧?」她一對眼睛笑咪咪的,雙手直在圍裙上擦拭著,欠身讓他進屋。
  「沒有,她身體有一點不舒服,所以我特地來看她,」荊爾勳自動換上室內拖鞋,跟著她進入客廳裡。
  二十坪的客廳裡,擺著濃濃中國風的雅緻家具,牆上掛了幾幅墨寶和古董,空氣中飄散著淡淡的中藥味。
  「她現在肯定在房裡打電動玩具,你直接進去找她。鍋裡還有魚,就不招呼你了。」徐媽媽看著他,他斯文沈穩的氣質,讓她頗為喜歡。轉過頭,她拉開嗓門吼道:「蕾蕾,妳同事來找妳了--」
  荊爾勳在徐媽媽的指引下,提著兩個紙袋,直接穿過玄關,敲了敲蕾蕾的房門。
  蕾蕾坐在床上,正專心地和電腦螢幕裡的怪獸廝殺,做指頭運動,耳邊依稀聽到媽媽的聲音和敲門聲,不假思索地回應。「門沒鎖,進來。」
  荊爾勳扭開門把,就見蕾蕾身著一件粉紅色上衣,淡灰色的寬版休閒褲,盤腿坐在床上,露出小巧白皙的腳丫,微鬈的長髮扎成兩條長長的髮辮,一雙大眼直盯著電腦螢幕。
  她不時會噘著紅唇逸出幾個單音節的詞語,那副天真無辜的模樣,令他心頭微熱。
  蕾蕾感受到有兩道炙熱的視線膠著在她的身上,懶懶地轉過頭察看,結果赫然發現映入眼簾的人是荊爾勳,她呆愣住,一雙眼睛瞠得又圓又大。
  「你……」他的到來令她又驚又喜,昨天下午他送她回家時,特地叮嚀她要好好休息,並且替她請了一天的病假。
  他乾咳幾聲,清清喉嚨。「我剛好到附近買東西,所以就順道過來看看。」
  她恍惚著,直到電玩裡的主角被怪獸打死,才喚回她的神智,她直覺地低咒一聲。「哇靠!怎麼死了……」
  「妳在玩什麼電玩遊戲?」他掩上門,回想著葉夢臻的叮嚀,要投其所好地搭起友誼的橋樑。
  她愣愣的,不知該如何回答。做為一個病人,她會不會顯得太悠閒且活潑了?
  「也沒什麼,是剛剛無聊,在打發時間……」她尷尬地將搖桿放在床櫃上,把腮頰的髮絲撥往耳後,整理一下儀容。
  「喔,那妳的身體還好嗎?」他從書桌旁拉了一把椅子,湊到她的身邊坐下。
  偌大的臥房裡,因他高大的身影而顯得窄狹,他的背影掩去了光線,逆著光,蕾蕾看不清他鏡框背後那雙瀰漫著淡淡情意的眼睛。
  他的造訪令她的心跳加快,慌張地爬下床想收拾凌亂的房間。她租來打發時間的漫畫散落在地板上,還有剛送洗回來的外套就掛在門板上,也還來不及收拾,他會不會覺得自己很邋遢?她心裡不禁急了起來。
  他箝住她的手腕。
  蕾蕾垂著頭不敢看他,感覺到他握住自己的大掌泛著濕意,忽然之間,氣氛變得很緊張,兩個人的心跳都莫名地加快。
  「那個……那個……我幫妳請了病假。」他口幹舌燥,就是研究所面試時他都沒這麼緊張過。
  「你、你昨天說過了。」她臉頰發燙,心悸屏息。
  「我……」他喉嚨發緊,思緒紊亂。「我、我代表研發部全體員工獻上我們的關心--」
  「咦?!」她一臉驚愕,那不就是說……全辦公室的男性同事都知道她正逢生理期?!
  「我是說,他們都以為妳是胃痛請病假。」
  她偷偷地籲口氣,那還好,起碼面子保住了,要不然明天去上班肯定會被那票男生調侃到無地自容。
  「我……」糟糕!他是該先為過往的惡形惡狀道歉,還是先表明心意呢?
  綜觀他過往的戀愛經驗,次數不多。第一次發生在高中聯誼,對方長得秀麗可愛,懵懵懂懂的他們在同學們的起鬨下,到最後就在一起了,不過上了大學後,距離就沖淡了這段感情。緊接著,在大學到研究所時期,他前前後後換了兩、三位校園美女級的女友,就這樣,戀愛學分也就低空飛過了。
  但是,還沒有一個女生能令他有怦然心動的感覺,唯獨蕾蕾給了他這種感覺。
  她率真的性情就像一輛失控的愛情列車,在他毫無防備之際撞進了他的心扉。
  「怎樣?」她一顆心懸得高高的,等待他的話。
  「我帶了東西來看妳。」他將腳邊的兩個紙袋遞給她。
  她坐回床沿,接過他遞來的東西,打開其中一袋,發現全部都是調養身體的補品,另一袋則裝滿了各式各樣的衛生棉。
  他體貼的行為教蕾蕾感到窩心,同時又顯得難為情,瞠大眼眸瞪著那些衛生用品,羞赧得滿臉通紅。
  「怎麼會有人帶衛生棉來探病啦?」她嬌嗔道。
  「很實際又實用,而且……」他放低了音量。「而且妳剛好用得到。」
  「很丟臉耶!」別人探病都是玫瑰花、百合花什麼的,總之就是一切可以滿足女性虛榮感的物質。
  「……那我拿回去好了!」講沒幾句話,他霸道的性格又犯了。
  「拿回去?你用得著嗎?」她睨了他一眼,失笑地問他。
  「真正丟臉的是我好不好?我進超商買這玩意兒的時候,妳就不知道大家都用什麼眼神看我,好像我是變態一樣!」他忍不住抱怨道。
  蕾蕾可以想像到那種畫面,要他這麼愛面子的人去買這玩意兒,的確是很委屈他,但她依舊忍不住逸出笑聲來。
  「我為妳做了這麼大的犧牲,妳還有心情笑!」
  「不會啦!大家會認為你是新時代的好男人。」
  荊爾勳順著她的話,執起她的手,雙眸定定地望著她,瞧得蕾蕾芳心大亂,臉頰發燙。即使他的眼睛隔著鏡片,她也可以感受到那股激越的情感。
  「如果,這個新時代的好男人想當妳的男朋友,可以嗎?」他屏息等待著她的答案。
