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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5-26 05:58 PM

第50章 親仇不解

  關立舐舐唇,吶吶的道:
  “小瑜……我,是我不對,但,你也該明白我為什麼會這樣的原因……一聽到這種事,我就心火直冒……”商瑜拭著淚,哽聲道:
  “你不管火不火,總也要叫人把話說完,哪有像你這樣沉不住氣的人?兩句話聽著不對味,馬上就拉下臉來?”
  此刻
  一側的君惟明忽然吃吃笑了,他慢條斯理的道:
  “這件事,你們雙方全沒有錯:男女之愛是最自私的、最炙熱又最盲目的,除了彼此,容不下任何第三者,就有如眼睛,連一粒沙子也不能介入,在驟然聽到了一些閒語的時候,便往往來不及思考便會由情感淹沒了理性,而這並不足為怪,不足為奇 ”
  頓了頓,他又一笑道:
  “因為,這只證明一點,對方的沉不住氣,是表示他已深深愛上你了,唯有愛,才會生嫉,以及吃醋!”聞言之下,商瑜不禁破涕為笑,羞得連頭也中不起來了,關立上前扶攬住她,小聲的,溫柔的道:
  “聽見了嗎?小瑜,君公子已經說了,是的,如果我愛你不深,我又犯得著吃什麼醋?我又有什麼好忌嫉的呢?”說著,他伸手用衣袖為商瑜將頰上的淚痕拭幹,一邊呵慰的道:
  “好了,小瑜,別生氣了,都是我的錯,行不?你息息火,我還等著聽你的下文呢。”
  抽了口氣,商瑜仰起那張雨后茉莉般皎潔的面龐來,似嗔似怨的橫了關立一眼,幽幽的道:
  “‘血鼎’方幼泉在三年之前經過黔邊辦一件事情 好像是護送一批什麼貨物到川衝,他在另一個同行友人的引見下結識了我哥哥,也和我見了面。在黔邊逗留了五天他才離開,回程時,又到我們的住處來拜訪過,他與我哥哥,十分談得來,而且,對我也很殷勤,他一直在黔邊待了七八天才轉回疆陲,行前還一再邀請我到他那裡去玩,還說他將儘量抽空前來探望我們……就這樣從他回去之後,我們再也沒有通過消息,時間一久,我根本也忘了,一直挨到今天,我才知道童剛接來的貴賓中競還有他I”關立哼了哼,不自禁的脫口道:
  “他,他,多親熱啊!”商瑜柳眉候豎,怒道:
  “你又來了1”關立依然一驚,連忙陪笑道:
  “這是愛,小瑜,愛才會吃醋,才會生嫉……”君惟明陪裡一笑,插口道:
  “關立,你也不要太小心眼,這只能說是一種膚淺的結識而已,那裡談得到其他?
  連一段情的成份全夠不上!”關立尷尬的道:
  “我曉得,公子,只是有時會情不自禁 一”擺擺手,君惟明轉問商瑜:
  “商姑娘,你對那方幼泉有什麼了解?”商瑜臉兒紅紅的道:
  “哪裡談得上了解?我只知道他是瘦高的個兒,臉孔白淨淨的,嘴唇很薄,笑起來時時露出一口整潔的白牙,講話十分風趣,為人稍稍有點驕傲,僅是這些,別的就不甚清楚了;認識他的時候,我不知道他有那麼大的名聲,僅曉得哥哥對他非常尊重,過了好久,哥哥,才約略提了提過他的來歷,直到今天快天亮的時分,這方幼泉的一些事情我才大略聽說了……”君惟明道:
  “是誰告訴你的?”略一猶豫,商瑜低聲道:
  “是……二姑娘。”君惟明冷冷一笑,道:
  “我那不成器的妹子?她可真知道得不少啊1”商瑜忙道:
  “君公子,這些事全是童剛透露給她的,還交待她決不可以洩露於人,二姑娘對我不見外,才在我昨宵陪她過夜的時候悄悄告訴了我,君公子,如今全府的人只怕大多數尚不曉得呢……”君惟明淡漠的道:
  “他們大約主要是想不給我曉得!”商瑜忐忑的,又道:
  “為了這幾個能手的到來,二姑娘還憂慮得連眼全合不上 她告訴我,謠傳公子你未死,如果真是這樣,這麼多武功精悍的人要來對付你,又如何是好呢?半夜裡我們在‘白樓’聽到外面警訊頻傳,更是驚怵不已,二姑娘當時就在呢喃:是不是哥哥來了?
  是不是哥哥來了?……”君惟明毫無表情的道:
  “她知道昨夜是我親自到來了麼?”商瑜搖搖頭,怯怯的道:
  “不知道,大家把消息瞞著她……我也是在出了‘白樓’之後才聽人說起的,大約就在我離開不久,童剛便派人將二姑娘接進‘千霸堂’了……”君惟明一咬牙,憤怒的道:
  “多方便呀,而她又多聽話!當年只要我對她稍為嚴厲一點,說不定便沒有今天的不幸,我太寬寵她了!”商瑜囁嚅著,道:
  “君公子,二姑娘對你,一直是懷念深切的,別人或許不知道,我卻最清楚她,她好思念你……”君惟明冷冷一笑,道:
  “現在說這些,已經太晚了”商瑜急切的道:
  “真的,君惟明道:
  “是好人,太好了,好得眼見她的親哥哥走向死亡陷阱而袖手旁觀,視若無睹,她好得過份了!”商瑜窒噎了一下,努力的道:
  “君公子……人活著,總不能一輩子不犯錯,何況是一個纖弱的少女?她也有苦衷,也有難言之痛……”沒有一絲笑意的一笑,君惟明道:
  “這些,全超過了她唯一的兄長的生命價值?”輕喟一聲,君惟明接著道:
  “商姑娘,你懂什麼叫‘懦弱’?什麼叫‘愚蠢’?什麼叫‘自私’?這就是了,君琪全佔了!”商瑜絕望的道。
  “但是,君惟明立即岔開這個話題,問道:
  “商姑娘,你可知道‘西疆二鼎’及他們的義子此次前來替童剛助拳是為了什麼原因?”思索了一會,商瑜道:
  “事情都是她告訴我的,但關於這一點,她本人也不曉得,只知道‘西疆二鼎’幾個人是因事來到境內的‘石家坡’,童剛才抓住這個機會,動了不少腦筋始將他們請來幫忙的 童剛因為各地驚訊不絕,謠言紛紛,他也懷疑是公子你未曾死去,再度出現江湖了 。”君惟明冷嗤一聲,道:
  “他不會只是懷疑,他是肯定我又出現了,因為,他原來知道我並末死去,或者,他早就預料我會回來的,恐怕我回來的這麼遲還令他驚異了呢!”曹敦力接上話道:
  “這樣看來,姓童的是深恐力量不夠,竭盡所能的在廣邀幫手了,公子,他含糊你哪!”君惟明平靜的道:
  “他心虛。”關立這時,忽道:
  “對了,小瑜,你看會不會是你那狗熊哥哥出的點子?由他去邀請“西疆二鼎’幾個人到來的?”商瑜雙眼倏瞪,火道:
  “你說話客氣點行不?什麼‘狗熊’哥哥?我哥哥哪些時又得罪了你?要你在背後嘴巴不干不淨的罵他?”關立低聲打了個哈哈,忙道:
  “對不起,小瑜,我是一時說溜了嘴,你哥哥就是我的哥哥,我哪裡又會存什麼歪心呢!“”
  商瑜重重一哼,道:
  “不是我哥哥去邀請他們的,非但如此,恐怕我哥哥,知道他們到來的消息比我還要晚!”她又白了關立一眼,道:
  “就是因為我曉得了那方幼泉也跟著一道來了,伯他在見到我之後有什麼露骨的表示或特別的舉動,這才先巴巴跑來告訴你,要你心裡先有個數,別弄出別人難堪的事情來,順便也好使你明白我對你的坦誠……哪裡知道你卻是這麼一個沒有點修養的人!”
  關立苦著臉,道:
  “錯已經認了,小瑜,你就別再罵啦……你這一番好意,我完完全全的心領,還不夠麼?”商瑜沉著臉道:
  “我看你下次再這樣……”背著手的君惟明,這時好象正在尋思一件什麼事,他低徐的道:
  “商姑娘,真不是你令兄去邀約他們的?”商瑜忙道:
  “的確不是,君惟明點點頭道:
  “這樣很好 。”他微微一笑,又道:
  “現在,我向二位表達我內心由衷的感激與欽佩,希望我們再見之時,處境已經不會如此尷尬了!”關立和商瑜二人不由同時一怔,齊聲道:
  “君惟明安祥的道:
  “我要走了。”關立忙道:
  “走?現在?”笑了笑,君惟明道:
  “不錯,時機正好,童剛及他的一幹幫兇正在後面的‘千霸堂’聚集會商,府中內外通行較易,現在不走,更待何時?”他回頭看了看仍在暈睡著的羅昆,接著道:
  “本來,我昨夜也可突圍而出的,只因我的這位手下身受重創,流血不止,我生怕他受不了顛簸之苦,遭到意外,這才臨時決定暫隱一陣,為他先將傷勢穩住如今,算是沒有問題了,當然也就該到了我們離開之時!”關立擔心的道:
  “但是,君公子,儘管府中一流強手全已聚會去了,卻仍有一些功力不弱的角色正在四周嚴密防守,而且,此刻又時值白晝,你更得照顧一位受傷的人,恐怕……行動起來仍有不便吧?”君惟明傲然笑道:”
  “沒有問題!”關立怔了怔,一咬牙道:
  “君惟明搖搖頭,道:
  “不用,這樣對你也不好。”關立義形於色的道:
  “我不在乎,君惟明柔和卻斷然的道:
  “不需要,關立,我們可以出得去,你的盛情可感,我記住了!”無奈的呆站著,關立吶吶的道:
  “不過……公子,‘千霸堂’聚會的人們在聞得驚訊之後只怕將很快就追出來,時間來得及嗎?”君惟明微笑道:
  “放心,我的行動會更快!”他看了曹敦力一眼,笑道,“你也就須要多加上把勁了!”曹敦力咽了口唾沫,苦笑道:
  “性命交關之事,我還能不拼著老命隨諳尾驤麼?”君推明拍拍他的肩頭,寬慰的道:
  “不用緊張,曹敦力,在任何艱險的環境中,我都會顧著你的!”曹敦力感激的道:
  “多謝公子維護……”商瑜憂惶的,開口道:
  “君惟明將身上略一抄扎,堅定的道:
  “當然!”關立接著道:
  “君惟明平靜的道:
  “不要,關立,這是多此一舉,而且,不管你們在這群人中打算混多久,目前你們卻仍得繼續混下去;如果萬一出了紕漏,我就會大大的心中不安了。”關立知道君惟明所顧慮的也是實情,他不再堅持下去,卻有些依依不舍的道:
  “那麼……君惟明深摯的看著他,誠懇的道:
  “也無須了,關立,你與商姑娘對我所做的事已經夠了,這在你們來說,是極其艱巨又危險的我非常感謝你們:一個人,往往不容易獲得太多的了解與幫助 尤其在他的敵對陣營中,但我卻都已獲得,二位,很欣慰結識了你們,在我來說,是一件幸運又奇妙的事。”關立受寵若驚,期期艾艾的道:
  “哪裡……公子太客氣了……”
  回過身,君惟明將羅昆背起,曹敦力也準備好了,這一宵的折騰,已把這位“大飛幫”的前任堂主搞得面容憔悴,神情萎頓了呢。
  君惟明低聲問:
  “曹敦力,你身上不妥,挺得住麼?”曹敦力轉對關立、商瑜二人,又道:
  “你們兩位可以到外間去了,最好離開這幢精舍,關立,有個很好的藉口!你正等於是送商姑娘回去。”關立頷首道:
  “是的,我曉得。”君惟明道:
  “對了,商姑娘來這裡找你,你那幾位同住的師兄們不會起疑麼?”關立又道:
  “不會,小瑜以前也來過多次了,而且,她與我的幾個師兄也混得相當熟,來來去去十分方便”君惟明笑了笑,道:
  “那就好了;現在,你們先走吧:“關立拉著商瑜,向君惟明施禮告別,在他們臨開門之前,關立又回過頭來,依戀的問:
  “君惟明灑脫的道:
  “很快,關立,不會太久了。”於是,在他們一對小兒女離開之後,君惟明又一直等到聽見了他們走出精舍的步履聲,這才向曹敦力點頭示意,低叱道:
  “走!”
  “走”字出口,他的身形已飛掠窗口,迅速啟窗人己穿越而出,那等快捷利落法,非但不象還背著人,簡直就輕靈得有如煙霧一抹了!
  曹敦力不敢稍遲,緊張著隨後躍出,這時,君惟明已射進了圍繞在精舍四周樹木陰影裡。
  急忙撲到君惟明身邊,曹敦力緊張得鼻尖己見了汗,他惴惴的道:
  “公子,怎麼走法?”君惟明目光四閃,低促的道:
  “一直往前走,越牆而出!”
  說著,他左臂緊背著的羅昆,蛇行一樣飛快往前躺去,曹敦力悶不吭聲的一路隨後,很快的,他們已潛行了十多丈遠,前面,嗯,卻又是一方小巧的花園出現,花園的旁邊,則就是那堵高大的白雲石圍牆了。
  忽然
  君惟明突的停身伏下,曹敦力來不及問什麼,也立刻跟著伏身,就在他們剛剛隱蔽好形跡,花園的另一頭,已有十幾名灰衣及黑衫的大漢走了出來。
  這十幾個漢子大約是一支巡邏隊伍,他們小心翼翼的在花園中搜視尋查著,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看情形,連行動之間也都顯得有氣無力了……
  在那一快纏著枯藤的小巧假山石後,君惟明與曹敦力都屏息注意著眼前敵人的動態,但是,那十來個大漢卻偏偏在這裡偷起懶來,他們低聲咕噥了幾句,十多個人就在花園中一各自找著地方歇息,坐的坐,躺的躺,除了留兩個把風的站著外,其餘的人都開始憩著了……
  曹敦力見此光景,不由有些焦急,他低聲道:
  “公子,這卻怎生是好?你看這一群混蛋,竟然就在這裡養起神來啦,可真是挑個巧地方!”君惟明冷森森地道:
  “是他們時運不濟。”曹敦力伸出半個腦袋窺探著又道:
  “公子,我們等他們離開以後再走?”君惟明搖搖頭,道:
  “不,那就麻煩了,如今他們在‘千霸堂’會商的一批高手未能離開,這對我們是一個難得的好機會,如若把握不住,等那些人散了會趕過來,我們的處境可就越發艱險了,天賜我便,豈能怠慢了?”曹敦力砥溉唇,小聲道:
  “現在就殺過去?”君惟明道:
  “當然,而且事不宜遲。”接著,他又道:
  “從這裡到那圍牆之下,大約有十五六丈的遠近,前面的小園子就橫在中央,佔了十丈的寬幅。記著,曹敦力,我們一出手,便向這些人的致命處幹,不管他們叫嚷,不管他們反抗,一面打一邊朝圍牆之下移動,到了自己可以騰越的距離時便馬上飛躍出去,不可戀戰!”他一拍曹敦力肩頭,笑道:
  “你先走,我替你斷後!”曹敦力連連點頭,道:
  “好,就是這樣!”
  此刻
  在花園中憩歇的十來個大漢,有幾個已經恍惚聽到了這邊的人語聲,他們懷疑的朝這座小巧的假山方向注視著,其中一個削腮薄唇仁兄道:
  “咦,你們聽,我好象聽到有什麼人在壓著嗓門說話……”另一個紅臉漢子也狐疑的道:
  “不錯,我也隱約聽到了,方向好似就在那座小假山後面……”躺在花棚下的一個胖子閉著眼,不耐煩地道:
  “扯蛋,怎麼我就沒有聽到?我看你們兩個一定是通宵未眠,又叫那姓君的嚇唬住了,連個風吹草動也全覺得像十面埋伏2”那削腮漢子不服的站了起來,他冷冷的道:
  “你他媽就曉得吃飽睡足,以外還懂個鳥?你只要一躺下,天上打旱雷你會當它只是咳嗽了一聲!”胖子驀地睜開那雙豬泡眼,怒道:
  “牛老二,你甭咬著根驢鳥當蕭吹,以為你說的話全沒錯,不信,你可以過去看看,是不有他奶奶的什麼人熊在那裡咬耳根子?”叫牛老二的漢子把眼一翻,悻悻的道:
  “你當老子就不敢過去看?老子盡職負責,吃皇糧忠國事,不似你一身肥肉,就他媽懂得開口窮叱喝!”胖子冷笑 勞,道:
  “別光叫,你去看看哪!”牛老二重重一哼,道:
  “去就去,有什麼大不了的!”說著他回頭道:
  “錢大海,小栓子,走,咱們一道過去查看一下!”那紅臉大漢與另一個瘦竹桿似的仁兄懶洋洋的站了起來,拔出了插在腰帶上的傢伙,磨磨蹭蹭的便往前走,胖子嘲諷的道:
  “媽的,牛老二,要充好漢就一個人去充,拉著別的伙計壯什麼熊膽?真他奶奶的!”
  牛老二眼一瞪,吼道:
  “胖豬,你那裡風涼哪裡去,瘟在地下浮脫個縮頭烏龜,三棒子打不出個臭屁來,還***說我呢?”不待那胖.子回答,這牛老二,已一揮手中“鬼頭刀”,吆喝道:
  “我們去看,伙計們!”
  但是
  用不著等他們去看,那小巧的假山後面,曹敦力已突然冒了出來,他昂頭挺胸,龍行虎步地迅速朝這些漢子們的面前走到!
  這些漢子們當中,也有‘大飛幫’的人物,因此,他們便有人認出了曹敦力是誰,就在一陣過度的驚愕與迷憫的侵襲裡,沒有人來得及有任何舉動,曹敦力已走到了花園中間,他哈哈笑道:
  “各位好,各位好,這一向你們可真是辛苦了,可真是辛苦了 ”說著,他已急步往牆腳下靠近,在十幾名大漢的怔仲中,那牛老二已突的暴叱一聲,厲吼道:
  “站住!”曹敦力一下子停住,他半側身笑,吟吟的道:
  “你是在叫我?”一咬牙一橫心,牛老二硬著頭皮吆喝道:
  “大膽叛逆,我不是叫你是叫誰?”臘黃的面孔上浮起一抹掩隱不住的氣憤與羞怒,曹敦力冷冷的打量了牛老二一眼,他硬板板的道:
  “看你這身打扮,也像是‘大飛幫’出身的,‘叛逆’?嗯,這個名詞卻是新鮮,是誰教你這麼稱呼我的?”那個老二咽了口唾沫,色厲內荏的叱道:
  “用不著誰教我,難道這還會是假的麼?你自己做的事情自己心裡有數。曹敦力,幫主早已下令全幫弟兄,無論何時何地,只要遇見你便可當場拿下報功領賞,而且,死活不論!”
  曹敦力開始緩緩朝牆腳下轉動,而這時,花園中的十多名大漢全已嚴密戒備,圍成了一個圓圈,聚攏過來……
  牛老二一看曹敦力似是心虛圖逃,他不由略略壯了壯膽,踏前一步,瞪著眼,惡狠狠的道:
  “姓曹的,想不到你身為本幫堂主,竟做了這等變節通敵的醜事來,真是可恥可恨!
  你認了命吧!就是想逃也無處可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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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5-26 05:59 PM

第51章 揚長遠 

  曹敦力“呸”了一聲,叱道:
  “大膽狗奴才,你這是在唬誰?就憑你這種雞毛蒜皮的小角色、根本就不值得我曹某人置啄,更休說一鬥了!”
  這時,一個瘦小的漢子悄然離開包圍圈,有如狡兔般躡足竄向花園外面。
  牛老二看在眼裡,知道自己這邊的夥伴有人討救兵去了,他越發有所倚恃,盛氣突漲,大刺刺的道:
  “姓曹的,別他媽再抖你堂主的威風了,如今已不是以前啦,你神氣什麼?誰還理你這一套?我們是小角色?不錯,是小角色,但就憑你所看不起的這些小角色,現在便要將你的腦袋摘下!”他額際青筋暴露,又大吼道:
  “曹敦力,你還不束手就縛,莫不成尚要拒捕?”曹敦力狂笑一聲,道:
  “去你娘那條腿吧,狐假虎威,裝腔作態還蠻象個人似的狗才,你有本事就上來拿下我的腦袋領賞呀!”
  牛老二看這個情勢,只怕不動手是不行的了,他當然也明白這幾個人若是真個要與曹敦力比劃,力量上實在差得太遠,但如今箭到弦上,不能不打鴨子上架,只得硬挺一遭啦!
  一揮手上的兵刃,牛老二的眼珠子瞪得象鴨蛋,他大吼:
  “伙計們,一齊上哪,拿下這個叛徒回去領賞一一”
  包圍在四周的十來名大漢齊齊吶喊一聲,方待往上衝撲,斜刺裡,突然有一件黑忽忽的物體凌空拋落!
  這件物體沉重的跌在地下,發出一聲“砰”的悶響來,十多雙眼睛慌忙看去,老天爺,那竟是一具屍體,血淋淋的屍體,這具屍體正是方才悄然潛離,前往召請救兵的瘦小個子!
  一陣不可抑止的驚呼出自那十幾張嘴巴里,在此一刻,曹敦力或時而動,其快如電,抖手間,三名大漢已吃他劈翻地下!
  鬼號一聲,這些漢於的陣腳馬上就亂成一團,人人奔逃,個個開溜,曹敦力飛旋而出,掌腿齊揮,又將兩名灰衣角色橫斬於前!
  小巧的假山後面,君惟明閃身而至,他右掌揮彈,動作有如雷轟光洩,身形穿刺間,奔逃中的七八名敵人頓時已有五個滿口噴血的翻著跟鬥摔出,他連眼皮也不撩,低叱道:
  “曹敦力,快走!”
  答應一聲,曹敦力不再戀戰,雙臂猛振,瘦削的軀體己怒矢般宜向高大的圍牆掠去!
  現在
  尚有兩個人 那牛老二和那胖子,就快逃出花園了,君惟明冷冷一笑,急快俯身抓起一把對方拋落的“鬼頭刀”看也不看一眼,長臂倏抖,這把“鬼頭刀”已“呼”地飛旋而去!
  刀出手,君惟明也背著羅昆騰空躍起,宛如流星橫穹,眨眼便消失在因牆外頭。
  幾乎就在君惟明甫離現場的一剎,他所飛擲出去的那柄“鬼頭刀”已“喀嚓”一聲將正在奔跑中的牛老二腦袋斬掉,鮮血驀濺中,那牛老二的首級往半空彈,他的身體卻一直朝前衝出了好遠才撲倒:“鬼頭刀”在砍落牛老二的頭顱之後,藉著一扯一帶之勢,淬然向斜刺裡射去,嗯,不偏不歪,正好“撲嗤”一下,深深透進了那個胖子的右肋裡!
  當牛老二的腦袋搬家,胖仁兄尖嗥著滾倒地下,取他們性命的君惟明卻老早到了院牆外面百步之遙了,這一切的情形與結果他全未親眼目睹,但是,在他出手的一剎,他卻早已料到必定會是這麼個結果了……。
  花園四周人影紛掠,叱喝吶喊之聲混成一片,數十條身手矯健的大漢由各個不同的方位齊湧而至,不過他們來晚了一步,眼前除了那十幾具屍體,除了這胖子垂死的呼號,就再也看不見別的什麼了!
  幾十個凶神惡煞般的人物立刻展開了搜查行動,其中一個濃眉大眼的角色匆忙來到那胖子身前,他俯下臉,急促的問:
  “是誰殺你的?是誰?從那裡逃走了?”胖子面如死灰,全身抽搐,他突凸著那雙黯澀無神的眼珠,嘴裡噴著血沫子,斷斷續續的道:
  “是……是……一個……穿著……白袍……的年……青人!”濃眉大眼的人忙問:
  “可知道名號?”胖子驀地痙攣了一下,痛苦至極的道:
  “大……大概是……君惟明……明!”這人猛吃一驚,脫口道:
  “什麼?會是他?他他他……他竟還隱藏在府裡未定?”吸了口冷氣,這人又急道:
  “現在他人呢?”
  人呢?胖子已回答不出了,永遠也回答不出了。就那麼瞪著一雙充滿痛楚與恐懼的眼睛,茫然凝視著天空的一點,插入他右臂的“鬼頭刀”,尚有一滴滴濃稠的血液正順著刃鋒朝下流淌……
  在這個時間裡,君惟明背著羅昆與曹敦力一起,早就離開“鐵衛府”遠遠去了,如今,他們正穿過“小北門”,以驚人的速度朝城郊奔去!
  雖然身後背著一個人,但君惟明飛掠起來的勢子卻仍是曹敦力所無可比擬的,這一陣子在奔,曹敦力已經感到相當吃力,連腦門上全見了汗!
  君惟明冷沉而平靜的騰躍飛掠著,頭也不回,他起落之間,動輒七八丈遠,未負重量的曹敦力,必須要費上所有的勁道才能勉強跟及,就象這樣,他們一直不停不歇的採取飄忽路線奔走了半個多時辰!
  曹敦力喘氣如牛,一張臉已泛出青白,他一邊跑一面伸著半截舌頭道:
  “公……公子……可……可以歇歇……了吧?”放慢了腳步,君惟明連一丁點吃力的樣子也沒有,他若無其事,氣定神閒的回過頭來道:
  “累了?”曹敦力連連點頭,喘著氣道:
  “說……老實話……公子,我早就吃不消啦……”君惟明,又緊了緊背人的左臂皺皺眉,他低聲道:
  “就奔出這麼一點路便累了?曹敦力,是你的功夫沒練到家呢,抑是你的身體底子太差了?”曹敦力一邊摸著劇跳的胸口,一邊上氣不接下氣的道:
  “公子……我這兩樣全不行啊……至少,比起你來,我是……差得遠啦!”
  他們正奔掠在一片起伏不平的荒野中,左邊,是些廢置已久的莊稼地,右面,就全是長著萋萋半萎雜草的丘陵子了,四周很僻靜,連個人煙也看不到……
  君惟明,指著右側方約百丈外的一片疏林道:
  “也罷,曹敦力,我們就到那邊的林子里歇歇腿!”曹敦力眼巴巴的望著,忙道:
  “多謝公子……再跑下去,只怕我這條老命便得斷送了……”君惟明笑罵道:
  “沒出息。”
  兩個人的步速全放慢了許多,曹敦力喘過了一口氣,又叫不安及驚惶所包圍了,他不時提心吊膽的前瞻後望,疑神疑鬼,有個風吹草動,全能將他嚇得跳起老高!
  君惟明平靜如昔,他暗察曹敦力的惶恐形狀,不覺有些好笑,走著,他安詳又淡然的道:
  “你怕?”曹敦力舐舐乾裂的嘴唇,老老實實的道:
  “是的,公子,我怕他們追了上來。”君惟明笑笑,道:
  “他們追不上了。”曹敦力又是好奇,又是羨慕,又是欽佩的看著君惟明,吶吶的道:
  “公子,你好象根本就不在意?”君惟明懶洋洋的道:
  “我有什麼好在意的?如果他們真的追上來,大不了再狠幹一場就是了,這在我是常家便飯了,人家不怕拼命,我還怕麼?”
  走上了一段斜坡,斜坡上的枯草有人膝高,草裡還帶著刺,他們小心翼翼的前行著,斜坡頂上,即是那片林子了。
  曹敦力抹了把汗,苦笑道:
  “公子,呃,你生平就沒有含糊的事?”躍過坡上的幾塊石頭,君惟明一笑道:
  “當然有。”曹敦力跟著也跳了過去,他又道,“但是,我似乎沒見公子你含糊過……”君惟明吃吃笑了,道:
  “或者,我們害怕的事情不是同一類型,也或者,我的掩飾功夫比你深一點,就算我在擔心什麼,你也不一定就看得出來。”現在,他們已進入這片雜木林子了,林中的枯草很少,落葉卻多,挑了一株相思樹下,君惟明將背著的羅昆輕輕放平,又的用衣袖替羅昆擦了擦臉上的塵汗,他注視著羅昆的面孔,低笑道:
  “行了,小子,你早該神智恢復啦!”平躺著的羅昆,果然在君惟明的笑聲裡睜開了眼,他一臉差漸惶恐之色,結結巴巴的道:
  “公子……我……我在你老越牆離開府裡的那時……就……就醒了……但我身子虛,又怕分你老的心神……是而不敢吭聲……公子……對不起,我,我替你老增的麻煩,增加累贅……。”君惟明微微一笑,道:
  “罷了,這又怎麼怪得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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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5-26 06:01 PM

第52章 欣逢故人

  君惟明輕輕坐了下來,端詳著羅昆在蒼白中有著些兒紅暈的面龐,他籲了口氣,關懷的道:
  “現在覺得怎麼樣?好了些麼?是不是還不舒服?”羅昆舐舐乾裂的脫了皮的嘴唇,汗額的沙著嗓子道:
  “好得多了……公子……只是稍稍虛軟一點而已……我想,用不了幾天便可恢復常態……公子,這次若不是你老……我,我恐怕便得栽在那裡了……我實在不爭氣,非但幫不上忙,反而徒自為公子出紕漏……”君惟明搖搖手,笑道:
  “提這些事幹什麼?羅昆,你昨晚的表現很好,我非常滿意,你已經盡了力,而受傷流血的場合在我們武林中來說更是避免不了的,沒有人怪你,你更無須自怨自艾!”
  閉閉眼,羅昆低弱的道:
  “這一路來,全是公子背我?”君惟明頷首道:
  “不錯,是我背你。”羅昆身子額了額,惶悚的道:
  “真是罪過……公子,我怎能承擔得起?”君惟明舒適的將兩條腿儘量伸展出去,又將背脊靠上了相思樹幹,他一笑道:
  “有什麼承擔不起的?羅昆,我與你們情同手足,不要銳你,就是任何一個弟兄在失掉行動能力時我也有義務提攜救援,平時的上傳下承只是一種形式上的體制,在感情上來說,羅昆,我們原沒有尊卑之分的!”坐在另一株雜樹根上的曹教力這時乾咳一聲,插嘴道:
  “說真的,公子,這一趟路,應該由我背負羅兄才對,可是,欸,公子也看得出來,我實在是太不爭氣,心有餘而力不足,若是再背著羅兄,約摸我如今早就被壓癱了……”
  君惟明吃吃一笑,道:
  “我素來有個好習慣,就是給予任何人的工作都必須要那人能以承當才行,換句話說,便是量力分工:你老兄這身骨架子不是能背著人跑幾十裡路的材料,何況更得涉險出困,突出重圍?因此,這件事就只有我來辦了,當然,曹敦力,你或者多少是覺得不好意思……”曹敦力打了哈哈,忙道:
  “公子,這一路來,我慚愧得很哩……”君惟明笑道:
  “我以為你光顧著喘粗氣去了,還記得慚愧麼?”曹敦力尷尬的道:
  “是不中用,是不中用,和公子你一比,呃,我簡直就成了老牛破車,不堪並論啦。”
  君惟明用袍袖擦擦額前,道:
  “口渴麼?”曹敦力潤潤嘴唇,老老實實的道:
  “有一點。”一低頭看羅昆,君惟明又道:
  “你呢?”羅昆咽了口唾液,亦沙啞的道:
  “回公子,我……也覺得嘴幹……”朝周打量了一下,曹敦力道:
  “公子,這裡連道山溪也沒有,遠近又看不見人家,只怕難得找到水喝,我看,歇一會我們還是朝前趕吧?”君惟明平靜的道,“別急,等下我去尋尋看……”忽然,曹敦力想起什麼似的道:
  “對了,公子,你們昨夜潛入長安,沒有坐騎代步麼?”君惟明笑了笑,道:
  “有,在東城門外三裡處的一家野店裡有我們的馬匹寄存著,但先前突出鐵衛府,太過急迫,卻來不及轉回去索騎了……”頓了頓,他又道:
  “看剛才我們闖出‘鐵衛府’的情形,對方的一乾強者高手定會緊跟著追來,所以,我認為用兩條腿作不可捉摸的跑路工具,較之騎馬奔行更要來得方便利落!”曹敦力笑道:
  “這是當然……”君惟明又調侃的道:
  “可就苦了你啦……”曹敦力連忙拱手,一疊聲道:
  “多包涵,公子多包涵……”於是,君惟明伸了個懶腰站將起來,他向羅昆及曹敦力兩人道:
  “你們就在這裡休息片刻,我到四周去轉一轉,看看能否找點淨水解渴,很快就回來”曹敦力也立即站起,他殷勤的道:
  “公子,這趟差還是由我出吧,經過方才這一陣歇息,我已經緩過勁來了,如今硬朗得很。”君惟明微微一笑,道:
  “不用了,你還是在這裡照顧羅昆要緊,我自己去,記著別亂走。”
  不待曹敦力回話,君惟明已匆匆朝林側行去,但是,他卻在走出幾步之後又驀然停住,凝神仰臉,宛似在傾聽什麼動靜!
  曹敦力怔了怔,緊張的道:
  “公子,有什麼不對?”揮揮手,君惟明繼續聽著,同時一雙斜飛入鬢的劍眉也皺了起來,他迅速回身,低促的道:
  “有人正往這座林子移近,都騎著馬,為數約在十人以上”曹敦力慌忙道:
  “可是童剛那邊的人?”急步行向林前,君惟明邊道:“希望不會是他們!”
  說著,他已捷如貍貓般隱伏於一株樹幹後面,這裡,蕭蕭的枝葉掩護著他,林子下面的斜坡便在眼前,甚至斜坡盡頭的大片荒野也可一覽無餘,現在,果然正有十餘鐵騎正風馳電掣般潑刺刺,朝斜坡頂上衝來。
  曹敦力也藏身在君惟明的一邊,他雙眼睜得牛蛋般大,進息盯視著那十幾乘正往上來的鐵騎,緊張的道:
  “公子,你看清了沒有?來人是什麼路數?”君惟明朝下凝視著,冷冷的道:
  “他們不是童剛的人!”立時松了口氣,曹敦力如釋重負的道:
  “老天爺,幸虧不是……”君惟明目不轉睛的道:
  “你且慢高興,曹敦力,他們雖不是童剛的人,但看樣子也不是什麼好路數,一個個都強悍得很。”曹敦力仔細向那些已來至斜坡中段的騎土們注視著,一邊吶吶的道:
  “媽的,這些伙計們象是匆匆的在趕命一樣……”就在曹敦力尚未看清這批不速之客到底是什麼來路之前,君惟明尖銳的目光中卻已察覺了一些令他興奮歡欣之事,輕輕一拍曹敦力肩膀,他吃吃笑道:
  “不用擔心了,曹敦力,我已經認出來人是那個碼頭的朋友啦!”曹敦力驚喜的道:
  “公子,不是對頭?”‘君惟明笑道:
  “不是,是朋友。”曹敦力忙問:
  “真的是朋友?”大步奔向林外,君惟明淡然道:
  “在這等節骨眼下,大堂主,我還會逗著你尋開心麼?”
  當曹敦力急忙跟著出去的時候,君惟明已白袍飄舞,一個人扠腰佇立在疏林外面了。
  此刻
  那幾十匹狂衝到斜坡盡頭的馬兒,突然在一個為首騎士的暴叱聲中,唏聿聿人立而起,打著轉兒紛竄兩側 。他們也發現了君惟明!
  這些個形狀粗獷驃悍的騎土們,一律穿著黑色緊身衣,披黑色大氅,各式不同的傢伙全斜背身後,帶頭的一個,呢,卻是好一付威猛象 虎目虯髯,古銅色的肌膚,肌肉突賁如栗,在無形中,即已流露出二股懾人窒心的豪勇氣概來!
  不待這些人持有第二個動作,君惟明已向前迎上幾步,清越的長笑一聲,朗朗的道:
  “唐康,多日不見,你還是老樣子,猛悍得象頭虎!”那虯髯大漢一聽對方競開口叫出了自己名字,他一楞之後,再仔細向那說話的人一看,而這一看,乖乖,他幾乎就一個跟鬥從馬背上栽了下來!熱血衝向他的腦門,胸口湧盪著一片至極的驚喜與興奮,他激動得語不成聲的大叫:
  “公子……天啊,是君公子!”
  這唐康的一聲大叫不要緊,兩邊的十餘名黃衣騎士,俱由驚呼歡騰,在唐康的為首下,全紛紛滾鞍下馬,頓時跪滿了一地!
  豁然大笑,君惟明快步上前抉起唐康,又宏聲道:
  “自家兄弟不必多禮,且請站起來說話!”
  於是,那些黃衣人這才各自站好,卻都是一臉恭謹敬畏之色,垂著首肅立一邊。
  唐康亢奮得連一雙虎目中也現了淚光,他垂著手走近兩步,在哭音帶著無比的喜悅:
  “公子,你老沒死啊,你老果然沒死……”熱烈的把著唐康手臂,君惟明笑道:
  “當然沒死,唐康,你也不想想,沒見你討個如花似玉的小媳婦,我捨得死麼?”
  唐康激動得發抖的道:
  “多承公子還記得小的我……公子,為了你老的這端子事,我們當家的就差一點悲痛得自盡了!”君惟明不由怔,一怔之後,他感動又焦切的道:
  “什麼?關老九怎麼會做出這種糊塗事來?如果我真的吃人陷害了,就算老九到陰曹地府陪我,又有什麼價值?唐康,你們當家的太衝動了,他,沒有出漏子吧?”唐康吸了口氣,忙道:
  “幸好在我們當家的服毒之前被夫人發覺了,夫人跪在當家的腳下哭求了半夜,當家的才打消此念,我們大伙兒也聞訊趕去,一起勸說當家的千萬莫要以死同殉公子,卻須振作神為公子尋兇復仇才是,拆騰了一宿,當家的才召集全上下十二名‘大把頭’,五百餘名弟兄歃血起誓,無論時光多久,情勢多劣,仇家多強,全堂所屬俱必一心一志,誓死為公子雪恨明冤,誅絕兇手主從!”君惟明深深嘆息,道:
  “老九對我,真是太深太厚了……這種兄弟情逾手足,實在令我刻骨銘心,茫茫天下,又到那裡去找如此知已……”抹抹眼角,唐康又迫不及持的道:
  “另有一件喜事要稟告公子,這件事,公子一定是樂於聽到的……”“哦”了一聲,君惟明道:
  “你說。”唐康放低了聲音,道:
  “在公子出事後大約六七天的光景,公子愚下的“雙面煞”舒雲舒老哥便憔懦不堪的趕到了堂口裡,他那時才剛剛聞及外面謠傳公子已遭害之事,他到了堂口之後,說出他中了一種毒藥,一直在一家青摟裡暈沉了好幾天,一待能站起身便勉力支撐著回到“悅豐錢莊”,但錢莊裡卻連個影子也看不到,公子的蹤跡就更難尋了,他在驚疑下繞著“南松城”周圍百里轉了兩天,這時,他已聽到一些風言風語,說公子已經被仇家所算,“鐵衛府”亦由童剛接掌了;舒老哥直嚇掉了魂,他不敢貿然迴轉長安,幾經考慮,才悄然來至我們堂口,他來的那一天,正是我們當家召集全堂弟兄起誓要替公子報仇的第二天……你沒見著當時的情形,公子,我們當家的把外間傳言一一詳告了舒老哥後,他竟然就哭暈了,連當家的也泣不成聲,那等情狀,實在叫人辛酸……”君惟明也戚然道:
  “後來呢?”唐康低沉的道:
  “後來,當家的便一面分派偵騎眼線,詳細查訪陷害公子的仇家是誰,一面廣泛對公子離開“南松城”的可能去向遣出得力弟兄嚴密追尋,務求慎重貼切,雖蛛絲馬跡也不放過以外,當家的亦暗裡注意‘鐵衛府’中情形,探查童剛接位之舉是否尚有內幕……”
  君惟明冷冷一笑,道:
  “說下去。”略一猶豫,唐康壓著嗓門道:
  “公子,說句老實話,以往的一段日子,雖然我們盡了全力,卻一點也找不出謀害公子的仇家蹤跡來,可謂毫無頭緒,但是……經過前天的情況發展……我們當家的懷疑童剛有點問題!”君惟明笑笑,道:
  “是麼?”看看君惟明,唐康道:
  “近幾天來,道上傳說公子重現,“銅城”“麟遊”兩處的“鐵衛府”舊有基業全吃踹翻,有人說乃是公子親為,而“大飛幫”“獨龍教”分布各地的人馬更是傷亡累累,損失慘重,長安的童剛連接驚耗,惶惶不安,正在廣邀幫手,調兵遣將,鑼緊鼓密的防範戒備著……”歇了口氣,唐康續道:
  這些消息傳進我們當家的耳中之後,與他們前對童剛的猜測印證,就更加深了他的懷疑,當家的早就覺得姓童的所行所為有些不是路數,譬如說,他接掌“鐵衛府”的事,對外聲言要替公子追兇報仇而骨子裡卻十分懈怠的事,容納其他異幫雜派並加以重用的事,公子的一批忠貞弟兄紛紛遭到不明人物攻擊之事,虐待公子昔日部舊的事,另外,還有與公子的未婚妻及胞妹之間的種種傳說,這些事情累集起來,再和外邊謠傳公子的突然出現,出現之後非但不去尋找童剛敘歡,反而連連襲擊那些早已易主改幟的基業的反常形勢 照說,童剛表面上裝扮得十分義氣,如若他果真言行一致,公子即使未曾遭難,脫險之後也必是非常感激他的,斷不會恩將仇報,反而一再用殺戈的手段對童剛施以打擊,但公子卻是這樣了,端端的蛛絲馬跡融合起來加以推判,我們當家的就肯定那童剛不是東西,要不就是他背後向公子下的毒手,要不,他亦必有什麼不可告人的,屬於卑鄙齷齪類的行為,使公子或公子的手下們遭遇傷害……”君惟明低沉的道:
  “不錯,關老九判斷得很有道理……”咽了口唾沫,唐康接著道:
  “我們當家的相信公子這次的受害,內情定然不會如此簡單,而四處追查兇手既無線索,那童剛又透著這多的不妥,因此,不久後當家的便將注意力轉移到童剛身上,暗裡還打了兩個臥底的弟兄進去,以便隨時監視姓童的言行,再做慎重而嚴密的研討後採取行動!”君惟明平靜的,道:
  “也真虧關老九這般細心出力……唐康,你們當家的以及你們各位,信不信我已死去的傳言呢?”尷尬一笑,密康道:
  “老實說,公子,當初的一陣子是信的 我們全知道公子結的仇家太多,而童剛表面上又沒有理由撒謊騙人,再加上公子的末婚妻及胞妹等的證明,有了這些原因,我們自是不疑有詐 ”頓了頓,他又道:
  “不過,事情很快的就不對勁了,越來越透著詭異,越來越透著玄妙,最近的一段日子,江湖上再一傳說公子還魂重生,煞威又現,我們大伙兒就更對公子死去的說法表示疑惑……而“雙面煞”舒老哥便一直不相信公子遭人陷害喪命的這個傳言,他堅持公子仍然活著的論調,我們當家的起先還勸解舒老哥不要再在這一方面再傷神去了 他也以為公子遇害的事情不會假,但是,後來他卻亦逐漸起了疑心,由種種的跡象推判,我們當家的也漸漸認為公子的生死之謎大有值得研討之處,換句話說,他和舒老哥的意念便形成 致了……”君惟明笑道:
  “那麼,後來道上謠傳我突然由死亡中返魂出現的事,你們當家的認為那會不會就是我本人呢?”唐康有些興奮的道:
  “先時當家的還半信半疑,捉摸不定,他斷測可能是公子的一批忠貞手下所作所為,但是,後來 也就是近兩天,他卻肯定是公子了!”君惟明有趣的道:
  “為什麼?”唐康笑道:
  “第一,經我們當家的派人查問各地出事現場的情形後,那些行事的手段與痕跡與公子往日習慣如出一轍,第二,有人大略看見過公子的形像外貌,加以詳細描過了,第三,“鐵衛府”的一批忠心弟兄,紛紛由隱匿的地方出現,投歸向一個不知之處,甚至連如今童剛掌握下的基業中若干公子舊屬也一波連一波的遁走掉!除了公子本人的號召力,還有誰能使他們有這種一心歸向的力量?尤其在可以說大勢已走的現在情況下?由這些事情的證明,我們當家的便肯定公子沒有死去,脫險歸來了,也肯定公子的仇人不是別個;十之八九必是早經涉嫌的童剛無疑!”吃吃一笑,君惟明道:
  “關老九是精得滑了,所以說人是老的滑,姜是老的辣,你們當家的在道上聞了大半輩子,就是以幹練精明,世故嚴謹撐起的招牌……”唐康微微躬身,道:
  “也是有公子你老的支持與提攜……”君惟明笑道:
  “唐康,這些日子沒見,你的口才倒學好了,為人也玲瓏多啦!”唐康忙道:
  “不敢,公子,不敢。”這時,君惟明回過頭來,招呼呆在旁邊好久的曹敦力走近,先將曹敦力的出身來由說了,再與唐康相互引見,然後,他道:
  “說來好笑,曹敦力是“大飛幫”的堂主,唐康你卻是“大飛堂”的“大把手”同樣兩個以“大飛”為名的幫會,一個是我的死敵,一個卻是我的盟友,今天二位在此結識,不知心裡會有些什麼感想?”曹敦力老臉發熱的道:
  “呃,公子,我是慚愧哪……”唐康也忙道:
  “公子,我也覺得汗顏……”君惟明豁然大笑,道:
  “怎麼你們一個慚愧,一個汗顏?這樣一來,你們不是就成了一竄混湯啦?不對不對!”搓搓手,曹敦力窘迫的道:
  “公子,我的意思是,雖然我們的幫名同為“大飛”,但人家唐兄的“大飛堂”卻憑般忠義,我出身的那“大飛幫”卻一窩子虎狼,兩相比較,呃,我不慚愧又能是什麼呢?”唐康低沉的道:
  “今日與這位棄暗投明的曹兄相晤,公子,我越發覺得“大飛堂”忝為公子盟友,公于出了事卻未能做快速有效的措施,拖了兩三個月才稍微有了點眉目,在這一端上,公子,我們豈不汗顏!”君惟明笑道:
  “你們二位全是客氣了,當然,曹敦力冒著生命之危,不與他的夥友同污,反過來幫助我,這是一件頗值讚揚之事,而你們“大飛堂”也盡了全力了,更沒有汗顏的地方,你們總得要時間查明兇手哪,再說,也只是這幾天你們才確定了童剛的可疑性,而與童剛火拼來替我報仇,在你們“大飛堂”的力量來說,多少是沉重了些兒,這事非同可小,自然關老九要多做布署嚴密淮備,否則,一個貪功急燥,莫說為我報不了仇,弄不巧,連“大飛堂”也一道坑進去了!”安慰的籲了口氣,唐康道:
  “公子真的……不怪我們?”君惟明搖搖頭,道:
  “真的,你們已做得很令我滿意了,唐康,我還能怎麼要求呢,莫不成叫你們在不明真象之前一起陪我吊頭?”幾句話,大伙兒全笑了,於是,君惟明邀請他們牽馬進入林中歇息,在唐康見了臥傷的羅昆,自是免不了又一番親熱寒喧,到各人都找著地方坐下了,君惟明開口問唐康道:
  “是了,唐康,舒雲這小子在什麼地方?”坐近了點,唐康笑道:
  “舒老哥在我們堂口裡。”君惟明點頭道:
  “這小子倒也機靈得緊,他一聽到童剛接位的消息後便不肯轉回“鐵衛府”了,他大約一捉摸便不對勁吧?”唐康有些感嘆的道:
  “說起舒老哥,公子,不是我在你老面前捧他的場,他對你老可真是赤膽忠心,一片至誠呢,固然,在他聽到童剛接掌你老大位的消息後,感到悲憤填胸疑雲重重,但是,他不願回去的真正理由卻是‘不事二主’,加上要替公子在外面查究兇手!他那一陣子十分消沉灰黯,在我和他的談話中,他隱約表示過要在公於復仇之後就追隨公子於地下,形態之間,十分苦悶厭世,我一再勸解,他卻聽不入耳,這種情形直到最近我們判斷公子仍然健在之後才好了過來,這幾日,舒老哥簡直象換了個人似的,一天到晚精力充沛,神采奕奕,探消息眼線,親自四處奔波,又幫著我們當家籌幄定計,忙得可當三個人使喚!他卻絲毫不顯倦容,比起以前他那種有氣無力,沮喪頹頹的樣子,可以說整個不同啦!”君推明籲了口氣,道:
  “我明白舒雲對我的忠誠……這些日子來,真也苦了他了,我這件事,在他的精神一宜是件極大的負擔與折磨?”唐康頷首道:
  “可不是,公子,那些日子舒老哥整天價茶飯不思,長吁短嘆,活象失了迷了魂一樣,近幾天來,卻一頓能吃五六碗大白飯外加三四個饅頭,恨不得將我們吃垮……”君惟明笑了,道:
  “唐康,你們當家的好吧?”唐康恭謹的,道:
  “好得很,公子,托你老福了。”君惟明左右一看,又道:
  “你們忽然跑到這裡來做什麼?我委實料不到會在這個荒原野林中恰巧碰到你們……”
  唐康謹慎的道:
  “正是為了公子的事?”君惟明“哦”了一聲,道:
  “什麼事呢?”唐康道:
  “入夜後,我們將在長安城外一座小村子的村頭破廟裡與我們派進‘鐵衛府’中的兩個眼線之一接觸,由他告訴我們最近的重大消息,再轉報回去給當家的知道,我們與他兩人約定,每七天見一次面通一次消息,而主持這樁行動的人便是我們哥兒六個,臨時由當家的輪流指派前採,今天便派定了我……”君惟明徐緩的道:
  “這麼說來,你們只是路過這裡了?”點點頭,唐康道:
  “是的,我們奔馳了大半天,正想到達片林子裡歇歇腿,不想卻恰好遇見公子。以前幾次,我倆前往那村頭破廟之時,也都是在這片林子中歇腿的,這件無意之舉,那知卻給我們帶來了預料不及的意外之喜!”君惟明哈哈一笑,道:
  “說不定也給你們帶來了莫大的麻煩呢!”唐康忙道:
  “公子言重了”想了想,君惟明道:
  “唐康你所說的兩個臥底者,在‘鐵衛府’童剛手下是偽裝什麼樣的角色呢?”唐康壓低了嗓門道:
  “一個在大廚房裡當夥夫頭,是我們用武力暗中要協一個‘獨龍教’的頭目給介紹進去的,這個‘獨龍教’頭目有寡人之疾,他偏偏又迷上了長安‘東城美泰胡同’那一帶窯子館裡一家‘百美樓’中的窯姐兒,幾乎每隔一兩天便要去上一趟,一天不去便成了失魂落魄,我們綴著這人好多天,才開始行動,將這小子截在黑巷裡,他既怕我們要他的命,又舍不下那窯姐幾,萬般無奈下,只有答應了我們的要求,當然,我們沒有說明要他介紹這人是為了什麼,另一面,我們以重金說動了那窯姐兒幫忙,加上功夫纏牢這小子,這小子每一兩天就往她那裡跑,而他要去那裡就必須經過大半個長安城和那片污穢地帶的黑暗街巷,他怕我們暗算他,自就不敢稍有逾規之處了,卻想不到這一手竟十分管用……”忽然,一邊的曹敦為插腔道:
  “可是,我卻認為有點冒險……”笑了笑,唐康道:
  “何以見得呢?”曹敦力擔心的道:
  “這個什麼‘獨龍教’的頭目就算他且敢告密吧,說不定那一天他會暗裡約上幾個教中幫手對付你們,萬一他贏了,你們不就砸了?唐康笑道:
  “不會的。”曹敦力愕然道:
  “怎麼說?”捻捻頷下虯髯,唐康慢條斯理的道:
  “敵明我暗,這小子可謂防不勝防,再則,那種事,那種地方,他怎好意思約人同行?再說,他除非不出來,若是一出來便會被我們綴上,這小子便算一次有幫手,兩次有幫手,他還能次次有幫手?他總不能每次在癮頭來了的時候全得找人給他保鏢呀,這層道理他也自是明白,輕重稍一衡量,這小子除了屈服,那還有第二條路走?他知道,在經過那大半個長安城及美泰胡同一帶的窄巷黑街時,隨時隨地均都可能遭到意外。
   只要我們認為他須遭到意外!”咽了口唾沫,曹敦力道:
  “難道說,他也不敢暗中向姓童的密告?”唐康  大笑,道:
  “除非他不想到美泰胡同那邊的窯子裡風流了、他忍得了嗎?”曹敦力苦笑道:
  “會忍不住麼?”唐康笑道;
  “別人或者會,這小子卻不行,在女人那一方面,他似是需求特強,曹兄,就為了挑選這種性質的人,我們可著實費了不少功夫呢,一直暗裡查訪了好久,才頗不容易的找到了他……我們會向他提出警告,不可洩漏此事,否則,只要由他介紹進去的人一出事,他的腦袋馬上就跟著搬家!”籲了口氣,曹敦力喃喃的道:
  “欸,這可真叫色不迷人人自迷啊……”君惟明吃吃一笑,道:
  “所以說,另有一句話;就叫‘色字頭上一把刀’了,曹敦力,那可不是一把刀麼?”
  尷尬的打著哈哈,曹敦力道:
  “正是,正是,可不是一把刀麼……”‘君惟明帶著笑又道:
  “唐康,這個法子用得還算不錯,是誰想的法子?可不是你們‘縛龍六絕’哥幾個的歪點子?”唐康得意洋洋的道:
  “公子全猜對了,是我們哥六個想出來的法子,不過,首先提出來的還是焦麼六這精靈鬼!”抿抿唇,君惟明笑道:
  “你們哥六個只要湊在一道,花巧名堂便不會少了……唐康,另一個臥底的人是誰?”
  唐康俏聲道:
  “是‘大飛幫’裡一名管事!”頓時吃了一驚,曹敦力忙問:
  “大飛幫的一名管事?真的麼?”唐康點點頭,道:
  “一點不假?”曹敦力急道:
  “大飛幫”每一堂都設有一名管事,專發放糧的,衣鞋巾襪之事,另負責銀錢之保管,兵械之修換等等,一般雜務也多由他們處理,唐兄,你說的是那一堂管事?”唐康笑道:
  “刑堂 ‘墀壇’!”吸了口涼氣,曹敦力驚惶的道:
  “就是卓斯手下那個黃皮寡瘦,陰沉沉,賊兮兮,成天咬著根旱煙桿,馬屁拍得十足的餘半麻子麻子余?”一拍手,唐康道:
  “對了,曹兄,你好似對他蠻有印像!”
  重重一哼,曹敦力道:
  “我恨不得剝他的皮!”唐康笑道:
  “為什麼呢?”咬咬牙,曹敦力恨恨的道:
  “媽的,這小子一副那種刁滑師爺的派頭,算盤敲得可精,見了老卓就像見了爹,馬屁拍得團團轉,對上奉承阿該,對下作威作福,這是他‘墀壇’的事倒也罷了,有兩次,我在‘麟遊’駐守,手下孩兒們的衣裳太過破舊須要更換,一時拿不出這麼多銀子來縫製,那要訂做兩三百套呢,我們剛接手那些買賣一時那湊得齊?因此,我派人前來先向‘墀壇’調藉點銀兩 其他各堂情形和我一樣,全是轉不過來,只有“墀壇’最他媽得天獨厚,每月分配的錢財最多,老卓和他手下們早就囊漲袋滿了;但是,我們的人卻連一個子兒也沒借到,反吃這姓餘的管事冷嘲熱諷了一頓……第二次,我回府裡辦事遇見了老卓,這姓餘的管事正好與他是一道,就算老卓吧,他當面不管真假也還和我敷衍敷衍,可是他身邊那鳥管事卻就敢對我不理不睬,把眼睛望上了天,但這小於對老卓卻不同了,那種卑顏奴膝,奉承巴結的熊樣子,簡直就可以列進第‘二十五孝’了,他就能圍著老卓前後轉,眯著眼笑,跳著眉毛笑,一口一個‘是’一口一個‘你老’‘回稟’,那種肉麻當有趣的模樣,真能叫人氣瘋了心可恨老卓便讓他拍得暈淘淘,軟酥酥的啦,對他簡直寵信得像是獨生兒子似的,那張馬臉在誰面前遊拉得老長,只在這小子眼前變成圓的啦!我他媽朝這小子瞪眼,老卓這混帳東西還吹鬍子不高興呢,你說,這傢伙是不是玩意?”一抹唇角的唾沫星子,曹敦力又氣呼呼的道:
  “聽說老卓刑堂裡原來的那個管事得了急驚風死了,後。來才換上這‘餘半麻子’的,這小子上任還只半個月不到的功夫,竟然就把老卓拍得迷了心,刑堂的所有財糧大權,俱叫他抓牢啦!”唐康神秘的一笑道:
  “曹兄,你這麼恨他,但是,我卻佩服他呢,你這一說,便足以證明他這角色扮演得十分成功……”曹敦力疑惑的道:
  “扮演的十分成功?唐兄,憑這種德性的角色,也曾是你們暗中派進去臥底的人物?”
  唐康正色道:
  “不錯,他就是我們派進去臥底的另一個弟兄,而且,他還是本堂十二名‘大把手’中的一個!”曹敦力又吃了一驚愕然道:
  “什麼?這‘餘半麻子’竟然還是你們堂裡的高手?就……就憑他那副姥姥不親舅子不愛的熊樣?”呵呵大笑,唐康道:
  “多少年來,曹兄,我們這位兄弟就是這付樣子了,只是他這副熊樣卻全屬表面,骨子裡,他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硬漢,忠耿、倔強、深沉、機智、悍勇,還加上那麼一點兒詼諧!”怔了一會,曹敦力吶吶的道:
  “真想不到,真叫人想不到哪……”
  此刻 。
  唐康側首朝君惟明笑道:
  “公子你老大約還記得記得余這人吧?”點點頭,君惟明笑道:
  “當然記得,他是你們‘大飛堂’所屬的十二名‘大把手’之一,號稱‘一道閃’閃’余!”唐康笑道:
  “正是他老兄!”君惟明打趣的道:
  “我只見過他兩次,還都是六七年以前的事了,不過,這人給我印象卻很深刻,表面上看去,他老是那麼陰沉,死板板,有氣無力的,不愛多話,說出一句來卻能把人上吊半天,尤其他那左邊臉上的一些黑褐色小凹痕,該著他唇角的習慣性微顫顫,十分好笑……”唐康佩服的道:
  “公子記得好清楚,一點不錯,老餘可不就是這個調調,公子,你老大約還不知道他會演戲?”哈哈一笑,君惟明道:
  “那時不知道,現在我算曉得了,他是會演,而且還相當高明,看不出,這人倒蠻多才多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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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5-26 06:03 PM

第53章 細證真兇

  四周的這些精獷而豪勇的江湖漢子們聞言之下全笑出了聲,唐康一笑著,邊蹙著聲道:
  “我們以前每次見了公子,連大氣也不敢多喘一口,與公子說話也都提心吊膽,拘謹惶恐得很,卻不料公子竟是這般詼諧有趣,平易近人……”君惟明一笑道:
  “你們乃是叫我那點虛名嚇住了,其實,我和各位全是一樣,沒有什麼不同的,兩個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照樣也是吃飯穿衣,有七情六欲……”唐康十分坦誠的道:
  “公子太謙了,人與人之間固然表面上看全無參差之處,但其根本氣質卻往往大相迥異,而能力之強弱,智慧之高低,行為之優劣,就更大有懸殊了,公子便是屬於那種上上之入,縱然公子在外面看來也與其他同類並無兩樣,但在人的生存範疇裡,奮鬥掙張的途徑上,公子卻已領先了好遠啦……”拱拱手,君惟明笑道:
  “好傢伙,你小子簡直把我捧上天了,唐康,看不出你外形粗悍,骨子裡卻十分玲瓏巧細呢……”就在唐康紅著臉打哈哈的時候,旁邊曹敦力已舐了雙乾癟的嘴唇,湊近到君惟明耳側道:
  “公子,呃,這一大半天下來,又跑了幾十裡地,喉嚨裡像是在燒著把火了,乾渴得熬不住啦……”君惟明吃吃一笑,道:
  “我險些忘了,唐康你們可帶得有水囊?”
  回答說有,唐康急忙吩咐手下弟兄自他們的坐騎鞍旁將三個羊皮水囊拿來,然後,他親手捧在君惟明面前,曹敦力雖然嗓子裡渴得一塌糊塗,卻不好先朝嘴巴灌,他扶著羅昆喝夠了,自己才貪婪的,咕嚕嚕一口氣送了半皮囊水下肚!
  君惟明也淺啜了幾口,然後,抹了抹唇角水漬,微笑道:
  “方才我還忘了問你,唐康,你們派在鐵衛府臥底的兩個弟兄,那扮夥夫頭的一位是怎麼進去的我們已知道,而余尚文又是用什麼法子混進去的呢?”笑了笑,唐康道:
  “很簡單,我們先想法子使他與原來的那個舊管事接近,時時給那舊管事點好處,由那傢伙為煤介,逐漸便巴結上了卓斯,姓卓的別的不貪,就貪金銀珠寶,又喜歡戴高帽子,這兩樣全好辦,老餘心思巧,城府深,說起好話來能將死人也哄得活,他拍那‘無情馬面’卓斯的馬屁可以說都能拍得恰到好處,剛剛搔到他的心底;因此卓斯對他相當賞識,大約經過不到一個月的功夫,卓斯的毛病老餘已全拿在手裡,他算著時間差不多了,一面加緊暗地送金納銀 一共孝敬了卓斯有三百多兩黃金千餘兩紋銀,一面在卓斯那裡定得更勤快了,把個老卓哄得十分窩心,拍得他暈淘淘的,卓斯所謂號稱‘無情馬面’,乃是在他殺犯人,動大刑,宰割那些毫無反抗之力的人時才會‘無情’,他一見到那些黃白之物,既使無情卻也有情了;老餘知道已經在卓斯前有了份量,然後,就暗通知了我們,我們呢?使用了一點小小的毒藥,給那個舊管事滲在酒裡服下,造成這傢伙一看上去是“急驚風”的意外,這位仁兄一伸了腿,老餘再自告奮勇,幫著替他把遺下來未妥的工作一跑一辦,搞得頭頭是道,有條不紊,姓卓的心裡一高興,再加上那些孝敬的力量,他這番事就這麼順水推舟的補上了……總之,這端子事前前後後,我們頗費了一些心血,詳細調查,安排步驟,配合行動,又傷腦筋又破財,弄得頭都大了,‘大飛幫’不是好騙的,尤其那卓斯更精明,稍微露出點破綻全能將整個計劃搞砸,因此,行事之間,老餘自是謹慎小心,步步斟酌,連我們也提心吊膽了二三十天呢……”
  君惟明笑道:
  “如果這個計謀失敗,你們又花了這麼多的錢,你看關老九會不會把你們的上下牙床全敲掉!”以手摸頭,唐康裂嘴大笑:
  “幸虧老天保佑,終於還是成了,要不,公子你老說得一點不錯,我們當家的只怕就會一個個叫我們好看嘍……”君惟明又仔細的,問道:
  “那麼,余尚文又是怎麼和那個原來的管事認識的呢?他以什麼理由去和人家搭訕建交的?”唐康笑道:
  “長安城‘大南市’有家十分氣派的油坊,那家油坊幾乎供給小半個長安城的需求量,公子知道?”想了想,君惟明道:
  “可是叫‘協盛油坊’?”唐康點頭道:
  “不錯,那兒的掌櫃和老餘是遠房表兄弟,由他給老餘掩護,冒充油坊的東家,老餘就是籍這身份在市面上活動,當然,油坊裡其他上上下下也會打通了,用銀子、用威迫,他們自是服服貼貼,他們的原來東家是住在鄉下的,一年半載纔來一趟,查查帳收收錢,一切店務都交給了那掌櫃處理,所以麼,老餘冒充起來十分方便,我們是早綴穩了那舊管事的,等在有一天他上酒摟獨酌之際,老餘故意經過他面前,漏下懷中一包銀票,那老小於看著了,喚回老餘交還給他,老餘特為當著他面打開,一邊數,一邊千恩萬謝,那包銀票一共有五千多兩銀子呢 老小子先前當然不知道,否則他會不會交還卻頗成問題,當即老餘就給他戴上了頂‘拾金不昧,至誠君子’的高帽,曲意奉承,殷勤巴結,又一再隱隱眩露自己的財富家當,那個舊管事腰纏幾文?豈有不受寵若驚,神授魂予之理?因此,他們馬上便談得十分投機,雙方全有相見恨晚之憾,一個有心,一個無意之下,公子事情還會不湊合麼?用不了三五天,老餘與那老小子竟像成了三五十年的好朋友一樣啦……”贊許的笑著,君惟明道:“很巧妙,由此余尚文便結識了那原來的”‘大飛幫’‘墀壇’舊管事,再由他引介給卓斯見面,跟著余尚文努力奉承卓斯,討其歡心,時機成熟,你們就做掉那舊管事,由余尚文順理成章的以一個外圈人身份接了那人的職位……”唐康道:
  “是的,公子,這就是我們替老餘安排的計謀……”籲了口氣,君惟明道:
  “你們安排得很仔細;很恰當,不過,也冒了不小的危險,真算是用心良苦了,為了探查我的仇家是誰,累及各位如此麻煩,我實在又是感激,又是過意不去,這等雲天高誼,還不知何時可以報還呢……”唐康急忙惶恐的道:
  “公子,公子,你老這是說那裡話來?‘大飛堂’與公於的情深厚義豈是能以用任何字眼形容的?而公子對我‘大飛堂’的恩典提攜,又是如何浩大廣宏?假如沒有公子,我‘大飛黨’早已散了毀了,又豈能留存至今?我們對公子的這一點區區效勞,只怕尚及不上公子對我們所賜恩德的百分之一……”拈起一片枯葉在手裡捏碎,君惟明笑道:
  “好了,唐康,我們不談這些了;我再問你,你們這兩位潛伏進去的弟兄可曾傳回來什麼重要消息?”
  立刻興奮起來,唐康低沉而有條不紊的將他們這些屬於裡所得到的童剛那邊的秘密計劃說了出來,但是,君惟明卻有些失望了,因為,這些消息幾乎全是他都已知道的了;或者由方青谷安排的眼線傳回,或是由曹敦力透露,或是由在刀子莊里遇上的穆厚說,或是那昨夜才率眾投來的田樸所言明,差不多唐康他們所得的內幕君惟明也全曉得了,有個一兩件不同的,也都是些泛泛之事,於是,君惟明皺著眉道:
  “唐康,你所告訴我的這些消息我大多早已知息,不過,余尚文只憑兩個人的力量能探查到這麼多秘密,也算相當不簡單了,他們幹得很有成效……”唐康慚愧的道:
  “公子,我們費了這麼多功夫,所得悉的一些消息,卻還沒有公子所知道的多,真是汗顏……”君惟明搖搖頭道:
  “不然 ”他一笑又道:
  “我的消息來源大半來自我的一幹舊屬,這是我便宜之處,因為我到底比較和他們接近,再者,我們用的方法不同,你們派人臥底,我卻用勸反手段,當然,我的法子直截了當,但卻沒有你們的計劃效果長了……”唐康苦笑一聲道:
  “公子,我覺得我們的收穫比起公子的成效來毫不見多,不過,至少我們總算證明了一件事……”君惟明道:
  “那一件?”唐康低沉的道:
  “就是證明那童剛的確包藏禍心,陰狠毒辣,卑鄙齷齪兼而有之,並且,我們也更肯定了姓童的對公子的遭害有著牽連!”用力點頭,君惟明道:
  “很好,這就是你們一番苦心後的代價了,而這個代價,唐康,比諳任何秘密都要來得有份量!”忽然,君惟明又若有所思的道:
  “對了,我昨夜潛進‘鐵衛府’中之時,怎的沒見,也沒聊到有人提起那個叛逆雷照?”呆了呆,唐康驚道:
  “原來公子你們昨晚也是在‘鐵衛府’?”笑了笑,君惟明道:
  “不錯,羅昆就是在那裡帶的傷,我們昨夜把‘鐵衛府’鬧了個天翻地覆,一直到今早才突圍出來,跑到這裡……”一側,曹敦力也接口道:
  “我就是在這一次橫了心,跟著公子一道投過來的,昨晚上可把‘鐵衛府’整得人仰馬翻,雞飛狗跳了……”睜大了眼,唐康吶吶的道:
  “公子,這樣以寡犯眾,輕從搏敵,不是太過冒險了麼?‘鐵衛府’中,如今可是高手如雲,勢大力雄呢……”淡淡一曬,君惟明道:
  “我不是又好端端的出來了?”舐舐嘴唇,唐康又是擔心,又是慶幸的問:
  “但是,公子,為了什麼你老昨晚要進‘鐵衛府’呢?”君惟明表情嚴穆的道:
  “為了到‘血牢’搭救‘紅豹’衣彪。”下意識的覺得有些不妙,但唐康卻忍不住問:
  “可救出來了?”君惟明慘然一笑道:
  “衣彪自絕了……”怔愕了一會,唐康不安加上忐忑的移了下屁股,囁嚅著道:
  “不知……衣兄為何如此?”君惟明徐緩又悲愴的,將他夜來潛進鐵衛府中的經過說出,一直講到他們來到眼前的這片林子時為止,末了,他又沉重的道:
  “現在我可以明確的告訴你,陷害我的仇人不是別個,就正是童剛那狼心狗肺的畜生!衣彪的死,只是我與他之間的血債又加深加厚了一筆,是這一筆筆的債我會用更為殘酷的方法一筆筆討,我將叫他輾轉哀號,呼天喚地,我會叫他生死不能,如淪地獄……”
  雖然答案早已明白,但唐康卻仍然免不了心驚膽顫,他愣愣了好半晌,才嗔目切齒,虯髯豎立的道:
  “公子,果然是他!果然是他!我們全沒斷錯,全沒冤枉他!公子,這衣冠禽獸決對不能輕饒!”君惟明雙目中煞氣隱現,光芒帶上,連面容的顏色也微微泛了青白,他狠毒的笑了起來:
  “輕饒,唐康,你放心,我會叫你們看著他最後是個什麼下場,而只要你們看了,你們便終生不會忘懷!”牙齒“咯”“咯”一挫,他又冷酷至極的道:
  “不但他,他的幫兇,同路人,支持者,除了我已許諾過可以寬容的,其他,沒有誰會有僥倖,沒有誰能得到憐憫,他們全將用他們的生命來償付他們這有心的過失,用鮮血來洗淨他們的罪惡,唐康,你們等著,不會太長久了,這一天即將到來!”
  唐康沉重的恭聆著君惟明所說的話,而他可以從君惟明仇恨的言語中體會出那內心深處的憤怒,從君惟明的嗓音顫動裡發覺到他流循血液中的咆哮,從君惟明淒厲的眼神內,看出他魂魄的抽噎,從君惟明切齒的唇縫裡,了悟他精神上的難辛負荷,而這一切綜匯成的是一片無比的激昂,至極的悽愴,不可名狀的悲痛與難以言喻的憤恨,像一堆熊熊烈火,在烤炙著君惟明的心!
  顫抖的,唐康道:
  “公子,公子,你老暫且息怒忍悲,切莫傷痛過度……正如你老所說,復仇雪恥的一天,不會太長久了……姓童的惡貫滿盈,他必將遭報的……”長長吸了口氣,君惟明苦澀的道:
  “我太激動了是麼?”唐康沉重的道:
  “任誰處於公子今天的情景中,也都會這樣子的……”默然一喟,君惟明低緩的道:
  “每一提及此事,全像刀絞我心,箭穿我腑……這等滋味,就算魂魄泣血,怕他不過如此的了……”唐康忐忑同悲的低叫:
  “公子……”用力摔摔頭,君惟明苦笑道:
  “別擔心,唐康,我很好。”惴惴的,曹敦力從旁邊雙手律過水囊,小心的道:
  “公子,你老喝口水,歇會吧?”君惟明飲了兩口囊中水,將水囊還給曹敦力,沉沉一笑道:
  “沒有什麼……”這時,唐康挨近了一些,悄聲道:
  “公子……有一件事,我不知該不該請示一下……”君惟明淡淡的道:
  “說吧,不要緊。”乾咳了兩聲,唐康吶吶的道:
  “如果,呢,公子,我問錯了,你老可以斥責我……”君惟明平靜的道:
  “你說。”咽了口唾液,唐康結巴著道:
  “公子的未婚妻費小姐,與公子的胞妹二姑娘……可是……可是真個……背叛了公子?”悠悠的,君惟明語聲如霧,帶著難以形容的淒鬱及悵茫:
  “不錯……她們也是這樣了……”嗓子裡像撤下了一把沙,唐康暗啞的道:
  “公子……待她兩人……如此情深義重……她們竟然這般不顧人倫綱常……恩將仇報,這……這不是太也……太也在卑了麼?”長嘆一聲,君惟明道:
  “唐康,一個人只要罔顧自尊,迷失靈魂,抹殺天良,拋棄羞恥了,這個人就與禽獸無異,任什麼喪天害理的罪惡全能做得了,又何在乎這‘欺敗倫常,恩將仇報’八個字呢?……”唐康喉頭哽塞著激動的道:
  “這……這真太醜惡齷齪了……這還能算是人麼?”雙頰痙攣了一下,君惟明痛苦的道:
  “有人為了我而不齒我昔日所愛的人……這感觸……唐康,實在過於悲楚……但你說得對,罵得對……她們,的確已不算人了……”沛然一驚,唐康惶恐的道:
  “我……一時激憤……出言無狀……公子,萬乞你老恕過……”君惟明和煦的道:
  “你說得並無錯處,唐康,我一丁點也不怪你,一個敢言的人,才是真正有道義感的人……”目光有些晦澀,君惟明又落寞的道:
  “我常想,唐康,人生不是太過玄妙了麼?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不是也太繁雜了麼?
  什麼才真實的呢?什麼才是坦誠的呢?要如何才能赤裸裸的將人心結在一起?要如何才能使人的頭腦裡變成一片聖潔永無邪惡?”他抬頭悠悠望著半枯萎的枝丫隙縫上的縹緲雲空,沉緩的道:
  “就有如青天一樣的瑩碧,浮雲一般的皎白……又那麼曠遠,那麼實在,那麼單純得令人心怡……”唐康感動的道:
  “公子,有些人,有些事,是像這樣的,譬如說,我們對你老就沒有絲毫隔亥,沒有一點邪異……”啞然笑了,君惟明輕輕的道:
  “我相信,唐康。”唐康低沉的道:
  “公子,人活著,總有道理,而人生也有它完美的一面。”君惟明頷首道:
  “我也相信,唐康,所以我至今不舍死去。”於是,唐康笑了,他改變話題,道:
  “公子,你老方才不是問我,那雷照怎的不在府中麼?”“哦”了一聲,君惟明道:
  “我是問了,為什麼你們可知道?”一挺胸,唐康道:“公子,我好得意!”君惟明迷惘的道:
  “為什麼?”唐康笑道:
  “至少,我們得悉的一些秘密中,也有公子所不知道的事哪,這使我們感到一番心血尚未白費!”微微一笑,君惟明道:
  “你說吧。”唐康清清嗓子,道:
  “公子,雷照這廝我們也看出他是背叛了你老,否則,為什麼你老的一於舊屬大多不事二主紛紛脫離,他卻甘為童剛所用?”君惟明斬釘截鐵的道:
  “他確是叛徒!”唐康立道:
  “說對了,公子,在你老出事之後不久,雷照受到沐猴而冠的童剛的高封,官拜鐵衛府總執管……”君惟明道:
  “這件事我曉得。”唐康接著道:
  “但是,就在他接任總執管一個多月之後,卻突然在 天夜裡得了半身不遂之症,如今被童剛送到‘千霸堂’後面的‘小溪精舍’養病,並派上哨卡嚴厲防守著,聽說雷照是右半邊身子全癱了,非但無法行動,連講話都十分吃力,一天到晚都深居精舍之內,很少有人能看到他!”怔了一下,君惟明隨即嘆道:
  “這就是報應了,冥冥中自有因果循環的……”他籲了口氣,又道:
  “唐康,雷照素來身體強健;無痛無病,而且還有不俗的內功底子,年紀也並不大,他怎麼會忽然得了這種癱瘓之症的?據我看,只怕是童剛下的毒手吧?姓童的一定深恐雷照持功自傲,不受節制,又防他嘴巴不牢,才走了這一步狠棋,是也不是?”唐康笑道:
  “是否乃童剛下的毒手,我們還沒有拿到證據,而這件事童剛又極端保密,除了有數幾個人之外,根本其他的人就不知道,我們得到消息是從那個充任夥夫頭的臥底弟兄傳回來的,他碰巧有一天被派去給雷照送飯……”沉吟著,君惟明道:
  “我看十有十成就是童剛乾的好事,要不,他又何必這般鬼祟?不敢讓別人知道?”
  頓了頓,他又道:
  “而且,雷照早不癱晚不癱,就正在他背叛了我幫助童剛篡奪我的基業後不久就癱了,這不也太湊巧了麼?”唐康點頭道:
  “看樣子,姓童的是在施展鳥盡弓藏,兔死狗烹的手段,學著前漢武帝的招宴殺功臣了呢!”哼了哼,君惟明冷然道:
  “雷照這叛徒賊子乃是罪有應得!”他雙拳猛握,再狠狠的道:
  “但是,他罪孽之深,就這一點懲罰還嫌太輕!”唐康小心的,道:
  “公子,這雷照 還須整治他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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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5-26 06:04 PM

第54章 得失敘往

  君惟明斷然的道:
  “當然!”遲疑了一下,唐康道:
  “其實,姓童的何必弄得他要死不活的?乾脆一下子將他毒死了不更來得爽快利落麼?”君惟明靜靜的道:
  “這道理很簡單,如果一下子弄死了雷照,萬一走漏了消息,童剛又如何向人圓說?
  他留著雷照,也不過等於留著一具行屍走肉而已,於他既無損傷,更有籍口說詞,當然便留著他了 或者,他說不定對雷照也多少有點憐憫之心,再怎麼說,雷照終算他那陰謀行動中的功臣之一!”唐康搖搖頭道:
  “我不信姓童的尚會有一丁點人心!公子,還是你前面說的那個道理比較可能些,老實講,一個不念舊主,見異思遷的叛徒,他的新主子又如何會信得過他?”輕喟一聲,君惟明道:
  “雷照可以說咎由自取,罪無可恕,‘天作孽,猶可為,人作孽,不可活’,他說正是如此了!”唐康也感嘆的道:
  “所以說,‘一失足成千古恨’這句話可是一點也錯不了的,有些事情,失誤了尚可補救改正,有些事情,卻只能有錯一次的機會,只要弄砸弄岔了,這一輩子就永別想站起來啦……”忽然,曹敦力的面色有些蒼白,他喃喃的道:
  “公子……呢,我可不算叛逆吧?”君惟明凝注著他,低沉的道:
  “你當然不算,曹敦力,你與那雷照不同,他是背主棄義,甘淪苦海,自附於惡魔掌爪之下,而你卻正如與他相反,你乃拋舍邪異黑暗,投向光明,做一個不趨炎,不畏勢,維公理,維綱常的正直之人,你們二人相較之下,幾有天淵之別,又怎麼能混為一談呢?”唐康也立即接口道:
  “是呀,你們兩個,一位是由善變惡,自甘淪落,一位是由惡向善,洗心革面,可謂全然迥異,其意義亦自就大不相同了……”他頓了頓接道:
  “曹兄;看一件事不能只觀表面,尚得深究它中間的內涵才是!”君惟明伸手拍拍曹敦力的肩膀,摯誠的道:
  “你放心吧,曹敦力,我不會虧待你的,雷照與你的遭遇將是兩個鮮明對比,奸佞小人的手段永遠與堂堂丈夫的行為是相反的,童剛殘害他的走狗爪牙,乃是因為童剛身便所為不正,曲理喪德,他的舉止自也是卑鄙及陰毒的,又怎能與我相提並論?曹敦力,你記著,回頭向善的人與甘墜罪惡的人,其後果是必定兩樣的,否則,這世上豈不就也太混朦不明了?”寬懷又感激的展開了笑顏,曹敦力忙道:
  “公子與唐兄說得是,我……呢,我方才是一下聽到那‘叛逆’兩個字,心裡不知怎的有些發了寒……”君惟明笑道:
  “如今,你大可不必發寒了……”這時,唐康又吩咐手下弟兄取出乾糧來,將就著與君惟明等人分食了,並另派專人侍候著羅昆,一邊吃著,他邊歉然道:
  “奔馳在外,加上地處荒僻,公子,這些粗食太也委曲公子了……”淡淡一笑,君惟明道:
  “不用客氣,這樣已經很好;江湖中人,理該能以吃苦耐勞才是,你大約不知道我遭受的折磨比起你們來還多得多呢。”他咬下一小塊烙餅,在口中咀嚼著,又道:
  “就以這次我中計遭難為例吧。”
  簡單而明確的,君惟明把他如何受到童剛咬使馬白水與金薇等人諸害他的經過與他事後脫險的始末講了一遍,說的人語聲平靜而悠遠,聽的人卻全驚疑不定,乍憂乍喜,一直等君惟明說完了,大夥才暗暗松了口氣!
  唐康不由以手撫胸,寬慰的道:
  “公子這次得以出險,真是皇天保佑啊!”君惟明笑道:
  “當然,其中也確實靠了一些機運及僥倖……”突然,唐康記起了什麼似的看著君惟明,他驚疑不定的道:
  “是了,公子,我記起了一件事 就在公子出事的當晚第二天,我們一共十四個人便奉了當家的火氣諭令進到南松城的‘悅豐錢莊’謁請公子,但卻沒有見到公子蹤跡,錢莊裡的,一位弟兄說不知道公子到那裡去了,我們焦急之下,便在暗一商量後開始分路尋找公子行蹤 。”君惟明吃吃笑了,道:
  “後來,你們‘搏龍六絕’哥兒們便一直順著城北打道往前趕,就在超出四五十裡地的當兒,即在一片路旁的疏林邊發覺了一撥江湖朋友,他們中間,另還有一輛雙轡馬蓬車……”大大的一震,唐康急切的問:
  “正是,公子卻真的知道得如此清楚?”君惟明大笑道:
  “我還知道你們停下馬來攀詢,更知道和那個答話的標致妞兒開過幾次玩笑,吃了吃人家的豆腐呢。……”越發驚疑迷惑得無以復加了,唐康焦灼又滿頭霧水的道:
  “但,公子,這些事你老為何全知道?莫非你老也正在附近麼?”君惟明瞇瞇眼道:
  “我就在那輛馬篷車裡。”唐康怪叫一聲,整個人全跳了起來,他大瞪著一雙牛眼,好半晌才又是悔恨又是自怨的猛力跺腳,一邊用手敲著自己額頭,邊懊悔的道:
  “該死該死,公子,我們真是該死,完全是一群飯桶!一群白痴!老天,公子近在嘆尺,竟就那麼糊裡糊塗的錯過去了,一著失誤,卻壞了多大的事?更為公子增加了多大的苦難?公子,我們……簡直混帳無能到了家……”此刻,唐康身後一個手下忍不住脫口道:
  “可是!公子老人家為什麼在馬篷車裡不呼叫呢?”望著那張粗獷卻迷惑的面孔一笑,君惟明和氣的道:
  “當時身染劇毒,渾身虛軟,加上重縛相加,口中塞滿破布,兄弟,你叫我怎麼個呼叫法?”如此一說,那名發問的“大飛堂”漢子不由臉孔一紅,訕訕無語,唐康回過頭去狠狠盯了他一眼,驚道:
  “真他媽是個豬頭三!就憑你想到的事情,公子還想不到麼?這還用問上一問?”
  君惟明一笑道:
  “不要罵。”唐康沮喪的搖搖頭道:
  “可悔死我了,公子,如果那一天能夠發覺公子,這以後的許多麻煩不就都省掉了?”
  君惟明淡淡的,道:
  “怪不得你們,大約,我命中該遭此一劫吧!”帶著一抹自嘲的笑意,他又道:
  “或者朱白水他們那批人也該命中注定難逃此劫呢……唐康吶吶的道:
  “總也是我們太過粗心大意,沒有想到這些人骨子裡有鬼……主要的,我們根本便沒朝公子會遭到暗算的這一層去想……在我們以為,誰還能謀害得了公子呢?假如那時有人.這麼告訴我,我準以為他是發了瘋,迷了心啦……”君惟明微笑道:
  “你們把我捧得太高了,唐康,須記住天下永遠沒有屹立不倒無往不利的英才,他會有許多敵人 無論是自然的抑是人為的,他將不能稱維道霸主終恆,因為,英才也好,俊彥也好,卻也是肉體人身啊!”輕輕點了點頭,唐康道:
  “雖是公子如此說,但這件事若叫我們當家的知道了,公子,只怕我們就要吃不完,兜著走啦……”豁然大笑,君惟明道:
  “放心,我不會說的。”雙手抱拳,唐康有些靦腆的笑道:
  “如此就多謝公子了……”頓了頓,他又悄聲道:
  “公子,那個出頭和我們答腔的女子,可就是‘紅蠍’金薇?”君惟明笑道:
  “不錯,怎麼樣?生得還蠻標致吧?”長滿了絡腮鬍子的臉孔不覺一熱,唐康尷尬的道:
  “很美……出落得一朵花似的……不過,就是厲害了點……”吃吃笑了,君惟明道:
  “這才夠味道呀。”唐康陪著一笑道:
  “如今她已站在公子這邊了?”君惟明道:
  “是的,而且還把她金家的力量搬了出來幫助我……老實說,這女孩子不錯,敢做敢為,不扭捏,不嬌情,還相當重道義!”看著君惟明,唐康笑得有些古怪的道:
  “公子對她印象很好?”君惟明直爽而坦白的道:
  “當然。”他盯了唐康一眼,眉捎子揚了揚,又道;“唐康,你們當家的新夫人我尚未拜見過,她是個什麼樣子?你給我說說看?”唐康舐舐唇,道:
  “夫人大約三十剛出頭吧,十分秀麗端淑,娘家是‘順子集’的富戶,如今只剩下一位老母兩個幼弟了,夫人的父親業已仙去,她稟性純孝,一直侍奉高堂,照拂幼弟,是而也擔擱了自己的佳期,到了花信之年才嫁與我們當家,為了勾她,當家的還著實費了不少心血,上次,我們趕到‘南松城’,就是專程奉令去敦請公子前來為當家福證的……”
  笑著點頭,君惟明道:
  “這樣說來,你們當家的這老風流竟還娶了一位黃花的大閨女呢,真是艷福不淺了!”
  唐康亦笑道:
  “所以當家的自從成親之後,一幹侍妾全然遣散,也再不到花街柳巷去風流了,老老實實的待在家裡陪伴夫人……”君惟明感慨的道:
  “關老九也應該如此了,大半輩子的生活亦夠驚險勞累的,他須要有個正式的家,溫嬌的妻子,在精神上也好有個寄託,尤其是我這新嫂子,她能以一個富家千金的身份下嫁給老九這種草莽人物,年歲更還差上一大把,可以說相當不容易啦!唐康,你一定知道,江湖上的環境和一般百姓們的生活習慣是頗不斟合的,而新嫂子不顧這些毅然許身,這膽識與情義也就夠令人欽佩的了!”低沉的,他又道:
  “我頗遺憾沒有參加老九的佳禮,也只好補禮道賀了……我想老九伉儷一定不會見怪吧?”唐康忙道:
  “這是自然,公子,為了你老的意外,我們當家的內疚來不及,又怎會見怪呢?公子,你老倒是什麼時候去總堂裡與我們當家的把晤?當家的連頭髮都快要白了!”沉著,君惟明道:
  “你們總堂,隔著這裡並不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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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5-26 06:04 PM

第55章 古廟魅影

  唐康殷切的道:
  “是啊,加點勁趕,一天的時間便可抵達了……”君惟明點點頭,道:
  “好,我等你們回來之後一起去,我也迫不及待的想和關老九見見面了,還有舒雲這小子!”唐康興奮的笑道:
  “我們當家的及舒老哥只要看到了公子,恐怕就會歡喜得連眼淚也能流出來,他們正望你老,簡直可以說魂縈夢系,兩眼欲穿……”喟了一聲,君惟明道:
  “這次重會,可以算是生死兩轉,再世為人了,大家的感觸一定與往昔不大一樣……”
  略一沉吟,唐康道:
  “公子,依我看,你老何不如偕同我們一道前往長安城外三裡處的那個荒村破廟?
  一則免了在這林子里的枯候,再則,你也正可問問老餘一些消息,今夜剛好輪到老餘出來與我們會面!”曹敦力在一旁也慫恿著道:
  “可不是,公子,我們幾個人在這裡幹熬著等他們也實在無聊,況且,今早童剛他們在‘千霸堂’的會商內容說不定那位餘兄能探悉清楚告訴我們,這件事十分重大,我們急須知道……”笑了笑,君惟明道:
  “不過,我怕余尚文無法探悉這次會商內容的可能性比較大!”曹敦力愕然道:
  “公於,何以見得?”冷靜的,君惟明道:
  “余尚文潛伏進去的當兒,他的靠山是‘無情馬面’卓斯,卓斯若是未死還說不定多少可以透露點秘密給他,如今卓斯業已喪在我們手中,余尚文刺探起消息來恐怕就困難多了,更何況是這樣重大的機密?”連連點頭,唐康道:
  “公子說得對,但何妨一起去看看,或者有個意外也不一定!”君惟明考慮了一會,低沉的道:
  “從這裡到你們堂口怎麼走法?”唐康忙道:
  “從此地到我們堂口,等走完這片荒野,然後轉上一條驛道,朝‘金牛坪’的方向走,大約須要一天多一點的光景,因為僅是走出這片荒地便須兩三個時辰才行,等於繞了一個彎子,如果從長安城外的驛道去,再拐小路,至多一天也就到了。”
  “我們是昨天使出來的,先到前面的‘範鎮’辦了點事,才趟進這片荒野,順著這裡指長安,‘範鎮’那裡有我們的一家賭館,亦是每七天收一次帳,所以我們遭遭出來,收帳加上收取消息,兩端子事並在一起辦了,是而每次全經過這裡,回去的時候,大多沿著驛道走段再拐小路的……”哦了一聲,君惟明道:
  “如此說來,由這裡走還遠了一點,在長安住了這麼久,這片荒地我卻還是第一次來……”望望天色,唐康道:
  “公子,還是我們一道去吧?”君惟明道:
  “但是,羅昆負傷在身,恐怕不適宜隨行!”唐康忙道:
  “這不愁,公子,我可以先派人送他回去!”君惟明想了想,毅然道:
  “就這樣辦,唐康,你們兩名弟兄護送羅昆先回堂口,另外,再派一個人兼程趕回‘朝鳳山’‘入雲台’的‘刀子莊’,去通知那裡的金老爺子一聲,就說我已安然脫險,現在正往你們堂口去,要再遲兩天才能返莊,給他們說清楚了,也好叫大夥放心!”唐康匆匆站起道:
  “遵命,我這就去交待!”唐康轉身調遣去了,君惟明側首向曹敦力道:
  “曹敦力,你是先到‘刀子莊’呢,還是跟著羅昆回‘大飛堂’?”曹敦力急道:
  “不,公子,我要隨著你一起!”君惟明微微皺眉道:
  “我是擔心到了長安附近,會有人認出你的面目來……”猶豫了一下,曹敦力固執的道:
  “可是,這也總比放單了一個人安全些,公子,他們那邊除了‘大飛幫’之外;其他的人認識我的弟兄不太多,我自己小心一點就是了,趕到長安只怕傍黑啦,也不會有什麼危險……”怪異的一笑,君惟明道:
  “既然如此,你就跟著我走吧?”曹敦力紅了紅臉,吶吶的道:
  “公子……請你老諒察我的苦衷……我實在有些惶驚……若是吃童剛的人裁住了我,他們定然會用極端殘酷的法子整治我的……”君惟明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道:
  “他們如果截住了我,恐怕將要用比對你更殘酷百倍的法子來對付我呢……”曹敦力唇角抽搐了一下,怯怯的道:
  “但是……他們很難勝得了你老啊……公子的這身本事,有兒個人能困得住你?我就不同了,我壓根無法與你老並論……”緩緩站起,君惟明一笑道:
  “也罷,你跟我去。”曹敦力跟著起來,感激的道:
  “多謝公子了……”
  現在,已經有兩名黑衣大漢將羅昆小心翼翼的抬到了馬背上,其中一個也跟著翻坐於後,幾乎是擁抱一樣自羅昆兩腋下抱持著他,另一名大漢則獨騎跟隨,君惟明沒有說什麼,便揮手示意叫他們先行了。
  之後,君惟明又詳細的將“朝鳳山”“入雲台”的“刀子莊”所在解說給這一個“大飛堂”弟兄聽,直到他完全記住了,君惟明才放心令他離開。
  看看一切舒齊了,唐康定上來道:
  “公子,我們也該上道啦!”君惟明頷首道:
  “好,走吧!”
  唐康命人牽過兩匹健馬來,馬兒的原來主人便只得與其他的同伴擠一擠了,君惟明與曹敦力上馬之後,在唐康的領路下,一行十餘騎立即潑風似的往前趕去。
  此刻,天色已是過午好久了。
  十餘騎在崎嶇起伏的荒野上奔馳著,直向長安的方向去,只聽得蹄聲急劇,緊密沉實,迎著風,飄著衣巾,兩旁的景物在馬兒的奔騰中全迅速朝後退去,而長安城,也就一點一點的接近了。
  在前帶路的唐康,這時回過頭來大聲道:
  “公子,路顛嗎?”君惟明笑道:
  “我比你還習慣,多少年來,可以說大半的日子是在馬鞍上過的!”緊握韁繩,唐康道:
  “對了,公子的那匹寶馬‘雪中火’在這次出事後也丟啦?”君惟明神色陰黯了一下,苦笑道:
  “是的,我委實痛心……”唐康嗆了口風,他急忙用手摀嘴,又道:
  “派人去找了沒有?”君惟明點點頭道:
  “早派人去找了,只是至今尚無消息……”唐康趕忙道:
  “公子,龍駒忠舊主,而你老的那匹寶馬更是不會叫第二個人騎上鞍去的,你老放心,終究也會找到,何況,那‘雪中火’的名氣又大,只要是道上跑跑的,任誰也曉得那是公子的坐騎,沒有幾個人有膽量敢於乘坐……”嘆了口氣,君惟明道:
  “也希望是如此了……”
  一路上邊談邊馳,十匹馬全是放力狂奔,在這荒僻的野地裡就象是一團雲在滾,飛揚的塵土裡,時光消逝;而天色漸晚,前面,已可以望見大長安的萬家燈火在明滅閃動了!
  緩緩的,他們放饅了奔速,馬頭不往長安去,反而調轉向外的位置,現在,大夥全寂然無聲,順著一條彎曲的小路朝前進。
  夜幕低垂了,秋日苦短,就這一陣子功夫,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四周景物全是一片朦朧,極目西望,也只有大地的盡頭還留存著那麼一抹混沌的朱紫淡暈而已;寒風,開始打著呼哨由原野中鑽襲人們的衣縫了……
  斜側著面對長安城,約有三裡左右,有一片冷寂寂,窮兮兮的荒村子,圍繞著村於的是一些零亂散植的青竹叢,村子倚著層疊的山麓,沒有多少戶人家,貧脊的莊稼地上種著雜糧,村子上,在那竹林的深處,有一座殘敗破落的山神廟,廟頂也已坍塌了小半,蛛網塵封,煙火凋零,襯著頹廢的廟牆與蔓青枯黃野草,這地方可確是荒僻淒涼。
  悄聲無息的,君惟明一行人來到了這座破落的山神廟裡,他們將坐騎隱藏好了,四周又派上暗哨,這才由唐康陪同,幾個人靜靜進入廟殿正堂。
  望著香案後破爛煙黃的布幔下的斑剝山神塑像,君惟明不由也為他老人家的備受冷落寂寥而嘆氣,在這正殿裡,抬頭可見天光,冷風刺骨,夜色如冰,加上廟堂中的黑暗陰沉,就越發更有一股令人毛髮悚然的恐怖感覺了……。
  在香案神台之旁,唐康早已有備的將他攜入的一方毛毯攤開鋪平,又將一側的殘缺木柵推到邊上,然後,他請君惟明與曹敦力坐下,自己再把兩名隨入的手下安派了,這才回來坐在一旁。
  左右前後看了看,君惟明小聲道:
  “唐康,這地方隱密固是隱密了,但卻陰森得緊,也虧,你們怎麼找得著的……”
  唐康輕輕的,笑道:
  “是老餘自己在一個偶然的機會中發現的,別看這‘半麻子’,腦筋卻轉得相當快!”
  鼻腔中呼吸著那種腐朽晦霉的味道,君惟明不由暗中皺了皺眉,他朝前俯了俯身,道:
  “約的是什麼時候?”唐康忙道:
  “入夜後的第一個時辰尾。”君惟明點點頭道:
  “不嫌太早?”唐康笑吟吟的道:
  “不算太早,他們這一來一回,再加上在此地的耽擱,返抵‘鐵衛府’時,往往已近初更了。”君惟明慎密的問:
  “不會啟人疑竇麼?”唐康低聲道,
  “當然不會;否則,豈不就是拎著腦袋在玩命嗎?”計算了一下時間,君惟明道:
  “現在估量,余尚文也快來了。”抬頭看看夜色,唐康道:
  “快了……”一邊,曹敦力忽道:
  “公子……”君惟明“嗯”了一聲,道:
  “什麼事?”曹敦力有些忐忑的道:
  “怎麼我……覺得有點惶惶不安?就好象有什麼事情將要發生一樣,心裡頭老是惴惴的……”唐康先笑了,他接口道:
  “一定是這裡的氣氛使你不習慣,有點陰沉沉的,是麼?我前兩次來的時候也是這樣,但如今卻不覺得什麼了……”遲疑著;曹敦力澀澀的一笑道:
  “不光是這裡的環境叫我發毛,心裡就覺得有點不大對勁,宛如……黑暗中有些什麼看不見的邪惡向前侵襲一樣……”君惟明冷冷的道:
  “有些不祥之感?”曹敦力點點頭,吶吶的道:
  “是的,我後頸窩的汗毛全豎立了……”君惟明咬咬唇道;“是這樣麼?”曹敦力肯定的道:
  “一點不錯!”唐康失笑道:
  “曹兄,會有什麼麻煩呢?在這裡是再安穩也沒有了,我們的對頭不會找到此處來的……”沉吟片刻,君惟明鎮定的道:
  “不然,唐康,我十分相信這種冥冥中奇異的預感,曹敦力既是有些感覺,便不妨加以注意,我們還是小心點好。”怔了怔,唐康疑惑的道:
  “不會有什麼意外吧?”君惟明站起身來,靜靜的道:
  “希望不會,但我們卻須準備,觀在,曹敦力,你掠上屋梁隱伏,唐康,妮便坐在這裡等侯 一”抬頭看了看,君惟明又道:
  “我便上那廟頂殘破的瓦洞邊隱身。”說著,他催促著曹敦力先掠至粱上伏下了,然後拍了拍唐廢肩膀,沉聲道:
  “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唐康,莫以為往昔幾次的平靜無事而存僥倖,你多留意了!”
  有如輕煙一抹,君惟明也倏然射向屋頂坍破的瓦面上,這裡,只剩唐康獨自坐著,他還不大相信的在那兒頻頻搖頭。
  時間,在一片靜寂中緩緩過去了……
  遠處,有狗吠,有不知名的夜鳥在啼叫,有風聲橫掠,有野草竹林的簌簌顫動,這荒襯破廟的夜,好陰森淒涼。
  忽然
  一陣輕俏迅疾的步履聲由遠處隱隱傳來,間或挾雜著衣袂飄動聲與修篁雜草的掃擦聲,很快的向這座破廟之前移近。
  於是,一聲短促卻尖銳的呼哨突響又沉。
  同樣的,來人也撮唇發出一聲呼哨,緊接著,在廟牆坍塌的陰影裡奔出一名“大飛堂”的弟兄,他胡來人低聲問:
  “餘大把手?”那條黑影點頭,沉著嗓門道:
  “我是,這遭是誰來了?”這名大漢躬身道:
  “唐大把手和小的們一道來的……”來人籲了口氣,又回頭張望了一下,小心的道:
  “在裡面麼?”這名大漢恭謹的道:
  “在。”那人叮嚀道:
  “最近風聲很緊,你們放哨把風要多留點神!”
  大漢唯唯答應,來人一揮手,匆匆往廟堂中奔進。
  在黑漆一片的正殿中,唐康早巳等候著來人了,那人甫進來,唐廢已經看得清楚,他低聲招呼:
  “老餘,這邊!”
  稀疏的星光微映下,可以隱約看出來人是個四旬上下,黃皮寡瘦的中年人,他穿著一襲灰袍,而這襲灰袍罩在他那瘦削的身桿上卻顯得太也寬大了,有些輕飄飄的不著力。
  這人一張面孔冷板陰沉,細瞇眼,長鼻薄唇,左半邊臉頰上還布滿了不少細小黑褐色凹痕,他的唇角不住撇動著,右手上執著一根熟銅旱煙桿,煙袋鍋卻是白鋼的,有拳頭那大,垂掛在煙桿上的煙包也是一枚沉重閃亮的錘狀銅盒,只要是練家子,一看即知他這柄吞雲吐霧的玩意,真用在過癮的時候少,主要大約全當做是一件武器來使用了……。
  不錯,這入就正是潛入“鐵衛府”中,在“大飛幫”“墀壇”表面當管事,暗裡作內應的“大飛堂”十二位“大把手”之一“一道閃”余尚文!
  一聽到唐康的聲音,余尚文馬上奔了過來,唐康迎上,一把握著他的雙手,親熱的低笑道:
  “老餘,又***快半個月不見你了,怎麼樣,還痛快吧?””余尚唇角撇動著,冷板板的道,
  “痛快個鳥!就差一點和坐進大牢一個熊樣了!”吃吃笑了,唐康道:
  “為什麼?”哼了哼,,余尚道:
  “告訴你一個天大的消息,老唐,君公子果然沒有死!昨晚,他已經在‘鐵衛府’出現了!”唐康忍著笑道:
  “真的麼?”沒有自己預料中的驚異反應,,余尚不覺納悶的看了唐康一眼,他又沉沉的道:
  “當然是真的,這種事還能騙人哪?昨晚上君公子與另兩個同伴一起潛入府裡,目地大約是準備搭救關在‘血牢’中的‘紅豹’衣彪,但不知怎的卻破了牢沒有救人,衣彪他們一共十六個,事後卻死了一半 都是自絕及受的折磨太重而在當晚死掉的;雖是如此,昨晚‘鐵衛府’亦叫君公子幾個哦鬧了天翻地覆,傷亡狼藉,連‘白髮銀眉’官採與‘大飛幫’的幫主‘白虎’刁忌都帶了傷!”
  “這還不說,守在前府的一幹公子舊部近五百人也全在一夜間逃了個精光,不知所去,‘大飛幫’的‘五雷堂’堂主曹敦力也不曉得中了什麼邪跟著公子倒了邊,一道跑了,公子他們是今天早晨才突圍出府的,看情形,公子上次的遭難,只怕十有九成是童剛在背後搞的鬼了,要不,公子不會一出來便朝著他開刀!”歇了口氣,他又道:
  “昨晚上姓童的不在府裡,他到城外接人去了,但接的什麼人我卻尚未探聽出來……”
  唐康故意問道:
  “你的靠山老卓呢?”哦了一聲,,余尚皮笑肉不動的道:
  “你不問我還差點忘了提,老卓完蛋了,也是昨晚吃君公子擺平的,另外,他們‘大飛幫’的好手還叫君公子幾個一連幹掉好幾十,這一下子,‘大飛幫’精英盡失,元氣大喪,全在暗裡喊了天啦……”笑笑,唐康又道:
  “如此一來,你的後臺卓斯歸了陰,以後你的行動運轉不就跟著艱難了麼?””余尚唇角動了動,道:
  “目前來說,是的。”唐康小聲道:
  ‘你今晚出來危險麼?”淡淡一笑,,余尚道:
  “其實那一次溜出來也都得擔點風險,童剛對下面的人監視異常嚴密,只是,今晚上更緊得多……”唐康憂慮的道:
  “你回去後不會出紕漏吧?””余尚撇動著唇角,道:
  “我出來的時候編造了一個很好的藉口,我想不會出紕漏的,而且我平常十分小心謹慎,至少他們還未曾懷疑到我頭上來!”唐康籲了口氣,道:
  “這樣最好,你不知道,老餘,自從你和湯根壽兩個人潛進‘鐵衛府’臥底之後,大伙兒整日價全替你們捏著把冷汗……”撫了撫灰袍的前襟,,余尚低沉的道:
  “沒什麼,我兩人全能見機行事,會自己照應自己。”抬頭朝君惟明伏著的瓦窟窿那邊看了看,唐康道:
  “老餘,我有件事要告訴你。”擺了擺旱煙桿,,余尚道:
  “什麼事?”唐康神秘的一笑,道:
  “說出來後,包管你大吃一驚!””余尚懶洋洋的道:
  “我可不是這麼容易吃驚的人,你說吧,老唐,看看是什麼大不了的消息?天開了,地枯了?抑是泰山上多疊了一座黃山?”唐康低聲笑了,道:
  “你不要耍***嘴皮子,我便告訴了你吧,老餘,如你所說,君公子他老人家是沒有死!”“噗嗤”笑了出來,,余尚道:
  “我就知道你他舅子的編不出句正經話來,君公子沒有死的消息我在昨晚就知道了,方才還是我告訴你曉得的,如今你又說出來給我聽,莫不成叫我果真吃上一驚?驚異你腦袋裡灌滿黃尿了?”湊近了點,唐康壓著嗓門道:
  “君公子沒有死,而且,他就在這裡,在我們頭頂的瓦面上伏著!”
  猛的張大了口,睜圓了眼,,余尚愣愣的看著唐康,連他習慣性的撇動唇角也忘記了!
  陰暗中,唐康的一口白牙閃泛著微微的磁光。他愕然道:
  “你,老唐,不是騙我吧?”唐康悄聲道:
  “我騙你我就是你養的!”連忙抬頭張望,,余尚急切的道:
  “怪了,公子躲到上頭去幹什麼?老唐,你還不快將公子請下來,也好容我拜見一番哪!”一捻虯髯,唐康道:
  “我還道你真是沉得住氣呢,卻不知也和我們是一個鳥樣,看你急得就好象尿要撒到褲襠裡似的!”輕推著唐唐康余文忙道:
  “快點嘛,老唐,你賣的什麼關子嘛?我要謁見公子一下,可有好多日子未曾看著他老人家了!”於是,唐康抬起頭來,朝著君惟明隱身的瓦面破口低呼:
  “公子,公子,,余尚來了,沒有什麼事情,下面一切都很平靜,老餘就叩見你老呢……”在那屋頂的破口邊,君惟明露出半張臉來,輕沉的向下招呼:
  “是是余尚麼?”踏前一步,,余尚上身仰起,雙手抱拳,恭敬的道:
  “是我,公子,公子,你老……好麼?”瓦面上,君惟。明灑逸的笑了,他道:
  “好得很,尚文,托你福了。””余尚又是驚喜,又是興奮的道:
  “公子,你可讓我們記掛慘了,我們大伙兒全以為今生今世再也無緣重睹音容,恭聆教訓了……公子,真是天可憐見啊……”吃吃笑了,君惟明道:
  “你先別激動,尚文,多謝你們各位如此看重於我,我這就下來與你好好聊上一聊 ”
  但是,就在君惟明語音還留著一個尾韻,就在他的身形剛剛移動了一點的瞬息,破廟外面,一聲令人毛髮悚然的慘號已劃過寒夜的冰冷空氣,那麼顫生生的傳了進來!
  荒山、寂晚、古廟,這情景已夠恐怖陰森的了,再突然加上這聲慘叫,就好象一只魔手驟而抓住了人的心臟,一柄尖錐驀地刺破了人的耳膜,猛古丁裡,大夥幾乎連血液也也下凝凍了!
  君惟明的反應快速無比,他立即伏身不動,同時低促的叱道:
  ““余尚伏下,唐庚到殿門看動靜,但切記莫露身形!”
  兩人的行動也是夠穩練利落的了,余尚文馬上伏到香案之旁,唐康則一個箭步衝到廟門一側,屏著氣,仔細的朝廟外搜視。
  忽然,又是一聲尖嚎傳來,這聲尖嚎卻比較短促,揚起即沉,卻帶著一縷痛苦的呻吟及喘息餘音,逐漸寂然。
  咬牙切齒的朝外面搜尋著什麼,唐康的一雙眼全紅了,他又急又怒的四周察看,但是,夜色太濃,竹林太密,除了在黑暗中隱約地形輪廓,唐康是任什麼也沒有察覺……
  夜風如泣如嘯的吹拂著,竹林子在嘩嘩的搖動,周遭寂寂,破廟幽幽,充斥在空氣中的是一片沉靜,沒有一點異樣,沒有一點徵兆,一切全如先前,就好象那兩聲慘叫根本就未曾發生過一樣!
  額上有隱隱的冷汗泌出,青筋暴起,唐康嗔目一再查看,傾耳一再聆聽,除了風聲竹響,就只有他自己沉重的呼吸聲。
  這時
  那兩名早先埋伏在殿側的大漢亦已悄然靠近,其中一個蹙著嗓子道:
  “大把手,可要我們出去看看?”一挫牙,唐康低吼道:
  “誰叫你們過來的?混帳王八蛋!記住,今晚上這場仗沒有你們的份,情況似是十分險惡,你們給我好生藏著,沒有吩咐不准現身,好了,還不快快給我滾回原來的地方?”
  這兩個“大飛堂”的弟兄不敢多吭,馬上乖乖的又朝各自原來守伏的所在竄了回去,而就在他們甫始竄回的一剎,廟牆左邊,又有一聲發自人類嗓門的悶吭窒息聲突然響起:
  “嗷 唔!”冷汗沿頰滾落,唐康在心中艱澀的念:
  “第三個了……天……第三個了……”
  香案旁,旁,余也聽得清晰,他呼吸急促,驚怒交加,不覺微微長起身來,細瞇眼睜得象要吃人!
  屋頂破口邊,君惟明冷冷的道:
  “伏下去!”!”余仰起頭痛苦的道:
  “公子……他們正在宰豬一樣一個個做掉我們的人……我們就全挨著麼?”君惟明毫無一點感情的道:
  “敵暗我明,貿然衝出去定會遭到極大損傷,傷,余,你忍耐一下,用不了多久,我們即可撈本!”!”余只得又伏身下去,但他仍然咬著牙道:
  “我要剝了那些龜孫的皮……”瓦面上,君惟明並末閒著,他目光炯然四顧,半晌,低促的往下發話:
  “尚文,我們已被人家包圍了,對方來的人不少,我已經看見有幾十條黑影在這座破廟的四周極快閃動!”!”余震了震,急道:
  “公子,看得出是什麼路數的麼?”君惟明靜默一下道:
  “不甚真切,但我想,除了童剛的那批爪牙,該不會有別人了!”余尚文面色蒼白,冷汗涔涔的道:
  “如此說來,公子……莫非是他們暗中綴著我來的?”上面,君惟明輕輕的道:
  “難說,但如今這個問題已並不重要了……”又悔又恨又驚又怒,余尚文搥著胸道:
  “該死,該死,我怎麼這樣糊塗,這般大意?”君惟明冷厲的叱道:
  “你給我住口!”
  正在此際
  冷淒淒,陰沉沉,黑黝黝的廟牆之外,一個暴烈而寡情的語聲己忽然揚起:
  “廟裡的朋友們聽著,你等如今已陷入我們的重重包圍之下了,要活命的,雙手抱頭給我走出來,我可以答應你們從輕發落,否則,只要逼得我們動手,你等一個個將屍骨難存,死無葬身之地了!”
  夜深人靜,加上這冷清陰森的環境,那人所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全清清楚楚又冷酷生硬的傳了過來,而隱約的,人們的鼻腔中便已經嗅到了血腥氣息,身上的肌肉也不覺繃緊了……
  這座破落的山神廟裡,並沒有任何反應,仍是一片死寂……
  稍待了一會,在外面發話的那人似是憤怒了,他的語氣變得更為粗暴,更為尖厲的道:
  “希望你們搞清楚,我們乃是在給妮們留下一條生路走,並不是對你們有所顧忌,若是等我們衝了進來,你一個個跪在地下就算叩破了頭也休想撿回一條狗命!”
  山神廟中,依舊毫無反應,靜悄悄的恍若死城 沉默裡,沉默里余尚文卻幾乎將一口鋼牙全咬碎了!
  廟外,黑暗的陰影內,那人突然又厲吼道:
  “余尚文,你還縮著你那顆狗頭裝什麼熊?大膽奸細,無恥奴才,竟然臥底臥到童爺手下來了!你自以為扮得巧,學得象,可以瞞人耳目?呸!就憑你這點道行還差得遠,姓餘的,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今夜事敗,看你還往哪裡逃,朝哪裡躲?是漢子的,你的乖乖滾出來受縛,免得爺們多費手腳!”
  殿門後,唐康氣得就險些將肺也炸了,但是,他沒有奉得君惟明的指示前,卻不敢輕舉妄動,只恨得喉結上下顫移,牙齒磨擦生響……
  余尚文卻反而比較鎮定下來,他陰沉沉的伏在香案旁毫無表示,一雙眼中的光芒,隱約裡全泛了紅。
  於是
  瓦面上,君惟明忽然出聲低語:
  “余尚文 ”立即仰頭,余尚文壓制著自己的情緒道:
  “公子,我在。”君惟明悄然道:
  “他們已經開始有人打主意想摸進來了,我發現幾條人影在後廟牆那邊伸頭伸腦;現在這樣,你到門邊回話,吸引他們的注意,叫唐康於一側暗處掩護你,隨時留心對方的突襲;若有人從殿門以外的地方往裡摸,全由我來打發,殿門正前方,則須妮們出力了,聽清楚了麼?”連連點頭,余尚文振奮的道:
  “聽清楚了!”
  說著,余尚文身形急閃,有如一溜輕煙般竄到了殿門旁邊唐康的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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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5-26 06:05 PM

