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療不是萬靈丹
 

2006.02.22　 中國時報 陳豐偉醫師
最近嚴重慢性精神病患的負面新聞頻傳，或當著家屬面前持刀殺人、或引爆瓦斯重傷消防隊員、或引發流彈害死青春少女。各式的民意與論壇又出現要求加強精神科緊急醫療網的聲浪，做為嚴重慢性精神病患長期照護的研究者，我不得不提醒，「醫療」因素只是上述問題的一小部份罷了。
台灣用在精神病患的醫療資源不能算少，每十萬人一百病床的高比例，在「先進國家」中只少於對精神病患態度更保守的日本。問題是，「先進國家」沒有那麼多醫院病床，卻比台灣多出了：
一、每一個生活圈，至少有一個居住人數約廿至一百人的機構（非醫院），長期收容病情嚴重、無適當照顧者、需要專業人員全天候協助的精神病患。
二、投入高度人力資源，對於最嚴重的慢性精神病患，甚至達到一比一的工作人員／病人比例。
三、遍布十至廿人公寓式的建築物，讓較為穩定的病人居住，專業人員定期探訪、常駐，協助病友重回社區。
四、各式各樣的支持性住所、支持性就業方案，讓精神病人有機會循序漸進，學習各種社會技巧。
五、凡是嚴重慢性精神病患，國家就有責任提供長期照護的資源。
上面所說的五個條件，台灣幾乎全部闕如。只有少數符合「低收入戶」條件的家庭，可以將嚴重慢性精神病患送往如玉里醫院等公辦養護機構。許多家屬只能選擇在健保醫院間流浪，想辦法躲避健保對長期住院的限制。已經沒有醫院可收容時，就只好放在社區裡，犧牲了病人原有的復健潛能，也造成社會問題與精神病人的污名化。
加強精神科緊急醫療網固然重要，但關鍵問題在於：為什麼台灣沒有足夠的社區復健資源與長期照護中心？為什麼台灣處理嚴重慢性精神病患的短期醫療資源如此多，而長期照護的資源如此少？我們該如何籌措財源，建立完整的精神照護體系？
層出不窮的研究顯示，大多數嚴重慢性精神病患不需要長期居住在醫療化的環境，但如果讓病人直接回到沒有專業照顧者的環境裡、沒有給予充分的支持力量，多數的命運就是成為遊民、罪犯或淪落在貧民區（高唱新自由主義的美國就是如此）。康復之家、精神科護理之家、庇護性工廠、健全的社區心理衛生中心，這些非醫療化、不以醫師為主體的復健機構，才是改善台灣嚴重慢性精神病患社會問題的關鍵。
嚴重慢性精神病患需要漫長的復健時間，有時三年、五年還沒有明顯成效，但二十年、三十年後多數都有令人驚豔的進步。在醫院與家庭之間，病人還有許多艱辛的路途要走，我們絕不能留下一片空白。
（作者為玉里醫院精神科醫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