  蕾蕾聽著他的告白,心跳得好快,感到既開心又驚訝。原來他跟她有同樣的感覺,他也喜歡著她,也為同一份情愫而困擾。
  然後,她的心跳失去了頻律,羞怯的情緒衝擊苦滿腔的情感,一句「我願意」梗在喉頭不知道該如何說出口。
  荊爾勳忐忑難安地等待著,深邃的目光睇著她羞紅的臉,手心緊張地布滿汗,她的沈默對他而言是最殘酷的刑期。
  室內陷入一片沈寂,只剩時鐘的聲音滴答滴答地響著,未掩上的窗吹動窗帷,空氣中飄散著淡淡的茉莉花香氣。
  「好、好吧。」她垂著頭,不敢迎視他熱切的眸光,怕自己會被他的熱情燒出火來。
  他心中的大石終於落了地,籲口氣,開心的他伸出長臂,將她攬進自己的懷裡。
  蕾蕾低呼一聲,驚訝地跌坐在他結實的大腿上,與他額際相抵,眸光糾纏。
  「妳害我嚇一跳。」他摟著她不盈一握的纖腰,剛剛好擔心她會拒絕。
  「誰叫你以前要對我這麼壞,老是喜歡欺負我,動不動就發脾氣,而且又愛找我麻煩。」她噘著唇,一一數落他的缺點。
  明明他是這樣的不完美,但她還是忍不住偎向他。
  「因為想引起妳的注意力,所以才故意欺負妳啊!」他眼神無辜,語氣充滿歉意。
  蕾蕾被他的表情逗笑,嘴角噙著笑。「高智商的愛情低能兒。」
  「妳說得都對,好不好?」他揉捏著她未施脂粉的細嫩臉頰。
  「我還沒說完你的缺點,又自大、又霸道、又愛吃醋、又會要無賴、不夠溫柔,說話太大聲……」她嗔怨道。
  「好,這些罪名我都承認。法官大人,就用妳聖潔的唇來消弭我所有的罪吧,可以嗎?」他狡猾地笑著。
  「什麼?」她一時反應不過來,他的大掌已撫上她的後腦,炙熱的嘴貼上她的唇。
  此刻,再多的對下起都不能表達他的歉意,唯有吻她才能證明自己懺悔的決心。
  蕾蕾悉數的疑惑全被他吞噬進他的唇裡,她感受到他炙熱的舌探進她的嘴裡,柔柔緩緩地吮噬著她每一分柔嫩,有別于上一回帶著懲罰,宣戰的意味,他溫柔地喚起她體內深藏的熱情。
  吻她的甜美悸動讓他全身沸騰,她生澀的回應反而勾撩起他的慾望,微妙的悸動從唇上傳遞到她的身上,漸漸地醺醉了她的心和意識。
  他稍稍使勁,將她更往懷裡帶,結實的胸膛抵住她胸前的柔軟,親密得沒有一絲空隙。
  蕾蕾覺得發燙的不只是她的舌頭,還有她的身體,她頭暈目眩,心跳加速。
  以往吻她的甜美悸動只能在夢裡重溫,如今真的再度親吻到她的唇,他不禁熱切地探索著屬於她的甜蜜,貪婪地汲取她微甜的芳香。
  兩人沈浸在親暱的纏綿中,絲毫沒發現房門被人打開,驚訝聲輕輕地逸出口,最後來人又悄悄地把門掩上了。
  徐媽媽看見兩人親吻的模樣,羞紅了臉,又是喜悅、又是感嘆。
  高興的是她的女兒終於找到一位斯文俊挺的男朋友;感嘆的是歲月不饒人,魚尾紋都爬上她的眼,一轉眼她的蕾蕾都這麼大了,怕再轉個眼就會有小娃兒爬在地上叫她「婆婆、婆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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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漆黑的夜幕,上百盞燦亮的燈泡將「肯目卒頓飯店」的中庭點綴得恍如一片燈海,「卓爾電通」的週年紀念酒會,在公關經理葉夢臻嬌媚的嗓音中揭開序幕。
  金融業、電子業,科技產業以及幾家商業傳媒記者都受邀參加,當然也包括了「卓爾」的全體員工。
  會場以自助餐會的方式舉行,身為這次派對公關經理的葉夢臻,穿著一身黑色的低胸晚宴服,魚尾式的裙襬襯出她修長姣好的身材。
  她不斷地穿梭在人群中打點一切,吩咐助理將公關稿發給各大傳媒,並且在每個定點加派兩位員工駐守。這是「葉達公關公司」成立以來的第一宗案子,絕對不能失誤。當然,最主要的原因還是想在荊爾勳的心中留下完美的形象。
  晚會開始之後,她從容地在賓客裡找尋那抹頎長的身影。
  「夢臻,好久不見,想不到妳愈變愈漂亮了。」身為「爾群科技」負責人的荊爾浚是荊家的一份子,理所當然也出席了這場盛會。
  「好久不見。」她應付地漾出一抹公關式的笑容,目光卻越過他寬闊的肩膀找人。
  「妳再不回台灣,我身分證上的配偶欄會一直空白下去呢!」荊爾浚瞇起深邃的眼眸,射出十萬伏特的電力。
  她笑得嘴角僵硬,對於他這句把妹對白都聽了十年,早已免疫。「就算我回台灣,你身分證上的配偶欄還是會一直空白下去的。」
  「嘖,這是我的口頭禪,一時半刻改不了,抱歉了。」他微笑,露出一排森白的牙。
  「沒關係。」她無所謂地聳聳肩,反正從小一起長大,她已經習慣他動不動就放電和甜死人不償命的情話了。
  他禮貌性地領著她。「走,我們一起去那兒跟爾勳打聲招呼,聽說他最近剛結柬孤單寂寞的單身生活,交到了一位非常可愛的女朋友。」
  在一次偶然的家族聚會時,大哥爾天將爾勳為了討好徐蕾蕾而提議女性員工生理期時應准予休假的事給公開來,荊爾勳和徐蕾蕾相戀的消息,也因而一路從「卓爾電通」延燒到荊家的餐桌上。
  女朋友?!葉夢臻驚愕地拉長耳朵。他都還沒向我告白,我也還沒首肯,他哪來的女朋友啊?