第56章 血光寒刃

  耳邊風響,唐康迅速回頭,見是余尚文,他才釋然低聲道,“公子有指示了麼?”余尚文低促的道:
  “叫我回話引住他們,廟後,大約這些灰孫子準備朝裡撲了!”唐康哼了哼,道:
  “看他們喊媽吧!”余尚文一指那扇傾斜的門板,道:
  “老唐,你到門板後掩護我,對了,用你拿手的暗青子往狠處招呼!唐康點點頭道:
  “少不了這些王八蛋嘗的!”飛快伏到門板之後,唐康輕聲道:
  “行了,伙計!”陰沉沉的一笑,余尚文開口道:
  “外頭的朋友是誰?”廟牆外的暗影中,那先前發話的人馬上啟聲道:
  “你是余尚文?”余尚文心裡罵了一聲,冷冷的道:
  “我是‘大飛幫’‘墀壇’餘管事!”那人狂笑一聲,道,“你還管你個頭的事?余尚文,你做得好奸細,真叫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哪,你這欺瞞功夫到底也有拆穿的時候,現在你雙手抱頭,給我好生出來,免得爺們多費周章!”
  余尚文硬板板的道:
  “我犯了什麼罪,要雙手抱頭出來受你們的宰割?你們有何權如此放肆?設若各位看我姓餘的不順眼,不仿等到回府之後大家提出來講明,用這等手段橫加欺凌,姓餘的卻不甘服!”那人怒哼一聲,咆哮道:
  “余尚文,你還真***嘴硬吶!你犯了什麼罪?通敵、臥底,再加上叛上!你壓根就是個奸細,就是個對頭方面的爪牙!我們今夜來此,對你就有完全處置權,余尚文,不用狡賴了,你象個男人點,出來受縛吧!”余尚文沉默了一下,道:
  “你是誰?”那人暴笑一聲,厲烈的道:
  “‘大飛幫’‘寒松堂’堂主‘風火棍’班榮!”余尚文撇撇唇角,道:
  “原來是你!姓班的,你說我是奸細,有什麼憑證?”廟外,‘風火棍’班榮憤怒的道:
  “什麼憑證?你假造理由私自溜出,鬼鬼祟祟單獨來此荒村破廟,外面更有一幹江湖鼠輩為你放哨把風,而這些人又全非本府同道,你說,余尚文,這些事實加上以後會表示一個什麼意義?你進入本幫的資歷最淺,出身又可疑,種種切切,全指出你是什麼人物來了!”余尚文謹慎戒備著,一面抗聲道:
  “班榮,你這些理由全是牽強附會,欲加之罪!媽的,難道我就不可以自己溜達一下?我喜歡到這荒村破廟來想想事不行麼?至於外面那什麼把風放哨的人,我一概不認識,假如真有那些人,也定是你姓班的預先布下的陷阱來坑害我,簡直卑陋齷齪……”
  黑暗中,班榮厲叫道:
  “混帳東西,你休在爺們面前胡說八道,亂扯一通,今夜你罪證確鑿,無可遁逃,便是你再講得天花亂墜,爺們也不吃你這一套,非拿下回去嚴懲不可,到了那時,看你尚有什麼法子狡賴!”“呸”了一聲,余尚文大吼道:
  “班榮,你才是奸細,你才是對頭派進來臥底的角色!”班榮咆哮如雷,叱道:
  “好呀,大膽叛徒,你竟然反咬起我來了,好,好,我叫你咬,我看你怎麼誣栽於我 ”
  那個“我”字還在家森森的夜色中飄盪,驀地一聲淒厲慘叫已破空傳出,緊跟著,一條龐大的黑影被拋上半空,整個翻過廟頂,象一只沉重的麻袋包一殷猛烈摔落在正殿之前的空地上!
  這個突然的變化,不由將雙方全驚得一窒,而這一窒尚未過去,廟頂上又是兩聲悶吭揚起,只聽得一連串的重物滾動聲壓得瓦碎屑落,“撲通”“撲通”兩下子,再有兩條軀體跌下!
  嗯,這正是君惟明的傑作 那三個已挺了屍的軀體,全為暗中飛撲上了廟頂的敵方人物,當然,他們並沒有更進一步行動的機會,也僅僅是剛剛上了瓦面而已,就在他們腳步尚未站穩之際,君惟明的“銀絞鏈”已將這三個敵送了終!
  現在
  還有另一個身著灰衣的彪漢正往牆外竄,他本來也是想跟著躍上廟頂的,但是,他尚未曾來得及行動,他那三個同伴的遭遇卻嚇壞了他的心了,一轉身,這人亡命般飛撲向牆外。
  事情的經過只有一剎,那人方始躍到牆揣,廟頂上隱伏的君惟明早已觀得準確,他連眼皮子也不抬一下,抖手一塊沉重的瓦片已猛砸過去,竟有那種快法,風聲突起,那名正在逃命的灰衣人已狂號著從牆端往外翻躍,在一聲巨大的“蓬嗤”聲中,瓦片盡碎,而灰衣人的腦袋卻也盡碎了!
  於是
  跟著來的,是一片異樣的沉寂,以及,沉寂中的輕促腳步聲!
  片刻後。
  廟牆外,班榮驀的怪叫道:
  “好個陰毒奸刁的余尚文,我是說你怎生如此大膽妄為,原來你還有所倚持,後頭跟著人替你撐腰!余尚文,你睜開眼看著吧,今夜便是天皇老子幫你的忙你也難逃大限了!”余尚文冷森森的笑道:
  “秦檜也有三個好朋友,班榮,只準你帶了大批人馬前來以眾凌寡,難道我就不能有朋友幫忙?”班榮大吼道:
  “你接著了,余尚文,看你的朋友怎麼個幫忙法!”
  接在他的吼叫聲之後,幾乎是令人眩目神速的,火光立即紛紛閃光,一條條特製的粗麻浸油火繩便被點燃,有如漫空飛舞的火龍般,自這座山神廟的四周往裡拋進,頓時只見紅焰青光照耀生輝,火舌熊熊伸縮,黑暗的破廟周遭馬上便被這一段段燃燒中的火繩映得隱隱約約,影現物明暸……
  一聲暴叱,班榮在那邊叫:
  “衝!”
  二十多條人影揮舞著鬼頭刀,瘋虎一樣吶喊著撲向正殿而來,同一時間,另有六名大漢從頹牆上突飛掠穿越,廟後,左右兩側,亦跟著有六名身手矯健的人物急躍射入!
  門邊,余尚文低促的向門板後的唐康招呼:
  “來了,老唐!”
  說話中,以門板為掩護的唐康已候然雙手連揮,四枚拳大銀球電射迎敵,但是,這四枚銀球卻並非直接攻擊來人,它們飛到敵人頭頂之上,才猛然互撞破裂,然而,就在球膽互撞碎裂的瞬息,球體內暗裝的千百枚餵毒鋼針“噗嗤”一聲成為半弧形朝四下暴射,剎時只見蘭光如雨,強瀉急罩,甫始衝進廟牆的二十幾名灰衣大漢立刻響起一片鬼哭狼嚎,紛紛翻滾摔跌,在兵刃的脫手拋擲裡,二十幾個人全糾纏成了一團,沒有一個倖免!
  這時,那凌空撲來的六名大漢已經齊齊揚手,十二柄窄刃飛刀急射正殿,眨眼間,六個人全已揮舞著手中兵器衝了進來!
  這六個人,一式黑衣,胸繡黃龍,唔,全是“獨龍教”的人物呢,而六個人傢伙都是完全相同的 雙刃鍘刀!
  單足柱地,余尚文飛旋九步,他目光候寒,大喝道:‧“原來是‘獨龍教’的‘十二兇’!”
  這“十二兇”中的六個人“刷”的散開,散開之後猛然撲上,其中一個生著鷹鈞鼻的人物冷叱道:
  “姓餘的,你認命吧!”
  六柄雙刃鍘刀霍霍斬到,光影如電,余尚文的旱煙桿飛磕敲截,毫不示弱,此際,長笑一聲,唐康亦已從後突然撲上!
  六兇齊聲暴喝,馬上分出三個人去對付唐康,請康悍猛如虎,斜背身後的“錐頭斧”
  已挾著萬鈞之力當面迎擊!
  另一邊
  那分自幾個不同方向撲上來的六名大漢,也是一樣的黑衣,胸繡黃龍、手使雙刃鍘刀,“獨龍教”的“十二兇”全到齊啦!
  隱伏在瓦面的君惟明冷冷一笑,突然電射而起,一下子衝向首先撲進廟牆前的兩兇,那兩人驚喊著倉促分躍,雙刃鍘刀同時猛往君惟明揮斬!
  貼地暴進,雙刃鍘刀極險的自君惟明背上三分之處交相擦過,君惟明的“銀絞鏈”
  已倏抖如棒,“嗤”的插進了當面之敵的小腹內,另一個拼命壓刀下砍,君惟明抽鏈斜轉,當那柄鍘刀“ ”聲空砍入泥地中時,沾染著血跡的“銀絞鏈”已毒蛇一樣纏上了這人的脖頸,又猛力摔他出三丈之外!
  此刻,其他四個正想衝進正殿的十三兇中人物,睹狀之.下立時反朝這邊撲至,怒吼驚呼亂成一片!
  君惟明吃吃笑道:
  “別叫,孩子們,人人有份 ”
  他瘦削的軀體驀彈五丈,圍攻上的四兇立時分散躍開,四個人一起揮臂,唔,八柄窄刃飛刀已激射君惟明!
  身形在半空滾桶般“呼”“呼”急轉,君惟明的“銀絞鏈”閃電也似閃卷飛旋,叮噹輕響中,八柄飛刀全披他在剎那間以銀鏈纏住,又奮力往下抖出!
  四人不由吃驚非小,一聲叱喝,迅速分掠躲護,這時,君惟明的左手倏揚,金光猝現,四兇中的一個已狂號如泣,打著轉子連連翻倒!
  其他三個人的腳步尚未站穩,聞聲之下急急回視,而他們三個人的視線剛才投注到他們的同伴身上,三人中又有一個呻吟似的嘆了口氣,一個跟頭栽倒,他的天靈蓋上已深深插進一柄金叉!
  意念還末及閃進這倆剩下的仁兄腦子裡,君惟明的身形已凌空撲下,這兩人的雙刃鍘刀及時猛劈,君惟明卻貼著鍘刀的刀鋒淬然打了個空心滾,手起一鏈直貿其中一人的咽喉,不分先後,他的左手已暴出一掌,將僅存的另一個兜空劈得打了十幾個滾!
  山神廟的正殿中,忽然傳出一聲慘號,又一個十二兇的角色雙手摀著腦袋踉蹌奔出,一頭撞倒於地!
  同時
  余尚文也飛掠出殿,他的肩頭已一片血肉模糊,身後,一名十二兇的人物緊緊追擊!
  甫到院中,余尚文摔然翻身,旱煙桿狂風暴雨殷的反攻回去,正殿裡,可熱鬧了,除了唐康仍在擠戰三名對手外,曹敦力亦已敵住了另一個十二兇的朋友!
  拔回敵屍上的“斷腸叉”後,站到廟榴下的陰影裡,君惟明沉聲道:
  “尚文小心點,莫用險招,劃不來的……”余尚文奮力攻擊著,大聲道:
  “是的……”
  就象兩條幽靈,廟牆外,一個灰衣人偕同另一個身穿銀袍,滿頭白髮,獅鼻海口的魁偉老者悄然走了進來,那灰衣人頂著個斑頂大的大腦袋,一臉橫肉,形容煞是兇惡,他手中,執著一根鴨蛋粗細的六尺長的純鋼棍子!
  兩人走了進來之後,見了當前情景,俱不由吃了一驚,他們面面相覷,又疑惑的朝左右搜尋了一陣 卻忽略了正隱身在最近的簷角陰影下的君惟明!
  灰衣人乾咳了一聲,忐忑的道:
  “定掌門,情形好象有些不大對……怎的“十二兇’一朝面便吃對方擺平了一多半?
  就憑眼前這幾個小子的本事恐怕辦不到哪……”那銀袍老者皺了皺一雙濃密灰眉,低聲道:
  “老夫看,可能尚有什麼敵方高手隱憂一側,未曾現身……”灰衣人呆了呆,道:
  “可要搜一搜?”銀袍老者搖頭道:
  “不用,我們先壓住這裡的陣腳,只要能將這裡的幾個小輩制服,不怕那隱伏之人不出來!”,灰衣人點點頭,道:
  “好,就這麼辦……”說著,他朝殿裡一望,突然怪叫道:
  “好啊,曹敦力,真是踏破鐵鞍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原來你這大膽叛徒競就在此!”
  曹敦力在正殿中間與另一名“十二兇”的人物較鬥著,論單打獨鬥,他的功夫是比之他的對手沉厚多了,因此在攻殺進行裡,他顯得得心應手,遊刃有餘,聽到那灰衣人的叫嚷,他不由“呸”了一聲,邊打邊道:
  “斑榮,你用不著犯假虎威,拿著雞毛當令箭!‘叛徒’?誰是叛徒?老子不恥你們所行所為,懶得和你們同流合污,這也錯了?姓班的,不服氣你就上來試試,在那裡嚎你奶奶的什麼喪?”
  這灰衣人,正是“大飛幫”“寒松堂”的堂主“風火棍”班榮!他聞言之下,立時怒火上升,暴厲的道:
  “曹敦力,你貪生怕死,吃裡扒外,叛幫犯上,私通外;敵,尚不知罪受縛,反倒在這裡狂吠胡說一通?我看你今夜再往那裡逃去!”
  曹敦力手中一對金環在銳風呼嘯裡運轉得光芒耀眼,霍霍騰騰,逼得他的對手東奔西竄,狼狽不堪,這個“十二兇”中的角色眼前業已氣喘如牛,冷汗涔涔,只有招架之功,而無還手之力了!狠攻猛打著,曹敦力強硬的叫:
  “你就在那廂慢慢吆喝吧,姓班的,等老子收拾下這個雜種之後,再來一點一點的整治你……”
  “風火棍”班榮臉上的橫肉一扯,他悄然往前踏近了一步,一雙眼睜得有牛蛋般大,狂吼道:
  “叛逆賊子,你死到臨頭,竟尚敢如此驕橫霸道,就此一端,你的罪刑便得再加三成!”眼中殺氣頓熾,他又厲烈的道:
  “姓曹的,不用等了,我現在就來陪你玩上兩手!”曹敦力知道君惟明定然隱在一旁,是而他毫不惶恐,依然連連攻擊,越打越猛,邊譏誚的道:
  “好得很,班榮,莫要光練嘴皮子,就將你的狗頭伸過來挨著吧!”咆哮一聲,班榮一挽袍袖,回頭低促的道:
  “定掌門,與這叛徒較鬥的那位‘獨龍教’弟兄只怕支持不了多久啦,我得上去接他下來,這裡尚煩掌門多盯著點!”銀袍老者炯亮的雙目微閃,沉聲道:
  “堂主務須謹慎,切莫妄動無名,以免中了對方詭計!”班榮連連答應,道:
  “掌門放心,我自省得 ”
  說著,他大吼如雷,一個箭步便衝向殿中,六尺長的純鋼棍倏然揮了一道弧光,弧光猝現,根頭已似毒龍出洞般由弧心飛搗而至!
  滑步旋身,曹敦力左環猛拒那名“十二兇”的人物,右環微沉疾翻,“當”聲顫震中,班榮打了個轉子,而他本人卻斜退三步!
  冷冷一笑,班榮再次探棍攻上,邊狠毒的道:
  “不過如此,曹敦力!”連閃連攻,曹敦力改換了走馬燈般的游戰方法 如今他是力敵兩人了,金環掠舞下,他暴厲的道:
  “你也沒有什麼不得了,媽的,以少壓多,以眾凌寡,勝之不武,贏了更不見得光彩!”
  班榮的這根純鋼棍子,非但施展起來有如風湧雲盪,力逾萬鈞,而棍頭三寸以內更全是空心,內中暗藏一種見風即燃,含有毒質的“瑩光磷”。
  這“瑩光磷”可在執用人以掌猛拍棍底之際直噴而出,於突冗中傷敵奏效,是而班榮的這根純鋼棍子便有“風火棍”之稱,他自己在道上的稱號也就冠於此棍之上了!
  當然,班榮這桿傢伙的利害奧妙之處,曹敦力與他同事多年自是十分清楚,非但如此,甚至連班榮的武學底子,招式路數他也相當明白,不過,反過來說,班榮對他的了解亦就相同了……
  冷森森的陰笑著,班榮的“風火棍”揮霍掃劈,呼呼轟轟,挾斷山裂脾之勢,含搗獄掀鼎之威,一時只見棍影飛旋,參差戮點,情景好不驚人,再加上那名原來的“十二兇”中的人物在一側夾擊,場面就更形熱鬧了;現在,曹敦力已從方才的優勢逐漸轉進窘境!
  殿門附近
  “搏龍六絕”之首唐康,他與三名“十二兇”之戰也已進入了斷生死,分勝負的緊要關頭,如今,唐康身上已經掛了好幾處零碎彩,他的三名對手中,也有兩個受了皮肉之傷。
  院中,銀袍老者似是有些不耐煩了,他一拂袍袖,冷冷的道:
  “班堂主,老夫以為,該是到了立戰立決的時候了。”班榮奮力猛攻,大聲道:
  “好,我們這就將一幹姦徒蟊賊擺平!”曹敦力閃掠騰挪著,怪叫道:
  “媽的,一群不要臉的東西!”
  鼻孔中哼了一聲,站在外面的銀袍老人緩緩從他右手袍袖中抽出一柄長只尺半,晶瑩清澈而又鋒利無比的白象牙骨短劍來,他左手執劍,移動腳步,陰沉沉的道:
  “也罷,老天便早些給你們這些小輩了願”於是,他便待朝殿裡行去,而簷下陰影中,君惟明亦適時定出,她灑脫的一拂袖,笑吟吟的道:
  “大掌門,莫非你也要湊上去做個‘不要臉’麼?”銀袍老人悚然一驚立即回身站住,他雙目尖銳的注視著君惟明,綏緩又沉厲的道:
  “你是何人?”君惟明一笑道:
  “大掌門眼高於頂,自是不會知道我乃何人,不過,我卻曉得閣下是‘涼山派’的首腦,使短劍的名家,聲成震天的‘尺半魂’定深!”
  銀袍老人 “涼山派”的大掌門定琛,他鎮靜又冷漠曲看著君惟明,威嚴不懼的道:
  “多承抬舉,老夫果是定琛,但恕過老夫眼拙,卻不知尊駕乃是何方神聖?那路英才?”
  露出潔白的牙齒輕笑,君惟明揚揚袍袖上金絲縷繡的“斷腸花”,而“斷腸花”的花瓣便在周遭燃著的火繩的光芒下閃泛起一抹異彩來!
  君惟明淡淡的,道:
  “或者,這朵刺繡的花兒能使你老人家想起一點什麼來?”一下子象連全身血液都凝結了,定琛不禁頰由痙孿,心臟收縮,他鼻孔 合著,驚恐的道:
  “魔尊!”君惟明道:
  “不敢,在下君惟明。”這位“減山派”的掌門人長長吸了一口氣,強自壓制著心中的惶悚與驚駭,他緊張的道:
  “你……君惟明,你今夜為何在此?”君惟明做了個奇異的表情,柔聲道:
  “定大掌門,你不覺得你的這句話問得有些滑稽麼?你們今夜又是為何來此呢?”
  停了停,定琛道:
  “老夫等乃是受命跟蹤叛逆,繩之以法!”君惟明吃吃一笑道:
  “那麼,我卻是正好與各位相反,我要幫助我的朋友,打擊你們這批為虎作倀陰狠無義之徒!”心頭狂跳,定琛遲疑的道:
  “君惟明,老夫有個建議……”笑笑,君惟明道:
  “我這廂洗耳恭聽了。”似乎這個建議有些不好出口,定琛猶豫了一下,方才吶吶的道:
  “君惟明,聞說你武功絕世,勇冠天下,當然比起老夫這點雕蟲小技來,乃是高明得太多了,老夫自知所學有限,是而便與你動手也不見有趣,若是你真想盡興,何妨錯開今夜眼前,另行約定一個時間地點,待老夫替你請到可做一搏的對手時,再徹底印證一下?”君惟明幾乎就笑出聲來,他忍住了,故作訝然的問:
  “大掌門的意思是不是說,今天晚上我和你不必動武另外再約個時間、地方,好生了斷?”白蕭蕭的腦袋急點,定琛殷切的道:
  “老夫正是此意……”看了看正在殿堂與院子裡拼鬥得激烈無比的一幹人,君惟明皺了皺眉,似笑非笑的道:
  “而大掌門恐怕還有半截心意沒有說出來吧?”定琛愕然道:
  “你是指 ”君惟明笑著道:
  “大掌門沒有說出來的話是這樣的,你們今夜力量不足,並無勝算把握,是而便欲誘使我在一點英雄感的作祟下,放過眼前的大好良機,給你們空間喘息,並回去多約好手,嚴密準備,在另一個約鬥之期來到時,可以好好的收拾我,是麼?”
  當然,君惟明說得不錯,但定琛卻怎好承認?他唇角抽搐著,全身爆熱的急忙辯道:
  “君惟明,你是想岔了,高手相鬥,必須棋逢放手,將遇良材,始為稱強鬥勝之道,若是雙方力量太過懸殊,便是勝了又有什麼意義呢?”君惟明忽然狂笑一聲,道:
  “定琛,可笑你這個老殺才竟然迷了心,暈了頭。用這種三歲稚童玩的把戲矇混起姓君的來!你知道我們今夜相遇於此是個什麼形勢麼?我告訴你,這乃是個並不存,不互容,有敵無我,有我無敵的形勢!我們彼此之間是死敵、是強仇、是冤家,一方不滅,永無寧日,定琛,就是如此了!”臉色候轉狠毒,君惟明又冷酷的道:
  “我們不是在研究武功,不是在印證所學,定琛,我是在向爾等索仇,向爾等復仇!
  這其中沒有寬容、沒有僥倖、更沒有延緩,我們是那裡遇上那裡算,而且,勢必濺血!
  奪命!”
  驚恐交集中,定琛又惱羞成怒的叫:
  “何物君惟明,好個囂張放肆的狂夫,老夫只不過先禮後兵而已,你卻以為老夫畏怯於你麼?”君惟明冷冷一笑道:
  “既不畏怯,乃是最好不過,定琛,你‘涼山派’助紂為虐,見利忘義,為童剛做幫兇,我想,你們必有這做幫兇的本錢,現在你這老匹夫就不妨將這本錢抖出來給我看?”
  定探不覺退了一步,色厲內徑的吼道:
  “君惟明,你是欺人太甚!”君惟明哼了哼,道:
  “欺人太甚麼?立即你這暈庸老狗便將知道我君惟明宰起人來卻要更甚呢!”定琛一咬牙,道:
  “狂夫,不管勝負誰屬,實力如何,老夫卻也不會吃你那一點虛名嚇倒,你敲鉛算盤了!”
  君惟明無聲的一笑,逼前半步,道:
  “我並無虛名,定琛,只是我比較不知天高地厚罷了;你老人家聲威喧赫,想是不會在乎我這後生小輩的 他一抖手,握在掌中細長的“銀絞鏈”便重吊下來,夜色裡,銀光閃閃,隨風輕搖……
  一見君惟明這條退瑰奪命的玩意兒現了出來,定琛馬上便全身發冷,吼頸窩的毛髮也不由悚然倒立,他又退了一步,左手精亮鋒利的短劍微微斜舉,在全神戒備中,這位“涼山派”的掌門人嗓音有些發顫的道:
  “四十餘年江湖風雲,君惟明,老夫懼過誰來?你這陣仗亦並無驚人之處……”君惟明伸出舌尖舐舐上唇道:
  “當然,嗯,當然……”他頓了頓,似乎亦不急著動手,目光在對方的短劍上停留了一下,他又笑迷迷的道:
  “好劍,定深,這玩意可叫‘龍舌’?”定琛咽了口唾沫故作鎮靜的道:
  “是又如何?”君惟明朗然道,
  “我在想,這玩意將來放在我的書桌上裁紙,全是一件十分合用又有紀念性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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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5-26 06:06 PM

第57章 劍幻鏈毒

  額頭上青筋暴起,定琛氣怒攻心的大吼:
  “你是做夢,君惟明!”抿抿唇,君惟明笑道:
  “不過,我也常常曾使夢境變為現實!”定琛滿口牙齒咬得格格作響,咆哮道:
  “胡言狂夫,你出手吧!”不朝前走,君惟明反往後退,他恬靜的道:
  “是麼?大掌門,你可得防著了!”
  突然間 快得就宛如一道遠古的流光射向永恆,君惟明的身形已到了定琛右側,而他的“銀絞鏈”,也怪蛇似的纏向定琛脖頸!
  斷叱一聲,聲起未落,定琛已猝出三步,他好快的動坐,反手間“龍舌短劍”暴刺君惟明咽喉,右手翻飛,一枚八角形的、尾端綴連著細皮牛索的,“流星錘”也同時撞向敵人胸口!
  橫翻空中,君惟明的“銀絞鏈”微沉倏抖,寒芒突現,他已虛空移出五尺,一面大笑道:
  “不錯,真不錯!”
  定琛虎吼一聲,劍錐齊上,剎那間已與君惟明戰成一團,打了個天暈地暗,難分難解!
  就在這邊的龍爭虎鬥裡,殿堂門旁,“搏龍六絕”的老大唐康已驀然喉頭窒吼著衝出兩步,他的肋下裂開一道長存半尺的傷口,而同一時間,他手中的“錐頭斧”已照頭劈翻了一名對手!
  那名“十二兇”中的角色甫始在鮮血及腦漿的並濺下栽倒,他的兩個同伴已怒吼著拼死攻上,兩柄雙刃鍘刀鋒利至極的交揮著猛斬唐康!
  “錐頭斧”急擋快攔,唐康已是全身汗透,他喘著氣,邊戰邊退的又過了七招,兩名對手中的一個突然怪叫如嘯,撲地滾進,雙刃鍘刀橫掃狂揮,狠毒無比,而另一個騰起半空,迎面罩來!
  “嗨叱!”
  唐康尖夾的暴喝,全身半曲著彈起,雙手執斧,在身體的猛烈伸展中倏給射向自半空撲來之敵!
  雙方全是用的險招,全是使得擠命打法,而結果幾乎是立即的一 就好象原本已是這樣了,上面那個“十二兇”的角色鍘刀揮落時碰上了唐康的“錐頭斧”,“當”的一聲反彈偏斜,刀尖卻一下子扎進了唐康肩頭,同時,唐康的斧端尖錐也不分先後的通進了他的小腹!
  慘嗥嘶雜著悶吭,半空中血雨灑濺,兩個人同時往下跌,滾地貼近的那名“十二兇”
  朋友卻大喝一聲,鍘刀如雷,急削唐康雙腿!
  在無比的痛苦裡,唐康神志仍末暈迷,金風襲來,他已自有驚覺,雙手握緊著的“錐頭斧”迅速往外猛撩,刀斧相接,火星與震響齊揚,唐康遭此碰撞之力,整個身軀不由鑰殿門外翻出!
  “狗操的!”
  那名“十二兇”中的凶漢絕不放鬆,嘴裡咒罵著,瘋狂一般揮刀緊追過來!
  “篷”聲悶響,唐康的龐大身軀跌落殿前階臺上,跟著又骨碌碌滾下了五級石階,他在那裡滾動著,那名追出來的仁兄便狂亂的用雙刃鍘刀步步逼趕,一次又一次的連續猛砍,“當”“當”“當”石屑雜著火星齊飛,深刻的刀痕,便跟在唐康翻動的身後一條又一條的留在石階上了,好險,好狠,間不容髮!
  滾下了石階,唐康突然抽搐了一下不再動彈,他的這個敵人見狀大喜,飛撲過來,也是兩手握刀,惡狠狠的朝著唐康腦袋猛砍下來!
  但是
  當鋒利的刀刃一閃而下的剎那,唐康靜臥的軀體卻驀地往裡翻滾貼上石階,“ 嗤”
  一聲,雙刃鍘刀便一下子落了空,結結實實的切進了泥土裡!
  那名凶漢尚未及搞清這是怎麼回事,上身隨著揮刀之勁往前一弓,就在他這一弓的瞬息,“括”聲震響,唐康已在翻滾的眨眼間奮臂揮斧,將這名敵人的胸腹整個斬開!
  “嗷……啊……”
  尖銳淒怖的慘號顫抖著出自那個殺人未遂,反被人殺的凶漢嘴裡,他丟了雙刃鍘刀,兩手摀著胸腹,踉踉蹌蹌的向前走出,指縫當中,血如泉湧,更有蠕動瘰 的內腑腸臟,在他手掌的擠壓下由傷口的裂隙中溢出!
  唐康雖是智、力並用,除掉了與他對手的三名強敵,卻也遍體鱗傷,氣虛力竭了,他躺在石階之下,混身浴血,喘息急劇,頭髮上,胡髯上,全沾染血絲,他大張著口呼吸,這那雙眼,也全變成赤紅的了……
  突然,又是“克嚓”一聲刺耳的骨骼碎裂悶響傳來,院中,與余尚文較鬥的那個“十二兇”人物也一頭翻跌倒地余尚文卻歪歪斜斜的向後退出,一屁股坐在當場!
  方才,他在經過一場苦鬥之後,終於用他的旱煙袋鋼鍋敲碎了他對手的頭顱,但是,他除了肩頭的傷勢之外,胸前更翻卷開一條尺許長的血口子,紅漓漓的,額蠕蠕的,甚至連胸骨也隱約可見了!
  同樣的大口喘息著,余尚文兩限眩迷,頭漲欲裂,他理住一口氣,側過臉來,聲嘶力竭的叫:
  “老……老唐……你……你還好麼?”躺在那裡,唐康虛弱的回答:
  “還好……我……的兒……這遭不會……死……啦……”
  這等節骨眼下,一聽唐康還在開玩笑,余尚文不禁有些啼笑皆非了,不過,他如今甚至連生氣的力量也沒有了,籲籲喘著,他道:
  “你……那三個……邪龜孫……全解決了……麼?”哼唧兩聲,唐康有氣無力的道:
  “通通……送他們上西天……啦……否則……老餘……”我還有……有這張嘴回你的……話?”余尚文合上眼喃喃的道;
  “這就好……老唐……現才……可以……閉上你的……鳥嘴了……”
  苦澀的漾起一抹笑意在唇角,唐康不再說話了,現在,他感到極度的疲乏,極度的朦朧,加上極度的暈沉,身子好象簸在海裡,浮浮蕩蕩的,骨架子也像全拆散了,沒有一丁點力氣,他只想好好睡上一覺,那怕一睡之後不再醒來……
  如今,在院子的這邊……
  君惟明與定琛的拼搏也已有了三十余招了,這位“涼山派”的掌門人果然有其成為掌門人的條件,非但武功精深詭異,反應之快,應變之急,更是非夷所思,千變萬化,連君惟明也不禁對他暗暗稱讚了,自從君惟明出道以來,能正正式式和他纏鬥上幾十招以上的對手,確實還真不多見呢……
  定琛不愧有“尺半魂”之稱,他的那柄“龍舌短劍”施展起來,不僅閃掣如電,吞吐似光,其穩,其狠、其準、其歹毒、其靈巧可以說爐火純青、難以比擬了,與他的外號正好相配,尺半劍揮取人魂魄,並不只是誇張。
  他乃真正具有這種修為的,再加上他那枚神出鬼沒的“流星錘”,湊在一起就越發威猛倍增,如虎添翼了……君惟明以其無可匹敵的絕頂藝業對付定琛,雖說仍不見得吃力,但也不太輕鬆,現在,三十余招倏忽已過,君惟明已經打算要儘快結束這場搏殺……
  激然三十劍飛刺君惟明,在君惟明的騰空翻滾裡,定琛右手“流星錘”又暴襲遠攻,有如一顆以極快速度橫空的藍天隕星,君惟明懸空的身軀突然一顫,“流星錘”稍差一線的掠過,而他的“銀絞鏈”尖嘯著反纏下來,幻出千百條閃亮的光影,空氣在激盪,氣流在波動,定琛已長射向後!
  君惟明如影隨形,閃電般跟上,定琛再次狂戮六十九劍,“流星錘”倏出倏收,一口氣攻擊了五十次!
  這一遭,君惟明不追不躲,“銀絞鏈”在他手中簡直已變成一條鐵臂,一條惡魔的獨角了,他猛往搶前,“銀絞鏈”又快又狠的飛擊猛抽,他的出手是如此準確,如此沉重、又如此暴烈,以致定琛的六十九劍與五十錘全被他在眨眼間 連串的震擊開去。
  速度之快,就宛如有一百零九個君惟明同時出現,同時揮動一百零九條“銀絞鏈”
  卻敵一般,詭異極了,也巧妙極了!
  定探暗叫不好,心腔狂跳,雙臂酸麻中傾力側掠,但是怪事發生了,君惟明仿佛在剎那間真的變成了魔鬼,他暴嘯出口,鬥然間他的身形閃旋,風號氣回中,頓時有數十條淡濛濛的白影出現,只見這些白影全是齊一動作,繞轉翻騰下,卻自數十個不同方向與角度猝圍猛襲!
  剎時眼花撩亂,目眩神迷,定琛狂吼著象瘋子一樣揮劍抖錘朝四周那些真幻不辯的白影擊去,著力處俱皆空無一物,在倉惶中,定琛已是心亂氣浮,用勁不均,他一連十幾次出手不中,身形也不免晃動搖移起來。
  就在此刻,“絲”的一聲銳響,君惟明的“銀絞鏈”已牢牢的纏上了定琛的脖頸!
  又似窒息,又似呻吟般怪叫一聲,這位“涼山派”的掌門人在劇烈的驚駭侵襲下,心一顫,手一軟,“嗆郎”脆響,他的“龍舌短劍”已落到地下!
  虛迷的喘息著,半晌,定琛神智稍稍恢復過來,他艱澀無比的睜眸凝望,老天,周遭空蕩蕩的,在已經微弱的火繩光芒映幻下,那裡有什麼幢幢白影?除了君惟明一個人冷然站立身側之外,就只有那條握在君惟明手中,纏繞在自家頸子上的、冰冷如毒蛇般的“銀絞鏈”了!
  兩人全沒有開口,定琛是在喘著,仿佛甫自一個恐怖的魔境中歸來,而君惟明卻在注意殿黨中僅存的那一撥拼鬥情形!
  驀地 一條身影長嚎著連滾帶翻摔了出來,拖扯著蠕動的肚腸,沉重落地之後略一抽搐已自不動,嗯,是那最後一名“十二兇”的角色,他是與班榮合攻曹敦力的。
  看這情形,曹敦力已經給他開了膛了!幾乎就在人們的視線尚未及那具“十二兇”
  之一的屍體上收回之際,殿堂內,曹效力已混身鮮血的狂衝出來,後面“風火棍”班榮銜尾緊迫!
  冷冷一哼,君惟明大吼道:
  “這邊來曹敦力!”
  一個踉蹌,曹敦力聞聲之下,有如在怒海沉舟前攀上了一根巨大浮木般的驚喜,他喉嚨裡低嗥著,拼命奔向君惟明身邊!後面,高舉“風火棍”的班榮正待加力追擊,猛一下發覺了眼前的情景,不由如遭雷殛般頓時呆在當地 右腿前方,左腿後撐,“風火棍”抬起作前劈之勢,就宛如僵木了一樣整個可笑的愣住了!
  瞅了血跡斑斑的曹敦力一眼,君惟明冷森的道:
  “傷得重麼?”上氣不接下氣的急喘著,曹敦力一張臉孔已黃中泛青,他伸著舌頭幫助透氣,好一陣,才結結巴巴的道:
  “不……不重……只是……是……背上挨了一……一刀……左肩……吃……姓班……
  的王……八蛋……使棍頭擦破了……”平靜的,君惟明道:
  “你到我後面歇著,其餘的事我來對付!”
  說著,他目光寒凜如刃般驟然投注向仍在呆愣著的班榮臉上,而這時,斑榮才有如惡夢初醒的一哆咳,吃力的將那擺了好久的可笑姿態恢復了正常!
  君惟明右手握著“銀絞鏈” 鏈子的那一端便纏繞在定琛的脖子上,那模樣,像牽著一條狗!
  這時他古怪的露齒一笑,道:
  “意外麼?班大堂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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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5-26 06:07 PM

第58章 因果分明

  心腔子猛的一抽搐,班榮一張橫肉滿生的面孔頓時就泛了青,他身上淌著冷汗,嘴巴裡又幹又苦,眼前這付情景,幾乎令他對自己的視覺發生了壞疑。
  但是,理智告訴他,這全是千真萬確的事實 他們這邊整個敗了,徹底的敗了,甚至連在他心目中不可一世的“涼山派”掌門人定琛也栽了跟頭 可不是麼,如今定琛不正被那白袍人使一根銀鏈子栓著?
  瞪著那雙豬泡眼,頰肉也在不停的額動,班榮一面竭力使自己鎮定,一邊艱辛的吞著唾沫:
  “這……這……是怎麼回子事?”君惟明聳聳肩,吃吃笑道:
  “這是說,班大黨主,你們吃癟了!”長長吸了口氣,班榮本能的退後一步,手上的“風火棍”也不由自主的斜橫胸前,他驚恐的看著君惟明,吶吶的道:
  “你……你又是誰?”君惟明抿抿唇,好整以暇的道:
  “你猜?”班榮一咬牙,硬著頭皮道:
  “不管你是誰,朋友,至少你須要弄清楚你正在做的什麼事……你可知道我們全是什麼來路?”君惟明笑了笑,道:
  “什麼來路?各位總不會是玉皇大帝從凌霄殿上派下凡來的天兵神將吧?”
  一股怒火突然升自班榮的心底,可是,當他目光瞥及仍然纏繞在定琛頸項間的那條銀絞鏈時,卻又一下子氣餒了,跟著背脊上全覺涼嗖嗖的,當然,他自已有多少能耐他比誰都明白,而他更知道定琛的功夫乃是大大超越於他的。
  眼前,連定琛都失了手,正吃人家像頭狗似的用鏈子拴著,人家的那份能耐就甭提啦?自己便是一千個不服,一萬個不甘,又濟得了什麼事?
  強自忍下這口氣,班榮猶想唬唬對方:
  “朋友,我勸你切莫躺這處混水……便老實告訴你,我們全是從長安鐵衛府來的人,鐵衛府,你總該聽說過吧?朋友你如若硬要和我們架梁,我看你還得多費心琢磨琢磨……”
  君惟明淡雅的道:
  “哦,原來你老兄是鐵衛府的人物?”班榮膽氣略壯,忙道:
  “正是,我們全為鐵衛府的魁首童剛爺效力!”
  鏈子緊緊纏住脖頸間的“涼山派”掌門人定琛,這時已是喘息過來,他在聽到班榮的說話之後,不由得心焦如焚又加上啼笑皆非,在他對班榮急切而驚惶的注視裡,已經連聲在替這位自作聰明的大堂主念佛了!
  君惟明微微合下眼簾,平靜的道:
  “鐵衛府和我的淵源太深長了……”驟聞此言,班榮也沒去細細體會對方話中的含意,卻立即喜形於色,如釋重負的哈哈笑道,“好傢伙,朋友你與鐵衛府竟然也是老交情了?太巧了,太巧了,  ,我就知道這只是一場誤會,幸虧我及早報了碼頭,要不,自家人不認得自家人,大水衝了龍王廟,這才叫人笑掉大牙呢?”說著,班榮將斜舉的“風火棍”放下,一面搓著胸口笑道:
  “朋友,真是好險,差點咱們又幹將起來了呢……雖說我與朋友你素末謀面,卻也可以斷言,朋友你一定是位大有來頭的人物!說不定與我們童剛童爺還是莫逆之交 。”
  君惟明絲毫不帶笑意的一點,道:
  “你是這樣想麼?”班榮像是暈了頭了,他得意的大笑道,“這是一定的,朋友,以你這等超絕身手,鐵衛府中,除了童爺能與你攀上淵源,別的人,夠份量麼?   ……”說著,他踏前一步,有幾分阿諛味道的涎著臉笑:
  “我說,呢,朋友,如今大伙兒即已明攀了道,說等於是一家人了,朋友……你,呢,可否將你手上的這條鏈子鬆開?你纏著的這位老兄,也是我們自己人,說起來,不一定朋友你也有個耳聞,他就是 。”君惟明冷冷的道:
  “我知道他是誰,‘涼山派’掌門人‘尺半魂’定琛,是麼?”班榮急急點頭還不忘記給君惟明扣上頂高帽子:
  “好眼力,朋友,好眼力!完全說對了,這位尊長正是‘涼山派’的掌門人定琛大掌門。”
  目光越過君惟明肩頭,班榮又惡狠狠的盯了那站在君惟明身後,神色微妙又似笑非笑的曹敦力一眼,他憤憤的道:
  “還有,朋友,躲在你身後的這廝乃是一個敗德忘祖,背叛同門的奸賊,今夜至此,我們也要將此人一併拿下帶回!”
  這時 。
  有如身陷絕境的定琛,不由暗裡長嘆,他為班榮的糊塗而跺足,更為班榮的懵懂而羞憤,到如今,班榮尚弄不清楚他是在和誰說話,班榮以為是同道的人,卻正是催命奪魂的閻羅網……。
  就在定琛又急又怒,又焦又恬的當兒,君惟明已開了腔,他斜晚了定琛一眼,笑吟吟的道:
  “大堂主,姓曹的是叛逆?”班榮忙道:
  “正是,一點也不錯!”君惟明一笑道:
  “你們要捉他回去?”一裂嘴,班榮陪笑道:
  “是的,呃,是的……。”君惟明籲了口氣,悠閒的道:
  “不可以。”呆了呆,班榮不禁張口結舌的道:
  “這……這是……怎麼說?”君惟明道:
  “因為我這麼說了。”班榮有些失措的道:
  “朋友,呃……這不大好,不大好吧?我們若是不能將這叛逆帶回,說起來,朋友你又怎生向童爺交待?”君惟明冷硬的道:
  “什麼童爺?連頭畜牲都不如!”
  像是猛然被人打了個嘴巴,班榮一下子退了兩步,他驚愕的瞪著君惟明,又是迷惑,又是惶悚:
  “你你你……你這是怎麼回事?”君惟明殘酷的一笑,道:
  “你想知道是怎麼回事麼?”微微側臉,君惟明毫無情感的道:
  “曹敦力,告訴他!”答應一聲,曹敦力大步踏上,皮笑肉不動的斜睨著呆若木雞的班榮,他先嘿嘿冷笑了幾聲,才陰陽怪氣的道:
  “老班,首先我告訴你,今夜你是撞正大板了!”班榮剎時面色褚紅,漲得有如豬肝一般,他急促的喘息著,厲吼道:
  “姓曹的,你且不要得意,人家末見得就會幫你 。”曹敦力吃吃笑了,道:
  “我的兒,你知道人家是誰?”一挫牙,班榮咆哮:
  “是誰?你說是誰?莫不成就是你的乾爹?”舐舐嘴唇,曹敦力慢條斯理的道:
  “嘿嘿,人家也是鐵衛府的,果然與姓童的那個雜種也有點瓜葛,這些,你全猜對了!”
  班榮驚疑不定,下意識中,卻也覺得情形有些不妙,他的“風火根”又斜舉當胸,忐忑戒備 。
  搖搖頭,曹敦力嘻嘻笑道:
  “老班,不用緊張,你那根打狗棍便是不舉也罷,舉起來也沒有個鳥用,人家若是報個名號也就能將你嚇癱了!”羞怒交集中,班榮色厲內荏的大吼:
  “姓曹的,你***少在這裡狐假虎成!這人是誰?他會是閻王老子?”曹敦力嘿嘿冷笑,道:
  “他麼,正是你們的死對頭,活冤家,‘魔尊’君惟明!”
  猛然間,班榮的腦袋都宛如炸了開來,他呻吟似的在喉間發出了一聲驚嗥,身子一個踉蹌便倒退出好幾步去,一剎那,臉也白了,唇也青了,軀體篩糠似的一陣強似一陣的顫抖著,險險乎乎手中那根“風火棍”就墜落地下!
  曹敦力唬了口氣,瞇著一雙眼道:
  “別慌,老朋友,別慌,摸摸看褲襠裡頭可已濕了?”君惟明微微笑著搖頭,道:
  “嘴巴不要太損 曹敦力,我們且看班大堂主準備如何,他大約已經有了腹案了吧?”
  有如泥塑木雕股愣在那裡的班榮,達時才驀的打了一個冷顫,宛如由一場可怕的惡夢中突然驚醒 但可憐生的,醒過來的現實景況,卻比那場惡夢更來得可怖,他瞪著眼,齜著牙,面部肌肉緊抽,胸膛在劇烈起伏著,甚至連喉嚨裡也乾燥得像掖了把沙在裡面,張張口,聲音全暗啞得蹙不出來了……
  君惟明安詳的瞧著他,道:
  “假如你受了傷,那就是曹敦力的不是了,他過於喧染了我的名號,不過,我並沒有騙你,是麼?我與鐵衛府確有極深的淵源 因為鐵衛府原本就是我創立的,這層淵源,能說泛泛?”他仰頭望向沉沉的夜色,又幽冷的道:
  “至於你說童剛認識我,這也沒有錯,設若不認識,我也不會道到他的暗算,今天,也就沒有這麼多的麻煩了。”露出一口潔白又整齊的牙齒,而這兩排牙齒在夜暗中微微閃泛著磁光,君惟明繼續低沉的道:
  “天下的事,只這有了一個開頭,以後的變化就誰也不能預料準了,當初,你們大飛幫在滇境充好漢,我在長安吃一方,大家河水井水互不相犯,誰也沾不著誰,誰也惹不著誰,但是,童剛這姦徒惡棍開始了他的陰謀行動,你們便也蒼蠅聞著腥似的趨附了過來,換句話說,你們大飛幫也就硬挺著脖子要和我姓君的幹了,這是一種不幸,對你們,對我,都是不幸……”
  幹巴巴的咽了口唾沫,班榮用力吸了口氣,總算掙出了幾句話來,他抖生生的道:
  “君惟明……你……你的確是……君惟明?”君惟明帶著三分煩倦意味的一笑,道:
  “如假包換?”接著,他又補充:
  “而且,我沒有死!”
  又是一哆咳,班榮握在“風火棍”上的十指關節因為用力過度也都泛了青白,他只覺得背脊發涼,心臟抽搐,呼吸亦是那般的滯重了,當然,他完全相信對面這身著白袍,形態雍容而冷沉的年青人就是君惟明。
  不光是因為他看見連大名鼎鼎的“涼山派”掌門人定琛都栽了跟鬥才肯相信,無論是人家那種神韻,氣度,舉止,言談,也都是已表明了,只有“魔尊”才能具有的特殊風采: 那是一種可以令人由內心深處感到震慴畏瑟的無形威儀,沒有人可以裝扮的出來,這是顯示自魂魄間,湧露於精神上的,除非你已到達這個修為,否則,便斷斷沒有這種隱冥中的力量!
  他不自覺的又退了兩步,這位“大飛幫”的“寒松堂”堂主,如今可以說鬥志全失了,非但鬥志全失,甚至連產生出的恐懼意識連他自己都覺得可悲,顫凜著,他驚惶的道:
  “君惟明……你要……知道……我是身不由主……受人差遣……我……我個人與你……
  並無恩怨……可言……”君惟明淡淡一笑,道:
  “是這樣麼?”班榮雞啄米似的連連點頭,慌亂的道:
  “天地良心……一點不假……一點不假……”君惟明抿抿嘴唇,深沉的道:
  “班榮,我們打開天窗說亮話,以你在‘大飛幫’的地位來說,已經不是盲目受人左右的小角色可比了,你也算是個高等嘍囉,所以,你的言行舉止多少包涵了你一個人的意志在內,假如你再用‘身不由主’四個字來做為你脫罪的遁詞,照道理講,就有些說不過去了。”班榮心驚膽額,氣急敗壞的忙叫:
  “君惟明,我說的全是真話……”君惟明冷冷一哼,叱道:
  “住嘴!”在班榮的噤若寒蟬裡,君惟明又道:
  “我也不和你多囉嗦,姓班的,如今你只有兩條路可走 。”班榮驚駭的,吶吶的道:
  “兩條路可走?……”君惟明森酷的道,
  “第一條路,由我點破你的丹田真氣,也就是廢去你的武功,自此以後,你便可退出江湖,更可退出‘大飛幫’,去做一個完完全全的世外人;第二條路,很簡單,姓班的 ”君惟明雙目寒光如刃,斷然道:
  “這第二條路你便只好傾你之力與我一拼,不過,我可以預告你,如著你想與我一拼,只怕你除了死亡之外別無選擇!”這時,曹敦力陰陽怪氣的插上了:
  “老朋友,你便一拼也罷,試試看名震天下的‘魔尊’那兩下子的份量到底實不實在……”班榮猛一哆嗦,又羞又怒的吼:
  “姓曹的,你犯不著在那裡幸災樂禍……”君惟明冷森的道:
  “班榮,不要吆喝,現在是你決定的時候了!”
  班榮的面色難看到了極點,握棍的雙手也不住的在痙攣,他眼神淒黯,身軀搖晃,就宛似立即便將癱瘓一樣,那種遲疑,那種驚惶,那種痛苦,叫人看在眼裡,也不禁替他難過……
  突然,被銀絞纏使脖頸,至今動彈不得的‘尺半魂’定琛竟幽幽的開了嘴。
  “班堂主……你還是認……了吧!”
  緩慢的,沉重而苦澀的將目光投注向定琛的臉孔上,班榮驚異的發覺,這位“涼山派”的掌門人竟然在這瞬息前後衰老至斯:那一頭白蕭蕭的發髯襯著面容上深皺的紋褶,視著那雙眸中難以言喻的悲戚與頹喪,形態竟是如此慘然,此時,定琛正愁鬱的凝視著班榮,默默搖頭 似一聲淒涼無告的嘆息。
  “嗆啷”一聲脆響,班榮雙手緊握著的“風火棍”墮落地下,他頰肉抽搐,唇角額抖,嗓音墮啞的道:
  “由你吧,君惟明,……”君惟明微微點頭,冷然道:
  “很好,識時務者為俊傑,你的選擇非常明智……”頓了頓,他又道:
  “而且,姓童的以及大飛幫那群魑魅,俱不值得你如此為他們賣命!”班榮淒苦的一笑,哺喃的道:
  “事到如今……我……我還有什麼好說的?”君惟明平靜的道:
  “你不後悔?”吱咬牙,班榮全身抖了抖:
  “我……我……欸,你叫我如何回答!”君惟明側轉頭望著曹敦力,低沉的道:
  “曹敦力,我們準備走了!”
  曹敦力怔了怔,他奇怪君惟明這時為何不趕快動手破除班榮武裝,卻反向他說些無關緊要的話做什麼?但是,就在曹敦力的意識尚未全然轉過腦際的一剎,一溜金芒已驟然閃射出君惟明的右腕袖口,快得有如鳴電,當人們的瞳仁中甫始覺得那抹光芒的湧現,班榮已“吭”的一聲,雙手摀著小腹翻倒,他就那樣蜷曲在那裡,寂然不動……
  吸了口冷氣,曹敦力臉色有些發白的道:
  “公於……他死了!”君惟明搖搖頭,道:
  “沒有死,只是閉過氣而已,最多半個時辰,他就會自行轉醒。”曹敦力舐舐唇,斜晚著班榮曲臥的軀體,吶吶的道:
  “他會自然轉醒?公子 ”君惟明籲了口氣,深沉的道:
  “當然,在他轉醒之後,他便會發覺他丹田裡的那口護身真氣也已散了,可能他尚會有一段月子的痛苦……”
  夜色如水,曹敦力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懍,他看看君惟碉,又瞧了瞧仍在君惟明銀絞鏈束縛之下的定琛,悄聲的,他道:
  “公子,呢,這姓定的……你待如何處置?”
  君惟明先不回答曹敦力的話,他以那雙澄澈而銳利的眼睛盯注著定琛,好一陣子,在定琛的垂首頹然中,君惟明始悠悠的道:
  “不做任何處置。”曹敦力吃了一驚,忙道:
  “什麼?公子,不做處置?”君惟明淡淡一笑,堅定的道:
  “是的。”
  說著,他握鏈的手腕一松,“絲”聲輕響,那根仿佛奪魂索般的銀絞鏈便靈蛇也似自定琛脖頸間退下,反纏回君惟明自家手上。
  有著無比的怔愕,更有著無比的激動,有著至極的迷惑,更有著至極的驚異,定琛有如痴了一樣愣僵僵的站在那裡,一時甚且連眼皮子全忘記眨動了,他怔生生的瞪著君惟明,半張著嘴巴,那一頭蕭蕭白髮,在夜風的吹拂下死自飄揚……
  良久……
  定琛猛然大大的一震,他踉蹌退後兩步,顫巍巍的指著君惟明:
  “你……你不殺我?”君惟明安靜的道:
  “為什麼要殺你?”定琛艱澀的咽了口唾沫又以一種情感極其錯雜的語言道:
  “你……你不折磨我?”君惟明聳聳肩,又道:
  “為什麼要折磨你?”“格登”一挫牙,定琛抖索索的咆哮:
  “君惟明,要殺要剮隨意,但……但你休想戲弄我!”君惟明冷冷一哼道:
  “我吃多了?我有這個胃口戲弄你?”一下子又呆了,好半晌,定琛方才衰弱的道;“那……你待如何?”君惟明伸了個懶腰,淡然道:
  “奇怪,天下如此之大,而腿又生在你自己身上,你尚不知道該如何麼?莫不成還要我教你?”定琛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吞了口唾沫,囁囁嚅嚅的道:
  “你……你是說……君惟明……你,你放我?”君惟明笑了笑,道:
  ‘難道說,尚要我背你老人家走麼?”用力晃了晃腦袋,定琛愕然注視著君惟明喃哺的道:
  “可是……君惟明你……你,為什麼對我如此開恩?”他雙頰的肌肉鬆弛的垂掛下來,像是夢囈般又道:
  “你是‘魔尊’……君惟明……與你的手段與心性來說……你自來是不肯饒恕你的敵人的……你慣於雙手染血……談笑奪命……你狠得離譜……但……但你卻放過了我……
  而我……我不是你的敵人麼?是你渴望生啖其肉,挫其骨而揚灰的敵人?”君惟明有些疲倦的一笑,懶懶的道:
  “你去吧!定琛,不要問我為什麼放過你,當然,這其中是有原因的。我想,這原因我不必在此時此地告訴你,你早晚也全知道的……”把玩著手中的銀絞鏈,君惟明在略一沉吟之後,又道:
  “大掌門,你須要記著一句話,‘種下什麼,便得什麼’,有人替你種下善因,眼前你便得著了善果,不過,希望你能持著這得來不易的善果早些離去,急流勇退,時尚末晚……大掌門,帶著你的門人子弟走吧,走得越快越好,越早越好,你不見長安的鐵衛府已血霧隱隱,赤雲漫漫?”
  “一場鬼哭神號的干戈即將興起?你忍心為了一個不值的目的,毫無的理想,變幻而可笑的原由把你門下那些年青可造的弟子全坑送進去?大掌門,你們原可呼吸自由自在的空氣,生活於淡泊恬適之中,又何苦非要眼睜睜的,跑來這裡拼命受殘?為了什麼?
  為了什麼呢?”
  有如金雷擊頂,定琛覺得頭腦鳴震,雙耳嗡嗡,連腑臟亦俱在翻騰不已,他喘息著,抖索著,大張著嘴,同時,心裡也在一遍又一遍的問著自己:
  “是的,為了什麼?我又為了什麼呢?……”君惟明語聲冰涼透澈的接著道:
  “早些走吧,定掌門,在即將來臨的殺戈里,在血肉橫飛的拼搏中,我不希望再看見你,以及你涼山門下的任何,個人……”
  定琛全身冰冷,宛似又掉進了雪潭之中,但是,這一剎那,他卻靈台明淨,心智澄朗,嘴唇 合著,他疲憊無力的呢喃:
  “我……是該回去了……該回去了……我們原不應該卷進這場是非來的……縱然是為了名利吧……那名利也本不屬於我們……何況……又是那麼的虛無縹緲!這是人家的事……我們無能再滲攪下去了……”
  深沉的凝視著這位萬念俱灰,又壯志全消的老人,君惟明緩慢而坦摯的道:
  “高興你能想到這些,定掌門,這人世間,值得留戀的事物正多,更且,你我之間,保持點和祥不比充滿了戾氣來得令人愉快麼?”那琛慘淡一笑,深痛的道:
  “多蒙不殺……君惟明,但我卻說不出對你是恩是仇,是喜是憎……”君惟明平靜的道:
  “這全在大掌門你的意念之中了,我並不計較。”定琛長長嘆息,道:
  “此刻,我可以去了?”微微躬身,君惟明灑逸的一笑道:
  “請便。”於是,定琛方待轉身,君惟明又叫住了他,同時俯腰拾起墮落地下的那柄鋒利短劍,親手交回定琛手上,君惟明輕聲道:
  “別忘了這個,定掌門,在這柄短劍的造詣上來說,我不得不承認你仍有獨到之處,不愧‘尺半魂’之稱!”
  唇角痙攣了一下,定琛黯然接過他這柄揚威多年,珍逾生命的“龍舌短劍”,短劍鋒刃上的寒光反映著他悽愴而衰老的面容,那種神情,便越發在悲涼中更帶著一絲兒孤寂了,他略一轉動劍柄,比哭還難看的笑了笑,啞著聲音道,“多謝了……君惟明。”君惟明柔和的,道:
  “不敢當。”
  猛然轉身,定琛以驚人的去勢騰躍而起,黑暗中有如一頭大鳥,眨眼間便已消失於遠處的沉黝裡……
  曹敦力望著定琛隱去的方向,喃喃的道:
  “這老小子,欸,也叫可憐……”君惟明籲了口氣,低沉的道:
  “不,曹敦力,他這才可慶。”曹敦力怔了怔,迷惑的道:
  “可慶?”君惟明點點頭,眉宇間浮起一層淡淡的抑鬱,他緩沉的道:
  “不錯,可慶。”曹敦力模不著頭腦的問:
  “姓定的落得這等下場,還不夠悲慘的?公子,何來可慶之有?”君惟明徐徐的道:
  “曹敦力,你以為定琛只是栽了一次跟鬥,損了一點威名就叫可憐了?不,這一點也不算什麼,若是等到他涼山一脈屍疊屍,血融血,死盡滅絕,無一生還之時,那才叫可伶呢!”君惟明雙目中光芒如刃,一閃又隱,凜烈的續道:
  “將他涼山一派的這場活動,與眼前定琛所遭受的屈辱比較一下,曹敦力,你便該知道敦重孰輕,那個時候的慘況,和如今的情形相比,定琛難道尚不值得慶幸麼?”
  “我可以斷言,定琛若非今日受挫而生醒悔之心,他遲早必將他及他的那幹門人,葬送進異日那一場無可避免的殺戈之中,盈盈血羶,全在今夕化解,曹敦力,涼山派一定是早積陰德了!”曹敦力頓時了悟,他連連點頭道:
  “正是如此,公子說的有理,說得有理,姓定的這老小子正該慶幸才是,呃,他確實應該慶幸!”曹敦力說到這裡,又忽道:
  “可是,定琛這廝會不會真的這麼開竅,拿碼子朝後轉?”君惟明笑笑道:
  “這卻不敢斷語,不過,以我的看法來說,如果定琛還稍微有點腦筋,他就應該早些離去的。”頓了頓,他又道:
  “今夜之事,假如是一個有自尊,有見識的人,便該一輩子也忘不了,曹敦力,你以為定琛是麼?”曹敦力慎重的道:
  “我看……他像是了……”
  踱開幾步,君惟明過去拾起自己用以破除班榮真氣的斷腸叉攏入袖中,而班榮,仍然暈迷如死!
  君惟明搖搖頭突然朗聲道:
  “‘大飛堂’若有弟兄隱伏於側,現在你們可以出來了!”
  君惟明的語聲清晰;字字高揚,在寒瑟的災空中向四周飄盪,片刻後,破廟中已有兩條人影飛竄而出;這兩人,嗯,便是先前受命不得莽動的那兩個大飛堂漢子!
  兩人甫一竄出,立即奔到君惟明跟前垂手聆示,君惟明目注二人,平和的道:
  “只剩下你們二位了?”這兩個“大飛堂”的弟兄神色悲戚,嗆啞著嗓子同聲回應:
  “公子,怕是如此了……”其中一個又傷痛的道:
  “這次跟隨公子與唐大把手來此的弟兄共是九人,七個派在外面放哨巡風,只有我們哥倆奉命守在廟裡,唐大把手又諭示非聞令傳,不得稍動……”輕喟一聲,君惟明道:
  “不怪你們,唐康也有他的道理,今夜這個場面,你們便是插手,恐怕也產生不了多大作用……”另一個,“大飛堂”的漢子咽聲道:
  ‘守候在外頭的七個弟兄……只怕全遭了那群魔鬼的毒手啦……”君惟明咬咬牙,道:
  “你們立即到四周去查看一遍,說不定情形並非像你們想像的那樣惡劣,或者仍有活口留下也不敢說……”
  這兩名“大飛堂”的弟兄立即答應一聲,匆匆回身奔出查看去了,這時,君惟明招呼過曹敦力,一起過去檢視那邊唐康及余尚文的傷勢。
  現在,唐康及余尚文二人全已暈迷過去,他們二人全是混身血跡斑斑,衣衫破碎,連髻發也都散亂披落,襯著他們臘白的面孔,低弱的呼吸,那等模洋叫人看人委實心裡酸楚……
  蹲下身子,君惟明伸手在兩人身上摸索半晌,終於給他找出了兩包金創藥來,於是,他丟了一包給曹敦力,兩人先匆匆忙忙的給唐康及余尚文敷藥止血,又各自撕下長袍裡挨為他們草草包妥了。
  然後,君惟明突然伸手在曹敦力胸前拍了一掌,這一掌不輕不重,曹敦力猝然熱血上湧,胸腔撞震,緊跟著又仿佛玄冰浸體般全身一寒,他一屁股坐倒地下,驚愕得了結結巴巴的道:
  “公子……呃……公子……怎麼……怎麼打起我來了?”君惟明站直身體,伸了個懶腰道:
  “沒有什麼,我只是一下子煩,不經意揮了揮手,可傷著你了?”連忙爬起來活動了一下,曹敦力忐忑的道:
  “還好,公子,像是沒有事……”君惟明淡淡一笑道:
  “那就最好。”
  此際,那兩名“大飛堂”的弟兄已匆匆的奔了回來,不用問,只要一看他們的形態,君惟明即已知道其他的七名“大飛堂”所屬必是兇多吉少了,籲了口氣,不待那兩人開口,他已沉聲道;
  “我們這邊 沒有活口了?”
  兩個牛高馬大的漢子全是一臉悲憤之色,他們哽咽著連連點頭,一時連話也答不上了……
  君惟明喟了一聲,又道:
  “坐騎還在麼?”兩人又是點頭,其中一個帶著哭音道:
  “回稟公子……坐騎沒少……守在那邊的一個弟兄……卻連腦袋全丟了……”君惟明冷冷的一指四周狼藉遍布的敵人屍體,道:
  “我們已經索回代價,二位,江湖中的日子原是如此,而我們能替那些被害的弟兄們做的事,也就只有這些了!”他沒有理會這兩名大漢的瑟縮神情,又斷然道:
  “你們兩人馬上去將坐騎牽來,我們要儘快護送你們的兩位大把手回去治傷,死去的我們無能為力,如今,就只有為活著的盡心了,記著,動作要快,我們隨即登程!”
  這兩個“大飛堂”的漢子不敢再多說什麼,兩人全抹著淚,卻又急急忙忙依照君惟明的吩咐辦事去了。
  曹效力自一側湊了上來,悄聲道:
  “公子,這兩個“大飛堂”的伙計,看情形似乎十分傷心……”君惟明冷冷的道:
  “當然,這也才更顯示出人家弟兄們之間的親切與團結來,那像你們‘大飛幫’和一群烏合之眾似的……”立刻脹紅了臉,曹敦力急辯道:
  “公子,我如今可不是‘大飛幫’的人了哇……”君惟明唇角勾動了一下,道:
  “我並非指你,乃是叫你知道你以前側身的那個幫會酸是個什麼邪門兒?”曹敦力乾笑半聲尷尬的道:
  “所以……呃,我看透了,這才棄暗投明,奔隨向你老這邊來啊……”君惟明笑了笑,道:
  “你之所以仍能活到今天,曹敦力,便因為你還有這麼一點長處 知道利害明白時勢!”打了個哈哈,曹敦力苦笑道;
  “還不是多虧公子點化引渡?呵呵呵……”
  君惟明沒有說什麼,目光卻緩緩流轉向周遭,而周遭橫屍遍處,血跡斑斑,那一具一具的屍體,有的突目裂唇,有的血肉模糊,有的四肢不全,有的支離破碎,橫七豎八的躺在那裡,夜如冰,風似泣,天空墨黑如漆,古廟幽幽,這情景,淒厲中更帶著那麼一股陰慘慘的恐怖味道。
  曹敦力低聲道:
  “不用掩埋他們了吧!”君惟明搖搖頭,道:
  “自會有人讓他們入士的,眼前,我們沒有功夫再去做這些……”正說到這裡,不遠處傳來人聲馬匹的嘶叫聲,緊跟著步履急促移向這邊,還加雜著人的叱喝與揚鞭聲響……
  曹敦力一笑道:
  “公子,他們牽馬來了。”君惟明低沉的道:
  “稍停我們要將唐康和余尚文扶上馬背,你我各自照應一個,小心點,別牽動了他們的傷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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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5-26 06:08 PM

第59章 鐵血知交

  山是座不高的山,但卻十分險峻,山上山下除了嶙峋嵯峨的怪石,便是生滿了一種密密的“鳳尾樹”了,這種“風尾樹”的枝葉特別濃茂青鬱,枝幹是灰白色加雜著褐斑點的,從下往上看,那些遍布的奇形怪狀岩石間便叫這種樹木給佔滿了,只有一條五尺寬的小道蜿蜒通上山去,這條小道勉可行馬,順著小道往上走,大約半個時辰不到便可抵達山頂。
  嗯,卻是意外的平坦呢,有的就地取用的巨石圍砌著靠南的大半塊地方,這圍砌著的巨石圍牆怕沒有丈多高,圍牆裡頭,則是一排排縱橫整齊的石造房屋,正對那座生鐵鑄造的大山門,是一片廣場,廣場上高高豎起一根旗鬥,飄在上面的是一面狹長杏黃旗,那種深黃的旗底上,什麼字也沒有,只精工繡縷著一只神駿威猛,雙翼展開,宛似就持脫旗凌霄的金睛黑羽巨鷹!
  這座山,叫“長度山”,這處地方,就是“大飛堂”的堂口所在了!
  有兩名“大飛堂”的弟兄前引著,君惟明等人自然一路順當的經過了那條上山小道,也毫無阻擋的通過了重重明樁暗卡,他們還只走到半路,已聽到漫山的鼓鈸連響,火箭信號亂飛,隱約中,只見人影閃晃奔忙,叫喚不停,就好似突然發生了什麼不得了的大事一樣!
  曹敦力騎在馬上,一面小心翼翼的扶抱著身前的余尚文,一邊探頭探腦,驚異的向四周環視著道:
  “咦?怎的這座山上驟然熱鬧起來了?這些朋友們就象小孩子看花燈似的又叫又跳,興奮得很哪……”前行的君惟明淡淡一笑,道:
  “大約因為我來了。”曹敦力恍悟的點點笑道:
  “啊,我幾乎忘了,‘大飛堂’對公子你老是尊祟愛戴得無以復加的,現在一看,果然如此,甚至比我想像中更進一層……”君惟明扶著座前的唐康,平靜的道:
  “這是用心換來的,曹敦力,你若用心待人,人也自會用心來對你,情感是由肺腑發出的,是麼?”曹敦力哈哈笑.了道:
  “公子,你這受人崇仰明名威,我算是見識了,我委實。料不到你老的聲望競已到達此等地步!”君惟明輕輕為唐康拂去頒上的一抹灰塵,淺笑道:
  “泛泛罷了!”
  這時,他們已經登臨山頂,隔著“大飛堂”的堂口沒有多遠了,那座恢宏的生鐵大寨門,已矗立在數百步之外!
  忽然,兩扇大鐵門,“呼隆隆”的分向左右推開,不待那幾個推門的黑衣大漢停止動作,門裡一大群人已潮水般奔了出來!
  前行的兩名“大飛堂”漢子目光一瞥,立即雙雙滾鞍下馬,兩個人同時回頭高聲叫道:
  “公子,當家的親迎了 ”
  君惟明飄身落地,將唐康交到那兩人手上,然後,他一拂袍袖,灑逸而穩重的迎了上去 。
  奔過來的那一大群人,約莫有四五十個,領在最前面的,是一位身材高大魁梧,強健如獅般的紅臉人物,他年約五旬有餘,雙眸巨大,精芒如電,隆淮海口,頷下蓄著一大把黑鬍子,再襯著他那一身黑袍,形態威猛驃悍無比,他的身旁,哈,則是暌違已久的君惟明舊屬 “雙面煞”舒雲,其他的人,便全是“大飛堂”裡有頭有臉的大小硬把子了!
  這位帶頭的紅臉人物,嗯,正是“大飛堂”的首領,江湖上出了名的狠角色,鐵漢子 “狂馬血刃”關九!
  隔著尚有十多步,關九已激動莫名的大叫著高舉雙臂奔了過來,君惟明也以同樣的熱情迎上,剎那間,關九已用力將君惟明緊緊摟住,他全身顫抖,黑胡箕張,淚下如雨中泣不成聲:
  “兄弟……兄弟啊……天有眼……你的……德厚……你果然還……活著……我……
  我這為兄的……以為……我們再也……見不著了……”
  君惟明也不禁有些鼻端酸楚,雙月濕潤,但他到底還忍得住未曾落下淚來,輕拍著關九肩頭,他傷感的道:
  “老哥……我們手足尚未同情白頭……我又……又怎舍先去?”關九在咽泣聲中又頓時含淚大笑,他緊樓著君惟明,沙著嗓子道:
  “說得對……說得對……你我兄弟交情尚未論夠……你怎能先走?何況……我這為兄的不去……你若先去……就更是不敬了……”君惟明輕輕一嘆,在喜悅中又帶著幾分歉疚:
  “老哥,這些日未見,你似乎蒼老憔悴多了……”一抹眼淚,關九埋怨道:
  “還不都是你這混球把我折騰的,你脫了險卻不儘快通知我,害我白擔了多天的心事,說起來,你就該打屁股!”二人互相鬆開,君惟明弓身道:
  “全乃我的不是,老哥,我不求解釋,但願受罰!”在君惟明肩膀上擂了一拳,關九興奮的大笑道:
  “還罰個鳥!兄弟,你回來,我已開心得想跳河了,那還忍心罰你?這些日子啊,你可不知我是怎生過的!”君惟明感動的道:
  “我已聽得唐康說過了,老哥,越是如此;我便越覺得老哥待我的情誼深重,也就更覺得我對不住老哥你……”關九哇哇大叫急道:
  “什麼對得住對不住?我們自家兄弟你還說這些客套話幹啥?你這不是成心要見我的外麼?”君惟明莊容抱拳道:
  “老哥,雲天之義,容我君惟明一謝!”連忙避開,關九吼道:
  “你再這麼婆婆媽媽的我可要揍你屁股了,兄弟,你我分什麼彼此?還有什麼謝不謝的?簡直是渾球!”微微一笑,君惟明道:
  “老哥,我只講 句話:‘生死道義’這四個字,你當之無愧!”關九長嘆一聲,卻欣慰無比的道:
  “兄弟,只這一句話,我就為你再拋一次腦袋也值得了,你總算明白我這為兄的待你是一片什麼心!”君惟明誠摯而坦率的,拉著關九的一雙大手道:
  “我這一生,老哥,至少未曾白來,我還有老哥你這麼一位異姓手足的關切與愛護,僅此一端,即已明證這人世間仍有溫暖存在!”深切的注視著君惟明,關九由衷的道:
  “兄弟,我們永遠站在你這一邊,不論於任何時地!”君惟明爽朗的道:
  “謝了,老哥!”
  這時一 。
  站在一側肅手恭候了老久的舒雲業已“撲通”一聲跪了下去,他雙目含淚,語聲哽咽的泣叫:
  “罪屬舒雲叩見公子 ”轉過身來,君惟明伸手扶起舒雲,柔聲道:
  “起來,舒雲,你並沒有什麼錯失。”舒雲抹著沾頭的淚水,抖索索的站起,自雙眸那層薄薄的,濕潤的晶幕中,他深切又激動的凝視著君惟明沙著嗓子,他道:
  “公子……全是我的疏忽大意,才累使公子遭到這等磨難……天幸公子化險為夷,平安出困……否則……我的罪孽可就永生不能消彌了……”君惟明拍拍他的肩頭低沉又親切的道:
  “我已說過,舒雲,不怪你,講句爽脆點的話,連我這樣不怕吃生米的人物全著了道,又那能埋怨你們?第一個疏忽大意的,不是你們,而是我自己,要責要怪,首先得從我來,怎麼說也不能弄到你們頭上……”顫著聲籲口氣,舒雲帶著淚又裂開了嘴:
  “公子……皇天保佑你老,大難不死,必有後福……”豁然一笑,君惟明豪壯的道:
  “好,小子,便討你一句好口彩!”跟著呵呵大笑,關九插上來道:”
  “得了得了,你們自己主從還客氣個啥勁?來人哪!”他環目四掃,接著大聲道:
  “快來拜見君公子!”
  於是,圍立四周的“大飛堂”那一幹得力人物熱切的歡呼一聲,紛紛過來向君惟明施開了大禮,忙得君惟明左挽右鐵,前拉後擋,口中一疊聲的客氣,好不容易才應付完了,額頭上不禁已見了汗!
  一把挽住了君惟明的膀子,關九笑道:
  “走吧,老弟,裡頭敘去!”君惟明急忙叫過了默立一邊老久的曹敦力來,匆匆為關九等人引見了一遍,他又悄聲道:
  “老哥,你可知道唐康和余傷文兩人全帶了彩?”雙目突瞪又斂,關九昂然道:
  “我知道。”君惟明左顧右盼,問道:
  “他們人呢?”關九淡然道:
  “已送進堂口診治去了。”往大寨門走著,君惟明一面歉意的道:
  “很對不住,老哥,我未能適時護住他們二位 。”關九搖搖頭肅穆的道:
  “不關緊,老弟,江湖中的日子就正是這樣,不去塊肉掉塊皮,還能算是響噹噹的漢子麼?”側首望著君惟明一笑,關九又爽利的道:
  “你也別放在心裡,老弟,大不了這筆帳算到姓童的頭上,到時候大家結一結也就是了。君惟明笑了笑,道:
  “你已知道我這一次出事,全是童剛這天殺的在搞鬼了”關九低沉的道:
  “今天凌晨,唐康的兩個人侍候著你那手下羅昆老弟先到了這裡,見面後,他業已將你這次出事的前因後果全說了個一明二白,其實,就算他不說,我也早就斷定了是童剛這王八羔子!”
  君惟明輕喟一聲道:
  “你說得對,就是他。”嘴巴砸了一下,關九嘆道,“真是‘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童剛這人……欸,看他那付模樣,若非罪證確鑿,誰也不敢相信他竟是如此一個衣冠禽獸!何況,他一向又與你交情深厚……”
  君惟明神色是淒厲又諷嘲的,幽然道:
  “邪惡狠毒的人,表面上往往是一本正經的……而他若非與我交情夠深,今天,他也無法坑得我如此之慘了……”關九有些遲疑的小聲道:
  “還有,老弟,你的妻與妹?”君惟明豁然笑道:
  “一對賤人!”關九舐舐唇,沉重的道:
  “你的意思?”君惟明冷冷的道:
  “老哥,你以為我還會有什麼其他的意思呢?”怔了怔,關九驚愕的道:
  “你,你真打算……打算將她們一併收拾了?”君惟明咬了咬牙,道:
  “不錯。”關九捻著鬍子,為難的道:
  “老弟,你聽我說,再怎麼講,她們總歸是婦道人家,不大明白道理,況且,一個是你末過門的妻子,一個又是你的嫡親胞妹,若是要對她們怎樣……你,你也下得了手?”
  君惟明雙眸如血,他的語聲有如利刃斬釘截鐵:
  “老哥,這一對無恥賤人的所作所為又何曾將我視為親人?他們又何嘗有一丁點血絲的顧惜及骨肉的情懷?她們造成我走向死亡,迫使我走向死亡,又眼睜睜的目注我走向死亡。”
  “這其中,她們沒有憐憫沒有悔恨,沒有悲切,甚至連羞慚之心也沒有,她們助紂為虐,亂倫殘親,老哥,這是人能做得出的麼?她們已不像人了,所以,我對她們也再沒有絲毫寬容及饒恕!”吞了口唾沫關九吶吶的,道:
  “但是,老弟……”君惟明平靜卻拗執的笑了笑,道:
  “如若你要憐惜誰,老哥,就請你憐惜我吧,真正受盡折磨,歷盡辛酸的受害者,便正是你如今挽著的這個人!”正挽著君惟明的手臂不禁顫動了一下,關九太急道:
  “老弟,我不說了……你的個性我很了解,我知道,當你決定某一件事,你就已將它淬成鐵似的不可折了……”腳步緩緩移動著,君惟明生澀的道:
  “抱歉,老哥……”關九苦笑一聲,道:
  “我不怪你……”
  現在,他們已經來到那扇巨大的鐵門之前,而鐵門裡,嗯,卻有一位年已花信,端莊秀麗的少婦正垂目肅立相候,這少婦一身淡素衣裙,脂粉不施,看上去在清雅之中越見明媚嫻淑;她的兩側,各有一名青衣小婢挽扶著,這一對小婢女,如今卻俱睜著兩只精靈的眼睛在朝君惟明眨呀眨的打量著呢!
  關九呵呵一笑,踏上兩步,大聲道:
  “娘子,快來見過我君老弟!”
  要知道,在江湖上的禮教來說,婦女見客大多是在大廳或內室之中,甚少有迎出在莊寨門外頭的,更何況還是一位已婚的幫派首領夫人?
  這除了來客有著極大的名望聲威以外,更要與主人有著無比深厚的交情才行,換句話說,此乃一種最為隆重的禮義表現,而且此一端,便已足可顯示出關九對君惟明的崇仰親切到何等地步了!
  卻也料不到關九有此一著,君惟明不覺大為感動,他連忙趕前一步,正待先行施禮,那少婦卻早已盈盈襝衽,語潤珠圓的開了口:
  “妾女舒婉貞見過君惟明立即長揖還禮,邊又是窘迫又是歉然的道:
  “罪過罪過,大嫂與關老哥百年嘉禮,愚弟我未能親到拜貿已是慚愧,今番遠來,正該先往內堂謁見大嫂才是,卻勞動大嫂移玉相候,豈不更令我這做弟弟的汗顏了!”
  舒婉貞站好身子,莊重又親切的微笑道:
  “君叔叔不用客氣,叔叔這次脫險歸來,還不知如何使我貝欣喜快慰呢,若非得訊太晚,九哥與我就該下山相迎叔叔了……”抱抱拳,君惟明道:
  “不敢,設若如此,就越發折煞我了。”呵呵大笑,關九在旁搓著手道:
  “老弟,你看我這渾家不賴吧?”君惟明誠心誠意的道:
  “大嫂可以說太好了,老哥,就見你這付德性,也不知前輩子敲破了多少木魚才修來的福份……”撫肚宏笑,關九得意非凡的道:
  “小子,這就叫做‘人不可貌相’了,大約你做夢也想不到為兄的我還有這麼一記絕招吧?”君惟明點點頭抿抿唇道:
  “一點不錯,老哥,見到大嫂,我才覺得以前是低估你了!”舒婉貞粉頰微酡,有些羞嗔的白了關九一眼,又落落大方的道:
  “君叔叔,別聽你那做哥哥的瞎嚼舌,他呀,只要一有人捧兩句,他連姓什麼全都會忘了……”關九忙叫道:
  “你別冤我,娘子,我 ”瞪了瞪關九,舒婉貞道:
  “九哥,天天念道著君叔叔,人家君叔叔來了,你就要人家站在門口聽你誇本事?”
  關九“哦”了一聲,猛一拍後腦瓜,笑道:
  “糊塗糊塗,老弟快往裡請,別待慢了你,回頭進房去:吃上老婆的家法!”舒婉貞是又羞又臊,她輕輕一跺:
  “九哥,你……你真是越說越不成話了!”
  於是,在一片哄笑聲中,君惟明已由關九夫婦伴隨著,前呼後擁的走進了第一排後屋中那間最為寬宏的大廳。
  這座廳堂頗為明淨敞亮,分兩排列著數十把虎皮交椅,在兩把虎皮交椅中間便擺置有一張黑漆桌幾,盡頭正央是一只特大的高背圈椅,頂上的橫粱懸掛著一方灰底金字匾額,上面鐵掛銀鉤殷的兩個大字:“凌霄!”
  此處,君惟明曾經來過多次,他曉得這座“凌霄廳”乃是“大飛堂”的主要議事待客之所,取名“凌霄”是表示“大飛展翼,凌霄騰揚”的意思,其內蘊之豪壯,不持言傳,亦可意會了。
  關九與君惟明略一推讓,關九也即不再客氣的坐上了正中間的高背圈椅,君惟明則在右首首座坐下,其他各人亦自紛紛尋著位子落了座,這時,關九的妻子舒婉貞卻沒有相陪,她告罪一聲,便待返回內室,就在她剛剛想離開的時候,君惟明突然站起,滿面含笑道:
  “大嫂尚請慢走一步一 ”舒婉貞轉過身來,有些迷憫的道:
  “君惟明徐緩的道:
  “不敢,我與大嫂初次見面,謹有一物相贈,不算見面禮,聊作為我對關老哥與大嫂請結良緣的一點祝賀。”舒婉貞輕輕“啊”了一聲,忙道:
  “這怎麼承受得起?君叔叔,我看免了也罷 ”坐在高背圈椅上的關九卻捻著胡梢子,老實不客氣的道:
  “不用推讓,娘子,君老弟的見面禮你還不收猶待收誰的?我方才還在納悶呢,這小子的禮物怎的遲遲尚不獻上!”舉座失笑中,舒婉貞也不由露齒佯嗔:
  “你看你,九哥,就沒見像你這樣厚臉皮的……”君惟明一探袍袖,取出一方三寸寬厚,通體晶瑩流燦,透紫亮潤的小盒子來,不說別的,先憑這方小盆子,業已是名貴珍品了,關九一見,不覺驚贊道:
  “好一個紫玉盒!”舒婉貞想說關九什麼,卻又咽了回去,僅僅笑著抿了抿唇,君惟明一看此情,即明白他這嫂子是識貨的行家了,手拈紫盒,他吃吃笑道:
  “老哥,你說這是個什麼質地的盒子?”關九忙道:
  “紫玉製的盒子,莫不成我說錯了?”君惟明笑了笑道:
  “大嫂,我想你一定知道此是何物吧!”舒婉貞正色道:
  “君叔叔,這大約是一種極為罕見的‘紫晶翠’雕琢成的盒子?”君惟明連連點頭,一伸拇指道:
  “說得對,大嫂,這的確是出自南海一座小小的珊瑚島上的特產,它叫‘紫晶翠’,普天之下,也只有那座小島上。才有得這種東西,而且為數極稀,據說,近十年來,那座小島上的‘紫晶翠’儲量業已完全叫人給採光了,大概全部的產品,猶裝不滿一只中長竹籃,易言之,天下所有的‘紫晶翠’也就是那麼一丁點而已!”在舉座的贊嘆聲中,關九不由咋舌道:
  “好傢伙,這麼名貴……”舒婉貞輕柔的道:
  “我認識這種珍品的原因,是因為我娘家有一只祖傳的‘紫晶翠’指環,那指環在我家中已是惜如拱壁,視同家寶,而它所佔的體積份量,只怕還沒有這方玉盒的一個角……”
  猛一拍手,關九大笑道:
  “好豪客!老弟,這玩意比黃金更值錢了!”君惟明淡淡一曬,道;“這‘紫晶翠’的價值,與黃金是一與百比,就是說,一兩‘紫晶翠’可以易換黃金百兩!”雙目盯在君惟明手中的‘紫晶翠’小盒上,關九忙道:
  “那麼,這小盒看上去怕沒有四五兩沉,也應該值得四五百兩黃金了,老弟,你可真叫大方哪!”微拂鬢角,舒婉貞小聲道:
  “九哥,你錯了,這方‘紫晶翠’盒,只怕不只四五兩的重量,這種珍品別看體積小,卻是最重不過……”關九好奇的道:
  “真的?”君惟明走到關九面前,將手中的翠盒交給他,邊笑道:
  “你自己掂掂份量,老哥。”
  伸手一接那方翠盒,關九不由低呼一聲,幾乎失手墜落於地,他急忙托好,上下掂了掂,看那沉甸甸的模樣,就好像他在拋舞著一把數十斤重的石鎖一般,還略帶三分吃力呢!
  君惟明笑道:
  “有多重?老哥。”口中嘖嘖稱奇,關九道,“好傢伙,別看這玩意小,至少也有兩三斤沉,我剛才還估量只有幾兩重呢……”
  微拂袍袖,君惟明道,
  “請老哥啟盒。”
  於是,關九睜大眼睛,小心翼翼的掀開了,這‘紫晶翠’雕磨成的小盒的盒蓋,喝,裡頭卻端端正正的嵌有一顆巨大的六角星形寶石,這顆寶石大小如一枚核桃,最特異的地方,是這顆寶石的色彩。
  它不是一種單獨的純光,而是幻閃著多種光華的異彩,藍的光芒有如澄澈的天空,紅的光芒宛似秋晚的霞照,青的光芒好像煞柔細的茵潤,綠的光芒好譬波森的湖水,而紫的如雲帶,黃的似鵝絨,白的如朝陽,這些光芒交疊著,旋射著,迷映著,繽紛奪目,鮮豔美麗,就仿佛一顆多的星辰彩自九霄降落在這方翠盆之中了!
  先時,有這方紫盒掩遮著,還瞧不見這顆星形寶石的異彩,如今啟開盒蓋,光華倏現,彩色幻閃中,幾乎連整座大廳,每張人臉,全映照得五顏六色了……
  一剎間,廳中的各個人 除了君惟明而外,可以說全為這稀世奇強震攝住了,沒有人說話,沒有人出聲,只有粗重的喘息聲在冰一雙雙驚愕又讚美的目光中飄移遊浮著,而那一雙雙的目光卻又似迷失在滿室閃旋的繽紛彩色裡了!
  好一陣子 。
  “叭”一聲輕響,關九閉上盒蓋,他微微磕上眼睛,讓一聲長長的呼吸自嘴裡籲出,同時,每個人也都像如夢初醒較大大的透了口氣。
  緩緩睜眼,關九看看君惟明,喃喃的道:
  “老弟……這……這是無價之寶啊……你怎……怎能送我?”君惟明一笑道:
  “不是送你,老哥,送你的只是這個‘紫晶翠’的盒子,盒子裡的寶石,乃是送給大嫂的!”此刻,舒婉貞也才透了口氣,她又驚又喜的道:
  “君叔叔……我很喜歡……但只怕承受不起,這東西,太貴重了……”明澈的眸子微微一閃,君惟明平靜的道:
  “天下任何奇珍異寶,和砂石泥土一樣,俱乃身外之物,它之所以貴重與否,只是人們給予它的評價罷了,看穿了,便不值一笑,而這兩件東西既然人們珍視於它,我們也同俗,大嫂,假如你與大哥認為尚堪珍藏,尚請笑納,也算就對你賢伉儷這段美滿姻緣的一點小小心意!”
  關九一拍大腿,安笑道,
  “收了收了,娘子,還不快向君老弟道謝!”橫了丈夫一眼,舒婉貞盈盈福道:
  “君叔叔,多謝厚賜。”
  這時,關九將手上翠盒交到乃妻手裡,低聲囑咐妥貼收藏,又特意加派了兩名手下“大把手”護送著舒婉貞主婢回到內堂去了。
  君惟明重新落坐,微笑道:
  “老哥,還滿意麼?”關九連連點頭,搓著手道:
  “滿意,滿意,滿意極了 哦,老弟,那顆寶石可有名字?”君惟明輕輕地道:
  “有,叫‘銀河之星’!”關九喃喃重複道:
  “好名字,好名字,‘銀河之星’‘銀河之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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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5-26 06:09 PM