  「你說什麼?」她停下腳步,凝睇著他。
  「我說爾勳的女朋友超可愛的,跟我未來二嫂周羽心完全是不同的典型。二嫂是嫻雅貞靜,爾勳的女朋友則是清秀可愛……」他撫著下顎。「奇怪,我的魅力不比他們兩個人差,怎麼都沒有他們的艷福呢……」
  荊爾浚的話彷彿是一道悶雷,重重地擊向葉夢臻,在精緻的粉妝下,藏著她一臉慘白的神色。
  「對了,妳以前是不是喜歡爾勳那個呆頭鵝啊?還是你們有交往過?」荊爾浚像突然憶起什麼似的,話一出口,馬上引起一陣小騷動。
  徐蕾蕾和會計部的女性同仁們,正想透過爾勳的介紹,前去向那位傳說中帥到令人頭皮發麻的荊爾浚搭訕。
  雖然蕾蕾和荊爾勳相戀的消息曾經引發她們的不悅,但看在蕾蕾努力替她們爭取到不少員工福利,而且承諾會替她們多辦幾場聯誼會的分上,她們便不再計較了。
  再說,愛情就像果子般,強摘的總是不會甜。與其為了一個荊爾勳而破壞同事之間的情誼,不如把目光放遠一點,反正還有未婚的荊爾天和荊爾浚可以下手。
  結果正當爾勳領著她們這票娘子軍要和他的三哥打招呼時,從荊爾浚口中說出來的話就像地雷般炸了開來,令在場的人登時呆愣。
  「三哥,你在胡說什麼!我什麼時候跟夢臻交往過了?l爾勳連忙撇清。
  他辯駁的態度令葉夢臻難受,虧她還一直等著他來告白,結果原來他喜歡的人根本不是自己,那他幹麼還打電話來說了那麼多令人產生遐想的話呢?
  「沒有嗎?你們青梅竹馬那段時期真的沒交往過嗎?」荊爾浚仍處在狀況外,絲毫沒嗅出煙硝味。
  「當然沒有!」荊爾勳否認得徹底,緊張地低頭瞅著蕾蕾的臉,就伯她誤會。
  蕾蕾隱約可以感受到葉夢臻眼中傳來的敵意,原來她就是幾次在電話裡頭,用著曖昧語氣留言的葉小姐。
  看著她高挑纖細的身材穿上華麗的晚宴服,低胸的縐褶設計,烘托出玲瓏有致的身材,幾乎奪去了在場每位男士的目光,相形之下,她真的黯然失色。
  她一身雪白色及膝洋裝,露出潔皙的香肩和勻稱的小腿,清秀的臉蛋略施薄粉,但緊抿的紅唇傳達出她的不悅。
  「我是葉夢臻,很高興認識妳。」葉夢臻故做大方狀,優雅地伸出手。還以為荊爾勳看上的是什麼風姿綽約、豔麗非凡的佳麗呢,哼,充其量不過是個清秀娃兒。
  「妳好,我是徐蕾蕾。」她硬著頭皮自我介紹。
  會計部的一幹女同事將他們團團圍住,雙眼十分忙碌,一方面要觀察戰局,一方面又要欣賞荊爾浚的帥勁。
  「妳的聲音好熟啊……」葉夢臻偏著頭思考著。「我好像在哪兒聽過?」
  「蕾蕾是研發部的助理工程師。」會計部的陳青青搞不清狀況,插話道。
  「欸呀!原來是研發部的倒茶小妹啊!上回幫我接電話給爾勳的人就是妳,對不對?」葉夢臻挺直背脊,昂高下顎,用鼻尖「睥睨」著她嬌小的身形,一如鄙視她的地位。
  「我是資訊管理系畢業,雖然沒有參與程式設計,但也不是擔任小妹的工作。」蕾蕾不服氣地重振自己的聲威。
  火藥味愈來愈濃,兩個女人的戰爭即將開打,但絲毫不容外人介入。
  「如果妳來我們公關公司的話,真的就只能當一名倒茶小妹了,因為我們公司要求員工起碼要精通三國語言。」葉夢臻果然是長袖善舞的公關人才,連損人都不著痕跡。
  荊爾勳夾在舊識與女友之間,左右為難,恨不得用目光射殺死多事的荊爾浚。
  「我們公司只要大學相關科系畢業,通過筆試和面試即可錄取,而且工作內容又不用接待外賓,用不著精通三國語言啦!」荊爾勳打著圓場,低頭觸及蕾蕾圓瞠著美眸,就知道她心裡不舒坦。
  「話不是這麼說,『卓爾』時常會參加歐美各地的電信展,外語能力很重要的。像我是從哥倫比亞大學的英文系畢業,輔系又修日文,法文也會說一點。」葉夢臻暗諷蕾蕾學識太差。
  蕾蕾不服氣地暗咬著唇,硬是擠出一抹笑容來。
  「現在翻譯機都有八國會話功能了,不過是精通三國語言又如何?」說到吵架,她也絕非省油的燈。
  「爾勳,你偶爾也該替荊爸和荊媽想想,咱們雖然構不上豪門望族,但也算得上是商界名流,你找的女朋友像個小草包,不太好吧?」一把醋火燒上葉夢臻的心坎,讓她顧不得優雅形象,刻薄了起來。
  「那個--」荊爾勳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被蕾蕾打斷。
  「我雖然不是出身商界名流,更沒有家財萬貫,但起碼是名醫之後,有百年聲譽。說到中醫界,誰不認識我爸徐聲彪?我們一家三代經營中醫診所,治過的病人沒上萬也有成千,哪是你們這些庸俗、市儈的商人可以比擬的!」蕾蕾完全豁出去了。
  之前,她還會顧及荊爾動的面子,不想給她太難看,但現在她要讓葉夢臻瞧瞧她的厲害!她七歲就跟著老爸看診治病,遇過各式各樣的人,這種小場面嚇唬不了她的。
  「妳罵我庸俗?」葉夢臻氣憤地指著她的鼻尖,嬌聲向荊家兩位兄弟抗議。
  「是。」她答得斬釘截鐵,昂起下顎與她對峙著。
  面對兩個女人的戰爭,荊爾動的嘴角微微抽搐,有一種想死的衝動。
  荊爾浚饒富興味地作壁上觀,想不到小弟居然能把到嘴巴這麼伶俐的女朋友,這場好戲實在是百年難得一見。
  而會計部的女同事們雖然紛紛醉倒在荊爾浚俊逸帥氣的風采之下,但仍下忘給予蕾蕾精神上的支援。
  「妳、妳……」葉夢臻氣得渾身發顫。「什麼徐聲彪?聽都沒聽過!」
  「如果沒聽過我爸徐聲彪的名宇,那可以參考『台灣傳奇』第五十八集--尋找現代隱士醫術,裡頭有一系列的專訪活動。」
  蕾蕾發威的攻勢,令葉夢臻節節敗退。
  「沒聽過!」葉夢臻的臉色益發難看,苦心經營的優雅形象被她破壞殆盡。
  「沒聽過我老爸徐聲彪的名字沒關係,只要見識過他的醫術即可。」她漾出一抹甜美的笑容。「依我從小在中醫診所學來的經驗看來,葉小姐面瘦、目黃、唇幹、舌燥,恐有內疾。」
  「妳在胡說什麼!誰有內疾!」她被氣得咬牙切齒。
  「就我觀察妳的氣色看來,妳不只腸胃不順,恐怕還便秘多日,再這樣下去可能會引發痔瘡。」
  「妳不要胡說!我會告妳人身攻擊,惡意詆毀!」葉夢臻的臉上一陣白、一陣紅,幾乎毫無招架之力。想不到這丫頭的嘴巴如此狠毒!
  「算了,賞妳一張『名人中醫診所』的名片,拿著它到診所來,看在爾勳的面子上,不收妳掛號費,還享有八折優惠。」她從皮包裡掏出一張名片,放在她的手上。「對了,雖然痔瘡不是我爸的權威,但是他很有經驗,免開刀,保證藥到病除。」
  葉夢臻的美眸射出兩道怒焰,恨不得焚毀她的軀殼。從小到大,她都是人人捧在手心上呵護的公主,每個人對她諂媚討好都來不及了,幾時受過如此大的羞辱?
  「爾勳,我要求你的女朋友向我道歉!」她寒著一張臉。
  荊爾勳想介入調停,安撫兩人的怒氣,但蕾蕾完全不給他開口的機會。
  「我為什麼要向妳道歉?是妳先瞧不起人的!再說,荊爾勳是我的男朋友,妳有什麼資格命令他?」她故意親暱地攀住荊爾勳的手臂,宣示主權。
  她的話令葉夢臻十分難堪,恍若有根針扎進她最脆弱的地方。
  「妳--」葉夢臻咬著唇,提不出話來反駁。自己痴戀荊爾勳已經很苦了,沒想到還被他的女朋友羞辱,簡直是雙重打擊!
  她對葉夢臻投以示威性的笑容,轉身,一臉無辜地噘著紅唇,玩弄著荊爾勳的領帶,撒嬌道:「爾勳,你是我的男朋友,以後你只能聽我的話,對我一個人好,只能疼我,不許兇我。你的眼裡、心裡、腦海裡,都只能有我一個,不能有別人……」
  話甫落,她攀住他的肩頭,踮起腳尖,輕咬他的唇。
  這一吻,令葉夢臻難堪至極,當下氣憤地提著裙襬離開會場,完全不理會宴會正在進行中,這麼做可能有違公關人員的職責。她快速地坐上電梯,往二樓的休息室走去。
  徐蕾蕾用眼尾的餘光瞄到葉夢臻離去的身影后,火速地放開荊爾勳,也跟著衝出人群,離開會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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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章

  陽光隱去後,氣溫驟降,入冬的寒風拂進窄小的巷弄內,吹得樹木沙沙作響。
  原本門庭若市的「名人中醫診所」在前幾天爆發性騷擾醜聞案之後,現在候診室外的長椅空蕩蕩的,連平日常來串門子泡茶聊天的鄰居也少了。
  蕾蕾原本是想帶荊爾勳前來家裡拜訪的,但現在發生了這種事,她只好暫時把拜訪一事擱置下來。週末,照理說應該有許多上班族前來做經絡推拿,但現在等了一整天,也才只有一、兩個人上門,她索性把鐵門拉下,走上樓去。
  徐媽媽端了一鍋熱騰騰的海鮮火鍋,招呼兩個人坐在餐桌前。
  「快點來吃飯,這是菜市場的李嫂替我留的蝦子,很鮮很肥,煮海鮮鍋正好。」徐媽媽站起身,盛著飯。
  徐聲彪坐在椅子上,表情顯得極為凝重。想不到他從醫二十餘年,竟然會遇到這種事。
  「爸,媽煮得那麼辛苦,你就賞臉吃幾口嘛……」蕾蕾主動將蝦殼剝好放在他的碗裡。
  「我、我沒什麼胃口。」他重重地嘆了口氣,放下筷子。
  「要不然我和蕾蕾陪你喝幾杯酒好不好?上回老王送來兩瓶薄酒萊,一直沒機會喝,不如現在打開。」徐媽媽站起身來,走到酒櫃前拿出一瓶紅酒來。
  「想不到我們『名人中醫診所』的百年聲譽竟然會毀在我徐聲彪的手裡。一生光明磊落、懸壺濟世這話我不敢說,但宅心仁厚我是稱得上的,怎麼可能會去性騷擾那兩名女生呢?」他胸口鬱積著怨氣。
  「這事也挺怪的……」徐媽媽徑自倒了三杯酒,遞給他們。
  「怎麼奇怪?」蕾蕾暗暗自責,怪自己這陣子忙著和荊爾勳談戀愛,忽略了家庭生活,現在發生這麼大的事,她居然還置身事外。
  「那天突然有個姓林的女人來看病,衣著極為大膽,我問她生了什麼病,她直說自己胸口悶,要我揉揉她的胸部,我說把把脈象即可,但根本沒什麼毛病,說著說著,她就把衣衫給撕開,還大喊性騷擾,嚇壞了外面的病人……」他愈說愈是氣惱,索性一口幹了杯中的紅酒。
  徐媽媽也跟著發火。「如果才一個也就算了,偏偏一連兩天都選在人最多的時候跑來,而且一看就是生面孔,好像是衝著咱們徐家來的!」
  徐聲彪厚實的手掌重重地拍在大腿上,極度不滿。「這分明是衝著咱們『名人中醫診所』的招牌來的!若說我在外面與人結怨也罷,但我連續三屆都擔任中醫工會理事長,受到不少人的愛戴……」
  「這一個星期以來,診所的病患愈來愈少,大家都在傳這件事,我怕到最後咱們的診所會因此而倒閉。」徐媽媽幽幽地嘆了口氣。
  蕾蕾就著暈黃的燈光顱著兩個老人家,愈聽他們的對話,心愈是難過。一瞬間,她發現父親的兩鬢斑白了許多,聲音也不似以往那麼宏亮、充滿朝氣。
  「如果『名人中醫診所』敗在我的醫術之下我也認了,但遭受這種莫須有的指控,我實在咽不下這口氣!」驀地,徐聲彪的眼眶潮紅,隱隱閃著淚光。
  「算了,看開一點吧!明天隔壁的張太太說要陪我去法鼓山禮佛朝拜,祈求咱們一家大小平安順利。」
  蕾蕾垂下頭,聽著他們的對話,臉上有一股悲傷的神色。怎麼自己的愛情愈是甜蜜快樂,家庭生活卻愈是陷在水深火熱之中?