第60章 戰雲彌眼

  “鳴鳳山”,”入雲台”,“上刀子莊”裡。
  在那座最為寬大恢宏的樓閣大廳裡,如今業已擠滿了人,靠在邊坐著剛由“長度山”
  “大飛堂”那邊趕回的君惟明,以及“大飛堂”瓢把子“狂馬血刃”關九,關九身後,則一字排開了他十二名“大把手”中的六名。
  左首,坐邊著“大寧河”金家的好漢們,以“大金龍”金魁為首,依次是“毒拐”
  金尤摩夫婦,“飛魑”金楚,“金蠍”金薇,其他如“肉劍”仇自春,“劈雷手”夏固,“青廟鬼”艾少長,“黃廟鬼”艾少福等人則全都肅手恭立於側。
  廳門兩旁,分左右站著“八手熬”岳安遠,“骷髏煞”焦二貴,“血鐲煞”洪大賢,“雙面煞”舒雲,“追日煞”穆厚,“焰龍”方青谷,以及方青谷的頭一號助手譚子多,“魚腸煞”羅昆則因劍傷末愈,正在莊裡養息中。
  另有一張太師椅擺在君惟明的右後方,嗯,曹敦力正似模似樣的坐在那裡齜牙微笑呢。
  此刻,“大金龍”金魁在說話:
  “……老夫一聽及尤摩回來辭述老弟你在鐵衛府未能同返的情形,就差點把顆心都驚得跳出腔子,本待不顧一切,傾力往援,尤摩卻又再三勸阻,聲言是你老弟所親自交待,老夫反覆琢磨,為了怕誤及老弟你的大事,也只好強自按捺下來。”
  “可是就這麼一天到晚心神不寧,坐立難安,老是憂慮著老弟你的安危,加上薇兒這丫頭整日象失了魂似的疑疑惚惚,眉頭深鎖,老夫就更是待不住了,如若不是老弟你日前又遣回一位關老弟的伙計返回再打了招呼,老夫說什麼也得下山去尋找你啦……”
  君惟明的目光不帶痕跡的輕輕掃了坐在對面的金薇一眼,而金薇卻是大大的窘迫與羞澀了,她想不到自己父親竟然就在這大庭廣眾之下,便把自己那種隱藏於心頭的感觸說了出來,這該多叫人尷尬哪。
  可是,臊是臊到了十分,卻又覺得心裡甜絲絲,臉上燙呼呼的,更對父親這種做法有一種微妙的感激與含蓄的好笑,她知道,自己固然是對君惟明產生了情愫,而自己的父親,又何嘗不打骨子裡看上了這個人才呢?而她父親的表示,倒好似比她自己更要來得露骨得多……。
  自然,君惟明不是楞頭青,人家“大金龍”的心意他又何嘗不知?但是,此情此景,便是自家有數,也只好在表面上裝裝糊塗了,他久經風浪,這等場面當然容易應付,在迅速看過金薇一眼後,跟著沉重的一笑道:
  “累及當家的令嬡如此為在下擔憂,實在令在下慚愧又加上不安,當時跟隨在下同去的羅昆因傷重流血太多,難經勞頓奔波之苦,是而無奈下只好冒險暫匿鐵衛府中,雖然明知此舉會帶給當家的及各兄台諸多懸慮,但勢態所逼,也別無選擇,關於這一點,在下還要特別提出請當家的及各位兄台包涵……”
  哈哈一笑,金魁道:
  “老弟你也太謙了,區區小事,又何來包涵恕宵之有?倒是老夫這丫頭卻幾乎連飯也吃不下了呢……”金薇一聽,自己老爹簡直越說越明暸,就差點把自己推向人家懷中,不由得雙頰飛丹,又差又急銷低叫:
  “爹……你老人家是怎麼了?”看了女兒一眼,金魁笑瞇瞇的道:
  “沒有怎麼呀,寶貝,爹只是把你這些天來的情形向君老弟描述一番罷了,嗯,難道說還是爹編造的?”
  就差點找一條地縫鑽將進去,金薇的一張俏臉蛋紅嫣欲滴,宛以一顆熟透了的蘋果一樣,她“嚶嚀”一聲,臊得猛的撲向她姑姑金麗背後,掩著臉再也不肯露出來了。
  滿廳裡起了一陣笑聲,金麗伸手拍了拍自己甥女,嬌笑道:
  “有什麼好害臊的?你爹可不是全講的真話?而且,這也是光明正大的事,沒什麼見不得人的……”傍坐的金尤摩也咧開大嘴道:
  “小姑奶奶,你姑姑說得對,就說你姑姑當年對俺那股子勁嗎,呵呵,還不是與你如今差不了多少?也不見有人笑她……”金麗頓時鉚眉倒豎,杏眼圓睜,她瞪著金尤摩道:
  “胖於,你不講話沒人將你當啞巴,這是什麼節骨眼上,有象你這等滿口胡柴的?”
  吸了口氣,金尤摩誠惶誠恐的道:
  “別生氣,別生氣,俺這廂閉上嘴便是……”
  廳中各人目睹這對歡喜冤家的唇來舌往,俱不由暗裡失笑,而也幸虧這樣,才將君惟明的尷尬處境掩飾過去,此刻,金魁乾咳一聲,威嚴的道:
  “尤摩,你和三妹不要吵……”接著,他又轉對君推明道:
  “老弟,在‘長度山’關九關兄那裡住了三天,可另有什麼新消息?”君惟明低沉的道:
  “沒有,對方那邊是一片死寂,未曾有什麼其他行動?”略 沉吟,金魁道:
  “那麼老弟之意,是否還與以前的決定一樣,正取長安,誅仇雪恨?”君惟明點點頭道:
  “毫無變異!”濃眉軒揚,金魁昂然道:
  “好極,而只要長安鐵衛府中的群醜一旦被殲,你其他地方的基業便是不用費力也可一一收復了,對方的首腦人物潰滅,那些散佈各地的小妖小怪根本犯不上打,他們也必然望風而逃!”君惟明靜靜的道:
  “所以打蛇打頭,擒賊擒王!”一邊,關九也插上兩句道:
  “誰欠的找誰,誰虧了誰償!”這時,金魁又撫著下頷,若有所思的道:
  “方才老弟你告訴老夫說,‘西疆二鼎’與他們的義子‘血鼎’方幼泉也一起到了長安替童剛助拳?”君惟明低聲道:
  “不錯。”想了想,金魁面色凝重的道:
  “老弟,這三個人確是勁敵!我們萬萬大意不得,他們的功夫,要比之包驤及官採等人來更為精絕,無論單打群鬥,都不是易與的!”君惟明淡淡一笑道:
  “在下已考慮到了這一點。”輕輕用右手扭按了幾下大指的骨節,君惟明又徐緩的道,
  “而且,在下尚知道,‘西疆二鼎’尤擅一種二人合力同展的武功,這種武功,叫做‘四臂抗天’,威力浩大,猛酷無比!”金魁頷首道:
  “是的,老夫也聽說過……”一直沒有開過口的“飛魑”金楚忽然冷幽幽的道:
  “不管他們是什麼三頭六臂,我們也和他們幹了,君公子,大哥,了不起舍卻這付臭皮霞。”君惟明動容道:
  “金兄好氣魄,對,正是如此!”關九立即道:
  “徒此全是肉做的,我就不信他們是鐵鑄骨,銅澆皮什麼鼎,什麼爐,也都一個熊樣!”金魁大笑道:
  “咱們壯志如虹,豪氣凌雲,只此一端,就必然叫對頭寒膽,君惟明安詳的一笑道:
  “當家的說得對,如今童剛那邊的情勢我們就不說了若指掌吧,也和如洞觀火一樣,大致都清楚,他們那邊的好手,除了童剛本人之外,就是‘西疆二鼎’,及‘血鼎’方幼泉,另有‘皮口袋’包驤,‘白髮銀眉’幫主‘白虎’刁忌,‘獨龍教’教主‘紫鬍子’凌欣這些人,以外再就是‘大飛幫’及獨龍教所屬的一幹硬把子,姓童的全部力量便如上述了……”
  金魁持重的道:
  “老弟,你回來後即己告訴老夫‘涼山派’可能撤走之事,不過,雖說‘尺半魂’定琛在你手裡栽了跟鬥,你是否能斷言他們必然肯退出這場是非?”君惟明考慮了一下道:
  “不敢斷言,但卻可臆測,以當時定琛的反應與表示來說,他似是應該毫無疑問的退去,可是,天下事多不盡如人意,當家的。除非他確已率眾退走。誰也不能作此明確答覆!”坐在君惟明背後的曹敦力啟口道:
  “公子,假如定老鬼還不退兵的話,他就真是無恥無行加上壽星公吊頸 嫌命長了!”君惟明笑笑沒有表示。金魁問道,
  “老弟,我們這邊的實力如何?”君惟明有條不紊的道,“老爺子全家有九位好手,在下這邊麼,在下本人聊充一名硬把子吧,所屬有七名過得去的角色,‘大飛堂’關老哥也率有三百名弟兄前來助陣,另加上他十二名‘大把手’中的六位,全部力量即是如此。”金魁忙道:
  “老弟,你手下的兄弟大約也近千人吧?”君惟明點點頭道:
  “不錯,這尚得算上前些天由田樸帶著自鐵衛府投過來的五百名弟兄……但是,這批人若要對付敵人的那些高手,恐怕還不行……”以若指著膝蓋,金魁低沉的道:
  “如此算來,老弟,在實力上我們是差了對方一頭了,到了時候我們這邊的硬把子就只好多承點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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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5-26 06:10 PM

第61章 剖心訴情

  君惟明長長籲了口氣,目光悠悠的投注在大廳正中那盞華麗吊燈上,他徐緩的道:
  “看情形,怕是要如此了。”金魁搓搓手,道:
  “何時展開攻殺?”君惟明露齒一笑,卻語聲如鐵!
  “三天之後,午夜出發,拂曉發動攻撲。”金魁用力點頭,道:
  “很好,老夫金家的人便向老弟討個頭功,輪第一陣!”“狂馬血刃”關九聞言之下,不由急道:
  “金當家的且請恕過我關九無禮,這頭一陣,似乎應該由我先上 ”金魁尚未及回話,君惟明已擺手笑道:
  “當家的,關老哥,二位且請勿爭,三日後之戰,乃是一場全面的干戈,不戰則已,只要一發動了,便沒有頭陣寓陣之分,那種拼搏,將起自四面八方,敵我均投入於漫天的血光刃影中了,因此,每一位的責任都是重要的,每一位的負擔只怕也就俱很沉重了……”
  金魁呵呵一笑,敲了敲腦門,道:
  “老弟果然說得有理,三天后那場仗,想起來可不正是如此?關兄,這樣一來,你我也就都不用爭了。”關九打了個哈哈,忙道:
  “可不是,到了那時大伙兒一道上,任誰也閒不著,任誰也轉不開,哪還有一場一陣的打法兒呢?呵呵……”君推明拂拂袍袖,正色道:
  “我別無他求,只願各位在雙方拼鬥展開之後善自保重。謹慎應敵,能將損傷減少至最小限度,也堪可使我心中的負荷略為輕削了……”金魁濃眉舒展,莊容道:
  “老弟,今日在坐諸君,有誰是置身於這場拼鬥中而稍有勉強的?”君惟明怔了怔,隨即會意道:
  “在下想,可能沒有吧?在下及在下所屬之人為此爭紛之主,自不勉強,關老哥與在下誼同手足,此次前來助拳,亦該不會有所為難……”關九急道:
  “完全是我們自己要來的,又那能一點沾上‘勉強’工字的邊?”金魁豪邁的大笑,道,
  “我金家眾人,更是心甘情原,豁上命也得替你效力 老弟,既是大家自願全力助你,你就甭再說客氣話了,將來若有什麼傷亡,也是各自認命,那一個埋怨那一個就遭雷擊!”一陣熱烈的回應聲昂然響起,群情俱同,君惟明不禁大受感動,他連連拱手,大聲道,
  “誠意敬謝,各位,我君惟明一輩子忘不了!”金魁等到大家激昂的情緒略為平靜下來之後,又問道:
  “還有最重要的一端,老弟,你的戰策可已決定?”君惟明頷首道:
  “只是大概而已,金當家,我們屆時將集中全為,分成四路攻撲鐵衛府,攻勢必須凌厲猛悍,務求一氣而破,這四路人馬的分配是,在下率領所屬好手及五百名弟兄由正面襲卷,關老哥領著他的兒郎從鐵衛府後牆攻殺進去,當家的你們九位則分成兩撥,各率在下其餘五百弟兄兩邊一邊二百五十餘人,分左右府牆越入,四路人馬合圍並進,全面集中朝府內衝殺 ”金魁連連點頭道:
  “很好,就是如此。”頓了頓,他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又道3“是了,老弟,那‘西疆二鼎’要不要決定一下由誰來專門對付?”君惟明笑道:
  “在下看不用,誰碰上誰侍候就是了,當然,必要時尚得相互照應,彼此支援!”
  說到這裡,他又放低了聲音:
  “不過,在這裡在下要特別請求各位一件事,這件事就是,無論在任何情形之下,童剛那姦徒惡賊必須留待在下親自了斷!”廳中諳人俱皆鴉雀無聲,一雙雙目光卻了解又同意的投注向君惟明臉上,君惟明苦笑一聲,續道,“另外,費湘湘及君琪這一雙賤人亦須如此,如若恰巧我未遇上她們,任何一個我方之人碰到了也必須立即通知我!”
  君惟明的眼睛接觸到金魁的眼睛,金魁微微點頭,於是,他依次逐人望去,每一個被他看著的人也都輕輕點下了頭……“
  君惟明抱拳四轉,大聲道;
  “再謝了!”金魁輕喟,低沉的道:
  “老弟,你就果真如此痛恨你那妻妹?”君惟明唇角抽搐了一下,他生澀的道:
  “當家的,如若你是在下,你恨麼?”金魁窒了一窒,尷尬的道;“這個……呃,當然,當然……”君惟明嘆了口氣,鬱迷的道:
  “在下也就是這樣了……”這時,後面的曹敦力俯身向前,在君惟明耳邊悄聲道:
  “公子,別忘了你老答允商瑜那妮子的事……”君惟明“哦”了一聲,又高聲道:
  “還有一事大家記著,‘獨龍教’‘四白龍’之首商吉不可殺他,因為其妹商瑜曾在鐵衛府中暗助於我,並曾透露了不少重要秘密,‘西疆二鼎’的事便是由商瑜告知於我的……”金魁大笑道:
  “到了時候,假如這商吉不識抬舉,硬要與我等硬拼的話,老夫便負責將他弄暈便了。”君惟明笑道:
  “若是如此,便也只好用這法子了……”關九一捻鬍子,皺眉道:
  “老弟,還有什麼人須要放水的麼?”君惟明輕聲道:
  “沒有了。”關九嘴裡“嘖”了一聲,又道:
  “希望這姓商的識抬舉,聽說,這小子是‘獨龍教’中除了教主凌鬍子之外的第一高手呢……””君惟明笑了笑,道:
  “我已叫他妹子商瑜先行加以疏導了,我想這人能混到今天的地步,該也不是白痴,他心底也應有點數的……”關九搖頭道:
  “但願象你說的這樣,老弟。”金魁笑著接口道:
  “他不開竅也沒關係,老夫包管給他通開!”君惟明用手在面頰上搓揉了一會,略微有些倦意的道:
  “現在,金當家的及各位是否尚有什麼高見?”廳中,沒有人再提出什麼,金魁環目四注,笑道:
  “老夫看,也就是這樣了,如若尚有什麼細節須要再行研討,可以在這幾天的時間裡隨時商議……”君惟明點了點頭,忽然側首道:
  “青谷。”靜立在大廳門邊的“焰龍”方青谷立即垂手向前,躬身道:
  “在。”君惟明唇角浮起一抹笑意,道:
  “我的那盒東西可隨時帶著?”方青谷神色一肅,恭謹的道:
  “回稟公子,一直未離左右,岳大哥更每日查視一遍。”君惟明頷首道:
  “很好,記住在今晚交給我。”方青谷凜然道:
  “是。”在方青谷退下之後,金魁不覺有些好奇的問:
  “老弟,是盒什麼東西哪?怎的這麼個慎重法?”君惟明談然一曬,若然其事的道:
  “說出來不值一曬,也只是在下主理鐵衛府之時的一些零碎玩意罷了……”金魁愕然道:
  “零碎玩意?”旁邊,蘭質慧心的金薇卻己猜到了君惟明所說的是些什麼東西了,她不可抑止全身痙孿了一下,面色微帶著白的悄聲道:
  “爹……君公子所說的那盒東西,是他的‘蓋眼笠’,‘黑羽箭’,以及九枚純金所製的‘斷腸花’……”
  任金魁也是一方的霸王,也是久經風浪的大豪,在驟聞這幾種天下有名的,代表著死亡的殘酷信物時,也亦禁不住暗暗心頭一跳,剎那間,他仿佛已看到血霧迷漫,慘號盈耳,黑色的勾魂紗飄揚了……
  長長籲了口氣,這位金家的魁首忍不住嘆息道:
  “好傢伙,老弟,這幾樣東西,都是你那力量與權威的象徵,多少年來,這幾件標記已是鐵和血的實質代表了……江湖中人,看見了你這樣信物,無疑是等於接受了屈服或死亡的宣告,你方才還說不值一曬,老弟,就算你太謙吧,卻也謙得太令人震驚啦……”
  君惟明神色深沉卻凜烈,雙眸中光芒似血,他徐緩的道:
  “就怕當家的及各位感覺不妥,是而在下不敢明言,但是,三天之後的血戰,當家的,在下只怕卻非要使用這幾樣物件不可了……”
  在滿廳的靜默裡,可以聽到人們粗重的喘息聲 宛如人人心口上俱有一種無形的壓力在擠迫著,那等緊張中隱帶驚栗的韻味,頓時便將廳內的空氣變為僵冷與沉窒,在人們的意識裡,好象覺得燈光也淒黯了,情景也幽澀了,連一張張人臉,也都那般白生生的成為木訥的了……
  當然,君惟明也察覺了大伙兒心理上的變化與表情上的志恿,於是,他首先爽朗大笑道:
  “諸君,其實並沒有使各位感到不安的理由,是麼?‘蓋眼笠’,‘黑羽箭’,以及‘斷腸花’三樣東西,只是代表我本人與鐵衛府威信的標點,而各位皆我摯友,這幾樣信物,在各位來說,應該是一種親切的友誼象徵,甚或是一種道義的保障,毫無丁點不善之處,可能,它們也曾經是血漓漓的,但那僅是對敵人而言,對我們自己的夥伴,這三樣東西應該是有著無比的振奮作用才對……”金魁呵呵一笑,摸著下頷道:
  “不說別人,老弟,就以老夫我的感受來說吧,你這頂‘蓋眼笠’,每在你戴上它的時候,也即是大開殺戒的時候,換句話說,這等於是一頂閻王笠,一頂血笠,它在老夫的意念裡決不是一頂竹笠而已了,那是牛頭馬面的招魂牌,也是判官爺的索命筆,你想想,以老夫這等還算見過點世面的人來講,都有此感覺,其他的人,就更甭提了……”
  頓了頓,他又道:
  “還有你那‘黑羽箭’,據老夫所知,是代表你鐵衛府權威的信物,也是一種壓力的表徵,姑不言此箭堅逾精鋼,可扮鐵石,而它只要一插進那一幫、那一派的大門上;這受箭的幫派便如遭厄運,惶悚不寧,假如他們正和道上同源在鬧糾紛,也得立刻退讓忍縮,因為‘黑羽箭’已表示你鐵衛府出頭管事了,受箭者,自己掂掂份量,也只好馬上敲起退堂鼓,否則呢,呵呵,鐵衛府的大批好手恐怕便會連夜而來,弄個雞犬不留了……”
  君惟明笑了笑,道:
  “當家的對於在下這幾件東西的用途卻知之甚詳,倒令在下頗感意外……”金魁正色道:
  “天下算大吧,老弟,也就這麼大,江湖上有些什麼龍虎,兩道上傳些什麼典故,同源中有什麼規矩,老夫也還弄得清楚,你鐵衛府威震一方,盛名喧赫,設若連你們的行規都不明白,那老夫這老江湖不就白混了?”君惟明連忙抱拳道:
  “當家的,請恕在下失言。”金魁一笑道:
  “過謙了,老弟 ”說著,他回頭指了指旁邊的金薇道:
  “丫頭,你曉不曉得,差一點鐵衛府的‘黑羽箭’就可要插上咱們金家的大門上了?”
  金蔽怔了怔,隨即十分窘迫的道:
  “爹……”君惟明馬上接口道:
  “當家的言重了,再怎麼說,在下的‘黑羽箭’也沒那等魯莽便貿然送出,當家的定然知道,鐵衛府固非泛泛,而‘大寧河’金家更不是易與之處,在下便再是張狂,也不敢如此冒失啊,何況,在下與令嬡……那段誤會,已是冰釋澄清,根本也就談不到這‘黑羽箭’上面去了……”金魁豪邁的大笑著,坦率的道:
  “老弟,幸虧是你寬宏大量,放開了這丫頭,要不哪,你不來觸老夫的霉頭才叫怪啦……”君惟明也有些尷尬了,億道:
  “當家的過慮了……”這時,金薇臉兒紅紅的悄然睨了君惟明一眼,卻向乃父撒嬌:
  “你看你,爹,老是提這些過去的事情幹嘛?人家君公子又不是不明道理,他就會隨隨便便的擲他那枝黑箭?”老金魁眯著眼,笑道:
  “當然不會哪,寶貝,君老弟的那枝黑箭尚未出手之前,便叫你這丫頭先給他按捺住啦,呵呵呵……”
  其他的人也都跟著大笑起來,金魁話中有話,轉了大半個圈子,卻又轉到這個題目上來了,他這份心意,嗯,又有誰會看不出呢?
  金蔽在江湖上是出了名的刁鑽狡訪,倔強悍野,但是,此情此景,她卻再也狡訪不起來,再也悍野不起來了,羞得她猛一掉頭,扭腰便向樓上奔去……
  金魁撫掌而笑,他自注愛女背影,道,
  “這丫頭,唔,臉皮倒反見薄了……”
  又在一片笑聲中,金魁首先站起,向君惟明及其他各人道了晚安,率領著他金家人馬跟著上樓安歇去了。
  關九也站了起來,他走到君惟明身旁,放低了聲音笑道:
  “兄弟,好好加上把勁,只等你的事情了結,我們就可以喝你的喜酒了,哈哈哈……”
  君惟明有些啼笑皆非的道:
  “老哥,你這是從何談起?我就差點吊了頸,那還有什麼喜酒可喝?”關九用力在君惟明肩上一拍,笑罵道:
  “不老實,不老實,媽的,在為兄面前還裝什麼正經?你沒看見金老頭子?他就差向你直說要收你當女婿啦!”君推明連連搖頭,急道:
  “老哥,你別會錯了人家的意,金當家的素來豪爽磊落,不拘小節,出言坦率慣了,其實根本便沒有什麼別的含意在內,是你自己想差了,越琢磨便也好象是那麼回事了……”
  關九吃吃一笑,斜著眼道:
  “我不和你爭,伙計,咱們是騎在驢背上看唱本。一走著瞧吧,哥哥我就看你還能裝到幾時!”
  君惟明又想聲辯,關九卻扮了鬼臉,帶著他的六名手下,由“血鐲煞”洪大賢伴引著休歇去了。
  無可奈何的苦笑了一下,君惟明懶洋洋的坐回靠椅上,他伸展著四肢,邊側首交待道:
  “宏遠,你與大家退下歇著吧,這裡沒事了。”“八手煞”岳宏遠答應一聲,卻關切的道:
  “公子這些日事太多,你老也請早點安歇。”君惟明點點頭,揮手道:
  “我曉得,你們去吧。”岳宏遠率眾向君惟明請安之後,魚貫退出,“焰龍”方青谷走在最後,他臨出門前,轉身問道:
  “公子,東西馬上送來麼?”君惟明想了想,道:
  “再過陣子送來吧,我要一個人在這裡靜一會。”方青谷低聲道:
  “可要我在此侍候?”君惟明微合上眼,道:
  “不用了?”
  於是,大廳裡沉寂了下來,方才還人語喧嘩的這裡,如今只有君惟明還獨坐著冥想,但是,他隨即察覺:這裡仍非他單獨一人!
  他迅速回頭,嗯,有人站在那裡瑟縮的看著他,這人,是曹敦力!
  君惟明的目光甫始盯著曹敦力臉上,這位仁兄已手足失措的退後一步,他急忙堆起一片可憐兮兮的笑容,期期艾艾的道:
  “公子……呃,你老……你老尚未去睡?”君惟明吃吃笑了,他道:
  “曹敦力,你沒看見我仍在這裡?”曹敦力雙手直搓,吶吶的道:
  “呃,是,是的……公子也該早些歇著了……近幾月來,你老……你老實在夠苦啦……”
  君惟明抿抿唇,溫和的道:
  “不要吞吞吐吐再給我兜圈子了,曹敦力,有話直說。”曹敦力咽了口唾沫,臉孔掙得通紅,他怯怯的看著君惟明,惶悚不安的道:
  “是,是的……公子,如果我說出來,你老有什麼不高興的地方,還請多包涵,只當我沒說……”君惟明微微皺眉道:
  “你怎麼婆婆媽媽起來了?說吧,我不怪你。”曹敦力又猶豫了一會,才象下定了決心似的,他再次咽了口唾沫,踏前一步,囁嚅著道:
  “公子……呃,以前你老在我身上點的穴道,不知,不知是否……是否可以替我解除了?我……我對公子保證忠心到底,這一輩子不會背叛你老……公子,你老在我身上所施的這‘隱穴’真不曉得叫我精神上受到多大的負累……每一想起,不禁毛髮悚然,甚至連飯也吃不下,覺也睡不安了……”君惟明淡淡的道:
  “就是這件事麼?”曹敦力誠惶誠恐的忙道:
  “是,就是這件事……”君惟明揮揮手,道:
  “你回去睡吧。”曹敦力全身一冷,哭喪著臉道:
  “公子……,我曹敦力永不會背叛你老……我說的是句真心話,你老不信,我可以對天發誓!”君惟明平靜的道:
  “你受製的穴已經解了!”曹敦力果了一呆,愕然道:
  “什麼,已經解了?但……但是……”君惟明懶懶的道,“但是什麼?”曹敦力急忙潤了潤嘴唇,不相信的道:
  “但是,公子,你老……呢,不知你老何時替我解的?”君惟明一笑道:
  “記得在長安郊外那座曠野中的古廟血戰?”曹敦力連連點頭,忙道:
  “記得……”君惟明又道:
  “記得我們兩人分別為唐康和余尚文裹傷之後,在你站起身來的那時我無意間撞了你胸前一掌!”曹敦力急道:
  “記得……”君惟明笑了笑,道:
  “當時可有一種異樣的感覺?”曹敦力恍然大悟驚喜莫名的道:
  “是了,公子,可是那時你老就 ?”君惟明淡淡的道:
  “不錯,那時我就替你將受製的穴道解了。”曹敦力一時之間感激萬分,他“撲通”
  跪倒於地,額著嗓子道:
  “多謝公子思典,尚請公子受我一拜……”君惟明一閃身;將曹敦力抉起,邊笑道:
  “我點你的穴,本當為你解開,你不怪我手段太狠我已感激不盡,又怎能受你如此大禮!”
  曹敦力被君惟明持著不能下跪,只好作罷,言而由衷的道:
  “公子,不管你怎麼說,曹某人對公子你的大思大德這一輩子是忘不掉的了,除非你老叫我滾蛋,否則,這一生之中,曹某人必定追隨左右,供效驅使,不敢說為你老分憂分勞,至少也多一個替公子跑腿的人……”君惟明拍拍曹敦力肩頭,大笑道,“好,曹敦力,我們就這麼說定了!”曹敦力恭恭敬敬的道,“再謝公子思典。”
  於是,君惟明又催促曹敦力離去就寢了,他自己坐下,開始靜靜的沉思起來,一時間,整座大廳裡悄無聲息,就好象海底的幽谷,深山中的邃穴一般,連外面打著忽哨的風聲,也宛似相隔著那等遙遠了……
  君惟明喜歡沉思,這是一種細密的推析方式,也是一種高遠的省億法子,在自已的智慧之海裡,在那無比的寧靜中,用自己的腦力與心智去鑽透一些什麼,分析一些什麼,剖解一些什麼,以及,檢視一些過往的什麼……
  多少年來,君惟明便在沉思裡獲得了不少益處,無數的困難迎刃而解,很多的煩惱一一消除,便是那些愉快的以及傷感的往事吧,也常常能在沉思裡使時光倒流,令他重新體嘗一次當時的滋味,品試一次當時的感受……許多精靈活躍在沉思裡,而沉思是寧靜中的享受……
  忽然,在周遭的冥寂氣氛裡,有一點輕微的聲音響起……
  縱然是這一點微不足道的聲息,也立即驚動了正在獨自思維著的君惟明,他同時也判斷出這細小的聲響,是一種人們在小心掂著足尖走路時所發出的聲音!
  很不高興有人打斷了自己的思潮,君惟明斜靠椅上,目光冷然的轉向聲響傳來的地方 右側方的梯口。
  嗯,那人甫一接觸君惟明這不悅的眼光,便立即畏怯的站住了,她瑟縮又窘迫的偷望著君惟明,一雙手幾乎全沒了個放處!
  這人,竟是金薇!
  君惟明眼神的冷然,只是他對自己的寂靜被人打破而本能產生的反應,這時,他馬上警覺於自己的形態所帶給對方的困窘,於是,他立刻站起,讓一抹微笑浮在唇角,低柔的道:
  “你還沒睡?金薇!”金薇長長吸了口氣,忐忑的道:
  “我……我打擾了你?”君惟明溫和的一笑道:
  “沒什麼?”金薇不安的道:
  “對不起,君公子,我以為……我以為你或許願意有個人陪你聊聊……”君惟明伸手指了指一邊的坐椅,道:
  “請坐。”金薇輕輕移動著腳步,羞澀的道:
  “你 不怪我冒失吧?”君惟明搖搖頭,道:
  “當然不。”金薇小心翼翼的坐下,凝視著君惟明,悄聲道:
  “夜深了,你不累嗎?”君惟明輕輕一笑,道,“有些累.但卻一時不想就去休歇。”金薇帶有一種異樣的神色瞧著他,道;“這些日子來,君惟明感喟的籲了口氣,道:
  “我不否認……肉體上的折磨我可以忍受,主要是心靈上的痛楚,金額,你或許沒有遭受過這種痛苦,那是令人難以承擔的……”關切的情懷那麼自然的流露在金薇的面容上,而人們也該可以看出她的關切發自內心,低柔的,她道:
  “不要太折磨自己,君公子,這一切即將成為過去,你的心境就會逐漸平靜下來……
  君公子,當它是一場夢吧……”君惟明愁慘的一笑;道:
  “是,一場什麼樣的夢呢?血淋淋的夢?冷淒淒的夢?還是惡毒毒的夢?而這若是場夢,原來連夢境中也會如此醜陋麼?”金薇窒重的輕嘆著,幽幽的道:
  “深宵末眠,君惟明苦笑道:
  “你認為不值得去想麼?”金薇眼波盈瑩中泛著悒鬱,道:
  “是的,我認為不值去想。”君惟明詫異的道:
  “為什麼?”金薇略一猶豫,堅強的道:
  “因為那已是過去的了,而且,亦已成為事實,君公子,你要復仇,要雪恨,就須要憑藉有為的行動,如今,你的行動就要展開,你的心願也會了了。那麼,你還有什麼值得再去回思的呢?”君惟明目光淒迷如幻,沉重的道:
  “你說得對,金薇,但人卻總是有情感的……”金薇心臟猛的收縮了一下,臉蛋兒蒼白的道:
  “你是指……君公子,你,你仍舊懷念你的未婚妻費湘湘?”君惟明的唇角起了幾次抽掐,他強笑道:
  “不是懷念,只是回億……金薇,縱然我要報復她了,我也會記得她曾對我的好,雖然,那將縱自增加我的悔恨與煩惱,但……但我也往往不由自主的回想起來……這很矛盾,是麼?”金薇吸了口氣,低下頭去,語聲涼涼的:
  “君公子……這不矛盾,正如你說,人,總是有情感的,這兩樣東西又是連系在一起互為延展……再怎麼說,費湘湘與你也有過一段美好的過往,在那段時間裡,我相信她對稱還是真心的……”君惟明搖搖頭,澀澀的道:
  “你替她講情?”金薇苦楚的笑笑,道:
  “我是說的真話……”君惟明深沉而凝重的道:
  “我明白你是說的真話,但是,這也並不能為費湘湘挽回什麼,金薇,一個人從開始而終才是可愛的,中途變節比起那徹尾的邪惡之人更為可恨,因為那邪惡之人邪惡慣了,根本不知道世間的倫常節義,而中途棄德的人卻明明知道善惡,卻偏偏走向歧途,這種人,不可饒恕!”金薇怔怔的,宛如在想著什麼,良久無語,君惟明看著她,有些納罕的道:
  “你怎麼了,金薇?”金薇悚然一驚,連忙扮起笑臉掩飾道:
  “沒有什麼……”君惟明的雙眸深處有一樣古怪而炙熱的光彩在閃耀著,他直視金薇,徐徐的道:
  “沒關係,金薇,想到就說,你不是向來都很坦率而爽落的麼?”
  美豔的面龐上浮起一層隱隱的紅暈,這紅暈泛在金薇那凝脂凍玉似的臉龐上,有一股難以言喻的可人韻致,嬌極了,俏極了,也嫵媚極了……
  心頭微微一跳,君惟明不知怎的也感到面龐上有些燙熱,他連忙低咳一聲,故意笑道:
  “大名鼎鼎的‘紅蠍’金薇,怎麼現在竟是如此害羞起來啦?反比不上一個十幾歲的小丫頭……”
  金薇的臉蛋兒越發婿紅欲滴了,她小巧的鼻翹兒急快 動著,一排扁貝也似的細白玉齒輕輕咬在下唇上,雙手也不住的扭在一起又放開,放開又扭在一起,那模樣,簡直是羞澀到了極點,而在差澀之中,好似更有一股說不出的窘迫與緊張,嗯,這哪象平常的她呀?
  君惟明將椅子拉攏了一點,柔和的道:
  “別勉強,金薇,雖然我們是好朋友,但各人也該多少隱藏些秘密,你如不想告訴我,可以不要說,我不會怪你的……”
  突然……
  金薇一揚頭,她象換了一個人似的變得那麼勇敢與堅強起來,一雙水凌凌的鳳眼毫不畏縮的逼視著君惟明,她語聲平靜如冰:
  “我已經愛上你了,君公子。”
  做夢也想不到金薇竟會忽然冒出了這麼一句話,而這是一句什麼性質的話晴!這宛如一聲春雷,一個霹靂,一只銳利的箭 帶著她心底鮮血的箭!
  剎那間君惟明只覺得雙目迷朦,兩耳嗡嗡,心腔子急劇跳動,身體不由自主的簌簌輕顫,整個人象在雲端裡飄浮,悠悠晃晃的,搖搖蕩蕩的,那裡也著不上力,那裡也是那般旋動得連瞧全瞧不清了……
  怔愕著,驚窒著,呆愣著……
  良久……
  君惟明有如自一場遙遠夢境中返回,他大大的震抖了個下,幾乎不敢置信的瞪著眼前的金薇,燈下的金薇,就仿佛一個豔麗無比的巫女,來自極寒的天山,來自幽冥的古洞,來自末被人發現的桃花源裡,她渾身散發著一種出奇意味,一種清雅的孤獨氣息,以及,一種脫塵的高遠氤氳……
  她的眼,水凌凌的挑起,光暈如夢,她的眉似新月,勾自靈犀之間,而秀美的鼻子挺如玉雕,柔唇宛似兩瓣弓形的小巧花蕾,軟滑潤濕,觀在,她毫不稍瞬的凝視著君惟明,目光是如此深刻,如此火熱,如此堅定,又如此渴切,她象已將所有的少女的矜持全拋舍了,將男女之間的虛假偽做皆揚棄了,她只是說出她想說的話……
  這話已深藏在她心中甚久,此刻,她說出來了,毫無保留的、坦誠的、赤裸裸的說出來了,她在說出之後,心湖竟是出奇的平靜,她知道,她多日來的思盼即將有所結果,而不論這結果是好是壞,她總已解除了自己心靈上那沉重的枷梏,現在,她須要做的只是等待,等待對方的反應與答覆,當然,她更明白,這等待不會太漫長,雖然那將是夠忍受的……。
  粗濁的喘息著,君惟明象不認識金蔽似的看著她,好一陣子,君惟明才結結巴巴的道:
  “你……你是說……?”金蔽冷靜的道:
  “我已經說過了。”君惟明又吸了口氣,吶吶的道:
  “你……你怎會愛我呢?金薇……你又怎會愛我呢?”金薇嘆息一聲,幽寂的道:
  “事實上是這樣,很可悲,是不?”君惟明迷惘的道:
  “可悲?為什麼?”金薇慘然一笑,道:
  “因為我愛上一個並不愛我的人。”君惟明震了震,突然道,“何以見得?”這次,輪到金薇一震了,她忐忑的問:
  “君惟明猛一咬牙,道:
  “讓我們往這上面走,好嗎?一步一步的來,我想,如果有緣,我們 我們會有結果的!”金薇頓時驚喜交集,激動的道:
  “真的?”君惟明用力點頭,道:
  “真的!”金薇顫抖著又問:
  “你不討厭我?”君惟明肯定的道:
  “不!”金薇雙眶中立即有喜悅的淚水湧現,感受良深的道:
  “我等你,君公子,無論多久我都等你,只要你要我,你僅須說一聲,天涯海角,我即飛奔相投!”君惟明的身體痙攣了一下,嗓子竟有些哽塞:
  “金薇,我們一言為定!”
  於是
  金薇迅速起身,又快又柔的在君惟明頰上輕輕一吻,然後,她轉過去,一溜煙他的飛奔樓上。
  如夢如幻,君惟明撫摸著頰上吻痕,喃喃自語:
  “老天……‘紅蠍’到底還是‘紅蠍’……”
  而這時,大廳外已傳來方青谷的聲音,他,是在送上那幾樣東西來了 “蓋眼笠”、“黑羽箭”、以及“斷腸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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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5-26 06:11 PM

第62章 天禪杖怒

  三日,午夜。
  這裡隔著長安只有三十裡地了,從這裡開始,君惟明與他的人馬使須要分成四路齊頭併進,直指長安鐵衛府,換句話說,他復仇雪恥的大舉即將展開!
  四路人馬的分配是:君惟明舉他手下六煞一龍與曹敦力為一路,率領所屬五百名,金家大豪金魁、金薇,仇自春,夏固為一路,亦另率二百五十人,金楚、金尤摩、金麗、艾少長、艾少福五人,率二百五十人為一路,此外,“狂馬血刃”關九與他的六名“大把手”及隨同而來的三百名“大飛堂”兒郎為一路。
  此處是一片荒野,荊棘迷蔓,雜林郁郁,只有一條土路直通向前,但他們沒有人沿著道路走,在大家互道珍重之後,四撥人馬全淌向了野地曠原中,各自尋著不同的途徑卻朝一個目的地奔去!
  君惟明回味著方才分手時金薇那依依的眼神,那默默的凝視,夠了,這已等於告訴他金薇心底的許多話,好多難舍難別的情愫,雖然,只是這一小陣子的分離……
  五百多匹鐵騎有如一道龍捲風,漫山遍野的蓋向了長安城,黑壓壓的一片馬鞍上閃晃著白忽忽的人影,這批昔日鐵衛府的忠貞健兒們,全是一式的薄刃朴刀,手叉子,一式的“白錦袍”,個個英姿蓬勃,戰志昂揚,他們早就想洩除胸中這口積壓多日的悶氣了,如今,他們已面臨到這個關頭!
  緊緊跟隨在君惟明身後的,是“八手煞”岳宏遠,這時,他驟馬搶上,與君惟明並轡而行,邊沉勁的道:
  “公子,進城前可要先與官家通個關節?”君惟明笑道:
  “我己在今日傍黑前先行遣使譚子多打點去了,長安城的守備與我素來交善,六扇門中的大捕頭辛瘤子也是我的學生,我叫譚子多告訴他們,在天亮後兩個時辰再派人前去查探壓上,而那時,我們的事情也應該了結了……”岳宏遠吃吃笑道:
  “辛瘤子眼皮寬,心思活,他衡量形勢,大約就會猜到童剛今夜要垮,這樣一來,他便不會出賣我們了,說不准更暗自慶幸他當初投帖列進公子門下做個掛名學生是件高明的事呢……”
  君惟明微微一扯韁繩,將馬頭帶正,笑道:
  “我還怕他們不信我死而復生的事,又特別交給譚子多一件信物 我永不離身的‘銀絞鏈’!”岳宏遠吃了一驚,急道:
  “這是你老的護身兵器呀,公子,怎麼可以拿去作為信物呢?”君惟明平靜的道:
  “不要緊張,宏遠,今晚用不著那玩意!”頓了頓,他又拍了拍懸掛在馬首之側的那卷狹長黑牛皮包道:
  “今夜要用的是,我的‘天禪杖’!”岳宏遠不禁感慨的道:
  “公子,多少年來,你老未曾使用過這柄傢伙了……”君惟明笑了笑,道:
  “不錯,但目前情形又自不同,而且你知道我的習慣,不到了生死存亡的大殺伐關頭我是不會輕易使用這柄禪杖的,如今,正是這種關頭了……”
  馬兒奔馳著,蹄聲沉悶而急促,夜風自耳旁呼嘯而過,周遭景物迅速向後倒退,空氣中有蕭煞的氣息,冷瑟瑟的直往人心裡頭鑽……
  沉默了片刻,岳宏遠又開口道:
  “事情過了之後,長安一定震動,公子,辛瘤子他們擋得過去麼?”君惟明淡淡的道:
  “他只須編藉口,責任由他的上司負,而他的上司們,宏遠,我可以一直打通到巡撫衙門,這件事你放心便了。”說到這裡,君惟明又想起另一件事,他道:
  “羅昆也跟來了?”岳宏遠忙道:
  “是的,他非要隨同前來不可,任我怎麼勸也勸不聽,我已將他安排在後隊押尾!”
  君惟明皺皺眉,道:
  “這小子傷勢如何?”岳宏遠疑了一下,只好老實的道:
  “還不大妥。”君惟明“嘖”了一聲,道:
  “待到攻撲展開之際,叫羅昆帶人圍伏在鐵衛府外負截敵之責,不准他直接加入廝殺,就說這是我交待的!”岳宏遠立刻應道:
  “是,公子。”君惟明籲了口氣,道:
  “如果今夜夏一郎在就好了,場面會熱鬧得多……”岳宏遠也嗟嘆道:
  “他失蹤了這麼久,派人到處找也不見影蹤……莫不成是當和尚去了?”君惟明搖搖頭,道:
  “他凡心未盡,包管不會走這條路,我想他一定也在急著打聽我們的消息,而又察覺到情況不利,便一直隱匿著了……岳宏遠用手抹了抹嘴巴,道:
  “但是,這小子會跑到那裡去了呢?”君惟明沉緩的道:
  “我看他十九不會離開長安城附近,我好象有個預感,今夜的血戰,可能就會遇上他……”岳宏遠笑了笑,道:
  “希望是如此了。”
  騎隊繼續前行著,奔過一片片的荒地,馳過一段段的田畦,躍過旱溪,穿過林野,現在,正來至一座龜背形的山丘……
  突然 一
  君惟明一帶絲韁,他胯下坐騎一聲低嘶人立而起,打了一個盤旋斜竄五步,鞍上,君惟明卻紋風不動,同時,他的左臂已高高舉起!
  這支訓練有素的精悍騎隊立即紛紛停下,肅然無嘩的迅速向兩翼展開,就在他們這裡行動的時候,前面黑黝黝的荒野裡,已有數乘騎影如飛而來!
  “八手煞”岳宏遠的目光也十分銳利,他一瞥之下,馬上開口道:
  “公子,那是我們自己的前行開道探馬!”君惟明點點頭道:
  “我曉得,看他們策騎匆忙之狀,必然是有所發現!”
  就在兩人的說話中,前面的騎影已飛快來近,共有三人三馬,全是身著“白錦袍”
  的君惟明手下!
  來騎未住,馬上三名騎土已滾鞍落地,連奔帶跑的躍至君惟明跟前,三個人全是滿頭大汗,氣喘吁吁,一時竟連話也說不上來了。
  “不要急,先喘口氣再說。”一側,岳宏遠重重一哼,叱道:
  “你看,你們三塊料的這付狗熊樣子,一點鎮靜功夫也沒有,什麼事急得你們象火燒屁股似的?”三人中,為首的一名大漢先匆匆施了禮,大大的喘了幾口氣後,才呼籲的道:
  “啟稟公子……轉過前面那座形同龜背的山丘之後,是一片長著錯落雜樹的斜坡,斜坡上,正有幾個不明身份的人物在那裡拼鬥……”君惟明“哦”了一聲,簡潔的問:
  “服飾、外形、兵刃,可有什麼特徵?”這名大漢搖頭道:
  “天色暗,我們又沒有靠近查看……在遠處一發現情況不對,就馬上轉回來向你老稟告了……”君惟明竟不考慮的道:
  “宏遠,騎隊節制權由你暫接,緩慢向前推進,叫焦二貴隨我先行進到前面探上一探!”岳宏遠答應一聲,接著道:
  “可要多帶兩個人麼?”
  君惟明搖搖頭,令人迅速將隊中的“骷髏煞”焦二貴召了過來,他向焦二貴急切交待了幾句話,順手摘下馬頸旁懸、窪著的黑牛皮長卷,領先飛躍而去!
  白袍飛揚著,帶起獵獵的聲音,君惟明身形之快,有如一抹流電,欻然聞已經轉過山丘,來至那斜坡之前!
  將吃奶的力氣也施了出來,焦二貴好不容易才堪堪跟上,就在他們剛剛來到斜坡左近的時候,昭,那邊的疏林子,果然發現了閃晃的人影與拼鬥的聲響!
  君惟明停住腳步,仔細一瞧,低聲道:
  “六個人。”焦二貴微籲著,聚集目力觀察,也頷首道:
  “不錯,是六個人,好象還是五個打一個的局面!”君惟明一面小心朝前掩進,邊道:
  “跟我的動作行事!”焦工貴點點頭,那雙白多黑少的眼睛眨動著:
  “我省得……”
  於是,很快的,他們兩人已潛至那群不明身份的打鬥者右側,隱在一叢矮樹後,君惟明謹慎的往那邊瞧去,而這一瞧,卻瞧得他全身一震!
  在君惟明身後的焦二貴立即發覺了自己當家的這種異常反應,他一邊伸頭也朝裡頭窺探,邊納罕的悄聲道:
  “公子,有什麼不對?”君惟明深深籲了口氣,道:
  “二貴,我的預感靈驗了!”焦二貴正想回話,目力所及,亦已看清了鬥場中的幾個人,他頓時振奮得無以復加的顫聲道:
  “公子,公子,老天啊,那是夏一郎這狗操的?”君惟朋閉閉眼,欣慰的道:
  “是他,我就在方才還有這個感覺 會遇上他……”一時急躁難當,焦二貴磨拳擦掌的道:
  “我們出去吧?公子,夏一郎有些鋌不住了呢……”君惟明笑了笑,道:
  “當然。”
  “然”字還在他舌尖上翻動,焦二貴已迫不及待的猛躍而出,他的白袍在夜色中閃過一抹暈光、同時“嘩啦啦”一聯暴響,頸項上掛著的那串拳大骷髏帶已摘到了手中,大馬金刀的一站,他徒然大喝:
  “住手!”
  不用他叱喝,就在他踏出隱蔽處的一剎,拼鬥中的六人即已警覺有變,齊時分往各處躍開!
  那邊,是五個體魄修偉的彪形大漢,五個人全是一臉的絡腮鬍子,手中也執著一式的兵器 “飛角”,這種飛角是兩支各長尺許,打造成牛角形的尖利武器,中間以小指粗細的鐵鍊綴連,它是前銳後豐的,十分沉重,可以握在手中攻敵,也能以鐵流星的招式飛旋縱舞,傷入於十步之外!
  右面,站著的卻正是那身材瘦削,面容在蒼白裡微帶憔悴的“鬼見愁”夏一郎!
  焦二貴這突然的出觀,就好象是從地底鑽出來的一樣,不僅那五名手使飛角怪客一下子愣住,就連夏一郎也吃了一驚!
  焦二貴哈哈怪笑,大吼道:
  “我的獨兒子,連你幹老頭焦二爺也不認識了麼?”立刻,夏一郎也認出了來人競是他的老兄弟焦二貴,這一剎間的驚喜,幾乎使他連眼淚都流了出來,在無比激動中,他抖索著大叫:
  “是你!焦二哥,這真是鬼差神使,鬼差神使……”焦二貴大步踏近,用手一指對面五人,翻著白眼道:
  “咱們哥倆且慢敘舊,這五位,是何方神聖?又怎的和你在此幹了起來?更競用這等下三流的群毆陣勢?”夏一郎將右手上緊握著的“紫鱗刀”換到了左手,他目光如刃般的怒視著對方五人,凜烈的道:
  “二哥,‘小玄洞’的‘飛角五豪’就是他們了!”焦二貴“嗤”了一聲,冷消的道:
  “被童剛那狗才收買過去幫間為姦的‘飛角五豪’就是這五塊廢料?媽的,真叫‘吃屎的狗竄不上南牆’,連打個小仗也是以多欺少!”這時,“飛角五豪”中為首那個赤臉壯漢再也忍不住了,他虎吼一聲,鬚眉俱張的厲叱道:
  “想你就是君惟明那死鬼手下的餘孽之一焦二貴了,姓焦的,君惟明那小子已挺了屍,你們還不樹倒猢猻散,趕緊找個地方藏起來了此殘生,猶想奢望在這裡興風作浪,撈點本錢回去?個舅子的,你別在做夢了!”另一名“飛角五豪”中的人物也冷淒淒的道:
  “大哥,他們是不見棺材不掉淚,我們哥幾個不妨成全他們,就讓他們一起到黃泉路上和君惟明對著盤兒喊冤吧!”焦二貴鼻孔中重重一哼,道:
  “可憐你們幾個蠢材死在眼前,尚不自知,還在那裡吹你媽的邪牛皮!得!光說不練算不上漢子,你們這就上吧,看看是你們要進棺材,還是我們!”夏一郎這陣子也已緩過氣來,他一揚手中“紫鱗刀”悍野的道:
  “二哥,咱們上!”對面的“飛角五豪”立即散開,那赤臉大漢嘿嘿冷笑道:
  “兩個不知死活的東西,稍停你們並肩了上了道,大爺們再一人撒一泡尿權當送行酒吧!”此言一出,“飛角五豪”的其他四人立時哄聲大笑,夏一郎氣得發梢上指,握拳擦掌,他大罵道:
  “老子要一個一個活剝了你們!”伸手按住了他,焦二貴陰沉沉的齜開了他那張大嘴,在兩排黃板牙的輕擦裡,他皮笑肉不動的道:
  “別緊張,五位老友,此刻你們就憑般高興,未免還太早了點,大家試試看,還真說不准等會誰為誰撤泡尿送行呢!……”接在焦二貴的話尾,左邊的雜樹陰暗處,君惟明已鬼魅似飄現,他跟著冷森森的啟口:
  “說得對,二貴,我只怕‘飛角五豪’這五位曠古少見的英雄,今夜要吃點虧了……”
  “飛角五豪”料不到隱暗處竟然還有敵人潛伏著,他們怵然驚視,夏一郎卻已大叫一聲,“撲通”跪倒,激動得語不成聲:
  “公子,公子啊……是你老麼?果是你老麼?”
  有如金雷驟震,江決獄頹,“飛角五豪”聞言之下,簡直連魂也嚇掉,膽也駭破了,五個人猛然後退,又同時僵在那裡,五雙眼暴睜著,眼球都幾乎突出了眶子,他們在這瞬息間,就宛如墜進了冰窖,象是把血液凝固,腑臟也皆凍成麻痺的了……
  君惟明和胸的一笑,道:
  “我們稍後再談,一郎,你站起來。”
  抖嗦嗦的,夏一郎被焦二貴扶起,他猶自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就象在看一件稀世奇珍似的緊盯著君惟明端詳……
  焦二貴捏了夏一郎一把,低聲道:
  “你這麼盯著公於看做啥?他又不是一縷煙,能叫風給吹跑了?真他媽越混越成呆鳥了!”夏一郎咽著聲,抑制著自己奮昂的情緒,吶吶的道:
  “二哥……公子沒死?”焦二貴“呸”了一聲,罵道:
  “廢話,死了還能出現在這裡?如今先不談這些,咱們看看,公子就要收拾這個狗頭了!”此刻,君惟明朝著“飛角五豪”那麼灑逸而飄忽的一笑,他半側過身子,淡淡的道:
  “五位,君惟明致候,我活著,所以我須要回來索取點什麼,當然,我想列位也一定清楚我要回來索取的是什麼吧?”
  “飛角五豪”的五位仁兄不禁全感到身體涼冰,心往下沉,甚至連彼此五個人的面容看上去也都變成那等晦澀青黯了,他們控制不住的哆嗦著,不約而同的紛紛向後倒退……。
  君惟明也不逼近,他依舊平靜的道:
  “有道是‘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列位,你們要還的就必定得還,而你們也該知道欠我的很多?”終於一咬牙,那為首的赤臉大漢硬著頭皮開了口:
  “君惟明……算你命大……但……但是,冤有頭,債有主……你回來報仇……就該找那出點子害你的人……我們……呢,我們只不過是替人當差跑腿……算不上是什麼角色,你……拿我們下手……未免有些說……說不過去……”君惟明微微一笑,道:
  “你們幫童剛為惡,協助他幹下那喪天害理的事,雖然你們的確不是什麼了不起的角色,但卻俱不可輕饒,至少,你們一死之罪是足可承當了!”赤臉大漢驚恐的叫道:
  “害你的是童剛,君惟明,你休要以強凌弱!”君惟明神色倏沉,狠毒的道:
  “我是替天行道,為自己雪恨!”
  “刷”的一聲,黑牛皮卷展開,君惟明的右手上已魔術般拉住了他那柄令天下英雄喪膽的兵器一 “天禪杖”!
  “飛角五豪”面容頓成死灰,五個人抖成了兩對半,他們眼僵直,唇發青,牙齒交互磕擊,那模樣,就還差一氣未斷了!
  君惟明嘆了口氣,搖頭道:
  “失望失望,說起來在道上也是有名有姓的‘飛角五豪’,不想竟是這般窩囊的貨色,難道說,你們五位就是以這付姿態在江湖上容身到今天?”
  幾句話,卻猶如幾把利刀插進了飛角五豪的心裡!這五位仁兄怕是怕到了極點,但是,羞卻也差到了極點了!
  一股強烈的恥辱感襲擊著他們,五個人咬牙切齒的互相交換注視著,而逐漸的,他們的目光中已泛出了憤怒的血紅!
  君惟明笑了笑,又道:
  “看你們白吃了這麼多年糧的份上,也念在你們一個個長得人高馬大頗不容易,這樣吧,你們五位一體自栽,我可以答應留你們的全屍,而且,另尋個好風水地埋葬你們!”
  驀地
  “飛角五豪”的為首狂厲尖叱:
  “君惟明,你在做你娘的夢!”
  “夢”字猶在冷瑟的空氣中飄揚,十只飛角已有如十條藍汪汪的流光,挾著銳利的破空之聲自十個不同的方向暴射齊圍!
  “天撣杖”杖錐上綴結著的全月形薄片猝然“碰朗”脆震,而震響在這邊,君惟明的身形卻更快的閃進到另一頭,幾乎比人們的視線還要迅速,他的杖首鋼刃已飛快擦過兩名敵人的後抿!
  “飛角五豪”中的這兩個角色齊往前栽,熱血象箭似反往後進,君惟明倏然大旋,“天禪杖”幻成條條銀龍暴翻,在全月形的薄片碎響中,四只回擊過來的飛角被震上半空,象煞一抹極快的閃電,杖端尖銀已通進另一個敵人的咽喉!
  兩只飛角急射而來,君惟明揮杖猛迎,但是,卻在杖走的一剎又倒折驟翻,隨著回杖之勁,他整個軀體反彈九尺,同時,天禪杖驀顫,風如鬼號,杖影漫天,又一名對手狂叫著被活開了膛!
  當瘰 的肚腸有如怪蛇般拖灑一地時,君惟明的天禪杖已一連十七次震開了僅存這名敵人的猛攻,全月形的閃亮薄片抖成各式的光圈,他在九十九次的上下騰撲裡,手起一杖捅翻了那最後一個“飛角五豪”的為首者!
  拼搏起自瞬息結束於一剎,甚至沒有人們喘兩口氣的時間,這場爭鬥即已過去,而方才尚是活蹦活跳的五名大漢,如今卻生息全無,只待與草木同朽了……
  君惟明站在那裡,輕輕搖動著他的“天禪杖”,杖錐綴連著的全月形薄片使一陣一陳“碰朗”細響,他抿唇微笑,鬆手,“天梯杖”“呼”的在手腕上打了個轉,便垂吊在他扣於腕間的黑皮軟套上了。
  夏一郎猛的唱了聲彩,驚喜的道;
  “多日不見公子,公子雄威不減!”君惟明笑了笑,走過來道:
  “你這張嘴也更巧了!”焦二貴哈哈一嘻,道:
  “可不是麼,這小子的功夫就全在他這張嘴上!”將“天禪杖”交與焦二貴,焦二貴恭敬的雙手接過,擦試,卷好,君惟明背著手道:
  “說說看,一郎,別來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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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5-26 06:12 PM

第63章 兵臨城下

  夏一郎上前一步,嗓子沙沙的道:
  “出事的那一天,我不是奉公子渝前往查探‘小玄洞’這‘飛角五豪’的行動麼?
  巧不巧卻在半路上遇見一個婦人,為了在家裡受了丈夫的氣,而跑到一片林子頭要上吊,我既碰著了,那有見死不救之理?因此就將這婦人救了下來,又送回家去,折騰了好一陣,更費了不少脣舌勸解那兩口子,等一切辦完了,天競快亮啦,我一想,要在公子期限之內回去覆命,管他天亮不天亮,先到‘小玄洞’探上一探再說,而這一耽擱,那知卻救了我這一命,更甚者,還發現了一校天大的秘密!”君惟明淡淡的道:
  “是不是本來‘飛角五豪’他們因為楊陵這廝的暗通消息,知道你要去踩盤,早就嚴密佈置要了陷阱,等你去自投羅網了?而又因為你逾期未到,他們以為消息不確,鬆懈了戒備,使你非但未曾遭到危害還暗中探悉了他們的陰謀?”夏一郎呆了呆,驚異的道:
  “正是如此,但……公子你怎知道?君惟明低沉的道:
  “凡事都有道理,只要細細推想,也就明白了,否則的話,以他們的慎密佈置來說,你那會有此僥倖?”這時,焦二貴急著道:
  “後來呢?快說下去呀。”夏一郎咽了一口唾液,又接著道:
  “公子的推測全對,只是有一點公子卻未想到,我潛進‘小玄洞’之後,固然在他們的閒話裡探悉了這樁令人髮指的陰毒詭計,但卻在我退出來的時候驚動了他們,這‘飛角五豪’五個王八蛋寬然還約了一些本事不弱的幫手,當下他們拼命追來,我也拼命逃走,不料卻在一處斷崖上吃他們追上,一場狠鬥之下,我宰了他們三人,自己也被打落崖下,天幸我在墜落之際抓住了一株野松,堪堪保住一命,等到我好不容易從半崖上下來,險些就暈了過去,當時我已受傷甚重,在支持著找到一家野樵戶後便整個癱了,那家樵戶還算好心,將我救進去調治,而這一調治就費了近兩個月的時間,等我病癒離開,長安城裡早已面目全非了……”君惟明嘆息一聲道:
  “你曾回去刺探過情形了?”夏一郎點了點頭道:
  “是的,一切的變化正如我在‘小玄洞’受傷前偷聽到他們所談的……我痛恨的心都要裂了,但是,我又找不著害我的人,以我一已之力,又如何正面為公子報仇呢?反覆尋思我只好採取了另 種方法,隨時在長安附近隱伏,一則希望遇到我們的兄弟,一則尚可抽冷子截殺對方放單的爪牙,這雖是下策,暫時也只好如此了! ”君惟明笑道:
  “你果然如我預料,末離長安左近。”夏一郎潤潤唇,又道:
  “那些日子,公子,運氣卻沒有今夜這樣好,竟連一個自己人也沒有碰上,截殺對方的行動也不順利,前後只放倒‘獨龍教’幾個‘三十七雄’中的角色,但是,卻有一件意外的大收穫 ”君惟明“哦”了一聲,道:
  “說說看。”夏一郎有些神秘的道:
  “公子,請你老打個尖長哨,象你老以前召喚你的坐騎‘雲中火’那樣 ”君惟明心頭一跳,不敢相信的道:
  “你是指?……一郎,你不是開玩笑吧?”夏一郎催促道:
  “公子,你老試試呀!”
  疑惑著,君惟明猶豫的嘬唇發出了一聲帶著急彎的尖長呼哨,於是,奇蹟出現了,遠處,立即有一聲高昂激奮的馬嘶反應,剎那間,急劇的馬蹄聲已一路飛快的響了過來!
  君惟明欣喜得全身發抖,額著聲道:
  “‘雲中火’……是我的寶貝‘雲中火’這嘶叫聲……我在哪裡也聽得出……”
  夜色中,果然有一乘渾身毛皮雪白的駿馬有如一條貼地飛卷的銀龍一樣,以驚人的速度移近,馬首高昂,鬃毛飛揚,那不是君惟明的愛騎“雲中火”又是什麼呢?
  君惟明長掠近前,半空中翻身落鞍,馬兒踏著蹄,揚著毛,回首用鼻端一再摩吻君惟明的面頰,一邊低聲嘶叫,君惟明雙手張抱馬頸,也是同樣的親著它,撫著它,這情,尤過久別的故人重逢,好不感人。
  好半晌,君惟明才依依不舍的下了馬,他將自己的愛駒牽過來,深深的看著夏一郎。
  “多謝你,一郎,我想,不用我說,你也該知道我心中對你的感激。”夏一郎急忙躬身道:
  “不敢,能見公於如此歡欣,我已是莫大的滿足了!”君惟明拍拍夏一郎的肩膀,笑道:
  “那裡找著的?”夏一郎得意的笑道:
  “半月前,我一個人百般煩躁的在長安郊外徜徉,正感無聊,卻發現幾個馬販子趕著一群馬匹入城,大約是去販賣或交貨的,我無意間看了一眼,卻突然查覺公子的‘雲中火’競也在這群馬匹裡頭,當時我毫不考慮,立即上前將這群馬匹截下,向馬販子指明要買‘雲中火’,馬販子先還不肯,我出手打了他一個溜地滾,他一見情形不妙,這才委委曲曲的以白銀二百兩的代價讓我騎定,臨走前,我向他查問誰賣給他的,他卻說這匹馬已經轉過三道手了,我看問不出名堂來,反正馬也回來了,便未曾再行追根究底,我騎著就走,而‘雲中火’頗識故人,公子,它在見了我時那種親熱歡喜的模樣就是多年未遇的老朋友也不過如此了……”君惟明連連點頭,贊許的道:
  “好,辦得好,辦得好!”夏一郎興奮的道:
  “我這些日子來就騎著它在長安附近奔馳,那知在今晚卻碰上了‘飛角五豪’這五個王八蛋,五個人象有什麼急事,一路趕命似的往長安趕,我一路追攝他來至此,眼見機不可失,加上一肚皮舊怨新仇,當下也沒有顧到其它,就放開了馬和他們幹將起來了!”
  焦二貴哼了哼,道:
  “你也不想想,以一敵五,你成麼?”夏一郎苦笑了一聲,道:
  “二哥,你別怨我,我一見到他們,連眼全紅了;那還顧得到打不打得過的問題?
  只想放平一個算一個!”君惟明和煦的道:
  “以後要多留心,一郎,不准過份衝動,否則得不償失就沒有價值了……”夏一朗躬身道
  “多承公子教訓。”焦二貴將卷妥了的“天禪杖”交到君惟明手中,沉聲道:
  “公子我們趕路吧?”
  君惟明點點頭,牽著愛駒,偕同夏一郎與焦二貴轉身往回走去,這時,斜坡的脊稜線上,早已一排排的布滿了隨後趕到的鐵騎了。
  夏一郎和一幹老兄弟們見了面,那份親熱自是少不了的,大伙兒眼見故人無恙,又慶幸自家魁首的愛騎重獲,頓時就使這支隊伍充滿了 片喜氣,無形中,鬥志越加高昂,想早點打回去重整舊日江山的決心也就更為堅定了。
  於是,大家再次開始啟行,現在,君惟明已換乘了他的“雲中火”,白袍白馬,英偉男武之狀,宛如一個悍不可擋的馭雲天神!
  行行復行行,不久之後,天際已現曙光,東方一抹慘淡的魚肚白開始湧浮在原來沉黯的黑翳之上,而這秋之拂曉,冷風如雪,寒路似冰,人與馬的口鼻間全噴著團團白氣,地面、樹皮,甚至已有微霜散佈著了……
  一行鐵騎在此時已接近了長安城的南門,南門大開,除了有幾個寥落的行商販夫貪圖趕早,在這刺骨的清晨匆匆進出城門之外,甚至連守門的兵卒在如今都見不到一個!
  岳宏遠策馬跟上,低沉的道:
  “公子,城門的守衛官兵都撤走了,好像譚子多所負的使命已經有了結果!”君惟明馬行如飛,邊大笑道:
  “李守備是個明白人,他這樣做頗夠義氣,顯然是給我們方便,我忘不了他的!”
  說到這裡他又大聲道:
  “宏遠,展開隊形準備進襲!”
  高應一聲,岳宏遠左臂連揮,五百多鐵騎便潮水也似卷進了長安城裡,由幾條寬闊的通衢大道上直撲鐵衛府!
  這等長街馳馬、鬧市縱騎的威風是少見的,好在時在清早,街上行人稀少,是而也沒有什麼阻擋,只在片刻間,五百多鐵騎已經由數條街口,衝撲到鐵衛府的正面大門前了!
  如雷的蹄聲敲擊在青石板鋪成的路面上,有如千百面大皮鼓在狂擂著,更象是江河決堤,浪潮呼轟,那等聲勢,便是不用交刃,光看在眼裡,也足以叫人打心底發寒了!
  織綿的白袍閃耀著雪樣的光芒,鋒利的長刀揮映眨眼的寒輝,馬嘯著,人叱著,好一付雄師圖!
  鐵衛府沉厚的朱紅大門緊閉,整座宏偉的府院沒有一丁點聲息,靜寂如死,既不見人影閃動,更不見有任何特異的徵候,一切俱是那般靜默 帶著濃重陰森氣息的靜默!
  岳宏遠驅馬過來,沉聲道:
  “公子,我們展開攻殺?”君惟明搖搖頭,道:
  “等譚子多派人來凜報了最後消息後,再行進擊,而且,其他幾路人馬也未趕到,稍候片刻不晚!”岳宏遠看看天色,有些焦急的道:
  “他們也該到了呀,兵貴神速,如果誤了時間可不是開玩笑之事,而譚子多這混帳該知道我們的大隊已進了城,怎的尚不趕快前來接頭?”
  君惟明皺皺眉,正要回答,對街的一條窄巷裡,驀然已有七八名大漢竄了出來,他們不隱身形,直向君惟明這邊奔到!
  早已布好陳形的五百名勇土已將鐵衛府正面整個空閒間佔滿,那七八人剛才奔出幾步,已有十餘騎潑風似的橫阻於前,一下子將他們圍住!
  這些身著雜色衣衫的漢子,立即紛紛叫了起來:
  “兄弟們,大家自己人,我們是眼譚大哥打前站來的人!”
  “快讓路哪,我們奔命向公子稟報緊急消息!”君惟明聽得真切,他大聲道:
  “放他們過來!”擋路的騎土們立時讓開,這七八人快步奔到君惟明馬前,紛紛施禮後,其中一個環眼大漢踏前一步,恭謹地道:
  “稟公子,譚大哥在暗處目睹公子率大隊入城之後,已知道一切順利,如今他又親至各處接應另幾路人馬去了,譚大哥命我們先來向公子稟告,這幾日所探得的一些重要敵情!”君惟明平靜地道:
  “先對暗號 ”他迅速的接下去道:
  “朝日東升,萬象惟明。”環眼大漢立即答道:
  “西土有佛,北地出魔!”君惟明點點頭,道:
  “說吧!”環眼大漢簡緩地道:
  “一,童剛及其所有幫兇全然隱優府內,似是準備孤注一擲,玉石俱焚;二,他們在府中已配置好毒弩、利箭、陷坑、石灰包等埋伏,妄想做困獸之鬥,三,童剛已將一些珍寶細軟備好,可能意圖在情況失利之後潛逃,四,這兩天來,他們的人甚少外出活動,也末見有什麼形跡可疑之人進出,第五則,李守備大人與辛大捕頭全已答允應公子之請行事。”滿意的一笑,君惟明道:
  “對方可有預知我們要大舉進襲的跡象麼?”搖搖頭,環眼大漢道:
  “他們不曾知道我們要攻襲的確切日期,但顯然他們也感到情勢之緊張與急迫,是以他們如此防備佈置已有好多天了,看樣子,這些狗熊們也已料到我方行動正如箭在弦上!”
  君惟明冷酷的一笑,而這一笑甫始浮在唇角,凌晨清冷的長安城中,又宛如天搖地動般自四面八方傳來一陣陣的鐵蹄奔騰震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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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5-26 06:14 PM

第64章 探戈索仇

  君惟明一雙濃黑的劍眉倏揚,他沉聲道:
  “其他各路的人馬已經到了!”旁邊的岳宏遠緊接著道:
  “可要立時下令攻撲?”君惟明用力點頭,凜然的道:
  “當然!”“八手煞”岳宏遠即刻調轉馬頭傳令去了,君惟明朝他面前的環眼大漢道:
  “你們幾個不必加入戰陣,到羅昆那裡聽候差遣!”
  環眼大漢躬身行禮,率同他的夥伴們匆匆離去,這時,但見馬嘶人叱,所有的白袍武土們俱已紛紛拋鐙落地,分隊布開!
  君惟明左右一看,倏然聲如金鐵般振吭大吼:
  “弟兄們,皿債血償,殺以殺報,跟我來!”
  字字鏗鏘,句句狂厲,就在君惟明的語聲尚飄揚於空氣中時,他已首先離鞍騰起,激射如星虹閃,撲向鐵衛府的大門,幾乎就在他方始躍掠的同時,“登”聲暴響,那兩扇朱紅門的正中,已經顫巍巍的插上了那只“黑羽箭”!
  殺喊的怒吼漫天蓋地的跟著響起,“八手煞”岳宏遠,“骷髏煞”焦二貴,“血鐲煞”洪大賢,“雙面煞”舒雲,“追日煞”穆厚,“鬼見愁”夏一郎,“焰龍”方青谷,“冷面金環”曹敦力等人,也率領著手下人馬奮勇衝上!只剩下“魚腸煞”羅昆帶著數十名弟兄分把各處,幹瞪著眼不能上前。
  就在這些白袍勇土們剛剛接近到鐵衛府的高大圍牆之下不遠,牆頭上,已突然冒出不少人影來,這些人,全是清一色的灰衣大漢 “大飛幫”的人馬,他們才一露臉,手上的強弩利矢即已暴雨飛蝗般射向衝至眼前的白袍人們!
  君惟明的這批手下有如潮水巨浪,波波向前,在第一輪箭雨中,衝在前面的幾十名白袍大漢紛紛滾倒,刀落血濺,但是後頭的弟兄們卻又毫不退縮的挺身迎上,腳步踏過自己夥伴的屍體,瘋狂般往前闖!
  這些鐵衛府的忠貞兒郎,個個雙目帶血,咬牙切齒,朴刀翻舞,手叉子暴空遠射,更有數十名大漢已經背起了軟索勾梯,準備飛搭牆頭,實行硬攻了!
  這時
  君惟明身形凌空騰起,而不知在什麼時候,他的“蓋眼笠”已經戴在頭上了,“叮噹當”的小串鈴發出一陣又一陣應該十分悅耳的清脆交擊聲,但是,此時此景,這種聲響卻非但不能予入以悅耳感,更帶著一股子無可言喻的兇狠暴戾之氣,尤其襯著那頂圓弧形的尖頂竹笠,那竹笠的血紫灰青色彩,叫人看上去,就越發覺得心頭不舒服了,現在,笠沿正蓋到君惟明的鼻端,而他的一雙眼,就冷酷寒森得象魔神的那對煞眸一樣。
  由笠緣與笠頂接合處的眼孔中透出!
  半空中有如一頭巨鳥般呼轟翻斜,君惟明的“天禪杖”挾著萬釣之力掃向牆頭,那些伏在牆後木架上放箭拒敵的“大飛幫”漢子們,但覺銀光驟閃,狂 推壓,根本連是什麼東西都末看清,在連續急響的“碰”“吭”聲中,十七名灰衣大漢的軀體已骨碎肉濺的被砸上了半天!
  人如閃電,君惟明倏然飛撲,縱橫掃擊,身形之快,直已到達匪夷所思的地步了,伏在牆頭上的敵人們固然向他拼命攻射,但不是失去目標便是吃他震上天空,連衣角也末沾到一下,可是,他這往來攻殺的凌厲與兇猛,卻使大飛幫的人們吃盡了苦頭,一時之間,只見血肉橫飛,人體拋翻,哀號慘呼之聲應合著尖嗥悲嘶,場面淒怖無比!
  鐵衛府的白雲圍牆是寬厚而高大的,正面的縱橫亦十分深長,君惟明卻有似一抹流光,倏然往來,而每次來回,他的“天禪杖”全映勾著銀芒如電,帶起千百條瑩亮刺目的匹練,有時卻展現成一團團的光弧,更有時變化成不規則的,四射蓬飛的芒焰,威力浩蕩,無可言喻!
  這柄“天禪杖”,在君惟明的手中,已不象是單純的一柄禪杖了,它宛如是雷神的霹靂槌,是八臂魔揮展的手臂,滾滾翻翻,洶湧激盪,仿佛狂風橫掃,怒浪澎湃,而光閃煇耀,流芒旋回,那等匪夷所思的力量,若非親見,有誰敢相信這竟是一個“人”所能施展出的本事?
  溜溜的鮮血隨著杖影濺射,聲聲的哀號在杖勢的揮舞中縈繞,人體摔拋著,碎肉飛灑著,斷矢殘箭夾雜著兵刃紛紛墜跌,這片刻之間,君惟明已使牆後隱憂著的這些敵人變為魂飛魄敬,使這片地方成了修羅屠場!
  現在,“八手煞”岳宏遠,“骷髏煞”焦二貴,“血鐲煞”洪大賢,“雙面煞”舒雲,“追日煞”穆厚,“鬼見愁”夏一郎六人亦同時撲上了牆頭,六個人就象是六頭狂獅,兵刃暴斬,掌飛足揚,也豁出了命的展開了攻殺,另外,幾十條軟索勾梯也乘這有利空間擲搭上了牆頭,無數名白袍勇士正矯若猿猴沿梯爬上。
  君惟明“唰”的轉身,反手幾十杖將在木架上狠奔豕突的二十多名灰衣敵人砸落架下,在熱血與號嗥的交雜中,他閃至岳宏遠身邊,低促的道:
  “宏遠,這第一陣並無敵方高手出現,要小心!”岳宏遠一掂他手上的那把特大型“九節鋼菱鞭”沉聲道:
  “我曉得!”
  就在這時,一聲驚天動地的震響已突然傳來,“轟 嘩啦啦”,爆炸聲象是要連長安城也給拆了,剎那間煙硝瀰漫,灰土揚天,碎石磚屑加雜著四裂的木塊飛揚,“鐵衛府”的沉厚大門已經被炸塌了!
  震天的殺喊聲出自人們嘶啞激昂的嗓門中,大批的白袍大漢手舞朴刀,奮不顧身的由殘缺的門窟窿裡湧進,為首者,是“焰龍”方青谷與“冷面金環”曹敦力兩人!
  君惟明吃吃一笑,道:
  “方青谷可算用上他的特長了!”岳宏遠低沉的道:
  “自己人攻打自己的地方,公子,說起來也真有點不是味道……”微一仰首,笠緣四周重掛的金色小串鈴清脆搖晃著,君惟明的目光透自笠上的眼洞中,冷而澀:
  “這是一種悲哀,宏遠,但我們別無選擇。”說著,他一揮手:
  “向裡攻!”
  岳宏遠與其他各人緊跟而下,這時,甫才攻進大門的白袍兒郎卻已遭到來自兩側花圃中的攻擊一 石灰包與利箭!
  在嗆鼻迷眼的石灰粉散場裡,在利矢飛閃下,這批鐵衛府的忠貞弟兄們立時吶喊著撲地滾倒,就勢掩蔽,同時,每個人配備的兩柄雪亮“手叉子”也驟雨般飛擲還敬,“焰龍”方青谷一面破口大罵,他雙手亦跟著連揮,四十枚“火焰彈”也分向兩邊快投過去!,
  “轟”“轟”的爆響聲連串著起,烈焰四卷,火舌亂舞,瞬息間,兩座雅緻的花圃,已吃方青谷搞成了兩片火海!
  曹敦力汗落如雨,泥塵滿臉,他大吼一聲,偕同方青谷分別率人衝向了那兩座正燃燒著的花圃!
  君惟明不管前面的戰況如何,一馬當先,領著他的一班得力手下向府內闖去,在他們的逼戰進行中,君惟明也欣慰的聽到了傳自鐵衛府左右兩側及府後方向的隱隱殺喊喧嚷聲!
  緊跟在後面的岳宏遠立時奔上,振奮的道:
  “公子,其他三路人馬已展開行動了!”笠後的眼睛炯亮,君惟明頷首道:
  “是他們!”
  行人猛虎出押似的衝進了正面的“五全廳”,剛一進門,仰頭就是幾十個石灰包擲來,君惟明長笑如嘯,倏閃飛射,石灰包裂散在他身後,伏在大廳兩邊的二十餘名“獨龍教”弟子見狀之下,方待驚慌的拔出兵器拒敵,君惟明的“天禪仗”已在六十六條光影暴起猝旋中,將那二十顆敵人的腦袋削得滾滾遍地!
  他正要再往前走,卻又驀地站住,眼前,大廳正中,一行四人排為一列,那麼冷沉的凝注著他!
  “天禪杖”在君惟明手中一轉,他也冷然回視著這停立於前的四個人,他們全約三旬上下的年紀,個個面容冷削,身材瘦長,卻也都穿著一襲光閃閃的白袍,袍當胸,赫然各繡著黃龍一條。
  這時
  “八手煞”岳宏遠,“雙面煞”舒雲,“鬼見愁”夏一郎三人帶領著幾十名手下嗆咳著衝進,他們才一進步,看見眼前情況,又驟然分向四周散開,岳宏遠狂笑一聲,暴辣的道:
  “四白龍,你們氣數盡了!”
  一聽岳宏遠的叱喝,君惟明恍然而悟,這帶頭把守“五全廳”的四個人物,竟然就是“獨龍教”中的第一流好漢“四白龍!”
  “鬼見愁”夏一郎與“雙面煞”舒雲,一個手執“紫鱗刀”,一個使著兩柄金色“八卦牌”,身形一動便待往上掄,君惟明哼了一聲,冷冷的道:
  “慢著!”夏一郎與舒雲愕然止步,不明所以,君惟明寒凜的目光自笠孔中射出,一一掃過對面“四白龍”的臉孔,他徐緩的道:
  “誰是商吉?”那四個站成一排的為首者上一面容瘦削,蒼白,雙目卻銳利炯亮的人物挺了挺胸,倔傲的道:
  “我!”仔細朝商吉臉上注視了一會,君惟明可以自對方這人的臉形上依稀找出商瑜那女孩子的輪廓與韻味來,於是,他點點頭,道:
  “很好,但你可知道你們的命運麼?”商吉慘烈的一笑,道:
  “很明白。”君惟明平靜的道: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你們不覺得愚蠢?”商吉重重一哼道:
  “食君惟明,你我各為其主,各行其事,勝負如何,也就不足論了!”“蓋眼笠”
  閃泛著血紫的光芒,君惟明在笠後的兩眼變得有如血眸,他輕輕的搖動著笠沿的金串鈴,“叮啷啷”“叮啷啷”!
  “有骨氣,我素來就敬重有骨氣的人,因此,我給你們一個機會 如果你們現在脫離此地,我可以放你們走!”同樣的驚愕表情,流露在四張不同樣的面龐上,他們齊齊一怔,又面面相覷,但是,商吉卻隨即搖頭道:
  “你這是叫我們背棄我們的宗主!”君惟明冷然道:
  “我這是救你們的命,要你們脫離邪惡苦海!”商吉猛一咬牙凜然的道:
  “不!”君惟明笠下的嘴唇微微一抽搐,道:
  “商吉,你可知道乃是否決了你們生命的延續?”商吉身體震了震,昂然道:
  “為了道義責任,死而無憾!”君惟明籲了口氣,語聲低沉!
  “你們的道義早叫凌欣出賣了,商吉,犯不上的……”商吉雙頰輕輕痙攣,強硬的道:
  “你動手吧,君惟明,任你怎麼說,你也別想輕易通過此關 除非你將我們‘四白龍’全擺平了!”目光中的神色是悲憫而贊嘆的,君惟明淡淡注視著手中“天禪仗”
  的杖錐,杖上,晶芒閃爍,他徐徐的道:
  “就這樣了?”商吉用力點頭,形情悲壯!
  “就這樣了!”君惟明冷沉的道:
  “留商吉予我,其他三個給我宰盡!”
  “八手煞”岳宏遠暴撲而出,“九節鋼菱鞭”以泰山壓頂之勢直取“四白龍”的第二個,“鬼見愁”夏一郎溜地滾上,揮手二十一刀急斬第三個,“雙面煞”舒雲的兩面“八掛金牌”則猛攻第四名!
  “天禪杖”的出式之快是無與倫比的,任是商吉早已全神戒備;只見君惟明身形倏閃,“天禪杖”的杖錐竟已遞到了自家咽喉之前!
  傾力狂族,商吉右手的“六角錐”揮起急架,左手的淬毒匕首微沉猛挑,光彩閃晃中,君惟明卻已轉到他的右側,在一陣急劇的金月形薄片撞響聲裡,千百條銀練劈頭罩下!
  商吉無法力敵,左右移挪如電,前翻而後,但是,君惟明長笑不絕,如影隨上,抖手一百一十杖宛似天崩地裂般自四面八方猛合而下!
  舞“六角錐”,淬毒匕首奮力吞刺,一片金鐵交擊的震聲音響猝揚,“括”的一下,商吉大腿上已翻開一條半尺長的血口子!”
  一股出奇的羞憤感覺侵襲著商吉,他咬牙忍痛厲嘯著一頭撞進,“六角錐”與淬毒匕首同時狠掃敵人正面!
  君惟明搖頭微嘆,猝然橫起躍空,在這快逾電閃的一剎中,商吉剛好自他身下衝過,於是,他足尖倏挑,點中了對方“暈穴”,這位“四白龍”之首,連哼也來不及哼一聲,“撲通”一聲便栽倒於地!
  那邊
  岳宏遠正好已與“四白龍”的第二名戰了十五余招,他奮身斜進,“九節鋼菱鞭”
  舞起漫天鞭影,推山倒海也似籠罩下去,他的敵。人卻毫不退縮,力迎上步,以一柄“金背大砍刀”硬對,叮噹暴響即震蕩整座大廳,火星四濺裡,岳宏遠突目切齒,悍勇搶逼,他的對手也一樣兇猛衝殺,刀芒鞭影交相劈斬,摹地一塊巴掌大的人肉飛標,血肉灑噴,那麼“四白龍”中的第二位也突然慘吼一聲,被岳宏遠空出的左手震出五步,這人一個踉蹌尚未站好,岳安遠的“九節鋼菱鞭”已狂掃朗劈,將他活活砸倒尋丈之外!
  那塊飛起的人肉是岳宏遠的,在肩頭,約有巴掌大小!
  一名白袍大漢立即過來迅速為岳宏遠上藥包紮,這一陣激鬥,岳宏遠的額頭上已見了汗!
  君惟明注視著他,笑道:
  “宏遠,你果真有八隻手呢!”岳宏遠嗆啞的一笑道:
  “過譽了,公子,原是那廝全神注意我的兵器去了,卻忘記我的左手是空著的,他該知道一個武者空手也同樣能以傷人!”
  君惟明正要回答,尖銳的一聲長嗥已響自側旁,他立刻望去,老天,“雙面煞”舒雲的一方“八掛牌”竟已硬生生砍進了他對手的胸膛,而他的對手那柄“勾尖斧”也狠狠的劈入了他的左肩胛內!
  叱了一聲,君惟明閃身過去,他剛待伸手,斜刺裡,一蓬血雨急噴而至,君惟明倏然飛掠,身後,一個沉重的軀體倒地聲已傳來!
  回頭急看,乖乖,“鬼見愁”夏一郎滿頭滿身全是血跡,他的那個敵人則己橫屍於地,連頭項都被割斬了大半,只剩下一些皮肉接連在腦袋上了!
  君惟明忙問:
  “一郎,你受傷了?”夏一郎裂嘴笑笑,道:
  “沒有,只是這小子太貪功冒險,要不,恐怕還得再鬥一會!”這時,舒雲已經將肩腫上的“勾尖斧”拔下丟棄,正有兩個白袍弟兄為他包紮上藥,君惟明上前略一查視,不覺長嘆道:
  “送他下去,他這條左臂……也已廢了……”舒雲一張臉孔早已變成了鐵青色,他眉心糾結,頰肉抽搐,汗下如雨中,鼻孔大大的 合著,看得出他有多痛苦,但他的倔強的道:
  “不……沒關係……公子……我……我還可以挺得住……”君惟明搖搖頭,道:
  “你下去!”舒雲咬著牙,額聲道:
  “公子,我……”君惟大吼一聲,道:
  “不准再說。”
  軟軟垂下頭去,舒雲不敢再多說一句,而巨大的痛苦侵襲著他,更令他混身痙攣不已……”君惟明冷冷的道:
  “另派兩個人將這商吉也帶回去交給羅昆,其餘的人跟我走!”
  說著,他頭也不回的順著大廳向前,推開廳後的便門閃出,剛一出來,眼前的情象已令他熱血沸騰,雙目如火!
  “五全廳”的後面,乃分兩排並列著六座精美恢宏的樓閣,右邊依序是“雁樓”,“白樓”,“丹樓”,左邊是“巧樓”,“魂樓”,“鳳樓”。樓與樓的間隔中是曲廊走道,樓與樓的距離中便是園圃、雅徑以及一些亭榭了。
  現在,這片地方已失去了它往日的清幽及肅穆,只聞殺聲震天,叱喊如雷,只見人影奔掠,追搏驅鬥,有身著“白錦袍”的鐵衛府忠貞兒郎,有身著灰衣的“大飛幫”所屬,有黑色勁裝,胸繡黃龍的“獨龍教”人馬,也有全著黑衣的“大飛堂”勇土,他們或者簇擁在一起硬拼或者捉對兒廝殺,或者追逐砍劈著,或者以少戰多與以多圍少,形形色色,莫衷一是!
  顯然的,君惟明這邊的四路人馬已自前,後,左,右殺將進來,而於此處會師了,但更顯然的,童剛那邊卻並不服輸,猶在做著困獸之鬥!他們在樓閣上下,在精舍左右,在曲廊裡,在園圃中,在亭謝間,利用地形地物掩蔽而抵擋,著,血刃翻飛,矢箭如蝗!
  如今,“雁樓”下面,“骷髏煞”焦二貴正力敵著兩個強敵,一個黑臉中年大漢揮動著一條“霸王鞭”,另一名瘦小精悍蓄有短髭的人物施展著一柄“青雲刀”,這兩人功力頗強,全身是著灰衣,看樣子,大約是“大飛堂”一流的好手了!
  焦二貴旁邊不遠,即是“追日煞”穆厚,他以他慣用的“九芒輪”,狠餅著另一名也是身著灰衣的禿頂老人雙手各執一只純鋼“仙人手”著著緊逼,招招兇猛,殺得狠毒,殺得難分難解!
  這一邊戰況卻更激烈,“肉劍”仇自春獨鬥八名“獨龍教”的高手,劈雷手強撐一己之力血戰另十一名“獨龍教”的強者!
  彼此人多勢眾,真是驚鬼泣神的主力決鬥了,那裡,金家大豪“大金龍”金魁正在與兩名強敵狠搏,其一是“白髮銀眉”官採,另一個,卻是身材瘦小,尖嘴削腮,頭頂上只剩下一把黃疏疏的幼毛,身著一襲灰布長衫的人物,官採的功力固不用說,而這人修為之高,似乎更在其上,他使用的兵器怪異己極
  乃是一條黑色細牛皮索系連著的一只鬥大黑皮口袋,這只口袋在他手中卻象變成了一個魔鬼頭一樣,千幻萬化,飛旋如電,老是圍繞在金魁四周!
  金魁這一撥拼戰者的側旁,“紅蠍”金薇卻以她不知自何處弄來的一把“蠍子鉤”
  激鬥著十餘名“獨龍教”的硬把子!
  “巧樓”這邊,情況沒不稍松,“飛魑”金楚和一個肥胖頸頂上生著一枚拳大肉瘤的光頭怪客惡戰,“毒拐”金尤摩,則力搏一個枯乾稿瘦的長臂老頭,金麗與“金家雙鬼”艾少長,艾少福三人聯手,對付的卻是方外之外 一名形客猙獰。體格魁梧的披發頭陀!
  “血鐲煞”洪大賢,“焰龍”方青谷,“冷面金環”曹敦力三人此刻正率著一幹手下拼命往“魂樓”那邊攻,“魂樓”那邊,是“大飛幫”的幫主“白虎”刁忌在指揮著他的人馬抵抗敵人的進撲,洪大賢等三個為首者卻並不和刁忌正面幹,僅是抽冷子和他們“遭遇”,刁忌武功甚強,但是這種大混戰的場合下,人家不與他硬打,他在迫不得已的情形中,也只有展開四處遊鬥的方式了!
  再過去,便是“大飛堂”的主戰地面,“狂馬血刃”關九,犀利非凡的使用著他那柄震慴天下的“雕龍刀”,與手下六名“大把手”在和以一個紅臉、體壯、頷蓄一把紫色大鬍子的老者及老者左右的十多名人物火拼著,打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
  現在……
  站於“五全廳”後面的君惟明不由握拳擊掌發稍上指,眼前,正是一場難分勝負的大拼戰,但是,正主兒呢?那個千刀殺,萬刀剮的童剛呢?怎的卻連影子也不見?
  輕輕的,他掀了掀頭戴的“蓋眼笠”,目光尖銳得有如一雙鷹眸般四處搜尋,仔細的,又迅速的……
  立在後邊的岳宏遠走上一步,低促的道:
  “公子,我們該上去了……”君惟明點點頭,一邊仍舊四周搜尋,一邊靜靜的道:
  “那與金當家的交手者,一為官採,另一個是否‘皮口袋’包驤?”岳宏遠細細一瞧,道:
  “照傳說中的形態,只怕就是他了!”唇角一撇,君惟明又道:
  “和金魁拼鬥的大瘤子光頭,不用說是‘雙頭梟’趙品松了,他那‘雙頭梟’之名,想是由他頸項上的肉瘤而來!”岳宏遠笑了笑道:
  “一定是此人!”說著,他又低聲道:
  “金尤摩對付的那個我認得,即是‘影子腿’,金麗夫人三個所戰的敵手,除了那‘九獄頭陀’悟果包管不會是別人了!”君惟明淡淡的道:
  “悟果頭陀所使的佛門‘方便鏟’頗為不弱,可惜他是出世人卻偏生了入世之心!”
  立即知道自家公子已動殺念,岳宏遠忙道:
  “那麼,何不誅除這佛門敗類?”君惟明一揮袍袖,道:
  “他逃不過今日此劫的,我志不在他,宏遠,在我眼中,他只不過是個小角色!”
  岳宏遠有些迫不及待的道:
  “公子之意是?”君惟明冷凜的道:
  “童剛仍未出現,而且,還有‘西疆二鼎’及他們的義子‘血鼎’方幼泉!”說到這裡,他的牙床“格登”一挫,目已蘊血,道:
  “宏遠,你與一郎率人先行加入戰圈!”岳宏遠擔心的道:
  “是,不過……公子,你老的藝業雖強,卻也千祈謹慎,童剛本身的武學甚為精湛不說,那‘西疆二鼎’及他們的義子方幼泉猶屬不可輕視,公子若是獨自與他幾個擠鬥,委實令人憂慮……”君惟明吃吃一笑道:
  “你去吧,我會留意的。”岳宏遠遲疑了一下,又道:
  “可要我與一郎留一個在此?”君惟明搖搖頭道:
  “不須。”
  知道君惟明說一不二的習慣,岳宏遠也不再多說,他一招手,與夏一郎帶領著數十名弟兄匆匆奔向前去了。
  君惟明又開始仔細向各處搜視童剛等人的蹤影,無論是樓閣,房舍,園圃,曲廊、亭榭、徑道,俱不放過,由近而遠,由遠而近,一點點的,一分分的查看。
  忽然 。
  他全身宛如遭到雷擊也似猛烈的一震,一震之後,又開始簌簌不停的顫抖,一雙眼透目“蓋眼笠”,仿佛僵了一樣定定的盯視向一個地方,眼中光芒竟在這剎那間轉變得如此殘酷,如此狠毒,如此仇恨,又如此痛苦,象是有血霧自眸底升起,有毒蛇在嚙晴心田。在這瞬息間,他幾乎感到血液要衝破肌膚,湧盪的憤怒要充裂肺腑,他感到自己的魂魄也在咆哮與號陶了,他盯視的那地方 一。
  “丹摟”最上層靠左邊的一扇窗戶,那裡,窗簾半啟,露出四張面孔來,一張是有如滿月般眉心生著一粒豆大硃砂的人物,一張是瘦削而微微泛青的臉孔,一張面龐輪廓鮮明而突出一一鼻削嘴薄,雙目深沉冷凜,另一張臉,那是化了灰君惟明也認得的
  童剛!
  魂夢中詛咒著,日夜痛恨著,每天都在心底念上三千遍的大仇童剛!
  他們四人好象並沒有在這慘烈的大廝殺之中發觀或注意到君惟明,但是,顯而易見的是,他們卻對下面的戰況進展極端重視,四個人全神色嚴肅的觀察著各方的拼鬥,時而低聲交談幾句,好象,他們正在商議 或等待什麼……。
  那是,一種奇異的激動侵襲著君惟明,令他血脈賁張,心跳如鼓,他象是全身都在如火般焚燒,雙眼看出去也是一片血濛濛的暈黯了!
  長長吸了一口氣,君惟明竭力使自己的情緒平靜下來,他用力咬著嘴唇,開始緩慢的移動……
  周遭的廝殺與拼鬥他恍芳無睹,身邊的吶喊及叱喝他也仿佛毫末聞及,他的整個心智,整個精神,整個注意力,全集中在“丹樓”頂層上,而“丹樓”的頂層上,有他的仇恨的根源,有他痛苦的起因,有他嚙心的禍害,也有他寢食不安瀝血詛咒的魔孽!
  寒刀在四周翻閃,熱血在不停噴濺,人影奔殺,號喊震天,君惟明漠然而過,他在這一片混亂中,籍著各種物體的掩護,逐漸向“丹樓”移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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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5-26 06:15 PM