  倏地,一陣電話鈴聲驚擾了他們的對話,在這清寂的夜晚聽來更顯得刺耳。
  蕾蕾站起身來,走到客廳去接電話。
  「徐公館你好,請問找哪位?」蕾蕾握著話筒,問道。
  電話的另一端一片寂然,直到蕾蕾又「餵」了幾聲後,才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
  「徐蕾蕾嗎?」
  「妳是哪位?」冷不防的,蕾蕾的心跳亂了拍數。
  『我是葉夢臻,有點事想找妳談談,順便送妳一個特別的聖誕節禮物。』
  她的聲音令蕾蕾聽來格外不舒坦,因此拒絕著。
  「我想,我沒有什麼事可以跟妳談的,而且我也不想收妳的禮物。還有,請妳不要再打電話來了,否則我會告妳騷擾!」蕾蕾慍怒道。
  『難道妳不覺得我知道妳家的電話號碼很奇怪嗎?』她反問道,在心裡譏笑這女人一點危機意識都沒有。
  「妳到底想說什麼?」
  『我八點鐘在XX火車站附近的「星巴客」等妳,我勸妳最好是趕過來,因為這件事攸關你們徐家的前途……』她話中有話,意有所指。
  「妳這句話是什麼意思?」蕾蕾一顆心懸得高高的,急切地追問。
  『八點,我在「星巴客」等妳,逾時不候。』
  說罷,在話筒另一端的她收起手機。
  蕾蕾掛上電話後,匆匆地走進房間裡穿上外套,拿起鑰匙,走到飯廳向兩位老人家交代去處後,隨即奔下樓。
  冷風灌進她的外套裡,她撥弄著被吹亂的髮絲,伸手招來一輛計程車,上車後,報上目的地,懷著忐忑難安的心情前去赴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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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透明的玻璃帷幕,空氣中飄盪著咖啡和煙草味。蕾蕾一踏進咖啡廳就在戶外角落的圓形桌椅旁找到葉夢臻醒目的身影。
  她一頭長髮卷燙整齊地垂瀉在頸間,明艷無儔的臉上抹著濃濃的粉妝,塗著豔紅指甲油的修長指尖夾著一根香煙,雙腿交迭在椅子上,一派閒適地吐著煙圈。
  蕾蕾抿緊雙唇,大步走向前,拉開椅子,坐在她的面前。
  「挺準時的嘛……跟我預計的時間差不多。」她瞄了手腕上價值不菲的鑽表一眼。
  「妳到底有什麼話想對我說?」蕾蕾防備的眼神透著怒意,打量著她一臉不懷好意的笑容。
  「我不是說有辦法讓妳自動離開荊爾勳嗎?信不信我做得到?」她的眼神帶著笑意,頓了頓後又開口。「不過,我現在覺得光是叫妳離開他還不夠,妳還得滾出『卓爾』,一輩子都不能回去才行。」
  蕾蕾對她的提議感到荒謬,冷哼一聲。「葉夢臻,我看妳真的是白日夢作太多,得了幻想症了。反正這裡離市立療養院不遠,要不要我替妳叫部計程車?」
  「不錯嘛!還有心情跟我耍嘴皮子,但這也是妳最後一次用這種囂張的口吻對我說話,我就忍讓妳一點好了,反正接下來妳會連笑的力氣都沒有。」臭丫頭,死到臨頭還敢囂張!
  「我要哭要笑是我自己的事,不勞妳費心。如果妳約我出來就是為了聽妳在發白日夢,恕我沒心情作陪。」蕾蕾受不了她的氣燄,起身想走。
  「要走?先看完我的聖誕禮物再決定是否要走也不遲。」她從愛馬仕的名牌包裡抽出一只牛皮紙袋,丟在她的面前。
  蕾蕾坐下後,一臉疑惑地接過那只牛皮紙袋,打開來,看見裡面有一迭照片,每一張都是女生上半身衣衫不整地出現在「名人中醫診所」裡,女生的五官被有技巧地格開來,只露出上半身和徐聲彪的臉龐。
  蕾蕾相信以父親的人格與名譽不可能做出這種事的,這擺明暸就是「仙人跳」!
  她握住照片的雙手隱約泛白,怒愕地瞠大美眸。沒想到一手策劃主導這件事的人竟然是葉夢臻!
  「原來始作俑者就是妳!」蕾蕾的胸口因為怒氣而劇烈起伏著,恨不得賞她兩個巴掌,以洩心頭之恨。
  「妳有什麼證據說這是我策劃的?我只是把自己握有的線索拿給妳看而已。」她淡淡地吐了個煙圈,噴拂在蕾蕾的臉上。
  煙嗆得她乾咳幾聲,燻得她眼眶微紅,她連忙將這種不堪入目的照片反壓在桌面上。
  「我要求妳馬上登報道歉,還給我們一個公道!」蕾蕾憤怒地瞪視著她。
  「如果妳願意離開荊爾勳的身邊,並且答應辭掉『卓爾』的工作,那麼我會把這份照片送給妳,也許心情不錯的話還會召開記者會澄清這個誤會。」她優雅地端起咖啡,輕啜一口,完全不將她的敵意當一回事。
  「如果我不肯呢?」她不受威脅地反問。
  「那這份照片將會直接被送到報社裡,成為明天蘋果日報的頭版新聞。」她冷哼道:「妳應該知道,這種照片要是登上了頭版,別說你們『名人中醫診所』即將倒閉,就連妳老爸有沒有顏面活下去都還是個問題。」
  「妳威脅我?」蕾蕾氣憤地將照片揉縐。
  「威脅這個字眼實在太難聽,倒不如說是協商吧!」
  「妳以為自己是上帝,妳以為所有的人都會受妳擺佈嗎?難道這個社會沒有法律可以主持正義嗎?」
  「如果你們堅持要對簿公室也無所謂,反正一旦打起官司,就算最後性騷擾案件不成立,你們也輸掉了聲譽。再說,妳去調查一下,我們『葉達企業』的版圖有多麼大,哪家報章媒體不是站在我們這邊的?想要玩死一家中醫診所,對我來說是易如反掌。」她曉以大義。
  倏地,委屈、憤恨、痛苦和掙扎一齊湧上她的心頭,親情與愛情左右拉扯著她,令她心痛得幾乎喘不過氣來。沒想到葉夢臻竟是如此狠毒的女人,為了自己的慾望,竟做出這樣可怕的事來。
  「如果妳答應我的條件,那麼我就把照片送給妳當聖誕節禮物。反之,妳若不
肯離開荊爾勳,那麼我會直接撥打蘋果日報的爆料專線,將它們送到報社去,做為明天的頭條。」她為自己完美的計劃感到得意。
  蕾蕾咬著唇,恨恨地瞪視著她。「妳是我見過心腸最狠毒的女人!」
  忽然之間,徐聲彪頹喪的身影和荊爾勳溫柔的笑顏一起浮現在她的腦海,一來一回地拉扯著她的心,令她左右為難、鼻頭微酸,卻不肯示弱地掉下淚來。
  「是妳給我機會主導這場戲的,要怨就怨妳自己吧!」她從皮包裡掏出那張蕾蕾曾經遞給她的名片。
  一張發縐的小紙卡順著她的指尖被推到蕾蕾的面前,以往的愛恨情仇紛至沓來地從腦海中滑過。
  「這一切都該感謝妳送給我的這張名片,否則我怎麼會想到這出戲呢?」她覦著蕾蕾發紅的眼眶,嘴角的笑容不斷擴大。
  這句話像根凌厲的針惡狠狠地扎進蕾蕾最脆弱的心房,驀地,她恨死自己以往的態度,更恨那天的晚會。若是她們從不曾謀面,也許這些事就不會發生了。
  葉夢臻像嫌話不夠狠似的,硬是要逼出蕾蕾的眼淚。「謝謝妳,讓我有機會回到荊爾勳的身邊。」
  蕾蕾的眼眶一熱,眼看淚水就要決堤,她倔強地別過臉。「妳這個惡魔,妳以為做出這種事,逼我離開爾勳的身邊,他就會愛妳嗎?」
  「他會不會愛我,是我的事,不勞妳費心,妳只要考慮要不要接受我的提議就成。」她一派悠閒地彈彈指甲。
  「難道妳不怕我向爾勳揭發妳的惡形惡狀,撕破妳虛偽的面具?」蕾蕾喘息著,幾乎快無法負荷這排山倒海而來的憤怒與痛苦。
  「如果妳敢說一句,那我就玉石俱焚,馬上把照片寄給報社。反正我也沒什麼好損失的,畢竟荊爾勳現在並不屬於我。而妳呢?妳爸要是知道妳為了一個男人而毀了他的事業與名譽,這罪妳擔得起嗎?」
  「妳真的好狠!」蕾蕾恨恨地咬著牙,任她踩中痛處與弱點,卻無力反擊。
  「那迭照片算見面禮吧!我給妳三天的時間考慮清楚,要荊爾勳還是要徐聲彪,妳自己看著辦!」她捻熄煙蒂,站起身,踩著勝利的步伐離開咖啡廳。
  蕾蕾的腦海一片紊亂,根本不能思考,瞪視著她離去的身影,淚水馬上潰堤,她連忙將照片放進牛皮紙袋中,小心翼翼地收進背包裡。
  她茫然失緒地走在街心,混在浮動的人群中,然後搭上計程車,看著窗外的街景。到處都瀰漫著一股濃濃溫馨的聖誕氣息,只有她覺得自己淒苦無依,那盞盞燦亮的燈火怎麼都照不進她闐暗的心。
  不知不覺,她來到荊爾勳的公寓底下。隔著一條街,她站在公共電話亭下,仰起頭,看見他的窗戶還亮著燈,卻不敢上樓。
  她看著他走到窗邊,掩上落地窗的門,她雙手發抖地握住話筒,撥了一通沒有顯示號碼的電話上樓,久久未有人接。
  她心酸地想著,她真的把他教得好乖,她任性地要他拒接陌生電話,他就答應她的要求,這般的寵溺與溫柔,教她怎麼捨得放手。
  半晌,她掛斷電話,蹲下身子,捧著臉痛哭起來。她已經動了心,說了愛,怎麼能殘忍地叫她離開就離開?
  她還沒愛夠,怎能說放手就放手呢?
  她心如刀割,這才發現自己比想像中還愛他。若是一份愛不能長廂廝守,不能開花結果,那麼,何必讓他們在茫茫人海中相遇呢?
  親情和愛情、自私與成全,在她心裡已有了決定,就讓她再為自己早逝的愛情,掉一些哀傷的淚水吧!也許過了今夜,也許明天,她會有勇氣和他說再見,想起他會微笑,不流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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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連三天,研發室里都見不到徐蕾蕾的身影,她的椅子空蕩蕩的,桌面迭滿各個部門送來的公文和報表,整天分機響個不停,偶爾職務代理人張郝仁會湊過去接聽,幫忙處理。
  荊爾勳從人事部回到自己的辦公室,一臉陰鬱。忽然之間,他的女朋友無緣無故地曠職三天,連手機也沒有開機。
  他開著車到徐蕾蕾的寓所去,只見一樓的「名人中醫診所」鐵門深鎖,只貼了一張紙條告知舊雨新知--院長有事,休診幾日。
  二樓的住所燈一直沒有亮,電話也沒人接,好像真的出了遠門。
  他焦躁地在辦公室裡踱步,反覆猜測著他們一家人的行蹤。原本約定好月底要到徐家去拜訪的,結果,她忽然取消這個提議,還說要緩一緩,這一緩,卻連人影部見不著。
  向來沒有煙癮的他,忍不住點了一根煙,企圖用尼古丁麻醉煩躁的心緒。如果今天她再沒有出現,那麼他不排斥報警處理。
  荊爾勳陷入自己的思緒中,倏地,一陣清脆的敲門聲打斷他。
  他懶懶地回應著。「進來。」
  蕾蕾扭開門把,走了進來,將一封離職信放在他的桌面上。
  「蕾蕾?!妳跑去哪裡了?怎麼一連幾天我都聯絡不上妳?」他驚愕地瞠大眼眸,從皮椅上彈跳起來。
  分離幾日,乍然見到他,想念的情緒倏地湧上心頭,但卻硬是被她壓了下去,故作疏離狀,眼神冷淡地瞅著他。
  她防備的態度令荊爾勳備感受傷,心想她是不是因為厭惡他身上的煙味?