第65章 血債血償

  看過那橫掠天空的閃電麼?君惟明在逼近“丹樓”後飛躍騰起的身形就正是如此了,他並不正朝童剛等人露臉的那個方向拔升,他是從“丹樓”後面撲上,快得不可言喻,白忽忽的一團影子,就那麼一閃,已準確不過的穿進了“丹樓”頂層,那扇朝後開的窗口!
  整座“鐵衛府”的建築,全是由君惟明籌劃興工落成的,因此,所有的建築物無論是格局或開形勢他全都了若指掌,他知道,從“丹樓”樓後進入,即是一條走道,走道兩旁分列房間,而方才童剛等人出現的地方,即是走道盡頭靠左邊的第一個房間了,那裡,原是用作書房的,如今,卻不知被改成什麼用途了?
  當然,君惟明不會再去猜測那間房子如今的用途,他只要明白一件事已足夠,這件事就是 他的仇人正在裡面!
  順著走道,君惟明徐緩而沉重的走了過來,他一身白袍上血跡斑斑,“蓋眼笠”掩蓋著他大部臉孔,露在外面的嘴唇卻是緊閉著的,兩邊唇角微微下垂,形成了一條堅毅的,倔強的,冷酷而殘狠的弧線,他的雙眸自笠孔中煞氣畢露的透視向外,而目光之陰沉與凜然,就和兩把帶血的匕首無異了!
  “蓋眼笠”笠沿垂下的金色小串鈴輕輕搖晃著,發出一陣陣“叮啷啷”“叮啷啷”
  的清脆聲響,響聲在走道中傳盪飄揚,應合著樓下淒厲的數喊聲,那等味道,能叫人將膽也窒破了……
  前面,那間房子的房門近了,只有十步、八步、五步……君惟明沉緩的走著,當他離著房門尚有三步距離的時候,“呀”然輕響。房門已被拉開!
  啟門者,天爺,正是那身材修長,氣質爾雅,生得端秀而白皙的童剛!
  握著門栓,童剛宛如見了鬼一樣猛的僵窒在那裡,他突蹬著眼,半張著嘴,兩頰的肌肉在不住抽搐,目光定定的投注在面對他站立著的君惟明身上,剎那間,他像連魂魄都驚出竅了……
  兩個強仇死敵就這麼面對面的互相注視著,君惟明的眼裡充滿了憤恨,悲忿,鄙夷,不屑,以及血漓漓的殺氣,而童剛則是驚恐的,瑟縮的,慚惶而又羞愧窘迫的了!
  好半晌
  君惟明的語聲宛如來自另一個世界,淡幽幽的,冷清清的:
  “童剛,我可以託心托命的生平摯友,久違了。”
  童剛大大的震動了一下,原已蒼白的臉色頓時更形慘白,他額際冷汗涔涔,青筋暴起,脖子上的喉結也在不停顫移著,畏怯的退後半步,他想努力裝出一抹微笑,但這抹微笑卻幾乎與哭差不多了,幹澀澀的,他艱辛的道:
  “君惟明!”君惟明沉沉一笑,道:
  “很好,你還認得出我,十分感激你,在我離開此地的期間,承蒙你照顧了,我的妻妹與我的一切基業,尤令我不能忘懷的,是你那隆情高誼,竟然這般周到的安排好送我上西天的途徑,你安排的非常仔細,非常貼切,以至我如今說來,心裡都銘感不已……”
  童剛喘息著,顫慄著,汗淋淋的叫:
  “君惟明……你聽我說……”突然狂笑一聲,君惟明暴烈的叱道:
  “閉嘴!聽你說?童剛,你這金玉其外,蛇鼠其心的畜生,你這陷害摯友,淫人妻妹的禽獸,你那裡還有一點天良?一點羞恥?一點點仁恕?你以這種下三流的鬼蜮伎倆,陰謀毒計,來篡奪我的基業財產,霸佔我的妻子弱妹,更殘害我的弟兄,唆使我的手足,童剛,你可曾將倫常放於眼中?又何曾將德性放在心裡?你是一頭冷血的狗,卑鄙下賤小人,我瞎了眼,竟認你這種奸賊邪徒為友,竟把你這樣一個魔魑視為摯交,我完全瘋了,完全痴了……”被君惟明這陣痛快淋漓的斥罵所震慴,童剛狼狽不堪,一時竟半句話也答不上來,一個字也辯不出口,他窘迫已極的掙扎著,氣籲籲的叫:
  “你……你……君惟明……你休要……血口噴人……”君惟明冷淒淒的笑了,道:
  “血口噴人?童剛,今天我君惟明若有一字冤你,叫天雷擊我,神明誅我!你也不用狡辯了,任你舌上生蓮,我也不會聽信絲毫,種下什麼,得到什麼,童剛,你欠了什麼?便將償還什麼,現在,就是這樣了!”猛一咬牙,童剛也被逼得豁將出去了,他頓時撕下臉來:
  “君惟明,你當我姓童的含糊你麼?你如此欺入目無遺子,難道你,以為我就會向你跪地求饒?呸,你在做夢!”神色鬥然變為猙獰,童剛又狂笑道:
  “姓童的決不推矮,更不掩瞞,君惟明,對,我童剛便如你所說,你又待如何?你老婆我睡了,妹子我玩了,你的基業我接了,你那些不開眼的爪牙我收拾了,全都是我的傑作,怪只怪你有眼無珠,不能駕馭,整個的呆鳥一只,白痴一個!別人視你為高高在上的‘魔尊’,在我來說,你只不過是個可憐也卻可笑的楞頭青,是個不值一文的冤大頭而己!”君惟明心在瀝血,怒火炙魂,但是,他表面上卻沉靜如昔,淡漠的,他道:
  “不必你再詳述,童剛,我和你知道的一樣清楚,當然,你也明白,你必須為這些醜惡的行徑付出代價,今夫,此刻,就是時候了。”童剛奸險的撇著唇角道:
  “我早就等著了,君惟明,我早就在等著這個時候,你逃得了前一次那些飯桶的掌握,今天你卻逃不過這一道生死關!”君惟明冷冷的,道:
  “那要試過才知道,童剛!”童剛嘿嘿怪笑,險沉的道:
  “我們彼此明白,君惟明,你我勢不兩立,難以並存,今天不是你,就是我!”君惟明森酷的道:
  “不錯,不是你,就是我!”
  這時 。
  輕輕的,一個身著寶藍長袍,面如滿月,眉心生有一顆硃砂痣的中年人出現在童剛身後,他日注君惟明,光芒如冰!
  “這位,是‘魔尊’君惟明?”君惟明平靜的道:
  “不錯,你大約就是‘西疆二鼎’中的‘皇鼎’邱獄了?”中年人微微頷首道:
  “正是邱獄。”童剛立即讓開門邊,嗯,另一個臉龐削瘦,膚色泛青,雙目銳利如鷹的人物也跟著現身,他一拂那銀白色的袖袍,氣度威稜又冷厲的道:
  “你是君惟明?”君惟明哼了哼,道:
  “你也不過就是‘帝鼎’朱曉青吧?”濃黑的眉毛倏軒,朱曉青凜烈的道:
  “大膽!”君惟明吃吃笑了,道:
  “不要來這一套,姓朱的,你面對之人是‘魔尊’君惟明,而君某人比起你‘西疆二鼎’的名望來並不稍遜,武林中的輩份更不會矮一頭,你如要教訓兒子,童剛現成擺著,否則,你的義子方幼泉也可湊合,你找到我發威,朱曉青,你是撞錯了門!”“帝鼎”朱曉青面色倏變,青中泛紅,他大怒道:
  “君惟明,你是自尋絕路了!”君惟明夷然不懼,硬繃繃的道:
  “我剛才已說過,是誰自尋絕路,要試過之後才知道!”
  一下子,有一個年青人轉了出來,他形態灑脫,氣韻飄然,一套淡紫繡著白色飛燕圖案的長袍,頭髮濃密黑亮,梳得光光滑滑的挽在頭頂,插以骨簪,面孔五官鮮明突出,鼻削唇薄,目光深沉炯亮。如今,這雙炯亮的目光就正盯注在君惟明身上!
  嘴裡“嘖”了兩聲,這年青人道:
  “不但你的武功厲害,君惟明,你這張嘴更厲害!”君惟明沉沉的道:
  “方幼泉,你是來為你的義父幫場來了?”那年青人,果然正是“西疆二鼎”的義子 盛名 赫的“血鼎”方幼泉!他抿唇一笑,道“上陣父子兵,不是麼?”君惟明冷然道:
  “說得是,所以怪不得你。”方幼泉笑了,他又道:
  “我們就在這裡試一試呢,還是另挑個寬敞點的地方?”君惟明淡淡的,道:
  “就是這裡吧。”方幼泉點點頭,側首道:
  “二位義父意下如何?”“皇鼎”邱獄安祥的道:
  “我沒有意見。”“帝鼎”朱曉青生硬的道:
  “很好,為父的已經迫不及待了。”方幼泉又問童剛:
  “童兄之意呢?”童剛連連點頭道:
  “當然可以,當然可以……”君惟明切著齒吃吃笑了,聲音自唇縫中迸躍出來:
  “童剛,因為人做了虧心事,所以連骨頭也都變軟了,從什麼時候起,你是這樣的低三下四,仰人鼻息的呀?”童剛咆哮一聲,惱羞成怒的道:
  “君惟明,你儘管賣弄你的脣舌吧,看你尚能賣弄到幾時!”“帝鼎”朱曉青陰沉沉的道:
  “不用多說了,這間屋子,正可替他安置。”君惟明冷冷的道:
  “‘西疆二鼎’在西疆來說,確是兩只鼎,不過,在長安,只怕你們這對鼎就沒有在老家的那種威風羅!”“皇鼎”邱獄臉色只微微變了,他慍道:
  “君惟明,你太狂了。”君惟明生硬的道:
  “彼此。”依然噙著那一抹莫測高深的笑意,“血鼎”方幼泉道:
  “二位義父,多說無益,這一陣,便由孩兒向君惟明領教吧?”“西疆二鼎”尚未回答,君惟明已緩步入室內,同時,順手將那扇厚重的檜木雕花門扉推上下栓,他自己往門上一靠,在笠沿小串鈴的叮噹聲中,語聲悠沉而平靜:
  “今日,我率眾攻擊鐵衛府,用我們的鮮血來換取我們的債,用我們的生命來換取原是屬於我們的一切,我們原不須要如此的,但事實上我們卻如此了,這根源起自何處?
  因由來何處?童剛,就是你了,你是所有禍害的總合,所有邪惡的匯集,世上有壞人,可正是你了,而壞人之所以能壞到此等地步,更為了他有助他為惡的幫兇,這些幫兇,就像樓下那 群負隅頑抗的畜生,亦就象盛名喧赫卻無德無義的你們這幾只‘鼎’!”
  頓了頓,他又冷森的道:
  “此刻,樓下,以及整個‘鐵衛府’的血戰己全盤展開,且已進行多時,不管孰勝孰負,孰是孰非,總會有一個了結,在這裡,我們也不便耽擱時間,正如方幼泉剛才所言,多說無益,現在,讓我們開始吧……”
  “血鼎”方幼泉露齒微笑,“錚”聲輕響,他已緩緩自長袍的後領裡抽出一柄精光耀目的鋒利長劍來,同時,右手倏翻,又是一把雪亮無比的半尺匕首!
  方幼泉劍與匕首交互映閃,低沉的道:
  “君惟明,劍曰‘勿血’,匕首名日‘大善’,其實這兩個名字卻起得太慈了,你大約也會知道,我這柄‘勿血劍’沾血已多,‘大善匕首’也早就千魂纏刃了。”君惟明笑笑道:
  “‘血鼎’聲威之隆,自是不在話下,不過,比諸於我,你也只能算是個業餘罷……”
  這一下,方幼泉卻笑不動了,他怒道:
  “君惟明,何妨一試?”君惟明笠後的雙眸猝然變得冰冷如刃,陰沉的道:
  “你一已之力還嫌不足,方幼泉,你把你自己看得太高了,最好,你們四位一起上!”
  驟然狂吼一聲,“帝鼎”朱曉青厲叱道:
  “好個大膽狂夫!”
  吼叫聲中,他猝然進襲,雙掌勒然幻為千百,在漫空漫室的掌影飛閃中,卻聚集向一個焦點 君惟明。
  側身,君惟明垂首垂眉,表情極為肅穆 這只是眨眼間事,他暴翻挺迎,“天禪杖”“呼”的緊貼於肘,掌風似刃,凌空劃過一連串的光弧,緊跟著突然成為流洩旋射的掌彤,一股出奇怪異的凜烈罡氣立即有如逢散並炸般翻卷四用,而這投罡氣的力量是浩蕩的,威猛的,尖銳的,又是強硬無匹的,剎那間,整座房子內全起了極大震動,簌簌搖動著,而家俱四飛撞擊,空氣呼轟如嘯,象是每一寸,每一分的空間,全讓這至極的壓力充斥滿了!
  “皇鼎”邱獄的聲音象突然被擠壓著爆出:
  “快躲,‘生死撣功’!”
  而這個聲音,在“帝鼎”朱曉青聽來,卻宛似來自另一個世界了,那麼飄渺,又那麼微弱而遙遠,他猝然打著轉子朝外旋出,直到他旋出了五六步,才有鐵掌擊肉的聲音響起:“蓬”!“蓬”!“蓬”!
  很顯然的,他已連中三掌,而君惟明出手之快,業已超出聲音的速度了!
  象一溜煙霧,君惟明已經閃出七尺,來到窗口,他除了束髮微亂,衣袍輕皺之外,可以說連一點傷也沒有,照說,以“帝鼎”朱曉青功力之深厚沉維,君惟明是決不可能佔上這大便宜的,是的,他之得勝,便全在一個“巧”字上,朱曉青技藝雖強,卻先犯了心火,心火一升,則神不安,氣不平,力亦有所不勻了。
  高手相搏,最忌浮躁,只要略一浮躁,則先機必失!另外,朱曉青一上來所用的是他成名絕學“千錘掌法”的起手式,力量大是大了,卻並非他的至高本領,他之用此起手式,僅乃習慣使然,且在憤怒之下,未曾顧忌其他,但君惟明就不同了,他一出手便是他的搏命絕招 “十一絕戶手”最後一式 “齊絕”!更甚者,在這凌厲無比的武術中,他又已融進了他賴以護命的“生死禪功”了,如此一來,消者越消,長者越長,“帝鼎”朱曉青功力雖高,卻又安能不當場認栽?
  這時 。
  朱曉青臉色有如淡金,雙目翻白,大口大口的鮮血噴濺中,人已癱倒於地,斜刺裡,一長一短兩條寒芒飛虹般淬射君惟明,來勢之快,無與倫比!
  同一時間,“皇鼎”邱獄左掌運力如山,以“托天掌力”猛劈敵人,左手的“白蛇錐”亦架起迷幻的異彩,在千變萬化中分成七十七個不同的方向戮向君惟明身上七十六個不同的部位!
  君惟明窗前的身形驟然狂旋向前,有如一道平地而起的龍捲風,白袍飛舞,笠鈴叮噹,而在他身形旋動間又是先前那種相同的罡烈氣功澎湃四溢,“天禪杖”騰似電掣星洩,團團的瑩光宛似銀月交流穿織,杖身剎時幻如飛陀,剎時靜以山動,剎時成為雲漫,剎時又如怒浪,嘩啦啦的,呼轟轟的,周遭,門窗盡碎,雜物紛飛,這棟樓,就象要被他們幾個人拆散了!
  一長一短的寒芒吞吐閃射著,飛旋回掠,仿佛流光繞縈,其快至極,“白蛇錐”更是凌厲凶悍,變化無常,在邱獄的“托天掌力”配合下縱橫進退,翻舞穿射,聲勢之威猛,果然不愧是“西疆”的有數人物!
  現在,童剛卻已經悄然隱于角隅,目光詭異,神色奸險,似是有所期待……
  雙方俱是當今武林中的尖頂高手,又都是不可一世的霸立雄才,在這局室之內做著龍虎之鬥,那種劇烈與悍野可真是天搖地動,驚鬼泣神了,彼此出招展式,俱皆險之又險,奇之又奇,進退攻拒,亦是間不容髮,生死立見,往往在瞬息裡存亡幾度,在眨眼間復再為人了……
  “天禪杖”飛旋著,掃蕩閃掠,“白蛇錐”與“托天掌力”互濟互惠,交相輪展而“勿血劍”似銀鏈流洩,“大善匕首”如瑩雨千統,它們就那樣交纏穿織,不止不休,像是要吞噬對方,又象是要連天地全囊括進來了……
  摹然
  “天禪杖”“嗡”的長聲顫吟,有如龍嘯,在長吟中,頓時在不分先後朝四面八方閃出蓬射參差的光芒,光芒中,杖彈如簡 是一種怪異的,完全與人類力道慣性相反的出手路數,前後、左、右、倔彎,背繞,橫圈,斜翻,只在剎那,已探出了一百九十九杖!
  這一手,便是君惟明“大魔杖法”中的最高絕學:“旭東升”!
  “血鼎”方幼泉的“大善匕首”首先折斷,“當”聲脆響分為兩裁,他身形猝轉,右手的“勿血劍”擦著君惟明左肋掠過,君惟明衣開肉綻,血光湧現,同時,方幼泉也被連續閃擊的杖身活生生劈出,劍崩人亡,他飛濺的腦漿和血花,卻有一些噴至君惟明的“蓋眼笠”
  就在方幼泉斃命的一剎,“皇鼎”邱獄人隨錐進,在閃飛的杖影中猛刺君惟明,純鋼的杖身與純鋼的“白蛇錐”堅硬碰擊,有如正月的花炮般飛出連串又急速的撞響,“ 嚓”“ 嚓”之聲刺耳傳揚,“白蛇錐”立時寸寸斷裂,邱獄的身形也被“天禪杖”
  “呼”的挑起 杖錐深深透入他的胸膛,但是,卻在他甫被挑起之前的瞬息,這位“皇鼎”已飛起十掌劈向君惟明暸!
  在這時,任是君惟明如何閃躲,邱獄這最後豁命之擊卻又怎能完全躲過?他在旋風般的回騰中,仍然結結實實的在右胸及左腹挨上了邱獄的兩記,這兩記合有“托天掌力”
  的重手,把他震得猛的噴出兩口熱血來!
  邱獄臨死前的十掌,有兩拳擊中敵人,其他八掌卻雷轟似的將整片牆壁連頂掀開,震成粉碎!
  迅速吸了一口氣,壓制住翻湧的內腑與激盪的血氣,君惟明放下高挑在杖錐上的邱獄,邱獄四肢下垂,頭顱吊晃,而胸膛及嘴裡的血,便一滴又一滴的淌在君惟明的笠頂上了……
  就在君惟明剛剛將邱獄的人搬移時,角隅處,黑影暴襲,一只尖利的雕花銀鉤直插心口,另外,凌空兜頭一陣風影 那是一面以紅色絞筋編制而成,上頭布滿例須刺鈞的網!
  不用看清那偷襲者的面容,君惟明即已知道這人是誰,多刺目的標誌哪,“銀鉤赤網”童剛!
  往後進,便是牆壁坍頹的缺口,前有銀鈞剜向心來,上有赤網摟頭罩下,而“天禪杖”上又拂著一個死人,根本派不上用場,君惟明不禁在心裡大笑:
  “童剛哪,你這一生真會揀機會啊!”
  猛的,君惟明暴喝一聲,切齒吸氣,周身立即起了一陣骨骼震響,“嘩”的一下,他那修長的軀體竟在眨眼間縮小,成三尺不足,童剛的銀鉤“括”的一聲將他胸前一塊肌內血糊糊的勾起,赤網也閃電般“呼”的掠過他的肩胛,帶皮帶肉,也掃落了好一大片血雨!
  碎衣如蝴蝶般,翩翩舞於血光中,就此一剎,君惟明雙掌齊揮暴翻,九朵純金所裝,淬有奇毒的“斷腸花”,便在這極短極近的距離內碎射而出,那種巨大的力量,直將童剛撞得飛起摔出十步之外!
  “嘩”的一聲,君惟明身形又恢復了原狀,他一個箭步搶到童剛跟前,只此瞬息,童剛已面色烏青泛膚,全身皮膚浮腫成灰黑,七孔流著紫血,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了,那九朵“斷腸花”正好一字排在胸前,一一朵朵深嵌入肉!
  君惟明咬牙切齒顫聲道:
  “畜生,你太便宜了!”
  一雙眼珠子已突出了眼眶,童剛似想說什麼,但他粗腫的舌頭卻不能連轉,恐怖地瞪視著君惟明,他的喉頭在“咕嚕嚕”窒響,終於,他全身驀地一挺,就那樣斷了氣:
  說不出是一種什麼表情,君惟明簌簌顫抖著,呆呆凝注童剛這一代姦梟的屍體,良久,他逐漸熱淚盈眶,酸楚無比,心中混亂,感觸萬千……
  狂嘯一聲,君惟明懸吊在晚上的“天禪杖”暴揮,“括”的悶聲,童剛頭顱齊頸斬飛,滴溜溜的投向破碎的窗口之外!
  任杖首的黑血流淌,君惟明卓立不動,他重眉合目,神色憂傷,連呼吸也是那等沉重了……
  有一陣陣驚恐的嘈殺,喧叫聲,悲號聲傳自樓下混戰中的鬥場,但君惟明恍如末覺……
  有一陣陣低促的腳步聲來近門邊,但君惟明依然恍如未覺;急促的敲門聲響起;同時傳來一個優美的女子聲音及兩個粗啞的男人嗓門:
  “剛哥,剛哥……你還在嗎?情形很不利……官採戰死,包驤也受傷遭擒了,現在……
  現在他們正向各處搜進……”
  “獄公,青志,少爺,對方已經佔盡上風了,‘大飛幫’剩下來的三個堂主沒一個活著,連他們的幫主刁忌也逃之夭夭啦……”
  “我們是留是去呢?三位爺?態勢緊迫了哪,獨龍教的凌鬍子已帶了彩,眼看支持不了多時,他的手下也大多傷亡殆盡……連‘雙頭梟’趙品松都飛啦……”
  君惟明如夢初覺,怔怔看著門扉,奇怪的是,他象是一個經過長途跋涉後終於到達目的地的旅人,有著無比的疲乏,是,他竟如此的安詳與平靜,照說,此刻他原該激動萬分才對,門外那女子的聲音,正是他愛之入骨又恨之入骨的費湘湘的聲音啊,這聲音,暌違久矣,但任它幻成灰,化成泥,任它隔著多少歲月,他也永不會陌生,永不會忘記!
  沉默著,靜止著,君惟明連自己也驚異於自己在此情此景下的安寧和淡漠,他沒有出聲,僅以他傷痕累累血斑斑的身體面對門扉……
  這時,外面的人叫的更急,擂門也擂得更急了!
  “剛哥,不要開玩笑了啊,你到底在不在裡面嘛?現在是什麼時候?人家急都急死了……”
  “三位爺,開門哪……”
  “請回聲話,三位爺,對頭們已逼近啦……”
  君惟明依舊沒有出聲,依舊古並不波的靜持著……
  終於,“劈啦啦”一聲,外面的人用力將門兒震開了,兩名牯牛般的壯漢猛衝而進,而甫一進入,眼前的淒飾景象已將他們驚呆了,這兩個人幾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這地下躺著的幾個人,竟就會是他們盛名喧赫的三位主人?竟就會是新篡大權,力強智高的童剛?
  當然,君惟明是不會再給他們多少驚愕的時間了,就在這兩條大漢尚未恢復神智之前,兩溜金芒仿佛兩道電閃,深深的,準確的透進了他們小腹,在他們痛極的踉蹌後退中,甚至連聲叫喊全來不及,便四只眼僵瞪著萎頓倒地!
  一腳踏在門裡,一腳踏在門外的那個美麗女子,嗯,果然正是那桃李其顏,蛇蠍其心的費湘湘 一君惟明曾用多少愛多少情,多少淚捧在心頭的費湘湘,又是用多少恨,多少怨,多少羞恥將埋入地下的費湘湘!
  這些日來,費湘湘似是渭瘦多了,而清瘦中還帶著一股子隱約的蒼白之憔悴,她穿著一套湖水綠的緊身衣,外罩同色斗篷,足下也換了小蠻靴,這,可不正是一付準備遠行的打扮?當然,她是要遠行,只不過,她要去的地方並非她原來預定要去的地方罷了……
  當費湘湘抬頭看見君惟明的一剎,她的那種表情,恐怕就是天下第一丹青妙手也無法描繪,那是一種什麼樣的表情呢?有震駭,有驚恐,有訝異,有畏怯,有羞恥更有無比的慚愧與至極的內疚!而這些融合在一起,浮映在她那張俏美的臉蛋上,她那張臉蛋可就更令人迷惑了……
  笠後,君惟明的目光澄澈如水,但是,卻也冰冷如水,寡絕如水,他以一種陌生又凜烈的眼神凝注門前的費湘湘,默無一言!
  費湘湘差一點就星絕過去了,她僵木的瞪著君惟明,渾身不停的哆嗦著,臉色慘白,嘴唇泛青,而她的柔唇原該是何等粉嫩嫣紅?抓在門框的雙手十指已深深嵌入本質之中了……
  對視著 隔得多近,但又是何其遙遠啊……
  良久。
  費湘湘掙扎著走進室內,她身子搖搖晃晃的,目光驚悸而羞慚,象是用了好大的力才克服了嗓音的痙攣,她虛弱的道:
  “是你嗎?……惟……明?”沒有點頭,沒有任何表示,君惟明語聲之冷,連他自己都覺得陌生了!
  “是我,君惟明。”以一雙無助的,絕望而悲痛的眸子迎視君惟明,費湘湘字字如泣:
  “你……惟明……你不想……問我什麼嗎?”君惟明淡淡的,道,“還有什麼須要我問的麼?”抽搐了一下,費湘湘哀傷的道,“你……惟明……你相信這些事?”君惟明有一種可笑如可恥的感覺湧上心田,他冷酷的道:
  “你又如何反駁這些事?”淚珠滾滾順頰淌落,費湘湘泣道:
  “我錯了……惟明……我錯得多可怕……”君惟明輕輕籲了口氣道:
  “為什麼?費湘湘,我只問你為什麼?”費湘湘啜泣著,雙肩聳動,楚楚憐人,她仰起那張梨花帶雨似的美豔面龐,櫻唇微微開合:
  “我……惟明……我錯了……”君惟明冷靜的道:
  “我救你於血手之下,供你於錦繡之中,用血來滋潤你,用心來維護你,用情來培養你,我對不起你麼?我虧待了你麼?你報答我的又是什麼?邪惡,淫穢,欺瞞,狠毒,再加上敗德!費湘湘,你還有一點人性?一個有人性的人不該似你這樣子的,上天空生給你一付美麗的軀殼,不想這付美麗的軀殼裡竟含容了如此一顆醜鄙的心,而我卻會愛上你,又愛得如此之深 一費湘湘,你是錯了,錯在你的下賤無恥上,我更錯了,錯在我當初為何不讓‘三羅漢’殺了你!”費湘湘全身一軟,“撲通”一聲跪倒在君惟明面前,她泣血般道:
  “不要再說了……惟明……求求你……求求你……”微仰著頭,君惟明陰沉的道:
  “由於你的寡廉鮮恥,下賤齷齪,多少條性命便被憑白糟塌了?多少人的熱血又無辜濺流了?費湘湘,你該聽到子夜的冤魂哭泣哪,你也該在睡夢中見到厲鬼的號陶……
  費湘湘,多少債背在你身上?多少恨扎在人心裡?我不怨我自己遭受的苦難,我只差於因你而牽連上的恥辱!”費湘湘淚下如雨聲似杜鵑啼血,她哀痛的道:
  “惟明……給我一個機會……機會……革面……重新做人……要不,讓我削髮為尼……
  出家離世……”君惟明重重一哼,道:
  “再叫你將你的污穢帶到佛門聖地去麼?你也不怕貽羞了佛祖的清譽!”費湘湘痛苦的哭著道,
  “惟明……多年情義……難道你連這麼一個機會……也不給我?就算……我象你所說……至少……你也曾愛過……我啊……”君惟明搖搖頭,冷然道:
  “那愛,早巳化做灰飛,不見蹤影了,費湘湘,你不是也早就如此了麼?”費湘湘顫抖著絕望的道:
  “你……惟明……你要我怎樣?”君惟明斷然的,道:
  “世上,有的事做錯了能以原諒,有的則無法寬恕,費郴湘,可嘆你是屬於後者,有一句俗語:一失足成千古根,再回首已百年身,費湘湘,如今你才知回首,惋惜的是,你已鑄成千古恨了!”費湘湘目光淒黯幽澀的環顧室中幾具可怖屍體,悲涼的道:
  “你是說……惟明……你……你……你要我……死?”君惟明冷冷的道:
  “不錯,你仍不失美慧。”費湘湘痙攣著,痛苦的道:
  “但……但……童剛已經……遭到……報應了……你……就不能……饒過……我?”
  君惟明冷笑一聲,道:
  “誰負的債由誰償,誰作的惡由誰當,費湘湘,你心性之歹毒並不比童剛稍好,如今!他已得了他應得果,與你並無牽連,現在,你該償你自己所負的債了!”費湘湘淒慘的笑了,酸楚的道:
  “你……忍心?”君惟明抖嗦了一下,語聲如銅:
  “我不忍,但我必須如此。”輕輕啜泣,良久,費湘湘吃力的站起,她深深的注視著君惟明,幽幽的道:
  “惟明……”君惟明硬著心腸道:
  “你還有要說的麼?”含著那樣淒涼的淚,面龐上是那樣哀傷絕望的神情,然而,費湘湘卻綻開一朵帶著血的微笑,她哽咽道:
  “摘下你的笠……惟明,讓我最後再看你一眼……”
  君惟明略一遲疑,“刷”的將血漬斑斑的“蓋眼笠”自頭頂摘下,現露出他那張蒼白又俊俏的面容來,而這張面容,在如今,又是浮映著多少刻骨縷心的愁慘?
  費湘湘簌簌的向前伸出手,輕輕的柔柔的道:
  “再會,惟明,我錯了,人假如有來生,來生我仍願嫁你為妻……你是個好男兒……
  真的是個好男兒……或者你不相信……但我還是要說出來……我……我愛你……”
  君惟明全身一震,神色大變,他張開口,雙臂伸出,但是遲了,費湘湘的手腕已經用力切進她身後嵌進童剛胸前的幾朵劇毒的“斷腸花”中!
  猛一抽搐,費湘湘的如花容顏驟然可怕的扭曲,她卻努力使一抹微笑浮在臉上,同時,兩滴晶瑩如珠的淚水,自她眼角徐徐垂落,垂落……
  一陣絞腸剜心的酸楚侵襲著君惟明,他再也忍不住哽咽出聲,淚水滾滾滴落,他不能再目睹費湘湘的遺容,霍然轉身,任自己的眼淚盡情流洩。
  透自淚的晶慕中,他發現門外已站滿了人,而每一張面孔俱是如此肅穆,每一個人的表情又是這樣沉痛,沒有那一個出聲,更沒有那一個說話,一雙雙的目光俱是那級哀傷,又那般關切的注視著他,在一片沉寂中,似是連冷冷的空氣也都沾染上愁慘的氣氛了……
  站在門外的人,個個全是頭髮散亂,渾身血跡,疲憊與乏倦刻在他們的臉上,使得他們的面孔就更加沉默了,這些人裡頭,有金家的人,有“大飛堂”的漢子們,也有君惟明自己的手下……
  倚在門邊的是金薇,君惟明看到了她,她也凝視著君惟明,金薇的神色中流露著無比的神情,無比的關注,無比的悲憫,以及,無比的惻然,男女相悅往往是自私的,但在此刻,又有誰會計較於一些已帶著悲愴色彩成為過去的情感呢?
  緩緩的,一個人由門外向君惟明走近,她伸開雙臂……
  君惟明白模糊的淚眼中望向那人,那人的形貌逐漸清晰,微微顫抖了一下,君惟明徐緩的用袍袖抹去淚水,現在,他已認出這個伸臂向他的人不是別人,正是他的嫡親胞妹君琪!
  挺立如山,君惟明紋風不動,他既不推拒,更不迎上,而君琪這些日子來顯而易見的受了多少折磨,受了多少痛苦,原來就瘦伶伶的身段兒,如今看去就更不堪盈握了,那張清麗的臉蛋在蒼白中微微泛著一種病態的黯青,昔日明澈的雙眸,現在竟是那般的慘澹無神,幽澀怔仲,真是形銷骨立,好不慘然!
  頰上掛著淚,唇角在不住抽搐,君琪知道自己的哥哥不肯接受自己的擁抱 即是表示他不願寬恕自己了,淒然的,她沉重跪倒在君惟明腳前。
  目光抬高,君惟明面龐上的紋褶中布滿了悲傷,更合蘊著憤怒與陋夷的意味,他嗓音哽塞,卻堅決如鋼:
  “君琪,我不想再多說什麼了,你……自已了斷吧。”君琪仰起那張淚痕斑斑,充滿淒苦與委屈的面容,顫抖著叫:
  “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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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5-26 06:16 PM

第66章 仁恕長存

  君惟明冷冷的道,
  “不用再說了。”君琪盈盈叩拜,淚如雨下,聲如泣血!
  “謹遵……哥哥諭令……哥恕妹妹不能……報答你……十餘年來……的養育之恩了……”
  君惟明冷硬的站著,不答不理,於是,當著眾人,君琪已自衣袖中抽出一柄小巧精緻,卻又鋒利無比的三寸匕首來,這柄匕首玉柄金,上嵌各色寶石,名貴異常,君惟明眼稍瞥及,不覺心中痛楚,因為,君琪手中的匕首,還是君惟明在她十五歲生辰那天贈她為賀禮的……誰又知道,八年之後,這柄匕首竟反來結束她的生命呢?
  就當君琪雙手舉起匕首對準自己心窩,剛要插落的一剎,斜刺裡,人影驟閃。“叮噹”,一聲跪響,君琪手上的匕首已被那人震落地下!
  君惟明內心頓然如釋重負,但在一種意外的喜悅下卻又不禁勃然大怒……
  嗯,那震落君琪匕首,自鬼門關上將君琪救回來的大膽人物,不是別人,正是“紅蠍”金薇。君惟明神色倏沉,道:
  “金薇,你可知道你這是做什麼?”金薇昂首挺胸,表情湛然凜列!
  “君公子,你大仇已報,元兇俱殲,這已經夠了,何苦還非要賠上你胞妹的一條性命?固然,令妹是軟弱了一點,但她只是個不諳武術的弱女子,你卻不能用你的英武果斷來相同的衡量她2她也與天下任何一個纖纖弱女一樣,難以抗拒外來的迫害及壓力,你是她的兄長,君公子,你更是一方霸主,在你的翼護之下,猶未能保護你的弱妹安全而且,迫害她的更是你自己的好友與妻子,這個責任到底該誰來負,我認為尚須斟酌!”
  君惟明怔了怔,嘴上卻仍強硬的道:
  “金薇,這是我君家的家務事……”金薇搖搖頭固執的道:
  “不管是什麼事,君公子,也該有個道理在,這是人命,何。況,還是你自己胞妹的生命?君公子,你自己也常說,有的事情做錯了還可以懺悔,有的,就永遠也無法彌補了,難道說,你甘願做下這使自己痛苦終生的決定嗎?我奉勸你還要三思而行?”君惟明冷冷的道:
  “你這是在教訓我了?”金薇忽然愁慘的一笑,幽幽的道:
  “我不敢,更不配來教訓你。君公子,我今天頂撞了你,是我多少年來所付出的最大勇氣,我甘願接受你的懲罰,雖死無憾!”金薇聲音變得咽塞了,又抽搐著道:
  “如果,你堅持要殺害你的妹妹,那,你就連我也一起殺了吧!”君惟明又是驚愕,又是意外,更加狼狽的怒道:
  “這……這是什麼話?這根本風馬牛不相關,要你來頂這個罪做什麼?簡直豈有此理,豈有此理!”門外起了一陣小小騷動,“八手煞”岳宏遠滿身血跡的擠了進來,他一下子跪倒,沉痛的道:
  “公子,我等願為二小姐請命,務乞公子留……”跟著,“血鐲煞”洪大賢也進來跪下,“焰龍”方青谷也湊在一旁,邊摯誠的道:
  “公子,二小姐是無辜的,她還值得原諒,公子,你老也只有這一位胞妹了啊……”
  君惟明正感困窘,咦,外面商瑜那妮子竟然也擠了進來,一下子跪倒在君琪身旁,她仰視君惟明,哭泣著道:
  “君公子,君公子,你還認得我吧?我就是那天在精舍裡暗助過你們的商瑜啊,公子,二姑娘苦啊,她整日價自己折磨自己,自己譴責自己,茶飯不思,以淚洗面,她對公子的關懷與縈念,連我這局外人也感動極了,她一直不肯與那幫叛逆同流合污,一直嚴峻的拒絕他們任何表示,她天天盼,夜夜盼,終於將公子盼回來了;但……但公子,你就忍心要她的命?要你這唯一的,對你愛深如海的胞妹的命?君公子,人心是肉做的啊,你不能這麼狠絕……”君惟明進退維谷,惱怒的道:
  “你們……欸……你們是怎麼了?”這時,金家的魁首 “大金龍”金魁也大步踏入,他左肩血透重衣,頭頂的毛髮象是被什麼東西刮去一大片,血糊糊的好不怵目,沉穩的道:
  “老弟,這件事,老夫認為你值得考慮了!”君惟明急道:
  “你傷了?當家的……”金魁沙啞的一笑,道:
  “你不也傷了?老弟,這些事不值一提,令妹的這段公案,老夫斗膽求情,尚請老弟你放過算了!”一側,“飛魑”金楚 也是渾身皮開肉綻的道:
  “就以這些血來說吧,君公子,流得已夠多了,我們拿這些血向你諫求,請恕過令妹一命!”“毒拐”金尤摩也拐著腿,吊著左膀子嘶啞的道:
  “君公子,你就比俺還狠上三成哪?”金麗也接嘴道:
  “瞧瞧大伙兒吧,君公子,全在求你一個人了……”金魁嚴肅的道:
  “老弟,你再斟酌。”君惟明猛一跺腳,長嘆道:
  “罷了 君琪,起來。”剎那間,一片雷動的歡聲響起,震搖屋瓦,幾個人衝向前來,幫著商瑜扶起淚流滿面,驚喜過度而呈半暈迷狀態的君惟明身邊,仰著頭,怯怯的道:
  “你……恕我了?”君惟明苦笑著,他俯下臉,聲音小將不能再小:
  “不,謝謝你……”金薇興奮歡欣的大叫:
  “真的?”君惟明點點頭,道:
  “當然。”金魁那邊呵呵大笑道:
  “好,好極了,君老弟果不愧有一方霸主的氣度與涵養,這樣一來,老夫頭頂這塊皮毛雖被包驤的“皮口袋”刮去了,卻還心甘情願!”君惟明走了過來,嘆疚良深的道:
  “連累你了,大當家……”金魁用力拍拍君惟明的肩膀,豪邁的道:
  “小事情,算不了什麼,那包驤功夫的確了得,不過,他雖然刮去老夫頭皮一塊,老夫也以鞭發術將他絞成重傷了!”君惟明笑道:
  “早聽說當家的挽在腦後這段長髮蘊有奇功,可以纏牛絆馬,絞斷巨木,包驤也吃大虧了!”金魁豁然大笑,道:
  “白髮銀眉”官采賞了老夫一緬刀,通在左肩上,老夫也給了他六記“青憐掌”,他那飛鏈金斧就稍差一點的從老夫頭頂上擦了過去了。“官採死得可惜。”君惟明感慨的道:
  “是的,這人的確是個人物……”此刻,“八手煞”岳宏遠上前稟道:
  “公子,如今整個鐵衛府已經落回我們掌握,‘涼山派’自掌門人定琛以下,確已全數撤走,‘大飛幫’僅存下來的三名堂主‘尚義堂’,‘鞭繞三山’丁罕‘青刀堂’,‘風雲刀’李端,‘銀翅堂’,‘仙人掌’古安,俱已授首,他們一般爪牙則傷亡在三百人以上,剩餘者全已逃竄一空,‘白虎’刁忌在重傷曹敦力之後,亦被方青谷的火器所炙,又吃金尤摩兄趕截過來擊中他兩拐,刁忌業已帶傷突圍了……”金尤摩呵呵笑道:
  “舅兄,你也別光揀好聽的說,君公子,你瞧俺走路一拐一拐的不是麼?俺固然絡了老刁幾下子,他那虎爪卻也賞了俺胯骨這裡一記,還是我找個沒人地方,褪下褲子來包紮的呢……”一邊的金麗頓時粉面差紅,她狠狠擰了金尤摩一把,嗔道:
  “你這死鬼……”岳宏遠忍住了笑,又接下去道:
  “獨龍教教主‘紫鬍子’凌欣斷了一臂,已遭擒,與他對手的關九,關當家也挨了三掌,受傷頗重,但尚不至有生命之危,他的六名‘大把手’陣亡一名,傷了三名,而‘獨龍教’的‘八角絞’‘十七雕’殘餘的十一個人,‘三十七雄’中的好手,差不多全宰淨了,他們的人馬二百名也幾個少有生還!”他又道:
  “金楚金兄已殺了‘雙頭梟’趙品松,他自家也受了七處傷,金麗金姑娘率伺‘金家雙鬼’艾家兄弟亦擺平了‘九獄頭陀’悟果,但是,金家雙鬼的老二艾少福卻犧牲了……”
  君惟明難過的移目至金魁臉上,傷感的道:
  “當家的,叫我怎麼說?……”金魁搖搖手,紅顏笑道“罷了,岳老弟,繼續講下去……”岳宏遠舐舐唇續道,“‘影子腿’的一雙腮全吃金尤摩金兄敲斷,但金兄左臂亦吃姓趙的飛腿蹴中,脫了臼……”君惟明點點頭,道:
  “我們的傷亡呢?”岳宏遠低沉的道:
  “老么穆厚戰死了……舒雲,夏一郎也掛了彩,以外,弟兄們傷亡約在兩百人之譜,‘大飛堂’的弟兄損失也在百人以上……”君惟明痛惜的道:
  “你也受了傷吧?焦二貴呢?”岳宏遠還苦笑了一下,道:
  “我全是皮肉之傷,不要緊……焦二貴如今正協同羅昆在救助傷亡,清理鬥場,譚子多也在那裡幫忙……哦,是了公子,‘白斑煞’雷照已由童剛下毒,癱瘓多時,方才我們在後面找到了他,但是,他……已自絕了……”他正說到這裡,金魁已大步行過,他攏著君惟明,慈祥又關切的道:
  “下去吧,老弟,這裡交給他們收拾,那一個該如何處置他們會明白的,你身上的傷勢不輕,急須療治,你的這幾個對手都是頂尖的人物呢,難為你卻一併將他們擺平了,而且,若不是那童剛的腦袋自空而落,這場火拼只怕還不會這麼快就結束了……”君惟明嘆了口氣,向前走了幾步,他又站住,伸出另一隻手:
  “妹妹……”君琪驚地額抖了一下,頓時再度熱淚盈眶,她奔上前去,緊緊的用力的握住了哥哥伸出的手,而哥哥的手多麼溫暖啊又多麼柔軟啊……
  悄然的,金魁將一旁的女兒拖了過來,把自己挽著的君惟明的膀子交給了金薇,金薇略一忸怩,便差紅著臉兒,表面上輕淡,陪裡卻緊切的挽了上去。
  於是,一行人從“丹樓”上緩緩下來,樓門石階上,兩名白袍勇士正架著一個形容憔悴的白衣人等在那裡 “四白龍”之首的商吉,商吉目注君惟明,深深躬身為禮,而後面的商瑜已驚喜的大叫著奔向她的哥哥……
  走出“丹樓”,君惟明沉痛的看著四周,只見遍地遺屍,處處血跡,一些白袍與黑衣的弟兄們正在肅穆的清理戰場,情景蕭然而悲涼,往日的威盛,今朝的愁慘,好不令人感到辛酸……
  空氣中飄散著腥羶的氤氳,那般淒楚,“鐵衛府”依然矗立,在血與鐵的江湖上矗立,風雲詭譎的日子過得如何艱險,而恩怨業已了了,屬於哪裡的歸向了哪裡……
  有四句偈語是這樣說的:
  “人虧天不虧,世道轉輪迴,
  不信抬頭看,蒼天饒過誰?”
  (全書完)
  

runonetime 2008-05-27 03:36 PM

蕩魔志
 
第01章 鑄長恨 燒天火
第02章 淒霞水 試生死
第03章 九成宮 阿眉刀
第04章 成真學 涉遠途
第05章 拯紅顏 試金刀
第06章 拒追騎 血映膽
第07章 折予鋒 醉壺公
第08章 美遭禍 淫殺身
第09章 紫盧盪 雪中狠
第10章 巧求焰 計履安
第11章 赤僧衣 白羅漢
第12章 金芒現 兇魂殘
第13章 渡僧魂 系幽情
第14章 伸援手 別長亭
第15章 金衫閃 修羅頭
第16章 破重伏 刃飛流
第17章 沙里金 醫中絕
第18章 醉翁喜 盜亦道
第19章 -------------
第20章 論真義 訪鬼眼
第21章 天震雷 冤家路
第22章 凝血眼 誅人狼
第23章 仇未盡 情難拋
第24章 夜裡魔 熊熊火
第25章 江湖怨 刀映血
第26章 鬼折旗 力挽瀾
第27章 澤崖惡 佳人艷
第28章 訓嬌女 折玄鶴
第29章 孤道險 搏命毒
第30章 凌波燕 舟中客
第32章 桃源境 修羅地
第33章 士可殺 志不屈
第34章 報天院 千臂童
第35章 猝發難 擒嬌娥
第36章 斬梟鷹 脫追騎
第37章 表心跡 意纏綿
第38章 鴛鴦淚 父女情
第39章 波迴旋 盟三生
第40章 系心緣 揚歸帆
第41章 遇窄途 驚巨變
第42章 豪士義 兄弟情
第43章 寒山廟 劫後仇
第44章 女兒心 英雄種
第45章 黃昏騎 斷命刀
第46章 入虎穴 鬥五君
第47章 絕千手 斬頑敵
第48章 引火神 焰中血
第49章 絕命刀 表狼嚎
第50章 屠惡首 伏巨梟
第51章 息干戈 漏魔孽
第52章 會故人 千般情
第53章 訴相思 雙風緣
第54章 柔柔意 熊熊仇
第55章 望天台 送惡魂
第56章 遵信諾 協同心
第57章 流沙坡 鬥鬼魅
第58章 虹落天 刀稱絕
第59章 因果報 血償血
第60章 恩怨了 壯志酬

runonetime 2008-05-27 03:38 PM

第01章 鑄長恨 燒天火

  天空碧澄如洗,幾抹雲彩淡淡的飄浮,陽光紅毒毒的以酒下一盆火,數株垂柳之下掩遮著楹舍三間,一條清溪潺潺流水,竹籬圍繞看楹舍,四周是片片被一簇簇樹林切斷了的曠野,夏日午後的大地,翳悶而沉寂,帶著三分懶散的味道。
  在沒有什麼突兀的徵候發生前,四匹灰白色的高大駿馬忽然出現在這座屋舍的右側方,他們剛剛奔出一片疏林,馬上騎士似是頗為意外的發現了這戶人家,於是,掉頭直馳了過來。
  十六只鐵蹄踏過荒野草叢,同樣也踏過菜圃苗地,撞斷了垂落的枝,也同樣扯倒了豆棚瓜架,就是那麼洶洶然,大刺刺的奔近了!
  領先一騎是個大塊頭,皮膚黑得汎油,人鼻子三角眼,襯上滿臉的橫肉一把絡腮鬍子,十足的凶神惡煞之像,他獰笑看向他身後那面色青白,用一條帶著花點綢巾束髮的同伴略一招呼,二人已同時用力勒馬,在兩匹馬“烯聿聿”的嘶叫中,另外兩個人也接踵而到!
  這兩個人一位穿看黑色短衫,燈籠褲,滿頭的黃髮披拂肩上,兩腮無肉下領尖削,一雙深陷眼眶中的瞳仁卻是閃耀如電,他順手抹了把汗用指頭彈了出去,馬尾後那押腳的是個禿子,也跟著學上他的樣兒,咧開一張生滿了參差黃牙的嘴巴重重吐了口唾沫。
  大塊頭長長吐了口氣,聲音裡像砸碎了一面破鑼:“嗨,想不到這烏地方還有戶人家,跑了這大半天,喉嚨里都乾得冒火了,黃毛兒,咱們下馬找杯水解解渴吧?”生著一頭黃髮的大漢陰沉的朝面前這家人家打量了半晌,冷冰冰的道:“別留下痕跡讓那些烏龜孫子又追了土來!”用花點綢巾包頭的那人“呸”的吐掉了咬在嘴裡的中角。沙著嗓子道:“去***,吃喝完了通通封住這家人的嘴不就結了?那來這麼多囉嗦?”禿子一摸頭頂的濯濯牛山,哼了聲道:“說得對,反正咱們那一個身上也背了一身債,他娘的人命債金銀債恩怨債都有,注定了成不得正果,再他娘的怎麼行善也要打進十八層地獄,就像老九說的,吃喝完了封這家人的嘴!”如兩把掃帚似的眉毛一娥,大塊頭偏腿下馬,那一雙毛腿踏在地下像敲著悶,大塊頭伸手就“嘩啦”“嘩啦”用力搖俺竹籬的簡陋門扉,他力大無窮,那竹門幾經得如此重力?不消三兩下已讓他帶著竹棒子一起扯倒!
  大約是搖動門扉的聲音驚擾了屋內的人,一個清脆而柔美的語聲那麼盪人心旌的傳來:
  “是誰呀?就來開門了……”大塊頭一聽到這聲音猛的一楞,就似吞下一大碗冰水似的慰貼,他瞇上眼,伸出舌頭在嘴唇上舐了舐,像一只貪饞的狗熊一樣死死盯著屋門的竹不動。
  束著頭巾的漢子半張開嘴,色迷迷的低喃:“唔,是個娘們...”門內的竹被輕輕撈起,一個俏生生的,穿著月白短衫的身影婀娜行出,但是,當她目光甫一接觸到眼前這四張貪婪而兇惡的面孔,不由似電極一樣突地懾住了,睜著一雙驚懼的大眼,唇角痙攣著講不出一句話來!
  大塊頭死瞪著那張嬌美而甜蜜的面龐,“咕”的一聲吞下一口唾沫,幾乎要流下涎水似的窒著聲音道:“小娘子,不用麻煩你,門,我已自己開了。”這位美麗的少婦恐懼的退後一步,雙手梧著胸口,吶吶的道:“你……你們是誰,你……你們要什麼?”大塊頭用手一抹嘴巴,粗野的大笑道:“要的麼?嗨嗨,就是你!”說著,他一腳踢開了地下的竹門,大步逼向這少婦而去,後面約三個人也下了馬,黃髮大漢掏出一塊濕真的汗巾擦著臉,邪聲邪氣的道:“老黑,每次沾花都是你拔頭籌,***可別一遭吃淨了,你他媽吃面,咱們哥兒總也得喝喝湯!”大塊頭回首做了個鬼臉,又轉回去道:“我的大妹子,可聽見了?我這幾個伙計也見著眼饞哩,嗨嗨,大約你也渴得久了,大妹子,就讓咱們哥幾個給你上勁吧...”少婦一張面龐已嚇得慘白,她驚慌的往後退著,忽然尖聲高叫:“龍哥----龍--
  --哥--啊。”大塊頭微微一徵,隨即獰笑道:“喝,敢情你床上早有了人啦?怪不得***三句話不說就朝後縮,咱倒要看看你那漢子是塊什麼料!”一陣急促的步履聲自後一直響了過來,像一陣風,一個身材適中,神采灑逸的青年已掀奔出,口裡叫著:“什麼事?青青,什麼事?”叫青青的少婦哭號著撲向那青年人的懷中,驚恐得混身直抖,只能用手朝竹籬內外的這幾個兇客指著。
  大塊頭三角眼一吊,邪惡的打量著那年青人,嗯,那年青人雖是穿著一襲青色布衣,雙手上也染著泥土,卻是目若晨星,唇紅齒白,再襯著那如玉般的挺拔鼻樑,周身散發著那股瀟灑脫塵的味兒,夠俊,夠美。
  年青人用手臂環著懷中的少婦,低低地道:“他們欺侮你了,青青?”少婦哭泣著微微點頭,身子還在不住抖索。年青人憤怒的抬起頭來,卻又奇異的在剎那間轉為平靜,他緩緩的道:“各位朋友,這是在下的妻子,看模樣各位也是在江湖上闖的好漢,各位有什麼需宏盡避給在下提,又何苦欺凌一個婦道人家?”大塊鎮像是有些意外的“憶”了一聲,嘿嘿笑遣:“小憋子,聽你口氣,你也在道上混過。”年青人鎮定的道:“談不上混,只是跟著幾位前輩跑過幾天。”三角眼一翻,大塊頭道:“你的名號?”年青人退了一步,道:“在下龍尊吾。”“龍尊吾?”大塊頭嘴裡念了一遍,“呸”了一聲:“老子道上舐血二十餘年,闖遍大江南北,也沒聽說過這個鳥名字,他媽你還排場卻足不小,挺像個大人物似的!”他身後三人隨即爆出一片哄笑,黃髮大漢踏上兩步,陰陽怪氣的道:“小子,咱們哥兒幾個看上了你的老婆,所以麼,想與你打個商量,請你暫且讓賢,事情一完,咱們即刻上道,以後也可交個朋友。”叫青青的少婦驀的尖叫一聲,哭泣著道:“尊吾!”這年青人----龍尊吾的面孔肌肉猛的一抽搐,他咬著牙道:“各位要知道江湖上有義氣,武林中有規律,各位如此行為就不怕干犯眾怒,被千萬人聲討麼?”大塊頭狂暴的大笑道:“鳥的值義氣。屁的值規律,小雜碎,你休要把這幾句陳腔濫調扣到老子們頭上,嗨嗨,你他媽伸著狗頭打聽打聽,“雙雙人狠”可是理過這一套?”
  “雙雙人狠?”龍尊吾神色凜然的又退一步,語聲裡有著掩飾不住的惶恐:“你們是雙雙人狼?”大塊頭嘴巴一扁,得意的道:“老子就是只雙人狼的頭兒,哦,應彪應大爺!”
  一層絕望的陰影迅速浮上龍尊吾的面容,他的內心在可怕的絞扭著,他明白他已遇上了什麼人,這四個惡客,想不到竟就是江湖上提起來連三歲孩童也不敢啼哭的兇人“雙雙人狠”!
  他們稟性暴戾孤僻,凶殘如獸,毫無人性之外更連一點倫常觀念也無,十足的是四個豺狼,貪婪而冷酷的豺狠,但是,天啊,偏偏這四個人又都有著一身歹毒狠厲的武功!逼發大漢吐了口唾沫,咧唇一笑:“咱褚常春大約你小子也聽聞過吧?”禿子怪叫一聲,吼道:“老黑,現在不是他媽擺道號的時候,要辦事就快點辦,乾耗在這裡算是怎麼回事?”雙雙人狠的老大應彪移過了一下他龐大的身軀,掙獰的笑遣:“小子,你就委曲一下吧,老子們包管,伺候得你老婆舒服,來啊,大妹子,別瘟在你那小白臉身上...”黃髮的褚常春嘿嘿笑道:“老黑,你可得快點,禿子和老九早就急了,小心著人家嬌嫩嫩的皮肉兒...”應彪色迷迷的盯著青青,一步步靠了上去,邊吃吃笑道:“好一雙白藕樣的粉臂兒,你著,那小臉多嫩,嗨嗨,可擠得出水來……”緩緩地,龍尊吾向後退去,他的心腔在急劇跳動,面色鐵青,一種深沉得血淋淋的悲哀籠罩著他,他知道完了,除非發生奇蹟,但是,天阿,那有這麼恰巧的奇蹟發生呢?
  驀地,他一橫心,大吼一聲:“站住!”仰天一陣狂笑,應彪喘著用手指向對方:“站住?小子,你大約是油蒙了心弄迷糊了!”當那個“了”字還在他出尖上翻滾,他那一雙多毛的大手已彷彿惡魔之掌般那麼凌厲的劈向龍尊吾頸項!
  矯健的躍起,龍尊吾將自己的妻子往後一推,低促的道:“快跑!”“跑?”應彪粗暴的吼著,也沒有著見他如何動作,已“霍”的截住了青青的去路,一腿閃電般踢向龍尊吾,雙手已猛然折向青青胸前!
  青青尖厲的驚叫揉合在龍尊吾憤怒至極的狂吼裡,他猛的一把又將妻子拉回,身形一偏,雙掌一彈條揚,迅速砍向對方兩肩!應彪“嗨嗨”的獰笑著,魁梧的身軀宛如與空氣融在一起,神鬼莫測的旋飄到龍尊吾身後,手臂的長影一幌,龍尊出已悶哼一聲往前搶出幾步!
  站在一邊的禿子嘻笑一聲,抖手就是一記重重的耳光,龍尊吾急一摔頭沒有避開,“啪”的一聲脆向里滿口鮮血噴濺,他始才跟蹌著打了個轉子,黃髮褚常春已惡毒的雙腿條飛,將他蹴得骨碌碌滾倒地下!
  青青悲駭的哭叫著撲了過來,應彪身形一旋,猛的攔腰將她抱起,口涎直流的大笑道:
  “別叫,寶貝,呵呵,先與親哥哥我親熱親熱……”滾倒地下的龍尊吾奮身躍跳,目欲裂的衝了過去,發束花巾的漢子哼了哼,自斜刺裡電般截上,左右一幌,雙肘短搗,“吭”的一聲,龍尊吾又是滿口熱血的翻仰出去!
  青青在應彪的雙臂拼命掙扎折踢,她哭叫著,哀號著,禿子磁磁牙,懶懶的道:“哭什麼?小娘子,待會兒你一舒服只怕笑還來不及呢。”吐出滿嘴的血絲,龍尊吾用力搖搖腦袋,他覺得眼前金星四射,一片雲霧,混身骨節都似欲散裂,但是,妻子的哭叫聲卻宛如一把尖刀插進他的心房,咬咬牙,他又挺躍而起,像一頭瘋虎般再度衝向應彪!
  發束花巾的漢子怒罵一聲,旋風似的卷來,左臂橫貫而出,下面雙腿也一彎突飛,口里大罵著:“你他媽是想早點死?”龍尊吾但覺勁風龔體,又快又猛,他明白憑自己這幾乎荒廢已久的粗淺功夫是決然躲閃不過去的,於是,他一橫心也左右雙掌齊出,同時用力將口中蓄滿的血水噴吐出去!”
  發束花巾的漢子料不到對方傷創之下還會有這一手!他怒罵一聲然閃過,龍尊吾固然又被踢得連連翻滾摔出,但是,他吐出的血水,也有一小半樓頭蓋臉的噴到這漢子面孔及衣襟上!
  禿子在一傍微楞之下驀的狂笑起來:“老九,你他媽這叫陰溝裡翻大船,八十老娘倒繃在孩兒手上了……”青白的瘦臉上沾著斑斑血點,叫老九的漢子用衣袖一擦臉,猛地似一頭野獸般撲去,口裡狂怒的嚎著:“你這小雜種,綠毛烏龜,老子不活剝了你就算是你養的!”龍尊吾方才重重的跌在地下,他不但身上傷痕,胸腹之內更是血氣翻湧似欲裂體散骨,四肢抽搐著,他神色慘白但卻如此深沉的瞪視著衝來的敵人,那叫老九的漢子兇惡的撲了上來,一見對方那雙孕滿了火焰般仇恨的眸子不由陡的一徵。是的,那雙眼睛裡的仇恨光芒是如此熾烈,如此深沉,如此刻骨,但卻竟似包藏在一片冰冷的晶幕裡,恨得浩蕩,可是,又這般冷靜!
  他楞了片刻,猛的大罵著衝到:“你瞪,你瞪,老子先剜你這雙狗眼!”龍尊吾抖索著驀地雙腿倚向對方小骯,在雙腿甫出的剎那,他兩手暗中折著的兩把沙土也兜頭灑向對方面上!
  發束花巾的漢子怪叫一聲,右手閃電般條然伸縮,已折住了龍尊吾的雙腳,他不管自己的身上頭上灑滿了沙土,大吼著將龍尊吾掄起,“呼”“呼”的凌空旋著圈子。
  在應彪懷裡的青青聲竭力啞的哭號著b踢騰著。她盡力將自己的身體撐離應彪散發著汗酸真的胸膛,用她尖長的指甲拼命掏對方的皮肉……應彪微瞇上眼,泰上篤定的緊抱著懷中的美人,一邊口裡過癮的噓著:“唔,大妹子,嗯,好,好,再用力一點,嗨嗨……唔,好來勁,唔……”黃髮的褚常春大大吞了口唾液,道:“老黑,你就快點吧,別再窮過癮了,還有三個人等著哩。”應彪尚未答話,那邊那叫老九的漢子已暴吼一聲,將手中掄舞著的龍尊吾脫手飛出,龍尊吾的身軀便似離弦之矢般飛橫過竹籬,一頭跌進籬前的青溪裡!
  禿子一摸頭頂,淫邪的笑道:“好了,這一下夠他受的,等完了事再撈他起來宰掉!”
  這時,在應彪懷裡的青青忽然停止了掙扎,她痴痴的瞪著碎散的竹籬,瞪著尚伸兩條腿在溪邊的丈夫,神色淒迷的自言自語:“龍哥……他死了嗎?”應彪狠大笑道:“大約也活不長他舅子的了,親妹兒,你心疼?”像死一樣沉寂了半晌,青青突地噴出一大口鮮血,淒慘得斷人肝腸般邊叫一聲:“龍哥啊----。”隨著這聲慘叫,她已全身一軟暈死過去,應彪就勢將她整個抱住,三不管的先香了個嘴,一壁舐著沾在厚唇上的,還帶著溫熱的鮮血,一邊吃吃笑道:“好一對同命鴛鴦,哥兒們,老子就先上馬了。”禿子賊嘻嘻的一笑,道:“好,這樣正免得麻煩,只是不會施展功夫了。”應彪狂暴的大笑,粗野而急迫的將青青平放在地下,在一片“嗤”“嗤”的裂帛聲中,三把兩把已將青青的月白色綢衫撕了個粉碎,露出裡面亦是月白色的褻衣來!
  睜大了一雙色眼,應彪雙目宛如有一片熊熊的火,他痴楞楞的死盯著青青那瑩深滑嫩的肌膚,猛然撲上去緊緊抱著,一面喉頭狗似的不住在那羊脂白玉般的身體上物著,吸嗅著……黃髮褚常春“”的吞了口唾液,兩只眼直勾勾的盯著不動,額角青筋暴起,在不停的跳動、一雙眼球上充滿了血……應彪氣咻咻約又將青青身上僅有的褻衣與貼身肚兜撕掉,形態醜惡得像一只野獸般開始了他血淋淋的罪惡……。
  叫老九的漢子貪婪的盯著,顧不得抹去滿頭滿臉的灰土血跡,唇角在不住的抽搐,禿子在傍邊幾乎已鼓出了瞳仁,他大張著嘴巴,口涎著嘴邊淌下,黏褡褡的一直流到他的衣襟上。
  陽光還是那麼炙烈,天空仍然這般澄朗,然而,瞬息前的安祥與寧靜已被這瞬息後的悲慘與羞惡所代替,這是光天化日之下啊,這是朗朗乾坤之內啊,老天,這種豬狗不如的行為豈能在這裡發生麼?
  褚常春嗡動著嘴巴,喃喃地道:“老黑,你要快,別讓我們等瘋了心……。”老九與禿子已在不覺中往前移近了好幾步,他們面孔上都被一層嘔心的色慾紅光所浮滿,兩個人的四隻手汗水淋漓,在不停的往衫褲上抹。一只懶洋洋的不知名的小鳥撲翼飛起,在這充滿罪孽的院落上空打了個轉,又那麼愚昧的飛出籬外,飛過清溪,當這只鳥飛過清溪的上空,唔,我們的視線已經看到一雙沉滯的腳艱辛的移近。
  不錯,他是從溪水裡爬起來的龍尊吾!披散著頭髮,烏紫而腫漲的面孔,發稍子滴著血,身上的布衣碎裂不堪,他摀著胸口,一步步的,以一具行般走了進來。
  眼前這一幕齷齪、卑陋、醜惡、羞恥、殘酷而慘絕人寰的景象映入他的眸子,於是,他混身起了一陣可怕的痙攣,烏紫浮腫的面容完全扭曲得不成為一張人類所應有的撿孔,眼珠子死沉沉的瞪著前面,四肢在強烈的料索,像發了塞熱一樣搖畢,牙齒,整個咬進了下唇之內!
  現在,院落中這幾個兇人正在上演,或觀賞著這幕醜劇,心裡正在急切的盼望著能儘快改易彼此間目前的角色,他們的神智全已浸融在色慾裡,全已含括入那天雷殛的罪惡中了。
  喉頭響起了一陣低沉的號,龍尊吾的眼角已睜裂,眼珠全是血紅,他伸出雙臂,千指如勾,困難的,卻一步一步逼了上來。
  靜靜的,靜靜的……叫老九的漢子似有所覺,他一拂帶著花點的頭巾,不經意的回首一瞥,這一瞥,卻將龍尊吾的形像整個人印人瞳孔,他似是見了兇魂厲鬼般猛的徵懾住了,龍尊吾閃著一口雪白的牙齒,像哭一樣的尖笑著撲向了他!
  黃髮褚常春霍的回視,大吃一驚的叫:“老九閃開!”這一聲大喝宛如一盆涼水兜頭撥下,老九彷彿自一個夢魔中驚醒,他機伶伶的一哆嗦,“唰”的往外旋出---。
  就在他身軀旋出一半之際,龍尊吾的雙手已搭在他的肩上,對方這旋身之力帶得他猛的一個跟蹌,於是,他厲鬼哭笑般的尖笑一聲,就勢往裡一撲,死命一口咬上了對方的咽喉!
  叫老九的漢子覺得喉頭一痛,心裡已知道怎麼回事,他驚慌的駭叫道:“快來,黃毛頭,這小子瘋了……。”叫喊聲中,他雙掌齊出,“膨”“膨”兩聲擊在龍尊吾的胸腹之上,龍尊吾卻拼力抱住他,牙齒深深嚙下,熱呼呼的鮮血流入他的口中,又滲合著他自己肚腹裡湧上的鮮血一起順著兩邊嘴角溢流!
  褚常春吊著眉毛陰笑,緩步行:“唔,這小子倒是命長,折騰了這一陣子竟還留著口氣,好極,他是要親眼看著這場無遮大會。”說著,他走近來一把抓住龍尊吾的頭髮往後扯仰,但是,因為龍尊吾深深咬著者九的咽喉,順按著連老九也一起扯俯過來,那老九痛出而恐懼的大叫:“痛死我了,黃毛頭,我操你老娘,你不會用別的法子……。”褚常春吃吃笑著,毫不焦急的自懷中摸出一柄鋒利的小銀刀,閃電般扎入龍尊吾的肩胛,在肩胛上的血還未及標出的剎那,他左手五指已用力一夾龍尊吾後頸,往後猛力帶出!
  在褚常春用力夾捏龍尊吾後頸的時候,他已不由自主的鬆開了牙關,雙臂也因兩肩的巨痛而癱軟下來,褚常春將他猛力一帶的瞬息,右手中的小銀刀已那麼準確的在他脖子上劃過,濺起了一溜鮮血!
  那叫老九的漢子大大喘了幾口氣,用手一摸頸項,滿手沾了殷紅的血跡,他面容扭曲著瘋狂的衝上前去,一把扯起能像吾,猛力掌捆他的面頰,邊沙著嗓子大叫:“我換你老娘,你個烏龜孫,活王八,千刀殺,萬刀刮的雜種,你你你,你豈敢暗算你家萬大爺……。”忽然,他們身後傳來應彪那帶著滿足後的疲乏與啞的語聲:“好了好了,先把他困上再說。”
  褚常春似是被人踢了一腳似的猛然回頭,他一眼看見應彪正衣履不整的邪笑著站在那裡,不禁怪叫道:“咦?你他媽已經完事了?”在摑打著龍尊吾的萬老九也不由停下了手,慌忙將視線移了過去,那邊,禿子的背部正朝著這裡,他不由怒火中燒的吼道:“禿子,你他奶奶還有個長幼之序沒有?老黑完了事就輪到我,你他媽算老幾?竟然拔了老子的簽?禿子醜惡的伏著身體,唔唔的道:“你他媽別嚷……唔……兩個多月不葷腥,誰叫你們還在拖宕?我實在是忍不住了。”應彪例嘴一笑,道:“算了算了,早晚都有份,爭個什麼鳥?來,先把這小子綁起來,讓他也跟著見識見識!”褚常春嘴裡嘀咕著到馬匹上拿來繩子,又順手抽起一根竹樁深深插向地下,熟練而迅速的將半暈迷中的龍尊吾困了個結實。
  萬老九一肚子火氣,霍然返身,拔出腰間的匕首來就瘋狂般一刀又一刀的劃切向龍尊吾的胸膛,破裂的衣衫隨著熱血灑落,一條條的血口子翻卷得似一張貪婪的嘴巴,情景淒布!
  這一陣陣刻骨絞心的痛楚,卻使龍尊吾虛迷的神智清醒了過來,他的眼眶腫漲烏紫,已無法睜開,但是,自一縫的眼裡,他己身心俱碎的,更清楚的看見了前面的景況,那令人毛髮悚然,慘絕了的景況!他看見地下散碎的月白色衣裡,看見了那隱隱披灑的長髮,也看見了他妻子那雙渾圓細膩的,卻寂然不動的大腿!
  緩緩地,禿子呼了口氣爬了起來,他還在系著褲帶,萬老九已怪叫著衝了過去,應彪摸著下領的鬍子,嗨嗨笑道:“真他媽見不得女人,一個個全像在拼命似的。嘿嘿嘿。”
  那種種節奏,那種旦古以來最為單調卻一直為人連想的羞醜節奏,那獸類的喘息與獰笑,那不似出人口的呻吟與嘆息,這一切,多下流,多恥辱,多罪惡啊,而龍尊吾在看著,在聽著,在注視著,他絕望的眼睜睜瞪著這些畜生在凌辱他的愛妻。在一次又一次的撕裂他的心扉,在他的身上烙下仇恨的烙痕,在片片扯掉他做一個“人”的最低尊嚴。
  他的身心已經完完全至的麻木了,這些羞辱與仇恨,已超過了他的感覺與意識所能承擔最大極限,他已無法負荷,他免得已真正成了一具行!沒有風,天空的雲仍是那麼淡渺渺的,宛如千萬年來它們便是如此毫無感觸,毫無善惡的俯視看大地,它們是如此遙遠,如此漠不相干,公理呢?人倫呢?節義呢?蒼天啊,你都沒有看見?
  現在,萬老九也搖搖畢幌的站了起來,褚常春狠狠吐了口唾沫急急走了上去,口裏邊罵道:“搞來搞去老子卻喝了個碗底,你們他媽個個都是弔死鬼賣肉------死不要臉!”
  萬老九噓了口氣,懶懶的道:“有你吃的已經不錯了,你就委曲點吧,我他媽還不是讓禿子佔了便宜……。”噓嗦的解衣聲又響了起來,應彪轉過身去瞧著龍尊吾,半晌,忽地高聲怪笑起來!
  “咿哈,這小子還真在著呢,我說小舅子,好著吧?不是老子們,只怕這美妙風光你一輩子也瞧不著呢。”龍尊吾腫漲烏紫的面孔沒有一絲表情,像是泥塑的,木雕的。他身上的血與水一滴滴墜淌下來,但他卻沒有一丁點動靜,甚至像沒有呼吸,沒有脈搏,沒有感覺,沒有生命!”
  禿子口裡咬著一根青草,散漫的道:“這小子死了沒有?唔,只可惜他那老婆是個半死的,要不然會更帶勁呢。”應彪哼了哼,道:“老子看伯不死也差不遠了,等下賞伯一刀便是。”舐舐嘴唇,禿子回頭叫道:“餵,黃毛頭,你他媽就快一點成不?別賴在婆娘身上不下來了,這會子已耽擱得夠長久了……”那邊,褚常春悶出頭沒有答腔,時間緩緩地過去,終於,他也虛乏乏的爬了起來,應彪沙著聲音叫道:“老九,你和禿子進屋去看看有什麼吃的都帶走。馬上的水囊也灌滿水,順便搜搜有銀子也收下。”禿子與萬老九有氣無力的摘下四匹坐騎的皮水籠進屋去了,屋裡隨即響起一片物品碰撞倒地及翻箱砸櫃的聲音,好一陣,兩個人走了出來,大包小包提得滿滿的不說,背上一人還肩了幾雙黃雞。應彪眨眨眼,道:
  “齊了?”禿子嘻嘻一笑,道:“馬馬虎虎。”四個人的目光又朝周遭打量一下,再餘韻未消的向仰臥地下那個被糟蹋了的身體看了著,褚常春舐舐嘴巴,喃喃地道:“真過癮,就是時間太急促了,來不及好好享受……。”
  其他三人響起一片淫那的哄笑,於是,應彪的目光轉向了木然不動,被綁得結結實實的龍尊吾!“小扮子,謝羅,現在,送你上道吧。”龍尊吾的目光,自腫漲如核桃般的眼中直視著應彪,他的臉孔上布滿血跡,浮腫青紫得宛如是一個手藝低劣的雕塑工匠隨意做出來的一張臘面具。胸前淋漓的鮮血已成為凝烏色,點點滴滴的附在翻卷的條條刀口,點點滴滴的灑在泥土的浮層,著起來是那麼刺目,那麼嘔心。
  應彪忽然賣得有些寒栗,他從頭窩也彷彿涼颼颼的,對方目光裡的那種神韻,誰也可以感覺出來是帶著多麼深沉的仇恨,那出自心靈深處的,刻骨縷心的,化做飛灰也不可磨滅的仇恨!
  褚常春奇怪的叫道:“老黑,還不動手?已經沒有什麼戲唱了。”雙手染了多少血腥,身上背了多少人命,心已是黑透透的了,腦子裡全充斥滿了狠殘,每一次幹了事情的前後,從來連想一想都未曾有,為什麼此刻卻會興起瑟縮畏懾的感覺呢?心裡虛怯怯的,應彪用力搖搖頭,鼓著狠道:“媽的,你小子不要這麼陰陽怪氣的看人,老子要剝你的皮!”嘻嘻一笑,禿子拍了拍手道:“好極了,只要從中間的頭皮到過一刀,翻扯兩邊,用力一剝下來了,哈哈,那血紅肉嫩的身體相當好看,血淋淋的像剛剛醮了醬汁的烤豬……”萬老九不耐煩的停了一聲,道:“那就快點吧,別急了咱們現在並不十分安全,那些烏龜孫隨時可以追來,禿子,你他媽別光站著,就是你動手好了。”禿子賊嘻嘻的點點頭,“霍”的從腰帶上拔出一柄閃亮的匕首,在手指頭上試了試,口裡“嘖”“嘖”有聲的道:“唔,夠快,包管一刀下去就能活剝下一張人皮……”應彪一雙三角眼笑的瞪起,吼道:“別再要***俏皮了,咱們馬上就要走----”他的語聲尚留下一個尾韻,已驀地在他大張著的嘴巴裡凝結,萬老九正要問什麼,也像被蛇咬了一口似的猛然跳開:“不好,那些烏龜孫已追到了,咱們快走!”低促的叫喊著,他的花點頭巾一揚,已搶先向他的馬匹奔去,褚常春也有些失措的搔搔黃髮,猶豫的道:“老黑,不要剝皮了,一刀宰掉去球!”這時,一片隱隱如驟雷般的蹄聲已旋風般卷了近來,移動的速度是如此驚人,以致應彪也失卻了活剝人皮的興趣,他急急走去,忙匆匆的去下一句話:“禿子,不用麻煩了,乾脆點做掉上。”早已上了馬的萬老九向蹄聲來處張望著,忽地倉惶叫道:“林子外已露馬頭了,老黑,扯活啊!”口裡叫嚷著,他已一夾馬腹,潑刺刺狂奔而出,應彪慌忙中目光一瞥,天爺,百丈外的樹林邊緣已現出了數十條騎影,正以極快的來速包抄過來,伯一按馬鞍飛身而上,緊跟著追去,頭也不回的大叫:“快走,再晚來不及了……”“了字”還在空氣中飄湯,應彪與他的坐騎已地出二十多丈外,剩下的兩匹馬開始不安的踢蹄嘶叫起來,褚常春拉了禿子一把,掠身撲出,一拉馬,馬兒已狂奔出去,他身軀尚吊在鞍傍,一偏一斜已翻了上去,禿子怒罵一聲,跑出兩步,又猛的半旋身將手中匕首飛擲向困在竹樁上的龍尊吾,龍尊吾咬緊牙關,奪力住口側掙去,“嗤”的一聲,那柄鋒利的匕首已顫巍巍的插在他右肩與胸膛的中間!追來的數十乘騎影距聲已不足五十丈了,禿子連回頭查看一下也來不及,口裡嘀咕著:“便宜你這小子!”人已飛身上馬,拼命似的急急奔去。
  數十乘鐵騎之上,全是些形態驃悍的精壯漢子,為首一人是個四旬左右,神色冷峻的中年人,他右手一揮,停也不停的率著騎隊繼續猛追上去,在他的右手一揮之下,三名騎士偏馬衝進竹籬。眼前的慘象映入他們的瞳仁,也不禁使這些飽經風霜憂患的鐵打漢子神色慘黯,他們搖搖頭,其中一個沉鬱的道:“這四頭畜生又做下一樁喪天害理之事!”另一個閉閉眨紅的眼睛,嘆口氣:“先姦後殺,好狠,這對夫妻也未免死得太慘。”
  先前說話的那人留下一聲感喟,與兩個同伴圈馬而回,狂勁的馬蹄聲一路晌逝,蹄聲裡,傳來他們隱隱隱的語尾:“……真慘……稟明梁三爺……等回來為這兩口子收收……”
  語聲雜在急劇的蹄音裡逐漸遠去了,一切又恢復了沉寂,像是沒有發生任何事情之前的沉寂,而陽光已偏西了一大截,空氣裡浮盪著幽幽的血腥,浮盪著錐心的淒槍,浮盪出無影無形的啜泣……過去了,這場殘酷,但是,在殘酷裡播下的種子也會成為過去麼?

runonetime 2008-05-27 03:40 PM

第02章 淒霞水 試生死

  夕陽的光輝帶著悲涼的血紅映照著這座在原野中的獨屋,晚風合著暮靄彌漾在大地,遠近是一片似罩在薄薄姻霧中的灰藍,幾只回巢的馬兒疲倦的向東來去,極西的天際堆聚著層層的霞彩,反映著落日的餘暉,有著絢燦而虛幻的空洞色調,渺渺的,遙遠的似是無數抹工經逝去了的,模糊了的情人的倩笑。很悠長,有一股拂不去的鬱息……。
  困在竹樁上的龍尊苦在經過了一段長久的時間後,才勉強使神智澄靜下來,才勉強使自己的腦海中有了思維,現在,他總算可以想了,總算可以意識到那似是成為另外一個世界的過去,此刻,與將來了,肉體上的痛出比不上心靈上的創痕來得深沉,精神上的淒槍與那一股完全破滅了的希托又那裡是任何浮面上的打擊所能比擬的,心碎了,心死了。
  現在,能做什麼?又何嘗能做一丁點有所慰藉的什麼?他抬起頭來,斷續的叫:“青青……青青……”
  仰臥在地下,那具原是如此潔白無瑕,而今卻沾了斑斑血跡與污穢的身體,像已沒有任何感覺似的動也不動,一塊月白色的碎綢被晚風吹拂在青白的面孔上,半遮著她的臉,似是為他遮擋著羞辱,也似……似是一具??體的??面巾……。
  龍尊吾嗡合著腫裂的嘴巴,再嘶啞的叫:“青青……青青……”
  她靜靜的仰臥著,依舊沒有任何動靜,龍尊吾咬緊了牙關,開始用力抬動插在土里的竹樁,那竹樁是被雙雙人狼中的褚常春用兩臂之力硬生生插入地下的,他這一插之力卻是十分沉而穩固,龍尊吾吃力的,緩緩的抬動著身體,插在肩胸之間的那柄匕首也跟著在微微顫動,像絞著心。刮著骨,痛苦無比。
  粒粒的汗珠自額角滾落、他咬著牙,忍受著身上創傷的煎熬,忍受著細牛皮索深深勒進腕臂皮肉之中的痛楚,慢慢地,他終於搖松了竹樁,一寸一寸的從土里拔了起來,在竹樁完全拔出的一剎那,他失卻重心的打了個跟蹌,險些跌倒地下,吃力的穩住了腳步,他艱辛的走到妻子身傍,俯視著那張嬌好的,卻充滿了無比痛出的痙攣興羞辱的扭曲的臉龐,那張臉龐是如此青白。青白中,泛浮著一層絕望的死灰,那雙原是十分明媚的眸子緊緊閉著,飛窗而微翹的睫毛毫無生機的合貼在一起,那披敬的長髮,那緊握成拳,指甲深掏人肉的雙手,那血那污跡……。
  “青青……青青……青青啊……”
  龍尊吾驀地恐怖的號叫起來,聲音是如此沙啞,如此慘厲。又如此的泣血斷腸!
  他跪伏下去,滿眶的熱淚泉湧而出,他看見了,他已經看見了,那張隱隱張開的,失去血色的嘴,流染左唇邊四周的血跡,從妻子微張的嘴唇望進去,夕陽的光輝映得分明,她的舌頭已經完全嚼爛了!芭陶聲激盪出空氣裡,逐漸變成了??啞的嗚咽,泊泊的情淚灑淌,慢慢變成了淡紅的血水,而夜幕降臨,此聲幽寂,風,輕輕的吹拂著,將哭泣聲帶到遠遠,帶到天地之角,都是仇恨的呼叫,那是仇恨的咆哮啊。
  在她死前,她沒有說出一個字,沒有任何啼哭號,但是,無盡的委曲與羞恥,無盡的傷痛與怨恨二字寫滿了她的臉,那無聲的抗議,那死也不能釋的冤仇啊!
  夜深沉。
  曲著身,忍受著刮骨剜心的疼痛,顫抖著牙齒咬拔出插在肩胸虛的匕首,牙齒緊咬在匕首的鋼柄上,他俯臥下來,將匕首刃口朝上的手擺好,然後,他半側過身,用力將雙腕湊在匕首的刃口上磨擦起來,於是,沒有多久,綁在他雙腕上的細牛皮索,已在血淋淋殷紅浸透下被切斷,他約兩隻手腕,卻也被鋒利的匕首割得傷痕????
  !
  解除了身上的東縛,他跑在妻子身邊,直挺挺的不言不動,像一尊石壁木雖之像,一線的目光透過血盈盈的淚波凝視著妻子的面容,宛如在凝視著悠遠的幻夢,希望帶走了,未來也漸破滅,還留著些什麼呢?濃重的幽黯,只有濃重的幽黯啊。
  兩顆心原是連系著異口的遠景,遠景中有著美麗的韻興與無盡的歡笑,那一段短暫的江湖生涯固然是多彩多姿的,但都在她如水的表情下是他心甘情願的追險下來,他還年青,他也有著將來發跡的希望,曾夢想過叱吒於三江五湖的雄風,曾響住餅威懾於天下的喧赫,有過騎土的夢,也有過揚名四海的賣氣,但他沒有再在風塵中闖盪下去,他追了下來,他只想與她建立一個遠離囂鎮的小家庭,一個小小的,溫暖的窩,三年多的時光他們享盡了甜密、溫柔,以及互相體貼的情愛,他們像一變比打馬,一朵並蒂蓮,一枝緊纏得分不開的連理枝,他們沒有非份的奢望,沒有世俗的束縛,包沒有除了他們以外的世界,他們彼此都付出了所有的給予對方,他們並不希望求別的,只想能互相??守到底,這該是一種最低限度的希冀,但是,蒼天啊蒼天,卻竟連這一個小小的恩願也不賜給他們,以後,這漫長而悠悠的時光,又將如何渡過呢?
  痴痴的想,痴痴的怨,痴痴的跪著,露水濕透了他的衣衫,浸透了他的頭髮,風吹著,淒冷冷的,就這樣想,這樣怨,這樣跪著到永久吧,天色要亮,雞子要啼,讓宇宙永遠像這樣混沌黑暗下去吧……。
  但,天,終於亮了,在一只孤伶伶的雄雞悲涼的啼哀。於是,一把火像天燒的燃了出來,這楹舍、茅頂,這竹籬、雜草,全被熊熊的火光吞噬了,黑姻滾滾上升,火苗放肆的伸卷,人在傾刻,在昨天尚如此清雅而平靜的這個小小的窩,已經化為一堆焦黑的廢墟青姻????的,淡淡的播散空中,龍尊吾佝僂而疲倦的身影艱辛的移向遠方,他移動得那麼緩慢,那麼吃力,但是,卻連頭也沒有回一下;在????升散的青姻霧中,在傾頹的廢墟邊緣,有一杯斬土隆起,一塊白蒼蒼的木板半埋在那杯墳土之前,上面,用刀刻著歪歪斜斜的幾個字:“愛妻杜青青之基”。
  慘白的木板周絲,有著未乾透的血跡,在隱隱的晨霧淒迷中,這一杯黃土,這隱隱鮮血,這敗了的蘆屋,這飄盪的青姻,象徵著一段不會磨滅的深仇大恨,死了的人會在九泉之下啜泣,活著的人要用生命來洗雪羞辱。
  從魯境的白馬廟到蜀山湖,有一百多里地,在第三天的黃昏,從粼粼的湖波晚霞裡,在一片深茂的叢草邊,反映出伸出半截身子的龍尊吾,倘的面容樵悴而枯乾,起著微漪的湖水將他的形態飄盪得模糊不清,空氣裡散發著白天烈陽留下來的悶熱;他舐舐焦裂的嘴唇,將瘀紫紋紋的頭臉浸埋入冷例的湖水中,好一陣,他打了個冷戰抬起頭來,目光矇矓的瞧著四周,這裡,是水準如緞,碧波無限的蜀山湖,他的身後,是一片疏落的樹林,雜草蔓延如姻,有不知名的粉紅色小報生長著,一片片的似是一張張不規則的地氈,花兒隨著湖邊的風在輕輕搖曳,遠處,有一個小小的村莊,可以看見村子裡的炊姻????,只是,隔得太遙遠了。
  一切都是這麼寂靜,欸,又是寂靜,這寂靜就像一把無形的鎖,一條無形的??
  ,老是鎖著他的心,纏著他的腿,冥冥中啊,寂靜裡又含包了多少狂暴的號叫與咆哮?
  說不出什麼原因使他拖著兩條腿像爬一樣來到了這裡,倘只知道麻木而痛楚的隨這湖的方向行來,早日,他曾來過幾次,與他的妻,他記得他們都喜歡這片清澄而靜溢的湖波,也曾有過在此蓋一間茅屋長住的打算,於是,下意識裡,他就來了,雖然他只是一個人來,但他來了,沒有什麼特殊的目地,就是這樣。
  疏林中,忽然傳出來一陣輕輕的爭執聲,那聲音很低沉。卻都帶著一股盡力壓制的火氣,奇怪,林中什麼時候來了人?怎麼事先一點聲音也沒有聽到?會有誰跑到這湖邊的荒林子里來吵架呢?
  龍尊吾搖搖頭,漠不關心約叉半躺下身來,他覺得體內像燒著一團火,但風吹在身上卻又冷得扣寒顫,四肢宛如散裂了一樣酸痛而毫無點力,腦袋沉甸甸的神智雖然清楚,卻什麼事也不願想,什麼事也無心想。
  林中,爭執的聲音大了點,斷斷續續的隨風飄了過來:“屠老兒,你不要耍賴……門手、門口、門腦筋老夫已賣了第一揚鬥手……門口你也算輸了……什麼?你不承認?問題是你提的,就像鬥手是老夫提的一些……老不要鼻子,講不過人還想瞎糾纏……”
  另一個帶著三分驚楞楞的聲調緊跟著吵起來:“不要臉,冷老匹夫,我說天下沒有人不怕死,要你舉出實例反駁,你卻只曉得提一些故事的人物,什麼荊軻執圖刺暴秦,公孫杵一為義舍生,齊之五百死士兵殉田橫,什麼文天祥誓死不屈,岳武穆大氣磅礡,什麼侍中之血,常山之出等等,當然,你指的皆是歷朝的忠臣猛將,英雄忠士,這些人的忠肝義瞻都是千真萬確的,可是,我說的是實例,現在的實實在在的例子,名留青史的忠臣義士都有他們那時拋頭顱灑熱血的環境與原因,假如換了一個時光與空間,他們必會留著他們的生命做更有益與家國之事,所以,他們皆不畏死不宜死,但卻有為千萬人留正氣,為後代子孫豎楷模的心死之心,冷老匹夫,在我們目前活著的年代,你卻找一個心甘情願而視死如歸的人給我看看?”
  原來的聲音沉默了一會,道:“你不要臉,老夫我方才已提了不少……”
  嘻嘻一笑,對方又道:“我要的是現在的例子,而不是往昔的,老匹夫,若你舉不出,我就算和你扯平了,咱們馬上開始第三樁比試!”
  “不行,老夫一定要勝你這一場,“金羅漢、大神叟”,說什麼也不能改成“大神叟、金羅漢”!”
  方才的語氣得意的笑道:“眼看著就要改過來了,若匹夫,這些年來我老頭子一直吃你壓在下面,說不出有多麼悶氣法,嘻嘻,十年河東轉河西,咱們倆要換換上下位置了,你也得吃吃老頭子我的屁氣!”
  “呸”了一聲,原先的聲音沉默了下來,杯中開始有了低微的蟋嗦聲,好像這位老人正在蹀踱沉思。好一陣,第二個聲音帶著些嘲弄的口氣道:“不要拖死狗了,若傢伙,你就認了吧,咱們兩個扯平,再開始第三樁鬥鬥智,嘻嘻,那才是決戰之戰……”
  仍然沒有回答,輕沉的步履聲踩斷了兩根枯枝,開始移向這邊,而這邊,面向湖天夕陽,龍尊吾正渾然忘我的悠然眺望著深遠的極西方向。
  一個身穿純黑色採光閃閃長袍的老人,正踏著一雙福字履緩緩行來,他的頭頂渾圓而光亮,一雙眉毛豎立像刀,面孔竟是一種出奇的淡金色!一雙細長的眼睛雖是半瞌著,卻依舊有兩股懾人心旌的冷電似全蛇般閃動,高挺的鼻樑下是一張寬大而緊抿著的嘴巴,這老人的整個形態,散發著一股出奇的冷寞與威厲的氣韻,假如沒有力才那一陣子談話,他這模樣,會使人懷疑他是一座永不會開口的冰山。
  緩緩的腹過來,老人淡金色的面孔毫無表情的凝注著浩瀚的湖波,但是,當他的目光還沒有正式投到一個地方,已驀地轉過身來。冷冷的盯向半駐在草賣裡的龍尊吾,半晌,他淡漠的道:“年青人,你是誰?”
  龍尊吾依舊瞧著淒迷的夕陽,晚霞的光輝,映照在他樵悴的面孔上,有一股奇異的湛然光芒,似閃動著幻夢般的色彩,他沒有回答,甚至連頭也沒有轉一下。
  老人踏前了一步,寒瑟瑟的道:“老夫在問你的話。”
  龍尊告哆咳了一聲,淒然一笑道:“間什麼?還有什麼好問的?”
  淡金色的面孔上驀然浮上一層殺氣,那殺氣,以已凝聚得有形,老人厲熱的道:“乳臭小子,你大約是活得不耐煩了,年紀青青,竟然就如此驕傲跋扈?大膽!”
  龍尊吾突然哭似的笑了出來,倘劇烈的哆咳著道:“是的……說得好……我早就活得不耐煩了……來吧!這付臭皮囊你拿……去……乾……乾脆脆的拿……去!”
  老人淡金色的面孔似蒙上了一層濃霧,他大步向前行來,冷森森的道:“四十餘年來,老夫宰過似你這等表面倔強,內裡怯儒的乳臭小子何止上百?小輩,你看錯人了!”
  龍尊吾淒澀的閉上眼,道:“你動手吧,希望你像個夠得上狠的人!”
  大喝一聲,未見老人舉掌做勢,而他寬厚的雙掌卻已似兩片鋼刀一樣的新到龍尊吾的頭側,龍尊吾沒有躲閃,當然,縱使他想躲閃也是萬萬躲不出去的,似刀口子利般的銳風“猝”的從他兩耳邊緣擦過,那麼雄勁的掌力,卻在剔耳而過的剎那驀地消散無蹤,沒有激起絲毫聲響!
  龍尊吾的心平如水,沒有一個點兒畏懼與恐駭,他靜靜的閉著眼,甚至沒有想到死亡,而自然他知道對方是十足可以將他置於死地的,他的面容雖是如此枯稿與蒼灰,但卻是如此安祥與平靜,宛如一個酣睡在母親懷裡的嬰兒,那麼坦真,那麼無那。
  老人的掌勢甫過,林子那邊已傳來另一位老人的叫聲:“老匹夫,你在那裡發什麼狂呀?便是認了輸也犯不著掄腿伸肐臂的自己找自己生氣嘛,嘻嘻,你那一手“流紅掌”火候好似更深了……”
  老人古怪的注視著龍尊吾,眸子閃耀著一片深沉而微帶喜悅的光彩,他若有所思的將一雙大手背到身後,面孔緊繃的肌肉也不可察覺的鬆弛下來。
  緩緩地,他半側過頭,林子里,走出來一個又胖又矮,活像一個大酒缸的老頭兒,這老頭兒面孔紅噴噴的,小眼睛又亮又圓,紅紅的鼻子下面有一張大嘴巴,下頷的肥肉重疊著,走起路來身子搖搖擺擺,臉上身上的肥肉一起哆嗦,看去十分可笑。
  那胖老人一瞥見他的同伴,又大聲嚷叫起來:“並不是縮著頭悶聲不響就可以賴餅去了,老匹夫,你少在老兄弟我面前使這套障眼法兒……”
  黑色的袍袖一拋,老人淡淡的道:“屠老兒,你不是要找一個真正不怕死的人麼?你不是要老夫為你舉出一件實例麼?”
  胖老人一揉鼻子,叫道:“你找呀,只要找出來而我認為確是如此,我便認輸;不過,別再提些史冊之人或是你以往逢著的那些好漢,凡是我不認識及未見過的一概不能算數,嘻嘻,老匹夫,我與你相交近三十年,一起辦的事也不為少了,又幾時碰見過一個真正視死如歸的人?你唬不了我,我看你如何舉出這件實例?唔,我也認為同意的實例!”
  黑袍老人莫測高深的一笑,道:“你休要得意,屠老鬼,老夫非但為你舉出實例,更為你找出這個活生生的人來,不但為你找出這個活生生的人來,更要你現在就和他見面,而且,屠老兒,將要你與老夫共同欣賞人家的淡泊生死之志!”
  胖老人肥澎膨的臉孔楞了一下,隨即不信的搖頭道:“你別弄神扮鬼的誆我,我不信……”
  黑袍老人不待他講完,已微一幌身,幾乎在他身軀移動的同時,臥在草叢裡的龍尊出已被他一把拎了出來,胖老人一眼瞥見龍尊吾的形態,神色已猛的沉了下來,紅紅的面孔上如此迅速的布上一層陰翳與狠厲之色,這神色冷漠而生硬,和他方才那笑吟吟的靄然之態完全是兩個極端,彷彿是利時換了一個人----從一個慈祥的老者變成了一個殘酷的儈子手!
  他冷冷盯視著龍尊吾,語聲帶著一股刺骨的寒氣,道:“小憋子,方才金羅漢說你不怕死,是麼?”
  龍尊吾微微睜開眼睛,他被黑袍老人銅釣似約五指緊緊抓著,胸膛上的傷口又已崩裂,膿血並出,痛得他連心腔都在一陣強似一陣的抽搐……。
  胖老人踏前一步,叫道:“我老人家在問你的話,你真的不怕死麼?”
  嘴角痙攣著,龍尊吾顫抖的道:“至少……我比你們兩個老兒看得淡……”
  哇哇怪叫一聲,胖老人大吼道:“什麼?你罵我們?你知不知道我們是誰?你是吃了態心豹子膽了,你是神昏智迷了,你是褚油蒙了心了!……”
  龍尊吾苦澀的搖搖頭,軟弱的道:“除了這個身體……我一無所有,二位有興,便隨意拿去要看吧!”
  黑袍老人朝胖老頭霎霎眼,低低地道:“如何?”
  眸老人“呸”了一聲,憤然的道:“他不過是嘴巴硬罷了,我倒要看看他這條小命能死幾次!”
  說著話,倘的眼珠骨碌碌的四面打轉,驀然上去一把搶過了抓在黑袍老人手中的龍尊吾,黑袍老人並沒有與他爭奪之意,微笑著返到一邊,胖老人大吼一聲,掄著龍尊吾的雙腿就摜了出去,龍尊吾的身體便像一只脫弦怒矢般筆直撞向十丈之外一塊尖起的嵯峨岩石上!
  這十丈的距離是如此短促,瞬然間龍尊吾的腦袋已快觸上,然而,卻在這千鈞一髮之際,被一條淡淡的影子更快一步的搶到前後,那麼準確而俐落的一把接住,單是打了個旋子轉了出去!
  那是胖老人,他抓著龍尊吾的領口,一動不動的凝視著這張受盡了折磨的面孔,但是,他失望了,這張面孔上,除了因為身體的波弄而有些紅暈喘濁之外,找不出一絲一毫的驚懼畏怯來,彷彿這付面容是張早就塑走了形的面具,再怎麼樣也不會生出其他的表情來了。
  胖老人冷冷一笑,恨聲道:“好小子,你裝得倒像,我老人家這一次就要送你上道,二十年後,你再扮英雄好漢吧!”
  他將龍尊吾放在地下,伸手到懷裡亂摸了一陣,猛的抽出一把寬鋒的雪亮短刀來,狠狠在龍尊出面前幌了幌,咬著牙道:“你我原本無怨無仇,只是你不該在長江頭賣水,孔夫子面前讀三字經,魯班門前弄大拜;在我老人家眼皮子下使狠,你害得我老人家打賭輸了賭,我老人家就要取你的命!”
  疲憊的睜開眼睛,龍尊吾看也不看那橫在頸下的鋒利短刀,他艱辛的潤潤嘴唇,低弱的道:“老兒,你快下手……否則,你算枉活了這一大把年紀了!”
  驀地怪叫一聲,胖老人用力一刀插下,他用的力量是如此猛烈,以致當龍尊吾身體一抽搐之下,那柄短刀之上剩下一個刀柄在他胸脯外面了!
  胖老人按著刀柄,炯炯的望著龍尊吾,寒森森的道:“這是人慈大悲,一刀到底,小子,你不會感到太痛苦吧?”
  龍尊吾的身體早因傷病之下變得麻木不堪,他只看見那把尚留在體外的刀柄,於是,他相信刀鋒早已深戮人肉了,出澀的笑笑,倘提著氣道:“謝……謝了……我並未覺得太過難受……如此平易的死去,倒未嘗……未嘗不是福份……”
  胖老人有些楞徵的呆了下來,半晌,他道:“你,你真不怕死?”
  龍尊吾又閉上眼睛,他有些奇怪仍能如此清晰的聽到對方的語聲;照他往常的所聞所見,像這麼一刀下來,讓不會將生命拖得太長的,假如不太痛苦,至少也應該有一種死前的悠忽感覺啊,他不違多想,又睜開眼,沙著嗓音道:“活著幹什麼呢?……假如你已沒有活著的意義……”
  小眼睛睜得又圓又大,胖老人吶吶的道:“好死不如賴活,死亡的滋味並不好受……”
  搖搖頭,龍尊吾怨怨的道:“也並不太痛苦,像現在,我覺得一切都很好,而我就快接近黃昏路口了……”
  胖老人眼皮子半垂,低低地道:“這樣吧,我老人家將你的??骨送到“千潯澗”去,讓你靜靜的在那裡安息,永還不受人打擾……”
  龍尊吾微瞌雙目,安祥的道:“那樣,你真算做了一件好事……”
  胖老人面色一沉,沒有再講一句話,左手仍然按在刀柄上,右手已用力一挺,將龍尊吾抗在肩上,頭也不回的放腿奔丟。
  黑袍老人淡金色的臉上有一抹極難察覺的微笑浮起,他日注著胖老頭肩著龍尊吾的身影消失在林叢裡好整以暇的轉過身來,默默注視著遠處被染成一片嫣紅的湖波,這夕陽晚霞之境,嗯,好美。
  奔進了林里,胖老頭的身法已突然加快,林子外面是一個緩坡,胖老頭沒有腳踏實地的跑上,肥矮如缸的身體驀地騰空而起,像有一只無形的巨手托著他的雙腳,那麼輕飄飄的送上了後坡之頂,胖老頭大喝一聲,身形再度臨空而起,急瀉而下,他奔馳著,雙足再一沾地便掠濯出八文之外,像這樣連連奔騰,在每次掠起之間,都劃過一道美妙的弧線於空中,快極了,妙極了。
  伏在那肥敦敦肩上的龍尊吾只覺得耳際風聲呼呼,四周的遠近景物彷彿在旋轉般一忽兒升起,一忽兒降下,圍著眼睛打滴溜,五臟六腑也在上下翻湧,腦袋量沉沉的,被人摘著拋耍;老天,肩下這胖老頭是個人?他該是一個會騰雲駕霧的神才對,否則也該是一個能馭著一股黑姻來去千里的老妖怪!
  不知過了多久-------其實,只有半炷香的功夫,龍尊出已覺頭漲腦的被胖老人從肩頭移了下來,他閉了眼睛,竭力定定神,住周遭一著,喝士這兒竟長一座高聳的聿嶺,岑嶺右邊是暮靄籠罩下的灰岩田野,峰嶺左邊,則是一片連綿重垂的山巒,這座攣嶺與隔著最近的一座大山之間有一條深不見底的絕壑,絕壑之下雲霧漫漫,兩邊峭壁聳立,時有寒風拂來,冷例刺骨,千要說掉下去,便是光看,也令人有些心虛腿軟,喉頭髮乾!
  甭伶伶的笑笑,龍尊吾覺得無比的平靜與安祥,他奇怪於自己生命力之強,又常著迷蒙滿足於自己的安身埋骨之地竟是這般幽寂寧靜,倘顫抖的伸出舌尖,潤潤焦裂的嘴唇,努力展開一抹微笑!
  “大約……大約我一心一意……要埋骨於此……我竟能挺到現在還沒有斷……氣……這地方……真……慣夠安寧!……”
  胖老人冷沉沉的盯著他,半晌,肅穆的道:“這山壑叫“千潯澗”,飛鳥難波,猿猴絕跡,自峰頂隔著澗底,何止百丈?一個人的身體掉下去更好像針入大海,永遠不得尋覓,自然,更不會有人去打擾你,年青人,在臨別之前,請示下名號,老夫我也好冉在年年今日,為你燒些紙錢渡渡亡魂。”
  龍尊出吞了口唾液,孱弱的道:“我叫龍尊吾……”
  “龍尊吾?”胖老人喃喃念了一遍,有些訕訕的道:“老夫屠百色,人稱“六神叟”。”
  龍尊吾想了想,在往昔自己浪跡江湖不到兩年的時光時好似並沒有聽過這個名字,嗯,可能是自己跟著的那設教場的師傅見聞也差的緣故,何況,那近兩年的時光裡,自己足跡所經,也不過局處在魯境一帶小壩小溪的魚蝦,那裡見過浩海汪洋的鯊蛟?人家那份功夫,別說見過,甚至連聽也沒聽說呢。
  他感到有些虛迷了,有一種極度疲乏的感覺變來,想睡下去的需求越來越強烈,他咬著舌尖,硬硬的道:“你……你告訴名字……,不怕……怕我理鬼纏你?”
  胖老人屠百色一楞之下,豁然笑道:“既是如此,你也不能泥纏老夫一個,那穿黑袍的老兒也有份;他叮冷臥雲,唔,金羅漢。”
  這個名字,龍尊吾同樣的覺得陌生,他點點頭,道:“訣別之前,得悉二位尊名大號,也算有……緣,屠老丈,請將我丟下山澗……”
  深深的望著他,良久,胖老人竟有些烯噓的道:“再見了,有骨氣的小子……”
  龍尊吾本想告訴胖老人他說錯了話,什麼還能“再見”呢?他張張口,卻又索然將??
  了回去,也好,便當是他赴另一個世界前唯一留下的回憶吧;“再見”,對了,早晚,也會再見的,不是在如今這陽間世罷了。
  胖老人的右手將他橫托在胸前,左手仍按在他胸脯外的刀柄上,緩步走到絕崖崖邊;強烈的山風吹得他們的衣衫獵獵作響,吹得龍尊吾的頭髮飄舞,吹得大神叟屠百色的心涼森森的。他們的面孔是如此接近,呼吸相聞,眸眸相對,在此刻,連屠百色也有些寒瑟起來,他聳動了一下鼻子,聲音啞啞的道:“你要去了?你,你真不怕?”
  龍尊吾搖搖頭,低弱的道:“生死本是相連,早晚……也難免一……遭。”
  屠百色仰首西望,而極西正有最後的一抹體光自雲端灑下,那霞光絢燦得淒涼,迷幻得朦朧,宛如是一片片自上天嵌連著伸展下來引渡魂魄歸去的形橋;多麼奇妙,帶著淚的,如夢似的飄微啊。
  龍尊吾輕輕閉上雙目,雙雙的道:“將我送去……”
  喉頭悶哼了一聲,屠百色驀地大喝,變臂奪方振舉,猛然將龍尊吾擲向絕壑之下,於是,龍尊吾只覺得身體凌空而起,如隕百般急墜下去,他最後看見深沉的黑暗滲合在雲霧山風裡吞噬了他,熱血上衝,腦中一陣暈眩已失去知覺------絕崖之上,當龍尊吾的身軀甫始墜入深淵,大神叟屠百色已長嘆一聲,似一股流鴻奔電般猝然緊跟而下;強勁的山風吹得他衣衫齊舞,但是,他卻如此急速而準確的直撲向正在翻滾著下墜的龍尊吾!
  兩個人的身體都是這麼快捷的朝澗底衝下,而山風強勁,龍尊吾的身體又是翻滾不定,以致屠百色好幾次都攫抓落空,到了第六次,他終於在一度閃電般的旋迥下一把撈著了對方的衣襟,當他撈著的一剎那,已猛地吐氣開聲,二人下墜的身形突然一頓,按著斜斜飄向峭壁,屠百色觀準了目標雙足齊??而然,就像布一陣風由下吹起,他抓著龍尊吾直奔而上,升上約四、五丈高,再度斜飄的峭壁,他又是如法泡製的一瞪一??,叉百衝上,如此週而復始,連速微降突起,十一次之後,他已險險的撲奔到山崖的邊緣之上!
  抹去滿頭的大汗,粗渴的喘息了一陣,它的面孔越發紅了;稍微閉目調息了一會,他將平擱膝上的龍尊吾扶了起來,望著那張清秀而枯稿的臉孔,搖搖頭,長長嘆了口氣道:
  “欸,輸了,我輸了……”
  背起龍尊吾,屠百色的身形似狡兔般一溜而下,又像一股強風吹拂著的輕煙。滾賓飄向遠處。
  站往蜀山湖邊的金羅漢冷臥雲,漠然注視出已逐漸昏黯下來的湖天,一身黑色閃亮的長袍被被風佛得微微擺動。忽然,他輕喟一聲,轉過臉來道:“屠老兒,你回來了?”
  一團黑影擦過林梢,有如一頭夜鳥般凌空落下,嗯,果然正是人神叟屠百色。他肥胖的身體不住隨著粗重的呼吸揮擺;小心放下了背後的龍尊吾,他又抹了把汗,做了個尷尬的表情。
  金羅漢冷臥雲似笑非笑的瞅了平躺在地下,失去知覺的龍尊吾一眼,目注他的老夥伴,道:“如何?是你贏了,還是老夫呢?”
  大神叟屠百色眨眨眼睛,吃吃的道:“呃,啊,老匹夫,你且莫得意,哼,十年之後咱們還有一次,這一遭,你只能算是運氣好……恰巧遇上了這麼個不怕死的渾小子!”
  金羅漢微微一笑,緩步走到龍尊吾身側俯下,帶著五分痛惜,五分關切的口吻道:“屠老兒,這孩子受了極重的創傷呢……你又怎麼折磨人家了?”
  屠百色胖敦敦的臉上自然流露出一股佩服之色,他一伸大拇指,簡徑而扼要的將方才的經過述說了一遍,末了,感嘆的道:“真是有骨氣,有種,老匹夫,一個人能看破生死關,看澈陰陽限,欸,這世上也就沒有他辦不到的事了,我今天六十有七,還沒有遇見過你這種倔強而有氣節的孩子,夠得上是鐵打的……”
  忽然,他停住了口,疑惑的瞧著金羅漢,金羅漢目注渺遠的夜空,面上一片深思之色,喃喃地,他道:“有骨氣的孩子……從來沒有遇到過……沒有他辦不到的事……鐵打的……”
  屠百色猛的穎悟了什麼,他怪叫一聲,橫身攔到龍尊吾跟前,哇哇大嚷道:“你你你,老匹夫,你不要想,這孩子我------”金耀漢大笑一聲,迅速接口道:“我要做他為徒,這是我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徒兒!”
  大神叟屠百色一氣一急之下,有些張口結出的道:“不……你……不行,我我我……我也要,他是我試出來的……我也要收他為徒……”
  金羅漢平靜的道:“但是這孩子為老夫所發現,老夫要好好調教他,屠老兒,不是老夫推薦,你根本也不會試他,嗯?”
  大神叟氣急敗壞的叫道:“你不要強詞奪理……你你……老匹夫,死者匹夫,他是我的,他是我的……”
  淡淡一笑,金羅漢沉吟著道:“吾等現在且莫爭論這個問題,老兒,這孩子一身傷勢沉重得很,咱們先將他帶回湖心的宮裡去,好好把他調養痊癒,然後,我們兩個再從長計議,咱們老弟兄了,大半輩子都隨在一起,又無法分彼此呢?”
  想了想,屠百色恨恨的道:“哼,老匹夫,算你會說話,我就暫且容下這一遭,你老匹夫可不能佔我的便宜,咱們要兩不吃虧!”
  說著,他又心痛的望向臥在地下的龍尊吾,喃喃的道:“真是個難得的好孩子……真是個仔孩子……”