  他臨時找不到煙灰缸,只好將煙蒂捻在水杯裡。
  「對不起,我平常沒有抽煙的習慣,是這幾天太擔心妳了,我一直聯絡不上妳,去妳家又找不到人。」他連忙解釋。
  荊爾勳慌亂憂懼的模樣,令蕾蕾再度心折。
  怎麼辦,她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氣來和他說再見的,他怎能再用如此溫柔的眼神望著她呢?
  「你沒事去我家幹麼?」她故作冷漠,將眼神瞟向別處,不敢看他。
  「當然是去找妳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妳怎麼會一聲不響地就離開,連通電話都沒有呢?」
  「我陪我爸媽到墾丁去旅行,散散心。」
  「那也該打通電話來,不要無故曠職。」雖然她身為他的女朋友,但仍得公私分明。
  「何必多此一舉呢?反正我都不想做了。喏,這是離職信,我已經和小張辦好交接了。」
  她的眼神瞄到他的臉龐時,看到他的眼睛泛著血絲,顯然是失眠多日;臉頰削瘦,一定是沒心思吃飯;下顎泛著青湛湛的胡渣,肯定是擔心到連自己的儀容都無神打理。
  她的心隱隱地泛疼,連忙調開目光,就伯自己的眼神洩漏了心緒,讓他看出自己還有情於他的秘密。
  「這到底是什麼意思?為什麼好端端的突然想離職呢?」他完全被她給搞糊塗了。
  「因為覺得這份工作實在有夠無趣,堂堂一個大學畢業生卻老是做一些發公文、送文件、打表格的事,實在有辱我的尊嚴,而且動不動還得被鄙視為草包,所以不想幹了。」她雙手環胸,發著牢騷。
  「如果妳不喜歡現在的工作內容,我們可以重新調整過。」他姿態委屈,努力想平息她的怒意。
  「還有,跟你們這一票頭腦發達,行為幼稚的理工系男人在一起真的有夠無聊,看了就討厭!」她硬著心腸,編派他們的缺點。
  「那我可以替妳調單位,會計部怎麼樣?還是要到企劃部?以妳的機靈多變,到那兒也可以一展長才的。」他耐著性子討好她。
  「薪水少,我辛苦得要命才給我三萬四千四百九十七塊錢,卻要我一個月工作快一百八十二個小時,簡直就是剝削勞工,壓榨勞力!」她賣力數落。
  他清了清喉嚨,安撫道:「如果妳生活開銷大,我可以私下給妳零用錢,至於薪水是人事部核發的,可能沒得商量。」
  「所以,我待在這裡簡直是埋沒我的才能。像我這麼膽大心細、聰穎睿智的人就該從醫,一來可以成為我們『名人中醫診所』第四代的繼承人,二來醫生的社會地位又高,三來還可以積福德,救世濟人。」
  「如果妳有從醫的決定,我很支持,但起碼事先告知我嘛……」欸!他在心裡嘆息,該不會是自己平日把這丫頭慣壞了,所以才會造成她現在這樣霸道?
  「既然你答應讓我離職,那就立即生效吧!因為我忙著要去補習班報名,我還得參加學士後中醫考試。」
  「喔。」忽然之間,荊爾勳發現她的話自己都搭不上。
  「對了,忘了說,以後把我的手機號碼刪除,不要再打電話給我,也不要到我家去找我,我不想再跟你聯絡了。」她勉強自己要微笑,要故作不在乎,但心卻在淌著血。
  「為什麼?就算妳想念書,想參加考試,也沒必要和我斷了聯絡啊!我可以陪妳去圖書館,也可以幫妳蒐集資料,跟妳一起熬過--」
  她一副相當困擾的樣子,戳著他的胸膛。「嘖,你真的很笨耶!這就是我討厭理工系男生的原因,呆頭鵝!難道你看不出來我要跟你分手嗎?」
  荊爾勳箝制她的皓腕,墨黑的眼眸透著受傷的神色。「蕾蕾,妳究竟在玩什麼?」
  他堅定的眼神撼動她,心裡又是一陣溫柔的扯痛,忍不住在心底祈求著:拜託,別再用這種眼神看我了,太多的溫柔和寵溺會絆住我的腳步,讓我離不開啊……
  她慌亂地別開眼,不敢看他,雙手推拒著。「我才沒有在玩什麼遊戲,談分手就分手,哪有那麼多廢話可言。」
  「為什麼突然想分手?總要給我一個理由吧!」他的眼神蘊起怒意,稍稍使勁握住她的皓腕,痛得她皺起小臉。
  「不愛了,想走不行嗎?」
  「這個理由不夠充分!」他不肯相信,才幾天的光景,耳畔還依稀回盪著兩人許諾的美好未來,而如今她卻轉身說要走?
  「其實,我從一開始就沒有喜歡你,是假裝自己在喜歡你,我說的一切都是假裝的--」
  荊爾勳乘隙箝制她的下顎,炙熱的唇覆在她倔強的小嘴上,強硬地撬開她緊閉的牙關,狠狠地吻住她。
  蕾蕾錯愕地瞠大水眸,雙手掄拳搥打著他的胸膛。
  他加重力道扣住她的纖腰,恣意地將舌頭滑進她的唇裡,霸道地探索她的甜蜜,企圖要撩撥起她體內的熱情,證明她的情是真的。
  良久,她屈服在他的熱吻裡,眼底隱約含著淚光。她好不容易才阻止自己奔向他的懷抱,他怎能如此霸道又任性呢?
  她恨恨地咬住他的唇瓣,直到彼此口腔裡泛著淡淡的血腥味,他才放開她。
  「我根本不愛你!我是記恨你以前戲弄我、欺負我,所以才會設不計謀要當你的女朋友,直到你喜歡我後,我再拋棄你!」她喘息著,撫著紅腫的唇。
  話甫落,她連忙奔出他的辦公室,定到自己的座位上,將收拾好、放在紙箱裡的私人物品捧起,連跟同事道別的心情都沒有,就傷心地步出大樓。
  她的說法教荊爾勳難以置信,他拭著唇上的血漬,步出辦公室後才發現她早已離開,他立即快步衝下樓,在人行道上找到她的身影。
  蕾蕾感覺到身後有一陣向她奔來的倉皇腳步聲,一回過頭就看到荊爾勳既挫敗又憤怒的臉龐,狂熱的眼眸隔著鏡片瞪著她。
  她不敢看,怕看了會心軟,偽裝的決絕會潰堤,會忍不住奔向他溫暖的胸瞠,貪戀他的呵護。
  她捧著紙箱走著,他在後頭跟著;她跳上捷運,他也跟著搭上;她坐上公車,他依舊跟在身後。
  終於,他亦步亦趨的行為惹火了蕾蕾。
  她回頭瞪住他,低吼著:「你究竟想怎麼樣?我都說自己不愛你了,你為什麼要一直跟著我?」她站在街心,壓抑住內心苦澀的感覺和激越的情感,大聲斥責他。
  她拒他於心門之外的舉止教他難受極了,他保持沈默,以冷冽的眼神控訴她的絕情。
  「如果你再跟著我,我就去報警,說你是變態跟蹤狂!」
  「我只是想跟妳要回一樣東西。」他隔著幾步遠的距離望著她,忽然之間,覺得兩人好像隔著一個世界。
  她飄移的目光偶爾透著哀傷,有時出現掙扎,和以往的清澈坦白不同。為什麼?她究竟是怎麼了?
  「要錢沒有,要命一條!」她悍悍地回斥。
  「我沒有要跟妳拿錢,只是妳偷走我一樣很重要的東西,沒有這個東西我沒有辦法繼續活在世界上。」他低沈的語氣透著悲哀,泛紅的眼眶令人不舍。
  「雖然我稱不上是個很正直的人,個性也有一點小無賴,但是我不會做出那些偷雞摸狗的事!你不要侮辱我的人格,否則我會去法院按鈴控告你毀謗!」
  她轉過身,急欲離開,但荊爾勳的話卻拉住她的腳步,令她的心緊緊地揪住,痛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妳偷走了我的心!在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妳甜美又淘氣的笑顏就俘虜了我的心,害我的心失去了平日的活力,整個人變得食不知味,輾轉難眠,心不在焉,腦海裡、眼裡、心裡想的、念的、看的全都是妳!只要妳把我的心還給我,我就走!」他站在她的身後,聲嘶力竭地大喊,全然不顧行人投以驚訝的目光。
  他深情的告白令她的心跳得好快,強忍已久的淚水一波波地奪眶而出,淹沒了她的視線,但是她不敢回頭,怕一回頭會心軟。她邁開步伐,愈走愈急,最後奔出人群中,跳上計程車離開。
  荊爾勳定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冷冽的寒風灌進他單薄的襯衫裡,但他卻不覺得冷。
  他以為自己的告白可以喚回她,但是她竟走得這樣急,好像一刻也不想待在他的世界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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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震耳欲聾的鞭炮聲為這一天揭開序幕,「名人中醫診所」的外牆上,貼上一張紅艷艷的紙,上頭寫著恭賀徐蕾蕾通過中醫師檢定考試資格。
  而這當中最開心的莫過於徐聲彪了,因為總算有人能繼承他的衣缽,他忙著在候診大廳裡和訪客寒暄。
  蕾蕾則待在診療室裡,趁著沒人的空檔,忙著玩新上市的電玩遊戲。
  突然,一名高大挺拔,身著淡藍色襯衫、卡其色休閒褲,俊逸的臉龐上架著一副黑框眼鏡的男子,神情哀怨地走進診療室裡,坐在椅子上。
  「醫生,我病了……」他摀著嘴巴乾咳幾聲。
  「把手伸出來,我把把脈。」她伸手按住他的脈搏。
  「好。」荊爾勳十分配合地解開衣袖的鈕扣,露出結實的手腕。
  「你的脈象長而和緩,乃是健康之脈,身強體壯,獨唯視力不佳,到中藥行買點枸杞加紅棗泡茶即可,既養神又明目。」
  他反扣住蕾蕾的掌心,反駁道:「醫生,我都病到活不下去了,怎麼會沒有病呢?」
  「餵!你這個病人最好安分一點,別侮辱我們徐家百年聲譽,明明沒病還要裝病!」她嬌斥道。
  「我中毒了!」他佯裝痛苦地乾咳幾聲,蹙緊眉宇。
  蕾蕾被他誇張的演技逗笑,好整以暇地看他要玩什麼把戲。
  「看你臉色紅潤,並無中毒的徵兆。」她雙手環胸,輕笑道。
  「有,我中了史上最強的病毒--『徐蕾蕾相思毒』,發病時會胸口抽痛、淚如雨下,全身顫抖,痛苦得彷彿要死去一般。」
  「喔?」她挑高柳眉。不錯嘛,這次的病名比較有創意。
  「什麼止痛劑都治不了這種心痛的感覺,不管中醫、西醫、外科、內科都束手無策。」他口吻絕望,眼神卻燦亮無比。
  「這麼說是絕症嘍?」
  「也還好,只要我看到妳,病就會突然好了,心也不痛了,胃口也開了。」
  「所以呢?」
  「所以愛妳就是我的解藥。我的大小姐,拜託,別再折磨我了,快點嫁給我吧!」
  「等你湊滿一百個愛我的理由,我就嫁給你啊!」
  他捧起她的臉,凝望著她,鏡片下的眼眸灼亮,語氣堅定。「嫁給我,我的心和身體都歸妳管。」
  蕾蕾的心中被喜悅與羞澀充塞,滿眼笑意,但嘴巴卻不肯妥協。
  「你這樣三兩句話就想娶我回家啊?我可是『名人中醫診所』第四代繼承人,我們家擁有百年聲譽,這麼輕易就答應你豈不是太沒有身價了。」她跩跩地調侃他。
  他攬著她的肩,也仿效她高傲的態度。
  「好吧,妳不答應也沒關係。」他笑得賊兮兮的。
  「什麼意思?」她緊張了一下,他該不會自尊心強烈到幾次的求婚失敗,就想見風轉舵吧?
  「反正我手中握有徐聲彪性騷擾的照片,到時候就算我不向妳求婚,妳也會乖乖求我娶妳回家的。」他壞壞地仰頭大笑。
  她搥著他的胸口,杏眼圓睜,嬌嗔道:「你真的很無賴耶!」
  「沒辦法,誰叫我愛上一個小無賴。」
  他俯身吻住她的唇,將滿腔的思念全都化成綿綿密密的吻,交纏在炙熱的舌尖,吞噬她悉數的抗議……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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