runonetime 2008-05-27 03:42 PM

第03章 九成宮 阿眉刀

  金羅漢伸手托起了龍尊吾的身體,屠百色也伸過雙臂想去接,金羅漢吃吃一笑,道:
  “老弟,你他讓老哥哥我親熱一會吧。”屠百色氣得一跺腳,金羅漢已捧著寶似的輕輕朝右邊的湖濱走去,屠百色急忙趕上,一壁直指手劃腳的說著什麼;腳步聲逐漸遠了,語聲??
  糊在夜黯裡,淡淡的消逝,幽幽的隱冥在湖波粼粼中。
  ***在蜀山湖的湖心,有一個灰藍色的島嶼,這座島嶼不大,生滿了茂密高聳的柏樹與楓樹,島緣沿湖的四周,遍生著白色的小報,在島嶼的頂端,被樹木花草圍繞著,矗立著一片完全用白色大理石砌就的美麗宮堡,這座宮堡之內樓閣如雲,屋頂上全?
  ?設著金黃色半透明的玻璃瓦,有飛揚的簷角,重疊的迴廊,銀出的風鈴,精雕的畫梁;宮堡前漆黑的大門上嵌著金色的碩大獸環;潔白瑩細的石階氣象萬千的排展而上,左右各有一只昂首雄踞的石麒麟,大門兩側各雕四個鐵劃銀鈞的大字,右邊是“血映豪膽”,左邊是“刀斷英雄”,字是紫紅色的,嵌刻在雪白的大埋石門柱上,更見雄壯喧嚇,氣勢不凡!
  伸展而寬闊的屋簷下,有一方淨亮鑑人的銅匾額,上面篆體書著“九成宮”三字,整座宮堡,又是瑰麗豪華,又是堅固雄偉,有一種懾人心魄的森森氣氛!
  現在,油亮的黑漆大門緊閉著,門內,筆直的一條青石道通向大廳,道傍植滿了繁花異草,另有巧亭三兩,小池一泓點綴其間,越見清雅幽靜,氣韻飄然。
  大廳之後,有曲廊兩道分左右通往後面,後面,則是連綿的宅第與花團錦簇的庭院了。
  在一處位於宮後的僻靜角落裡,有一幢小巧的樓閣,樓閣周遭,種植著嫣紅的月桃花,長春籐配滿在這幢小樓的堅硬瑩滑的大理石牆上,一直蔓延上一個朝湖的檜樹條窗口,此刻,嗯,龍尊吾正身穿一襲潔白的綢衫憑窗遠眺,他的眉宇之間有著一股隱隱的憂鬱蹙凝,有整一個月了,他來到這夢一樣的美麗宮殿裡,成天只有一個面容醜陋,冰冷沉默的披發大漢侍候著他的飲食起居;再就是一位洵洵儒雅的老先生每日來為他診病療傷,悶著一肚子疑惑問那披發大漢,換來的都只是搖頭或擺手,間那位老先生,則卻含笑不答,問急了就被他岔開話題;遇著這兩位三棒子打不出個屁來的朋友,龍尊吾實在是技窮了,於是,他只有悶著,悶到今天了,到底要到什麼時候才能打破這個悶葫蘆呢?
  他嘆了口氣,緩緩轉過身來,這一轉身,卻不由使他一楞,險些叫了出來,眼前,竟赫然坐著那黑袍老人金羅漢與胖老兒大神叟!
  怔了片刻,他剛想開口,人神叟屠百色已笑吟吟的道:“小憋子,有什麼傷心事值得嘆氣?怎麼啦?我老頭兒救了你一命,見了面連個體也不施?”龍尊吾苦笑一下,向二人長揖為禮這:“在下龍尊吾拜見二位前輩……”二老同時擺手道:“罷了。“龍尊吾站直了身,發現兩個老人都在目不轉睛的打量著他,目光里都含著如此深厚的慈愛及關切,頗有一番丈母娘著女婿,越看越歡喜的味道。坐在左面錦墊太師椅上的屠百色摸著肥厚的下頷,笑著道:“小憋子,你是否奇怪那一刀插下去沒有將你殺死?”
  龍尊吾點點頭,屠百色已笑嘻嘻的從懷內抽出當天那把寬刃的短刀來,嗯,果然仍是那把明晃晃的利刀,和那天一樣,依舊在閃泛著懾人的寒芒!
  屠百色得意的瞧了龍尊吾一眼,霍的將手中短刀插向椅側的白雲石矮幾,於是,像變戲法一樣,那柄鋒利的短刀響起一陣輕微的幾下可開的“誇”“誇”響聲,整個刀身一截截的從前面的窄鋒套進了後面較寬的刀身,最後那截刀身也“啪”的一群縮進了刀柄裡;整把短刀完全是套連起來的,前窄後寬,只要一用力,刀鋒就會截截循套而進,根本就傷不到皮肉,不明白的人看不出其中奧妙,只要知道了,一眼便可看得清清楚楚!
  屠百色笑著一科手,“嘩”的一聲,套進去的刀身叉直射而出,他伸出左手用力一握刀口;竟將那亮晃晃的短刀拗成一個彎曲約金弧,按著將手一放,短刀又彈回原狀,依然閃耀如舊。
  擺擺手中的短刀,屠百色嘻嘻笑道:“其中妙用在此,小憋子,你大約看懂了?
  刀身本質是用樹膠和人發製成,外面,只是塗上了幾層銀粉而已,所以便是短刀萬一沒有縮奪回去,也傷不了,當然,那天插在你胸膛上的這把玩意,其實連你的衣裳也沒有戮破一點,要不,你還能活到老夫帶你上那峰嶺?”
  龍尊吾穎悟的明白過來,屠百色一揮手,又道:“將你擲下絕澗,是試試你的膽量,那卻都是真功夫了,你掉下去以後,老天我又親自冒著萬險,掠下去救你上來。
  金羅漢與老夫十分欣賞你的不屈之志,是而背你回九成宮為你將體病醫好。”
  龍尊出誠懇的道了謝意,低沉的道:“在下原想早求解脫,不料卻幸遇二位前輩如此善待,更為療傷治病,二位前輩恩情之深,實令在下無從報起。當日前輩用此假刀戮刺在下,在下尚以為就此使得歸卜永寂,那知……唔,那知卻是前輩有意相試,並未真想取去在下殘命,使在下確切明白了古人所言的一句話……”
  金羅漢頗有興趣的接口道:“那一句話?”
  龍尊吾一笑道:“置之死地而後生。”
  大神叟呵呵笑著拍手道:“好,好,果然是置之死地而後生,小憋子,今後你方可得到一個教訓,真正死不了的人是不畏死的!”
  金羅濃冷臥雲半瞌下眼皮,酸酸地道:“龍尊吾,老夫有一句話要問你,不知你是願也不願?”
  大神叟屠百色急巴巴的道:“小憋子,你最好是願,否則,你不願也要願,老夫我這一件事,這要霸王便上弓!”
  龍尊吾帶著三分迷惑的道:“只不知道是何事?尚乞二位前輩示下。”
  屠百色大而厚的嘴巴一張,金羅漢已一擺手,肅穆的道:“老夫與拜弟-----”屠百色忙道:“咱們是同年同月同日生,是個頭半輩把子,並沒有分過長兄幼弟。”
  金羅漢狠狠瞪了他的老夥伴一眼,續道:“老夫與你屠前輩乃是結義兄弟,我們兩個老人家十分喜歡你,年青人,因此我們都要做你為徒,但是你卻只有一個人,勢又不能將你分成兩半,咱兩人幾番商量,無奈之下,只好要你拜我兩人共同為師,換句話說,老夫兄弟二人合起來收你這一個徒弟,小憋子,你有什麼話說麼?”
  大神叟屠百色??了口唾液,期待的瞧著龍尊吾,滿臉的盼切焦急之色,而龍尊吾,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眼前這兩位高深莫測的武林異人會興起這個收他為徒的念頭,原是萍水相逢,況且,自己又會何其潦倒啊。
  金羅漢的一雙眼睛似欲噴出火焰,他自己也驚異於自己此刻心情的忐忑,多少震天撼地的事情,多少牽心掛腸的滄桑;曾肩著雙膀的生死恩仇,曾啤睨於血淋淋的武林風雲,什麼事也極少令他皺皺眉宇,什麼事也難使他疑慮盼切,而如今,面前這孩子是否能收入門牆的得失之先,竟令他這般反常,這,是怎麼一回事呢?莫非這就是緣份麼?
  緩緩地,緩緩地,龍尊吾雙膝跪向地下,神情嚴肅,口吻恭謹的道:“幸蒙二位前輩收錄門牆,弟子龍尊吾恭拜二位恩師。”
  金羅漢全身微微一震,嘴巴因驚喜過度而微張著,大神叟屠百色慌忙站起,雙手急拍,口中大叫道:“慢點慢點,咱們得大大隆重一番!”
  隨他的拍掌聲,冰花格子門被輕輕推開,十名紅衣大漢迅速魚貫而入,在那披發漢子的指引下,俐落而熟練的放落他們抗著的供桌、鮮花、大紅綢巾、祖師牌位、花燭高香,兩把華麗的高背鏤金太師椅,第十個紅衣漢子正雙手平托著一個碩大的靈亮銀盤,銀盤襯以黑緞底墊,黑緞上,擺著一柄四尺五寸長,寬約兩寸,黃光燦耀的金刀,這柄金刀的刀身中背,嵌著九枚兒拳大小的金環,刀身沿刃口精工鏤雕著四張怪異的人臉,這匹張人臉代表著“喜、怒、哀、樂”四種不同的表情,雕刻得如此精細,人臉上的毫髮畢現,甚至連那笑紋、豎眉、淚痕、彎唇,也雕得如此清晰仔細,襯著潔白滑膩的象牙刀柄,真是寒芒如電,華貴帶煞!
  鎊項擺設安排好了,金羅漢興大神叟尊重的分坐到兩張高背鏤金太師椅上,他們後面,已燃起一雙插花純金燭臺上的大紅燭,肛綢輔設在香案上,而白玉鼎裡線香?
  ???,白底金字的祖師神位是如此莊嚴,大瓷瓶裡的鮮花也似是畏懼的垂下了頭,盛在銀盤中的金刀那麼煞氣懾人的閃泛著眩目的寒芒,被紅燭跳動的火焰映照宏,更似隱隱流燦著溜溜成形的金紅異彩!
  金羅漢與大神叟神態肅穆,面色凝重而微露喜色,他們目注著龍尊吾,龍尊吾擺上了跪姿,恭聲道:“弟子龍尊吾,拜叩二位恩師。”
  說著話,倘已必恭必敬的叩了九個響頭,金羅漢沉著聲音道:“龍尊吾,你誓不另拜他人門牆,且終身謹記恩師教諭?”
  龍尊吾眼??半垂,恭身遣:“是。”
  大神叟屠百色緊接著道:“龍尊吾,你誓忠於九成宮,永不生背棄之心?”
  龍尊吾堅定的道:“是。”
  金羅漢點點頭,緩緩念道:“血映豪膽。”
  大神叟接道:“刀斷英雄。”
  龍尊吾清晰的跟著念了一遍,念罷,座上二位老人相視一笑,金羅漢語聲中充滿慈愛的道:“如此,受徒平身。”
  龍尊吾口謝恩師,再拜而起,幾乎在同一時間,座上的兩位老人已分開左右搶得將他挽扶;一人托著他一條手臂,欣喜之色溢於言表,再度相對大笑起來。
  肅立門外的十名紅衣大漢,仍在那披發漢子的率領下進得房來,靜肅的將各物撤下,獨留著銀盤內的金刀於桌上。
  金羅漢興大神叟又坐回原來的椅子上,龍尊吾則垂手侍立一側,這時,又有一個眉清目秀的青衣小僮上來,輕輕敬上三只綠口鑄著金絲的玉杯於黑漆雪亮的盤龍桌上,踏著厚軟的虎皮地氈,他又彎著身靜靜退出。
  目光投注在冒著熱氣的玉杯上,金羅漢對著漾在杯中的蓮蕊吹了口氣,沉穩的道:“桌上銀盤裡所擺的金刀,名日“阿眉”,這把刀,是你師祖為了紀念他一個終身??守的伴侶而起的名字,在九成宮,它一直被奉為至寶,未曾有人用過,為師平素行走江湖,也使的是另一把金刀,如今,為師尊重的將它贈送予你,你要記住這柄刀往昔的威赫,更要記住這柄刀所濺的血,所殘的命,它沾著的淚,染著的恩仇,帶著的悲歡;希望阿眉隨你,能為你分擔心中七情,能為你揚名立萬,更能為你奠定一個浩浩蕩蕩的磊落人品!”
  龍尊吾肅容傾聽,一一答是,傍邊,大神叟屠百色摸了摸肥厚的下頷,笑嘻嘻的道:
  “徒兒,老匹夫送你一把破刀,為師的我麼,也不能就悶聲不響的罷了;來,你著為師的把這視同老命一般重要的玩意送給你,老實說,為師的還真有些捨不得呢。”

runonetime 2008-05-27 03:43 PM

第04章 成真學 涉遠途

  大神叟說著話,解開了寬大長衫的前襟,在他粗肥的腰際,唔,圍著一條拇指粗細的黑色??子,??子的尾端有一圈以虎皮製成的套腕,??子頂端則綴著兩枚拳大的閃動著暗藍光芒的八角鋼錐,現在,??子的首尾正扣結在一起,兩枚藍汪汪的爸錐則吊垂在大神叟跨側。看上去,這??子與鋼錐倒好像是他腰帶與飾物似的。
  當然,這不會只是腰帶與飾物,大神叟小心翼翼的松了下來,朝著龍尊吾笑了笑,道:
  “乖徒,這玩意兒為師的叫它”雙頭蛇“自古以來,有一種傳說,凡是遇見雙頭蛇的人,必遭惡運,老實說,為師這玩意,只要抖出來了,遇著它的人運氣也好不到那兒去,這雙頭蛇的??身,是用”軟鋼“與”膠鐵“溶化鑄造,堅軔柔軟無比,要想弄斷它只怕不太容易,自然,裡面的招法兒另有奧妙,且待日後為師的慢慢夾磨你,想當年,為師憑著這雙頭之蛇,嘻嘻,也著實坑了不少邪魔鬼道………”
  說到這裡,大神叟笑呵呵的將“雙頭蛇”交到龍尊吾手中,他眼看著龍尊吾如此莊重的雙手接過,不由得十分得意的撫著下顎張開了大嘴。
  金羅漢冷游雲帶著那麼幾分嘲弄的嗤笑了一聲,恭立一側的龍尊吾不由雙目低垂,心中忐忑,不知金羅漢為何來上這麼一下子?大神叟屠百色卻頓時沉下臉來,回首叫道:“你,老匹夫,你冷笑個什麼勁?怎麼著?我這雙頭蛇難道配不上你那把破刀?不要太過自滿,須知你這幾下子能唬住別人?我可不吃這一套,我……”
  金羅漢淡淡一笑,擺擺手,道:“好了好了,老夫不與你這老小子抬渾??,其實,你就是藏私也沒有關係,又何苦生這麼大的氣呢?”笆讒幔課遙 也廝劍俊蓖?BR>百色一張胖臉驀地漲得通紅,他大嚷道:“老匹夫,你說,我什麼時候藏私來著?你說,我要你說!”
  金羅漢好整以暇的用牙齒咬咬手指甲,慢吞吞的道:“唔!………假如你不藏私,你那兩只”普渡“指環為什麼不一起贈送給徒兒?分明你老小子捨不得,要不,就是別有用心!”
  大神叟哇哇怪叫,氣咻咻的伸手入懷,取出一個小小的錦囊,“霍”的站起來,一言不發的猛然塞向龍尊吾手中,龍尊吾剛剛握住,大神叟將收回的一雙胖手卻陡的抽搐了一下,僵了似的停在半空中,他楞楞的注視著龍尊吾手裡的那個錦囊,面孔上的表情是這般錯綜複雜,包含了多少說不出的意韻,好半晌,他的嘴角輕輕痙攣著,羞澀的笑笑道:“乖徒,送給你了。”
  龍尊吾有些迷惑的瞧著他這位平素十分詼諧,而此刻卻充滿了一種罕見的痛楚的師父,吶吶的道:“師………師父,你老人家?”
  金羅漢輕輕一嘆,道:“屠老兒,事情已過了近三十年,你也早該將這心頭的憾疚解脫了,就算將這指環與你的苦惱一起送走了吧。”
  說到這裡,他朝看龍尊吾點點頭,道:“徒兒,你收下。”
  龍尊吾猶豫著,低低的道:“但………但是,師父,這是屠恩師心愛的東西……
  …”
  屠百色強顏一笑,道:“罷了,既已贈你,你便收下。”
  搓搓手,他又瞇上眼,故做平靜的道:“徒兒,你要記住,這兩顆”普渡“指環上,沾有你師叔與師母的鮮血,也合著為師我的愧疚與懺悔在裡面;以後,你在使用這兩枚指環時,千萬記得辨明你要毀滅的人是否夠得上被毀滅的罪,不要將好人冤枉……”
  金羅漢瞥了一眼龍尊吾無措的神態,淡淡的道:“事情很簡單,卻也夠屠老鬼後悔多年,在屠老兒年輕的時候,他與他的師弟共同喜歡上了一個少女兩個人一起追求人家,最後,屠老鬼贏了,於是,那少女就成了你的師母,這個時候,你師叔仍然與他夫婦住在一塊,有天夜裡,屠老鬼自遠處歸來,卻發現你師母躺在床上,你師叔握著她的手跪在榻前,時當深夜。又在這種情形之下,屠老鬼以為帶了綠頭巾,一時怒火攻心,也未明查,兩枚普渡指環已飛出了手,他這普渡指環最是歹毒狠辣,能將活人渡為死人,當時你師母便被擊中咽喉死在榻上,你師叔雖然閃躲了一下,卻也沒有躲過,那指環剛好嵌進了他的左胸心臟,他在??氣之前,告訴屠老鬼這是誤會,因為他受不住相思的煎熬,所以決意遠行,在臨行之前來拜別你師母,而你師母恰巧又臥病在榻,屠老鬼回來之時,他已說完了話欲待??
  去,你師母深知此別不知何時才能見面,傷感之下與之握別,唔,就巧被屠老鬼瞧見,場面就演變成了這般模樣。”
  頓了頓,金羅漢站了起來。過去拍拍垂頭閉目無語的屠百色,又向龍尊吾低沉的道:
  “你師叔說完了話就去了,屠老鬼檢視之下,果然發覺你師母是害了病,他當場來了一段槌胸頓足,號啕大哭了一場自是不在話下,從那時以後,他的普渡指環不再沾染人血,而且隨時攜伴身邊,藉以自惕。近三十年來,他也從而不親女色,有時深夜拿出指環來掉上一陣子淚,龍兒、須知人老流淚,此淚最是珍貴。”
  龍尊吾怔怔的聽著,好一會,他才如夢初覺,啞著嗓子道:“恩師賜贈之普渡指環,弟子必將心與之系,無論何時何地,皆將恩師之言銘印腦海,決不濺善良之血,不纏未明之冤。”
  屠百色紅紅的鼻頭抽動了一下,他強笑道:“好徒兒,這就好了,為師受此事而遭心遣,已有數十年之久,強盜也不願他的兒子再當強盜,為師更不願你日後為此等事情受苦受難!”
  金羅漢呵呵笑道:“徒兒像貌堂堂,神態灑逸,不是當災之像,老鬼,你可放心。”
  遲疑了一會,龍尊吾吶吶的道:“現在,弟子可以一睹這指環麼?”
  屠百色點點頭,道:“你看吧,很美。”
  輕輕扯開錦囊的絲線,將裡面的物件傾向手中,喝,一對菱形的碩大指環,帶看眩目的異彩就像銀河的殞星一樣在他手心滾動,指環是菱形的,做紫紅色,為整塊不知名的紅寶石所雕就,光輝絢燦,閃閃波流,套在手指上的圓環是雙層絞極鑲的白金,環中有接口,可以隨時藉抖手震腕之力射出,菱形的四個尖端銳利如刀,映著陽光,可以自紫紅寶石的中心看見各種不同的紅、黃、白、線、紫、金、藍等光彩迥轉散射,就似自一個萬花筒中窺視紅塵。千色百芒,繽繽紛紛,除了美麗之外,還帶著一鄙難以言喻的迷幻意味!
  屠百色目光也凝注在指環之上深沉的道:“它們俱稱”普渡“。”
  龍尊吾贊嘆道:“真的,弟子從來沒有見過比這更悅目的指環,而且,冥冥之中還有著令人心旌搖盪的誘引之力!………”
  屠百色接過一只,眼皮子也不撩的隨手彈出,只聽得一聲“錚”的輕響,龍尊吾循聲注視,老天,那枚普渡指環完全嵌入了屋中的一根柱子裡,而這根柱子,卻純是堅硬的大理石所雕鑿!
  慢慢走過去取了下來,屠百色又將指環交給龍尊吾,沉默了一會,便道:“東海之心,在水面百尺之下,有一種極為珍貴的“紅眼石”,此石彩色絢麗,晶瑩透剔,卻又堅固如鋼,是一種極為罕見的寶石,為師費了五年心皿,才求得這麼兩粒,只是托請名匠鑿磨,就已花了紋銀七千兩,再加上三年時光才成,只要發出這指環,可以穿破金甲銀盔,力透骨髓,任你是鐵鏡銅冶,也要肉碎筋靡,而且………而且指環,這指環………”
  屠百色有些艱澀的停了口,金羅漢卻接下去道:“這指環秉性陰寒,被擊中之人,便是非在要害,亦會在三個時辰之後四肢拳曲,周身抖索而死,死像是面色青白,體硬如石,血液全部凝固,當然是不會好看到那裡,不過,若沒有破皮見血,或是有解藥及時急救,便毫無影響。”
  龍尊吾唯唯的聽著,又將指環置入錦囊之內,這時,金羅漢已輕咳一聲,慢吞吞的道:
  “現在,徒兒,將你的身世,嗯,或者是痛苦也抖落出來吧,說給你兩個老不死的師父聽聽。”
  楞了楞,龍尊吾迷惑的道:“師父也知道弟子身負菟曲?”
  金羅漢頷首一笑道:“當然,你的眉宇唇角,已是傾訴的大多。”
  屠百色亦沉沉的道:“而且,以你這二十四五的年紀,正是旭日東昇,應該明朗活潑的時光,如果沒有什麼傷心之事,我想,你該不會認為生活無趣。”
  金羅漢笑笑,又道:“這話值得權商,屠老鬼,你也經過傷心之事,你知仍然活著,而且活得肥頭大耳,活到了六七十歲,看情形還不會就死,再說,一個人便是一時想不開,也只是偶而衝動罷了,他若一次死不掉,第二次他就再也不想死了,何況,有幾個人求死求得那麼從容不迫?你說說,嗯?”
  屠百色一氣之下,悶著頭不再響了,站著的龍尊吾咬著牙,沉默了良久沒有出聲,金羅漢嘆了聲,低沉的道:“徒兒,恩師若父,在師父面前,沒有不能出口的事,你說吧,有快樂,讓為師等與你分享,有痛苦,也讓為師等與你分擔!”
  背過身去向著窗戶,而窗外的陽光仍然明亮炙熱,但龍尊吾此刻心頭百感交集,尚未封口的舊創又已再度被自已的回憶撕裂流血,他周身冰冷,思維又已回到魔鬼般的寒酷陰影之下……“忍著痙??的痛苦,抽心般的煎熬,他緩緩沉沉的說出了自己身這的慘痛,從他簡明的身世到目前血淋淋的折磨,沒有一絲兒保留,沒有一丁點渲染,但是,這已十足的使靜靜傾聽看約兩位老人血??暴漲,鋼牙緊挫!盡避過去的日子十分漫長,漫長裡摻合了各端情韻,各端哀樂,但述說起來卻只是瞬息,瞬息裡,人生的真諦也往往包含全了。講完後,龍尊吾轉過身來,他臉上的神色平靜得似古井之水,找不出絲毫波動的漣漪,找不出悲苦激動的痕跡,就像他是在述說別人的事情一樣,如此冷漠而疏淡。良久”“似如釋重負般,兩個老人同時長長籲出一口氣,屠百色舐舐嘴唇,搓搓手,怔怔的道:“真叫慘,徒兒,真叫慘………”
  金羅漢深深的凝視著龍尊吾,慢慢的道:“龍兒,你為何不大哭一場以??心中鬱痛?”
  龍尊吾牽動了一下嘴角,低啞的道:“淚已熬乾了,仇也記在心中,師父,弟子不哭。”
  屠百色一拍手,叫道:“好,這才叫男子漢,大丈夫!徒兒,你將心志集中,用寶習藝,老匹夫與我這一身把式通通授你,你也為我兩個老家夥好好出去闖盪一番,休要葬了九成宮的威名,”金羅漢平靜的道:“不僅為了要洗雪那段羞辱仇恨,龍兒,也為了更大更遠的抱負與目標,你一定得苦心勤練,日子還長,報仇雪恥之後,你還有一大段路途要走!”
  說到這裡,金羅漠肅穆的道:“習武的最好時機,乃是幼年骨骼軟軔,精神氣俱皆充沛之時,依你來說,雖然往昔也曾扎過底子,那只不過是跟隨著幾個設場教徒的老花拳繡腿胡混罷了,獲得的益處實在不多,而且,根本也派不上用場,練習上乘武寶便好像砌塔,根基鬆散則難承巨石,勉強堆上也早晚要被壓垮。但是,以你的年紀來說,已有二十多歲,又實難從最初淺之學法習起,那樣時間會太過漫長,因此,為師的自會用另”種方法教你,這種方法為師稱為“跳梯”,屠老鬼則叫“延光”,不論是“跳梯”也好,“延光”亦罷,你皆要澄心靜慮,將心??神智完全溶於其中,將為師等的壓箱底功夫一起掏去!“龍尊吾恭謹的垂手受教,金羅漢又精要的告訴了他一些深層武功的入門手法,末了,金羅漢低沉的道:
  “九成宮地處易山湖湖心”磐島“之上,你在江湖中涉足未深,可能尚不甚了了此處情形,在你面前,為師等亦無庸隱瞞,九成宮威名震慴大江南北,宛如雷霆霹靂,金羅漢大神叟有著拔山撼岳之豪膽雄風,四十年來,所向披靡,縱有敵手,亦皆寥寥可數,龍兒,你好生繼承這些傳統吧。”
  屠百色走上來,喜愛的拍了拍龍尊吾的肩頭,於是,二人含笑而出,當門兒掩上,卻留下了多少力量與希望在龍尊吾手中。
  緩緩地,龍尊吾朝著方才二老坐過的太師椅跪下,他緊閉著嘴,唇翅兒在輕輕嗡動,眉毛似兩把刀一般豎起,整個形態流露出一股出奇的冷靜與堅毅之色,他像是下了一個決心,一個上頂於天,下撐於地的決心!
  時光就是這麼悠悠的流過去了,太陽與月亮永遠做著那毫無結果的追逐,白雲飄飄渺渺的,而蜀山湖的湖水粼粼,水紋如緞帶般的輕微起伏著顫向深遠,圈圈的漣漪卻又盪了回來,磐島綠岸的白色小報開了又謝,謝了又開,雲花老在春風裡融解於無蹤,而枝頭的嫩芽在知了的長鳴裡生長得翠綠欲滴,繽紛的百花再顫抖於蕭蕭的雁聲裡,飄零於如帶的秋雲裡。於是,白雲又在黃葉飛舞中落下,又在大地的寒瑟里落下,日子就是如此,千萬夢幻於這不息不絕的四季渲張中,??脈不易也在於這自亙古以來便是展延向遠的篤定時光裡。
  快五年了,九成宮的歲月如斯,那大石柱上紫紅色的“血映豪膽”與“刀斷英雄”的飛舞字體也似蒼剝了不少,但是,九成宮卻依舊巍峨玉立,帶著威森森的氣勢睨眸著蜀山湖,睨眸著極目所至的數十裡水波煙霧。
  不論日子是好過抑是難過,但它終將過去,現在,就是這樣了,九成宮的日子又已在金雕玉砌裡流去,在晝柱飛梁中流去。在重角迥廊中流去,也在龍尊吾咬著牙根,忍著艱辛的毅力中流去。
  現在,正是秋末冬初,早雪,也已飄過兩次了。
  龍尊吾背負著手,穿著一襲白豹皮領的黑色夾袍獨立窗前。這情景,就與他剛到九成宮養病的時期一樣,不過,那時的他,與此刻的他,無論在氣質上或實質上,已有著很大的差別了。近五年來的日子並不好過,他深深的體悟出二位恩師所謂的“跳梯”或“延光”傳授技藝的方法是如何難巨,又是如何費煞苦心,這方法很簡單,乃是由金羅漢及大神叟二人輪流將一身所學傳授給他,白天是金羅漢,夜間是大神叟,而他睡眠的時間也僅有中午的一個時辰及拂曉前的一個時辰,這當然是不夠的,於是,他便服用兩位師父的一種特製提神藥丸,這種提神襲丸是血紅色的,吃下去以後會立即興起一種亢奮及清醒的感覺,金羅漢及大神叟曾告訴過他,這種檠九並不是一件有益的東西,但是,卻可有助於他苦習的進展,除了這稱藥丸之外,便是二老以本身性命交關的一口丹田真氣為他貫注於脈經之中;藉以醒腦清心。於是,他便日夜不停的勤練藝業,像在挖掘著二位師父所藏的武功,如今,大致來說,他已挖到底了,昨天中午,金羅漢已興奮的告訴他,因為,在慣常的每日餵招中,他險些割破了金羅漢的小腿,用他的阿眉刀,雖然,當時僅削下了一片金羅漢的黑袍!這近五年的時光是沉重的,悲哀深藏,卻滲合著歡笑,孤苦伶仃,卻沐浴著兩位恩師的慈愛,近五年的日子相當於一般人的十年,將白晝黑夜混在一起,咬著牙,也將血與淚混在一起,就快出去了,內心深處,他捨不得??開九成宮,捨不得??開二位恩師,但是,仇恨像一條毒蛇一樣齧咬著他,這,合他終日痛楚,在僅有的短暫睡眠中也難以安枕,雙雙人狼,那仇、那恨、那血,那訴不完,說不盡的淒苦,哀涼,以及憤怒!
  只覺得混身是勁,混身是力,似能推撐天之柱,能扯栓地之環,他想飛、想奔、想騁馳,只是,現在,他自已有些疑惑,到底習成了麼?到底自已的功力已達到什麼程度?這五年,不,這等於過十年的光陰?
  輕輕地,輕輕地“”門被推開了,那披散的頭髮,面孔冷漠木訥的大漢悄無聲息的走了進來,他們是以五年以前的模樣,一般的冷漠,一般的沉靜,歲月並沒有在他身上刻劃了多少痕印,看起來,他和五年之前絲毫沒有改變。
  龍尊吾緩緩轉過身來,安祥的道:“麼哥,二位恩師起身了?”
  那神態冷沉的大漢竟難得的浮起一絲笑容,卻仍然詞句簡單的道:“兩位老爺請少爺去。”
  龍尊吾“哦”了一聲,漫步行向門口,待要出門,他停住了腳步,輕輕的道:“有事?”
  披發大漢彎了彎嘴角,道:“約莫如此。”
  擺擺手,龍尊吾沒有再說什麼,當然,他明白再說什麼也是白搭,這位麼哥,從來也不願意多浪費一個字眼的。
  下了小樓,哦,對了,這幢小樓,名曰“??玉”,乃是金羅漢與大神叟日常下棋淺飲之所,這些年來,經讓給了龍尊吾住,固然是為了他能專心習藝,苦練百功,但是,又何嘗沒有著太多的慈愛與關注在內呢?
  在經過二片已枯黃的草坪之後,踏著蕭蕭的落葉,由小樓來到一間花廳之前,花廳右側,是一個小小的青石天井,天井四邊,擺滿了盛開各色秋菊的精緻花盆,冰花榜子窗半支起來,花廳內生著炭火,金羅漢與大神叟各著一襲絲綿百壽團子長袍,在愉快的品茗聊天。
  披發大漢向內一指,默默躬身退下,龍尊吾笑著抱抱拳,逕自行向花廳,在門前,他輕輕叩了幾下:“二位恩節,可是召諭弟子前來?”
  裡面,大神叟屠百色的聲音慈和的響起:“乖徒兒,推門。”
  龍尊吾靜靜的推開宣紙糊著的精巧門兒肅身入內,屠百色站了起來,一邊放下手中細瓷酒杯,邊笑道:“方才為師正在說你,徒兒,昨天老匹夫依老賣老,卻幾乎栽了個大筋斗,嘻嘻,你那一刀險些兒削了他的毛腿!”
  微微一凜,龍尊吾惶惑的道:“弟子無心,尚祈二位恩師恕罪!”
  金羅漢豁然大笑起來,他是極少像這樣開懷明朗的大笑的:“青出於藍而更勝於藍,龍兒,為師如何會責怪於你?老實說,為師高興還來不及呢,這證明了你的稟賦特厚,慧穎超人,更證明了為師沒有藏私,連準備壓棺材底的老本兒也一遭被你掏去了。”
  一邊的屠百色又拿起杯子啜了口茶,舒適的坐到鋪設著厚厚熊皮墊的臥椅上,笑瞇瞇的道:“乖徒,這些年來,你可真夠受的,看那小臉兒也瘦得白蒼蒼的,從今天起,那紅色的藥丸你就可以不用再吃了。”
  金羅漢用手摸摸光光的頭頂,緩緩地道:“換句話說,龍兒,你的藝業已成,可以出師闖道了。”
  猛的一哆嗦,龍尊吾激奮的道:“真的?”
  二位老人同時點頭,金羅漢神色轉為肅穆的道:“當然,但是,在欣喜中,卻也不可忘記謹慎,小心駛得萬年船。”
  屠百色也凝重的道:“乖徒,九成宮在武林中固然名聲喧赫,這都是為師用血汗創下來的,多年來守成已是不易,將來更須你去發揚光大,要知道天下渺渺,能人異士輩出,江水後浪推前浪,四海五湖之內皆是藏龍臥虎,千萬張狂大意不得,在今天,誰也不敢謗言唯我獨尊,誰也不可認宇內無敵,我們知道的對手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或有我們不曉得的仇敵隱伏,滿必遭損,你要留意了。”
  龍尊吾躬身答應,金羅漢站起來,負著手在室內踱了兩步,沉穩的道:“半年之前,為師已遣人替他探尋過”雙雙人狼“的蹤跡,幾次尋搜的結果,卻仍然沒有找出一個確切的消息來,只有一點蛛絲馬跡顯示,這些殺才可能隱入”紫蘆“山區去了,”紫蘆“山區是”鐵矛幫“活躍的地盤,說不定他們和”鐵矛幫“有些牽連,你離宮以後,可以再繼續探訪一下,待求得證實後再去”紫爐“山區,免得撲了空之後又白結下仇家。”
  咬著唇,龍尊吾沉重的點點頭,屠百色瞧著他,慈祥的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也用不著太過急燥,凡事欲速則不達,這多年都熬過了,再忍些時慢慢去磨,總是磨得出來的。”
  龍尊吾強笑了一下,低沉的道:“師父,弟子恨不得現在就食他們的肉,撕他們的皮………”
  屠百色舐舐嘴巴,道:“自然,若是為師,也必如此想,但是,在做這件事前,為師的也會考慮到對方將如何自保,更用何種方法來對付予我!”
  龍尊吾垂手道:“師父教訓得是,弟子也將記住。”
  金羅漢忽然展顏一笑道:“幾朝小雪,今日初晴,天也高,氣亦爽,龍兒,你就趁這難得的好日子去吧,記著隨時與為師等聯繫,不要忘記你是九成宮出去的人!”
  伸出肥厚的手掌,屠百色雙手合住龍尊吾的雙手,語聲裡有著掩飾不住的感傷:“乖徒,我與老匹夫兩人浪蕩江湖戰十年,除了空負一身虛名之外,無親無故,無子無嗣,雖然名份上你是我他的徒子,但是,實際上我們兩個卻將你視為生子,這些年來,在晨昏相對裡,我們兩個孤老兒對你的愛你該體諒得很清楚,這九成宮雖然豪華卞麗,卻太過冷清,太缺乏溫暖,我們當年耗了巨量的金銀來建設它,原想不到會這樣,乖徙,記著你的兩個已經不問世事的師父需要你,記著九成宮要靠著你蓬勃的熱力來充斥,我們愛你,九成宮的每一個人都缺不了你………你!”
  龍尊吾只覺得熱血上衝,鼻端酸楚,他目眶一紅,激動的叫:“師父………”
  金羅漢驀的一拍小幾,大喝道:“不許哭,男子漢大丈夫,流血不流淚,屠老鬼,你怎麼了?龍兒此去,正應以豪壯相勉,為增其行色,如何做出此婦人之態?”
  屠百色連連搖捏著握著徒兒的雙手,啞著嗓子道:“別難過,別難過,乖兒,你羅師父說的對,千里搭長棚,也沒有不散的筵席,你你你………你去吧,本來午間為你設酒”翠竹閣“送行,為師卻不想如此了,七十多的人,哭起來可難………看啊………”
  強忍著痛淚,龍尊吾心頭酸楚之極,他哽咽看,用力吸氣,窒得一句話也說不出。
  金羅漢咬著牙一拍雙掌,大聲道:“洗老么,送少爺出宮!”
  門兒應聲開了,那沉默的披發大漢“”洗老么雙手托著一個精緻的鑲著雪亮的銅扣皮囊進來,金羅漢一手接過,走上兩步交到龍尊吾手中,硬著心腸道:“皮囊之內,有赤足黃金三十條,銀元寶二十枚,珍珠百顆,翡翠五十塊,這是為師送給你的一點盤纏,路上不要刻薄自已,用不著省,撿好吃的吃,好穿的穿,再見你時,為師等希望發覺你又白又胖。”
  龍尊吾的淚水已是眼眶中打滾,他咬著嘴唇,艱辛的點頭,金羅漢轉過身去,冷冷的道:“帶看你的兵刃行囊,小碼頭上,已有一條快艇相候,從今以後,漫天的風霜雨露要靠你獨自去承”“當了。”
  說到最後,金羅漢的語聲也起了變化,帶著隱隱的顫抖??沙啞,屠百色搶上一步,嘴唇蠕動了半天,終於猛一探手,幾乎是蹌踉走到窗戶之前,矮胖的的身體在不停的抽搐………。
  “噗通”跪倒地下,龍尊吾咚咚有聲的向二位恩師各叩了三個響頭,轉身似奔跑般出了花廳,洗老么急步跟著他,回到“璞玉樓”後,龍尊吾發覺他的隨身衣物及兵刃分別收妥在一只又一卷油布裡,他咬著牙拿起,匆匆瞥了這幢居住了近五年的小樓一眼,抑制住滿溢的淚水,頭也不回的跟著洗老么下了樓。
  走出壯麗恢宏的九成宮,雙手各撫摸了一下門口大石柱上所雕的四個字,蘊含看滿腔滿肚的??愁別緒,在洗老么的引導下行向島邊。
  這是一個擾美而隱祕的小灣,岸上夾著小灣有密密的相思木,連著岸,是一條用巨大青石砌就的小碼頭,這青石碼頭伸展在澄澈碧綠的水中,看去又是巧致,又是深潭,碼頭兩側,各栓著三條首尾尖翹的小船,其中一只黑色小船上已在兩張各坐三名肌肉乩結突憤的魁梧大漢,他們穿著一色的熟牛皮馬甲大紅褲,正緊搖著漿待命而發。
  洗老么陪著龍尊吾到了青石碼頭上,他伸手握看龍尊吾的肩頭,深深的凝視著他好一會,低沉的道:“不要忘了回來。”
  龍尊吾點點頭,啞著聲道:“我一定會回來,麼哥,謝謝你這些年來對我的照拂,謝謝你。”
  洗老么咧嘴笑了,他用力拍拍龍尊吾的肩頭,肅手躬身,執施他的下人之禮。
  上了船,一聲??乃,六名大漠一起用力倒劃長槳,波波的碧色湖水攪起白花花的輕浪,船隻以高翹的全部衝出,青石碼頭,岸沿,樹叢,島頂的峨巍九成宮,都在迅速後退,六名船夫口中齊聲“嘿唷”,長槳一調,尖窄的的船首掉轉頭來,直指岸邊,似箭一樣掠波而去。
  在朦朧的薄薄淚光裡,龍尊吾凝視磐島九成宮,在宮裡的第一幢高聲的樓臺上,他隱隱看見兩個臨風而立的身影正向這邊張望,雖然那兩個身影如此??糊而遙遠,但他卻一眼即可分辨出那是誰,不錯,是他的恩師,為他重新規劃了生命意義,挽他出瀕臨絕望,予他以再生活力的恩師。
  多少濃稠的關注,多少深刻的慈愛,化不開的憐惜,隔不了的親切,那是恩師,自悠遠的遙望裡強烈的表達了他們隱在淚蒂後的依依,這綿長的依依何,龍尊吾的面孔肌肉在輕輕抽搐,他盡力控制著心頭的激動“”那幾乎想跳入水裡游回島上的激動,牙齒深深陷入下唇,咬得緊緊的,緊緊的……
  尖窄的黑色船首鼓浪而進,越來越快,分開了兩道人字形的白色水波湧推向兩側,然而,這小波又消失於船尾的起伏裡,遠了,遠了,將近五年的時光,沒有??
  開磐島一步,但是,一旦??去卻竟是如此簡單,又如此的斷人肝腸。
  毅然回首,回首處目光正及遠遠的大地岸線,籠在一片薄蚌忽的煙霧中,罩在溫暖的金黃色陽光下,可以看見有一絲不規則的紋波輕吻著岸邊,那就是的,是他將去的地方,是他將再度踏上染著血的泥土?不知未來如何,但是,未來卻總要來的。

runonetime 2008-05-27 03:44 PM

第05章 拯紅顏 試金刀

  正午的陽光被層層的烏雲遮蓋,北風又起,那一絲兒可憐的溫暖也剎時消失一空,太行山脈中的紫蘆山直是顯得如此灰沉輿蕭條,延綿的山巒連著遠近的枯枝積雪,空盪的寒山近嶺皆是這般寂寞,找不著鳥蹤獸跡,更枉說人影了。
  在一條蜿蜒崎嶇的山道上,龍尊吾穿著全身雪白的狐毛裘袍,頭扎白色絲巾,牽著一匹貫膘駿馬????獨行,他雙手之上各戴著一枚紫紅寶石的“普渡”指環,栓著馬輯的右手顯得有些蒼白,指節突出,這些日來,他必是經過了一番勞累,無論是體力上的抑是心靈上的。
  一路探尋過來,關於“雙雙人狼”的消息卻是那般稀少,甚至連金羅漢告訴他的一些片斷鴻爪也是變得那麼重要與深沉,倘詢查的結果,並不比自己原先所知道的稍多一點,更莫說發現新的線索了。
  馬兒噴著鼻,不奈的刨刨蹄,龍尊吾苦笑了一下,喃喃的道:“別喪氣,總會找到他們的,我還不灰心,難道你這不知事的畜生就先氣餒了?”
  轉過一個山坳,這條山道越發不好走了,傍邊是一條積著雲的深溝,想是春夏之時山水衝流的痕跡,遠處,極目所見只是一片相連的起伏山脈模模糊糊的,似被潑上了淡淡的墨汁。
  風,吹得更緊了,呼嘯的打旋著,龍尊吾皺皺眉,卻突地徵了一下,在風裡,他似是聽到點什麼聲音?像是一個女人的尖號,這種尖號,像帶著血,但是,又那麼快的一下子便消失了。
  止住了馬,倘再側耳靜聽,過了片刻,那種令人毛髮棟然的尖號垂又傳了過來,這次不錯了,它猛的扯緊了龍尊吾的心腔,龍尊吾全身一抖,他知道,他明白,在一種什麼樣的情況下才會發出這種號叫!
  沒有猶豫,他一拉馬??偏身而上,潑刺刺的直朝山坡奔去,聲音是從這片山坡之後傳來,很慘厲,而現在,馬兒每奔上一段,這聲音就越發得清晰得刺耳。
  咬著唇,龍尊吾伸手入鞍傍的革囊內,待他的手縮回,已多了一張綴著紅色濃密毛髮的薄薄金殼面具面具後連著一層同是金色的絲罩,龍尊吾熟練的將面具套上,現在看去,老天,他已在瞬息間變成一個形容掙猝恐怖的厲鬼了。
  金殼面具上的五官是如此硬冷,縱然雕鏤得這般端正,這般精緻,卻更顯示出一鄙特異的殘忍與超情感的意味,那雖然挺拔,卻像綠陰沉的耳梁,那雖然均勻,卻毫無喜怒的嘴唇,那雕成豎刀似的雙眉,高挑的眼睛,再襯看血紅的毛髮披肩,整個面具綜合成了極端尖厲恐怖形像,似地獄來的索魂者,生死殿上的創子手。
  微微撫摸著面具四沿的精細花紋--這些花紋屬於暗雕,不仔細看是看不出來的,那是連付的“因果報應圖說”,龍尊吾的雙手拉得死緊,他希望不要像他所猜測的那樣,否則,這會太殘酷,無論對他的心頭舊事還是對那些做此事的人。
  白色狐裘被風揚起,他策騎登上山坡,猩紅的長髮披拂,在他勒??四望的時候,山坡的斜脊處,幾株巨大的松樹之間又傳出一聲號叫,龍尊吾已看見了三匹配著黑色鞍鐙的駿馬栓在林外,正在低垂著頭在地下聞嗅,畜生到底不會識得人世間的悲苦啊。
  抖??馳去,馬兒未停,龍尊吾已騰身??鞍,似一頭白色的大鳥,那麼美妙而輕悄的掠入林中,林中,有一棟簡陋的木板小屋。
  伸手一拉斜伸出來的一條枝丫,他的身軀“呼”的打了個轉子站在這株高大的松樹盤扎枝幹上,輕微得甚至連一片積雪也未抖落,小木屋裡的人似是聽到了什麼聲息,裡面起了一陣忙亂之聲,跟著那扇七拚八湊的破爛木門“吱吱”有盤的打開了,伸出一個面孔紅通通的腦袋來,他睜著眼往四面搜視,口中嘀咕著道:“媽的巴子,連蚌鬼影也沒有,小癩皮硬要說聽到了什麼,疑神疑鬼的………”
  他剛說到這裡,卻猛將尚未說完的語尾??了回去,目光楞楞的瞪看前面,前面龍尊吾的黃驃馬是悠閒的在踱著步子。
  ??了口垂沫,那人像著了魔似的怪叫起來:“小癩皮呀,不好了,有奸細摸進來了………”
  木屋裡再起了一陣粗魯的吼罵聲,破門“碰”的被踢開,一個身穿紫色衣衫的癩頭大漠怒衝而出,一隻手提看一柄雪亮的短矛,另一隻手還在拉著褲帶。
  這癩頭大漠身後跟看那同一打扮的紅臉漢子,兩人一出來已迅速躍開,癩頭大漢臉上的橫肉一扯,正待責罵他那位同伴,卻也同時看見了前面的那匹黃馬!
  猛的退了一步,他半張著嘴巴,又醒悟了什麼似的一探手上鐵矛,大吼道:“那一個王八羔子瞎了眼的混賬也不看看地頭就亂撞亂闖?***這也是你能隨意遊蕩的地方麼?給你家癩大爺滾出來,讓老子好好教訓你!”
  松樹外,山坡上都是靜沉沉的去沒有一丁點回應,木屋內又鑽出一個活像害了十年痰病的枯瘦漢子,他翻了一雙打著黃眼犀的鼠眼,呼啦呼啦的帶著痰音叫道:“小癩皮唷,你***窮嚷瞎叫個什麼玩意?這娘們再不上她就沒有時間了,宗香主交待要在西時之前??回去,你們還在磨她媽什麼時光嗎………”癩頭大漢舔舔嘴巴,謹慎的道:“你少說風涼話,情形不大對頭,怎麼會無緣無筆鑽出來這匹鳥馬?不要有奸細混了進來………”
  那枯瘦漢子打了個哈欠,不盛興趣的道:“一準是有什麼走遠路的客戶商賈失足墜馬或是路上被剪徑的做掉了,宗香主的狗熊脾氣你們知道,老子惹不起………”
  這時“”從樹梢子上,龍尊吾展開了大神叟傳給他的“九絮擒鵬”身法,飄忽得像一個有實無形的幽靈,掠落在這棟小木屋之上,扯開了屋頂上的腐蝕木板,他忍住一陣撲鼻的霉溫氣息,靜悄悄的掠身而下。
  木屋之內,??整者一些半枯的松針腐草,屋中挖了一個淺坑,淺坑內還生著一堆半燃的火,火堆傍沒有兩把錫酒壺,幾包花生,離著火堆不遠,有一個長髮披散的女人被困得像一只棕子般躺在地下,這女人衣裳碎裂,裸露的細嫩肌膚上縱布著斑斑瘀紫血痕,這時,她正埋著頭,混身在不停的抽搐抖索,看不出她有多大年紀,但是,看得出是個年輕的女人。
  輕輕一拂衣袖,龍尊吾靜靜的道:“你是誰?”
  那女人只是一個勁的抽搐著,哭泣聲清晰可聞,她沒有回答,仍就埋看頭不做聲,龍黛吾有點煩燥的道:“我在問你,你是誰?”緩緩地,那女人仰起頭來,老天,那是一張如何美麗而明艷的臉龐,她微張著嘴,目光剛剛瞥及龍尊吾,已不由驚叫一聲,恐怖之極的倒吸了一口氣,整個面孔在剎時間扭曲,彷彿呆了一樣嚇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龍尊吾搖搖頭,正想上前解開她的束縛,背後,已傳來一個驚怒的,帶著痰音的叫聲:
  “你,你是誰?”
  龍尊吾沒有回頭,冷冷的道:“滾出去!”
  那人似是愣了一下,忽地大叫道:“小癩片,赤臉兒,快來啊,有***奸細摸進來了………”
  一陣急促的步履聲響,癩皮大漢的語聲粗厲的吼了起來:“媽個巴子,你小子是誰?竟敢混入我”鐵矛幫“的地盤……”
  霍的轉過身來,龍尊吾陰森森的注視著房門口的三人,他那冷酷而恐怖的面具形景甫始映入這六雙瞳孔裡,已嚇得三個人“喉”的叫了一聲,那癆病表似的枯瘦漢子用手指著龍尊吾,抖索著道:“媽呀,你你你……你是人是鬼……”
  龍尊吾靜靜的道:“你們三個人通通跪下,用你們手中的鐵矛自裁謝罪!”
  癩頭大漢楞了楞,硬著頭皮大叫道:“你他媽反了,大約你搞不清楚這是什麼地方吧?
  紫蘆山區這一畝三分地豈是你小子發威的所在?老子要活剝你的皮………”
  “皮”字還在舌頭上跳躍,龍尊吾只掌一展驀合,似雨片血刀猝發,癩頭大漢怪叫跳開,卻在身體剛剛躍起的剎那猛然一抖,似被一只無形的巨錘擊中一般,嘩啦啦的撞碎了木板牆摔出,一頭栽在雪地上便不動了,殷紅的鮮血汨汨流淌,憑空潔白的地面染上一片朱赤!
  這一下子,??得那兩個漢子面色泛灰,死呆呆的挺在那裡不知所措,不但他們兩個傻了,連出手的龍尊吾也窒得半晌作聲不得,這是他??開九成宮以後第一次與人交手,但卻做夢也料不到出手之下竟是這種結果,他甚至連意念尚未興起,敵人就已??橫命斷,對方是泥土捏成的麼?仰是自已是鐵銬的?他以為最少也有一陣子架好打,誰知只一動招就已分了生死勝負?
  方才,他施展的一式,乃是金羅漢所授的“流紅掌”法中“大五絕”首招:“雙雷殛心”,當年初遇金羅漢,在蜀山湖邊,金羅漢即曾以此式試探過他!
  在金色面具的掩遮下,對方自然看不見他的怔忡之色,於是,他悚然??悟,輕輕吸了口氣,儘量使言調保持平勻“鐵矛幫在你們頭頂上頂著?”
  那枯瘦漢子大大的哆嗉了一下,“噗通”跪了下去,嗓子裡的痰聲已變成了哭聲:“好漢饒命………啊!小的們在鐵矛幫裡只是小角色……也不過混口飯………飯吃………好漢有仇有冤,也報不到小的們頭上………”
  紅臉孔的漢子也跟看跪下,抖生生的道:“這………這……妞兒,不………這姑娘不是小的們要害他………是宗香主的諭令………小的們做不得主………”
  龍尊吾驀然血氣上衝,他厲烈的道:“調戲她,凌辱她你們可做得主?”
  矮了半戳的兩個人頓時嚇得面無人色,枯乾漢子更是駭得涕涎縱流,他也不敢抹擦,顫著聲音道:“不………不,好好漢千萬莫誤會………這全是小癩皮的主意……
  …打人是宗香主叫他打的……調戲那姑娘也也也是他幹的………”
  冷冷一笑,龍尊吾道:“你們已經污辱過她了?”
  兩人同時雙手亂搖,紅臉孔的漢子惶急的道:“沒有………沒有,還還來不及做……那事。好好漢已經來了………小的們只只只是幫襯小癩皮辦事而已…”
  龍尊吾轉過身去,雙手扯緊了縛在那女人“”不,那少女身上的細牛皮索,略一用力,兩聲細微的“崩”“崩”之響傳出,如此柔軔的牛皮索已然折斷,那少女畏縮的將麻痺了的四肢緩緩拳曲,睜著一雙帶著驚悸餘韻的明媚大眼瞧看龍尊吾,龍尊吾淡淡的道:“你自已將手腳搓揉一會,以便使縛束之處血液暢通。”
  說看,他走了開去,向地下的兩個人道:“鐵矛幫內,有沒有四個外來江湖客投奔?他們號稱“雙雙人狼”。”
  拭去口涎,枯瘦漢子苦著臉道:“回稟好漢,小的們只是幫裡提壺迎門的苦哈哈,幫裡有什麼大事,小的們根本就不會知道,入幫快三年了,連幫主他老人家也沒有見上兩面…”
  龍尊吾的金色面具映過一片寒酷的光彩,他生硬的道:“鐵矛幫的苦哈哈欺凌一蚌弱女都是這般老道,有頭有臉的人物只怕更高明暸,現在,你們兩個可以上了。”
  彬在地下的兩個角色想不到對方會這麼輕易的放過他們,彼此極快的對望一眼,朝著龍尊吾叩了個頭“謝謝好漢饒命之恩!”
  說著,兩人已匆匆爬起,轉身就跑,但是,他們尚未奔出門口,龍尊吾已猝然掠出,一溜耀眼的金芒驟??,當破空的厲嘯聲甫始響起,那兩個想匆忙逃命的漢子已連叫也來不及的軟軟癱下,每人的脖頸至左脅,都翻卷開一條可怖的血口子,泉水似的熱血噗噗冒湧,景像好不慘厲!
  一聲突然的??叫起自身後,龍尊吾靜靜凝視著平平伸出的“阿眉”刀,金光絢燦的刀身上瑩潔如昔,只是幾滴滾珠般的血粒,正沿成一線自刀尖墜落。
  心裡有一種空洞若失的感覺,他摔摔頭,左手食指一抹刀沿,熟練的插回裘袍內的刀鞘裡,一聲清脆的啞簧聲傳來,他緩緩回身,目注那瑟縮地下的美麗少女,好一陣,冷漠的道:“你可以走了。”
  那少女猛的抬起頭來,憔悴萎頓的面龐上赫然布滿了斑斑淚痕,她望著龍尊吾良久,幽幽的道:“走?叫我到那兒去?”
  這是一口軟脆得發膩的京片子,雖然語氣裡有著無比的空茫,??悸與落寞,但卻仍然俏美得誘人。
  龍尊吾炯然盯著她,這少女也在畏怯中包含了倔強的凝視著龍尊吾,於是,龍尊吾發覺這少女竟然有著一股難以言喻的飄逸神韻,似一朵白蓮,瑩潔而靜謐,像一片紅葉,嬌美而孤伶,又如遠天的雲彩,挺拔的翠竹,散發著清雅脫塵的悠悠之美,綜合起來,是一種特別的意味,這意味,原不該是此情此景之下可以看出來,可以表達出來的,但是,卻在一剎,龍尊吾已感覺到了。
  他一把扯開狐皮裘袍的側裡銅扣,反手將裘袍脫下,掄起一個弧度摔到那少女面前道:
  “穿上吧。”
  女孩子雙手環抱胸前,怔怔的瞧著龍尊吾,龍尊吾裡面也是一襲純白色釘著兩排雪亮銅扣的緊身衣,他的配刀方法非常特異,不似一般使刀者背在背後或懸在跨邊,而是斜斜套貼在左胸之上,刀鞘是黑色泛灰的老熊皮所製,內襯硬革,潔白滑膩的象牙刀柄,??他的下頷只有兩寸左右,鞘尾伸出大半尺在左脅之外,看上去又是驃悍又是狠厲,矯健已極。
  遲疑著,但那少女終於??是將那件帶著微溫的狐皮裘穿上了,這使她看起來有些好笑,狐皮裘對她的身材來說是大了點,但如此卻更襯托出她軀體的嬌小與纖細。
  龍尊吾也沒有問她,上去一把將她抱起,大步向外面走去,那少女似是一震,稍微掙扎了一下,蒼白的臉龐上浮起一抹紅雲道:“你,你放下我,我自已可以走……”
  龍尊吾悶聲不響,走到坐騎之傍將她放到鞍前,自已也縱身而上,掉轉馬頭順著坡脊的起伏行去。
  天色暗的很快,這時已經陰昏沉沉的了,騎在馬上,龍尊吾極目四眺,但是,除了遠近山連著山外,嶺接著嶺,就簡直找不出一點別的什麼來了;雲層低壓,北風更緊,群山環孢中的單騎踽踽,更見淒涼。
  坐在鞍前的少女不知不覺將身體縮靠向後面,於是,就等於藏進龍尊吾的懷裡了,過了一會,她忍不住半仰起頭來道:“講問,你的目的地是那兒?”
  龍尊吾沉沉的道:“鐵矛幫總舵。”
  少女不自禁的打了個冷顫,抖索著道:“你與他們該不會是朋友?”
  隱在金色面具後的瞳孔閃了一下,龍尊吾道:“你應該看得出來。”
  那少女沉默了片刻,低低的道:“那麼,你今天不宜前去,那兒隔著這裡很遠,至少還有四十多裡山路,再說,那兒也沒有剛才你問過的那幾個人。”
  龍尊吾鎮定的道:“你聽見了?”
  少女點點頭,道:“或者我見過而不認識他們也難說,你知道,鐵矛幫的巢穴設在紫蘆山區的“七鬥谷”裡,那兒時常有些陌生而神秘的江湖人物來往,有很多我見餅也不知道他們的名號,幫裡的上下人等也從不提及………馬匹顛躓了一下,龍尊吾扶了扶前面的少女,少女又用力掩緊了狐裘,輕輕的道:“你不問我是誰?不問我的出身來歷?”
  龍尊吾冷冷的道:“假如你願說,你會自已說出來,否則,你便是不願提;我從來不勉強別人,也無須勉強別人,就像方才我救你一樣也沒有絲毫勉強。”
  少女詫異的轉過臉來。注視者龍尊吾好一陣子,喃喃的道:“我是感激你的,真的感激你,從內心的最深處……”
  金色面具突響起一陣淡澀澀的笑聲,龍尊吾道:“無庸如此,這只不遇是一種巧合,我們彼此沒有牽連,沒有恩怨,你該感激的是你自已的運氣好,運氣往往很重要,而我,就往往缺少了這個運。”
  少女默默垂下頭去,良久,悠悠地道。 嗑壞慕唷  岸倭艘幌攏  值潰骸拔?BR>的父親在鐵矛幫裡的地位很高,他是”長河“堂的堂主,你或者知道他的名號,江湖上都稱他老人家為”??獅“唐良,父親為人十分慈祥寬厚,因此他??幫裡”浩江堂“堂主古顏時有衝突,古顏也是鐵矛幫的執法紅旗,心性殘酷而險詐,對人為事尤其心胸狹窄,動輒行走極端,兇狠暴戾得嚇人,只要幫裡的人犯下過失。交到他的手中不論罪過輕重他都會刑加二等,整得人家死去活來,父親看不過,老是出來勸阻,兩人常常發生爭執,古顏恨我父親也恨得入骨………”
  龍尊青淡淡的“嗯”了一聲,唐潔的語聲變得有些哽咽的道:“兩年前,由我父親作主,把我許配給堂下首堂香主“玉龍”尚明,尚明是我父親從小帶大的,在鐵矛幫裡他能爬到香主的位置也是我父親全力提拔的,結果,尚明也早就看不過古顏的作風與為人,他的個性十分倔強固執,而且也十分衝動,他一直瞞著父親暗中計劃著罷黜古顏或除掉他,因此他就和鐵矛幫的死對頭“黑巾堂”聯繫好了,在一次由古顏率領的暗盤生意進行中,尚明偕同黑巾堂的殺手埋伏在半路截擊他們,那一次雙方拚鬥得異常慘烈,鐵矛幫浩江堂田去的隨行人馬幾乎全軍覆沒,但是,卻端端逃走了個古顏,他一回來卻向幫主說出經過,並且猜疑到尚明頭上,哦,尚明截殺他的時候是?
  ?著面的,幫主當時曾經很嚴厲的盤問了父親和尚明,父親並不知情,而尚明當然不會承認,可是,不幸的事來了,在遭受伏擊時以為完全死掉的鐵矛幫所屬,竟然有兩蚌人帶著重傷行了回來,他們……他們在鬥場上拾著了尚明的一條紅瑪瑙的腕環,這條腕環,是尚明從小就帶在身邊上的東西,而且,是父親送給他的………”
  龍尊吾在面具後的眸子眨了眨,道:“那麼,你的未婚夫婿只怕就危險了?”
  唐潔抽噎了一聲,幽幽的道:“當時就由幫主下令浩江堂扣押了尚明,尚明進了虎口那裡還會再有生望?他也明白不能續命了,他把什麼話都說了出來,更堅決否認案親也參與此事,白天他招了供,晚上即被凌遲處死,而父親也免去了長河堂的位置被監禁起來,三天後的一個夜晚,父親被監禁的那棟房子就突然失火了,那夜,我清楚記得火警是如何兇猛,當大家救熄了火,只找著了一具燒焦的??體,我曉得,那是父親的遺體,他嘴裡上排第三個牙齒缺了一半。不會錯,那是他!我同時發現的,還有深陷在父親咽喉的七枝兩寸長的毒針!那七根毒針已變成紫烏的了…”
  說到這裡,唐潔已忍不住低低啜泣起來,雙肩聳動著,身軀在難以察覺的微微抖索,龍尊吾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想說什麼,卻又終於無言。
  抽噎了一陣。唐潔又幽幽的道:“我沒有查問,沒有喊冤,因為我心裡明白這是誰幹的事,我把滿腔的仇怨積在胸裡,把滿肚子苦硬硬的壓著,浩江堂裡的人還裝模作樣的搜尋兇手,天知道他們暗裡是如何滿足而得意………從那時起,我變得孑然一身。無親無故,幫裡的好人再不敢接近我,惡人更越發趾高氣昂;昨天………我獨自在七鬥谷一處山崖上看雪,古顏把一個名叫譚大友的把弟忽然跟了過來,他,他竟然想欺辱我,我知道掙不過他,便假做答允,在他不備的時候用我的髮簪玉釵刺瞎了他一隻眼睛,我還沒有回到家,浩江堂的人已趕來將我抓住,我被解到浩江堂的刑房裡遭了一頓毒打,連見見幫主喊冤的機會也沒有,就被古顏判處死罪,交給他手下一個姓宗的香主執行,那姓宗的香主就要剛才在小木屋裡的三個人帶我出來,以後的情形,你都知道了…”
  沉默了好一會,龍尊吾道:“鐵矛幫裡,就沒有一個敢挺身而出的人?”
  唐潔淒苦的一笑,道:“誰敢把生命當兒戲?”
  龍尊吾冷笑一聲,道:“義之所在,命有何惜?鐵矛幫仁義不存。覆滅之期當不在遠了!”
  輕輕地,唐潔道:“還沒請問俠士貴姓?”
  報了名,龍尊吾道:“龍尊吾。”
  唐潔跟著念了一遍,道:“龍俠士……我,我可否知道你與鐵矛幫裡跟誰結下仇?”
  龍尊吾目注暮靄沉沉,四野渺渺的山景,靜靜的道:“鐵矛幫無人與我有仇。”
  唐潔又怯怯的道:“那麼,可是那叫什麼“雙雙人狼”的人與你有仇?”
  金色面具後的眼睛突然射出一片暴凌冷厲的光芒,龍尊吾顯得有些粗野的道:“不要提這幾個字!”
  唐潔嚇得一抖索,沒有再說話,默默地,馬兒又走了一陣,唐潔才畏縮的道:
  “龍………龍俠士,我知道有一個山洞在這附近,你可願意去休息一會?順便生個火擋擋寒?”
  龍尊吾冷冷的道:“從那兒走?”
  唐潔抽噎了一聲,接過了馬??,由她駕馭著坐騎往右邊行去,在經過了幾處起伏的山陵與枯木之後,前面,已顯出一片橫聳的嶺脊來。
  馬兒緩緩往前面的嶺脊行去,爬上了一條斜陟的樵道,已可看到在悄聳的山壁中間有一個??地約有兩丈高下的洞口,洞口外生著倏條糾纏而枯乾的??蔓,一片常青的大柏樹生在洞口的左下方,這山洞的位置十分良好,可以俯瞰出很遠,而且,假如不知道,要找這地方也十分不易。
  近了,唐潔輕輕的道:“洞裡??著乾草,還有兩截未燒完的臘燭,在春夏,我常一個人來這裡玩,那是父親尚未去世的時候………”
  龍尊吾翻身下馬,將唐潔也抱了下來,他取下馬身上的物件,一拍馬臀,這一匹黃驃馬已低嘶一聲。
  潑刺刺奔向那片柏樹林內。
  朝山洞看看,又望望龍尊吾,唐潔道:“這地方,你還喜歡?”
  龍尊吾淡淡點頭,道:“出門在外,一切也只好將就。”
  唐??的眼圈一紅,強忍住目眶中已在打著轉兒的淚水,幽幽垂下頭去,龍尊吾彷彿沒有看見,他打量了一下地形,再看君山洞,將手中的兩個皮??及一只水壺抗在肩上,左手一挾唐潔,也末弓身作勢,他猛吸一口氣,身軀已霍然直飄而起,在他吐氣的當兒,人已飄進了洞口之內!
  罷剛放下唐潔,龍尊吾已突地轉過身去,雙目冷冷盯著洞中,唐潔一理鬢髮,輕輕的道:“有什麼不對嗎?”
  他的話語尚未說完,洞中已響起了一陣撲翼之聲,五六只碩大的黑鳥怪叫著飛衝而出,龍尊吾雙目倏睜,口中“唷叭”一聲,上身半斜,手臂猝翻,金光剎時縱橫掠舞,滿空的鳥毛鳥血驀而暴飛,吱吱怪叫之聲像要撕裂人們耳??一般激盪洞內,宛如這陣陣的嗚叫聲剛才響起,龍尊吾的阿眉刀已插回銷內,他的左手閃電般拉著唐潔的手腕將她扯向一邊。
  唐潔撫著胸口,??悸的道:“這些黑鳥真嚇人一跳…龍俠士,你出手好快啊……”
  龍尊吾沒有回答,仍炯炯盯著洞內,半晌,他冷峻的道:“朋友,你出來吧,躲著也不是辦法!”
  一陣“??”“??”狂笑像是夜梟號叫般粗啞的響了起來,山洞的深處,緩緩走出個獨耳、獨目的醜怪大漢來,這大漢年約四旬,雖然是個殘缺之人,體格卻是異常魁梧,滿臉的橫肉重重相疊,巨大的獅鼻下面卻有一張唇薄如刀的嘴,他大笑著在五步之外站住,龍尊吾沒有說話,依舊一動不動的凝視著這怪客,於是,他們互相盯著,慢慢的,大漢的笑聲變小了,變低了,終於凝結在他薄薄的唇邊。他瞪著龍尊吾,面色逐漸的沉重與肅穆起來。
  餅了好一會,這怪客聲音粗厲的道:“你是誰?”
  龍尊吾的眸子精芒閃射,似兩股冷電一樣貫注在對方臉上,怪客竟奇異的感到一陣從未感受過的束縛及失措的??惶感,他咬牙,怒叫道:“老子問你,你是誰?”
  龍尊吾冷森森的道:“你是誰?”
  敝客哼了一聲,不自覺的答道:“老子“魅鷹”朋三省!”
  龍尊吾生硬的道:“報了名,你可以離開了。”
  敝叫了一聲,那人憤怒的道:“什麼?這山洞是你家的?老子不叫你滾出去已是莫大的客氣了,你竟然還敢教老子離開?你是吃了狼心豹子膽不成?”
  龍尊吾肅煞的道:“朋三省,你是要見見真章?”
  叫朋三省的怪客一跺腳,大罵道:“正是此意,他娘的這還成什麼天下,老子成天不講理卻碰見你這更渾的小子,老子寧肯讓你打死也不能被你嚇死!”
  龍尊吾站在中間,背對著洞口,他上身微微略向右斜、雙手食指上的普渡指環閃閃發出兩抹淡淡的紫色光暈,語聲顯得如此狠辣與冷漠道:“來吧,朋友,你我同樣明白,江湖生涯原就離不得血腥!”
  魅鷹朋三省一掀他的灰色長袍,拔出一柄微微彎曲的鋒利的寬刃短刀來,刀背輕輕側貼在左肘之上,右手往後一探,“嘩啦啦”一陣聲響,老天,他背後敢情還背著一條五節九菱鞭,五個鐵菱角皆有刀尖突出,每枚大小若小兒頭顱,看去又粗又重,閃泛著黑烏烏的光彩,實在??人!
  龍尊吾雙目在金色面具後亮灼灼的盯著對方,身形紋風不動,二人對持了很久,朋三省驀地大吼一聲側身撲進,雙足閃電般寶施,九菱鞭鏘鏘驟響,直追敵人腦袋,左肘“呼”的一掠,鋒利的刀刃已抹向對方肚腹。
  猝的大倒仰,龍尊吾叱喝一聲,右臂斜探,阿眉刀“削”的飛起,立見金光揚射,刀鋒又金蛇似的倏忽左右閃斬,一口氣已砍劈了三十三刀!
  魅鷹朋三省暴吼如雷,卻在瞬然間被逼退了六步,在這時,他的九菱鞭根本伸不出去,只有左肘間的短刀揮舞攔擊,卻是捉襟見肘,十分尷尬了。
  眼看龍尊吾身形向左,卻在往左邊一移之隙暴閃至右,銳風在金芒裡如飛猝閃,“削”
  “削”之聲彷彿魔鬼的嘲笑,冤魂的哭泣。
  魅鷹朋三省驟覺眼前金光耀目,他右手九菱鞭急??,左肘一彎突側,“削”的一聲已掠過他的肩頭,同時,一陣冰涼刺骨的感覺也撩過他的肌膚一沾而去。
  一聲輕微而脆弱的“克察”之聲傳來,龍尊吾仍在五步之外,正冷森森的注視者他,猩紅的長髮散亂披拂,一雙眸子卻如此清瑩炯烈。
  大吼一聲,朋三省丟掉了手上的九菱鞭與短刀。一屁股坐到地下,恨得雙手猛扯自已頭髮,又瘋枉的摑打著自己的臉頰。
  冷沉沉的,龍尊吾道:“夠了。”
  朋三省“呸”了一聲,怒叫道:“別他媽貓哭耗子假慈悲,老子不領這個鳥情!
  龍尊吾默默注視著他,靜靜的道:“你與鐵矛幫有什麼關係?”
  楞了一下,朋三省氣咻咻的道:“他鐵矛幫和老子有什麼鳥牽連?老子走累了發現這山洞,便進來宿一宵,卻不想遇見了你這渾小子!”
  龍尊吾想了想,道:“你留下來吧,反正這山洞夠大。”
  朋三省搖搖頭站起來,大大不以為然的道:“用不著,老子走路便是,誰叫老子不爭氣打輸了你?活該挨冷受,***老子這就走!”
  龍尊吾的金色面具毫無情的對著他,冷冷的聲音自臉具內傳出:“不要賭這區區之氣,朋三省,夜寒雪凍,這裡正好留宿。”
  遲疑了片刻,朋三省嘆了口氣,伸出手來道:“好吧,算我姓朋的陰溝裡翻大船,八十老娘倒繃孩兒,老子交你這個朋友,我叫朋三省……”
  龍尊吾伸出手去與他相握,語聲緩和的道:“我已知道你叫朋三省了。”
  朋三省滿臉的橫肉一熱,獨目中有一股訕訕的表情,他濃黑的眉毛一揚,粗亞的道:
  “那麼,你叫什麼?”
  龍尊吾道:“龍尊吾。”
  “龍尊吾?”朋三省搖搖頭道:“這名字生的很,以你這一身鐵錚錚的武功,在武林中不該沒有名氣,但是。我卻從來沒有聽說過…龍尊吾一拂披散的紅發,回頭道:“唐姑娘,煩你去點好臘燭。”
  貼壁屏息的唐潔低低答應了一聲,輕輕走進洞內,隔了一會,有擦打火石的聲音,隨著一團渾黃的燭光已亮了起來,臘燭嵌插在山壁石縫之中,光亮雖然微弱搖畢。
  卻也難得可貴了。
  龍尊吾過去盤膝坐下,朋三省拿過他的兵器放在一邊,又到壁根拖出一大困乾枝來,他大聲道:“我就怕晚上冷。所以事先費了好大勁弄了這一困柴火。還沒燒著,呃,你們就來了,現在正好用上……”
  說著,他將木柴堆在中間,打了火石用枯草引著了火,洞中被點點的火光一映,頓時溫暖起來,用火光映著唐潔美豔的面龐,龍尊吾閃泛著冷酷光芒的金色面具,朋三省醜陋卻直率粗獷的臉孔,紅紅的,幻迷的,搖蔽的,有著一股特????古怪的意味。
  烤烤火,朋三省搓搓手道:“啊,龍…乾脆我就托個打,稱你一聲龍老弟吧,龍老弟,你該不是也來挖草藥的吧?”
  龍尊吾點點頭,注視著伸縮的火苗,金色臉具上絢麗的光芒,他悠悠的道:“我是來辦一件事的,一件刻骨銘心,魂系夢牽的事…”
  朋三省顯然是個大老粗,他有些迷茫的半張著嘴,像是未曾十分聽懂對方的言中之意。
  一側,唐潔瑟縮在龍尊吾的皮裘裡,她眨著眼,怯生生的道:“龍俠士………可是來找一個人?除了白天你問的那幾個人之外?”
  龍尊吾搖搖頭,沉沉的道:“你以後會知道的,現在,不說也罷……”
  說到這裡,他將身旁的皮囊解開,拿出一大包油紙包著的乾肉,涵雞及乾餅來,分別遞給了唐潔及對方的朋三省,又順手將水壺也放在唐潔跟前。
  唐潔感??的接過,望著他,道:“你不吃一點?我可以替你熱一下。”
  龍尊吾彷彿十分倦乏,他古怪的看了唐潔淡淡的道:“你吃吧,我不餓?”
  ??開火堆遠一些,龍尊吾又從皮囊內扯出幾條毛氈,丟給唐潔與朋三省一人一條。他自已也和衣裹著翻身過去躺下。
  朋三省迷茫的搔接頭髮?朝著唐潔磁牙一笑道:“你這位朋友真怪。真怪……呃,我已吃過一頓了。不過,呃,還可以再吃一些,再吃一些…”
  他說著,開始大口吃起手中的燻肉與乾餅來。嘖嘖有聲。
  唐潔食不知味的輕輕咬著一塊乾餅,目光卻一直在背向著這邊的龍尊吾身上打轉,她不明白這是怎樣的一個人,但是,她卻知道他一定有著太多的隱痛、悲哀、以及愁苦。

runonetime 2008-05-27 03:45 PM

第06章 拒追騎 血映膽

  山洞裡。
  傍晚時升著的火堆已經熄了,洞中寒氣襲人,洞外的山嶺層峰是一片銀白,不知在什麼時候,雪又下起來了,綿綿密密的,飄飄忽忽的,像無盡的苦澀與冷寞,那麼愁煞人的落下,落下。
  忽然龍尊吾悚然睜開眼睛,他彷彿聽見了什麼,靜默默一會,他終於證實了自己的聽覺,躡身而起,他剛剛跨出一步,躺在他身邊不遠的唐潔已輕輕坐起,一雙眼睛迷惑的瞧著他,悄細的道:“時間還早,你怎麼起來了?”龍尊吾低低噓了一聲,壓著嗓子道:“洞外有人來了,還有馬嘶之理,你怎麼也聽見了?”唐潔落寞的一笑,輕輕的道:“我根本一夜末睡。”這簡單的一句話,卻像是一根針鋒的刺了他一下,徵徵的瞧著唐潔,他搖搖頭,留下一聲嘆息行到洞口。
  從山洞往外遠眺,不錯,在洞外的山坡之下,果然有著五、六十個騎士正朝這邊包抄上來,他們前面,還有著十多只高大兇惡的白毛犬,在吠叫聞嗅,東奔西跑。
  低睡著,身後響起朋三省驚異的語聲:“咦?這他媽是怎麼回事?那來這麼些灰孫子?
  他們騎著馬帶帶著狗的,這種架勢不像是狩獵,倒像是在抓逃犯”猛然住口,朋三省瞪著龍尊吾道:“老弟,這些人可是衝著你來的?”龍尊吾淡淡的道:“不錯,但我並不是逃犯。”朋三省獨目一睜,道:“是結仇?”龍尊吾平靜的道:“就算如此吧,昨天我宰了他們三個人。”用手一抹臉,朋三省楞楞的道:“他們?他們又是那一路的牛鬼蛇神?”龍尊吾轉過臉去,道:“鐵矛幫。”徵了一會,朋三省用力一拍龍尊吾肩頭,道:“我幫你,老弟,幹他奶奶個狗熊!”側過臉來望了朋三省一眼,龍尊吾的眸子裡有一股異常的親切與溫暖感覺,他輕輕的道:“你不怕纏上麻煩?”氣得一滋牙,朋三省低叫道:“這是什麼話?
  這簡直不成話嘛,把姓朋的為朋友兩肋插刀也不會皺皺眉頭,這點小事又能算啥?說句不中聽的話,我“大伏堡”出來的人兒都是鐵錚錚的,***鐵矛幫能啃得了鳥?”“大伏堡?”龍尊吾念了一句;卻急忙往後一退,低聲道:“來了,都是穿著紫衣,外單翻白披肩………”唐潔湊上一步,憂慮的道:“是鐵矛幫的人,龍俠士,一定是昨天你殺的三個人被他們發覺了,而我又失去了蹤跡,他們便出動了大批人馬搜山……”這時,山洞外面的斜坡上已奔過來五六頭白毛巨犬,只只掀鼻暴齒目閃綠光,一路吐嗅著奔向山洞這邊。
  唐潔靠前看了看,皺著眉道:“一見這些西土的“白狼犬”,就令我想起古顏來,他和這些畜牲的長像毫無二致。”朋三省咧嘴一笑,道:“譬喻得好,妙,姑娘你有兩下子!”
  唐潔面朧一紅,瞪了朋三省一眼又羞怯的低下頭去,山洞下面,此刻已有二十多名彪形大漢圍了上來,他們清一色的左手握鐵矛,右手執鬼頭刀,個個形容精悍,神色沉練,典型的江湖草莽!
  龍尊吾與朋三省分隱洞側,唐潔則進入裡面,不一會,洞外的人聲已槽雜起來,還夾著起落不停的狗吠聲與馬嘶聲。
  隱隱地,下面一個尖厲的嗓音大叫道:“餵洞裡的人快出來,咱們是紫蘆山區鐵矛幫的人馬,山裡發生了事,咱們要與洞裡的各位朋友對對盤,有梁子結算,無糾葛走路,快!”
  跟著一個破鑼嗓音叫道:“宗香主、張香主,大護壇?這山洞裡有點玄,咱們快將人馬聚集,逼他們出來亮相!”較遠一個陰沉沉的口音回答道:“大護壇快到了,範頭目,你調度所屬將這山洞把住,咱們有的是辦法,不怕逼不出這些小子來!”洞裡,唐潔輕輕的道:
  “龍俠土,這說話的人就是浩江堂二舵掌舵香生“紅蛇”宗亮。”龍尊吾還沒有回答,洞外已響起一片“嗖”“嗖”的尖銳破空之聲,閃電的箭矢四射而來,龍尊吾急忙低叱道:“伏下,唐潔!”幾只白羽利箭險險擦看唐潔身邊飛過,她連忙伏臥地下,洞側的朋三省已暴辣辣的道:“好他媽一群混賬東西,竟然射起箭來了,龍老弟,咱們還在這裡等什麼?”彷彿是回答他的話聲,洞外“呼”“呼”連響,十幾只醮滿了油的火把滴溜溜的打著轉子拋了進來,緊跟著一陣皮筋彈動的聲音,數十團熊熊的燃僥的草球冒看濃濃的白煙彈射飛臨,有的撞到洞口石壁掉了下去,劫仍有二十個火球射入,那濃厚的白煙帶著一股嘔人的抽心惡臭,火辣辣的,暴烈烈的,唔,是白憐的氣味!
  朋三省大罵一聲,“呼”的撲出洞外,魁梧的身形不向下落,反而直凌空中,在空中他伸臂張腿,怪異的旋了三個半弧,然後,隼厲而美妙的落在五丈之外。
  聽看洞外的嗅哀與驚叫,龍尊吾迅速在洞中閃掠,而他在閃掠之間,方才拋進來的火球又冒著白煙被他用腳一一飛踢出去,窒看氣,他急切的道:“唐潔,用壺中的水浸濕毛巾,在口鼻上面,記住不能出去。”“去”字說完,他已電躍而出,在空中手臂一揮,一個空心跟鬥人已站在地下!
  剛剛圍上朋三省的一些鐵矛幫幫眾,猝然又發現了龍尊吾,俱不由譁然驚呼,但劫立朗又分出二十多人向這邊抄了土來!
  魅鷹朋三省雙手插腰,正在跺看腳破口大罵道:“我操你們一個一個的老娘,老子是那些時刨了你們這些灰孫子三八蛋的祖墳啦?你們又是刀又是槍的活像有那麼回事一樣暗算老子?這還算是闖江湖跑碼頭的角色麼?連他媽好歹是非也不分了………”二十多個身高馬大的紫左漢子小心翼翼的圍著龍尊吾,每個人看見他臉上的金色面具都不由暗暗打噤,誰也不願意朝他臉上看,半短鐵矛的尖端指著他,鬼頭刀一陣斜靠左右肩之上,緩緩的,一個臉孔黝黑窄額削腮,還留著三撇鼠須的中年人走了出來,他背後指著一柄銀鞘長劍,頭上扎了一個高髻;陰側側的瞧了龍尊吾一眼,冷冷的道:“好朋友,大家都是道上跑的,犯不著裝神扮鬼;江湖上有規矩;過山拜山,渡海謝船;走到那裡也得看看人家坐她把子的臉色,朋友你們如此狂妄拔扈,莫不成看我鐵矛幫是紙扎的麼?”龍尊吾深沉的笑了一聲,淡漠的道:
  “你叫宗亮?”那中年人傲然一哼,道:“紅蛇宗亮.正是本香主!”龍尊吾上身徹斜,厲烈的道:“你們是來找昨天你們被殺的那三個人?”紅蛇宗亮神色一沉,陰森森的道:“好朋友,光棍眼裡打不進砂子,是你幹的?”龍尊吾冷冷的道:“正是!”宗亮只目突張,狠狠的道:“為什麼?”仰起頭來注視著空中飄落的雪花,龍尊吾暴辣的道:“為的是給你們這些武林敗類,北湖魍魎一個教訓與警惕!”宗亮大大的一楞,那邊,意態悠閒的魅鷹朋三省已拍掌大叫道:“好,好罵的好,這些灰孫子都該天打雷劈!”包圍朋三省約二十多名角色中突然竄出一個肥胖禿頂的大漠,他一個偏身,手中一對大板斧已斜斜並斬向朋三省,口中同時大吼:“大爺活劈了你這凶漢!”隨著他的動手,四周的鐵矛甘眾齊齊叫喊一聲,自不同的角度蜂湧攻上,個個都是左手矛,右手刀,乃矛示閃,運用之間熟練而俐落,一著即知平素久經訓練!
  宗亮一見已方之人已動上了手,他眼神一硬,剛剛張嘴“削”的一道金色電閃來自對方之手,快速得似千萬年的時光突然倒流,宗克急忙躍退,“嚓”的一聲自己頭上的髮髻已被削落!
  一陣嚷叫,四邊的鐵矛幫眾紛紛衝上,龍尊吾身形暴轉,金光“削”“削”縱揮橫閃眨眼間已在一火慘號聲中倒了十多人,滿天的血雨噴灑,而這陣血雨尚未落下。龍尊吾一個旋身,阿眉刀的鋒刃破空飛斬。又有七名鐵矛幫友橫就地!
  那邊,魅鷹朋三省的九菱鞭早已與那肥胖漢子交上了手,他雄偉的身軀衝馳奔殺,再在左肘翻掠,就見少有一個敵人被他半隱於肘側的寬刃短刀破開了膛!
  紅蛇宗亮驚魂甫定,羞怒交集的拔出背後那柄奇長的利劍沖上,口中邊急亂的大叫道:
  “李成,放訊號召集人手,張貴,你挺著點!”肥胖漢子連答應都來不及,朋三省的九菱鞭已嘩啦啦的帶著雄渾的勁風砸掃了過來,左肘一翻一抬,又已抹著一名鐵矛幫大漢的咽喉而過。
  只在人們喘一口氣的功夫,五十多名鐵矛驚角色已躺下了近三十個!瘰瀝的肚腸與腥紅的熱血拖酒了一地,體橫豎倒臥,好不淒慘!
  在金色面具的反光裡.在赤發的揮舞裡,“削”“削”的刀刃破空之聲尖厲得驚心動魄,狠酷帶血,紅蛇宗亮一把長劍任是疾如潑風打雨,揮揮霍霍,也是抵擋不住,大汗淋漓的步步倒退…金芒蛇信似的一閃條縮,又一名紫衣大漠狂吼著倒仰而出,從額角橫到胸膛,一條可怕的刀口翻卷,鮮血噴得他全身盡赤!
  情形對鐵矛幫越來越糟,五十多人只剩下十來個了,龍尊吾與朋三省鎊自為戰,卻是犀利驃悍無匹,衝掠之間又快又狠,刀鞭所至,殘命斷魂,紅蛇宗亮與那肥胖的張姓香主,根本無力抵擋,甚至連一點點牽制的作用也發生不了-----忽然-----一溜黑色的煙霧在一只怒升的箭矢尾羽後帶上空中,隨著這溜黑煙的飛起,下面的坡底,竟那麼快的現出了幢幢人影,紫色衣衫的人影!

runonetime 2008-05-27 03:46 PM

第07章 折予鋒 醉壺公

  ×角閃泛的九菱鞭如烏龍攪海似的呼嚕嚕翻飛,襯著雪亮的寬刃短刀,組成了一面血淋淋的攻殺銳角,魅鷹朋三省磁著滿口的白牙,暴辣辣的大笑道:“龍老弟,趕著上陰冥道的朋友又來了……。”
  在雪花的繽紛飄舞裡,金燦燦的煞光滲合著“削”“削”的鋒刃破空之聲,又兩蚌鐵矛幫的大漢旋轉著滿身濺血的翻了出去,紅蛇宗亮的一身紫衣也被割裂得一條條,一片片的,披掛在他身上,沾著血跡,形態可笑而狼狽,×然翻折,阿肩刀的刀口又擦著一名鐵矛幫友的肚皮上掠過,在他的哀號中,龍尊吾冷冷的道:“朋兄,這裡交給你,我去對付那些妖醜!”
  大喝一聲,朋三省狂笑道:“好,祝你旗開得勝!”
  幾乎連躲都來不及,紅蛇宗亮那裡還敢橫加攔阻?阿肩刀“削”的貼著他的頭皮飛過,嚇得宗亮慌不迭的往後倒退,配合得如此巧妙,他方始退後,九菱鞭已暴響著將他圈了進去!
  龍尊吾的身形在雪地上似一股輕煙,那麼酒脫的飄瀉而起,又那麼點塵不染的來到了坡脊之上!
  跋來援助同伴的鐵矛幫眾約有百名,為首者,是一個牛高馬大,生著一臉黑麻子的人物,他雙手各執一把虎頭棒。棒底卻各鍺著一截閃亮的三刀尖,緊跟在他後面的,是另外一個青面鼠眼的矮胖子,他人一鼓作氣撲上山坡,前面,×著金色面具的龍尊吾已在冷然卓立相候!
  兩邊一朝面,鐵矛幫的這批朋友已不由大大的楞了一下,麻臉大漢直覺的感到對方那張面具上散發著一種隱隱的狠厲與冷漠氣息,而且,正在無形中有一股攝窒人心的沈重壓力,麻臉大漠不自覺的半側過臉,他的目光卻已望見了不遠處自己這邊死傷累累的淒慘情形!
  看得出那兩位香主雖是僅有一個對手,卻仍然捉襟見肘,守多攻少,四周殘餘約三五名幫友也老是畏縮不前,光只點綴性的稍沾即退,而當然,現在已不是做點綴的時候。
  麻臉大漢直覺的感到心裡有些涼森森的,那邊,紅蛇宗亮的嘶啞叫聲已隨風轉了餅來:
  “快來人哪……姦……奸細都在這裡了…當心那攔路的……大護壇,這一對子都是札手貨……”
  麻臉大漢鼻孔中哼了一聲,右手剛抬,站成一排的鐵矛幫幫眾便待往前挺進,龍尊青披肩的赤發一拂,人已攔在路中!
  ×了口睡×,麻臉大漢惡狼狠的盯著對方,沙著嗓子吼:“好雜碎,你吃了狼心豹子膽了,撒野竟敢撒到紫蘆山區來?跪不受縛本護壇便答應給你一個全×,否則……”
  龍尊吾的右手輕輕撫摸著胸前光滑的象牙刀柄,冷森森的注視著對面的大漢,半晌,他道:“叫你們的人停手,通通退下,我可以不再殺戮。”
  麻臉大漢哇哇怪叫一聲,憤怒的道:“你死在臨頭還在做你娘的春秋大夢?叫誰停手?
  叫誰退下?這是在誰的地盤由得你這混賬東西發號。”
  龍尊吾微微仰首,道:“那麼,你們需要親自動手來束縛我。”
  頓了頓,他又道:“不過,要縛得住才行。”
  額上的青筋暴浮而起,雙目中一片火×,麻臉大漠吼了一聲,猛地向後退步揮手!
  “猝”的一聲鐵矛直飛向龍尊吾的咽喉,面具後的眼睛微冷,金蛇一溜,“削”
  的一直閃迎上,“當×”震響,鐵矛已成兩截,滴溜溜的墜曳雪地。同一時間,鐵矛幫的眾人倏然半蹲拋手,滿空的寒光閃飛,有如群蝗刺蜂,自四面八方呼嘯而來,可以清晰看到顫抖的矛尖,有如眨著滿空的鬼眼,有一種特異的迷幻與冷酷惠味,赤紅的長髮宛似一團火翻揚抖舞,鋒利的阿眉刀映閉起條條道道的烈芒金輝,彷彿漫天飛舞的長虹,雪花被凜銳的刀風拂掃得四散環飛,而在佔花的紛飛裡,斷矛殘屑掠看二,的脆響並射四邊,像是一塊松脫的石頭突然自高處墜下砬碎,碎得那麼點點片片,絲毫不留!
  神色突襲之下。麻臉大漢暴撲而來,虎頭棒在雙手一轉,赤錢打造的猙獰虎項已砸到龍尊吾兩額的太陽穴!
  龍尊吾冷沉的注視著對方的來勢,待到虎頭棍的招式打到,他猝然上身俯側,阿眉刀反手劃過一度半弧自左側倒斬而下,去勢如電,敵人的兵器隔著尚有五寸,刀刃已到了對方臂肘!
  麻臉大漢×叫一聲,亡命般倒翻後仰,三名紫衣人物已迅速揮矛刺向龍尊吾!
  “唷叱”!
  口中尖厲的喝叫,龍尊吾就地急旋,刀鋒過處,三只手臂齊膀飛上了半空,他的金色面具眨閃過一抹燦然之光,剛衝上來的七名鐵矛幫角色又同時摀著肚腹滾倒於地!
  麻臉大漠雙目血紅,又奮不顧身的攻了上來,虎頭棍抖起朵朵赤葷的光雲,棍尾的三刀尖泛著冷芒點點戮刺,龍尊吾驀然長笑如雷,彈躍而起,阿眉刀滾動著層層重重的輝流由空中壓砍而下,“削”“削”的鋒刃似纏身的厲鬼,一次次的在麻臉大漢的要害險險擦遇,一連串的金鐵交擊之聲襯著麻臉大漢流淌的汗珠,他哎牙裂嘴的步步後退,龍尊吾蕭索的一笑,身形欲左倏右,阿眉刀挽起三條流影,眩人心神的暴斬向敵人的咽喉!
  滿眼映著金色的光芒,如刀的銳風急撲喉間,麻臉大漢心頭一慌,一柄虎頭棍已運足力量猛摔出去,魁梧的軀體也傾力側翻向雪地。
  刀尖稍差一線的自他面頰上擦過,“喀嚓”一響,虎頭棍純銅的棍身竟已被砍為半射出,一口氣尚未轉過來,金色的面具惡魔般迅速移到面前,那柄刀,彷彿來自天外,緊跟著戮向他的胸膛!
  “快來人哪…!”
  麻撿大漢嚇得幾乎連繼續翻滾也忘了,他聲嘶力竭的大吼著,而一把鬼頭刀已適時猛砍向龍尊吾背後。左手推向手肘,龍尊吾的身形“呼”的半側,鬼頭刀“噗”的深深砍進了雪地,而他的兵刃卻已在推肘之後快得不容眨眼的將這只握著鬼頭刀的手掌活生生斬下!
  野默似的嗥號出自那人口中,龍尊吾目梢子一掃,已看出是那青面鼠眼矮胖漢子!
  一揚頭,龍尊吾用力將阿眉刀斜插於地,刀身微似一彎又突然彈起,於是,龍尊吾一個跟鬥已躍到了那些站在四周手足無措的鐵矛幫眾之前,他的雙腳尚未著地,半空出刀旋斬,滿蓬的血雨並濺,連刀的來勢都未看清,千多條紫衣大漢已丟棄兵刃,倒在地上翻滾慘叫起來。
  微微搖頭,他的刀鋒又戳進一名紫衣大漢的胸膛,看著那驀然扭曲約面孔,龍尊吾狠烈的大叫:“逃者可免一死!”
  一言出口,譁然呼喊亂成一片,六七十個鐵矛幫眾像已入了魔般返身便跑,手上的刀矛也紛紛丟棄不要,麻臉大漢汗水淋漓,拉著嗓子瘋狂的大吼:“你們跑…你們跑…他媽都是些畏死的懦夫,沒有用的豬…”
  龍尊吾靜靜向他行去,冷冷的道:“你有用,你有種,朋友,讓我們單獨玩玩。”
  麻臉大漠滿臉×悸羞怒,他握著僅存一只的虎頭棍,恐怖的一步步往後倒退,龍尊吾語聲如冰:“回去告訴你的主子,把這一切都告訴他,假如我尋不著我所尋的人,我會再與你們見面,在你們的士鬥谷。”
  他的雙眸煞氣暴現,兇狠的叱道:“滾!”
  麻臉大漢全身一哆嗉,千萬個“拚到底”約念頭,千萬個“面子問題”在腦中縈迴,可就擋不住死亡的恐懼,他醜陋的面孔大大抽搐了一下,猛回過身狂奔而去。
  望若那條身影,龍尊吾默默轉身,魅鷹朋三省已一搖三攏,滿臉得意之色的走了餅來。
  目光越過他的肩頭望向那邊,唔,那邊已經沒有一個鐵矛幫的人影,活著的人影,方才與朋三省拚鬥的幾個人,除了那紅蛇宗亮不見之外,其餘的一個也不少,全都頭碎腹破的死在地下!
  朋三省往四處一瞧,口裡“嘖”了兩聲,大笑道:“老弟,果然不凡,哈哈,果然不凡,也不過喝口茶的功夫,這裡就叫你一個人給摘下了,行,真行!”
  龍尊吾淡淡的道:“那宗亮逃了?”
  朋三省做了鬼臉,笑道:“這老小子功夫不行,腿卻溜得快,背上吃老子劃了一刀,三不管拿腳就跑,呵呵,他另外的幾個相好就沒有這種運氣了,都給老子一個一蚌乖乖的躺了下來。”
  雪地上,印著一滿灘殷紅的鮮血,血白相映,分外絢燦奪目,肚腸一段段,一截戲的拖扯在周遭,××都是那麼古怪,更那麼醜惡的橫躺豎臥著,幾個傷者還在呻吟,那聲音,似斷了弦的琴,刺耳而×慘。
  望著龍尊吾,朋三省低低地道:“老弟,你在想什麼?”
  龍尊吾輕輕籲了口氣,悠然道:“在這以前,我從來沒有殺過人,不知道殺人是件麼滋味,今天嘗到了,這滋味卻是生……澀。”
  怔了一下,朋三省轉然笑道:“老弟,便算你這話是真的,其實在混沌沌的江湖上打滾,殺人與被殺都是最尋常不過的事,一遭生,二遭熱,三遭就成老手,你多玩幾次,保管將來連眉頭都不會皺一下,就像宰只雞,捏死只螞蟻……”
  說到這裡,他眨了眨獨眼,舌頭打著圈子道:“不過,哦,老弟,我卻不大相信你的話,看你出手對敵,乃刀子全朝要害招呼,又快又狠,一刀畢命,呵呵,老實說,便是第一流的江湖殺手只怕也沒有老弟你這麼俐落老練呢。”
  龍尊吾嘆了口氣,道:“我並不要你相信,我只是把白已的感覺告訴你而已,一蚌人,自小至長,也是相當不易……”
  語聲飄盪著,留下一片微弱的餘韻,龍尊吾走向一個臥在地下尚在不住抽搐的軀×,唔,是那斷了手的青面胖子!
  這青青面漢子的一張臉早已泛了灰白,他瞪著眼,裂著嘴,混身在不停的抖,龍尊吾微微俯下,平靜的道:“朋友,你不致於會死,但你須答應我一件事。”
  那胖子翻著一雙鼠眼,吃力而孱弱的道:“你,你是誰?”
  龍尊吾冷冷的道:“你答應不?”
  出乎意料之外,胖子咬咬牙,竟爽脆的道:“好……你……你說!……”
  站直了身體,龍尊吾毫無情感的道:“雙雙人狼是否庇護於鐵矛幫中?”
  滿臉的痛苦掩不住他的驚異,他喘著氣道:“不是……不是庇護……他們……他們乃是與幫……幫裡聯手……聯手做一筆……生意……早!早在三個月……月……月前已經離開…”
  龍尊吾深沈的道:“那麼,他們與鐵矛幫的那一個人有牽連?”
  又喘了口氣,胖子微弱的道:“古……古堂主……他們認……認識。”
  龍尊吾又道:“他們去了那裡你可知道?”
  胖子閉閉眼“”他已連搖頭的力量都沒有了:“不……不曉得……古……古堂主……
  可…可能知道…”
  又俯下臉來,龍尊吾的語聲凜烈:“你沒有說假話?”
  胖子痛苦的裂裂嘴,喃喃的道:“這……這…不是……不是叛幫……賣友……的事……
  我……我犯……不著……誑……你!”
  “好”龍尊吾蹲下身來,自懷中摸出一個晶瑩細緻的白玉小瓶,拿起胖子的斷手,將瓶中一些浮白色而極富黏性的液體為他傾倒在創口之上,又撕下胖子的紫衣衣襟,為他包紮妥當:“此瓶中藥液名曰”合肌“,乃三百年之”赤靈草“與其他十七種珍罕藥材熬煉而成,功能神效無比,你的傷口在一月之後便可復原,這是報償你方才版訴我的那幾句話,抱歉的是我補不上你那只手掌了。胖子的痛楚在這瞬息似已滅輕了很多,他怔怔的注視著龍尊吾,臉上的表情迷惘而淒茫:“謝謝你……這是好藥……有一股桂花香味……我已不覺得太痛…”
  龍尊吾冷沈的道:“不用謝,我們互不相欠,你只有自己回去,不用多久,你會碰上你們幫里來此助拳的人馬,後面及坡下都有些散騎,你可以乘一匹代步。不待胖子再有表示,龍尊吾轉身行去,朋三省大步跟了上來,小心的問:“老弟,你在找雙雙人狼?”
  龍尊吉淡淡“嗯”了一聲。朋三省低低地道:“這幾個畜生與你有梁子?”
  半側過臉來,龍尊吾的金色面具上有隱隱的寒光:“朋友,你倒喜歡管些聞事。”
  獨目一瞪,朋三省敝叫道:“什麼?這叫管閒事?我是看你不錯,想幫你打聽打聽……”
  龍尊吾摸摸刀柄,輕輕的道:“罷了,朋友,我要親手索仇。”
  朋三省不悅的道:“也要親自找到對方才能算數?別人想幫你的忙也算奪了你的扁彩啦?他奶奶就沒見過你這等怪物!”
  笑聲出自金色面具之後,龍尊吾語氣變得溫和多了的道:“你,朋友,你要幫我找?”
  朋三省一拍胸脯,“噗”的一聲:“怎麼著?黃不成我朋三省憊不夠幫你跑腿的料?”
  龍尊吾靜靜的道:“你為什麼要幫我?”
  微微一楞,這位豪邁的江湖漢子伸出舌頭舔舔嘴巴,吶吶的道:“我,哦,我也說不出為什麼,只覺得和你小子很投緣,好像……好像咱們已是多年的老朋友了一樣,雖然……雖然你一直冷不拉吉的叫人看著心裡不是味,但你另外有一股什麼的,什麼……啊,氣質,對了,你另外有一股氣質相當可愛,哦,使人想接近你,和你做個朋友…”
  龍尊吾無聲的笑了,他伸出手去,朋三省卻用兩只粗大而長滿了黑毛的大手將他的手緊緊握住,兩人深深的注視著,在這一剎,他們都已感到披此間的距×急速的縮短,心與心已在冥冥中結連於一起。
  踏著雪,他們來到洞口的下面,有幾匹失主的孤騎仍在迷惘的徘徊,雪地上除了人的×體,還另外橫臥著五六只暴睛突齒的白狼犬。
  嘿嘿一笑,朋三省瞟了那些死犬一眼,道:“鐵矛幫把一千飼環的走狗也長得與他們是一個德性,人一躺下,狗也跑得快,那是幾只不知死的朝上靠,嘻嘻,老子就一條送了它一刀!”
  龍尊吾抬頭望望洞口,而洞口毫無動靜,他一拍朋三省,自已已一躍而上,有如一頭大鳥般灑然穿射而入。
  洞裡和原先一樣,冷悠悠的,黑沉沉的,龍尊吾站著,隱隱中卻覺得有些莫名的忐忑,他輕輕吸了口氣,低沉的叫:“唐姑娘……唐姑娘……”
  回聲空洞的在四壁間回繞,卻沒有唐潔的答覆,龍尊吾×異的往洞中行去,有些焦急的放大了聲音:“唐姑娘,我們回來了,你在那裡,”朋三省苞了過來,迷惑的道:“怎麼?
  那妮子不在了?”
  說著話,朋三省搶先奔入裡面,這壁洞並不深邃,一個轉子已瀏覽無餘,他罕異的叫著:“人不見了,奇怪,怎麼會不見了呢?莫不成她自已開溜啦?”
  龍尊吾靜靜的往四周搜視,大步朝昨夜他們躺臥的稻草堆走去,稻草堆有著凌亂而踐踏過的痕跡,雜在稻×裡面,赫然有一角粉紅色的紗巾!
  紗中上似乎還帶著微微的溫熱,有一陣輕渺的芬芳,這宛如處子的韻息,有淡淡的百合花香,幽幽的,脈脈的,像縷縷的柔絲,纏得人心痛。
  朋三省獨目圓睜,在四處嗅聞查視,嘴裡不知在咕嚕著些什麼,龍尊吾拿著紗巾,冷冷的道:“朋兄,唐姑娘大約是被人劫走了。”
  朋三省氣憤填胸的吼道:“虎頭上拔毛的傢伙,簡直太他媽欺人,老弟,我一定助你奪回唐姑娘,把那個鑽×系洞的鼠輩活剝掉!”
  龍尊吾沉默了一下,淡然道:“唐姑娘與我並沒有什麼特殊的關係,我們也是昨天才認識,她很可憐,是個孤伶伶的女孩子。”
  怔怔的瞧著龍尊吾,朋三省吶吶的道:“你們,你們不是一對子?”
  龍尊吾搖搖頭,道:“不,僅是萍水相逢。”
  朋三省氣咻咻的道:“老弟,我看你似乎不大關心,就是***萍水相逢也不能袖手不管呀,你們總是在一起過,同船過渡也有五百年的緣份,何況我還看得出她對你十分不錯,那麼可憐生的。老弟,咱們快去找她!”
  龍尊吾背負著手,平靜的道:“我還有更要緊的事情待辦,朋兄,天下之大,令人不平的事太多,我們無法一一援手……”
  朋三省一跺腳,滿臉通紅,口沫橫飛的大吼:“姓龍的,不要那麼心狠手辣,人家一個弱女子。無親無故的投奔於你,你對人家冷冰冰的且不去說,他媽人家遭了凶險還視若無睹,毫不焦急,這未免太沒有………太沒有什麼………***人性了,走,老子一定要拖你去救他,你的事便有天大也且緩一緩,先將人救回來再說!”
  龍尊吾的金色面具泛閃著冷漠的光彩,他沉沉的道:“人有難我去救,我有難誰來援?”
  朋三省額際青筋暴突,他雙手緊握成拳,怪叫道:“你有難自然也會有人去援助你,當時沒有,日後也有,你有苦有冤自會伸雪,當時不能,以後必能,姓龍的,冥冥中有雙眼睛在看著我們,有一隻手在推著我們,善惡都有報啊,只爭遲與早!”
  “善惡都有報,只爭遲與早”這兩句話彷彿利時變成了千百響連串的悶雷,轟隆隆的在龍尊吾心裡震蕩著,回繞著,像有無數個聲音在他心裡吶喊,在他耳邊呼叫,他猛一摔頭,赤發蓬散中他一拉朋三省的手臂,大喝道:“我們走!”
  “走”字似一粒冰珠子砸在玉盤上,脆落而乾淨,朋三省大出意料的一楞,龍尊吾已飛一樣掠出了洞豁然大笑,朋三省急跟而出,叫道:“好小子,我就看出你是性情中人嘛!”
  兩個人出洞之後略一張望,已往那邊的柏樹林中奔去,朋三省盡力與龍尊吾比肩而行,逆著風叫道:“老弟,左面和山坡上不會是來人所經之處,我們一直都在那裡和鐵矛幫的人拚鬥,尤其我靠得近,什麼人從那兩個方向來也逃不過我這雙招子,那劫人的混賬一定是乘著混亂由林子里摸了上去!”
  龍尊吾默默頭,低沉的道:“那人功夫相當不錯,看那洞中所留的痕跡,唐姑娘大約沒有經過什麼掙扎就被來人製住了……”
  幾句話的功夫,二人已來到林邊,似兩只脫弦之矢般長射入林,去勢急猛卻輕悄,連枝頭葉蓋上的積雪也沒有震落一片!
  首先映入視線,赫然是丈許外僵臥著的那匹黃膘駿馬!龍尊吾冷冷一哼,一個旋身已來到馬×之傍,他微微蹲下,略一檢視,強壓著憤怒道:“朋友,馬兒的肋骨盡碎,外皮卻絲毫無損傷,殺馬之人是個內家好手,具有”八兩撥千斤掌“力!朋三省伸手細細一摸,”呸“的吐了口唾×,惡狠狠的道:“我啃他妹子,這匹馬刨了他祖壇啦,連頭畜生也不放過!”
  龍尊吾的目光仔細朝四邊打量,已定定的落在一點之上,他站直了身子,聲調冷漠的道:“這匹馬雖非異種,卻十分強健,尤其俱忠主之心,大約那人想劫它代步而馬兒不行…
  被來人怒而殺了。”
  朋三省呆辣辣的道:。
  “尋著這狗操的老子要用屎尿灌他!”
  龍尊吾大步朝一堆被白雪掩蓋的枯草叢中走去,那裡,那低纏的樹枝羅藤糾桔在一起,朋三省苞著,納罕的也睜著獨目尋視,龍尊吾半側過身伸手入內,手縮回來的時候,已抓著一塊染有血跡的碎綢,朋三省道:“這是什麼?”
  龍尊吾瞧著碎綢上已成烏紫的血跡,低沉的道:“是唐姑娘身上的衣衫!”
  頓了頓,他又道:“她罩在外面的狐皮襲是我為她披上去的,她原來的衣裳已經十分破爛污穢,正是這個質料,這種顏色,深黃的。”
  忽然震了一下,朋三省×怒的道:“不好,那小子別動上了歪心……”
  龍尊吾重重的哼了一聲,雙眸中倏然射出一層宛茹帶著血的煞光,他怨毒而憎惡的退了一步:“人欲橫流於天下,淫褻皆將本性朦蔽,這社稷還成什麼社稷?善良之風尚有多少留存?可恨!”
  深長的嘆息一聲,他又緩緩地道:“現在只有假定這片衣衫是被樹枝扯落的,否則,周遭應該不只這一片,朋兄,希望事情不是我們想像那樣。”
  朋三省扯動了滿臉的橫肉,凝重的道:“當然,我們順著這裡追下去,不論那小子功夫多好,至少他還擄著一個人,快也快不到那裡!”
  龍尊吾鑽過糾結的藤蔓枝椏,灑上了滿身的積雪,赤發上也白花花的撲上了一片,貿然望去,宛如在這須臾之間,他已蒼老憔悴了不少!
  二人縱躍如飛的在林中奔掠,三只眼情卻詳盡而仔細的朝四周探視,他們穿出幾株相連的樹幹,前面是一塊林木較為稀疏的曠地,目光一掃,龍尊吾已突然往右邊暴飛而出!
  在曠地的邊緣,赫然竟有一個衣衫襤褸,蓬頭垢面的老人半依著樹幹坐著,老天,在這大冷天,他卻已打著呼嚕尋夢,身傍還放著一個灰白色的酒葫蘆,一根纏以金線的四×棒子斜斜依在葫蘆上面。
  龍尊吾靜靜站在這臘塌老人跟前,還沒有來得及說話,朋三省巳毛燥燥的衝上來踢了老人一腳,大吼道:“老化子,不用在這裡裝聾作啞賣弄這一套瘟功,你他媽是吧什麼的大家心裡有數,你給老子站起來回話!”
  這一腳踢在老人屁股上,份量卻是不輕,“哇”的一聲鬼嚎,老人睜開了那雙眼睛,嗯,那雙眼紅通通的,迷混混的,似是宿酒未醒的模樣,他一摸屁股,磁著牙,衝著朋三省大嚷:“咦呀,你是那裡來的凶神?老漢我在這裡打個盹又礙著你啥事了?不分皁白的上來就亂咬人,天爺,這是瘋狗過街呵……”
  朋三省厲叱一聲,狠狠的道:“別他娘的在這裡耍狗熊,說,你把方才劫來的那位姑娘藏到那裡去了?逃不掉就玩這種花巧?老化子,你還差得遠!”
  那老人揉揉眼睛,仍舊賴在地下:“什麼?那個姑娘?你這憨漢在胡扯些什麼淡,老漢我一大把年紀,養兒養女也有你這麼大了,莫不成再去討人家媳婦的便宜麼?”
  “虎”的抹下臉來,朋三省跨前一步,兇厲的道:“你這老狗,滿口放屁,說不得老子要給你吃頓生活,不見真章諒你也不會說真話!”
  龍尊吾冷冷伸臂攔住了朋三省,緩緩的道:“老丈。”
  他的語聲寒瑟得像一把冰碴子塞進人們的心窩,地下坐著的老人神色一動又平,轉首望著龍尊吾:“噯,這還像句人講的話,我說小什麼,你要問啥事哪?”
  龍尊吾淡淡的道:“老丈坐於此處,可見看見方才有人擄劫一位姑娘自此經過?”
  老人嘻唔一笑道:“假如老漢不回答呢?”
  龍尊吾平靜的道:“這是說,老丈是知道此事了?”
  一抹光彩極快的掠過老人的眼睛,他半瞇上眼打量著對方,伸手掏掏耳朵,閃爍的道:
  “老漢並未如此說過,年青人,你休要給老漢扣頂帽子!”
  金色面具流爍著冰冷的芒刺,龍尊吾道:“老丈定是武林中人,行事卻不夠磊落坦蕩,老丈莫非眼睜睜的看著一位少女遭難,眼睜睜的瞧著下手而袖手不管麼?”
  老人呵呵一笑道:。
  “小憋子啊小憋子,不用來激老漢,各家自掃門前雪,閒事管得大多就是給自已招惹庥煩了小憋子,如果你不嫌棄,坐下來咱們爺倆就著葫蘆的酒好好喝上兩口,談談當年風雲,這不比什麼羅哩八嗦的事兒鬆散得多度?”
  朋三省敝叫一聲,吼道:“你這長著綠毛的老鳥,老子們不是與你尋開心來的,你他媽是說也不說?看老子拆散你這一身賤骨頭。”
  老人氣定神閒的打了個哈哈,道:“少嚇唬人,河灘的石頭田裡的麥穗,看多了,老漢我打雷下雨的時候,只怕你小子還在娘的腿肚子邊打著轉呢。”
  暴吼而起,朋三省左掌一翻,右手已半提如錘心,快若閃電般×向老人腦門,雙腳也同時飛起,踢向老人身傍的酒葫蘆與四×棒子!
  幾乎令人不敢置信,老人坐著的身體竟呼的直騰而起,就在騰起的剎那,說不出有多麼快法,手上已抓著了他的酒葫蘆及四×棒,朋三省的攻勢全然落空之下,老人已哈哈大笑,纏著金線的四×棒捷如電掣般直截向朋三省的眉心。
  如火的赤發飄成一把,龍尊吾的身形驀然閃掠,“削”的一聲,阿眉刀的鋒刃已猝地斜斬而上,朋三省退一步,老人的四×棒已“當”的震響披轉起老高!
  半空的身勢霍而舒展,老手平臂猛揮,四×棒子呼呼轟轟的連串擊向龍尊吾二十八棒。
  龍尊吾就地如飛旋轉,阿眉刀上下齊出,翻劈如浪,在一溜溜縱響交舞的金芒冷電中,鏗鏘撞擊之聲呵成一氣,滿空的,金絲段段飄落,老人在空中連連翻了五個空心跟鬥,才蹌踉不穩的落在尋丈之外!
  龍尊吾並沒有繼續追襲,他輕輕卓立於原地,銀色的緊身衣襯著杯兒亮的銅扣,冷酷的面具垂著幾綹赤發,形像在挺中有著獷悍,在深沉裡有著狠烈,而金刀閃爍,有一股特異的男子之氣!
  老人拿住了樁,怔怔瞪著龍尊吾不動,亂發上沾著幾片雪花,污垢滿積的老臉掩不住自然留露的×震與欽服之色,好一陣子,他用那根金線殘脫,露出裡面藍銅本真的四×棒子柱著地行了過來,直到龍尊吾身前三步之處停住。
  似乎要自龍尊吾的面具上找出什麼,他語氣慎重得與方才判若兩人:“小友,請賜告老漢汝之高姓大名?”
  龍尊吾閉閉眼睛,沉沉的道:“龍翔九天的龍,唯我獨尊的尊,吾為霸雄的吾!”
  喃喃的,老人在嘴裡念:“龍尊吾……龍尊吾……九天之龍……”
  魅鷹朋三省大喝一聲,吼道:“架還沒有打完,在這裡窮念個什麼鳥?來來來,這一場,便由老子陪你耍上一陣!”
  老人宛若未聞,又凝重的道:“小友,敢問屬於何門何派,何人門×?”
  龍尊吾深沉的道:“先問老丈?”
  老人略一沉吟,爽脆的道:“西月山“醉壺公”易欣便是老漢。”
  朋三省敝叫一聲,道:“哈,大名鼎鼎的”西片醉壺“就是你這老兒?真個聞名不如見面,嘿嘿,見面不過如此!”
  龍尊吾雖然不甚了解眼前老人之名,但自對方始才展露的精湛武功上推斷,此老在武林必然極負盛名,決非泛泛非號,於是,他微微欠身,道:“蜀山湖九成宮乃在下出處,金羅漢大神叟為在下授業恩師。”

runonetime 2008-05-27 03:47 PM

第08章 美遭禍 淫殺身

  長長吐了一口氣,醉壺公易欣感慨的道:“如此老漠不算丟人,不算丟人了?二十三年之前。老漢於鄂西道上幸遇令尊師臥雲公,曾至以所學印證試招。老漢傾力相搏,卻敗於臥雲公之『流紅擊』下,前後僅支撐了一柱香之長短,當年臥雲公配胸之刀乃為銀柄雕花,並非小友今日所配為白色牙柄,一時不察淵源,小友幸勿見怪。”
  龍尊吾語聲裡滲合了恭謹的道:“如此。在下應以晚輩之禮謁見。”
  醉壺公雙手亂搖,笑道:“使不得,便不得,咱們是橋歸橋,路歸路,一馬歸一罵,江湖風塵,老漢以一棒一葫蘆做招牌,瞎闖了數十年,任誰的帳也不賣,獨獨對於令尊師卻是欽佩有加,今見令尊師繼起有後,青出於藍,又怎敢妄言託大?小友,若蒙不棄,便以易老哥直稱老漢,老漢已覺受用不盡了。”
  龍尊吾略一猶豫,道:“只怕異日恩師見責在下過於放聲。”
  醉壺公呵呵笑邊:“不放肆,不放肆,恰到好處,武林之人不拘俗禮,小友,你我不用再推託了。”
  望望朋三省,醉壺公瞇眼一笑:“這位老弟,戾氣已化祥和,也不通個名報個姓交交朋友麼?”
  朋三省??了口唾液,恨根的道:“大伏堡魅鷹朋三省。”
  醉壺公豁然笑道:“果然也是龍虎而非龜蛇,失敬了,大伏堡的四爺!”
  沒奈何的哼了一聲,朋三省邊:“比不上醉壺公的赫赫聲威。”
  龍尊吾怕他們再唇槍舌劍的鬥下去誤了大事,他忙道:“易老哥,現下可否賜告方才所請?”
  醉壺公聞言之下面色條轉肅穆,他用四??棒在雪地上點了好幾下,沈默了牛晌,始低沈的道:“那位姑娘可是穿著白狐皮裘?”
  龍尊吾奇怪自己的心腔竟會突然一跳,他急切的道:“正是”醉壺公點點頭,道:“這就是了,在頓飯時光之前,若漢穿越杯中,發現有兩個怪客擄劫著一位少女匆匆越林而過,且不時回首張望,神色詭??,老漢於後略跟一程,便即打道而回,老漢原不知該女與小友尚有牽連,是而未曾管這閒事。”
  龍尊吾喜道:“易老哥可知那是何路神聖?”
  醉壺公搔搔蓬亂的頭髮,沈重的道:“兩人皆著白牛皮緊身衣,上繪有血紅的人眼三只,並於人眼四周畫描著蛇形圖紋……”
  醉壺公一言未已,傍邊的朋三省已脫口驚呼:“魔眸教!”
  緩緩領首,此老低沈的道:“不錯,魔眸教。”
  龍尊吾罕果的道:“魔眸教?這是什麼路數呢?”
  朋三省“呸”的吐了唾沫,恨聲道:“這下有得麻煩了,老弟,魔眸教是黑道裡的一個魁影,一個厲鬼,一個兇魄”到如今還沒有人知道他們這一派人馬的老巢確切在那裡。出現與消逝都像一陣風,一溜煙,來無影去無蹤,他們的武功自成一派,全以陰毒詭異為主,魔眸教不論上下,個個的心都是鐵打的,狠得像一頭野獸,毒得似雙頭蛇的毒汁,沒有人願意招惹他們,江湖中有許多與魔眸教結怨後難尤不留人畜死絕的前例,其中不乏能人異士名家高手,而好淫、擄掠、劫殺、盜翻的一幹惡事,他們卻樣樣都沾全了!“醉壺公嘆了口氣,道:“老漢一見是這些凶神,不願自惹麻煩,因而悄然返回,看見他們一再固一頭張望,便斷定必有那少女之同伴將自後追來,為恐她的同伴遭遇毒手,老漢便坐於此處相候伺機勸止,卻不想竟是小友二人……”
  朋三省搓搓手,喃喃道:“真是傷腦筋……傷腦筋……誰不好劫人,偏偏是這些標孫……”
  望著龍尊吾毫無表情的面具,醉壺公又道:“小友,那兩個魔眸教的人,必定是懊教中有數人物,他們行動之間其快如風,足不沾雪,實已俱有”渡水攀雲“之上乘輕身之術!”
  沈默著,龍尊吾雙臂環胸,緩緩踱了幾步,倘忽的迴轉身來道:“易老哥,即已決定之事,在下永不更改,無論是刀山劍林,在下也要聞他一闖,多謝老哥提示各端,朋兄,且容此別,青山綠水,後會有期:“微微一楞,朋三省暴跳而起:“別什麼?則個鳥,老子只是在思慮下一步該如何去做,並非敵了退堂鼓,你你你,你小子狗眼看人低,我姓朋的豈是這種見危抽腿的畏縮小人,小子,我姓朋的死活也要與你在一起:“龍尊吾的眼睛裡泛起一抹淒慘,他低沈的道:“這是何苦?你有你的基業,你有你的抱負,犯不著為這件事冒險犯難,而我,我是子然一身,孤零浪蕩,來去皆如浮雲一片,去了,好歹也應一次你所說善惡報應之果,這要看那女孩子的命,朋兄,我是一樣的感激你,不論你去與不去。”
  朋三省嘿嘿冷笑,道:“我若不去,老弟。你乾脆拔出你那把破刀宰了我,這樣找吏舒活些,否則,老弟,我朋三省一頭撞死給你看士”龍尊吾艱辛的道:“朋兄……”
  一跺腳,朋三省大吼:“不要說了,我朋三省是個婦道人家麼?是個文弱的酸儒麼?是個三歲的孩童麼?要人抱著哄著護著?龍尊吾,你休要小覷了我!”
  龍尊吾輕輕摩娑著面具周緣,沈默了片刻,道:“那麼,朋兄,我謝在心中了。”
  朋三省豪壯的一笑,道:“嗯,這還像話。”
  扒著亂蓬蓬的短髮,醉壺公易欣困惑的??了口唾沫,嗓子有些沙啞的道:“朋老弟確是一條講道義,有血性的鐵漢子,老漢麼,這樣吧,便為二位引個道,也算多少盡點棉力。”
  龍尊吾還沒有來得及講什麼,朋三省已嘿嘿笑道:“好極了!壺公果然盛名不虛,貌似窩囊、其實內部卻豪氣幹芸,熱心熱腸。我朋三省這廂有禮了。醉壺公翻動了一下他那雙紅通通的風火眼。皮笑肉不動的道:“好說,唔,朋老弟謬譽啦。”
  朋三省緊接著道:“咱們別光說不練,壺公,你老先請。”
  醉壺公已碩了一下嘴巴,背起葫蘆,倒提那四??俸子,身形微矮,快得似一溜輕煙般急貼著雪地奔掠而去。
  龍尊吾與朋三省隨後跟行,朋三省低笑道:“老弟,這老家夥還頗有兩手,他這是施展的『滾地龍』輕身術……”
  三人前後又穿進了柏樹林,龍尊吾淡淡的道:“易老哥的藝業甚高,江湖上怕也極為有名吧?”
  在柏樹林中插穿飛掠,朋三省點頭道:。“當然『西月醉壺』是便把子。道上朋友提起來誰也曉得,尤其他能一口氣灑下二十斤老白乾面不改色,更屬燴炙人口,有一次,他曾以一口酒箭噴自口中,便生生拉斯了『太陰山』的青石碑,至今人們談論到還伸大姆指呢……”
  眼看前面已是樹林的邊緣了,醉壺公略一停留又繼續奔出,龍尊吾等也加快了腳步,他道:“朋兄,你的見聞倒是極廣……”
  朋三省一聳鼻子,笑道:“好說,江湖上滾了二十來年,連這些事都不知道還混蚌毛?
  只要是稍微有頭有臉的人物,我都識得,便是不識,打量打量也猜得出……”
  說話間,三人又起落如飛的奔了一里,現在,他們已來到一個高坡,高坡另一邊是一片斜度極大的荒地,極遠處,便又連上了隱隱的山轡峰嶺。
  醉壺公房欣停下腳步,手搭涼篷往前眺望,荒地上覆蓋著很白的隱雪,較潔中有著寂寥,淒冷冷的,雪花已停了,北風又起。凜列而刺骨,但要鐵進了人的骨縫子裡,人寒天啊,江湖生涯原是這般苦澀。
  連綿的離山峰轡,隱罩在矇矓的雲霧裡,雲霧是次蒼蒼的,沈甸甸的,翳重的壓看大地,而這空寂,這冷清,就像人們的心也被那迷濛的雲霧彌滿了。
  朋三省呵了一口熱氣,搓著手道:“這裡正衝著風,好冷,醉公,怎麼著,你的方向不白帶錯了吧?怎的到如今還沒有見到對方的影子?”
  醉壺公有些焦急的住四周搜視著,沒好氣的道:“看見影子就追著了,老漢還在這裡左觀右察的幹啥?”
  朋三省伸伸舌頭,抹抹臉孔,獨目轉向龍尊吾,龍尊吾面具後的眼睛卻在開著,頭微微揚起,似在沈思著什麼。
  醉壺公失望的放下手來,喃喃的道:“奇怪……他們是朝這個方向過來的嗎,怎麼沒有多久就失去蹤跡?這片斜坡又遠又長,該可以多少找著點痕……”
  龍尊吾雙目條睜,他有力的道:“易老哥,你對這片山區熟不熟悉?”
  醉帚公微微一徵,忙道:“不算太熟,但也來過不少次,大概的地方不會錯……”
  龍尊吾迅速的道:“那麼,這附近有沒有一處可以遮風,休息坐臥,而又夠得上溫暖的地方?這地方且比較隱蔽?”
  微張著嘴巴,醉壺公目光定是的瞧著龍尊吾的面具花紋,忽然猛一拍手,他叫道:
  “有,有,過去這片坡,往右去百十丈外有一塊白色巨岩,這塊石頭斜著向下傾,若根處地勢較底,足可擋風,而不知道在什麼時候,但是被一些樵戶山客在岩根部位又鑿了個凹穴,裡面還??著破棉絮什麼的,這塊石頭四周又生著些枯蔓老藤,若是不熟,外人是極難發現這地方的……”
  朋三省急道:“你去過吧?”
  醉壺公易欣道:“若未去過怎會知道?老漢前次來到此處,酒喝多了便曾在那裡睡了一覺,倒是無意中尋著的b”他話未說完,龍尊吾已暴飛而起,在空中一個旋轉,似攀著雲,馭著風,呼呼連出去了近十丈!
  朋三省與醉壺公急叫了一聲。趕忙追去,三條人影有如三只流失。快得不可言喻的往這片斜坡荒地猛瀉而下,瞬息間已失去蹤影!
  在前面,龍尊吾提著一口至精至純的真氣狂奔急馳,他不為別的,不怕別的,為的與怕的是自己曾經歷過的悲劇重演,雖然,這與他本身並沒有什麼直接的關連。
  三個人前後奔行,後面的醉壺公易欣拉開嗓子叫:“百步之外*就往左拐……”
  龍尊吾彈躍而起,雙臂猛抖,美妙而快捷的在空中轉了個方向,直往左邊瀉落,而右邊。遠遠的,倚著半月削壁之下,有一塊高約兩女的灰白巨石聳立,並微微向後傾斜,巨石石板左邊,隱隱可見枯藤糾結覆著雪,卻是一片靜寂。
  足尖剛剛沾地,龍尊吾已急快的吸入一口氣,這口氣強向丹田壓下,又呼的吐出,在這一吸一吐之間*他的銀色緊身內衣閃著燦爛的光彩,宛如流星劃空而過的曳尾,以一個優美的半弧掠上了那塊巨石之頂~。
  他甫一躍上石頂,已閃電般伏臥下來,因為他已聽到了一陣掙扎與哭叫的聲音,這聲音他十分熟悉,而且b他更明白是在一種什麼樣的情況下才會有這種聲音。
  一個粗暴而聲調怪異的口音憤怒叫道:“你這個爛**臭賤貨,上百的女人我也玩過,就沒有看見似你這樣刁潑的東西,你再抓踢就剜出你這雙浪眼……”
  另一個聲音懶懶的道:“毛成新,你就用硬的吧,不要再拖下去了;今晚我們還得趕到”水渭集“,別忘了”天眼堂“與”地睛堂“都派出伙計在那裡和”紫衣派“對疊………
  怪異的聲音怒叫著道:“怎麼硬法?你又不是沒有看到,這浪蹄子把全身都拳曲起來像個蝦米一樣,動一動就又哭又抓又踢!”
  那懶懶的聲音邪惡的笑道:“點她的穴不就散了?”
  “呸”了一聲,原來那人恨恨的道:“這還有什麼味道?就是要活蹦亂跳才稀奇,今天我非把這賤人弄服貼不可,看她能潑到什麼時候!龍尊吾咬著牙,切著齒,昔日那悲慘的一幕又宛如回到了眼前,也是類似的話,也是類似的醜,恨極了,這血淋淋的恨,出自骨髓,出自還魂的深處!輕飄飄的自岩頂落下,落在一團枯黃的藤蔓之後,於是,他發現了岩根那半凹的淺穴,以及淺穴裡和野獸的作為無異的那兩個人口那是兩個膚色黝黑,光頭,穿著奇異的柔軟白牛皮衣褲的兇惡怪人,他們的左腕都緊套著一個寬有三寸的赤銅手鐲,手鐲上雕盤著一條帶角的”翼龍“,龍角尖銳的突了出來,龍身上的鱗片全部是豎雕,密密的,閃閃的張立著,看去兇惡無比,一個削腮狹額的漢子仰臥在穴口,另一個背影十分魁梧的角色卻半邊著,面對穴裡一個靠壁蜷曲的身體,那模樣,似一頭貪婪注視著鐵物的克!緩緩走了出來,龍尊吾的目光有如兩把刀一樣盯視著洞穴,他還沒有開口,仰臥在穴口的那人似有所覺,迅速生了起來,帶著三分驚怒的發覺了龍尊吾,但是。顯然他卻並不十分恐慌。現在,龍尊吾已看到那人胸前所繡的三雙血眼,以及繞著那三只血眼的蛇形花紋,還有,那人光頭頂上還有烙印著一塊銅錢大的圓形疤痕!這人一坐起來,裡面那一個急轉而過,唔,都是一式的打扮,一式的穿章,只是他的形容更醜陋,更猙獰,粗糙的面孔上竟然交叉著兩道淡紅色凸出刀疤!四只眼睛生硬而狠廣的瞪著龍尊吾,兩個人都站了起來,??的那個側身會過靠在穴壁上的兩條黃布包卷,遞給了同伴一件,自己會著一卷,二人同時往前垮了一步,同時張嘯:“魔眸,白牛之皮揚其光,神蛇之紋護其體,魔眸千歲!”
  聲韻古怪,如吟如唱,兩人卻是說得音揚頓挫,整齊一致,龍尊吾冷冷的站立不動,對面約兩個怪客又已往前逼了一步。
  陰沈的,那個削腮之人開了口:“天干雖闊,小輩,你也該知魔眸教之名!”
  龍尊吾平靜的、道:“知道魔眸教手段狠殘,行事卑鄙,所為下流?”
  喉頭吼了一聲,臉有刀疤大漢厲烈的道:“小輩,你是存心來找喳子的了?”
  龍尊吾雙手垂下,淡漠的道:“如何?”
  削腮漢子雙目一硬道:“你可以試試,便是此刻你不想試,我們也要試你。”
  龍尊吾金色面具微微一閃,他深沈的道:“那麼,解開你們的布裹。”
  臉有刀疤的大漢一把扯下了包著兵器的黃布,嗯,裡面是一柄泛著藍光的沈重“狼齒鞭”,十四枚尖銳閃亮的狼齒形錐似十四只鬼眼閃動,削腮漢子也抖掉布裹,手裡握著的亦呈同樣的“狼齒鞭”!
  忽然,輕輕的,巨石之後閃出了醉壺公易欣與魅鷹朋一省,他們甫一現身,兩個魔眸教怪客已經察覺,削腮漢子“霍”的半側過身,滿眼兇光的盯著這封新來的鐵人,朋三省獨目如電,也毫不畏縮的反瞪著那削腮漢子。
  一側的醉壺公易欣點了他那把純銅鑄造的四??棒子,慢吞吞的道:“沒有什麼好看的,小子,魔眸教狂也狂夠了,瘋也瘋足了,著著你們拖的那身獸皮能否揚你們的光,那些歪歪曲曲的蚯蚓圖是否可以護你們的體!”
  削腮漢子惡毒的一笑,道:“老狗,報你的名,魔眸教會找你索回你方才所說的話!”
  易欣呵呵一笑,挖挖鼻孔,風火眼暴睜:“老漢便說與你聽,西片山醉壺公易欣便是老漢,小子,老漢豁了這條老命等你們來!”
  刀疤大漢忽然夜梟似的猝笑一聲,狠辣辣的道:“讓我們彼此都記住你方才之言,若狗,你就會知道你的代價是什麼:“說到這裡,他又朝龍尊吾道:“小輩,脫下你的面具,隱藏不了的,縱使你剝一層皮我也會認識得你!”
  龍尊吾的赤發微拂,他低沈的道:“如果我勝,你們不會有機會認識我,假如我敗,我想隱遮也不可能,是麼?”
  那邊的朋三省重重的一哼,道:“老弟,咱們將這兩個人妖做掉去球,和他們乾耗是白費功夫!”
  削腮漢子眉毛一豎,尖銳的道:“毛成新,別折了魔眸教的威風!”
  那叫毛成新的刀疤大漢,狂笑一聲,狠齒鞭“呼”的戳向龍尊吾前胸,而就在鞭端甫始出手,又古怪的轉換了去勢,十四枚狼齒錘快迅速絕倫,橫切至敵人的咽喉!
  龍尊吾幾乎不能察覺的微微一例,在他一例的同時,“削”的一聲阿眉刀已飛快劈向對方手肘,刀刃閃耀,眩燦如電!
  刀疤大漢狂笑如雷,手臂驀抖,狼齒鞭已風旋雲漫般呼轟縱橫攻上,鞭鞭相連,式式成串,眨眼間數十鞭宿如一鞭展出!
  龍尊吾沒有絲毫移動;而如雨的帳影暴烈的向他罩去,似千百條毒蛇纏卷,而在鞭影閃幌的怪異陰暗下,他已條然曲身俯首,“唷叱”著叫如雷,阿眉刀宛如極西的全蛇來自尢天,倒劃了一個反面的半弧,奇快得無可言喻的劈出,鞭影與金芒剎時融眩成一片????
  “吭”的一聲悶餵搏來,乃疤大漠蹌蹌跟跟的倒退而出,一張醜惡的黑臉泛成灰青,交叉的刀疤血紅通亮,他牛張嘴巴,雙目空洞而迷茫的瞪視著龍尊吾,宛如一下子失去了魂,失去了思維。失去了意識,一條兩尺多長的可怖刀口自他頭側翻卷至小骯,鮮血泉湧般突突冒出,一截瘰歷的肚腸正蠕蠕自他小骯的傷口中流溢……
  龍尊吾仍然站在原地,兩眼毫無一絲表情的看著他,銀色的緊身衣自左脅處被撕破了一道裂口,有一條隱隱的血痕映現,方才,那迅速而短暫的接觸,卻已是鐵度生死之分了!
  削腮漢子彷彿焦電殛頂一般完全傻了,他異常明白自己這位同伴的功力是如何深沈精湛,在魔眸教“天眼堂”的“十煞十兇”之中居十煞的第四位。而這位魔眸教的斑手竟在剎那之間已經命斷在即,奄奄一息了。
  緩緩的,刀疤大漢痙孿著半側過頭,喘息著道:“老……七……完了……裁了……
  老……七……莫忘……忘……送我……入……入地……心塚|”削腮漢子機伶伶的一顫,惶急的叫:“毛成新,用姜龍鐲飛魂,快,快……”
  刀疤大漢嘴唇已成烏紫,他驀的大吼一聲,將左腕傾力極向胸口,於是,他左腕上套著的赤銅上突出的翼龍角已插進心口,他面孔整個扭曲,手腕又用力一轉,待他再將龍角拔出,胸膛上已多了一個拳大的血洞,在鮮血噴灑中,他狂烈的大笑著叫:“飛………魂了………飛………魂………了………”
  在這淒布的叫喊聲中,刀疤大漢的身體沈重的棒倒地下,兩雙眼珠突出在眼眶之外,上面蒙浮著一片油沈沈的死亡之光!
  驀地????
  朋三省暴叱一聲,身形半旋,左肘一揚條斜,削腮漢子怪叫一聲,瘋狂搶步而出,背後熱血淺灑,醉壺公易欣半聲不響,四??棒子一揮而出,背後的大葫蘆“呼”的盪起。照著對方身側三尺極擊而去口削腮漢子尖叫著滾向電地,狼齒鞭環舞如弧,在滾動中閃躍般穿繞劈掃,朋三省衝上前來t“嘩啦啦”暴響聲中九節鞭烏龍攪海似的橋頭蓋臉磚卷而下,手肘倒揮,削腮漢子在“刮”的一聲裡肩頭上又被硬生生削掉了一大塊血肉!
  身軀一發,這漢子竟平橫著彈起尋丈之高,醉壺公易欣飛快的閃進,四??棒猝掃,“克嚓”一聲鐵人的狼齒鞭已脫手而落!
  但是,他們卻碰上了魔眸教的便把子,這削腮漢子咬著牙,突著眼,平起的身軀非但沒有墜下。反而再次“呼”的升高了五尺!
  朋三省五鞭俱皆擊空,大叫道:“幹掉他,這王八蛋想逃!”
  叫聲裡,削腮漢子竟日電射料出,就在他似出未出之間,一直默立未動的龍尊吾暴襲而至,阿眉刀“削”的長掠轉回,一蓬熱血滲著一聲既叫,那削腮漢子殞石般一頭裁落枯黃糾葛的藤蔓之中!
  醉壺公呵呵一笑,旋開木塞,舉超大葫蘆來仰著脖子咕嚕嚕灌了幾日酒,一抹嘴巴道:
  “宰得好,小友,若給這小子逃了回去,我們日後麻煩可就大了,這小子也是活該命絕,以他的一身功夫,本來還可以支持幾下子,奈何他心慌意亂,呵呵,這折扣可就打得大了……
  魔眸教的人物都相信以他們的翼龍釣穿胸能使靈魂離體歸向極樂,不會龍著肉體埋入黃土而永墜黑暗,不這,這卻在瀕死前又要多受一重罪……”
  朋三省長長籲了口氣,搖頭道:“龍老弟,你不該一上手就與這些瘋子以險招相搏,我知道你狠你行,但這也總是犯不著的事……”
  龍尊吾望著刀刃上滴溜打轉的血珠子,平淡的道:“彼此間都是以生命為賭注,誰也是爹娘的孩子,大家彼此不吃虧,早晚也要分生死*。又何必拉扯得那麼久呢?”
  朋三省放回兵器,略一遲疑,回頭向醉壺公吶吶的道:“壺公…你,壺中的老自乾能否來上一口?天寒地凍,喝點酒驅驅寒氣如何?”
  醉壺公一雙風火眼好笑的帳了瞧朋三省。將大葫蘆遞了這去,舐舐嘴唇,皮笑肉不歸的道:“好說,只要老弟不嫌臟。老漢已經感到十分龍幸了。”
  裝做沒有聽見,朋三省接過了大葫蘆,卻不由被葫蘆墜得雙手下沈,他大口灌了一陣,呵著氣道:“真是好酒,又烈又醇,只不知道葫蘆是什麼質料做的?怎麼這等沈重法兒?”
  醉壺公易欣得意的笑笑,搖著亂發道:“這葫蘆重約三十餘斤,乃是”木鐵“融於”生膠“中製成。掄起來用力砸下去,嘿嘿,足可將一顆枯牛腦袋搗成肉糜!”
  二人在說笑著,龍尊吾已歸刀入鞘,緩步行入岩石下的淺穴中。裡面,唐潔的秀髮瀑布似的披散,面龐蒼白,淚痕未乾的靠壁坐著,她雙手緊緊將那件白狐皮裘掩抓然胸前,憔悴的雙眸裡充滿了驚悸,羞辱、及畏怯的神韻……
  龍尊吾冷冷的瞧著她,她也看了龍尊吾,小嘴微張著,好一陣,淚水終於奪眶而出,她咽啜著以雙手蒙面,抽搐的道:“對……對不起……又是……我我……連累了……你|”龍尊吾搖搖頭,低沈的道:“第一次是如此,第二次又是如此,還令我懷疑一點,兩性之間,除了獸慾便沒有別的了麼?”
  唐潔哭泣得更傷心了,她雙肩聳動著,卻儘量不便哭聲發出…………
  緩緩地,龍尊吾道:“你生得極美,女孩子是應該生得美的,但是,你卻不該生在這種到處都是豺狼虎豹的污濁地方。”
  八十沈默下來,除了唐潔的啜泣聲是一片十分沈重的翳寂,好半晌,龍尊吾輕輕的道:
  “這一次,我來得及時麼?”
  放下蒙著面龍的雙手,唐潔感激之色溢言表,她語聲里合著淚:“再晚來一步……我除了死就沒有別的路走了……”
  龍尊吾面具後的眼購有一陣罕見的溫暖光輝流露出來,他凝注著唐潔,柔和的道:“你一面運道好,我曾說過,我就沒有你這種好運氣。”
  唐潔用手指去拭淚水,它的手指纖細而白晰。美得很,宛如半透明的象牙骨,龍尊吾注意到,便是她拭淚的動作也是如此優美與爾雅,怯怯的,她道:“那兩個人……都跑了?”
  龍尊吾搖搖頭,道:“都死了。”
  抽搐了一下,唐潔道:“他們在你與朋壯士和鐵矛幫的人拚鬥的時候來擄劫我……我不該到洞口張望,他們的動作好俠……我連呼叫都來不及……”
  龍尊吾輕輕地道:“不要難過了,這兩個歹徒已經為他們的卑鄙行為付出代價,這代價很大,足他們的鮮血與生命。”
  將披散的烏絲用手梳理,唐潔幽幽地道:“他們擄劫我,目的不全在那極下流的念頭,我聽他們兩個一路上說著話,知道待他們污辱了我之後,還要把我送到一個……一個什麼”
  千窟??“的地方……將我做為一件奉鐵的禮物,獻給他們的什麼堂主賀賀三十大壽……”
  龍尊吾眨眨眼,道:“三十大壽?他們把人都看做物了麼,人也是能送來送去的麼?這種行為真是荒謬到了極點……”
  頓了頓,龍尊吾又道:“唐姑娘,我們走吧,他們我還也不能再做這種傷天害理的事了,冥冥中,自有一雙眼睛在看著……”

runonetime 2008-05-27 03:49 PM

第09章 紫盧盪 雪中狠

  “有些艱辛的站了起來,唐潔用手輕揉麻痺了的手腳,龍尊吾心想助她卻又轉身往外行去。於是,就在轉身過去的同時,人外,朋三省的吼聲已震耳的傳了進來!”我啃他個妹子,那魔眸教人的??身怎麼不見了,莫不成變成鬼了?“醉壺公也沙嗓子大叫:“你看,這一灘灘滴灑著延展而去,這小子竟然沒嚥氣,快,追!”
  叫聲條停,而衣袂兜風之聲迅速遠去,龍尊吾一步槍出洞外,卻又似有警惕的收住去勢,靠在石堆上默默沈思起來。
  餅了一會,唐潔輕輕走了出來,龍尊吾,似想問什麼又不敢問,目光定定的投注在何方一堆突起的新墳士,龍尊吾的金色面具冷酷如舊,看不見他的表情,但可以知道他心中必然十分煩燥。
  時間流逝,半個時辰之後,兩條人影又自巨石那邊掠回,大冷天兩個人額上都是一頭汗,朋三省用手一抹,恨恨跺腳叫道:“老弟,那魔眸教的瘦小子跑了,血跡一直拖滴出商裡地外,但血跡中斷處卻又連個鬼影都沒有!”
  醉壺公易欣似有所思,沈緩的道:“魔眸教的混賬都有幾下子詭詐手段,我們一定被那像夥用聲東擊西之計誑了,又是不知他用的什麼鬼法兒!”
  朋三省“胚”的吐了一口唾沫,憤怒的道:“找了老久也找不出一點蛛絲馬跡,莫不成他們做了一陣風飛了?真是可惡可恨,再發現他老子要抽他的筋,剝他皮!”
  龍尊吾冷冷的道:“罷了,易老哥,這裡隔最近的市鍾還有多遠?”
  醉壺公想了想道:“三十裡地,此刻出發,約莫可以趕到那裡吃中飯,那是個小小的集鎮,在山區的邊緣。”
  龍尊吾道:“那麼,我們走。”
  朋三省不自覺的瞧瞧瑟縮在龍尊吾身後的唐潔,唐潔羞怯的垂下頭去,雙手有些抖索的的緊扯著白狐皮裘的襟縫……“龍尊吾也已發覺,他略一沈默道:“我負著唐泵娘走,現在,我們可以走了。”
  朋三省嗨嗨一笑,一拍醉壺公肩頭,二人拔空躍起,臨掠出去的一剎那,朋三省側頭朝那堆新墳唾了一口,吼道:“便宜你這雜碎!”
  霍的轉身,龍尊吾右手一拉一兜已“櫻嚀”一聲伏在他的背上,幾乎剛剛伏下,龍尊吾已飛躍而起。
  連連閃掠追去。
  白茫茫的遠山,灰濛濛的群峰,空氣冷得做要撕裂人們的肌膚,紫蘆山區的景致寫在人們身上的是無比蒼涼,天和地是那般淒渺。
  三個人已並肩而行,朋三省口中呵出陣陣的白氣,大聲道:“到了那個島????呀,不,到了那個小鎮,咱們得好好洗個熱水澡,痛痛快快的吃喝一頓,呵呵,m我已經有三十來天沒下過水了……”
  醉壺公腳下如飛,笑道:“洗澡你去,老漢平生最厭的就是洗澡,麻煩透頂,至於吃喝一頓老漢卻是大大的贊同,只要不是自掏腰包……”
  說笑著,他們越過一個個山管,陡地,一座座大小的山嶺,現在,前面是一塊約有三匹里地,不算太整齊的平原,平原盡頭是山巒擋著,因野有簇簇紫色??子翻著白頭的紫蘆盪,白雪紫蘆,越見蕭索。
  龍尊吾低沈的道:“這是紫蘆,此地的特產。”
  醉壺公笑道:“越過那道山,再去五裡地就到了平原了,這奶奶的山區,若不是。有些草藥獸皮好購,老漢一聲子不來也不會想來……”
  朋三省大笑道:“你是命苦……”
  他們談笑風生,唐潔卻緊緊伏在龍尊吾胸背上,她悄悄將面頰貼偎,男人特有氣息的在她呼吸間沁人心底,她的心腔跳動著,有一種奇異的感覺,這種感覺微妙得火辣辣的,有些像飲了酒????在陌生的環境中飲得微薰,興奮,但卻帶著點悲涼。
  奔著,馳著,龍尊吾可以感到背上的人劇烈的心跳,暗中急促的呼吸,那呼吸有溫溫的熱,柔柔約吹拂在他的頸側耳邊,隱隱的,宛如春天的和風,而和風裡尚滲揉著淡淡的百合花香,那香,幽默而含蘊著絲絲縷縷的哀怨,就如她的人一樣,幽默兩含蘊絲絲縷縷的哀怨。
  進入這片刻到處坐著紫蘆的山區平原,在北風刮著白頭的紫蘆嘩嘩起伏的當兒,龍尊吾的金色面具忽然朝四周旋視,稍差一步,醉壺公易欣也有些緊張的放慢了步子,朋三省愕然道:“怎麼回事?有什麼不對?”
  醉壺公壓著嗓子道:“狼!”
  “狼?”朋三省抵抵嘴肩,道:“用不著提心吊膽,風向是順著咱們這邊吹,等那些狼老二聞著氣味咱們早已出了山啦!”
  他正說到這裡,一陣隱約的嗅聲遙遙傳來,嗅聲悠長而淒厲,似在號哭,醉壺公低促的道:“大概就在那什山脊的後面,老漢聽過這種狼王的吼叫聲,看樣子這一群不會少了我們加把勁緊趕允步?”
  三個人迅速穿越過簇族的紫飄,在雪地上奔躍如飛,龍尊吾頭上赤發迎風飄揚,雙肩卻水也似平,他低沈的回首問:“唐姑娘,你在紫蘆住了很久,可曾聽說過狼群之事麼?”
  唐潔將小嘴湊在龍尊吾耳邊,悄細的道:“聽說過,但狼群除非是餓極了,或者聞著血腥味,在平時它們是不大攻撲人類的,不過,我聽說紫蘆山區的狼群十分可怕,每一群多的有幾千只,少也有五六十只,它們體健齒利,性情凶悍,如果孤身進山的人遇上,後果實在不堪想像。”
  龍尊吾吸了口氣,奔行更快:“紫蘆山區還產狼。”
  唐潔低低地道:“不,但是天寒地凍,地上找不到東西吃,它們便往往成群結隊的從中條山深處住口下流竄,在這種情形下最可怕……”
  於一例奔行的朋三省突然怪叫一聲“呼”的打了個轉子停下腳步,一只獨眼睛瞪得碗似銅鈴般的右邊的山眷盯著,嘴巴也張得老大,醉壺公易欣叫道:“餵,快不抉走你在發什麼楞?再遲了可就 ”易欣的語聲像被一只拳頭猛的塞開喉嚨般噎住了,一發老眼也睜得似欲突出眼眶,前行的龍尊吾微一側頭,已發現右側的山脊上竟有一個灰色的身影如飛丸瀉般朝自己這邊飛奔而來,他的後面,狼群的嗅叫號吼聲響成一片,也如潮水似的緊跟著移近。
  朋三省猛一跺腳,大驚道:“這個暈頭東西迷糊了,狼追的是你可不是他們,你他媽那裡不好引,專往這裡帶,我啃你的老妹????”龍尊吾冷冷一哼,道:“他當然往這邊帶,否則就失掉這冒險的意義了。”
  朋三省獨眼迷惑的一眨,尚未及說話,醉壺公易欣已失聲驚呼道:“可不是,那小子手上竟然還拖著一大塊肉,血淋淋的肉……”
  說話中,那條灰色人影已繞著圈子向一邊掠去,看得出他是在布設一道包圍的半圓!
  隨著那人影的奔馳,山脊上,天爺,已在剎那間出現了千百條灰、青、與黃色的狼群,只只利齒森森,眼碧尖銳,形像凶殘剝戾無比!
  朋三省??了口唾沫,低呼道:“乖乖,我的老天,怎麼一下子就是這麼一堆?”
  龍尊吾背上的唐潔雖然久居紫蘆山區,但看她那驚駭恐懼的表情,大約也是頭一次瞧見這等光景;龍尊吾一面與朋三省、易欣二人繼續奔馳,邊道:“易老哥,脫得掉麼?”
  易欣喘著氣道:“難說吶,試試看吧……”
  朋三省大吼道:“你們先走,老夫先去幹掉那引狼來的王八蛋!”
  易欣一把拉著他,急道:“你是自己找死,這等節骨眼那裡還顧了這些?”
  就在幾人說話間,山脊上的狼群已經湧潮般層層湧來。不但如此,山脊的轉角處,紫蘆盪裡,也不知在何時出現了千百狼影,在一片號隍聲中只見雪花飛濺,只聞獸爪沙沙,組成了一幅驚怖震駭的圖畫!
  醉壺公易欣長嘆一聲,廢然道:“慘啦,脫不掉了!”
  一抹頭上的汗,朋三省三把兩把將衣裝扎好,火暴暴的道:“那就不用跑了,操他娘宰他一通再說!”
  龍尊吾望著滾滾而來,狼頭洶湧的狼群,是那麼無邊無際,整個山脊平原在這片刻之間已經完全被群狼佔滿,似瀉地的水銀,來勢又快又急!
  現在若要硬闖,勢必得落在狼群之中,但如停步勢相待,則無數的狼群又如何宰殺得完,龍尊吾一咬牙,道:“我們等!”
  朋三省大叫一盤,“嘩啦啦”解下他纏在腰際約五節九菱鞭,宣刃短刀也找在左手,醉帚公易欣掂了四??棒子,滋著牙道:“可不得了,咱們四個人只怕不夠幾條狼吃的,欸欸,活到這一大把年紀,自信平常也未做過喪天害理的事,死得這般淒慘兒倒是可悲加上可嘆……”
  龍尊吾沒有說話,他將腰上一條銀色絲帶解下,迅速而結實的把唐潔困在背後,隱隱中,他免出唐潔正在不可抑止的顫抖………“”不要怕,唐姑娘,生死有命,富斌在天,成不成固有定數,卻也靠我們自己……“唐潔感激的點頭,語聲抖索的道:“我……我……不怕……在……在你身邊……我有……安全感。”
  龍尊吾心中徵喟,叟手垂下,雙目閃閃的凝注著自四面八方接近的狼群,此刻,他除了狼,除了毒,再沒有別的了。
  朋三省大口??了口時液,喃喃的道:“壺公,你不用懺悔,一定是你上輩子作了孽,得罪了這些狼爺,它們才會找上你當做美食一饗,你雖然瘦,又髒了點,但它們不會介意的……”
  醉壺公巴噠一下嘴,恨恨的道:“老弟,你不用光說老漢,老漢活了偌大大把年紀,死不為夭,只可憐你們正當壯年便當狼吻,實在淒慘。”
  嗨嗨一笑,朋三省正要說話,卻驀地暴吼一聲,身軀風束似的急旋,在急旋中,他約九菱鞭嘩啦啦揚起猛砸,一條先行溜來的青毛巨狼已頭碎骨糜的被撞出一丈多遠!
  醉壺公易欣大叫道:“我的親老子,可來了!”
  叫聲中,狼群裡前面的數十只灰色巨狼已張牙舞爪的嗅吼著撲到,易欣四??捧子潑風般猝點急打,呼呼搜坡空聲裡,七八條大狼已慘號著東拋西落。血肉橫飛!
  同一時間,龍尊吾尖叱如嘯,“削”“削”之聲刺耳已極的響起,金芒暴閃中,阿眉刀的鋒刃已斬飛了二十多顆狼頭!
  於是如浪如湧的狼群,波波層層的撲了土來,於是,在人的叱喝中,在獸的吼號裡,只見狼影翻飛摔跌,血濺肉靡,純鋼四??棒子砸掃如雨,呼聲搗舞,九菱鞭化長龍盤繞,旋周卷盪,雪亮的寬刀短刀起落如電,縱橫閃掠,而阿眉刀,阿肩刀的金扁如??,彷彿烈陽的萬道亮光赤焰滾動飛舞,上貫九天,下人碧泉,刀鋒所在,兇狠紛紛染血橫??,這是一場罕見的人獸之鬥,殘酷而恐怖!
  朋三省身上濺滿了狼血,他這時一鞭斜飛了一條巨狼,大吼道:“老弟哇,他媽,這些畜生到底還有多少?”
  一例的醉壺公正好砸翻了一頭,他左掌回邊,已活生生將另一頭狼震得滾留雪地。沙音嗓子回道:“無邊無際啊,就和上潮的海水一般無二……”
  在五步之外,背負著唐潔的龍尊吾赤發飄揚,抖舞得似團烈火,他的阿眉刀縱閃如金蛇冷電,眨眼間十頭兇狼竟在他快刀反旋之下同時斃命,滿身的血,滿身的腥,他沈著氣大叫:“二位快靠在一起成三角銳錐之形!”

runonetime 2008-05-27 03:50 PM

第10章 巧求焰 計履安

  在龍尊吾的冷厲喝叫聲裡,他披肩的赤發飛揚,猛一挫身,刀刃映著一溜寒光暴翻,七只掀唇利齒的大青狼已被活活剖開了膛,在滿天的血雨腸臟灑揚中,魅鷹朋三省九菱鞭橫空兜飛了兩頭黃狼,大叫一聲倒旋至龍尊吾身邊,左肘倏掠,竄到他腿邊的一只小青狼已在脊背上翻開了一條可怖的刀口,嗅號著滾倒雪地。
  四棒子一陣急砸快打,在狼頭的骨骼碎裂聲中,醉壺公易欣也鬚眉俱張的靠了過來,在這種緊要關頭,朋三省猶不忘他的俏皮話兒說:“我說壺公,這陣子一活動,可就不大覺冷了吧?”
  醉壺公風火眼一瞪,抖手揚腕,又是一頭大灰狼叫著被橫掃出去,他一舞那柄藍爸鑄造,堅銳角利的四根棒子,大吼道:“再等一下你就不會這般鬆散了,你塊頭大,這些四腳畜生必然對你最有興趣!”
  兩個人一邊出手如風,邊還損來損去;龍尊吾卻冷漠的注視著自四周八方滾滾而來的狼群,灰黃的毛皮有如一波波灰黃色的浪潮,洶湧在山脊、雪地、與蘆盪之間;像是汞遠沒有盡絕,永遠沒有息止,狼群凶悍的前僕後繼,而被殺死的狼??卻又被後來的狼群爭奪著撕咬分食,沾著血的毛皮在空中飛舞,肌肉的攫裂聲滲合著骨骼的咀嚼聲,濃重的血腥味飄散在冷瑟的空氣裡,好殘酷,好淒厲。
  伏在龍尊吾背上的唐潔全身抖索得厲害,她雙臂緊緊摟著龍尊吾的肩頭,一張如畫的臉蛋慘白如紙,連那嫣紅小巧的嘴唇也變了顏色!
  朋三省已經開始汗透重衣,他微微喘著,身形做著幅度極小卻又巧妙無比的閃挪,一面沙著嗓子大笑“好乖乖,老子刀頭舐血了二十來年,會過多少英雄好漢,他娘生著兩手兩腳的哥兒們撩不倒老子,卻叫你們這些畜生坑得不輕!”
  醉壺公易欣猛然轉身,四??棒子筆直戮穿了一頭大灰狼的肚腹,他用力掄開,偏棒又砸扁了兩只狼頭“這才叫狠,將來你大伏堡的兄弟夥想為你報仇都找不著主兒,沒想到老弟你卻裁在那些四腳太歲的肚皮之………中!”
  朋三省暴叱如雷,雙腳絞飛而起,一只青狼滿嘴利齒粉碎,另一頭卻被足尖生生踢破了兩眼,兩只兇狼負痛相撞,又同時搶撲成了一團。
  朋三省“嗨”“嗨”笑道:“我他狼就是這付吃生米的脾氣,你這畜生想算計老子,老子也不能將你輕饒。”
  醉壺公易欣迅速抹了一把汗摔彈出去,左手一幌條翻,一頭灰狼悶哼一聲,“噗”的癱伏在雪地上,他乾著聲音叫道:“老弟台,只怕咱們這英雄好漢,撐不得多久了……”
  兩個人叫著,吼著,宰殺者,卻掩不住語韻心緒上的焦慮悽惶;龍尊吾一言不發,金光燦然的面具上映閃著溜溜冷酷的光彩,阿眉刀樅橫如飛,宛若極西的流星閃掠於天地,上窮碧落下黃泉,刀鋒割破空氣,帶起連串的,尖厲的“削”“削”之聲,而就在這些可怖的呼嘯聲裡,狼??翻滾,血雨蓬濺,慘嗥厲號起落不息……
  …
  魅鷹朋三省伸出舌頭舐舐乾裂的嘴唇,有些氣端的吼道:“老子………至少也砍下兩百多頭了………壺公,你呢?”
  醉壺公易欣四??棒子掃打如潑風驟雨,提著嗓子叫:“不多………約摸也有個兩二百頭………倒是龍老弟兇得緊……看,他那把刀,天爺,只怕五百頭只多不少………”
  龍尊吾沒有說話,一個勁的舞刀如虹,猛斬狼劈,狼血濺得他全身盡赤,連背上的唐潔也幾乎成了個血人。
  身形有些浮幌,朋三省連砸五狼,張著嘴已直喘:“壺公,還有多………少?”
  醉壺公眼皮子一撩,嚇得又急忙將視線收回,冷不防褲腳“嘶”的一聲被一頭兇狼的森森利齒啃去一塊,他怪叫一聲,飛腳將這頭青狠踢開,撇著嘴道:“慘了………咱們宰殺了這一陣………像是………像是只在海裡掐了一碗水………連個水花也不盪一下………”
  朋三省猛一??勁,一頭灰褐色的巨狼風一樣撲了上來,朋三省暴喝如雷,左肘猝橫,抹著這頭巨狼的喉嚨過去,一蓬熱呼呼的狼血噴了他一頭一臉,龐大的狼身斜著摔出,朋三省也剎時將一張黑臉染成了朱紅。
  醉壺公易欣呵呵大笑,身形急轉中再瞥一眼:“老弟台,你如今可美得奇哩,面若丹朱,眼似銅鈴………”
  朋三省彼不得擦拭,一面又再應付續來的滾滾狼群,邊大叫道:“壺公啊!你老也不見得俏,那邊褲腳再往上一截,你老就可以直接下河裡摸泥鰍了………”
  醉壺公易欣咬著牙,喘著氣沒有答腔,於是,三個人沉默著以手中兵刃與蜂湧不絕的狼群做著生死之鬥;狼群的饞饞利齒有如一排排細小卻尖銳的匕首,狼眸中碧光閃射,陰森狠厲,而兇惡得懾人心魄的吼叫嗥號之聲宛如鬼魂的嘯哭,如此慘怖又嘈雜的鑽進人們的耳膜,像一只魔手,一把亂絲,拂不掉,揮不去,??心迷神!
  累累的狼??,樅橫的腸臟,雪白的大地上印著殷紅的血跡,爭鬥仍然繼續著,這場爭鬥卻必將有一個結果,必將有一個了斷;看情形,這場人獸之戰,獸的方面已佔了絕大的??勢!
  慢慢地,慢慢地龍尊吾的汗水亦已浸透了他銀白色的緊身衣,唐潔的感覺最為敏銳,她??恐的伏在那寬闊而濕漉漉的背脊上,強烈的汗味滲入她的鼻孔,這陣氣息,合她有著隱隱的安全感,但在此刻,卻又顯得如此豪壯與悍烈。
  朋三省驀地怪叫一聲,右小腿上血花冒現,他的五節九菱鞭暴落,一條青狼“歐”的一聲被砸碎了頭顱,朋三省咬著牙大罵:“我掀你老祖的墳,你這該殺千刀的畜生,你他娘也不問問行市就在老子腿上開飯!”
  醉壺公易欣嗆咳了一聲,有些虛脫的道:“你還有肉餵狼,可憐老漢我一把骨頭,只怕還頂不得一頭狼個半飽………欸。”
  貼在左肘上的寬刃短刀翻飛如電,再度抹著兩只巨狼的腹側劃過,血肉卷灑裡,朋三省乾著嗓子叫:“壺公………壺公………你背上的酒葫蘆………來………來一口提提勁吧!”
  四??棒子條起驀砸,三只狼頭粉碎裡,易欣吼道:“都還有時間?這會兒拼命還來不及………”
  朋三省獨眼如鈴,大叫看:“你提過來不就得了?我湊著嘴灌兩口………”
  忽然,一個意念似閃電般掠過龍尊吾的腦際,他的阿眉刀“削”的長掠而起,一蚌勢子便砍翻了五頭灰狼,他口中急呼道:“易老哥,你葫蘆裡還有多少酒?”
  醉壺公易欣身形急轉,出手如飛,答道:“上好烈性白乾,還有大半葫蘆………”
  龍尊吾猛一伏身,阿眉刀又已透過三個青狼的肚腹,他短促的道:“給我!”
  醉壺公微微一怔,卻在足尖倒旋之下,順手將背後背著的灰白色葫蘆拋了過去,龍尊吾一手接住,大聲道:“你們挺著點,我即刻便來!”
  不待二人回答,龍尊吾已騰身躍向尋丈之外的一大片紫蘆盪中,身驅未落,阿眉刀的金芒暴閃如虹,在尖銳的“削”“削”之聲裡,十幾只據地欲撲的灰狼全然飛頭,黑忽忽的狼頭方才四射而起,龍尊吾已用牙齒將葫蘆的栗木塞子咬開,左手一揮,葫蘆中的醇烈白乾已帶著一股濃重的酒香骨突突噴灑出去,他迅速將酒噴灑在那片紫蘆之上,身軀同時半伏,酒葫蘆脫手砸翻了一頭兇狼,雙手握刀暴斬,如匹練似的金扁猝然回繞旋舞,看不見刀身掠動;卻見撲上去的狼群號叫著滾倒竄逃,龍尊吾低促的道:“唐姑娘,我右邊錦囊裡有火種,你立即點起來將蘆??燒著!”
  唐潔嚇得面色青白,幾乎全身都動彈不得了,她緊緊咬著下唇,用力側身將手伸向龍尊吾的右邊腰際,卻因抖索得太厲害竟然好幾次都沒有伸進去,阿眉刀的金芒如電般呼轟旋飛在她的身邊,瑩亮燦麗的光彩映得她的面龐有一片奇異的幻迷顏色,於是,她用左手握著右腕,顫顫地再次伸手探去……
  龍尊吾有些焦急的道:“快些,他們要支持不住了………”
  終於伸進手去了,唐潔抖著拿起火摺子,迎風??了三、四次才燃著,她用一隻手扳著龍尊吾的肩頭,另一隻手將冒著火苗的火摺子好不容易的丟到了浸染著烈酒的紫蘆盪裡,於是,只見火摺子甫始落下,“呼”的一片青綠色火光己卷了起來,北風正強,火就著風勢,只在眨眼之間己吞噬了周遭十丈內的紫蘆盪,青綠色的火光也頓時變成了紅通通的熊熊大火,嘩啦劈啪之聲雜亂的響起,呼嘯的大火裡散播著濃濃的酒味,酒味中夾著焦臭,這一片紫蘆盪燃起來了,就著風,藉著烈酒;不用太久,這火勢即將燎原!
  隨著熊熊的火光,狼群的嗥號剎時成為??恐與厲嘶,火舌舐卷如洪濤蔓延,雪地上的狼群恐駭的四散奔突,擠壓傾軋的亡命往來路奔回,而烈火席捲似奔馬,空氣中洋溢著炙肉的刺鼻焦臭,焦臭裡,有??心破膽的慘號悲嗥,狼群,已經開始潰退了。
  朋三省??笑如雷,急進猛追,鞭刀齊飛之下大叫道:“龍老弟,你行,我服了!”
  四??棒子翻掃橫砸,易欣精力抖擻的追殺著這群落火之狼,也大笑道:“這個法子怎的老漢就沒想到?呵呵呵,過癮過癮,老弟台,這番我們幾條性命都是在你手上撿回來的吶………”
  奔突潰散的狼群來得快,退得更快,像一陣帶著血腥的狂風,似二片冒著血泡的落潮,在呼轟大火的燃燒下瞬息間己失去了蹤影,而煙霧迷漫,帶著辛辣嗆人的氣息往四周飄移,空氣是如此炙熱,炙熱得有些窒息,伏在龍尊吾背上的唐潔劇烈約咳嗽了幾聲,龍尊吾簡短的道:“我們馬上??開,火勢會隨著風勢逆轉!”
  他說著話,而奔馬似的大火卻已滾滾往兩側蔓延,迅速向他們站立著的這片小小空地燒了過來!
  於是,三個人齊齊躍飛而起,就在他們躍起空中的同時,醉壺公易欣己驀地用手向右方一指,叫道:“看!”
  龍尊吾與朋三省急忙轉首瞧去,在三十多丈之外,有一個高起的丘堆,丘堆四周叢生紫蘆早已燃燒,而在丘堆之頂,有一頭丘大的青灰毛色的狼正四爪據地,仰首向天,這頭巨狼約比方才的那些兇狼大上一倍。雙目閃流著森亮的碧綠色光芒,現出銳劍似的利齒,形容威猛而凶悍,但是,卻在威猛與凶悍中流露出無比的悲壯與蒼涼,它沒有逃!任那己包圍住丘堆的熊熊大火向上猛烈的燒來!
  龍尊吾等三個人迅捷的穿躍在大火之間向山邊掠去,醉壺公易放大聲道:“那是狼王!”
  朋三省抹去一把汗,叫道:“我也聽說過這種事,這老畜生是無顏見江東父老,要與它戰死的狼子狼孫一起殉葬,火葬!”
  他們說著話,背後丘堆的方向已傳來一陣高亢卻淒厲得無以復加的嗥號聲,這聲音顫抖在空氣裡的周遭播散,就彷彿一只痙攣的手在抓著人們的心臟,令人有一種又是抽搐,又是恐怖的感覺!
  疾快的飛掠著,魅鷹朋三省大笑道:“他娘的火燒狼屁股了,聽他叫得這般淒慘樣兒!”
  龍尊吾冷冷的道:“為一個頭兒,必有他成為一個頭兒的條件,不論人畜皆是一樣,這就是了………”
  醉壺公易欣道:“說得對,這狼王也叫有種!”
  山腳已在他們??人的奔躍中接近,這是一片橫嶺,不大高,有傾斜的山坡可以落腳,龍尊吾吸了口氣叫道:“上山!”
  三個人如飛也似的掠向橫嶺,半個時辰之後,他們已翻到這一邊來,放眼望夫,可以看見下面廣大無垠卻籠罩在一片灰蒼沉靄的平原,極目所至,有小巧得如孩童玩具般的屋舍映入視線,那些自這裡看去簇集在一起的屋舍是如此渺小,似是用一隻手就可以完全捧將起來。
  醉壺公易欣喘了一大口氣,抹了一把黑稀稀的油汗,回首向後望去,在這橫嶺的那邊,仍可隱約看見雲霧似的黑煙向天空瓢升,這場火,嗯,夠猛!
  又奔了幾十丈,這位西月山的怪傑叫了一聲,啞著嗓子道:“我說龍老弟,呃………歇會兒吧,前面就是那鎮集”小龍溝“了!”
  龍尊吾聞聲之下,“呼”的打了個旋子,將急奔之勢硬硬剎住,他隱在面具後的雙眸有一股似笑非笑的神情,點點頭,開始解開縛在胸前的銀色絲帶,將背後的唐潔輕輕放了下來。
  唐潔雙腳甫一沾地,已站立不穩的一下子坐了下去,龍尊吾平靜的望著她,唐潔蒼白中泛著一抹嫣紅的面龐更是酡紅了,她囁嚅著道:“對………對不起,我………我的腳麻了,好像不屬於我了一樣………”
  龍尊吾不自覺的向前走了一步,卻又醒悟了什麼似的站住,他低低地道:“那是血脈被縛束得太久的緣故,你自已用手搓揉一下,不用多久就會好的。深深的望了龍尊吾一眼,唐潔伸手去揉摸著自已的雙腿,邊感激地道:“謝謝你………”
  龍尊吾笑了笑,但他知道這笑唐潔看不到,可是他並無遺憾,因為他又笑了,這就是他原想做的。
  那邊,魅厲朋三省早已一屁股生了下來,正在磁牙裂嘴的檢視著自已右小腿上的傷勢,一面嘴裡罵著“我呵他老妹,這一口可還真是不輕,幸虧老子出手快,要不最少也被咬掉四兩精肉………”
  兩只瘦爪子用力搖搖大葫蘆,醉壺公易欣嘆了口氣:“欸,一滴也不剩了,這可是上十年的老白乾啊………”
  朋三省“噗”的一笑,道:“撿回這條老命已是頗為不易了,老哥你還心痛那一葫蘆馬尿,賺回命來,以後有你喝的………”
  山風吹著,幾個人一身的汗水不用多久已被吹得冷冰冰的,貼在身上好不難受,宛如??上一層凍皮,朋三省哆嗦了一下,叫道:“好走啦,這種冷法倒是別致,莫叫風吹上一場病才劃不來哩………”
  醉壺公易欣????腿站了起來,裂著嘴道:“老了,到底是老了,這一折騰就腰酸背痛的………現下若是有個人背著下山才真叫舒活………”
  朋三省大笑一聲,道:“老哥,你慢慢等著吧,龍老弟,開步啦。”
  他笑著大步往山下行去,醉壺公也只好唉聲嘆氣的跟著走,龍尊吾略一猶豫,上前道:
  “唐姑娘,還是我背你吧!”
  唐潔羞輕的搖搖頭,低低地道:“謝謝了,我,我還是自己走吧。”
  說著,她十分勉強的站了起來,剛一移動腳步便打了一個踉蹌,她還沒有來得及有任何表示,龍尊吾已一言不發的搶上前將她抱起,大步行向山下。
  輕輕的,唐潔閉上眼睛,將面頰順勢貼在龍尊吾的胸膛上,她的頭項襯著冰涼的阿眉刀柄,聞著那一股男性特有的氣息,有一陣朦朧的快樂與遠渺的幸福感覺在心中盪漾,這感覺十分微妙;唐潔幾乎就想一輩子這樣依偎在龍尊吾的懷中,是的,一輩子……………
  上山容易,下山難,現在,他們小心的行走在崎嶇與嵯峨的怪石間,這裡積雪較少,想是白陽的原因朋三省走在最前面,後頭跟著以棒拄地的易欣,這時,朋三省回頭望了一望,獨眼朝易欣一眨,低頭道:“老哥,龍老弟與唐姑娘倒是一對兒哩。”
  醉壺公頭也不回,扳著臉道:“關你啥事?看著眼紅不成?”
  “呸”了一聲,朋三省轉過身去,三個,不,四個人,微微加快了行速往山下走去,他們都暫時忘記了方才的??險與疲累;此刻他們最須要的,是一個滾燙的熱水澡,然後,一頓豐富的晚膳與一場舒適的睡眠。
  小龍溝。
  這是進入中條山區之前必經的一個小鎮甸,這鎮甸卻是有著與它那簡陋的外表不相稱的繁華,有市集、店??、酒樓、客棧,還有滿街反穿著羊皮裡,套著厚棉布褲子的行人;天氣是這麼冷,在這掌燈時分,卻絲毫沒有影響到這些人們的與致,牛皮筒子踩著雪泥咯吱咯吱的;與酒樓裡喧嚷叫囂之聲互相襯映,好生熱鬧。
  離開喧囂的地方稍遠,在一片低矮破屋的屋舍傍,有一家老舊的客棧,這家客棧年齡該已很大了,門板上的漆色剝落,靠裡一張壇台也是灰暗暗的,柢臺上一盞半明不暗的油燈,昏沉沉的燈光,越發顯得那個坐在櫃上的老賬房無精打??;這家客棧是兩條直甬道分左右往裡伸展下去,中間便是這間門廳,客房便都在甬道兩側一間間棒著,光度很弱,給人一種極不舒暢的感覺。
  右面的甬道最靠尾的兩間客房,已被龍尊吾等人租用下來,唐潔住在最後一間,龍尊吾等三個人則同住一間,他們之所以挑選了這麼一家下等旅舍,主要的乃是為了避免鐵矛幫或是魔眸教的耳目,他們並不畏懼,只是因為太疲勞了,現在,正是應該休息的時候。
  房裡。
  龍尊吾已換了一襲黑色灑著白竹圖的長衫,手上掂著一件鬆軟的羊皮袍子,他已痛痛快快的洗完一個熱水澡,現在,準備與各人一起到街上去晚膳,本來他不想去的,但卻禁不住朋三省與易欣的一再慫恿,這兩位仁兄早就迫不及的想大吃大喝一頓了。
  醉壺公被朋三省好不容易逼著洗了個澡,一身臟是洗掉了,而頭髮胡髭卻更加蓬亂得有如雞窩。
  這當兒,醉壺公正抓著背癢,吱著牙道:“看看這套衣裳與皮袍子買得可真不錯吧?老漢找到一家最大的成衣店去買的,他們價錢塌實,老漢是老主顧,咱們一買就是好多套;朋老弟這件紫緞長袍子穿在身上越發好看,又膘又壯,十足的王孫公子派場………”。
  朋三省正在束手束腳的拉拉這裡,扯扯那裡,聞言翻翻獨眼,道:“人家店裡沒把老哥當成要小錢的?”
  醉壺公一搔亂發,低吼道:“什麼?要小錢的?他們店裡誰不知道老漢是有錢的餅路財神?哼哼,你這模樣才叫臘塌!”
  朋三省跋忙打了個哈哈,轉頭望向龍尊吾:“我說老弟台,你這金幌幌的鬼面罩,還要帶著?”
  龍尊吾搖搖頭,道:“當然取下。”。
  醉壺公易欣定定的瞧著龍尊吾,道:“龍老弟,說實話,老漢是想誠心交你這個朋友,但老弟你自從見面開始,一直到現在,不論何時何地都未曾將面具摘下以真面目相示,若是老弟你有什隱衷,老漢自是不便相強,否則,老弟你就是看我”西月醉壺“不起了。”
  朋三省也搓搓手:道:“易老哥之言有理,龍老弟,咱們也是和素昧生平沒有兩樣,異日你這金罩兒一脫,我不是就等於完全不識得你了麼?我一片誠心相交,到頭來人家問我老弟是怎個長像,我再一??目結舌,那才叫窘……”
  龍尊吾隱在面具後的眸子閃泛著一片澄澈明和的光輝,他將手中羊皮袍子放下,低沉的道:“二位說的是,只不知道二位是否明白為什麼我會喜歡戴上這張金色面具?”
  朋三省微微一怔之下迅速的道:“是為了避免仇家識出你的真面目?”
  搖搖頭,龍尊吾道:“若是他們記性好,他們早已認識,必不至忘。”
  醉壺公易欣接上嘴道:“那麼,八成是為了行動上的方便,叫人不知道你到底是何許人?”
  龍尊吾又搖搖頭道:“亦不是,我若與人結仇留冤,我當不會畏懼人來*拔遙 *武林中人,亦應以光明磊落為必守之道。思維了一會,朋三省小心的道:“莫不是,老弟,你容貌醜陋?”
  醉壺公易欣也忐忑的道:“或者,五官有缺?”
  緩緩地,龍尊吾將金光燦閃的金色面具取下,展現出他那張俊美而英挺,更帶著一股出奇的深沉意味的面龐來,面龐上浮著一抹冷靜的微笑,這抹微笑卻又凝結在他那雙潭也似的幽邃眸子裡,正默默注視著室中他的兩位朋友。
  朋三省與易欣怔怔的望著龍尊吾,好像在注視著一件前所未見的珍罕物品,無疑的,流露在他們臉上的神色正在證實,他們是在看著一件充滿了美感的物品|假如一蚌“人”的整體也可以用“物品”來形容的話。
  好一陣
  兩個人同時籲了口氣,朋三省喃喃的道:“老弟,你生得好俊………”
  醉壺公也舐舐嘴唇,道:“好個年青小夥子………你這容貌老漢曉得,像天塌下來也不在意………而且,城府深沉………”
  龍尊吾微微一笑,道:“我十分平凡,只是較會容忍。”
  朋三省走過來細細端詳著龍尊吾,低低地道:“老弟,有這麼一付容貌,為何要加掩遮?”
  抿抿嘴,龍尊吾低沉的道:“並非掩遮,只是世間有些悲苦會令人動容,我不願將自已心裡的感受擺在表面上那般坦率的給人知道,因此我須要在一些時候隱諱自已,我難以解釋,假如,這要說,也只能說是對某些現實之事的規避,當然,這種規避只是掩耳盜鈴………有很多事,多不能選擇,選擇自已所喜愛的,適應的………”
  有些迷惑,朋三省眨著獨眼道:“這,這就是你戴著面具的理由?”
  龍尊吾笑笑,道:“是的。”
  朋三省摸摸下頜,道:“老實說,我不太懂………”
  醉壺公易欣閉目沉思,緩緩地道:“龍老弟,老漢多少可以穎悟出你言中所蘊之意,只是,老漢卻說不出………”
  龍尊吾淡淡的道:“那就不要說吧,彼此心靈有所默契,不是更好麼?”
  頓了頓,醉壺公易欣忽道:“但老漢有一點明白,老弟,別看你行事狠辣,出手歹毒,你卻似是極不喜愛這種血腥生活?對不對?”
  龍尊吾一笑道:“和祥之氣一向都比暴戾兇蠻來得易於令人接受,嗯?”
  易欣想了想,點頭道:“不錯,沒有人願意活在仇恨與爭鬥裡………”
  一側的朋三省猛一拍掌,怪叫道:“什麼時候你們變得這般酸氣沖天了?可憐我已經餓得前牆貼後牆,你們還有興致在這裡擺文論古?醉壺公的風火眼一轉,嘻嘻笑道:“朋老弟,老漢不想說你,卻又不得不說,呵呵,你果真是一肚子草。”
  龍尊吾行向房門,回頭道:“二位稍候,我向隔室的唐姑娘打個招呼,咱們這就出去。”
  醉壺公笑道:“請便。”
  朋三省一屁股坐在那把吱吱作響的竹椅上,有氣無力的道:“這可不是談情說愛的時候,兄弟,你快點。”
  擺擺手,龍尊吾啟門而去,來到隔室之外,他略一遲疑,輕輕叩了叩門,過了一會,裡面響起一個怯嫩嫩的聲音:“是誰?”
  龍尊吾低沉的道:“我。”
  他這個“我”字像是方才出口,房門已迅速啟開;唐潔那張梳洗之後明艷照人的美麗面龐笑厴相迎,但是,在唐潔的目光剛剛觸及龍尊吾臉孔的時候,卻驀然??
  愕的將一抹微笑凝結在唇邊;她震駭的退了一步,語聲微微抖索:“你,你是誰?”
  龍尊吾不覺一怔,卻又隨即啞然失笑,他撫撫面孔,平靜的道:“龍尊吾。”
  這三個字宛如熙日的光輝,那麼快的就融解了凍結在唐潔面龐上的??疑,她羞怯的,卻又目不舍移的嫣然一笑,側過身子:“請進,龍俠士………”
  龍尊吾緩步行入房中,唐潔輕輕將門兒掩了,她靠在門上,怔怔的注視著龍尊吾,像是在這之前,她從來沒有見過他一樣。
  回過身來,龍尊吾有些迷惘的道:“唐姑娘,有什麼不對?”
  悚然一??,唐潔掩飾的低下頭去,輕細的道:“對不起………我不知道是你………
  哦,我不知道你的面貌………從認識你,我只見你戴著那付冷森森的金色面具………”
  龍尊吾揚揚頭,道:“現在,你認識了?”
  唐潔羞赧的點點頭,嘴裡說:“認識了……”
  心裡,卻在說:“永生汞世也不會遺忘………”
  沉默了片刻,龍尊吾道:“抱歉使你居然在這種較下等的客棧裡,什麼原因我想你也許明白;方才,客棧送來的晚膳你吃了?唐潔眸著那雙明媚的大眼,道:“吃了,龍俠士,這裡很好,我覺得十分安靜………”
  龍尊吾笑笑,那笑,非常特異:“朋兄與易老哥卻覺得難以下??,他們一定要拉我出去吃一頓;我不好太拂他們心意,但我們一走,這裡只剩下你,我又不大放心,因此你須早些休息,將房門閂住,燈光弄小………”
  唐潔忙道:“我會聽你的話,你放心去………”
  龍尊吾咬咬下唇,低低地道:“謝謝,但你卻不能睡在床上。”
  ??愕的瞧著龍尊吾,唐潔尚未說話,龍尊吾已笑了笑,道:“你知道紫蘆山區離此不遠,而且,魔眸教的人也最會找空隙,如果他們真來,睡在床上是件最危險的事。”
  “哦”了一聲,唐潔釋然的悄聲道:“那,我該睡在那兒?”
  龍尊吾胸有成竹的道:“床上的被褥不動,使它整齊的照原樣疊著,你這間房子與我住的格式相同,你抬頭看,那具古老的衣櫃頂上如何?”
  輕輕吸了口氣,唐潔有些窘迫的道:“我………我爬不上去………”
  龍尊吾自身上拿出一方雪白的絲巾,微微幌身上了那具靠在牆角的紅木衣櫃上,這具紅木衣櫃頂沿有一道做為裝飾用的突起花邊,恰巧可以擋住一個平臥的身體,而這衣櫃,也就是房子裡唯一算得上豪華的家俱了。“仔細將櫃頂的灰塵揩淨,龍尊吾下來抱起唐潔躍了上去,他扶著唐潔??下,將那件白狐皮裘為她蓋上,搓搓手,道:“委曲你了,唐姑娘,這有些好笑,是麼?”
  唐潔美麗的面龐上浮著一抹甜蜜的微笑,低低地道:“這兩天來我經歷了好些奇敝的事………很有趣,在以前,恐怕我連做夢也夢不到,這些事等到將來,不都是一串奇妙的回憶嗎?”
  靜靜的笑了,龍尊吾道:“你想得很美,希望你一直將生活看得如此美好,唐姑娘,你睡在這裡,可能不會舒適,但卻比較安全。”
  溫馴的點頭,唐潔輕瞌上眼??,彎長的睫毛彷彿兩片微微顫動的扇葉,這神情,好美,有一股幽幽的迷幻之韻………
  龍尊吾不自覺的心裡一跳,他摔摔頭,翻身而下,剛剛走到房門口,衣櫃頂上又傳來唐潔軟軟地,怯怯地語聲:“早些回來,龍俠士………”
  擺擺手,龍尊吾沒有回頭,他將門上的木插輕輕豎起,偏身出去之後猛一帶門,於是,有一聲“喀”的微響起在門後,木插已恰好震鑽進門閂裡。
  拂拂衣袖,龍尊吾轉身,那邊醉壺公易欣與朋三省早已依在門外等候,尤其朋三省一臉的悻悻之色,龍尊吾方才走近,這位大伏堡的四爺已氣咻咻的道:“老弟台;你是『羅子不叫麻』你這叫”坑人“!”
  龍尊吾淡淡一笑,道:“太久了?”
  朋三省一把拖著他往外走,邊低吼道:“吃飽了肚子再談還遲麼?非要在這個骨節跟上要我們兩個老家夥陪著你乾熬?連壺公那等素養也有些按捺不住了………”
  醉壺公咳了一聲,忙道:“餵,你講話就講話,別拖上老漢………”
  三個人向櫃檯上打了個招呼,匆匆出了客接,地下有些泥濘,外面的空氣冷得發澀;前面的街市上行人己較為稀少,但幾家酒樓夜場子卻仍舊極為熱鬧,這小龍溝,丙然不愧是個進出山區之間,獵戶及皮貨商旅等駐足交易之處。

runonetime 2008-05-27 03:51 PM

第11章 赤僧衣 白羅漢

  灑樓上,靠窗的位子坐著龍尊吾等三個人;桌上已是杯盤狼藉,樽空餚殘,朋三省與易欣紅光滿面,正用竹簽在剔著牙縫,龍尊音卻默望窗外夜景,眉宇間似是凝聚著一股隱隱的抑鬱。
  滿足的摸摸肚皮,朋三省朝灑樓上其他的幾張桌面打量了一眼,懶懶的道:“呃,人吶,就是這麼回事,吃飽了,喝足了,又再躺下去睡一覺,壺公,你也倦了吧?”
  醉壺公易欣翻翻紅白眼,道:“吃飽喝足就睡,不怕變成豬了?”
  朋三省“嗨嗨”笑道:“怎麼著?你恁大年紀,莫不成還想去風流一下?”
  “呸”了一雙,醉壺公搔搔亂發道:“老漢在花叢裡打滾的時候,只見你小子還在娘懷裡吃奶哩,老弟,呵呵,別看老漢這付臘塌像,只是年紀大了,不喜修飾罷了,打扮打扮,較之你這付尊貌只怕還會強上那麼個兩分!”
  朋三省啜啜牙,道:“看不出壺公三根筋吊個脖子,卻還這等風騷法兒。”
  壽壺公嘿嘿一笑,方待說話,樓梯一陣步覆聲響,梯口已出現一個形態極其怪異的和尚,這和尚體魄修偉,滿臉疤疙,穿著一身火紅綴以金線的架裟,手執一柄沉重巨大的佛門方便鏟,左手上還握著一串黑馬汎亮的念珠,珠粒大如核桃,在這大和尚的捻動之間,時而發出幾下清脆的撞擊之聲。
  和尚乃出家之人。多是茹素者,吃葷的實在少之又少,而且,大模大樣進入酒樓飯??
  的,可說更少了把到了嘴邊的話??了回去,醉壺公易欣瞇起眼瞧著這位大和尚,朋三省也似笑非笑的舐了舐上唇,獨眼斜著朝上翻。
  和尚根本就不向四周端詳,他一屁股坐在一張椅子上,那張椅子似是不勝負荷般吱呀的呻吟了一聲,和尚的方便鏟“咚”“咚”往地板上一搗,拉開那又粗又濁的嗓門吼道:“有活著的人快來一個侍候佛爺,沒活著的佛爺就將這破樓折了。”
  吼聲嗚嗚隆隆!宛如在響著連串的悶富,兩個怔著的堂佰慌忙跑了過來,哈腰弓背誠惶誠恐的道:“有有有,有活人,有活人,大師父,呃,你老有啥吩附?”
  和尚用左手摸摸臉上的疙瘩,寒著面色:“佛爺著你們個個都是地獄血池中的孽障,都是阿修羅男的小丑魔鬼;到這地場,不是來隨喜一番,還會有別的事兒麼?”
  兩個堂倌??了口唾液,楞楞約五望了一眼。其中一個吶吶的道:“大………大師,大師莫不況是要吃些什麼?”
  和尚兩雙牛眼一瞪,像要吃人般吼道:“不吃什麼佛爺是來看的?”
  那堂倌猛一哆嗦,不敢再說什麼,另一個伙計鼓了勇,硬著頭皮道:“大,呃,大師父,小店………小店都是葷食,不賣素的………”
  和尚瞪著那說話的伙計*好一陣子,直瞪得那伙計面青唇白,不住往後畏縮,他才兇惡的道:“你這無知無識,膽上生毛的孽畜,”灑肉穿腸過,佛在寸心間“,難道佛爺就不能吃葷食麼?”
  兩個堂倌冷汗涔涔,趕忙一疊聲的答應著,像跑一樣退了下去h和尚得意的一笑,將方便鏟斜倚桌沿,目光開始朝灑樓周遭打量起來。
  於是b其他桌上的會客們自然而然的感到一絲壓窒不安的感覺,隱隱中,那和尚的炯爍目光裡似含有一股冷厲而那惡的意韻;有幾個客人開始匆匆下樓,像一陣風吹過,其他桌上的食客也宛如躲避著什麼一樣一個擠著一個溜了下去,只是一會兒,整個酒樓上就只剩下兩張桌上有人了,一張是龍尊吾他們,另一張,唔,當然就是這位大佛爺。
  龍尊吾抿抿唇,淡淡的道:“二位,我們也回去吧?”
  朋三省一扯滿臉的橫肉,道:“正是,別人都被嚇跑了,咱們犯不著充好漢。”
  那和尚聞言之下,驀地回頭盯著朋三省,粗暴的道:“獨目孽畜,你說什麼?”
  朋三省崩不到這兇和尚竟然這般狂妄,自已只不過話風沾了點刺,對方就敢直接毛了土來,朋三省也是個慣於吃生米的角色,這口鳥氣卻教他怎生忍下?重重哼了一聲,他也怒瞪著和尚:“老子你說你個禿驢心邪貌不正,怎麼著。你啃得了老子?”
  和尚“虎”的站了起來,雙目中兇光驟射,他口中冷笑道:“在佛爺面前這般張狂,想你多少也自持有點道行,孽障,佛爺抒了該事,也要渡化波化你這渾蟲!朋三省大嘴一撇,緩緩站起,暴辣的道:“你狗肉吃多了敢情定叫油蒙了心啦,找碴找到老子頭上也算你八字生得不巧m來來來,老子便看看你是什麼做的!”
  一陣,跋扈嘲笑起自大和尚口裡,他向前踏進一步,蠻橫的道:“璧畜,難怪你一目遭瞎,不能見天睹日,原來你竟是這般有眼無珠,把托塔天王瞧成了土地小神a這一遭,孽畜,你那只眼睛也要廢了!”
  朋三省一掖紫袍,冷厲的道:“好極,不要在這裡妨礙人家做生意,禿賊,外面擺上!”
  一直沒有說話的龍尊吾用手輕輕攔住了舉步外出的朋三省,他咳了一聲,淡漠望著對面的和尚道:“師父乃是出家之人,對人對事的涵養,應該較吾等凡夫俗子高超才是,只為區區口頭之言,便要大動干戈,未免道行太不到家。”
  和尚滿腹的腥肉一抽,狠毒的瞧向龍尊吾狠毒的道:“你要插手?”
  龍尊吾眼??半垂,毫無表情的道:“如何?”
  冷森的獰笑著,而當那笑聲方起,一溜強勁如夫的銳風,已那麼神鬼不覺的射到龍尊吾的雙眉之間*來勢之快,直是匪夷所思!
  半垂的眼??未睜,龍尊吾身軀猝然微蹲,同樣的沒有看清他有任何動作,眩目的金芒暴閃如極西的流電,“錚”的一聲脆響,一粒烏黑沉重的純鋼念珠已被切為兩半,“登”
  “登”飛嵌入樓梯之上!
  龍尊吾神色如常,雙手微提,深沉有如一泓潭水,沒有看貝他拔刀出手,而他卻在人們瞳孔的未及追攝中,早已完成了好幾個動作了。
  那和尚似是大受震驚的楞在那裡,半張著嘴巴,如核桃般大小一串念珠尚在手上微微搖擺;他擺擺頭,一雙牛眼連連霎著,好一陣,才強壓著驚恐道:、“你,你是誰?”
  龍尊吾平靜的道:“你是誰?”
  和尚那張獰惡的面孔一寒,道:“孽障,記住這樁事,佛爺饒不了你!”
  說完話,他回身拿起方便鏟,抬起一腳踢飛了桌子,在一片嘩啦啦的震響中,倘掉頭便走b迎面碰上了端著一托盤菜餚土來的那個伙計m伙計一看情形,幾乎連尿都嚇出來了,哆嗦著道:“大師父,你!你老的酒菜來了………”
  和尚怒吼一聲,一手打翻了伙計端著的托盤,菜餚四濺裡,他抖起巴掌摑向那個早已面無人色的伙計m。
  “我打你這空生一雙狗眼的東西!”
  就在他的巴掌剛剛出手,龍尊吾的上身已驀然前傾,雙掌合拉 合拉著阿眉刀的象牙刀柄*鋒利得常血刀刃“削”的割裂空氣*有如一抹金虹飛瀉向和尚的背脊,去勢之快,簡直無可言喻!
  幾乎在同一時間,和尚狂吼一聲,揚出的左掌條翻,核桃般大的那吊念珠“呼”的盪起,似一口輪影般上下飛舞著卷迎而上,右手急挑,方便鏟靈亮的鋒芒已像毒蛇般插向龍尊吾的小骯!
  和尚的反政甫出,龍尊吾已叱了一聲,阿眉刀刃斜著削出,在光影方現,又倒斬而回,利那間宛如結成了一面金芒絢爛的稱,以鋒利的刀刃做為經緯所織成的稱,血淋淋約!
  敝叫一聲,和尚大紅的架裟飛起,有如一朵紅雲般破窗而出,在他的身形消逝,方才的尖刀撞掌餘韻尚在人們的耳膜裡嗡嗡回繞不息。
  醉壺公易欣猛一拍掌,叫道:“好,好,老弟,太絕了,這一招可有名稱?”
  龍尊吾歸刀入鞘,在“鋒”然脆響裡,他淡淡的道:“『飛流九刀』法中的第六刀”網凝紅『!“朋三省??了口唾沫,吶吶的道:“好絕的名稱:網凝紅,嗯,網凝紅………”
  沉吟了一下,醉壺公易欣道:“這和尚好生兇惡,卻不如是何路數?看他滿身邪氣,舉止蠻橫,想也不會是正道出身。”
  龍尊吾伸手掏出一錠十兩重的銀子朝桌上一丟,“碰”的一聲裡,他過去拍拍那蚌早已嚇得呆若木雕般的店夥計,和無的道:“銀子在桌上,抱愧在貴店生事,告訴你們掌櫃,一切都已過去,這只是一件偶然發生的意氣之爭。店小二雙目如痴,楞楞的望著前面。混身像發寒熱般不佳的科索著;龍尊吾的話他好似根本沒有聽到b在此刻。閃現在腦海中的,眩幌在他眸子裡的,只怕還是方才那全蛇般閃燦呼嘯的芒彩寒光。微微搖頭,龍尊吾向後面招招手,三個人匆匆下樓行出,樓下,一片空寂,甚至連店裡打雜的小二哥也看不見一個了。出了酒樓。龍尊吾轉身向客棧相反的方向行去,朋三省與易欣是老江湖了,他們當然知道這麼回事:沒有說話,三個人悶著頭一個勁往郊野疾走,郊野是一片漆黑,風號著,泛骨如刺。
  抽抽鼻子,朋三省低低嘀咕道:“啃他妹子,這算怎麼回事?無緣無故打了一場,現在本應該在熱呼呼的被窩裡做夢了,卻僅在這兒喝西北風………”
  醉壺公易欣咳了聲,道:“都是你嘴巴不乾不淨,還在這裡念道什麼!”
  他們出了這小鎮集,一條白慘慘的道路蜿蜒向黑茫茫的天際;看不著邊,只見沉沉的烏雲滾動,像是大地汞還不得光明了,好淒涼。
  打了個寒栗,朋三省目稍子往後斜瞟一眼,壓著嗓子道:“或是那禿驢嚇跑了也不一定,老子看他末見得有膽量敢跟上來:“醉壺公易欣恨恨的道,。”再行一段路再說,最好是沒跟來,要不又是麻煩!“走了一會,路傍有一片枯草萎萎的荒地,龍尊吾略一示意,三個人躍身而進,人剛剛才躍進荒地,枯草叢裡,一口黑影已微微蠕動了一下!朋三省一雙獨眼卻是尖銳,他目光一冷,狂暴的叫道:“好禿驢,這塊地風水不錯吧?敢情你早已挑選好啦?老子先為你起一朵紅雲送你登臨極樂:“迅速閃開,醉壺公易欣捷如貍貓般目一例掩撲了上下,龍尊吾雙臂環胸,穩如泰山般站住不動,氣勢威猛之極|”醉壺公身法如電,長撲而上,卻又在一沾之下猛向側翻而回,驚異的低叫道:“不是那話兒|”朋三省與醉壺公易欣出來的時候都沒有帶上武器,這時,朋三省微微暗下了蓄積的功力,納罕的道:“不是?
  你沒有搞錯吧?”
  龍尊吾住四處搜視了一遍,平靜的道:“那麼,是什麼路數的?”
  醉壺全場欣又小心的摑了上去,在那團黑影三步之外停住,他稍稍俯著身軀,低吼道:
  “餵,朋友,天寒地凍,你在這裡風涼個什麼勁?嫌命長啦?”
  黑影又蠕動了一會,隱隱的發出一聲顫抖的呻吟,朋三省籲了口氣,搖搖頭道:“媽的。原來是個狗熊,卻好嚇了我一跳……”
  龍尊吾凝眸注視,低沉地道:“當心有詐。”
  醉壺公摸摸下額,壓著聲音道:“朋友,你是那條道上的?在這裡幹什麼?可少來邪魔鬼道那一套;是漢子就別瘟在那裡發熊………冷冷的,龍尊吾仰天吸了口氣,當他吸熱的同時,身形已有如一陣狂風般悍不可當的猛衝而上,阿眉刀在空熱中發出淒厲的呼嘯,”削“”削“如電閃流鴻般,在那團黑影俯臥的四這飛舞掠旋,枯黃的雜草,挾著片片的衣衫飄散。那僕倒著的黑影驚恐卻又孱弱的呻吟號叫著,似一根抖索的琴弦,又啞又沉|猝然收刀,龍尊吾已站到了那團黑影的面前。微微低頭瞧著這團捲曲著的軀體,現在,他發覺軀體上浸染著濃稠的血污,當然,龍尊吾明白這不是自己方才所為,方才,他的刀鋒雖利,卻未會沾到這人的絲毫毛髮!朋三省躍身而上,低促的道:“如何?”
  龍尊吾笑笑道:“是個受傷的落難之人。”
  蹲下身子去迅速為那人檢視一會,朋三省驚異的道:“好傢伙,傷得不輕,混身都叫血給浸這了,怕沒有十幾處傷口!”
  龍尊吾低聲道:“有救麼?”
  朋三省道:“不知道,這只怕要問問壺公。”
  醉壺公易欣也蹲了下來,將那人抹在臂彎裡,湊上臉去望瞭望,道:“是個中年漢子,失血太多,危險哩。”
  略一沉吟,龍尊吾斷然道:“背他回去。”
  朋三省怔了怔,道:“老弟,管這聞事做啥?”
  看著朋三省,龍尊吾道:“江湖中人,日子本已過得艱辛,朋友,為什麼還要彼此拒斥,亟不相援呢?”
  黑暗中,朋三省的面孔不覺一熱,倘悶聲不響的走上前去,將那卷臥在地下的傷者抱起,轉身往外走去。
  醉壺公易欣輕笑一聲,道:“對了,朋老弟塊頭大,做這差事最是恰當不過。”
  龍尊吾也挪動腳步,邊道:“易老哥,不如老哥醫道如何?”
  易欣跟著走在後面,“呃”了一變,道:“馬馬虎虎,湊得著就是了。”
  沒有講話,幾個人已走到了荒地的邊緣,抱著那受傷的朋三省別想跨步到路上,卻不自覺的心頭跳了一下,遲疑的停了下來。
  龍尊吾搶前一步,低低的道:“著見什麼?”
  朋三省的獨目炯閃閃的往四周巡視,喃喃的道:“沒有著見什麼,但我自覺有些不大對勁………”
  龍尊吾默然了,他十分明白經年生活於驚險血腥之中的人,部會有一種木龍的,屬於心頭上的自然反應,這種反應異常異妙,往往能預知將來的危難與凶險,能在突然發生的去忑不寧中感到警兆,當然不會盡然,但卻時可料中。這種感覺難以解釋,只可說是一種生活上的習慣感應………“醉壺公也左瞧右視了一會,低低的道:“月黑風高,景色黯淡,卻是真有點不大對………”
  忽然
  龍尊吾以食指比唇,輕輕地道:“聽!”
  隨著它的聲音,遠處,在路的那一邊,一陣低沉地、塌實地,帶著一股空洞而又恐怖意味的“咯”“咯”之聲,已遙遙傳來;這聲音十分古怪,似敲看人皮鼓,又像一個巨人的腳步b在沉重的行走,但不論是什麼,它總已緩緩向這邊移近。
  吐了口唾沫,朋三省道:“媽的,這是什麼玩意,有點陰森森的………”
  醉壺公易欣目注變音傳來的方向,沙著嗓子道:“咱們等著還是避開!場面玄得緊………”
  龍尊吾傾耳靜聽,沉沉的道:“不用避開了,我們已被圍住:“易欣神色微變,低呼道:“什麼?已被圍住了?”
  他口中的“了”字還留著語尾,那種奇異而可怖的,“咯”“咯”之聲,已彷彿由地底傳出一般沉悶的響起於周遭!
  朋三省沉著臉迅速張注,目光瞥處,急促的道:“快看!”
  龍尊吾與易欣快捷的朝四周瞧去,天爺,他們站著的這塊荒地周圍,已不知在何時出現了十多值白幌幌的影子,這些影子俱極高大魁梧,應在沉鬱濃黑的夜色中,有一股出奇的陰鷲及幽渺的感覺,宛如那不是人影,似是幢幢魔鬼的形象,來自煉獄的魔鬼形象!
  緩慢地,十分有節奏的,那些白色影子的右臂的規律的上下移動著,於是,他們握在手中的一柄閃泛著銀芒的東西,便一下又一下的敲擊在地面,那一聲已。“咯”“咯”的可布聲音,就宛如鬼魂的咒喃般,令人悚慄的傳盪開去,這情景,足可使一蚌膽小的人嚇得神迷魄散|朋三省舐舐發乾的嘴唇,喃喃地道:“這是那一路的神聖?像都是從他奶奶陰曹地府來的………”
  悄然踏進一步,醉壺公苦苦思索著,搖頭道:“怎麼連老漢也沒聽說過?奇怪,江湖上好像並沒有關於這種角色的描述………”
  龍尊吾雙目冷烈,他深沉的道:“當然,他們都是些和尚|”“和尚?!”壺公脫口低呼,用盡目力瞧去,卻仍然看不十分清楚,他咬著牙道:“他們擺出這般陣勢,顯然居心不善………”
  有一抹奇特的失意浮上龍尊吾的唇角,他道:“自不會是與我們攀交情來的!”
  沉悶的“咯”“咯”之聲繼續不斷,而現在,在那似是應合著人們心跳的聲音裡,開始響起了一陣低顫的,帶著些兒還怕與古怪的“哦????”聲,這聲音出由喉中,深厚而單調,像是遠古時期人類最原始的吶喊“|在一種肅穆及悲切情況下的吶喊。朋三省有些冒汗了,倘裂著嘴道:“天爺,老子的汗毛全都豎起來了………呃,一顆心也像在打著哆嗦………”
  龍尊吾沒有說話,目光銳利的留意著每一條白影的動態,同時還不停的朝來路打量:於是,來路上,在黑暗中,一行亦是白色的影子緩緩出現了,他們的白色衣衫校夜風吹拂得飛揚飄舞;手上握著的長長物體閃泛著銀元,和四這的白影一樣,亦是上下不停的邊走邊頓,形態陰森得宛如一隊來自地獄的索魂使者,飄忽得似是一暴冷血冷面冷心的幽靈。
  “哦 ”“哦 ”的怪異喉音配合著“咯”“咯”的鈍物震地之響,眼前的白影飄渺幌動,這情景,在邪惡與恐怖裡,帶有難以言喻的神秘意味。
  躺在朋三省懷中的那人,似乎已經完全失去了知覺。他緊閉著眼睛:嘴巴微張,染著血污的面孔,還著一抹紙樣的蒼白,除了間或起一次痙孿之外,和一個死人已沒有分別。
  醉壺公易欣搔搔滿頭亂發,望望這個不知名的受難者,嘆了口氣:“朋友,你倒是貫龍高臥,睡得安逸,卻不知咱老漢等在這裡提心吊膽,一把沙噎在喉嚨裡………”
  一跺腳,朋三省道:“龍老弟,我們先下手幹這些灰孫子|”龍尊吾微微搖頭,道:
  “稍待一會再說,據我看,這一場爭鬥早晚也免不了!”
  怒瞪著那只銅鈴般的獨眼,朋三省氣咻咻的道:“老弟,可以先把我抱著的這個累贅放下來了吧!”
  龍尊吾心裡迅速的打著轉,他領首道:“當然,請將此人置於我之身前。”
  朋三省低言將懷中的受傷者,放在龍尊吾腳邊,醉壺公易欣趁這個空擋急快的從地下揀起了五六塊拳大的石頭,掖在腰帶裡,一面乾著龍尊吾霎霎眼。
  籲了口氣,朋三省轉動了一下胳膊,卻突地一驚道:“不好,傢伙一樣也沒有帶,不等於明著吃眼前虧麼?”
  揚揚眉,龍尊吾輕輕地道:“等下看情形奪對方的凶器用,雖不順手,將就著比空手好。”
  朋三省哼了一聲道:“只是不知奪不奪得過來!”
  “噓”了一聲,醉壺公易欣忽然念道:“來了,走過來了………”
  龍尊吾冷眼注視,那一行來自黑暗中的白色人影,果然已朝這邊緩步行近,朋三省在心裡一數,低聲罵道:“七個禿驢|”於是,接近了,是七個身著純白僧衣的和尚;他們排成一列,步伐整齊得近乎木柄,士張面孔俱皆若白如臘,看不出一絲兒表情,是那麼肅然、冷漠,以及僵硬;就似是一列方自墳墓中站起來的僵??!
  在龍尊吾等三個人前面的道路上站住,七個白衣和尚轉過身來對著他們,七雙眸子裡的光芒寒冽而深邃,卻都是那麼定定的不轉不動|暗裡吸了口氣,龍尊吾發覺圍持在四周的那十多條白影,也同時向中間聚攏過來,他們同樣的冷漠蒼白,也同樣的木枘僵硬!
  不知在什麼時候,物體頓它的聲音,與那奇怪的喉音,已經消失了;這* 磣虐*色僧衣的和尚,一個個僵直的挺立著不動的目光,露著可怕的寒芒,盯視著站在荒地邊緣約三個人,他們沒有說話,也沒有舉動,就像一尊尊的石像。
  朋三省與易欣二人,直覺的感到一股寒氣自背脊升起:他們已經看清了這些和尚們手中所執的物體 一式一樣的,粗如鴨蛋般的爛銀月牙鏟!
  鏟頭的銀光與鏟身的銀元龍為一體,都是那麼寒森森的,冷淒淒的,直能冰到人們的心底;這是怎麼回事呢?為什麼還不動手?他們還在等待些什麼?
  龍尊吾輕悄的壓著聲音道:“二位,站到兩側………注意隔著我在兩刀距離之外。”
  朋三省與易欣兩人,含意約五望一眼,裝做無意般追到龍尊吾約兩邊,龍尊吾點點頭,微微仰首向天。開口道:“各位大師請了。”
  他說完話,對方卻沒回答,龍尊吾淡淡一笑,目光環掃了四周一遍,毫不畏縮的與對方那道冰冷的眼神相觸,他已數過了,自路上來的亡人加上摩大團峙在四周的那些 唔那是十三人,總共恰巧湊成了一個整數,二十位|手臂半提起來,龍尊吾又道:“在下不知各位大師於此寒衣團截在下是何用意?”
  二十個白衣和尚,仍然沒有答腔,龍尊吾抿抿嘴唇,還是十分平靜的道:“出家之人理應與世無爭,不惹塵囂,不沾凡俗,大師等如此行止,似乎是與佛理大相有道吧?”
  站在道路上的七名和尚裡。排在最後面的一個慢慢衍了出來,他走到龍尊吾六步之外站定,深深的盯視著體會吾,好一陣,語聲出自他削薄的嘴唇,冷熱的候條谷中的寒風吹進了骨縫子裡:“小施主,既知出家人與世無爭,你便不該與出家之人爭執。”
  龍尊吾望著對方那清瘦如臘的面龐,鎮定的道:“敢問其詳?”
  那僧人毫無表情的道:“便是輪迴轉世,也往往能記得前生之事,小施主方才罪行猶尚在眼,怎的只這一瞬便已忘懷?”
  龍尊吉淡淡的道:“大師可是提在灑樓之上那鎩羽而逃的兇和尚?”
  。憎人的嘴角微微一抽搐,語聲低高冷酷如冰:“小施主,你如此狠辣,不顧佛門高生之德,如若老憎等任你放縱下去,天下蒼生,只怕更要道你荼毒,為應天道,小施主,老憎等便超渡你了。”
  微微一笑,龍尊吾道:“好說,但在下於臨去之前,可否一聆各位大師的法號?”
  僧人退了一步,單掌當胸問訊,緩緩地道:“翠竹林,紅淚奇,人鷲七羅麻,搏虎十三僧。”
  一例的醉壺公易欣驀地怪叫道:“佛門的不肖弟子,方才二十一搏|”那僧人酷厲的臉龐上竟奇異的浮起一抹笑意,他深沉的道:“老施主,你說對了,出家人中,有了我們這二十一個不肖的弟子|”龍尊吾冷然道:“那麼,眼前只有二十位,還有一位,大約就是在酒樓上逃之夭夭的那一個了?”

runonetime 2008-05-27 03:52 PM

第12章 金芒現 兇魂殘

  僧人疏淡的眉毛微揚,道:“那是老僧等的馬前探,紅和尚嘉圓|”醉壺公易欣一磁牙,怒道:“和尚,你們大鷲七羅漢興搏虎十三僧那個老禿龍嘉圖,多少年來即已不守佛門清規,在外燒殺擄掠無所不為,替乾淨聖壇沾塵蒙垢,正派佛家弟子,無不想除去你們,以清方外之名,兩你們猶竟不知死活,倘敢大刺刺的在外橫行霸道,你仍不怕同道的正教之剔,也不怕老天爺的震天霹靂麼?”
  僧人毫無所動,生硬的道:“若是我佛震怒,若僧等自當道報,佛未相懲,即是默許老僧等所行所為|”龍尊吾笑了笑,慢慢地道:佛未震怒,只時尚未到震怒之時,你們的行徑,早晚也會這到佛的懲罰,和尚,冥冥中佛已為爾等安排了應得之果,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如若未報,時辰未到,這些偈語,和尚,你大約較之在下更為明白?”
  僧人神色微動,寒森森的道:“小施主,不錯,老僧與你即將明白,明白誰將遭報!”
  龍尊吾半提的雙臂微向內曲,雙眸中有一股淳烈的光芒,倘上身微傾,靜默著不再說話,而在靜默中,形態更見猛悍!
  XXX風機著,帶著刺骨的寒冷;空中的烏雲滾滾,翻湧散聚,而四野一片沉沉的冥黯,空氣中浮盪著血腥,隱隱中似是有哭泣自遠遠轉來,景色著涼,映在眼裡的滿是悲戚,印在心上的全是灰鬱,就要開始了,。現在………
  僧人又退了一步,雙肩高舉,仰視咆哮的夜音,突然顫抖的呼叫:“大驚啊……”
  他身後的六個老僧驀地同聲長吼:“嗨!”
  那僧人如黃臉般的面孔在瞬息間竟成紫紅,倘已厲然的大叫:“馭九天狂,持暴雷殛孽障?”
  六名僧人手中的沉重月牙銀鏟,猛往地下一頓,在“咯”的一聲悶響中,六人齊聲大喝:“殺、殺、殺|”“殺”字宛如三個霹靂在空中炸開,第三個“殺”字還在六個僧人的舌尖上跳躍,六條白色的身影,已彷彿一股飛鴻自六個不同的方向暴撲而來!
  龍尊吾大叫一聲:“暗叱!”
  全蛇猝閃,刀光有如同時出自千百名手,布成一個千尖萬刃,參差不整的苦練,在一個時間裡往無數個六白飛花而出。
  一片急劇的金鐵交擊震響,在一溜溜絢麗的火花中並跳;六條白色人影又分成六個方位側翻出去,但是,僅只一剎n六柄月牙鏟在空中交互一架,六條身影在空中結雜的然穿織,六個人各自換了一個角度,再度暴僕回來!
  上身依然微傾,龍尊吾目光不動,阿眉刀“削”“削”如飛,已經看不見刀身的舞動,只見金光千條,萬道蓬散縱橫,倘握刀的手掌如此熟練,轉動得這般迅速,時而正握,時而反折,時而橫斬,時而直戮,在六柄沉重巨大的月牙鏟圍攻裡翻騰旋掠,做著生死一霎問的搏鬥!雙方的行動簡直快得已不能用人類的目力去追攝。動作是那麼連貫,變化是如此詭異,一刀掠出的過程裡,已掠過了十多種甚至數十種不同的招式,一溜金彩的幌門中已經組成了千百樁不規則的刀山及流,六條人影的飛掠下,換展了多少個不同的角度,月牙鏟的半彎利口裡,又幾度在生死界下轉側而回!
  僅只一瞬,七個人已從對回量的人數,互相攻拒了五十三招|朋三省不自覺的張大嘴巴,他與醉壺公易欣早在爭鬥方起之時,已退出了十步之外。現在,他發現了他這位老弟的真實功夫,這功夫令他驚駭無比,武林之中他已早稱高手,但這“高手”二字,倘此刻覺得又是何其渺小|大驚七羅漢中的六人。自開始出手至此,完全是凌空而搏,沒有一個人腳沾實地,六個人在飛掠換移之間,皆是藉著凶器與臂腿約互相碰擊提架而維持不墜,如此一來,他們佔著沒有極限的攻擊空間,進退翻騰有如魯游在水,鳥翔於空,可以做著幅度廣大的如意施展!
  於是,很快的,又是二十餘招過去了。
  卓立道中的那個僧人神態冷漠,垂眉低目,彷彿泥塑木雕般紋風不動、眼前的激烈拼戰,他如似全然無動於衷,像是屬於另一個世界,而又與他毫無關連的事情一樣。
  醉壺公易欣暗中抹去滿手的冷汗,低悄的向身邊的朋三省道:“老弟………。這空門二十一霸,完全是二十一個行事恃這常理,狠毒得不帶一絲人味的空門叛逆,孝漢久聽說他們的古怪蠻橫行徑,卻不料他們的武功竟是如此超絕,精淇得令人吃驚………”
  圓睜著獨目,甚至連一只獨耳也在輕輕煽動,朋三省喃喃的道:“先不知道我能否敵住其中之一………”
  醉壺公易欣舐舐嘴巴,啞聲道:“老漢大約可以應付一個………”
  朋三省心裡沉了沉,剛要再說什麼,眼角白影一閃,一片精芒已鴻向醉壺公易欣的背後|幾乎意念尚未及動,朋三省已大吼一聲,雙掌一縮暴旋至側,左右一幌之間,滿空掌影已挾著他擅長的“大印掌”力飛劈向那個偷襲之人|同一時間 醉壺公易欣也“唔”了一聲,手中兩枚拳大石塊猝然射出,身形一俯,又是兩塊石頭抖手拋去,四塊石頭,全是射向另一個白色人影,這條人影,卻是自後撲向朋三省的一名!
  絢爛的亮銀月牙鏟“呼”“呼”旋舞,勁風澎湃中,四塊石頭利時碎敬如糜;醉壺公易欣把握機會,整個身軀有如風車般狂轉上去,在這轉動之間,倘的雙掌龍飛如電,一口氣便攻出了二十七掌!
  那白衣僧人驟失生機,待到察覺,卻已不能挽回,他喉中低餵一聲,警力倒仰,醉壺公如影隱形的追上,口中怪叫道:“禿驢,到佛爺面前認罪吧|”白衣僧人高大的身軀猛的再翻,醉壺公正待急下殺手,另兩股銳風卻已快得令人驚異的自左右交叉我。到!
  彼不得冉付傷敵,醉壺公身形一曲,有如一溜輕煙般猝然掠出,這是他的“滾地龍”身法,而當他衝出重圍,又有三條白影帶著呼呼風聲向這邊截攔而來|一摔頭上的汗珠,這位西片出的醉仙怪聲大叫道:“龍老弟哇,快點下手哪,老哥我這裡有點招不住啦………”
  那邊
  朋三省己身陷於難援之境,同樣的,有六個白衣僧人圖住他,月牙鏟飛舞伸縮宛如流光冷電,刃口破空之聲呼嘯如鬼號,六個僧人此進彼退,掄翻攻拒,配合緊湊,加以個個力猛招沉,有如大力金剛;朋三省空手一雙,幾個照面下來已有些吃不住勁,一雙半眼險些突出了眼眶之外。
  這十二個動手的僧人,便是翠竹林紅淚寺的“搏虎十二僧”,還有一個,正持鏟挺立於側掠陣,在名符其實的“虎視耽耽”|與“大鷲七羅漢”拼鬥的龍尊吾,雖然亦呈纏戰得十分離解,但目前的情況他卻看得分明,於是,他心中已迅速的做了決定|三柄鋒利的月牙鋼鏟“錚”如自他頭頂掠過,阿眉刀一揚條翻,“當”的一響,另一柄月牙鏟被他硬砍出去,在另兩柄鏟刃尚未及攻來的剎那,龍尊吾雙臂猛掃,金芒暴閃中,他已“呼嚕嚕”直旋出去!
  “哼”了一聲,兩柄月牙鏟刃疾風似的直追上來,龍尊吾旋轉的身形條然硬生生停止,單足驟而將身軀斜撐飛起,就在飛起的同時,“嘩啦啦”的震響聲中,一條黑黝黝的,泛著瑩藍光華的蛇形錐已那麼狠辣的筆直砸卷,一滔火花突濺,兩柄月牙鏟已“呼”的被震了開去!
  另外四名白衣僧人在空中交互穿插而過,其中一人輕聲驚呼:“雙頭蛇|”龍尊吾微微一蹲身,乃錐齊出,淡淡的應道:“見者遭兇!”
  “呼”的一聲,一柄月牙鏟險些擦著龍尊吾的腰際過去,他牙根一咬,“雙頭蛇”約三式絕招之一:“千纏萬卷”驀地出手,黑色的身,奇快無比的猝然纏在那柄月牙鋼鏟之上,兩枝拳大的剌錐,卻宛如活的一樣條而揚首,那名白衣僧人用力一奔,其中一枝剌錐已準確至極的砸他的左肘肘彎!
  悶哼著,白衣僧人一口氣沒有提住,灑著血墜在地上,倘後面的另一個僧人厲吼一聲,奮鏟劈下以阻敵人追裡,龍尊吾冷冷一笑,“飛流九刀”裡的“網凝紅”一式暴然展出!
  於是
  刀刃的飛戮隱映於不規則的金色網芒裡,那白衣僧人驀地尖號一聲。似一根繃緊的琴弦找了一個高音驟斷,白衣僧打著轉子摔了出去,滿空的鮮血噴灑如雨!
  來援的白衣僧人亦在芒光條現裡被硬硬逼出,當他舞動著手上的月牙鏟拒架同時斬向自己的刀鋒時d它的友伴卻已不分先後的栽倒於地!
  空中的其他四名僧人。閃電般圍襲過去,中間一名輕聲一嘆:“慧名歸寂了。”
  這帶著嘆息的五個字音,顯得極其輕柔與平靜,並沒有包含著什麼生離死別的驚懼和悲愴,就像是感喟一株花草的凋零,一抹雲彩的消逝一般,如此淡漠,又是如此無動於衷。
  嘆喟還留著一個尾韻,四柄沉重的月牙鏟已組合成一片層層重重的寒芒刀山,毫無間隙a毫無空檔的包卷土來,有隱隱的風雷之鑿,空氣也在激盪呼號!
  龍尊吾原地翻身,手腕一抓,雙頭蛇纏住那柄月牙鏟,已有如怒龍出困般,挾著強猛的功力筆直射出,倘的右臂同時微彎條揮,阿眉刀“嗡”的一顫,一把金刀頓時幻映出一個組成輪形的十三道光芒,閃射伸縮著暴迎而去!
  是的,這是“飛流九刀”中的第二式“血染刃”!
  急烈的震耳撞響利時連成一片,四名白衣僧人飛身撤出,另一名別想撲上,已被龍尊吾抖射出去的卻柄月牙鏟逼得趕忙出手招架!
  緊咬著下唇,龍尊吾已將心橫起,他電擊般格掠向前,“戒流九刀”裡的第一式“飛千流”已暴展而出,千百條絢燦明亮的刀芒,參差不齊的在同一時間,像炸開了一朵光球般朝四周飛射掠舞,但是,這顯然並不單純是些光芒,光芒的後面,還隱鐵著一片魔鬼利會般的刃。
  還沒有來得及喘息的四名僧人目光一眩,已覺得滿天體為金流布滿,他們齊聲喝吼,四柄月牙鏟有如四條銀龍續盤卷而起,金光銀芒相映於夜空,倍覺煇耀奇迷,令人心神為之功搖!
  四柄月牙鏟舞卷起層層勁力之牆,似波湧浪翻不息,於陰暗中,月牙鏟的銀色身顫動似蛇。於是q刀身與鏟身互擊互撞。“叮噹”的霍響裡火花四濺,龍尊吾雙目中煞氣頓現,他在阿眉刀的強烈抖動中,上身驀地偏斜,阿眉刀在斜身之際揚衝而起,卻在刀首指天的剎那,猝然自左臂之下反穿而出,這出刀之-,又快又狠,迅捷得似一下子追戮上千百年以前流去的時光!
  “哇”的慘嚎條起,龍尊吾的阿眉刀,染著血在空中一閃a只這一閃,刀鋒已偏君擦過另一個白衣人的肚腹!
  方才,他那斜身反手出刀之式,正是“飛流九刀”中的第三式“倒奪魂”|此刻兩名白衣僧人形狀淒布的橫倒於地,龍尊吾的“倒奪魂”一式深探戮進了其中一個的胸膛,那被割開肚子的一個,只是驚愕之地而遭到隨這的陪斬者羅了!
  在這一剎那之間,“大鷲七羅漢”已有三個人喪命斷魂,剩下的,除了那一直挺立在道上未會動手的一人以外,亦只有三位了。
  雙頭蛇在龍尊吾的手上一提而起,他目光同時回瞥,嗯,朋三省與易欣兩人在“搏虎十三僧”的圍攻之下,卻已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了。
  三個白衣僧人,忽然往三個不同的角度站住,揮出的月牙鏟,“呼”的一聲硬收而回,一一雙冷厲的眸子裡,除了極度的肅然與深沉的僵硬之外,再而找不出一丁點別的,他們在此時忽然停止,唔,只怕不是那麼簡單。
  龍尊吾手腕一挫,雙頭蛇的雙錐,在空中“嚕”的互撞了一下,如此俐落的一圈圈卷向他的手臂,藍汪汪的尖重掛在他的腕側,貿然一見,直與一條真的雙頭之蛇無異!
  冷然卓立,龍尊吾道:“勝負未分,各位大師便吞聲忍氣了麼?”
  他對面的白衣僧人平舉月牙鏟,臉孔上毫無表情的盯視著他,於是,龍尊吾的身後,一個他會經聽過的冷漠口音已傳了過來!
  “自是不會罷休,小施主,若僧尚未請教。”
  龍尊吾半側著身軀,阿眉刀的刀鋒的夜色中,閃過一抹寒森森的光芒,他鎮定的道:
  “如此,吾等不宜耽擱時間,大師,在下恭請入場!”
  那站立道路中的僧人沉重的將手中月牙鏟頓在地上,於是“咯”的一聲空洞響聲傳來,在這聲響聲裡a這僧人的長身軀,竟飄然而起,像是已經失去重量般冉冉自空氣中浮沉而來|龍尊吾眼角一閃,心頭已不由微微一震,不錯,還老僧此刻所龍展的,竟已是失傳多年的佛門正宗心法:“超然物外”!而且,這老僧,他那一雙原與常人無異的眸子,為什麼竟在這嘴息之間。已變為瑩瑩鬼火般的慘綠之色?

runonetime 2008-05-27 03:53 PM

第13章 渡僧魂 系幽情

  那在迷濛的夜右中飄盪的軀體,那慘綠綠的眸光,而灰白的僧衣迎風拂動,冉冉而來,這情景,宛如惡夢中映現的鬼影,寂靜去做無聲獰笑的兇魄,令人頭悚而驚悸!
  龍各吾沉靜的凝注著這個虛幻的黑影,以那麼不可思議的方式向自己接近,他手上的阿眉刀鋒,已突的仰轉朝上。
  塥著尚有丈許,僧人的身影驟然較方才快上千百倍的掠到面前,這尋丈的距離,彷彿在察覺它的長度的時候已經完全消失,像只是一種錯覺,一種視線上的虛幻感應。
  但是,龍尊吾也並不嫌慢,他的上身徹忸,阿眉刀閃電般猛迎而上,幾乎沒有看見那個僧人的出手,一串暴自倏起,滿空的火花迸濺中,兩個人已在這瞬息之間,相互攻拒了以十六個動作組成約九招十六式|僧人飄忽的影子,一展之下凌空翻轉,那種翻轉的姿勢十分美妙,在美妙中卻又無比的狠毒,月牙鏟帶看半勾燦麗的銀芒,像煞夜幕上飛舞的翩翩新月,在一陣刺耳的“噗”“噗”破空之聲裡包卷向龍往吾當然,龍$吾非常明白,這個和尚的功力特強,較之原先那六個僧人實在高出太多,那朵朵的新月形芒影是如此眩目迷神,如此繽紛美麗,但是,只要撞上一下,則一切俱休………。
  對準那些飄飛的新月之影,阿眉刀呼嘯著縱橫掃掠,圍繞著龍尊吾的身體,刀鋒映連著一條絛匹練似的光帶,宛如一層層金光燦然的錦帛被急速抖開,而這些錦帛卻又永無竭止,流閃如波的旋迴轉舞,悅目極了。
  兩傑手臂與兩條手臂,幾已施展得在剎那間,變成了千千萬萬的臂膊在同時揮動,月牙鏟狂猛如浩海波溝,兩阿眉刀宛似馭風飛凌九宵的金色之龍,身影俱皆裡在翻翻滾滾的鏟山刀芒裡,在閃電似的交擊中然分合,在生死一線的擦掠中穿織撲攫,眨眨眼,只方已經拚鬥了四十餘招!
  雙頭蛇纏在龍尊吾的右臂上,這時,他的汗水已在不免裡浸透了內衣,呼吸也比方才急促了些,對方的功夫好強。閃幌之間就似一抹淡淡的煙霧,快得無可言諭,而且,飄渺有如漫空的飛絮。
  醉壺公易欣與魅鷹朋三省的情況已經大大的不妙了,搏虎十三僧有十二個人圍看他們狠拚惡鬥,兩個人又都沒有帶上兵器,此刻,不要說如何取勝,甚至連躲閃騰挪之間也顯得有些捉襟見肘,狼狽不堪~醉壺公簡直已成為一個汗人了,掠身出手無不汗珠子隨看並濺,衣裳也全是濕淋淋的,額問的青筋在突突跳動,奔命於霍霍劈斬的鏟刃寒光之中,一面閃挪,他一面拉開嗓子大叫:“龍老弟,你那邊就快點完事不成麼?老哥哥我這去已經十萬火急……”
  朋三省猛一翻身,讓過了呼轟而過的十七鏟,咬牙切齒的吼道:“別叫了,他奶奶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還說不定準栽在這裡………”
  “刮”的一聲,醉壺公略一疏忽,屁骨土已開了一倏三寸長的血口子,他怪叫一聲,抖手就是連土尢掌,跟看又忙不迭的躍起:“天爺,若漢帶彩了………。”
  朋三省獨目暴睜,卻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他啞看喉嚨吼:“老哥哥,就是要死,也他奶奶拉上兩個墊棺材底………。”
  連閃逋退,醉壺公大叫道:“說得是。,我這把老骨頭不能賣得太賤………。”
  他們這邊吵得熱鬧,龍尊吾卻滿心焦慮,阿眉刀轉飛紋斬,他冷冷的道:“和尚,你們不退?”
  僧人身形飄掠如電,月牙鏟暴攻而來,沒有回答一個字。
  龍尊吾蒼白的面色已帶上一抹紅暈,他仍然蹙著氣道:“一定要生死兩斷?”
  又是二十七鏟分做十七佰角度飛至,鏟刃閃閃,凌厲至極!
  眼前的形勢異常分明,與龍尊吾對敵的這個僧人,顯然是“大鷲七羅漢溥虎十三僧”中功夫具於首位的人物;而他的一身所學也確是精湛無匹,假如龍尊吾纏鬥,只怕再來上個三五百招也難見勝負,“飛流九刀”法是如此卓絕狠毒,龍尊吾已經將其中四招反覆過了四十遍,但是,也僅能與對方扯個平手,這在他出山以來,是絕未遇過的事!
  後面約五招,龍尊吾已隱藏不用,現在,他知逭濺血橫死的結果就在眼前,他要以最為暴辣脆落的手段結束這場爭鬥!
  於是
  當那沉重而變幻莫測的肩牙鏟再度挾看暴烈的聲威兇猛卷到,龍尊吾不移不動,阿眉刀“削”“削”飛斬,金色的刀芒抱看閃曳掠的尾巴縱橫旋舞,又在一片震耳盪心的劇烈撞擊聲中,他瘦削的身形轉而朝對方的鏟影裡躍進,閃幌的金銀異彩有如一口以無數錦亮絲緞編織成的透明光球,現示看極端的迷幻與絢爛,當龍尊吾的去勢才一接觸到敵人的攻擊圈裡,那僧人已泠沉的一哼:“該去了………。”
  月牙鏟的爛銀鏟身倏忽揚起,在揚起的同時又驀然翻罩而下,宛如一片疾落的透明水晶,又像暴掀而降的波浪,銳利的鏟風呼嘯看朝四周撲溢,半彎的刃口吐看冷森的寒光,似是一張張野獸的血嘴,而這些血嘴卻布成了一面鋒利的光牆,在如此近迫的離急速推向揉身閃進的龍尊吾!
  斷叱一聲,龍尊吾整個身軀完全貼到地面,阿眉刀抖手四十次在一個時間並排成四十條光柱倏回拒上,左臂活蛇般筆直彈伸,纏在臂上的“裡頭蛇”已“雪”的一聲尖響,烏光驟閃,溜瀉而出,兩枚藍汪汪的尖錐以快不可言的去勢砸擊敵人雙腿。不管攻勢的結果如何,龍尊吾貼它的身形又猛旋而出,在他橫旋彈開的一剎,握刀的右手食指已猝然料指急抖,一點紅艷艷的閃光有如一顆紅色流星的曳尾,眨動看菱形的眩目光芒飛射而出,這彈射的速度是如此快捷,以至方才看到金芒一閃,已經穿過了層層重重的刀光,鏟影,穿過了激盪樅橫的勁光銳氣,那麼急厲的射向僧人的雙眉之間|口中發出一聲龍吟似的低鳴,僧人的兩只眸子綠光更甚,他斜斜掠田三步,月牙鏟仍以原先的狂烈威勢猛攻敵人,在鏟身舞動的同時,鏟尾已準確無比的擊向那粒來至眼前的紅芒!
  於是,輕輕的,卻清脆的“叮”然起了一聲撞擊之響,那粒紅芒被鏟尾正正砸上,但是,怪異的事情出現了,紅色的菱形光芒並沒有被擊飛,更沒有被擊落,當鏟尾撞擊在紅芒上的一刻,那菱形的光影竟沿著鏟尾滴溜溜的一轉,像一顆毫無重量,卻又滑膩得不容沾指彩泡,一溜之下,又以同樣的菱形尖端猝然射去!
  所有的過程都是快捷無匹的,僅只眨眼的時間便已開始又結束,僧人顯然大出意外,他微哼一聲,再度挪移,月牙鏟雲滾風號般呼轟翻舞劈掃,連串的“叮”“叮”之聲在瞬息間響成了一片,但是,那枚菱形的紅芒卻在每一次砸擊中轉溜得更為急切,四個尖角在空氣中發出陣陣輕微的,卻令人心旌盪懼的呼嘯,映現看眩目的珠紅光彩,有一股特異的寒心動魄韻息!
  於是
  月牙鏟舞動看,紅芒在奇快的跳動閃躍,發生得似很漫長,又是如此短促,當僧人的沉重兵器還沒有再度揚起,他已宛如在冥冥中遭到一只魔手的狠擊,喉頭痛苦的低嗥著,呼呼旋出了七步!
  龍尊吾自丹田厲吼著飛快揉進,阿眉刀有如一抹極西的電閃猝掠而過,僧人旋動的身軀劇烈一抖,仰身摔倒,一股湧泉似的熱血自他腸腹間狂噴而出,龍尊吾足尖拄地,翻身轉回,在他的預測中,環伺於側約三個白衣僧人必將悲憤撲來。但是,他錯了,那三個白衣僧人卻泥塑木雕般站在原地動也不動,三只眼睛毫無表情的盯視著他,這模樣。就像眼前發生的事,與他們沒有絲毫關連一樣|一抹疑惑正浮上了龍尊吾的心頭,那三個白衣僧人已緩緩朝後退去,抿抿嘴,龍尊吾方想開口說話,背後,已有一溜銳風突然撞來,這撞撲之勢是如此猛烈,如此快速,幾乎剛別覺得已經到了背脊,他神色一凜,倏旋急掠,阿眉刀往上猝翻,在一片火花的濺散中,震耳的“嗡”“嗡”之聲波浪似的傳開,阿眉刀飄出的刀身微微一抖,再偏而回,“嚓”的一砧,又在那偷襲者的身上掛了彩,是的,那偷襲者 方才已經在胸腹間開了膛的僧人,現在,他卻用一隻手摀看傷口,另一只手提看兵器悄然繼續攻敵,阿眉刀又在他的背上割開了尺許長短的血槽,皮肉翻卷著,他的面孔焦乾枯黃,扭曲得五官全然變異了位置,似是用一團臘捏成的惡鬼面容,猙獰厲中,包含了無比的絕望與邪念,令人望而起栗!
  龍尊吾目光淡淡掃過自已的右脅,那裡,鮮血已染紅了他的衣衫,剛才那出乎意外的一聲,已在他右脅上到出一道極深的血口子,這創傷痛澈心扉,但是,在此刻,龍尊吾卻必須裝得若無其事………。
  於是,那僧人一只碧綠的眸子瞪看龍尊吾,瞪得那麼深沉,那麼刻骨,而又閃幻著一股幽邃與不可明言的愴,緩緩地,他將手上的肩牙鏟拄向地面,一拄就是一尺多深,五指緊緊握著鏟身,他語聲彷彿來至另外一個枯寂的世界:。“此去極樂………或入地獄………老僧毫無憾言………今日之果,必已在他日種因…佛欲老僧如此,若啪必得如此………小施主,你手上之刀,非你之刀,若身上之血,亦非老偕之血:汝為佛之忘使:老僧為佛之目的………。”
  閃溜看綠光的眼睛逐漸黯淡,終至灰沉木納,那周身染滿了血跡的僧人自然一動不動的凝視著龍尊吾,然而,眼睛去已失去了生命的意識,。空洞得像只是一雙人工嵌配進去的琉璃珠,甚至連那灰瑩瑩的暗淡微光也是那麼冷澀與愴涼,他挺立看,夜風吹拂著他染血的白色僧袍,這情這景,令人的意念飄渺,飄渺進一個倏然而恍忽的世界裡,難以興起一絲踏實的感覺。
  小知在什麼時候,周遭的爭鬥整個停止了,存下的十六個僧人步履沉重的往這邊圍了土來,口中隱隱發出“哦 ””哦 ”的沉悶低吟,他們站成了一個圓圈,|將龍尊吾撇在圈外,然後,慢慢跪在地下,而“哦”“哦”的吟聲不息,翳重的,縷縷不絕的在空氣中往遠處散播,宛如水面的漣漪,隱隱約約,卻波波擴展………
  輕輕退了一步,龍尊吾將手中刀拄在地下,“雙頭蛇”懶洋洋的榻在肩上,忽然,他發現了一件怪事,那挺立不倒的僧人體,竟已在這時開始融化,就像一尊雪像在太陽下慢慢融化一樣,眼看著他的頭軟軟榻下,又濕淋淋的變形,像極稀的醬糊一般沾看軀體往四下流淌,而尚未淌盡,上身也開始融解,跟看就是下身。雙腿………
  “當”的一聲輕響,一拉紅閃閃的菱形物體墜落於地,跪立在四周的僧人宛如未覺,依舊在低沉的吟唱看,吟唱看,直到那僧人融於無形,地下,這時只剩下一大灘黃濃濃的水漬,連骨頭渣子也不見一根!
  十六名僧人合十而拜,又齊齊起身,由其中一個拔起了光只剩下一柄孤伶伶插在地下的肩牙鏟,十六個人排成一列,頭也不回的朝來路慢慢行去,宛如一列行向幽冥的魂魄,像來時一樣,那麼飄然的隱入黑暗………
  良久………
  龍尊吾長長的籲了一口氣,拖著沉重的步子上前,伸手拾起了地下那枚紅閃閃的菱形物最,不錯,這是那兩枚“普渡”指環中的一枚,在衣襟上擦了擦,他又套回手指,這時,他忽然想起了這些僧人中另外戰死的那三個人,急忙回頭瞧去,在他立身之處五丈,目光正好看到了三灘黃濃濃的水漬,與眼前這灘水漬一樣,甚至他已隱隱聞到了那相同的氣息 體的腥臭氣息|一個人影映了過來,龍尊吾知道那是朋三省,這位豪邁的漢子王滿臉疲困之色,但是,這滿臉的疲憊之色卻掩不住出自內心的餘悸與驚惑,他來到龍尊吾身邊,咳了一聲,沙著嗓子道:“龍老弟………”
  龍尊吾沒有表情的看了他一眼:“嗯?”
  又咳了兩聲,朋三省搓搓手,道:“今夜碰看的對手,可是多古怪的,他們好像將生死看得很淡,每在一人殘命落魂,其他的人連眼皮子也不眨,那模樣就像在說”當然如此”………”
  龍尊吾閉閉眼睛,緩緩地說:“他們對於人生有另外一種看法,方才那僧人死去,群僧以吟聲相送,或者,他們認為死亡並非苦難,而是一種解脫;只是從這一個世界進入另一個世界而已,這個世界的恩怨纏連俱已消失,輕悠得可以乘那低吟吟聲飄然而去………”
  朋三省霎看獨目,迷惘的怔著,頗然他沒有悟透龍尊吾言語中的含意,於是,龍尊吾牽動了嘴唇笑了笑,道:“他們是一群生活在心裡與思維迷亂煎熬下的出家人,為了,解釋他們悖逆佛門意旨的叛反罪行,他們便有一種近於歪曲約怪異說法,認為他們的行止也是佛門默許的一種方式,這方式在沒有得到事實的駁阻之前是無愧於心的…其實,佛是廣大無邊的,是無處不在的,而佛家崇信之道,只有善字一個,這些和尚們亦同樣知道這個道理,但是,他們卻改變成另外一般邪惡的闡說,他們可能極力想證明這種闡說也是對的,但顯然他們得不到衷心的支持與平靜;就宛如一個人做錯了一件事,他竭力自辯他這件錯事的出發點,與他個人的立場,想得到別創一格的道理來環轉,不過,這只是一種掩耳盜鈴的方法,因為,事情對就是對,錯,總是錯了,天下只有一個公理,只有是或否,決沒有模兩可的事………”
  朋三省嘴巴咂了一下,喃喃地道:“老弟,你甭說這麼多,到底這些和尚是搞什麼名堂,你簡單點說不成麼!”
  醉壺公不知何時也走了過來,他揚著眉頭,哎牙裂嘴的道:“真不曉得你這大伏堡四爺的身份是怎麼混來的?這還不容易明白?龍老弟是說這些紅淚寺的和尚們離然一直在做些傷天害理的事,卻將罪過推諉至佛祖身上,他們吹牛說他們做這些事沒有遭過報應,就等於是佛祖並未責怪他們,就等於可以繼續如此下去………”
  朋三省哼了一聲,道:“那麼,現在不是遭報了?”
  醉壺公搔搔亂發,道:“所以說,這些和尚的行為佛祖早就看不過眼了,早就在震怒了,他們令夕之報,乃是昔日注定了的,真是善惡皆有報唷 ”朋三省一拍雙手,按著道:“只爭遲與早,不錯,只爭遲與早…:…驀地怔了一下,朋三省又迷惑的道:“怛是,但是,難道這些和尚不知道這兩句偈語?”
  龍尊吾淡淡的一笑,道:“他們知道,所以他們自開始有了惡行起,便一直生活在惴惴不安之中,所以他們將生死看得較淡,那和尚臨去之前,不是說過麼?我手上之刀,非我之刀,他身上之血,非他之血,這只是他做孽的報應,是上天的懲罰,是冤死者的詛咒,他死得很坦然,因為任他口中倔強,卻早知罪不可恕。”
  朋三省裂嘴想笑一聲,卻笑不出來,他表情古怪的道:“這些傢伙真是令人、最驚肉跳,自他們一出現,味道就不大對,陰沉沉的,灰澀澀的,像是連喘氣都有一股壓心口的負擔………”
  龍尊吾摸著阿眉刀的象牙刀柄,低沉的道:“是的,這些人功力張,舉止怪,再將生命視為脫罪之手段,自然氣韻之間便不會尋常,我們以三對二十一能以得勝,確實是僥倖。”
  醉壺公餘悸猶存的搖搖頭,道:“老漢我一下子想起竟是這些人物時,委實嚇得一哆嗉,他們號稱佛門二十一霸,十五年來做出多少令人髮指之事,燒殺掠奪可說無所!為,甚且連黑道上的一手老手也沒有他們這麼歹毒,十五年來,這一一十一位方外仁兄卻從不與其他同行打交道,不論是那一路的同行,他們都不來往,來去飄然,無影無蹤,每在一件案子做過之後,都在被害人額間印下一幅燦銀色的肩牙標記,可以說又狂又狠,多少次武林僧俗各門的人物聯手追捕他們,卻連邊都沒有沾上,今夜,龍老弟,這收妖伏魔之功竟應在你的身上,實在令人意想不到!”
  龍尊吾沉思看,緩緩地道:“人生一切遇合,或是早經安排了的,不覺中,我們便會走上我們該走的路,遇上我們該遇之事,現在,易老哥,你的傷勢如何?”
  醉壺公易欣活動了一下手臂,苦著臉道:“屁股上一條口子,可真叫痛,全身也又酸又澀,這一把老骨頭眼看就得散了,欸………朋三省氣呼呼的道:“今晚上若是帶看家夥可就不見得吃這種鳥虧,而這些禿顱人數也的確太多,以六對一,卻真是吃不消,一個對一個,便是對兩個吧,我姓朋的好歹也得將他們教訓教訓!”
  打了個哈欠,醉壺公道:“好了,好了,這馬後砲沒有什麼可放的了,回去抹抹藥睡上一大覺才叫正經,欸唷,我這一說,簡直就站不住啦………”
  朋三省哼了一聲,卻忽地叫道:“咦,咱們只顧說著話,那個人呢?那個受了傷的仁兄呢?”
  醉壺公霍然轉身,龍尊吾卻已將一直捲曲在草叢裡的那個受傷者抱了起來,於方在激戰中,他雖然在搏性命、鬥生死,身形皆未遠離過這受創的陌生人,此刻,這陌生人仍然在暈迷著,呼吸已更形微弱。
  拖著步子湊了土來。醉壺公仔細端詳了那人一陣,搖看頭道:“老弟,這傢伙不大對勁呢,我看,我看……:“龍尊吾冷冷的道:“易老哥,咱們雙手染的血多了,何不救條命積積德?”
  醉壺公易欣微微一怔,老臉火熱的道:“呃,你別誤會,若漢並非不想救他,只是怕救不活哪,這位仁兄面如死灰,氣若遊絲,脈象已呈不穩之態………”
  龍尊吾吸了口氣,道:“易老哥,吾哥但盡人事。”
  搓搓手,醉壺公無奈的道:“罷了,成否且看天命!”
  沒有再多說,龍尊吾轉身大步行去,朋三省裂嘴一笑,一步搶土來抹在醉壺公腋下,低低地道:“易老夫子,愚弟我送你一程吧:“醉壺公氣得一跺腳,卻又帶動工傷處,痛得他幾乎連眼淚也流了土來,一腳高一腳低的被朋三省挾著扶了出去。集鎮上已是一片漆黑,只有幾點最黃的油燈在琉璃罩子裡抖動搖幌,被高高吊在街角屋簷,那油燈的光暈是這般迷,這般黯淡,以至看起來這冬夜更形蕭索,這景致更為蒼茫,有一股子被世界遺棄了的孤寂意味,冷清得令人打心眼裡發毛。好不容易叫醒了位睡眼惺忪,混身凍得直哆嗦的掌櫃,在這掌櫃仁兄尚未看清是怎麼回事之前,龍尊吾與醉壺公二人已一陣風似的卷了進去,留下朋三省朝著掌櫃的一笑,順手塞了一塊紋銀在他懷裡,打了個哈哈,也緊跟著來到室中。龍尊台已將那受傷的漢子平置床上,他挑亮了燈,倒出一盆熱水,迅速為醉壺公易欣創日數上藥,包紮妥當後,他轉頭朝朋三省道:“朋兄,煩你助易老哥為此人治傷,我先到隔室一探。”
  朋三省微微躬身,一伸手,道:“請,請便。”
  無奈的一笑,龍尊吾旋身出門,他在唐潔所住的房間前略一遲疑,已輕輕將手掌貼上了絲質的環柄部位,於是,只見他的手臂微微一跳,掌心往裡一按一提,“搭”的一聲輕響傳來,裡面的門閂已經被他用“指水破月”的內家勁力挑落!
  啟門進去,龍尊吾目光首先朝屋中四周打量,嗯,不錯,一切如常,連床上的被褥也和他離開時一樣整齊末動,於是,他步朝壁角的大衣櫃之前行去,剛剛走了幾步,衣櫃頂上已傳來那怯嫩嫩的語聲:“是龍俠士!”
  大大松了一口氣,龍尊吾站定了,溫和的道:“唐姑娘,驚醒你了?”
  衣櫃上,唐潔探出上身,她的面色有些疲倦的蒼白,一頭雲鬢也略顯蓬鬆,伸手微掠鬢角,她羞澀的道:“我一直沒有睡看,老是暈暈沉沉的,門閂落地的聲音嚇了我一跳,我還以為不是你呢,連氣都不敢透一口………”
  龍尊吾牽動了一下嘴角,道:“抱歉回來得太晚,都三技了吧?”
  唐潔龍靜的微笑看點頭,那模樣實在嫻淑極了,優美極了,龍尊吾竟覺得心頭一震,他急忙垂下視線,道:“你下來麼?”
  輕輊地,唐灘道:“可以嗎?”
  龍尊吾掠身而上,身體連衣櫃都沒沾看,微一扭轉,已安安穩穩的將唐潔抱了下來,唐潔站在地下有些站立不住的搖幌了一下,十分自然的,龍尊吾踏上一步扶住了她,兩個人的距離沒有了,接近得彼此可以聽到對方的心跳,聞得看對方的氣息,面廣潔身上那一股似有似無,幽幽的百合花香,則是如此令人迷醉,令人懾窒,又令人恍忽………
  澄澈如水的眸子默默凝視看龍尊吾,眉厭唇角勾浮著一抹無言的悽惶,小小的唇翅兒微微動,像要說些什麼,講些什麼,但是,她又憐生生的垂下頭來,不要再有表露,臉龐上的心意已寫得太多,流得太明白了。
  會是如此麼?那豆古以來,便留傳至今的“情”字,一個個,會又是如此麼;那令人振奮的,激動的,永遠洋溢看溫馨與甜蜜的柔絲又投了過來,又紅了過來;不太突然,不太冒昧?這欲系的絲?
  摔頭,龍尊吾有些失措的鬆手退後,面孔上浮著紅暈,他吶吶的道:“休息吧,唐姑娘。”
  幽幽的喟了一聲,像一個小小的泡在水面上破裂幻滅,離然如此輊細又渺小得微不足道,卻有看一股迥腸落氣的落寞韻息;唐潔低低地道:-“龍俠士,今夜上山了事?”
  龍尊吾望看她,緩緩點頭。
  下意識的朝龍尊吾身上瞧來,這時,唐潔才發覺他的石脅部位血跡殷然,驚惶的抽搐了一下,唐潔語聲有些顫抖的道:“你………你受落了:“龍尊吾漠然瞧瞧自己的傷處,淡淡的道:“一點皮肉之傷,不要緊………”
  忽然,唐潔向前走上一步,卻又遲疑的帳了張口,苦澀的道:“我能為你看看傷口麼?
  假如你不嫌我手腳太笨………”
  龍尊吾頗出意外的也張了張口,他終於叉點點頭,道:“只是有煩姑娘了。”
  就是這一句看來十分尋常的客套話,唐潔卻立即欣愉了起來,她小心翼翼的扶著龍尊吾坐到床沿,將他的身子微微靠上榻首,又拖過一嚓被褥為他墊在背後,扭亮了燈,她又忙著傾倒一盆熱水,匆匆出去了一會又匆匆回來,回來時,手上已多了一句潔布與藥物。
  龍尊吾笑了笑,道:“你到隔室去了?”
  唐潔蹲了下來,在潔市中抽出一柄小銀剪,十分謹慎約為龍尊吾剪開了傷口附近的衣衫,輕輕道:“是的,我向那位朋壯士藉過這些東西,他好像在屋子裡很忙。”
  龍尊吾“嗯”了一聲,現在,他聽到唐潔驚恐的叫出聲來:“天,是誰傷了你?好狠啊,這傷口好可怕………”
  龍尊吾閉上眼摘,悠悠地道:“並不太嚴重,雖然傷口很深,還沒有傷到肺臟,只是看著有些嚇人罷了………”
  雪白的淨布沾看濕熱的水在他傷口四周捺拭的動作如此細膩,如此輕柔,又如此靜適,幾乎令龍尊吾忘記了他現在是在治療創傷。
  “唐姑娘………”龍尊吾低沉的叫了一聲。
  “嗯!”
  龍尊吾舐舐嘴唇,道:“我怎麼從不知道你還會懂得治傷這一門道?”
  唐潔仰起頭來,白嫩的面龐上浮著一抹嫣紅,挺巧的鼻尖滲著細細的汗珠,燈光映照著她美麗的臉蛋,散發者一片迷人的特異氣韻,溫柔而嬌媚,美極了。
  龍尊吾不聞唐潔的回答,睜開眼瞧去,這一看,幾乎將他看得呆了,此情,此景,這覺得迷的人兒,這如夢如幻的氳氤………”
  輕幽地,唐潔道:“我們才認識幾天,我又沒有時間告訴你………這是我踉著爹學的,只是一些粗淺的醫術,我怕會弄痛了你………”
  龍尊吾低低地道:“不,一點也不浦,很舒適,非常舒適…:…繼續用溫水嚓試著,唐潔悄細的道:“你常常受傷麼?龍俠土?”
  微微一笑,龍尊吾笑道:“不。”
  唐潔又換了塊布,柔潤的道:“我,我想我不知能否問你,來自何處?”
  龍尊吾咬咬嘴唇,道:“蜀山湖,九成宮。”
  “哦”了一聲,唐潔略一遲疑,道:“離開這裡,你要到那兒去呢?”
  龍尊吾突的痙攣了一下,嚇得唐潔急忙縮手,她惶恐得宛如一頭受了驚的羔羊,畏縮的道:“對不起,我弄痛了。”
  深深的凝視著唐潔,龍尊吾嗓音有些痘:“沒有。”
  拿看那塊沾有血污的淨布的手有些抖索,唐潔悚標的道:“那麼A是我問錯了話?”
  龍尊吾搖括頭。道:“不是。”
  有些迷惑了。唐潔道:“那……:那有什麼使你不安呢?”
  龍尊吾沉默了半晌,平靜的道:“是你無意中又掀開了我的傷痕,那創痕,你知道,尚未結疤。”
  有些驚異的微張著口,唐潔急急的道:“別生我的氣,我不是故意的………”
  笑得有點澀,龍尊吾低低地道:“我並未怪你………離開這裡,我要去追那四個人,在紫蘆山區時,你就知道我在追那四個人………猶豫工一會,唐潔道:“可以告訴我是為了什麼嗎?”
  龍尊吾的形色黯淡下來,倘沉鬱的道:“自古以來,有那種仇恨最為深的?”
  唐潔毫不考慮的道:“殺父之仇!”
  唇角抽搐看,龍尊吾慢慢地道:“還有奪妻之恨:“”奪萋之恨?”唐潔十分驚異的道:“能有人奪去你的妻子?”
  龍尊吾閉上眼,道:“不是用情感為餌,也不是用財富為誘………”
  唐潔謹慎的道:“用詭計?”
  沙啞的一笑,龍尊吾道:“用暴力!”
  震了震,唐潔張大工眼睛,眼陣裡,閃射著一股出奇的憎恨與厭惡的光芒,當然這是一種閃泛著敵愾同仇的憎恨與厭惡光芒;她嘴角嗡合了兩三次,澀澀地道:“好殘忍,這是誰幹的?”
  龍尊吾臉上的肌肉緊扯著,太陽穴在不住地跳動,他咬看牙,切看齒,語聲自齒縫中透出:“就是我要去追尋的那四個人!”
  唐潔脫口道:“雙雙人狼?”
  呻吟似的發出一聲吼叫,龍尊吾痛苦的仰起頭,雙手緊握成拳,手指關節在不停的“咯”“咯”輕響,這形態顯露出他來自內心的煎熬與折磨已是何其深重,何其刻骨,又何其魂夢難忘!
  唐潔驚悸的怔窒著不敢稍動,雙目中熱淚盈溢,她說不出心中是什麼滋味,但是她更震撼於自已對眼前之人困乎範圍的關注與牽掛,彷彿他們已經認識了很久,相聚得很長久,更………更愛得很長久了!
  靜靜地………靜靜地………。
  龍尊吾低下頭來,他望看唐潔滿頰的淚痕,瞧著她顫標的變眸,注視著她抽搐的唇角,這些合起來組成了一種奇妙的結果,這結果,縱然是白痴也看得土來,那是無可置疑的將心連系,沒有保留的同命相依,這顯示異常露骨,沒有言語表達,沒有行動現示,但,只要一眼便能看出正是這個意思,世事是奇妙而變幻無常的,男女之間,相處一生而不能發覺彼此心中情感的很多,但有時,卻只一剎。,盡致,毫無餘剩,現在,就是這樣了。
  兩雙眼睛互相睇視,良久,復良久,千古時光於此停頓,天下萬物歸向幽寂,有長絲千縷,有柔情萬斛,傾不盡,訴不完,這微妙,這奇異,這眩惑,這激奮,卻蘊於沉默中,而沉默多深,如碧波浩渺的瀚海,如澄澈無頂的青天,而莫去量,莫去比,印在心,契於骨,此時無聲勝有聲啊………。
  不知有多久,像是永桓隱於一剎,龍尊吾長長的,長長的籲了口氣,他像釋去了身上的重負,低沉的道:“唐姑娘………”
  唐潔茫然機伶伶的一顫,迷茫的仰視著他,清盈盈的眼睛裡淚痕未乾,隔看這層薄薄的淚的晶幕,它的眸心裡卻閃耀看炙熱的火花,這火花很明亮,很絢燦,龍尊吾明白這是什麼,他曾經過,曾受過,曾感觸過,現在,又令人顫標的回來了,而過去的,彷彿已經異常悠遠,是的,異常悠遠了。
  低怯地,唐潔道:“剛才,你在叫我?”
  龍尊吾聲音有些啞澀,他道:“是的,水已經涼了。”
  有一抹眩異而幻迷的微笑浮在唐潔的面頰,於是,她宛加在瞬息間更美了,更艷了,是什麼東西有如此巨大的力量?有如此神速的功效?能令一個少女突然如此明媚逼人?唔,那是“愛”,男女之間,那最神秘,敢期盼,最難以忘懷的相悅之情!

runonetime 2008-05-27 03:54 PM

第14章 伸援手 別長亭

  窗外又飄著翎毛似的雪花,輕輕忽忽的像一團瑣碎的棉絮,迷漫得連人的眼睛都模糊了,雪花宛如落在心裡,落在思維,冷涔涔的,意態也跟著蕭索了,蹙處在這家小客接裡,兩天已經過去,日子實在悶得慌,但總得熬著,有須得熬的事兒拋不下哪。
  龍尊吾負著手站在窗前,自窗口望出去,外面是一絛陋巷,再過去就被人家的牆擋住了,他目光怔怔的凝視著散落的雪花,面孔上一片深思之色,顯然他是神游在一段過去的回憶中,或者,未來的景際裡。
  朋三省半倚在床上,兩臂墊著頭頂,默楞楞的瞧著屋頂已經泛黃的木板,誰也沒有開口講話,只有醉壺公易欣在皺著肩頭為另張榻上躺著的陌生人把脈,屋子裡,一個小炭爐正饒著,陶瓷的朱紅檠缶裡散發著刺鼻的藥味,那藥味老是帶著一股子沉甸甸的味道,聞著便是好人也仿佛帶上了三分悶懨懨的味道。
  還是朋三省忍不住空氣中的滯重,他打了個哈欠,有氣無力的道:“壺公,怎麼樣?”
  醉壺公易欣“吧噠”了一下嘴巴,遲疑的道:“這人雖然傷得很重,但兩天來經過老漢的悉心蛻治療,心火己除,脈理亦漸起色了,連傷口也長出新的肉芽,按說應該醒轉遇來了,不會老是這麼昏昏沉沉的,奇怪,莫非有什麼不對?”
  明三省嘿嘿一笑,懶洋洋的道:“說你蒙古大夫你還不信,庸師誤人子弟,庸醫卻是要人老命吶………”
  一雙風火眼暴翻,醉壺石易欣怒道:“你就光會說風涼話,老漢是庸醫,你可以過來指點指點啊,老坐在那裡乾瞪眼也算不得高明……”
  龍尊吾轉過身來,深沉的面廟上展現著一抹湛然的光影,他擺擺手,道:“不要吵了,易老哥,我們還是………”
  他還沒有說完話,榻上,那個雙目緊閉,面色灰白的中年人已忽然發出來一聲極為低弱的呻吟聲,這聲音雖是如此細微,房中三人都聽得清楚,他們頓時停止了談話,趕忙興奮的圍了上來。
  朋三省隻手一搓,拉開嗓子就嚷:“好傢伙,有點門道了,壺公你果然有那麼兩下子………”
  醉壺公急忙“噓”了一聲,狠狠的道:“你小聲點不行麼?沒有人當你啞巴………”
  床上的中年人身軀動了一會,長長的吐出一口氣,眼皮子終於緩緩睜開,雖然他這撐開眼皮的動作顯得十分難辛與沉重,但是,他總算活了轉來啦。
  半蹲了下來,龍尊吾小心的將這人的被褥往上拉了拉,俯望著他,龍尊吾看得出這人目光的迷惑及空茫,就好像他一下子失去了記憶,又似是忽然失足掉到了另一個世界一樣,是那麼多的怔窒,又那麼多的異。雙方都沉默了好一會,龍尊吾待到那人逐漸適應了眼前的處境後,他和善的笑了笑,低柔的道:“朋友,這裹是中條山區邊緣的一個小鎮集,我們發現你在前兩天的一個晚上獨自躺在一片荒地的枯草叢裡,受的傷很重,因此我們救你回來並施以醫治,天保佑你醒了過來,你已睡了兩天兩夜了。”
  中年人灰白的臉龐上浮起一抹微翡的紅暈,片斷的記憶終於衝破了驟然間的混沌而連成一串,現在,他想起來這是怎麼回事了,極不易察覺的,他瞳孔中掠過一抹痛苦的痙攣,但這抹痙攣又融釋於此刻的平靜與安適中,就好像一個抗負重荷人快要被所駝的沉重壓倒之前忽然將這重荷卸去了一樣,有一種極端的鬆散與滿足的意味,可是,這鬆散滿足卻滲合了濃稠的悲哀和酸楚。
  歇了片刻,龍尊吾又道:“現在身處於一家小客棧裡,沒有什麼危險,目前不會有人來與你為難,朋友,我們明白你的苦衷,我們都是武林同道中人。”
  艱辛的蠕動著嘴唇,這中年人好不容易提著氣將聲音逼了出來:“大德不言謝………三位………我甘壽全記在心中………”
  這名叫甘壽全的中年人,生的方面大耳,形像威武,給人一種堂堂皇皇的磊落感覺,他臉上的神色沉重而肅穆,但每句話中卻包含了無此的感激與恩遇,這些字粒的意義來自肺腑,不用矯偽,令人聽了便知道他的誠摯坦蕩出於心扉,是一條鐵錚錚的漢子!
  龍尊吾平靜的一笑,道:“甘兄言重了,你我同為武林中人,自應患難相助,疾苦相扶,誰能袖手坐視?此乃本份之事,豈可言之以大德?”
  躺在榻上的廿壽全無聲的嘆息著,孱弱的道:“在下敢問三位高性大名?”
  龍尊吾等三人各自報出姓名,甘壽全除了對龍尊吾的名字感到陌生外,朋三省與醉壺公他卻是久仰了“西月醉壺公大名,在下早有耳聞……朋兄與大伏堡之赫赫聲威,亦素令在下仰慕……不想今朝得見,更經各位援手於生死路上………”
  朋三省豁然笑道:“客氣客氣,我朋三省不過是粗人一個,莽漢一條,那裡又算得上有什麼聲威,嗨嗨,倒是壺公有兩把刷子………”
  醉壺公默欣裂嘆一笑,受用的道:“甘,呃,老漢就托個大,稱你一聲甘老弟吧,甘老弟,你怎麼會那冷的天還躺在荒野裡風涼?”
  笆壽全苦灰的面龐上浮起一片黯然與悲憤,他長長的嘆了口氣,沉重的道:“江湖上的日子向來便透著血腥,時時刻刻都不能脫在刀尖上討生活……這份生活卻又是多少人所欲掠奪和指染的………。”
  醉壺公易欣怔了怔,道:“那麼,甘老弟,是派別之爭了?”
  朋三省摸摸下頷,道:“或是是雙方為利而拚?”
  苦澀的一笑,甘壽全低亞的道:“都是,欸!都是………”
  靜靜他,龍尊吾接口道:“敢問甘兄起於何門何派?”
  略一猶豫。甘壽全低低地道:“紫衣。”
  “紫衣派?”
  朋三省與醉壺公兩個人同時呼出聲,滿臉的怔愕意外之色,龍尊吾也忽有所悟,他迅速的道:“在“水渭集”與魔眸教?”
  笆壽全陡的一震,瞠目瞪著龍尊吾:“你,龍兄,你如何知道?”
  醉壺公與朋三省也迷惘的望著龍尊吾,不曉得他是從那裡得到消息,龍尊吾笑了笑,淡淡地道:“在紫三山區,在下等人追殺兩名魔眸教徒,於動手之前聽到他們互相交談而得悉的……”
  說到這裡,他側臉朝朋三省及醉壺公道:“你們來得稍晚沒有聽到,我當時因為事不關已,所以沒有注意,看情形,這一戰還打得十分劇烈,嗯!”
  搖搖頭,甘壽全無力的籲了口氣,痛苦的道:“用”劇烈”兩個字已不能形容此事之慘……應該是悲壯……魔眸教素來狠毒,但……欸,但卻不知他們竟狠毒到這種地步………”
  朋三省重重的一哼,怒道:“這些**養的畜生,總有一天會有人抄他們的老窩,挖他們的祖墳!”
  沉默了片剌,龍尊吾道:“甘兄,此戰餘生之人,只有甘兄一個麼?”
  失神的眸子裡又湧起一層寂寞,甘壽全沙著嗓子道:“血戰是展開於水渭集郊野的一條河濱上,紫衣派四堂四舵好手到了二十七名,派中弟子三百人………魔眸教參加的是他們“天眼”“地睛”兩堂的一流人物,約在十五個人左右……魔眸教所屬也不過百餘人,以人來比,我們佔的是優勢,但打起來情形就不大一樣了……魔眸教的人個個似是凶神附體,形同瘋狂……到處聽到他們慘厲的暴笑,怖的尖號,到處幌動著白牛皮的影子,幻動著血紅的圖紋……我們竭力死拚著,勉強將對方潮水般的攻勢抑止,“雲鵬堂”翁堂主正待發動反撲,那條河邊的水草裡忽然竄出來一大批白色人影,這些人似是水護的精怪,一衝上河濱便猛撲過來,為數之多,竟在二百人以上,這還不說,他們襲手各執著一付“鐵刺”,悍不畏死的往我們這邊作近身揉撲,只要那“鐵刺”在身上劃一下,立刻便使人卷成一團,四肢抽縮著倒斃地下……人一倒,不管是死是活,魔眸教的匪徒便衝上來以他們特襲的“背刃刀”
  斬下首級,一個活口也不留……我親眼看見翁堂主的頭被砍下來,身體也被剁成一團爛肉……“合善堂”堂主何超的首級一直滾到河邊,臨掉下水前還被一個魔眸教徒砍成了兩半,“六戟三霸”那麼勇武耿直的三條漢子,也沒有一個得到全……“長臂熊扣留忠,”英才劍”白湛,“雲中鶴”魏逸,那一個也死得淒慘,這些平日相處得像是弟兄一樣的好友,剎那間都變成了血糊糊的一堆,再也認不出誰是誰了,只看見血,血,血,只聽到叫,叫,叫,鮮紅的血,恐怖的叫,人命多賤啊,活得何其可憐………”
  灰白的面龐上湧起激動的紅量,雙眼憤怒的大睜著,而眼球上布著一層盈盈的淚,被甘轉全強忍住不使它流淌,額上的筋脈暴突,全身也在劇烈的料索,他像又回到了那絛蒼涼的河畔,像又看見了閃動的血影刀光,又聽著垂死者絕望的號嗥;整個臉孔的肌肉扭曲著,扭曲成一付無可言諭的悲痛形態,宛如一隻手在殘酷的扯動著他的腸臟,一柄利刃在一寸寸插進他的心坎………
  輕輕地,龍尊吾端來一杯清水,拍了拍甘壽全的肩膀,小心的餵他喝去一小半,甘壽全無從的喘著氣,情緒由狂亂的洶湧逐漸平靜下來,沒有人說話,都同情而真摯的凝望著他:
  這是武林爭端裡永遠無法寂息的大小漩渦之一,而人與人間的利慾衝突更是源源相續,在這裡面共同組合的本錢便是如此;鮮血,以及生命。
  沉默了一會,龍尊吾冷靜的道:“甘兄,請不要過於傷痛,已去的不能挽回,人生來原就是這般無常,現在你正應該安心將身體養好,,留此青山,再為昔日發源之本。”
  頓了頓,他又悠然道:“記得在宮中之時,恩師曾教諭我幾句話,恩師說,不要悲切於失去的,因為那已失去,就要自此時開始,開始打算如何再去獲至更多;這句話包括的意義很廣,不單指有形的物體,也是指無形的精神,今天貴派既已戰敗,甘兄無庸再追痛於過去的敗績,要下定決心,準備如何將這次恥辱洗雪,以求爭回更多的榮耀才是。甘兄,在下才疏識淺,貿然奉勸,卻出自一片摯誠,雖是萍水相逢,尚望甘兄莫以在下莽撞而不悅………”
  躺在榻上,甘壽全一雙眸子卻深深的仰視著龍尊吾,眸心處,流露著極度的感佩與穎悟,流露著深沉的共鳴與醒覺,好一陣,他聲音顫抖著道:“說得對,龍兄,說得對,在下恍如腦中被閃光透穿,絲毫洞燭,雪亮分明;龍兄,多謝你的教誨………。”
  龍尊吾略略躬身,笑笑道:“言重了。”
  朋三省讚美的看了龍尊吾一眼,正色道:“如此說來,貴派在水渭集之戰,恐怕只活出來甘兄一位了?”
  笆壽全思索了一下,嘆著道:“在下是在力斬三名魔眸教爪牙硬拚始突圍而出的,當時情形混亂,人影奔突掠撲,實在已不及顫得其他,而在下又身受重創,當時目光朦朧,神智昏沉,連自已怎麼能僥倖生存也不明白………”
  喘了口氣,他又接著道:“據在下推斷,應該還有其他弟兄逃生…雖然到現在還不曉得到底活出來多少………”
  翻眨著風火眼,醉壺公沉沉的道:“紫衣派素來以行事老練,籌劃周密見長,而派中上下更是同心協力,合作無間,紫衣弟兄在外的歷次行上皆是出了名的猛悍英勇,博人敬服,前夜栽得這般慘況,實令老漢大出意外………”
  這位西月山的老怪傑“吧達”了一下嘴巴,又道:“但是,也由此可見魔眸教的厲害難纏,老漢一直覺得魔眸教是個邪氣的江湖幫派,邪得了人譜,若是不將他們澈底根除,江湖上的血腥必將更濃,更沒有幾天安寧的日子了………。”
  說著話,醉壺公的眼睛不停的朝龍尊吾臉上飄去,龍尊吾聰穎過人,焉有察覺不出的這理?醉壺公的心中之意他更是揣摸得十分清楚,但是,此時此刻,他卻不能冒然允諾什麼,因為,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待辦,還有血淋淋的仇恨,血淋淋的創疤需要洗雪與撫慰,而這洗雪與撫慰的方式便是報復,用人家曾贈給他的賜還給別人,連本帶利!
  朋三省搓搓手,道:“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到時候咱們多聯合幾把好手,直將魔眸教的老巢抄翻結了,諒他們也狂不到幾時!”
  醉壺公易欣鼻孔中冷嗤了一聲:道:“你老弟說得卻是稀鬆,魔眸教是這麼好對付的?
  多少名家好手都栽了跟鬥,何況你我?”
  朋三省獨眼一瞪,怪叫道:“餵,壺中之公,你自已如何我姓朋的不管,姓朋的可是鐵打的漢子,寧肯叫人打死也不能叫人嚇死,魔眸教厲害又怎麼樣,還不是吃咱們坑了他一雙?到如今他們也沒能啃了我們一根毛!”
  站起來在房中踱了兩步,龍尊吾道:“朋兄,若不是魔眸教與紫衣派火拼一場,只怕我們這幾天便不會如此閒散了,那個負了重傷逃走的魔眸教徒定然已將消息傳到,大約魔眸教方面正在全力應付紫衣派,無暇先辦這件事………。”
  醉壺公想了一下,忙道:“有理,如今他們與紫衣派方面勝負已分,正好收拾收拾來對付我們,這些混賬從來都是睚必報,死纏活賴的!”
  朋三省重重一哼,道:“正好,我們乘這會可以狠幹他們一場!”
  搖搖頭,龍尊吾微笑道:“時辰尚未到來,不宜相拚。”
  不待朋三省有何與護,龍尊吾又道:“朋兄,你知道我有要事待辦,這件事十分急迫,實在不能拖延;別的枝節只好日後再說了。”
  醉壺公有些失望的轉過臉去,低低地道:“甘老弟,紫衣派高手如雲,四堂四舵名震九五省地面,莫不成這一戰就喪盡了麼?”
  躺在床上的廿壽全清了一下喉嚨,沙啞的道:“這一仗四位堂主已折了兩位,四舵中的舵主也喪了一位,堂舵下的高手三十餘名已栽了二十多個,還剩下我這生不如死的………”
  醉壺公沉沉的道:“老弟屬於紫衣派何堂何舵?”
  笆壽全吶吶的道:“首堂“白玉堂”之下“五爪君子”就是在下了。”
  朋三省“咦”了一聲,急吼吼的道:“你是五爪君子,”甘壽全尷尬的苦笑了一下,朋三省接著道:“紫衣派你的名頭相當大啊,聽說你雖然屬於白玉堂,卻直接聽令於紫衣派掌門人,而你們紫衣派所以不同於一般派別,乃是以堂舵分層吹不是用輩份敘高低,傳聞中你乃是紫衣派掌門人的三師弟?”
  又是一聲漢息,甘壽全道:“不錯……只是我甘壽全卻全然辜負了掌門大師兄創派時的一番期望了……”
  忽地,龍尊吾走了近來,緩緩地道:“甘兄,紫衣派湔雪此恨尚有力量麼?”
  笆壽全毫不猶豫的道:“有!”
  點點頭,龍尊吾道:“那麼,在下預祝貴派成功。”
  朋三省開口想說什麼,又強忍了下去,甘壽全仰望著屋頂,低亞的道:“只怕不會像往昔那麼容易了,這一次,即是為了一批銀貨的事才與魔眸教幹了起來,我派一敗至此,聲名大落,再要重整,還要一段不算短的日子………”
  龍尊吾硬著心腸轉身走開,他異常想協助甘壽全一臂之力,但是,他不能,他那刻骨銘心的仇恨整日在啃嚙著他,在折磨著他,他忘不了往事的每一步,每一幕,忘不了雙雙人狐的獰笑、殘酷,更忘不了愛妻的哭號、呻吟,以及那不瞑的目,不甘的心,不能止的魂夢中的血!
  緩緩地,朋三省湊了土來,低低地道:“我說老弟,咱們不如伸手,幫那紫衣派一忙……”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龍尊吾已無聲的一笑,道:“當然,易老哥與朋兄,你們二位一定得協助紫衣派重振聲威,我麼,暫時不奉陪了。”
  朋三省聽得一愕,剛要開口,龍尊吾已堅定的道:“明晨我們啟程,護送甘兄一段,到了要分手的時候,我只怕就要與二位小別數月,尚請二位一直護送甘兄到紫衣派總壇………。”
  醉壺公也急惶惶的走來,焦切的道:“什麼?你要自已開溜?咱們好不容易湊在一起,還沒有好好聚上一,接你就要拔腿走路,這未免…未免有點太那個了吧?”
  龍尊吾搖搖頭,沉重的道:“長安雖好,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我的確有要務在身,不能再事耽擱,我們可以約個地方,訂下後會之期,到了那天,龍尊吾定然趕到,如若那時紫衣派尚未向魔眸教進襲,我必然擔上一肩!朋三省一咬牙,獨目暴睜:“不行,我要和你一起,我說過要陪你去找那幾個人的,江湖閱歷你不如我,在外面兩個人多少也有個照應………。”
  龍尊吾深沉的笑笑,沒有再說話,朋三省又急又怒,幾乎吼著道:“餵,你倒是開口呀,咱們一起上路,你休想一個人去冒險!”
  昂著手,龍尊吾在房中又開始踱起步來,朋三省也跟在他身邊走來走去,不停的嘀咕叫嚷,口口聲聲要與龍尊吾一起走。
  鬧了好一陣,龍尊吾實在不堪其擾。他坐下來,溫和的道:“朋兄,你我相識數日,即蒙如此厚待,我心中感激莫名,但此事非要我自已了斷不可。別人插手,意義就變質了………。”
  朋三省伸著脖子叫道:“變個烏質,找著了你自己動手還不成哇?我難道替你把個風披個陣的身份也沒有麼?你小子未免太小覷了我!”
  低下頭來。龍尊吾沉思了一陣,緩緩地道:“好吧………。”
  朋三省豁然大笑,伸出兩臂緊緊地抱了龍尊吾一下,就差來個香嘴了,他轉過身,衝著醉壺公一吱牙“那就麻煩壺公遠走一遭了。”
  醉壺公皺著眉,大大的搖頭道:“只不過到了緊要關頭,你們得趕緊回來相助。紫衣派若有什麼行動,憑老漢一人之力只怕擋不了什麼大陣。”
  龍尊吾用力的頷首,道:“當然。”
  朋三省又搓搓手,笑吟吟的道:“壺公去紫衣派老窖歇上一陣,保管有大魚大肉加上好酒招待,你可以趁此機會好好養養那一身排骨啦………。”
  氣得重重一哼,醉壺公繃著臉不再說話,是的,閒雲野鶴的性子鬥然擔上了一付重擔,後面的日子又是何其艱辛?但是,肩著一個“義”,有苦也只得往肚裡了……。
  一條三叉路分別朝向三個方向蜿蜓而去,路的盡頭隱沒於天際,灰沉沉雲腳,前面沒有多遠,就要出晉境了。
  現在是下午,著天黑也就是個把兩個時辰,風相當大,空中的烏雲又滾滾湧集,看情形,快下雪啦啦。
  一輛雙轡蓬車和三匹健馬在三叉路口停了下來,龍尊吾、朋三省、和唐潔都騎在馬上,這時,龍尊吾翻身落地,快步走到蓬車後面掀起厚重的棉布車,坐在車裡打著盹兒的醉壺公驀的醒了,他擦去口角的涎水,昏沉沉的道:“該分道了麼?”
  龍尊吾點點頭,平靜的道:“此去”東治府”紫衣派總壇,一切尚望易老哥多加小心。”
  醉壺公嘆了口氣,道:“如今是趕著鴨子上架,不挺也不成啦,人家有傷在身,家派中又遭新難,實在袖手不得,只盼你記著四月之約,別忘了按時到“東治府”來找老哥哥我………。”
  龍尊吾道:“放心,忘不了。”
  說著話,他又墊起腳朝車裡望瞭望,道:“甘兄睡著了?”
  醉壺公點點頭,道:“他傷勢還沒有完全復原,旅途上的勞頓也夠折磨人,老哥我使他多睡一會,免得虧了元氣…。”
  龍尊吾笑笑,道:“那麼,我就不吵擾他了,便煩老哥代為致意,四月之後,與老哥在“東治府”再見,請了。”
  後面,馬上的朋三省與唐一齊揮手示別,醉壺公提起他那灰白的大酒葫蘆幌了幌回答,於是,趕車的車把式口中“得兒”一聲,皮鞭子揚在空中發出劈拍脆響,這乘馬蓬車已轆轆往左邊約叉路上駛去。
  一直等到蓬車遠走得只剩下一個小黑點,龍尊吾才大步回來上了馬背,朋三省扯扯他的黑色頭巾,笑道:“醉壺公準是蹙了一肚子氣,這幾天來老是喝悶酒……”
  龍尊吾若有所思的道:“易老哥稱得上是老謀深算的人物,他曉得此去紫衣派乃是一件艱辛之事,如若紫衣派欲大舉進襲魔眸教,他勢不能勸阻,更不能脫身而去,只有捨命陪君子的一條路,紫衣派受製之下力量顯然不足,但如他們萬一因為悲憤過度而準備孤注一擲,卻是大大的不妙,易老哥此去,就看他如何陳明利害以挽危局,設若他能成功,四個月後我們回來必助紫衣派一雪此恥!”
  朋三省笑道:“我們與他萍水相逢,如此待他,也算仁盡義至了。”
  龍尊吾道:“武林道義,想原本便不在利害關係之上,路不平皆有人踩,何況此等鋤惡誅邪之事?”
  唐潔坐在馬上一直沒有開口,她靜靜的聽著兩人談話,面龐上一直浮著安詳的微笑,那儀態嫻雅極了望望天色,龍尊吾道:“咱們走吧,還有一段路程要趕呢。”
  說著,三人齊抖馬,策騎急馳而去;風吹得好急,龍尊吾與朋三省的披風全被拂起,連唐那件買的錦絲鬥蓬也鼓漲漲的,迎風馳馬,滋味卻不太好受。
  奔了一陣,龍尊吾放開嗓子道:“再有半個時辰該可以到達你說的那個落腳處了吧?”
  朋三省向四周打量了一番,也大聲道:“沒有問題,快一點說不定還要早上一柱香的時間………。”
  點點頭,龍尊吾側臉瞧著唐道:“冷不冷?”
  唐潔將馬兒靠近,一張美豔的面龐被風刮得紅通通的,她搖頭道:“不冷……。”
  朋三省豁然笑道:“心裡熱自然就不會冷了,哈哈哈………。”
  幾句話羞得唐潔的臉蛋兒更紅了,她卻沒有做出那一般少女的扭捏之態,只是默默垂下頭來,神韻裡,流露著另一股比嬌羞更為嫵媚的氣息。
  龍尊吾只裝做沒有聽到,領先馳馬而出,前面,有一座小小的山丘,這山丘全是硬硬的赤土所堆成,丘壁都有如刀削斧砍,平直拔起。上面還生著枯黃的漫漫野草,右邊荒原古道,風雲黯的景致下,更平添了三分蒼涼的意味。
  朋三省用手一指那半壁山丘,大聲道:“這個土堆子附近的人叫他“半臉山”,過去約摸再有二十裡與既到了那“圓盛鎮”了,我們可以好好休息一夜………。”
  本能的朝前面的士丘上打量了一眼,龍尊吾道:“這裹卻是涼得很………”
  炳哈一笑,朋三省道:“晉境物稀人貴,山脊起伏,真正荒涼的地方老弟你還沒有到過呢,為兄的我可是走得太多了………。”
  他正說著話,背後卻突然響起了一陣急劇的馬蹄聲,這陣馬蹄聲來得奇怪而快捷,像是從天上響下來,又宛如是自幽冥中驀然出現了,方才連一丁點聲音都沒有聽見,只這一剎,倒像隔著已經很近了。
  龍尊吾迅速回頭,後面的通路上已有兩乘騎影如飛而來,那兩匹馬全是純黑之色,鞍蹬上綴滿了閃閃發亮的銀錐,馬匹昂首揚蹄,有如馭風而行,以人的快速向這邊急厲的移近!
  哼了一聲,朋三省低促的道:“老弟,場面不大對,可能是找碴子來的!”

runonetime 2008-05-27 03:56 PM

第15章 金衫閃 修羅頭

  龍尊吾冷冷一笑,道:“悉隨其便!”
  於是,龍尊吾與朋三省立刻將坐騎分別帶向路的兩邊,唐潔則靠在龍尊吾的後面,現在,那兩匹馬已經來得更近了。
  朋三省獨眼暴睜,一動不動的凝視著馬上的騎士,唔,那是兩個年約三旬的精悍人物,兩人都生著一張黃焦焦的面孔,細眼濃眉,配著鷹鼻薄唇,冷厲狠沉之氣畢露無疑!
  來人相同的穿著一襲金光閃爍的緊身衣,金色頭巾,金色披風,肩頭各露出一柄纏著的兵刃把柄,兩雙眼睛冷電精芒殼毫不顧忌的盯視著已經停在路旁的龍尊吾等人,形熊之間,有一股特異的鷲猛意味!
  近了,近了,此刻,雙方只有三丈左右約距離。
  黑色的馬匹,黑色的鞍蹬,閃耀著金幌幌的影子狂風般卷了過去,龍尊吾望著那八只翻飛著濺散泥沙的鐵蹄,心裡正在納罕,馬上的騎土卻突地猛扯繩,兩匹黑馬“希幸幸”的人立而起。
  急奔的勢子茫募然打住,而就在前蹄落地之時已霍然旋轉掉頭,換成小跑步得得馳回,那份灑脫,那份俐落,簡直就甭提了。
  朋三省冷哼一聲,低沉的道:“果然回來了,這兩個小子的馬上功夫卻是不差!”
  龍尊吾深沉的笑笑,淡淡的道:“是麼?”
  兩匹黑馬在六七步外停住,兩個金衣人仍舊那麼放肆而跋肩的盯視著這邊,目光冷森隱約約的嘲弄與不屑!
  朋三省的一股心頭火又被猛的引了起來,他濃黑的眉毛朝上一豎,獨目中氣暴射,厲烈的道:“二位,皇皇大道,各走各邊,怎麼著,老子們又啃了二位的卵了?”
  這位大伏堡的四爺是出了名的火暴栗子脾氣,出口又是董素齊來,十分不雅,後面馬上的唐潔聽在耳中不由粉臉郝中不由粉臉紅,趕忙垂下頭去。
  黑馬上的兩個不速之客封並沒有碩出什麼特別的儡怒,兩個人互望一眼,右邊的這個已冷冷的開口道:“你大約就是大伏堡的朋三省了?”
  朋三省重重的哼了一站,道:“正是你家老子!”
  這一次,對方卻已引動了真人,左邊的金衣人勃然色變,厲聲道:“姓朋的,大伏堡可以任你關起門來起道號,可以由得你賣乖使賴,那是你們自家的事,在我”金衫雙判“之前,姓朋的,你還是老實點的好!”
  人的名兒,樹的影兒,金衣人報出了字號,朋三省已突然徵了一下,但在一怔之後他又立即虎下臉來冷板板的道:“我道是誰敢這麼狂法,原來卻是雙判兄弟,真叫巧,這幾天來,江湖上有頭有臉的人物像是一下子全湊到這窮山惡水的角隅裡來了,二位,咱們往日無仇,今口無怨,二位擺出如此姿態,卻是怎麼個說法?”
  金衫雙判再度互望一眼,右邊的那位生硬的道:“大家都是道上闖的,我臣立也用不著繞圈子講廢話,鐵矛幫老大是咱們兄弟好友,他托我兄弟走上一趟,請朋四爺後面的那位姑娘轉騎回丟………。”
  說到這裡,他目梢子瞟了一側的龍尊吾一眼,又道:“至於這位令友麼,也得交點東西給我們兄弟帶回去報報賬!”
  朋三省沉著臉,慢慢地道:“二位想要什麼東西?”
  左面的金衣人故意“嗯”了一聲,死眉死眼的道:“乾脆點說吧,就是令友吃飯的傢伙!”
  豁然狂笑起來,朋三省額上的青筋暴突,他大聲道:“要龍老弟的腦袋?臣家兄弟啊,你們沒有神智昏亂吧?看你們都還年輕,才三十郎當歲,往後的日子長著呢,何苦非要為別人強出頭找罪受?這份差使二位還是放手的好……。”
  雙判中那叫臣立的一個細細的眼縫突睜,寒光閃射中他陰沉的道:“這樣說來,朋四爺是一定要攔在中間淌這混水了?”
  朋三省一撇嘴,道:“與鐵矛幫結怨,我朋三省也有一份,你們是否可以做主將我這筆賬抹消?不再尋我的麻煩?”
  另一個金衣人迅速的道:“當然,四爺與咱兄弟雖不相識,卻是神交知己,衝著這一點,咱兄弟可以賣個交情揭過不提!”
  吃吃的笑了,朋三省一摸下領,懶洋洋的道:“假如老子我不領這份情還要砸你們的招牌呢?大約場面就不同了呢!”
  此言一出,金衫雙判姦齋神色大變,雙判中的臣立暴吼一聲,厲烈的道:“朋三省,你在耍我兄弟?”
  朋三省冷冷一笑,道:“怎麼著,你們還自以為像個人哪?”
  於是,金衫只判兄弟面色剎那轉為鐵青,雙雙一拍馬頭,兩匹黑馬潑刺刺往外奔去,兩倏金色人影已悄無聲息的落到地下。
  朋三省毫不畏縮,一偏腿也下了馬,朝前垮了一大步,宏聲道:“臣立,你號稱”陰陽判“,我朋三省便領教一下你這陰陽是怎麼個判法!”
  臣立寒森森的凝視著朋三省,反手拔出背後的兵刃,那是一柄長約三尺,粗若兒臂,通體泛著瑩藍光芒,頂端雕鏤著一枚拳大黑色惡鬼頭顱的怪異武器,那枚惡鬼頭顱猙獰而醜怪,頭上有一枚燦亮的尖錐突出兩寸,嘴角還有兩只寬長若一指的鋒利獠牙斜伸兩側,雕工精細而巧致,活脫一個真正的惡鬼縮影,而那藍汪汪柄,則彷若這個鬼頭變了形的軀體!
  另一個金衫人亦不似笑的笑了一下,也翻手拔出了一柄同式的兵器,他瞅著對方,冷漠的道:“姓朋的,”奈何判“臣堅你便不屑一顧麼?我兄弟自來不分家的!”
  臣立像兩把刷子似的眉毛一挑,狠狠的道:“老二,我們是赤腳的碰上穿鞋的,”修羅頭“下見分明!”
  不知在什麼時候,龍尊吾已經下馬安詳的站在那哀,現在,他拂了一下衣袖,靜靜的道:“二位昆仲,我叫龍尊吾,二位方才說要藉我首級一用,是麼?”
  臣立冷冷的瞧著龍尊吾,冷冷的道:“還要姓臣的親自動手麼?”
  龍尊吾吸了口氣,道:“但你們明白,你們帶不去。”
  一旁的“奈何判”臣堅陰沉的一笑,道:“你開口就是為了這句話?”
  龍尊吾點點頭,道:“不錯,我也是為了你們自己的頭顱安全才如此相勸。”
  陰陽判臣立削薄的嘴唇輕藐的一撇,道:“曾聽過鐵矛幫的人描述你很厲害,但臣某人卻看不來厲害在什麼地方,龍朋友,你唬錯人了。”
  朋三省用舌尖舔舔牙齒,道:“傳言總是過份,姓臣的,不過你可以試試!”
  臣立左手背揉了揉鼻子,沉悶的道:“是麼?”
  “麼”字在他口中拉了一個長長的餘音,而這個的餘音還在陰陽怪氣的回盪,臣立的身形已閃電般往前一搶,“修羅頭”發出一盤“嗚”的尖叫,然直指朋三省,朋三省大吼一聲錯步讓開,幾乎不分先後,那枚黑色的惡鬼頭已在一震之下反手砸向龍尊吾!
  隻手微提,在這一提之隙龍尊吾已霍然飄出三尺,旁邊的奈何判臣堅陰側側的一笑,身形不移不動,抖然出手就狂風暴雨般朝龍尊吾攻擊十三次,時間、部位、方向,拿捏得又準又狠。
  朋三省龐大的身影直撲而來,“嘩啦啦”的暴響聲中,他那沉重的五節九菱鞭兜頭抽向臣堅,左肘“呼”“呼”揮舞,貼在肘側的寬刃短刀狠厲而快捷的一次又一次飛戮割切,兩樣兵器配合著他的身法招式,緊湊得無懈可擊!
  龍尊吾甯閃一樣刷的掠了過來,左右倏幌,游過了陰陽判臣立凌厲的一十七式,身形暴轉之下,阿眉刀“削”的仰斬而起,一擊震耳的金鐵交擊之聲傳來,陰陽判臣立已迅速倒退兩步!
  雙腳巧妙而細碎的急快移錯,隨著他腳步的移動,阿眉刀上下交織飛砍,溜溜的金芒冷電叉合成一片迸射閃耀,破空的銳風呼嘯有如鬼號魂泣,襯合著對方修羅頭縱橫截擊中所發出的尖厲吼叫,組成了一闌令人毛髮悚然的樂章於是急如暴雨,點連著點,線串著線,力若狂濤,波推著波,浪推著浪,猛似風號,呼嘯跟著呼嘯,旋轉按著旋轉,沒有一絲空隙,沒有丁點喘息,沒有寸許的迴避之地,只方以快打快,以狠拚狠,眨眼間已相互施展了二十五招三十九式!
  金色的頭巾飛舞,金色的衣衫眩耀;陰陽判臣立的面孔上流露著極度意外的驚震與迷惑,但是,無可置疑的,在警震與迷惑裡,卻有著無比的憤怒及仇根!
  那邊朋三省刀鞭交映,相錯出手,嘩啦啦的暴響一陣接著一陣,有如晴天響在遠遠雲里旱雷,寬刃短刀忽然貼肘猝削,忽然豎起暴刺,變化莫測的與他的對手奈何判臣堅力拚,臣堅進退如電,刃法有如驚虹化流光,草利之中有著難以言喻的暴烈與火辣,非但攻多於守,而更大半佔住了出手的先機!
  九菱鞭烏龍似的貼地卷起,短刀直抹募翻,朋三省狂笑道:“姓臣的,你這一判,也未必奈何得了老子!”
  臣堅一旋倏上,在一陣刺耳的“嗚”“嗚”尖叫裡,他的“修羅頭”劇雨般分成十九個方向砸下,邊冷幽幽的道:“死在臨頭猶尚大言平慚,朋三省,你除了皮厚,再沒有別的長處了!”
  朋三省刀一鞭齊架,粗大的身體卻猛然後挫,他哈哈大笑道:“老臣啊,你這小臉蛋也薄不到那裡去………。”
  與龍尊吾對敵的陰陽判臣立已經逐漸覺得他的對手越來越不好應付,他對的壓力也越來越形沉重,他好像置身在一面以刀刃布成的線裡,任是盡力衝突,卻難得其門而出,更可怕的,是那面網竟慢慢縮緊,每在一次緊揍的接觸之下,他便有一層更為拘束的感覺!
  龍尊吾以他“飛流九刀”法的前四招迴環施展,固然已將敵人困束,但是,卻也荏短時間裡操不到勝券,他心中同樣的有些驚愕了,眼前的角色,不折不扣的是個高手,他的功力之強,竟然和那“大驚七羅漢”的為首自僧人在伯仲之間,便是差,也差不上一肩。
  隱隱地,龍尊吾的右脅舊傷已開始了疼痛,那處創傷才剛剛收口,他用繃布緊緊裹著,此刻,大約是激烈的動作又將傷口撕裂了。忽地
  陰陽判臣立的修羅頭在一顫之下,由三個方向於同一時間並展而出的“嗚”聲尖號中,他撤身急退,振吭大吼:“老二,時間到了!”
  隨著他的吼叫,奈何判臣堅上身一仰,就這輕輕的一仰,已經快速無倫的連連翻出三個空心跟鬥,朋三省狂叫一聲,緊追而上,臣堅的修羅頭倏振獰笑,那兒頭上的錐角準確至極的直拍向朋三省額心!
  怒吼著,朋三省跋忙低頭,左肘貼刀上截,石壬鞭卷地而出,但是,他兩招三式俱已落空,敵人已在這瞬息的空間返身而去 直撲那坐在馬上,正惶惶不安的唐潔!
  這一下子把朋三省氣得幾乎吐出血來,他暴跳如雷的拚命追去,五節九菱鞭在頭頂盤繞飛舞,邊狂怒的吼叫大罵:“我啃你個老妹,你這不要鼻子的混賬………。”
  就在他吼罵這兩句話的當口,奈何判臣堅已差四、五步便撲到唐潔馬前了,唐潔做夢地想不到正在拚鬥中的敵人竟然會放棄了他的對手來對付自己,而又來得如此之快,幾乎當她甫始發覺,那凶神似的金衫人已到了眼前!
  心腔猛烈的跳動著,唐潔一張美麗的臉龐已嚇得缽然變為青白,臣堅那冷酷而掙獰的面孔急速向她接近,甚至已可以看清那張面孔上粗黃的汗毛輿晶瑩的汗珠!
  冷森的浮著一抹陰笑,奈何判臣堅身形快若流鴻,直逼唐潔,但是,就在他的左手剛剛伸出 彷彿來至九宵之上,“削”的。
  一聲厲嘯泣血似的溜瀉而來,金燦枸迷的光芒暴漲有如烈陽的光輝在募然間聚成一線射至,又是明亮,又是令人心驚膽顫!
  只差那麼一絲,臣堅的手指沒有沾上廣採,他怪叫著倒翻出去,金衫的左袖口上,赫然被割開了一條裂縫!
  當然,施援之人是龍尊吾,他一刀反手斬出,同時就地側身,橫著軀體凌空標去,任是陰陽判臣立連連攻阻,卻未曾使他的去勢稍有緩滯!
  細目突的暴睜,陰陽判臣立尖嘯一聲,左手向空猛抖,於是,兩枚拳大的銀色圓球沖天而起,在空中又奇妙無比的“碰”然互撞,一撞之下,已爆開了兩團灰色的煙霧,隨著風,煙霧迅速的向四周散漫籠罩

runonetime 2008-05-27 03:57 PM

第16章 破重伏 刃飛流

  灰翳翳的煙霧在北風裡滾盪著向下罩落,那麼黏黏忽忽的,像是一團帶著膠性的氣,閉住呼吸閃電般再度往後倒射,在倒射之間,身形微微一沉。伸手已將馬背上的唐潔拎了下來!
  那邊,朋三省敝吼一聲:“好兔崽子,還耍這種下三流的把戲………”
  吼叫著,他已急速的竄躍而出,奈何判臣堅在灰色的煙霧瀰漫下卻夷然不懼的彈掠入空,狂嘯著凌厲撲下!
  龍尊吾這倒仰之勢,已使他來到道路旁的荒地裡,他匆匆放下了唐漢,短促的道:“你待在這裡,不要動!”
  唐潔身子蹌踉了一下,魂未定,卻又突然叫起來,伸手顫抖的拈著左側上方那半壁土邱的頂上!
  迅速回頭,龍尊吾已發覺是怎麼回事,土邱頂端的枯草叢中,宛如流電一般,五六條人影正星飛丸轉的然撲下!阿眉刀冷森森的直立胸前,龍尊吾孤立如山,目光蕭煞的注視著那五六條交錯翻掠的身影,他們在灰穆的煙幕裡略一盤旋,己直接往這邊包抄上來!
  於是
  又一聲恐的呼叫出自唐潔口中,龍尊吾神色平靜,低沉的道:“是鐵牛幫的人?”
  唐潔慌張的連連點頭,語聲悚慄:“古顏來了………”
  就在這四個恐性的字音裡,條條人影分成不同的方向站定,唔,是六個,為首者,是一個形容陰厲,面色鐵青,滿臉絡腮鬍子的瘦削中年人,這中年人生著一雙特的眼睛,那雙眼睛冷酷而狡詐,而且閃動著隱隱的青碧光芒,只要一朝面,便令人有一種極不舒服的感覺,彷彿正在對著一頭狼,不,或是一只狐狸!
  六個人形成一個半包圍的半弧,有著絡腮鬍子的中年人在最右邊,他的下首是一個面如滿月,細目細眉,卻生著一個獅鼻的胖大漢子,最那邊兩個,一樣的冷漠表情。一樣的削腮突額,卻是年約四十的角色,中間的二位,一個頂著大腦袋,招風耳,另一個儲著兩撇鼠須,正吱著一口黃板牙在賊嘻嘻的打量著龍尊吾!
  空中人影倏閃,陰陽判臣立帶著絲絲飄忽的灰霧凌空而落,他一摔頭,滿面的汗珠子向四面灑去,瞪著龍尊吾,他火暴的吼道:“朋友,你避停開麼?逃得掉麼?天羅地網早為你張好了!”
  龍尊吾沒有任何慌的笑了笑,道:“有人幫兇,難怪你敢如此張牙舞爪………”
  大吼一聲,臣立一揮手中修羅頭便待撲上:“我活劈了你這狗眼看人的雜種!”
  他的身形方待移動,六人中為首那個絡腮鬍子已微微躬身,帶著三分阿諂味道的恭謹:
  “臣兒且慢”””臣立額上的青筋暴跳,他一跺腳,吼道:“古堂主,你還有什麼話與這不通人事的小子講?”
  這有著滿頷青胡碴的陰沉人物,正是鐵矛幫如今的大紅人,浩江堂的堂主釣紅旗執法“碧眸”古顏!
  朝著臣立一笑,他轉過臉來,而就在他側轉臉孔的一剎那,方才的微笑已凝聚成為寒霜,陰邃的瞳孔深處眨流著青碧的光芒,有如貓瞳中的幽沉閃波,又似潭水中心恍盪幻迷的蒼鬱色彩,顯得那麼古怪,那麼詭密,又那麼遙遠,他盯視著龍尊吾,語聲裡有著不可抑止的仇恨與怨毒:“在紫蘆山區,殘我弟子,殺我幫眾的人就是你?”
  龍尊吾眉毛一揚,慢慢的道:“於鐵矛幫內,陰詭爭權,暴戾橫霸的人就是你?”
  迸顏毫不動容的一霎眼睛,冷冷的道:“小子利口,但是光憑舌劍卻難挽回你的生命!”
  笑了笑,龍尊吾道:“那麼,你就來試試我手中之刀!”
  一側的陰陽判臣立厲叱一聲,吼道:“這狂徒尚有何言可說?古堂主,他只誠得暴力和生死!”
  龍尊吾目光凝注著眼前閃眨著爍金冷芒的刀鋒,利刀鋒,沉沉的道:“不錯,臣立,想你亦不會陌生!”
  目中的碧光一閃,古顏向著躲在龍尊吉身後的唐潔柔聲道:“賢姪女,你無論如何也不該胳膊彎子往外拗,幫著別人來對付你叔叔,是麼?跟叔叔回去,以前的那些事可以好好商量……”
  唐潔瑟縮著沒有回答,但自她的面龐上,已可看出這柔弱的女孩子有著太多的恐,太多的畏懼,與太多的悲憤!
  淡淡的,龍尊吾道:“她不回去了,有什麼事當著我姓龍的面商量也是一樣。”
  迸顏聞言之下,輕蔑的向龍尊吾一嗤:“小子,你已死了一半,還在這裡充什麼能?鐵矛幫的家務事,外人素來不能插手,何況,你根本算不上人物!”
  龍尊吾輕輕偏過阿眉刀的刀鋒,一笑道:“但是,鐵矛幫的家務事,金衫雙判卻插上手了,他們算是你們鐵矛幫的什麼人呢?”
  迸顏不禁一窒,陰陽判臣立已憤然叫道:“狂徒,今日不將你凌遲碎剮,挫骨揚灰,便算你生辰八字配得巧!”
  龍尊吾雖然一直在和眼前環伺的強敵講話,卻毫未鬆懈對那邊朋三省與臣堅激鬥間的注意,此刻,朋三省已經有些捉襟見肘,施展不開了,於是,他握刀的手沉了沉道:“臣立,你先來麼,還是古大堂主上?”
  陰陽判臣立一口牙齒咬得格格作響,他狠毒的道:“臣大爺一個人已足能將你活活分。”
  碧眸古顏幾乎不易察覺的向前走了一小步,陰沉的道:“賢姪女,你有罪在身,不知悔過認錯,反而吃裡扒外,出賣你父親效命終生的幫會,你便不怕為天下人不齒,為你父親泉下蒙羞麼?”
  忽的,像一座火山突然爆發,唐潔一步走到龍尊吾身邊,她的面龐慘白,淚珠紛灑,全身在不停的抽搐顫抖,指著古顏,她的兩眼似欲噴出火焰:“你這奴才的奴才,走狗的走狗,看看你的手,你的手沾染了多少人的鮮血?看看你的心,你的心裡蘊藏了多少污穢狠毒?你殘害了多少人的生命?拆散了多少人的家庭?你還敢厚顏在這裡妄談仁義,還敢在這裡冒稱尊長?古顏,捫著心,告訴我你晚上會否夢見我爹流著血的焦枯面容?告訴我那些冤死的鬼魂的哭泣是否淒慘?你忘記你如何殘害我爹的下流手段?你忘記尚明臨死的怨恨神色了,那些哀號,那些悲叫,你坐得穩他那用血腥與骷髏砌成的座位麼?你為何………你這不仁不義無心無肝的賊,強盜,劊子手……”
  老姦巨滑,陰險詭詐的古顏,任他是如何深沉自若,也掩不住那出自內心的恐與震撼,而且,在那怒與震撼裡,假如你仔細觀察,還有著一股十分微妙的惶惑與不安,雖然,他在儘量控制面部的表情來掩飾。
  唐抖索著,一邊哭一邊罵,她的語尾在抽噎裡嗆住,眼睛卻毫不瞬眨的怒瞪著古顏……
  乾咳一聲,古顏竭力擠出一絲比哭遠難看的笑容,嗓子有些發沙:“大膽賤人,你大約是嚇昏了頭,要不就是受了奸人的挑撥間,鐵矛幫上上下下,任誰也知道你的父想是死於一場意外的大火之中,那姓尚的小子叛幫做姦,出賣自已弟兄,更是活該死罪,毫無可恕,本堂主執法如山,公正嚴明,這是有目共見之事,你這賤人卻膽敢在此胡言亂語,簡直是欺師滅祖,可惡之至!”
  閒散的,龍尊吾一揮手,道:“古顏,所謂冥冥中自有四知,天知,地知,你知,他亦知,是你幹的你狡辨無用,不是你幹的也賴不上你,卻又何苦給人家一個弱女子按上那些罪名?這未免有失厚道………”
  碧眸古顏得幾乎一下子閉過氣去,他陰沉得似欲爆炸般的盯視著龍尊吾,一個字一個字緊咬的齒縫中迸出:“小子,你只不過是武林未流,道上麼醜,本堂主之事你豈配插言?只此一端,已足夠你魂淪地獄,永難超生!”
  龍尊吾手腕一翻,“錚”的一聲輕響,他竟然將阿眉刀插回胸前的刀鞘之內,神色平靜的朝著古顏道:“既是如此,你還在等待什麼呢,我可不能自已走向地獄!”
  驀地一聲厲叱,金色的光影一閃,陰陽判臣立已狂風一樣卷了上來,抖手便攻出七招十一式,招招擊向要害,式式砸向對方致命之處!
  霍然翻轉,阿眉刀“削”的直掠而出,快且狠的“噹噹”連串截開了敵人的攻勢;手肘一曲,刀鋒閃電般飛戮對方小骯,那份準,那份歹毒,簡直不用提了。
  陰陽判臣立一著失錯,怪叫一聲趕忙躍退,幾乎在同一時間,碧眸古顏身子一旋,也未見他出手作勢,七柄短柄鐵矛已暴射龍尊吾!
  金燦燦的刀光呼霍而起,眨眼之間,七柄鐵矛整齊的自一個位置斷成了十四半,分向四周酒落,而這時,那兩個形態冷漠,削腮突額的漢子己然掠近!
  阿眉刀上下飛旋,龍尊吾低吼道:“唐潔臥下!”
  唐潔的反應在這時來得特別快,她一伏身已臥僕下來,阿眉刀的鋒利刀鋒擦著她的背上掠過,“叮”“當”兩響已震開了一雙沉重的短柄鐵矛!
  陰陽判臣立細目怒突,大吼道:“小子,今天不是你,就是我!”
  龍尊吾的金刀呼呼翻飛,他冷然道:“定然是你!”
  那兩位生像涼薄的仁兄直被逼得團團打轉,根本更無法夠上出手的位置,碧眸古顏的面色越發難看,他厲聲向身邊的同伴道:“你們還等什麼?”
  頂著一顆大腦袋的漢子悶不作聲的直衝上去,手腕微拂,一把晶瑩鋒利的“七曲刀”已神鬼莫測的刺向敵人,同一時問,那位吱著一口黃板牙的朋友也白斜裡竄了過來,手上不知在什麼時候已多了一對牛角柄的短鋼叉!
  四個鐵矛幫的好手圍著龍尊吾狠拚激鬥,無可置疑的,這四個人一身功夫俱皆極為精純老辣,但是,他們卻碰著扎手的敵人了,雖然以四對一,仍然欺不進身去,只見寒芒閃閃,人影奔掠,僅是一個勁的在敵人的刀光外面打轉……
  站在一側的胖大漢子眯著眼注視戰況的演變,一面喃喃的道:“唔,是個人物,果然是個人物………”
  碧眸古顏不悅的斜眼瞟了這胖大漢子一眼,卻忍住了沒有作聲,顯然的這胖大漢子在鐵矛幫的地位也十分祟高,像是並不在古顏之下!
  猛一跺腳,古顏一肚子鳥氣盡出在拚鬥中的四個人身上:“用險招幹他,你們不要想拖死狗!”
  狂吼一聲。削腮漢子中的一個驀旋挺進,短柄鐵矛直刺龍尊吾的胸膛。另一個也趁勢貼地卷去,鐵矛的矛身一歪,猛然掃砸敵人脛骨!
  龍尊吾身形不閉不動。阿眉刀一翻急幌“嗡”的一聲,鬥然間幻出一片形的光面,刀刃參差不齊的呼嘯著自面中截出,有如千百個人同時使招卻敵!
  不錯,這是“凝紅”!
  金鐵的交手之聲迅速轉來,而彷彿這些剌耳的聲音裡原本便帶著厲,兩個削腮漢子牽腸瀝膽般尖號著分朝兩個方向摔去,一個自頭至腹整個開了膛,肚臟頓時流瀉了一地,另一個雙臂齊肩斬斷,面孔已扭曲得不像原來的他了!
  沒有停息,沒有猶豫“飛千流”“血染刃”“側奪魂”三招再度於刃鋒的旋舞中展出,於是,“吭”的一聲悶哼,幾乎與方才兩個犧牲者不分先後,那生著一顆大腦袋的夥計頓時將他的吃飯傢伙獻了出來,鬥大的頭顱拋起老高,頭顱上那雙黃濁眼還在怔愕而迷惘的突瞪著,宛如震撼於這種生平只有至多一次的奇異感………
  不成人聲的號著,那個黃板牙魂飛魄散的就地連連翻滾而去,而腿上血如泉湧,然而,此刻他怕早已忘記什麼叫疼痛了!
  緊急的不容亳發,陰陽判臣立閃電般掠進。修羅頭在厲聲中狂風暴雨般砸擊龍尊吾,碧眸古顏也怒交集的合身猛撲,在這剎那,他手中已多了一條上面綴滿雪亮倒勾刺的牛皮鞭!
  阿眉刀反帶而回,微微一閃猝起,硬生生將兩名強敵逼退五步,緊接著又是三十三刀怒濤波波湧上,龍尊吾冷靜的道:“夠快麼?他們活了這麼大卻須要十分漫長的時光………碧眸古顏手中的牛皮鞭呼轟卷纏,邊怒目暴筋的狂吼:“小子,你要受千百倍死亡的代價來償還這筆血債!”
  阿眉刀“削”的險險貼著古顏鼻尖擦過,他駭然掠退中,龍尊吾翻刀震開了飛襲而來的修羅頭:“你已經色厲內荏了,對不?”
  陰陽判臣立身形幌掠如電,他眨眼間變換了十三個不同的位置,十三個迥異的招式齊並同展,在滿天的“嗚”“嗚”銳嘯之聲裡,修羅頭的惡鬼形像宛如一下子分成了活生生的!
  幾乎在同一時間,龍尊吾的腳步立即做著幅度極小卻快速無比的瑣碎移動。他這奇妙的移動完全配合敵人兵器起落的微小空間,那麼準確而精密,剎那間十三招全然落空,龍尊吾的阿眉刀又“削”的飛向了臣立的咽喉!
  雙方的接觸是快極無倫的,似是剛剛發生便已結束,陰陽判臣立灑著滿頭的汗水倉惶倒掠,古顏的牛皮鞭卻在連續的掃卷中次次失著!
  於是,悄無聲息的,在一旁觀戰良久的那個胖大漢子宛如一抹流雲般掩了上來,他沒有施展兵器,出手之下便是七腿、七肘、二十一掌!
  這人的動作是如此的連貫,如此凌厲,又如此怪異,以至他才一出手,龍尊吾覺得壓力頓生!
  足尖為柱,呼呼呼三旋側出,阿眉刀反斬而上,龍尊吾淡漠的道:“你是何人?”
  紅紅的獅鼻一聳,胖大漢子如影隨形的跟來,語聲低沉:“鐵矛幫長河堂堂主。”
  一沾即走,龍尊吾刀出如扇,霍的展開,又霍的收攏:“好個篡位幫兇!”
  胖大漢子微退又上,十八掌圈圈相套拍出,呵呵笑道:“憑我”九鴻一尊”夏忌生還看不上這區區之位!”
  龍尊吾金刀如電,卷起波波層層的芒彩力迎三敵,他卻不知這三個對手,任是其中一人已足可獨霸一方,那一個提起那萬字來也是響噹噹的角色,而這“九鴻一尊”夏忌生更是關洛道上最最有名的怪傑,他那一手“斷脈金鋼掌”的功夫足足橫行了武林二十餘年,這還不說,他的獨家絕活“九鴻九擊”更是精湛怪異,江湖僅見,在鐵矛幫中,他的地位超然而崇高,別說古顏,連鐵矛幫幫主對他也要退讓三分!
  陰陽判臣立連連急攻,身形越來越快,古顏配合著他的攻勢也傾力相搏,夏忌生沉穩的笑道:“年青朋友,真可惜你一身功夫了………”
  龍尊吾已不再移動,他快速而準確的以短路子出刀截架敵人的攻勢,聞言之下,平靜的道:“不,該可惜的是你這一身功夫。”
  碧眸古顏瞳仁中流閃著青瑩瑩的波光,他的牛皮鞭有如烏龍攪海,縱橫翻卷,邊大聲叫道:“夏堂主,今日萬萬不能容此狂徒生還………”
  夏忌生雙掌齊出,手腕一抖,再是雙掌齊出,這四掌出手之快,完全是在一個時間,簡直分不出先後,他嚴肅的道:“自然,幫主曾有諭示。”
  看得出夏忌生有些與古顏不合,古顏對他似是含有顧忌,此刻難看板著臉,沒有再出聲。
  陰陽判臣立飛快的攻拒進退,邊狠狠的吼著:“二位堂主,我們豁出去幹了。”
  九鴻一尊夏忌生宏聲答道:“妙極,正乃本堂之意。”
  碧眸古顏強笑一聲,道:“正應如此………”
  這一陣子,龍尊吾已將攻勢改為守勢,表面上像是他的出手已沒有方才凌厲,其實他正在暗暗聚蓄功力,一方面也在仔細注意三個敵人的招數路子與長短之處,準備做暴起之猝襲!
  隨著臣立的喊叫,三個人立即走馬燈般團團旋飛起來,只見人影閃幌,其快有如流光星轉,而在旋奔之間,招出如電,倏發倏收,又是快捷,又是俐落,剎時掌風呼呼,層疊如山,鞭影飛閃,像銀河的群星崩落,密集而狂暴的自四面八方罩下!
  阿肩刀伸縮翻飛,快斬狠截,神鬼莫測的瞬息間變幻萬千,在眨眼裡衝舞俯卷,龍尊吾的額角己微有汗水滲出,是的,確是吃力,但不會太久了,生死之分即將到來!
  驀地一聲叱吼
  陰陽判臣立有若流鴻曳空,猝然掠進,修羅頭尖叫著像是永不停止般串成一條剌耳的音節,在這串淒厲的叫聲裡,那猙獰的醜惡鬼頭倏然閃幻成千萬,似是地獄裡的厲鬼一下子完全衝去,那麼醜陋而貪婪的撲噬下來!
  同一時間
  九鴻一尊夏忌生然侵身而入,他成名江湖的絕式“暴瀑十環手”貫足了“斷脈金鋼掌”
  力傾力劈出站得稍遠一點,碧眸古顏的牛皮鞭劈啪震響急抖著纏來,三大高手的摶命之擊有如泰山突潰,以雷霆萬鈞之勢猛然壓下!
  於是,龍尊吾在一剎那之間靈台清澄,心明如鏡,他知道,是時候了,就是現在,生死存亡便在於此“塵歸土”“星落寂”“七欲滅”“九泉水”四式並出,在迷神奪目的金刀刀刃旋射飛截裡,“飛流九刀”法中最後,也是最為殘酷滅絕的一招“金輪測”同時暴出,只見天地之間金芒閃爍,有如千萬個金球一起炸裂,又像空中的烈陽突然移近了百十倍,豪光萬道,火焰遍野,而風號如嘯,其聲怪異淒怖得足能撕裂人們的腑臟,咻咻的銳氣排空四溢,幾乎成為有形的流芒,這便是“飛流九刀”法的精華所聚,一代武中之霸金羅漢冷臥雲的終生心血所在亦大半在此了。
  鬥場的情況驟然間隨著雙方的豁命相拚而立即有了變化一條金色的人影陰陽判臣立,似是一只折了翼的飛鳥,沉重而姿態古怪的橫著摔出,手上的修羅頭在五丈之外的荒地上深插入土,九鴻一尊夏忌生混身浴血,步履踉蹌的一交跌在地上,打著轉子,碧眸古顏一直轉出十多步才勉強站住,他的牛皮鞭早被削成段段,只剩下一個把柄還握在他肩胛處翻卷了一條可怖的傷口的右手中,那一雙碧眸,更是深青得帶著慘白了。
  龍尊吾還是站在原處未動,他的手臂、兩脅、腿根、胸膛,正有大量的鮮血突突冒溢,身上一片殷紅,而血水卻一滴滴的淌在地下,剛剛滴在地下的鮮血又迅速為泥土吸收,變成紫黯的一點點,一圈圈。
  沒有任何表情,他凝視著仍舊緊握手上的阿眉刀,刀扉上四個古怪的人面正映著金閃閃的濛濛光華眩映著迷離的韻息,他是如此沉靜,如此安祥,就好像流的血是另外一個人身上,與他沒有絲毫關連一樣。
  這荒涼的道路左近是一片沉寂,死樣的沉寂,奈何判臣堅也忘記了他已估著上風而停了手,楞楞的站著發呆,朋三省身上受了兩處輕傷,卻早已不知道疼痛,獨目圓鼓鼓的睜著,幾乎連粗濁的喘息也壓止了,眼前,情景淒慘。
  陰陽判臣立仰面躺著,左臂齊肩斬斷,還有一根血糊糊的肉筋連著,身上全是大大小小的刀傷,皮肉翻卷,白紅混成一片,肋骨灰森森的截出肌膚插在外面,骨端還附黏著縷縷血絲,他的兩眼空洞而懼的交瞪著沉沉天空,眉心有一道整齊的裂口,一股鮮血,還在蜿蜒淌流……。”
  九鴻一尊夏忌生正漠然望著他自已的左脅,那裡,自肩頭至跨端,翻卷開一條尺多長的血口子,深已見骨,而他身上其他的傷處更是累累不可計算,鮮紅的血已將他染透了。沉默了一會,夏忌生抬眼凝注著龍尊吾,苦澀的一笑:“兩敗俱傷,是麼?”
  龍尊吾扯動了一下唇角,啞著嗓子道:“不錯,但結果是三對一。”
  身子搖晃著,夏忌生的臉色迅速蒼白:“本堂低估你了,你隱藏著“飛流九刀”中的絕招未用……”
  龍尊吾嗆咳一聲,低促的道:“當然,用出來須有代價………。”
  徐徐的吐一口氣,夏忌生揚著聲音道:“今日之戰…………本堂若能生還,必將再次重演,不過,那時候你我處境………或會變易了……”
  悄悄的,有人影在極為小心的左側向這邊移動,龍尊吾古怪的一笑,手中阿眉刀刀鋒“登”的對向那人影移來的方向,眼皮子也不眨,語聲低沉:“古顏,你以為可以乘虛而入麼?”
  那悄然掩進的人影,果然正是碧眸古顏,他驀地一怔定定站住,有些失措的瞪著龍尊吾,臉上的表情錯雜而憤恨,就像一個惡作戲的孩子被一個比他強健多的壯漢忽然捉住了一樣,有一種惡意未逞的氣怒與尷尬。
  阿眉刀的金色光芒微微泛閃,龍尊吾緩緩的道:“古顏,本應以我手中之刀斬你八塊,但你身背血債尚有正主來索,我不願越俎代庖,總有一天,你會用你自已的生死來償還你所為的罪孽!”
  碧眸古顏唇角抽搐了一下,他吞了口唾,故做鎮定的道:“龍尊吾,你話說得滿了。”
  龍尊吾冷冷的一眉梢,道:“那一天來到,你我便會明白。”
  忽然,奈何判挺著胸膛,大步朝龍尊吾行來,他細細的雙眼中流露著一片令人毛髮悚然的兇厲光芒,而這片光芒又隱含在極度的悲憤與怨毒裡,他沒有一聲嘆叫,沒有一滴淚水,但是,任何一個人都可以深切體會出他內心的怒火是如何熾烈,哀痛是如何深沉……。
  龍尊吉淡漠的凝注著他,戴著“普渡”指環的手指已下意識的伸曲了一下,菱形的紫紅光華輕輕眨動著已有冷瑩瑩的意韻,這意韻,一直透進人們的心底,使人知道這代表殘酷,以及死亡。
  強忍著巨大的痛苦,九鴻一尊夏忌生伸出顫抖的手臂,沙啞而急促的道:“臣老弟………”
  臣堅冷硬的站住,目光毫不轉動的瞧著夏忌生,夏忌生兩腮的肥肉有些哆嗉,他嗡動著焦裂的嘴唇,微弱的道:“不要去………臣老弟………記住這筆賬………以後的日子還長………臣老弟,眼前不適宜動手……”
  臣堅仰起頭朝天空注視,而空中烏雲滾滾,層層翳布,彷彿壓在人們的心口,連氣也透不過來……
  潤濕了一下嘴唇,夏忌生又沉窒的道:“臣老弟………自古以來,兄弟便連肝腸………
  我曉得你此刻的心緒………但相信我是為你………我必須要你兄弟活著回去………回去見幫………主。”
  龍尊吾閉閉眼睛,道:“生死原有命,臣堅,假如你有此心,我們會在那注定的一點遇上,那時,我們之間總有一個要討還今天的積欠………”
  頓了頓,他又接著道:“只是,那討還的方式怕會太殘酷了!驀地瞪著龍尊吾,臣堅一個字一個字的道:“至多也不過”死”字一個,龍尊吾,我記著你的容貌,你的舉止,你的語音,到了那一天,我會來的,我們要證明誰須付欠,誰要品當那殘酷,我要將我兄長的鮮血染在你的臉上!”
  龍尊吾手腕一翻,阿眉刀拄在地面,他肅穆的道:“龍尊吾恭候大驚。”
  奈何判臣堅猶豫了一下,終於猛的跺腳,回身奔到臣立的體之旁,在他到達臣立身前的一剎,龍尊吾發覺這位在江湖享有盛名的人物腳步踉蹌得幾乎隨時可以摔倒地下!
  微微側首,夏忌生衰弱的道:“古堂主,我們還等什麼?”
  迸顏難著的轉過身去,撮唇打出一連串急驟的呼哨,於是,隨著呼哨聲,土邱後面已有三名大漢牽著八九匹健馬快步奔來。
  迸顏身子搖見著迎了上去,一語不發的翻身上馬,傷口的疼痛,已使他滿身冷汗浸透重衣。
  背起了臣立的體,尋回了那柄“修羅頭”,臣堅拖著沉重的步子騎上他的黑馬,另一匹失去了主人的黑馬卻低聲哀嘶著,不住的用鼻端聞觸它已經故去的主人遺體,宛如這頭畜生也知道生離死別的悲哀與悵然………
  那三名大漢倉惶的將另三具體馱到馬背上,其中一個扶了那一直坐得老遠的黃板牙仁兄,這位仁兄瞪著眼,咬著唇,辛苦的站了起來,全身打著哆嗉,看他痛楚的模樣,就差一點喊媽了………。
  九鴻一尊夏忌生目光悽惻的環視了鬥場一眼,最後,又落回龍尊吾臉上,他肥大的手掌一揮,道:“朋友……………這筆帳,我們都記了。”
  龍尊吾平靜的道:“後會有期。”
  胖大的身體又搖晃了一下,方才牽馬過來的三名大漢中有兩個急步奔近,分開左右欲扶持他們這位長河堂的堂主,夏忌生神色倏變,暴叱道:“給我滾開!”
  兩名大漢惶然收手,其中一個結結巴巴的道:“但是,堂主你………”
  夏忌生理也不理,轉身朝他自已的坐騎行去,臨到馬側,他咬著牙哼了一聲,左手一按馬鞍,整個人已“呼”的飛上馬背,但是扯動了他那怕人的傷口,幾乎差一點便摔了下來。
  他又回頭深深的盯視了龍尊吾一眼,這一眼,龍尊吾看得由來,有著太多的仇恨,太多的憤怒,以及太多的羞辱。
  十來匹馬迅速的揚蹄而去,沒有人再說一句話,沒有人再留下一丁點嘆喟或叱罵,就像他們原是自此路過一樣,唯能代表方才那場慘厲殺戈的,就只有地下一灘灘已成紫紅色的血跡了,而這一灘灘的血跡亦終將湮沒消失,就像薄霧被清風吹散,不再有一絲遺跡。
  騎影隱入灰穆的大地盡頭,而空氣寒瑟,四周景色淒涼,似一個低能的作畫者,將一團團單調的淡藍塗在灰色的畫紙上,除了沉黯,除了落寞,簡直就沒有別的了。
  朋三省跋忙跑了過來,他一抹臉上的汗水,著急而惶恐的道:“老弟,傷得如何,還挺得住麼?”
  龍尊吾苦笑一下,道:“自是不會好受,朋兄如何?”
  朋三省看也不看身上的兩處皮傷,將手中兵刃丟在地下,匆匆為龍尊吾檢視了一遍,禁不住駭然道:“我的祖奶奶,你全身沒有一塊好肉了,這這這………這如何是好?前不巴村後不近店,可要命了…”
  皺皺眉,龍尊吾道:“我都不怕你怕什麼?死不了的,只是痛得有些難過………朋兄,煩你看看唐姑娘,行麼?”
  唐潔早已從地上站起,她不知在什麼時候已經淚流滿面,淚水淌過她沾著灰塵的臉龐,衝出一條條蜿蜓而細小的溝渠,假如在平時,這情形是十分可笑的,但是,此刻卻沒有絲毫令人覺得可笑的感覺,朋三省急切間抬頭看見了她,舌頭有些發硬的道:“你安好麼?唐姑娘?”
  唐潔咽聲道:“龍俠士怎麼了?”
  朋三省“欸”了一聲,道:“傷得很重,要趕快治……”
  惶惶無主的朝四周望瞭望,唐漢淒苦的道:“但,在這荒僻的地,又去找誰為他醫治呢?朋俠士,你無論如何也要想想辦法啊………”
  朋三省急得直搓手,道:“這是當然,拚了這條老命也得想想法子。”
  龍尊吾艱辛的挪動了一下身子,卻痛得他猛的痙攣起來,朋三省慌忙大叫道:“不要動彈,你一動傷口就要流血………”
  他一跺腳,道:“這樣吧,老弟你暫時到那土邱的避風處歇著,我快馬趕到前面的小鎮上請個郎中來,由唐姑娘伴著你,幫幫忙,老弟你為了將來好歹也多喘兩口氣,千萬死不得!”
  龍尊吾虛脫的笑笑道:“這一陣子覺得特別累,就麻煩朋兄了。”
  朋三省走近來,小心翼翼的挑著龍尊吾沒有受傷的地方將他懸空挾起,一步一步平穩的行向土邱下面,邊道:“這是他媽什麼骨節眼了,還說客氣話?你也是能唬,傷得這麼重剛才口氣還狂得驚人,活活將鐵矛幫的雜碎們嚇退了。”
  龍尊吾沒有啃聲,直到朋三省揀了一塊生著枯草的淺窪地將他放下平躺妥了,他才沙著聲音道:“這不是口氣狂,朋兄,是因為他們已成強弩之未,難為大舉了………否則,他們會下這口氣,會放過現在的便宜不撿?”
  輕輕地,唐潔坐到一邊,用一方雪白的小手絹兒為龍尊吾擦揩汗垢,邊溫柔的道:“龍俠士,你不要多講話,免得傷神………。 梢猿*穩他們了!”

runonetime 2008-05-27 03:58 PM

第17章 沙里金 醫中絕

  龍尊吾籲了口氣,疲憊的道:“金衫雙判兄弟二人工夫實在不弱………幾乎與那大鷲七羅漢為首的僧人可以平肩而論了………若再加上夏忌生與古顏,自流就更佔優勢。”
  朋三省重重哼了一聲,道:“還有那四個橫眉豎眼的幫兇你怎的不算上?這幾個小子也都不是省油的燈……”
  旁邊唐潔鼓足了勇氣,以祈求的語聲道:“朋俠士………請你快點去請大夫好嗎?怕龍俠士受不了。”
  朋三省一怔之下豁然大笑,道:“好,好,我這就去,你得好生照拂咱老弟哪!”
  說著話,朋三省向龍尊吾霎霎眼,倒翻身子上了馬背,抖狂奔而去,隨著蹄音的逐漸遠逝,天色亦已黯淡下來,嗯,又是夜幕垂臨,空中也同樣有細碎的雪花飄落。
  仰躺在枯黃而柔軟的雜草上,龍尊吾閉上眼睛默默的養神,大量的流血與極度的疲累使他在渡過了危難的關頭後鬆懈了下來,整個身子就像被拆散了一樣,酸痛得宛如沒有一處是屬於自己的了。
  北風刮得好淒冷,雪花那麼俏生生,軟綿綿的飄著令人生起百般孤零與空茫的感覺,大地是如此冥渺,如此灰蒼,在風與雪裡更是迷迷濛濛的抓不看邊際,就像龍尊吾此刻的心情,恍惚得有些混沌了。
  像是有人在呼喚他,這呼喚的聲音極其遙遠,又彷彿就在耳邊,幽幽,似很陌生,又是那般熟悉,是誰?是青青麼?但她分明已經故去,可是,那若有若無的隱隱呼喚為何卻含蘊看這麼深摯的情韻呢,這情韻是多柔婉,是多動人,和往昔枕畔的細語,棚下的倩笑毫無二致,夢中的默睇輿燈邊的酡紅融合於輕淡的眸波里,盈盈的,似水的憐愛老是那麼一圈圈的漣漪般永無終止,而與青青相依相持又有多少個年頭了,那漫長的日子卻又是這般短,宛如一下子便已過去………現在,魂夢中的呼喚又回來了,雖然仍是那麼飄,但總算來了………。
  閉著眼,讓靈魂與神智分開,輕忽忽的遊蕩在虛無卻異常美好的境界裡,於是,那呼喚的聲音接近了,接近得甚至可以聞到那股淡幽幽的芬芳,是了,這芬芳有如百合花,清雅得沁人心脾:“龍俠士………龍俠士………”
  身上的傷口劇烈的抽搐了一下,龍尊吾驀地清醒過來,他無聲的嘆了口,撐開沉重的眼,唐潔正有些抖索的俯視在他的臉孔上面,那張美的面龐顯得有些糊與迷濛,似是中間隔看一層霧。
  方才的呼吸,欸!是了,那不是青青,不是已成異途的妻子在招喚,那是唐潔,唐潔這尚屬陌生而又將一股情愫緩緩朝自己心中灌注的女孩子。
  嗓子特別的喑啞,龍尊吾沉沉的道:“有事麼?唐姑娘………”
  唐潔的面龐迷茫茫約又接近了些,於是,她身上那陣獨有的芳香也就更濃郁了,她怯怯的道:“你………龍俠士………你剛才在叫誰了?”
  龍尊吾暈沉沉的道:“叫誰?我曾叫過誰麼?”
  伸出手來為他將衣襟拉緊,唐潔又偎近了些,低沉的道:“剛才,你,你一直呼喊兩個字,那好像是女人的名字………”
  潤潤唇,龍尊吾悵惘的道:“是麼?”
  唐潔嘴唇輕輕痙攣了一會,終於提著膽子有些顫抖的道:“我………我可以知道那是誰嗎?”
  龍尊吾神情間泛起一片黯淡,他籲了一口氣,道:“你還沒有告訴我,我剛才是呼喚那兩個字!”
  遲疑著,唐潔低低的道:“青青………你一直在叫青青………”
  搖搖頭,龍尊吾半側過臉去,道:“那是我妻………”
  唐潔有些難言的怔忡,她極快的垂下頸項,語聲裡帶著一股抑制的激動:“你一直懷念她,是不?”
  龍尊吾沉默了片刻,道:“從未忘懷。”
  一時之間唐潔不知道說什麼好,她又靠近了一點,輕輕地道:“她叫青青?這名字好美,雖然你在我面前很少提起,但我明白她一定是溫柔而嫻淑的………她真幸福……?”
  淒涼的笑了一聲,龍尊吾幾乎咽著聲道:“幸福?”
  唐潔不自覺的一機伶,她惶恐的道:我………我是說她………她有你這樣的丈夫很幸福,並不是指它的遭遇………你不要生氣………如果我說錯的話………”
  龍尊吾無聲的嘆息著,轉過臉來:“一個丈夫不能保護他的妻子,這種丈夫還有什麼值得稱讚的?唐姑娘………那種場合你沒有經歷……如你經過………這一生便永遠會處在愧疚與痛苦之中………。”
  唐潔伸出手,溫柔的貼撫在龍尊吾滾燙的額頭上,而她的手掌卻是冰冷冷的,像一塊沒有溫度的白玉,涼得直透龍尊吾的心底。
  “你的手,好冷…………”
  唐潔輕輕在龍尊吾的額頭摩摩著,她望著那張蒼白而憔悴的面容,微帶著悒鬱,語聲像迷失在煙霧中“龍俠士………如果你為她報了仇,以後的時光你有沒有別的打算?我是說,關於再過著像你以前過的那種生活?我想,那一定很溫馨,很甜………。”
  默默凝望著唐潔,好一陣,龍尊吾道:“我還沒有想到這些……這不是一件簡單的事,須要很多彼此適合的條件……。”
  已經很露骨了,在唐潔來說,以她的自尊和個性,做到這一步她己盡了最大的努力,現在,她還能說什麼呢?她總不能明白的告訴龍尊吾說她願意嫁他,說她願意跟他,這,在目前的各種環境之下,都不是她應該開口的,而且,她更開不出口,要她怎會說呢?
  龍尊吾是個性情中人,他又何嘗不知道眼前這萍水相逢且又對自己感恩的女孩子心中的意思?但,無限的仇怨纏連著他,愛妻的雙目不瞑,似海之情仍縈心懷,前程又是何其茫茫?
  現在,談將來未免太早了,那幽怨的哭泣宛如夜夜入夢,那悲慘的一利似是仍在眼前,叫他如何放得下心去接受另一份情感?不能誤了自己,再誤了別人,這份情感雖是垂手可得,卻又多麼艱澀與沉重。
  幽幽地,唐潔道:“龍俠士,你在想什麼?”
  龍坌吾努力擠出一絲苦笑,道:“我在想,人生的際遇實在微妙,我們本是天南地北,各處一方,卻又會在那種特異的情景下相見而又相識……在見面的一剎前,我們該永想不到我們會相見的……。”
  將目光投注在黑沉沉的夜色中,唐潔低低地道:“佛家說,一切因緣而生,但是,我們這算是緣嗎?”
  龍尊吾閉閉眼睛,道:“我想是的………只不知這緣的因,以及………以及緣的果………”
  唐潔悵然無言,良久,她道:“你養好了傷,就要去追那雙雙人狼?”
  龍尊吾點點頭,道:“是的,不論天涯海角。”
  怔了怔,唐潔淒然道:“這樣也好………龍俠士,我跟著你,除了為你增加麻煩與因擾,實在沒有一點幫助,我想,等你的傷好了,我………我也該離開了………”
  龍尊吾不知為了什麼心頭突地一震,他忙道:“離開?你有什麼地方可以去呢?”
  唐潔別過臉去,語聲有些哽咽:“天下不是很大嗎?走到那裡,就算那裡吧………。”
  有一種茫然若失的空洞感覺,蛇一樣迅速滑進了龍尊吾的心裡,他驚異了,震駭了,是的,這種感覺,只有往昔他與妻子離別時才會興起,現在,怎麼又在冥冥中重,而且,竟是如此深刻與明確,絲毫沒有別的情感混雜影射其中!
  咬咬牙,龍尊吾脫口道:“不准你走!”
  一抹驚訝的神色浮上了唐潔的面龐,隨著這抹驚訝擴散成一片無可掩飾的喜悅與激奮,她毫不以對方的言詞粗魯為忤,反而有著極度的感激和慰藉,這,少證明一點,那個人,並非是鐵做的心腸啊。
  怔怔的注視著龍尊吾,唐潔的呼吸有些急促,面頰也頗得嫣紅,她那小巧的鼻翅兒微微嗡動著,有些抖索的道:“你,你說什麼?”
  龍尊吾提著氣,狠狠地道:“不准你走!”
  唐潔這一下子安心了,就這一句話,她忙不迭的連連點頭,重覆著道:“我不走………
  我不走………除非你討厭我了………除非你丟棄我………我不走………我決不會走…。”
  於是,龍尊吾整個身子軟了下來,他宛如一下子得到了解脫,混身上下沒有一丁點力量的躺在地下,唐潔自興奮中醒悟,她慌張的道:“怎麼了?龍俠士?你覺得難受?”
  回答她這詢問的不是龍尊吾,而是一連串隱隱傳來的馬蹄聲,唐潔急忙朝來路瞧去,邊低促的叫:“龍俠士,有蹄聲了,大概是朋俠士轉了回來………”
  龍尊吾凝望著空中飄散的雪花,孱弱的道:“只有一匹馬………會是他麼?”
  唐潔期盼的瞧著來路,沒有多久,果然已看到一匹馬高大的健馬如風似的狂奔而來,馬鼻中噴著白氣,四蹄起落如飛,馬上的人還不住抽著鞭子,口中大聲吆喝著,雪花在他們四周旋開,而馬匹又衝破前面的雪花奔來,這大聲的吆喝十分熟悉,唔,是朋三省。
  來到龍尊吾躺著的地方還有三丈,馬背上的朋三省大喝一聲,掠身騰空而起,脅下挾著一團黑忽忽的東西飛躍過來。
  唐潔猛的站起,喜悅的叫道:“朋俠士………。”
  這麼冷的天,朋三省卻是滿頭大汗,他用手指頭括額掉上的汗水,緊張而焦急的道:
  “龍老弟如何了?”
  唐潔腳步不穩的迎了上,道:“還好,沒有什麼變化………。”
  大大的吐了口氣,朋三省暴睜的獨目才眨了眨,將脅下挾著的“東西”往地下一摔。吼道:“算你老子命長,假如我老弟有了個三長兩短,老子不活剝你這身皮就算你生辰八字生得巧!”
  那回黑影被摔得“欸唷”鬼叫了一聲,這時,唐潔才看出那竟然是一個人,一個六旬左右,枯黃焦乾,唇上還留著兩撇八字胡的小老頭!
  躺著的龍尊吾微微仰起身來,沙啞的道:“是朋兄麼?”
  朋三省大步過去,看了看龍尊吾的氣色,如釋重負的道:“真是急煞為兄的我了,那鳥鎮子上上下下就這麼一個半調子郎中,還他媽縮頭縮腦的盡是推託拉扯,說什麼天黑路遠羅,雪落得太大啦,時間又晚了等等,硬是不背出來,老子一氣之下抓著這個老狗頭又提起他的藥箱上馬便走,我路上還想,若是為此而叫老弟你完了蛋,這老狗除了陪葬便沒有別的路可走!”
  龍尊吾笑笑,道:“別嚇著他了………”
  朋三省哼了哼,道:“不用替他擔心,這老家夥不見棺材是不掉淚的!”
  說著,他回身而去,摘下馬上的栗木藥箱,朝那仍在痛得齜牙裂嘴的老頭吼道:“你還在看風景呀?他媽人家的肉不是生在你身上是吧?”
  小老頭慌忙朝龍尊吾身邊行去,急切間幾乎摔了個大跟鬥,唐潔在一傍扶住了他,輕聲道:“別怕,慢慢走………。”
  小老頭感激的望了唐潔一眼,來到龍尊吾身側蹲了下來,一身黑袍拖在地下,更顯得他是那瘦小枯乾。
  朋三省摸摸下頷,惡狠狠地道:“給我好生用點功夫,傷治好了,少不得你的花白銀子,若是出了皮漏,哼哼,你自已心裡有數,老子不是吃齋的!”
  老頭兒摸索著把上龍尊吾的腕脈,龍尊吾目光掃過老人的面孔,沉沉地道:“朋兄,讓老先生靜一靜,他給你唬慌了。”
  過了一會,老頭兒嘴裡“嘖”了兩聲,以一付蒼啞的嗓子道:“少兄,閣下失血過多,傷得卻是不輕,脈像呈現虛滯之狀,若不好生調治,只怕大大的不妙………………”
  朋三省急急湊了上來,緊張的道:“不太嚴重吧?”
  小老頭忽然哼了哼,竟大刺刺的道:“給老夫掌燈!”
  朋三省不禁一愕,一楞之後怒氣倏生,但是,他還沒有來得及開口,小老頭已瞪了他一眼,道:“這位老弟,若是你不掌燈,又叫老夫如何驗傷上藥?”
  朋三省一下子被窒住了,氣得他回身便走,小老頭又叫道:“藥箱裡有油燈,還連著罩子,打上火石燃起便結了。”
  蹩著一肚子鳥氣,朋三省找出一盞古舊的琉璃燈燃了起來,小老頭又自他那百寶箱中拿出了一些瓶瓶罐罐及一大束淨布,道:“有水沒有?”
  一邊的唐潔早已慮及此樁,她伸手將一個羊皮囊遞了過來,老頭兒看著他,點頭道:
  “多謝你,姑娘。”
  於是,他開始用一把小銀剪剪開龍尊吾身上的衣衫,用水洗淨傷口,仔仔細細的抹藥診治起來。
  朋三省混身大汗已經乾過了,此刻再吃冷風一吹,不禁有些招架不住,他打了個寒栗,雙臂環抱胸前,盡望著遠處的黑暗出神,雪花落在他的身上又隨即滴化,涼森森的,滋味特別難受。
  小老頭在細心的醫治著龍尊吾,唐潔在一邊掌著燈,燈光在風雪裡是那麼可憐生的暈黃而晦澀,搖搖幌幌的,彷彿隨時都可能熄掉,這暈沉的光芒微弱的映著小老頭及唐潔的面孔,有一股奇異的幻迷意味,宛如這都是夢境中的一個渺渺形象,而兩張面孔的徵狀,又是一個何其鮮明的比照。
  龍尊吾咬著牙,任那老頭兒在他身上撥弄著,豆大的汗珠沾頰滴下,顯然,他正在忍受著極大的痛苦良久………。
  老頭兒終於包紮妥當,他伸出一雙血污的枯手,唐潔傾出囊中之水為他洗淨,洗完了,他又就著囊嘴喝了兩口,籲了口氣,啞著嗓子道:“好了,總算留下了這條小命,真不知是些什麼東西傷的,有這等狠法兒,混身就沒有一塊好肉啦…。”
  唐潔輕柔約為龍尊吾揩去了汗水,朝老頭笑笑,道:“說不出多感謝你,老先生,你真是個好人。”
  老頭呵呵一笑,摸摸八字胡,道:“罷了罷了,老夫麼,這門為人看病的行當並不是拿來謀生的,完全是湊合著替些鄉鄰們應個急,老夫也沒有拜過師,下過力,都是繼承祖傳的玩意,醫不死人就算萬幸了,呵呵呵………。”
  朋三省忽然走了過來,冷冷的道:“老頭子,你的姓名?”
  老頭兒怔了怔,道:“老夫姓栗,草字伯貴……。”
  朋三省獨眼一亮,又緊接著道:“粟伯倉是你的什麼人?”
  老頭兒又是一怔,道:“你,你提伯倉作啥?”
  朋三省道:“我在問你!”
  老頭兒八字胡一掀,道:“那是老夫不成材的胞弟!”
  朋三省立即雙手抱拳、大聲道:“果然不出所料,栗老哥在上,且受兄弟一禮!”
  栗老頭兩手亂搖,啞著嗓子道:“你這莽漢卻是奇怪,這一付前倨後恭之態更令老夫納罕,便是老夫那胞弟和你為同道之人,但老夫早已不認他為弟,他的朋友亦一概不願往來,老夫診病例需銀錢,便算你認識伯倉那不成材的東西,也不能短少分毫!”
  唐潔一見狀,知道朋三省必是在偶然間發覺了這栗伯貴與一般鄉下郎中有不同之處,更且有著一段隱諱的淵源,但是,這栗伯貴看樣子卻是個毛燥皮氣,出口之下竟有些不遜,她怕朋三省又起無名之火,連忙笑著道:“老先生,想不到你的令弟也是江湖中人,我早就奇怪,老先生的一舉動怎麼就透著不同呢?”
  栗伯貴一雙如豆的小眼直翻弄著,氣咻咻的道:“我栗家世代書香,輪到老夫這一輩改行耕種,已是愧對祖先了,不想伯倉這不肖的東西竟然挺而走險,側身江湖,浮吧些草莽無賴行徑,老夫我將嘴皮說破也勸不回來,栗家雖窮,還有幾畝薄田可種,勝似那殺人越貨的生活,可恨他卻迷悟深執,不聽兄長教誨,一意孤行下去………”
  朋三省一挫牙,怒道:“老頭子,你他媽是得八分顏色就要開染房了?我認你是個朋友還委曲你了麼?要不是看在栗伯倉曾為我大伏堡老五治過癆病的份上,我犯得著高攀你?栗伯倉仁心仁術,濟貧扶困,是個磊落豪邁的人物,比起你來實不知高明多少,那像你這付鄉巴佬的臘塌樣子?”
  栗伯貴哼了一聲,伸手道:“你們是一丘之貉,當然幫著他說話,現在少囉唆,老夫叫你們折騰得夠了,快將銀子拿來!”
  朋三省喉頭吼了一聲,怒道:“你們兄弟生像相似,又同樣在右手背上長了塊紅癬,怎的為人卻這般不同?我記得伯倉曾提過你的醫道精湛,幾有起死回生之妙,卻就是固執成性,心胸不夠寬闊,如今一見,果是如此,你放心,老子少不了一個子兒,但你得負責將我龍老弟調治得慰慰貼貼才行,多用你的『翠髓精』補一補!”
  栗老兒一聽到“翠髓精”三個字,不由驚得一愕,頓足大叫道:“好,好個畜生,他竟將我栗家的祖傳珍藥知於人,這這這……這簡直是目無兄長,大逆不道,賣祖求榮………”
  得意的一笑,朋三省滿臉的橫肉一扯:“不要叫街了,你這老東西持藥自秘,不肯多費心力治病,便是大大的不該,且待龍老弟的傷勢好了我再和你細細算賑!”
  栗伯貴氣得面色越發枯黃,他一跺腳,背過身去不再講話,朋三省做了個鬼臉,過去小心的平抱起龍尊吾,低低地道:“現在感到如何?好些了麼?”
  龍尊吾疲乏的一笑,道:“舒服多了………只是你不要折磨人家,別說有舊,便是人家冒著風雪跑來治傷這一點上已夠我們感激的了………。”
  朋三省嗨嗨一笑,壓著嗓子道:“你不知道,這老小子表面上窩窩囊囊,骨子裡卻不少名堂,他有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藏而不露,這些東西對我們武林中人卻極端有用,他弟弟與我有過數面之緣,大家很談得來,由他弟弟那裡,我知道不少關於這老家夥的秘密,待我慢慢夾磨,好歹也抖幾樣出來………”
  龍尊吾搖搖頭,不以為然的道:“朋兄,為人須要光明,切不可做出悖理之事!”
  哈哈一笑,朋三省道:“放心,包管他心甘情願!”
  忽地,栗老頭轉過臉來怪叫道:“餵,你們到底欲將老夫如何?擺在這裡挨凍受冷,不想想你們家裡也有年紀大的老人家麼?”
  朋三省抱著龍尊吾走到馬匹跟前,小心翼翼的將他置坐於鞍上,低聲道:“坐得住麼?”
  龍尊吾皺皺眉,道:“當然不會有平常來得方便。”
  朋三省呵呵笑道:“忍著點,忍著點,很快就到了………”
  那邊,栗伯貴一跺腳,提在手上的藥箱也震得嘩響,他又叫道:“這是怎麼回事?你們還纏連些什麼?莫非想活活將老夫凍殭在此地麼?天下那有這種強橫霸道的惡人?”

runonetime 2008-05-27 03:59 PM

第18章 醉翁喜 盜亦道

  飛也似的掠了過來,朋三省抬著栗老頭的後領將他提上馬背,嘻嘻笑道:“別叫了,我的爹,這就送你老回去………。”
  唐潔也上了馬,聞言之下不由忍不住掩唇一笑,於是,由朋三省牽著龍尊吾的坐騎,緩緩朝前路行去。
  夜色極濃,像塗了一層層的蓋,北風打著哨子呼嘯,雪卻落得稀了些,氣溫是降得快,該已初更了吧?
  唐潔挨在龍尊吾的馬後緊緊踉著,而龍尊吾的雙手抓著皮鞍上的把手,身體在不住的幌動,看不清他面部的表情,但唐潔可以想像得出來,那一定是眉宇綰結而又衰疲不堪的,歲月太灰鬱,肩著的負荷又是何其沉重………。
  團盛鎮。
  這是個小小的鎮集,三百多戶人家,幾家簡陋的小店,兩條破爛的街道,勉強湊成一個偏鄉僻野的墟集,稱它為鎮,實在是有些浮誇了。
  在鎮的郊野,有一幢裡外三進的竹籬茅屋,籬旁植著幾杯古梅,有一灣結著薄冰的小溪環繞於側,現在,茅屋中靜悄悄的襯著大地一片銀白,卻著實有幾分雅緻的韻味。
  最外面的一間茅屋,便稱它做客堂吧,支了一張竹榻,已無??設的卻是厚軟的錦墊,屋子裡陳設簡單,除了這張竹榻,僅有一幾四椅,壁上空盪蕭然,連一丁點飾物也沒有,生了個泥盆炭火,已是極為奢侈的東西了。
  龍尊吾躺在榻上,他已在這裡休養了一個多月了,這裡,唔,便是那怪老頭栗伯貴的“蝸居”。
  裡進的??子一掀,唐潔走了出來,她一身打扮素雅而潔淨,青布衣裙,外加一件白夾衫嵌肩,臉上不施脂粉,卻越發現得清麗脫俗,有如出水白蓮,散發著一股楚楚動人的韻致。
  龍尊吾的氣色已好看多了,他的雙目已恢復了黃黃神影,面孔上也有了紅潤的光輝,唐潔走到他的榻前,嫣然一笑,輕悄的道:“龍俠士,雪已住了很久,可要我陪你出去走走?”
  龍尊吾不置可否的笑笑,道:“朋兄呢?”
  唐潔伸手朝門外一指,道:“又去沽酒去了。”
  皺皺眉,龍尊吾道:“這個多月來也夠他悶的,那老先生又古怪得可以,我們住在這裡的時間已不算短,除了出來給我換藥治傷,他就壓根不離屋門一步………。”
  下意識的朝裏邊瞧了瞧,唐潔理理鬢髮,柔聲道:“我看他人還挺不錯的,就是孤僻了一點,像沒見過我們在這裡打擾了那麼久,就從沒有一個人前來探訪過他?”
  微微一笑,龍尊吾道:“難怪他說過不以醫道為謀生之路了,假如光憑這一門吃飯,不把他餓扁了才怪………”
  唐潔眨眨眨眼,點頭道:“他的醫術實在高明得很,只是脾氣太壞,那個病家願意化了銀子還買氣受呢?”
  稍稍坐起身子,龍尊吾道:“打三天前我身上的創傷已經完全收口了,這兩天完全是喝他親熬的湯藥,可能這些湯藥是進補與提氣的,現在除了仍然覺得有虛脫之外,我差不多已經完全好了,我想,假如換一個人來治,恐怕痊癒不了這麼快………。
  ”唐潔輕輕的道:“我好感激他,雖然他是那麼怪………。”龍尊吾剛想答話,裡問的??子一掀,那怪老兒栗伯貴已陰陽怪氣的踱了出來,他仍是一襲黑袍,一雙黑布棉鞋,焦黃的面孔上有一股令人看了蹩極的表情,行到房中,他微捋八字胡,兩只小眼睛往上一翻:“到今天為止,已經一個月零六天啦,你們到底是如何打算?走也不走?賴住在這裡是何用心?”
  龍尊吾還沒有講話,唐潔已推起笑臉道:“老先生,請你不要見怪,因為龍俠士的傷勢還沒有完全好,所以只得打攪老先生幾天,只要他行動如常了,我們那時便離開………”
  栗伯貴一吹鬍子,怒道:“老夫是治病的,他好了沒好莫不成老夫還不知道?自從那夜被那個莽漢硬拉了老夫來為此人治傷,到如今非但分文未付,反而更脅迫老夫讓屋給你們居住養傷,老夫是開客棧的麼?還是頭上寫了個『孫』字?”
  唐潔面頰飛紅,委曲的低下頭去不再講話,龍尊吾安慰的拍拍她,注視著栗老頭道:
  “老先生,你休要如此不近情理,我們治傷住屋,有銀子給你,並非白搭,你又何苦言語傷人呢?”
  栗老頭怪叫一聲,道:“什麼?老夫言語傷人?白看病,白住屋不說,那個莽漢又時對老夫冷嘲熱諷,動輒惡顏相同,老夫是這房子主人,如今還像個主人樣麼?難道老夫就連一點自主之權也沒有麼?到頭來老夫還落得個惡言傷人的罪名?”
  龍尊吾淡淡一笑,道:“老先生,如果在下對你略呈粗暴,你又會將此咎推到所有武林人物身上,又有藉口叫囂草莽之士俱皆霸道了,但事實並非如此,假如說有些武林之士待你欠善,也恐怕是老先生自已太過不近情理之故吧?”
  栗伯貴氣得一張黃臉變為朱紫,他尚沒有說話,龍尊吾又道:“江湖中人活得已夠辛酸,但大多數生性豪邁而耿直,都是些有血性有膽識,明善惡辨忠姦的磊落男兒,其中不少學術修為俱佳,而且氣質灑逸,老先生未窺全貌,即以一二人之行為做定論,未免太過偏激,天下之大,薄天之義卻往往是這些草莽豪雄所擔起來的。”
  重重哼了一聲,栗伯貴怒沖沖的道:“任你小子舌上生蓮,老夫就是不喜此一類……”
  龍尊吾平靜的搖搖頭,沒有再說下去,這時,門外卻傳來一聲哈哈大笑,隨著笑聲,朋三省魁梧的身形風一樣卷了進來,拉起他的大嗓門叫道;“龍老弟,這個熊老頭除了兩眼見財外是他媽什麼也瞧不見的,你對他講過這些大道理實在好有一比,是為什麼,什麼對牛彈琴哪,他媽條牛又怎麼知道彈琴是啥意思?”
  栗伯貴一見又是這位凶神進了屋來,不由又氣又畏縮的一跺腳,別過頭去吭也不吭一聲。
  朋三省做了個鬼臉,將手中的一把大錫酒壺“碰”的放到那張搖搖欲墜的小幾上,哇啦哇啦的道:“老弟,你的傷勢約莫也快好了,你自已覺得能走路就講一聲,咱們立即上道,不在這裡看人家臉色受***鳥氣!”
  栗伯貴“霍”的轉過身來,雙手平伸,吹著鬍子道:“請,請,快請,老夫我求之不得……………”
  朋三省大馬金刀的坐到椅上,椅子咯吱咯吱呻吟了一聲,他抓起酒壺就著壺嘴灌了一大口酒,狠狠的道:“不用你催,我們就這幾天便拔腿,你想留還留不住………”栗伯貴兩只小眼睛一動,背手,重重的行向裡面,龍尊吾望著他的背影搖搖頭,朋三省卻管自大口大口的拚起酒來。
  唐潔怯怯的看著龍尊吾,可憐生的道:“龍俠士,人家這麼不歡迎我們,你的傷又未痊癒,怎麼辦呢?風霜雨露只怕你挨不起,而且,更要這位老先生繼續給你調治下去………。”
  眉梢子一揚,龍尊吾的面色帶著三分隱祕之色,他低沉的地道:“唐姑娘,以你看,我平素的性格可是這種善於逆來順受的人麼?”
  怔了怔,唐潔迷惘的道:“當然不是,但,但你為什麼仍忍得住呢?”
  龍尊吾換了一極較為舒適的姿勢半側著,他瞟了一傍的朋三省,似是非笑的道:“老實說,以我的意思,根本就不想半強迫似的硬住在這怪老兒這樣,但奈不住朋四爺的軟哄強拉,只好委曲下來………”
  唐潔更迷惑了,她微微張著小嘴,喃喃地道:“是不是有什麼特殊的原因呢?”
  龍尊吾含有深意的一笑,唇角撇了撇,朋三省已一抹嘴巴周線的酒漬,拉過竹椅湊了上來,他朝裡間望瞭望,壓著嗓門道:“唐姑娘,就照直給你說了吧,你知道的,我與這怪老頭的兄弟以前認識,由他兄弟口中,我偶然曉得了一些關於這老頭的事情,哦,這些事情是極其有趣的,你若去問這老家夥,他一定抵死也不肯??露………”唐潔驚異的道:“是些什麼事情?”
  龍尊吾籲了口氣,道:“全是這位老先生的一些獨特秘密,他本人對醫術藥理鑽研極深,很有些稀奇古怪的成就,但是,他卻挾技自秘,從不為外人道,以他為我治傷為例,他只是運用了一般郎中裡較高的醫術而已,不及他本身實在的火候十一,換句話說,他並沒有拿出真功夫來為我治傷,但饒是如此,卻已比其他的郎中們高明得大多了………”
  眨眨眼,唐潔仍如墜於五里霧中,她看看龍尊吾,又瞧瞧朋三省,還是有些摸不著邊際的道:“但是,我不明白這些事和我們一定要住在這裡有什麼關係?人家已很明顯的表示出不願意……。”
  龍尊吾古怪的笑笑,朋三省已接上來道:“妙處就在於此,老實說,只稱這老家夥醫術精湛尚不足以形容他在這方面成就之高,確實一點說,這個老滑貨的醫術已幾乎到達登峰造極之境了,他自已冶煉出來的幾味珍罕藥物直是令人匪夷所思,拍案叫絕,當初他的兄弟,親口告訴我時我就驚異不置,料不到卻果真如此!”
  唐潔低低地道:“你看見過了?”
  朋三省神秘的一笑,得意的道:“當然看見過,要不我們還呆在這裡啥?這老家夥的醫道實在精得像在變法術,可恨他表面卻裝得土頭土腦一付酸像,連這鎮上的人都不知道他們鄰舍這位孤老兒意是個華陀再世的活神仙………。”
  有些著急,唐潔催促地道:“朋壯士,你快說嘛,你看見了些什麼?”
  朋三省又湊近了一點,低沉地道:“不是我親眼看見,我也決不相信,以前他兄弟告訴我,說這老兒有一種靈藥,名叫『再生爪』,這”再生爪“形同一枚富壽瓜,皮包青絲帶紫,大如兒拳,宛如五只指頭並攏在一起,上面還坐著一根寸許長像是老鼠尾巴似的蒂梗,當時我聽過也就算了,沒有十分放在心中,就在遇著這老兒開始,我才忽然又想了起來,在十天以前,哦,我就做了次不速之客,摸進去探了一探……”唐潔蒼白著臉,急急的道:
  “沒有被他發覺?”
  朋三省低聲笑道:“發覺?發覺了還搞個………搞個什麼名堂?這傢伙精於醫道卻不見得也精於武術呀,那次是晚上二更天了,我不是在這裡打的地??麼?因此我把被窩卷了卷,枕頭墊了墊,貿然一見就像真有人躺在這裡一樣,我從外面繞到他住的最裡間,翻上了屋面,稍稍扒開了茅草往下窺探,這一看,乖乖,幾乎驚得我一個跟鬥摔了來………”
  唐潔摀著心口,緊張的道:“看見了什麼?”
  朋三省故意買關子似的舉起酒壺來又灌了一口酒,吧噠了一下嘴巴,笑了笑,壓著嗓門道:“房子裡只有一盞陰陽怪氣的桐油燈,燈火搖搖幌幌的,暈暈沉沉的,把這老家夥的影子映在牆壁上,那去長長的一條,老家夥沉著臉,睜著眼,臉上也是陰陰沉沉的,就他媽和那盞桐燈的調調差不了多少,他坐在一張灰白的污穢的方桌前面,桌面上擺著一把小刀,一只活母雞,一卷淨布,一個內盛朱紅膠水般物體的水晶瓶,另外,呵呵,就是那枚久聞大名的『再生爪』了!”
  唐潔忙問道:“和他弟弟說的形狀一樣?”
  朋三省??了口唾??,道:“正是,一點不錯,青絲絲的皮面泛著紫瑩瑩的暗光,似是五隻手指頭並在一起………”
  好似是回憶當時的情形,朋三省的獨目閃動著一片迷幻的光彩,停了停,他又低沉地道:“老家夥眼睛瞪著那只活母雞,好一陣子,他突然抓起桌上的小刀,猛的一下子把兩只雞腿活生生,血淋淋的砍了下來!”
  唐潔驚恐的摀住了小嘴,滿臉駭懼之色,朋三省又接道:“我才在想這老家夥那顆心可狠得緊哪,跟著怪事就出現了,老家夥一隻手捏住雞喙,免得它吵叫,另一隻手快速的將水晶瓶裡的膠狀紅色水液塗在雞腿的切斷處,拿起那枚『再生爪』往斷處緊緊一接,說也奇怪,那枚『再生爪』竟忽地張開,宛如五只手指般的辮體就好像一只小小的人手一樣扣住了那已經斷落的雞腿,老家夥就這麼一直接著形動,約摸過了盞茶時分,他雙手放開,那只被切斷了雙腿的母雞竟然咯咯叫著在桌面上一拐一拐的撲騰起來,兩只腿宛似沒有斷過一樣好生生的長了回去,老家夥摸著八字胡呵呵大笑,卻將我嚇得差點摔下了屋頂,斬斷的肢體能在這瞬息之間長了回去我還是初見,以前更連聽也沒聽說過,不管是人是畜,也決沒有這麼方法,但是,我這只照子卻又看得這般千真萬確………。”
  朋三省說到這裡,歇了口氣,續道:“由這裡看來,那『再生爪』,既然能將禽畜的殘肢接好,人的肢體大約也俱有此效,老家夥卻挾技自秘,實是不該,假如他將這玩意獻了出,還不知可以救回多少殘缺之人哩………。”
  唐潔沉默了一會兒,輕輕地道:“但是,這些東西卻是他自已鑽研發現,他既不願公開,我們又怎好硬奔奔這樣做,怕人家會講話,況且,他還會醫治過龍俠士………。”
  笑了笑,龍尊吾道:“所以,我已告訴過朋兄,無論他用什麼方法取得栗老頭的秘意,只要是光明正大,取得栗老頭心甘情願,我便不去過問,否則,嗯,我也不答允,朋兄,你說是麼?”
  朋三省哼了哼,道:“小子,你是叫栗老頭的『翠髓精』滋補得迷了心啦………但是,我答應了你當然便不會拆濫污……。”
  唐潔想了想,又道:“那麼,他除了這些之外,還有別的精妙成就嗎?”
  朋三省沉吟了片刻,皺著眉道:“栗伯倉告訴過我,說他哥哥留著一盒”蟄蟻“,這盒蟄蟻約有百只,大小有如人的指甲,這些蟄蟻作米黃色,具有奇毒,可就有一宗妙處,專能救治中毒之人,將這蟄蟻置于傷口,它們即會以螫刺扎入染毒之肌膚內,以本身之毒融和原先之毒,而使此毒相互抵消於無形,更奇的,它們還能深入肉裡,拱咬出扎入體內的毒針或毒砂弄細小暗器,萬無一失………。”
  唐潔直聽有些楞了,她喃喃地道:“這位老先生可真是個奇人………”
  又喝了一口酒,朋三省道:“尚不止此,他自已還以十七年的時間練成了一顆金丹,伯貴說過,吃下這枚金丹,可使習武之人功力倍增,氣透發梢,逆順九車,再有,峰丸白犀角,紅鹿茸,碧蝦殼,他皆曾收藏得有,而這些東西,又全是千金難求的珍罕奇藥,救人救命的靈丹,走遍天下也難得找到一兩件的………。”
  回頭望瞭望榻上的龍尊吾,唐潔遲疑的道:“龍俠土………”
  龍尊吾看著她,溫和地道:“你有話要講?”
  唐潔微微垂下頸項,低聲道:“我是想,栗老先生的這些東西雖然卻極珍異,我們須要總也應該明著和他商量,或以金銀,或以其他條件交換,不應用別的手段去奪取………。”
  龍尊吾用力點頭,道:“這是一定的,對麼,朋兄?”
  後一句話,他已面朝著朋三省,朋三省那張黑臉膛一拉,氣憤的道:“你那來這麼多囉嗦勁兒?我既是答允你便當然做到,若姓朋的要耍下三流,哼!也早用不著熬在這裡看這老家夥的臉色了!”
  龍尊吾灑逸的一笑,道:“你有把握?”
  朋三省斷然道:“當然!”
  伸了個懶腰,龍尊吾緩緩地道:“咱們不能久等了,還須要多長時間?”
  哼了一聲,朋三省道:“就在今夜!”

runonetime 2008-05-27 04:00 PM

第19章 -------------

  夢殘漏盡,更鼓三聲。
  仰臥在榻上,龍尊吾這一夜可說根本便沒有瞌眼,輕輕地,在地下躺在地上的朋三省已爬了起來,他以指比唇,先噓了一聲,揍近來壓看嗓門道:“老弟,你醒了麼?”
  龍尊吾用手臂枕看頭,笑笑,道:“一直未曾入夢,當然醒看。”
  朋三省打了個無聲的哈哈,道:“該動手了,現在。”
  龍尊吾半坐起來,正色道:“朋兄,咱們雖是江湖草莽,卻也須要講求一個“義”字,人家為我們治傷療病,又在人家住處打擾了這麼久,不論他是否情願,卻也總是有惠於我,他挾珍自秘,秉性吝嗇固不足取,但我們這麼悄聲不響的拿了人家的東西走,再怎麼說也是不該,朋兄,你是否有什麼可以解釋之處?”
  急得一跺腳,朋三省摀著嘴巴吼道:“欸,欸,你怎麼這般迂?當然是無愧於心才拿他的東西;我給他放下一百兩赤金還不夠麼?”
  龍尊吾沉默了一下,道:“只不知他是否願意?”
  朋三省一瞪眼,道:“這還管他願不願意?充其量也只能算我們強買強賣罷了,我的爺,你就不要再纏連了………。”
  笑了笑,龍尊吾道:“那麼,你講。”
  哼了一聲,朋三省舉步向屋外行去,他剛剛走出一步,龍尊吾已忽然低促的叫了他一聲:“聽………。”
  朋三省愕然回頭道:“什麼玩意?”
  “意”字在他舌尖上一頓,他也驀地安靜下來,屋外,有一陣極其微的衣袂帶風之聲,就像幾片落過一樣那麼輕悄的掠到這邊!
  翻手抄起了枕傍的阿眉刀,龍尊吾著鞋下榻,他一面將刀佩在左胸脅側的老位置,邊低悄的道:“朋兄,有三個人,他們停住了……。”
  剛剛說到這裡,房屋外面,靠那頭,一個粗厲的語聲已傳了進來:“栗伯貴,你給大爺們滾出來回話!”
  聲音響起,裡間已即時起了一陣慌亂,栗伯貴的嗓門打看哆嗦道:“外……外面是誰?
  是是是那位高朋貴友?”
  暗處的朋三省眨眨眼,輕笑道:“好傢伙,這老小子敢情還沒有睡?這麼晚了,又不知他在搞什度名堂……。”
  龍尊吾撇撇嘴唇,道:“大約又在弄他那些稀奇古怪的東西……。”
  這時,外面那粗厲的嗓音又響起道:“栗伯貴,不要來這一套王二麻子,大爺們不受這個調調,把你的“再生爪”拿出十枚來孝敬大爺,咱們即時拍拍屁股走路,兩不相擾!”
  屋裡響起一聲顫抖的呼叫,栗伯貴惶張的道:“什……什麼?十枚?老……老漢那有十枚“再生爪”?就連一枚也沒得啊,朋友,你不要聽人家傳岔了………”
  粗厲的嗓子冷冷一笑,剎時狠了下來:“沒有關係,拿不著再生爪便拿你的狗頭,再放把火將你這破屋燒個精光,兩條路你選一條!”
  “你……你們是強盜呀!如此橫不講理,還……還有天理王法沒有?你你你,你們要造反了?”
  粗厲的聲音顯然移近了一些,冷森的道:“大爺沒有這麼多閒功夫和你多嚕嗉,老狗,你滾出來吧,大家見見面也好留個印像!”
  栗伯貴的動靜沒有了,靠裡問的房子裡卻起了一陣忙亂的悉嗦之聲,這聲音龍尊吾與朋三省聽到了,當然外面那三位不速之客也不會聽不看,當下只聞那粗厲的聲音怒罵了一句道:“萬老七,你給我把這老狗抓出來,他想搗鬼!”
  起了一聲狂野的笑聲,一條龐大的身影掠過紙窗撲向後面,剎時響起了一聲窗戶的碎裂聲與桌椅的撞跌聲,栗伯貴的呼驀地傳出,已在一陣獰笑中從屋裡移到了屋外。
  粗厲的聲音似是極為滿意的大笑起來,跟著就有兩記清脆的耳光聲傳進了屋子:“我打你這頭不識抬舉的老狗,叫你乖乖送出來你還想使賴,如今大爺沒有這麼便宜說話了,除了要東西以外還要你這老狗的一條手臂!”
  怪叫一聲,栗伯貴尖號道:“反了反了,強入民家還要持眾人,更想劫財劫物,你你你,你們便不怕王法了麼?”
  一陣哄笑隨著爆起,那粗厲的嗓子叫道:“王法?王法值幾個子兒一斤?他媽在這種骨節跟上你還和老子們談王法?來,萬老七,你再上他一頓,看他王法管個鳥用!”
  像殺豬似的,栗伯貴尖嚎看叫了起來,粗厲的聲音嘿嘿的笑著道:“對我們”吊睛三虎”,王法已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現在,講究的是霸力,老狗,你懂不懂?霸力!”
  栗伯貴沒有吭聲,只是一個勁的哼唧看,顯然那三位仁兄又是火氣冒上來了,栗伯貴哼唧了一陣卻突地又鬼叫起來,粗厲的聲音冷酷的道:“怎麼樣?這滋味好受不好受?你是想多當再拿出東西來呢,還是現在就拿出來?”
  另一個軟軟的,皮笑肉不動的語聲也跟著道:“其實結果都是一樣,老狗,無論你受不受罪,東西是一定得拿出來,你還是放聰明點好!”
  呻吟看,喘息看,終於,栗伯貴斷續的道:“好……好……你們這些強盜……胚子……
  老漢拿出來便是……不過……卻沒有十枚,只剩下一枚了……。”
  “拍”的一記耳光,粗厲的聲音大罵道:“老狗,你他媽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呀?老子是來和你討價還價的?你***混賬東西!”
  又呻吟了一聲,栗伯貴道:“老……老漢說的全是實話……只有這一枚了……今……今天,你們就是殺了老漢也拿不出……出十枚……來!”
  重重的哼了一聲,粗厲的嗓子又吼道:“萬老七,你給我用刑!”
  於是,像扯出了肺腸,栗伯貴又拚命的嚎叫起來,那叫聲,淒布而悠哀,深夜聽來,足能令人汗毛豎立,心肉跳!
  低低地,朋三省笑道:“栗老小子今夜可是有福,各般滋味他都試了………。”
  龍尊吾沉默著,忽地,他道:“朋兄,你護在裡面,我出去救他!”
  頓時愕了一下,朋三省低嚷道:“你瘋了?待他們逼這老小子拿出東西我們再下手奪回來不好麼?這樣不但推卸了劫掠之名,更省去了那一百兩黃金………。”
  輕輕站起,龍尊吾淡淡一笑道:“若是如此當然更好,只是那意義就完全不同了,朋兄,我是寧願不要這些東西,也不能背上見危不救的臭名!”
  呆了呆,朋三省大大搖頭道:“罷了罷了,我便依你……誰叫我碰看你這壽頭………。”
  披上一件長衫,龍尊吾緩步推門而出,看他那悠閒的模樣,就活脫是要出去觀賞夜景一樣。
  朋三省嘀咕看,無可奈何的湊近了窗口,自窗的隙縫中往外瞄了出去。
  龍尊吾背負著手,慢慢轉行向屋側,嗯,情景可真夠瞧的,三個又黑又粗,斜斜吊著眼睛的中年大漢,分立成三角形圍著栗伯貴,其中一個蓄看一大把黑鬍子的大漢正反拗過栗伯貴的手腕在背上,一面還不停用他穿看的牛皮鞋猛踢這老頭的脛骨。
  這時候,可憐栗伯貴早已痛得魂魄出竅,眼鼻涕缺了堤般灑了一臉,連嚎叫聲也是那麼微弱了………。
  淡悠悠地,龍尊吾微一拱手道:“三位,這出戲,該可以停了吧?”
  那三個大漢像驀地被蛇咬了一口一樣跳了起來,六只眼睛疑不定的直楞,投在龍尊吾身上,好一陣,中間一個嘴邊生顆紅毛痣的大漢踏上來一步,以他那粗厲的嗓子吼道:“幹什麼?好朋友你是來架梁的?”
  龍尊吾搖搖頭,道:“不敢,只是來求情的。”
  另一個大漢一扯他那滿臉朝橫生長的粗肉,要死不活地道:“求情?你睜開你那雙狗眼看看,這裡是些什麼人?是什麼地方?也是你這渾小子能開得了口的所在麼?”
  生看顆紅毛痣的朋友冷冷一哼,道:“我看朋友你約模出道不久,江湖上的風浪你可能經歷得不夠,你還是少惹麻煩的好,也免得為你家大人丟醜!”
  龍尊吾連連點頭道:“不錯不錯,在下出道之初,即蒙家師訓誨!是非全因強出頭,不幹自已的事,最好還是不要多管。”
  紅毛病仁兄“嘆”了一聲,面色稍松的道:“這樣才對,你師父總算還懂點事………。”
  微微一笑,龍尊吾又道:“不過,家師在這兩句話後面,還補述了一句,不幹自已的事,最好不要多管,但若為了一個“義”字,一個“理”字,事雖不幹自已,便是豁出了性命也得插手接下,為江湖留存一份好名聲!”
  三個大漢不禁俱皆.

runonetime 2008-05-27 04:01 PM

第20章 論真義 訪鬼眼

  想了一會,龍尊吾頷首道:“老丈顧慮得極是,今夜那什麼吊睛三虎便是一例;這樣吧,由在下背送老丈至貴友之處,回來後在下等人也就要離去了。”
  栗伯貴微微遲疑了片刻,終於點頭道:“也好,如此有勞小哥了………。”
  十分迅速的,栗伯貴匆匆收拾了一個大包袱,龍尊吾一指楷角,道:“那裡面的東西老丈你不帶走?”
  栗伯貴有些羞澀的一笑,低低地道:“不用了,那是老漢多年來對於醫術上的一些淺陋記載,小哥,便煩你回來後取出交由老漢那不成材的弟弟,並請轉告他,要他……呢,要他……回來看看我這為兄的…………。”
  怔了一會,龍尊吾深沉的道:“老丈,你是真想開了………。”
  栗伯貴面上掠過一片不易察覺的黯然愧悵之色,他轉過頭去,朝這間陋室巡覽了良久,嗓子有些沙啞:“小哥,走吧……剩下的東西,老漢會託人回來拿取………。”
  龍尊吾略一立身,將栗伯貴背在背上,微一仰頭,人已平飛而出,他飛躍的姿態是那麼靈巧,那麼美妙,夜色中,就宛如一只破雲朝月而去的白鶴。
  於是。
  留下一抹無聲的嘆息在這間散發著霉濕氣味的鬥室中,江湖上的歹徒能逼使一個善良的老人逃遷,但江湖上的義士卻也能為善良保存一口不朽之氣。
  出了團盛鎮。
  在馬背上回首凝視這片簡陋的墟市,那幢幢屋舍,是越發的疏落與破舊了,這小鎮,彌漾著一股淡淡的蒼磅,有些枯燥和寂寞的意味,我宛如一個已到了垂暮之年的老人。
  朋三省抹了一下面孔,笑吟吟的道:“老弟,嗨嗨,還是你高明嘛,昨天夜裡,就那麼幾下子,已把老家夥壓箱底的玩意全弄到手啦,難就難在人家是那般的心甘情願,又那般的誠惶誠恐,還生怕你老弟不要哩………。”
  回過頭來,龍尊吾笑笑道:“武林道中,正與邪之分也就在此了。”
  朋三省怪叫一聲,吼道:“好小子,你是說你正我邪?”
  眨眨眼,龍尊吾笑道:“不敢,這可是閣下自己出口的。”
  說著,他望望默默跟在一側的唐潔一眼,唐潔察覺了,向他脈脈一笑,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裡,在這頃刻已吐露了多少多少綿綿的情意。
  不識趣的朋三省忽地叫了一聲,觸目睜著道:“是了,老弟,咱們像這麼漫無目地的找下去,也不知要到那一天才能將那四個熊貨找著,我卻有個主意,你看,便不使得………??
  ?
  龍尊吾平靜的道:“什麼主意?”
  朋三省道:“大明縣城裡住有一位響噹噹的人物,號稱”鬼眼“樊盛,是我的把弟,他專門靠開賭與護鏢吃飯,卻是條鐵錚錚的漢子,在北五省裡人緣廣,交情熟,咱們不妨找著他問問,順便也叫他的手下出去放個線,吊吊眼,老弟你看如何?”
  沉吟了半響,龍客吾道:“方便麼?”
  “呸”了一聲,朋三省道:“三枝香插下,九個頭叩了,就差是一個娘生的,這還有什麼方便不方便?就是姓樊的趕著鴨子上架,也要給老子硬挺!”
  點點頭,龍尊吾又道:“據那些路邊傳聞,好像說雙雙人狼已投奔到大西方去了,只不知道這些消息的確實性如何?”
  “嗯”了一聲,朋三省搖頭道:“消息只是消息,傳聞只算傳聞,十有八九都不見靈光的;本來鐵矛幫姓古的老小子曉復,當時幹了起來你又帶了彩,找不出適宜的機會逼問他,我本來想提一提,卻又怕問不好驚動了他反而砸了,現在就怕上次你抓著問話的那個胖子回去吐露了什麼,姓古的若是派人前去通報那四個殺胚才教咱們大費周章呢,這件事可真麻煩……。”
  龍尊吾笑了笑,道:“這個你可放心,那鐵矛幫的胖子不敢多講一個字……。”
  朋三省不信的道:“他還怕什麼?還怕咱們曉得了夜裡摸回去殺他的頭?”
  “這倒不是………”
  龍尊吾道:“他並非含糊我們,乃是害怕鐵矛幫的古顏拎他的頭,古顏的殘暴歹毒想邪胖子也會知道,他若在回去後據實告訴古顏說向咱們吐露了什麼,古顏那會輕饒過他?是而?
  ?
  一定矢口否認漏了任何消息以求保命,換句話說,古顏到如今仍是毫不知曉我等的企圖;那天在激戰之中,你未見他一字都沒提過麼?而且,他的表情除了憤恨以外,並沒有猜疑不定?
  ?
  樣子呢………。”
  想了想,朋三省道:“鐵矛幫如今一定又在盡力準備向我們尋仇了,現在若是回紫山區找古顏盤詢,路遠費時不說,只怕還得大大的乾上一場。”
  停了停,他又埋怨著道:“上次打起來的時候就應該設法逼問他的,現在找這老小子又不是那麼簡單了…………。”
  龍尊吾安祥的一笑,道:“當時動手的情形你也十分清楚,老哥,你說說看,到那裡找時間與空檔去逼問他?古顏又不是白痴,他就那麼乖乖的任憑咱們盤詢麼?。再說,唔,我?
  ?
  時身上的傷也累得我無法再硬逼他了!!”
  朋三省一扯滿臉的橫肉,道:“算了,過去的還提他幹啥?咱們就這麼決定,到大明縣城去找我的把弟”鬼眼“樊盛!”
  仰望長空,好一陣,龍尊吾幽幽的道:“也只有這樣了,假如再到紫蘆山區去,恐怕遭到的阻礙與困難也不比咱們自己在外間找的折磨少。裂開嘴巴笑了,朋三省一拍大腿道:
  “大明縣城距此三百五十裡,我們快趕一程,估量四五天的時間也就到了………”
  龍尊吾皺皺眉,通:“還有這麼遠!”
  朋三省放馬奔去,邊叫道:“我的爺,你就委曲委曲吧。”
  望著領先的馬匹,龍尊吾反手一拉傍邊唐潔的坐騎環嚼口,也潑刺刺加速馳去,奔跑中,唐潔稍稍提高了聲音道:“龍俠士,那位性樊的俠士你也不認得?”
  龍尊吾笑著道:“連聽也沒有聽過。”
  柳條似的眉兒微微蹙著,唐潔道:“不知道那地方我長待著是否合適?”
  龍尊吾道:“假如不合適,唐姑娘,我會另外為你找地方的,你不用耽心………”
  馬蹄聲普著,唐潔沉默了片刻,她彷彿在思忖著什麼,終於,她怯怯的開口道:“在那位姓樊的俠士處,如果探不出雙雙人狼的下落,龍俠士,下一步你又準備怎麼做呢?”
  咬咬下唇,龍尊吾斷然道:“回紫蘆山區找碧眸古彩!”
  怔了怔,唐潔道:“那………方才你不是說………說他們已有防範,回去會更增加困難與阻礙嗎?這樣做是不是太危險?他們人手極眾………。”
  帶著一絲淒涼意味的笑了笑。
  龍尊吾低沉地道:“這總比我日夜受仇恨的火焰烤炙,受痛苦的剝痕折磨,受恥辱的無聲諷刺來得好,唐姑娘,你不明白我!………。假如你稍稍可以了解我一點,那怕是一丁點?
  ?
  好,你便不會奇怪我如此急迫了……。”
  唐潔垂下頭來,美麗的兩眉抹上了一層蒼白的憂愁,那馬蹄聲,似一下一下的踩在她的心口上,以至是個心腔都在隱隱的絞痛了。
  默默地,龍客吾側目注視她,半響,低低地道:“唐姑娘………。”
  唐潔慌忙抬起頭來,強顏一笑,道:“嗯?”
  龍尊吾換了一隻手拉,沉沉地道:“你,在想什麼?”
  微微仰仰頭,唐潔幽幽地道:“我在想,江湖上的日子實在太慘厲,像是在每一寸每一寸的光陰上都抹著血,在每一段每一段的事蹟士都沾著淚………人與人便生活在血和淚裡,便浸潤在恩與怨中,平和的日子是那麼少,柔熙的時光是那麼難得,講究的全是硬崩崩,火辣辣的豪義和勇悍,崇尚的全是腥顫顫,血淋淋的殺戈與報復,而江湖中人還口口聲聲說這是骨氣和志氣;一個人的是否值得欽佩,一個人的善惡好壞也都在於此了;難道說,取決一個人的高下便全以這些為準繩嗎?難道說,江湖中的那些好漢們除了這些就沒有別的胡論與主?
  ?
  了嗎?”
  驚愕的瞧著唐潔。
  龍尊吾估不到這看去柔弱而溫馴的女孩子,卻有著這般深刻又透澈的觀察與談論,雖然,她說的不一定全對,但是,其中卻多多少少,含蘊著一些道理,一些一針見血的道理。
  怯怯地,唐潔又垂下頭去道:“對不起………我說得太多了………但請你相信我,我不是故意嘮叨………我心裡是這樣想的………。”
  坦蕩的一笑,龍尊吾緩緩地道:“別放在心上,我並沒有怪你,一點也沒有………。”
  頓了頓,他又接著道:“唐姑娘,你方才說得不錯,可是,我卻有幾處向你解釋的地方,這混沌的天下,說穿了,原本便是一個龐大的競技場,也是一個用各種方法謀求生存的大圓環,人,自出生到老死,除非他不願活下去,否則,就必須謀求生存之道,要活下去的方法很多,而謀生之道便各有不同,有的人營商,有的人為官,有的人出力,有的人便賣命,每一種方式皆迥異,但結果卻相同;都是為了過完這長短不一的一生,而我們,唐姑娘,便?
  ?
  算是賣命的一類吧,但我們卻只有一條命,不到必要,也同樣不能輕易拋舍,因此,我們便以技擊武術來維護我們賣命的這一行當,我用以謀生路,或用以行俠義………。”
  感嘆了一聲,龍尊吾又低沉地道:“由於如此開端,便形成了今日武林中的紛攘與不寧,因為以技擊謀生的手段不同,使產生了正邪路的分野,因為行俠義方式的迥異,便有了各種微妙而複雜的思想,是而武林便難以平靜了,但是,總括來說,這只是一種為了生存下去的作為,只是人活著要做些事的表現。”
  唐潔專注的聆聽著,美麗的眸子裡浮起一片瑩澈的光芒,她望著龍尊吾,龍尊吾又續接下去道:“不僅是人,便是空中飛的禽鳥,地下走的野獸,士壤中的蟲蟻,也同樣有它們的生存方法,夜梟不是為了活命而有食母梟之舉?野獸為了求偶也有互相殘殺或母獸弱肉雄獸之事,蟲蟻為了爭食不也有彼此爭殺的行為麼?這些舉止:在人類看起來是大逆不道與違悖?
  ?
  理的,但在它們那一類中,或者認為是理該當然與順理成章的,人,都太聰明了,有些時,實在聰明得過了份。”
  輕輕點著頭,唐潔想轉口講什麼,龍尊吾卻搖搖手,他舔舔嘴唇,又清晰而平靜的說道:“在屬於我們人的天下裡,大至朝廷有對外的用兵與對內的攘治,中至村鎮間為了獲得集體之利而做出的爭鬥與糾紛,小到個人和個人之間的恩怨纏連,這些皆不可避免,因為人有思想,有感情,有靈性,是而便不能將人的生活路子規劃成一定的線路和模型,因為不能規劃,便有一些事情發生,有好的,也有壞的,於是,人類便以順合人類慣於生活的方式而分出善惡,於是,過份講求善惡之分的武林中人便更不得安寧了;人世間多的是爭端,是不平?
  ?
  只是武林中更多一點,更切合實在一些罷了。”
  怔怔的注視著龍尊吾,好一陣,唐潔才籲了口氣,悄細地道:“龍俠士,你講得很對,至少,你懂得比我深………在這些話裡,我好像一下子領悟了很多………。龍尊吾笑笑,道:“過譽了。”
  唐潔也跟著笑了,她道:“龍俠士………。”
  龍尊吾看著她,道:“嗯?”
  唐潔笑道:“我覺得,你剛才像是劃了一個圈圈,從圈圈的起點開始,一直到結尾,正好圓成了一個道理,完完全全的證實了你所講的,更把我說過的那些話圈在圈子裡………。
  ”用手揉揉麵頰,龍貧吾道:“不敢,我們習武之人學的便是這個道理,以自己所識的圈住對方所識的,到末了,剛好將對方圈在裡面,不過,那個較為劇烈,較為實在,而且,往往圈住對方的不只是他們的見識與思想,很多時候,也圈住了他們的生命。”
  唐決低柔地道:“我懂………這原是江湖英雄們的本色。”
  龍尊吾無聲的喝了一下,緩緩地道:“這本色,卻太易令人傷感,還有,疲乏………。
  ”前行的朋三省募然勒住了馬,回頭叫道:“疲乏?老弟,你累了麼?”
  龍尊吾笑著道:“不累,只是煩了點。”
  朋三省獨目一瞪,又沒奈何的繼續策馬而去,路,便在十二只鐵蹄下迅速的向後面倒退,倒退得那麼快,像原來就在朝後面移動著一樣。
  白天和黑夜輪流著轉動,宛如一個大大的輪盤,在互古以前就是如此轉動著,以人的生命和前程為賭注,誰也不知道往昔是如何混混沌沌的過來,誰也不知道未來將是如何混混沌沌的過去。
  三百五十多里的路途是何其遙遠,又是何其接近,當馬匹的腳步以一尺一尺的距離與其接近,當人們的心腔一次一次的加速了跳動,而路途便一尺一尺的縮短,便一尺一尺的倒移了……。
  只用下四天的時間,而這四天,龍尊吾等人便已踏進了大明縣城的地界,大明縣城,或者,在他們心中,像徵了一個希望,雖然,那個希望是血淋淋的………。
  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進了城門,向南大街走,在南大銜的銜尾,聳立著一幢巨大而巍峨的宅第,十二級的青石階,階傍各有著一對大石獅子,漆黑的大門,金黃的獸環,襯著一式一色的大麻石圍牆,圍牆裡是樓閣連雲,好壯觀,好氣派。
  在階前下了馬,朋三省先伸了個懶腰,長長的籲了口氣,用手一指大門,有氣無力的道:“老弟,到了,就是這個地方。”
  龍尊吾朝四周打量了一番,讚美的道:“這宅第,真是夠排場………。”
  “嗤”了一聲,朋三省道:“算了,夠個屁的排場,樊盛這小子還不是頂了一張嘴巴吃十八方,買空賣空,憑了一條命耍狠。只是這個大明縣吃他那一套罷了,又有什麼值得稱羨的?稀鬆得很。”
  下了馬,龍尊吾又扶著唐潔下來,他低沉地道:“我一直有點擔心,老哥,不嫌冒昧麼?”
  搖搖頭,朋三省大刺刺的上了石階,將那門上的獸環拉叩一陣,回首嘻嘻一笑,裂著嘴道:“冒昧什麼!小樊只怕高興還來不及哩,你不用客氣,自家兄弟嘛,客氣就見外啦。”
  他正轉頭說著話,漆黑的大門“吱呀”一聲啟開了,但是,卻見啟開了尺把寬窄,就從這尺把寬窄裡,六個彪形大漢已一個接著一個的擠了出來!
  為首一個,是位七尺高下的大個子,個兒高,塊頭大,斜戴帽子敝著衣襟,滿臉的橫肉襯著一雙三角眼,他前腳一踏出來,已橫眉豎目的一扠腰,暴辣辣的吼道:“餵,餵,幹什麼的?他媽擂起門來就像報喪的一樣,你家老子挺了麼?就像這麼個急法兒?”
  這一吼,不由吼得朋三省一愕,但是,這一愕之下封鬥然引起了他的無名火高三丈,跨前一步,也大叫了起來:“咦?咦?***這是怎麼回子事?這是反了麼?你他媽竟對著你爹放起狗臭屁來?怎麼著?老子敲敲門都不能敲了哇?你們這裡不是樊府,倒成了皇帝老兒的金鑾?
  ?
  了?”
  大塊頭斜瞄著朋三省,冷淒淒的笑了起來:“獨眼朋友,我看你是壽星公吊頭,嫌命長了,你想找碴找到樊把子的府上,你敢情是頂著十個狗腦袋來的?”
  朋三省獨目圓睜,領際青筋暴突,他氣得喘喘的吼:“老子要不看你腳站樊家大門,頭上刻著樊字,今天老子就該活活斬了你這狗養的雜種!”
  朝地下“呸”了一聲,大個子三角眼中兇光暴射,他一斜肩轉了出去,就這一斜肩一轉步的功夫,手上已不知在什麼時候握著了一柄鋒利異常的匕首,狠辣辣的一豎眉,他道:
  “朋友,光棍眼裡打不進砂子,你是那一個王八蛋教唆你前來倒亂大爺說你心中約模也會有數,不用再演戲了,咱們就抖落出來吧!”
  紫色的袍袖一揮,朋三省怒極反笑道:“好極,老子今天拚著與小樊這混賬東西紅眼,也要試試你這狗熊是生了顆什麼熊膽!”
  大個子滿臉的橫肉一緊,暴叱道:“放倒他!”一直圍立於側的五名彪形壯漠,聞言之下“霍”的撲了上來,一式的短匕首,匕首尖直扎向朋三省的手肘及腿彎,又是猛又是狠!
  龐大的身形猝然閃進,就像一陣狂風,五柄鋒利的匕首一下子全落了空,這五個大漠尚未及轉過身來,朋三省已大吼一聲,雙掌左右開弓倏揮而出,同一時問,兩腿也“唰”的升起--五個大漠中的四名怪叫連聲,滾肉球似的翻跌了出去,剩下一,個還未及弄清這是怎麼回事,朋三省已迅神似的撲了上來,左手微幌,右手已一個大耳括子將這名大漠摑翻!
  於是--那個大塊頭已虎吼著朝上衝來,雪亮的匕首,閃閃生寒,隔著三步,一下子戮向朋三省的心口!
  大吼一聲,朋三省朝邊一歪,“金絲纏腕”倏翻扣上,那大個子卻十分乖巧,匕首一壓,猝然直統對方小腹!
  “好雜碎!”
  朋三省叫著,右掌斜豎如刀,猛然下截,只聽得“當”的一聲,那人鋒利的一柄匕首竟已齋中斷為兩半!
  大個子驚叫一聲,慌忙迅攻,目注著手上的半截匕首發呆,只這一剎,朋三省卻已毫不留緩步而上。
  右手一彈一招,“呼”的將他龐大的身軀懸空提起,掄著在空中舞了一圈:“狗操的東西,老子要活活綸死你………。”
  台階下的龍尊吾急忙叫道:“老哥慢著--。”
  當龍尊吾的叫聲尚留著一個尾韻,黑漆的大門已突然被拉開,十多條形像剽悍的大漢已急奔出,跑在最前面的是個瘦高條,額下留著一攝山羊鬍子,他一步踏出人門,已暴烈的吼道:“膽上生毛的小子給我住手!”
  朋三省右臂高舉著那個大塊頭,聞言之下略一偏臉,目光甫一接觸到對方,他已狂厲的笑了起來:“胡毛子,你才幾年不見就敢對我朋三省吆喝起來啦?”
  瘦高條一聽語聲竟是這般熱悉法兒,不由得急急剎住了去勢仔細向對方端詳過去,這一看,卻不由不便他大吃一驚,一張黑臉頓時漲成朱紫,他慌忙一抬手,恐惶而又迷惑的大叫:“通通停下來………朋大哥,這這這,這怎會是你?”
  朋三省仍然舉著那個早已面青唇白的大塊頭,冷冷一哼,他沉下臉來,陰側側地道:
  “胡毛子,又怎會不是我?打上次見面到如今還沒有幾年吧?你姓樊的人就敢到老子頭上撒尿啦?”
  被稱做胡毛子的瘦高條滿臉尷尬的踏上一步,恭恭敬敬的彎著腰道:“不敢,朋大哥,是什麼風把大哥你忽然吹來了?這些小角色不識得大哥,鬧出這些笑話,大哥大人大量,千?
  ?
  恕過他們………。”
  朋三省一瞪那只獨眼,怒道:“想當年,老子與姓樊的好歹也是一個頭磕下地的老哥們,就這段日子,你們卻已數典忘祖,不顧淵源,觸霉頭觸到老子頭上來了!”
  胡毛子心頭一跳,腰就彎得更低了:“大哥,你老千萬莫見責下來,都怪這些混賬東西有眼無珠,分不清內外尊卑,大哥你知道,便是給我們十個膽子我們也不敢開罪大哥你………大哥,請你老暫且息怒,這幹混賬,毛子我一定重重整治他們……。”
  朋三省火辣辣的一跺腳,吼道:“沒有這麼便宜,老子要仔細向小樊問個明白,若是他小子有什麼偏袒,哼哼,老子拼著拔掉這把香頭也在所不惜!”
  後面這句話說得胡毛子哆嗦著一陣發冷,他顫著擊道:“大哥,大哥,你如此說,是逼煞我們了………。”
  朋三省轉過臉去,冷厲的道:“不要多說了,去叫小樊出來見我!”
  胡毛子與他手下一乾人俱皆木雞般呆立當地,手足無措的發著楞,那模樣,可憐生的,活像一群待宰的羔羊,而地下,那被打倒約五個人早已悄悄爬了起來,鼻青眼腫的苦著臉站著不敢稍動。
  緩緩地,龍尊吾步上了台階;他柔和的一笑,低沉地道:“老哥,夠了,不要使人家太難過。”
  朋三省一翻獨眼,氣咻咻地道:“不是我要他們難過,是他們先要我難過,老弟,方才你親眼看見,這還成個樣子,這還成個體統嗎?幸虧為兄的我好歹也有那麼兩手,要是不然?
  ?
  剛才我這條老命不就自擱在他們手上了麼?”
  龍尊吾靠近了一點,道:“罷了,老哥,得放手時且放手,不要太過份。”
  朋三省仍有些忿然的道:“老弟,你………。”
  龍尊吾平靜的道:“便算看在我的薄面上,可以麼?”
  “呼”的一下子將高舉著的那位仁兄放了下來,那大個子不由一個蹌踉,面色全發了紫!
  龍尊吾一笑,道:“謝謝,朋老哥。”
  朋三省一跺腳,吼道:“你老是挑在這些骨節跟上幫人家說好話………胡毛子,你他媽還不叫你們把子出來,莫不成還等老於去叩見麼?”
  說到後面,他轉過頭去朝那一群發愣的角色施出威來,胡毛子趕忙大聲應諾,拔腿便朝門裡跑,他奔跑的勢子太快,卻幾乎與門裡風一樣衝出來的一條人影撞了個滿懷!
  門裡閃出來的那人卻是好快的身法,口中怒叫一聲,已快得無可言論的“唰”然轉到一邊,右手一抓一帶,已將胡毛子推出了五六步去!
  胡毛子正是一肚子怨氣發作不得,這時吃來人一把推出,不由怒火鬥然冒升,他兩眼發著花,身子還未站穩已狂吼道:“是誰他媽這麼--。”
  這麼什麼他卻突然噎了回去,急忙堆起滿臉的笑容在那怒容尚未消散的面孔上,而笑容滲著強壓著的尷尬與餘怨,是如此不調合,如此生硬,宛如生薑湯裡寨進去大把的辣子,苦澀裡有著窘迫,好不是味道。
  來人是個三旬左右,瘦長而黝黑的中年人,一雙刀也似的濃眉,-個尖削的身子配著一幅薄薄的嘴巴,最令人難忘的是那一只眼,光芒冷峻而深澈,有著尖銳的韻味,而且,竟隱隱泛閃著赤紅的輝彩,朝人一看,似是能一下子穿透人們的肺俯五臟,帶著三分酷厲,七分寒瑟!
  他甫一出來,已冷冷朝對面的朋三省瞧去,這一瞧,原來滿面的冷厲之色迅速化為烏有,代之而起的,是發自內心的歡偷與興奮!
  “大哥,是你!”
  朋三省餘怒未熄的哼了一盤,懶洋洋的道:“小樊,久違了。”
  。
  那人一個箭步趕了過來,隻手緊緊拉住朋三省的兩手,用力搖幌著,他顯得十分激動的道:“什麼時候到的?怎麼也不先派人傳個信來?也好讓為弟的早些迎接大哥,大哥,這幾年來,可把兄弟想壞了………。”
  朋三省轉眼瞅了肅手呆立在一側的那些角色一下,這一瞧,卻不由令這些人打骨子裡冒起一陣冷氣,生怕他稍稍吐露出一點方才的事情,他們異常明白他們這位瓢把子的脾氣,翻下臉來,準能將人活拆了…但是朋三省卻沒有說出一個字,他的臉上也帶出了歡容:“剛剛才到,你小子幹什麼搞了這久才出來?又他媽瘟在那個騷娘們的褲襠裡了?”
  來人哈哈大笑道:“別扯淡,兄弟我正在談正事,近來有筆買賣要做;對了,方才外面吵吵鬧鬧的,大哥你可是有什麼麻煩?”
  他這一問不打緊,卻將胡毛子一乾子嚇得心腔直跳,朋三省卻一搖頭,呵呵笑道:“進了你這一畝三分地,還有個鳥的麻煩?做哥哥的我嗓門向來就大,你又不是不知道,什麼地?
  ?
  我也是這付德性………。”
  那人跟著笑了,又回頭叱道:“毛子,大哥來了你們也不趕快進去稟報,真是糊塗透頂,幸而大哥沒有見怪,要不,小心你們的狗頭!”
  胡毛子慌忙道:“是,是,弟兄們剛迎出來,還來不及稟告把子………。”
  冷冷哼了一聲,那人堆著笑道:“大哥,且請進內詳談………。”
  說到這裡,他又移進了一點,低聲道:“大哥,你的兩位貴友,倘請代為引見。”
  朋三省裂嘴一笑,轉過頭來,龍尊吾劫已悠閒而灑脫的緩步向前,朝對方適度的一揖。

runonetime 2008-05-27 04:02 PM

第21章 天震雷 冤家路

  這位雙目冷厲如電的中年人急忙還禮,龍尊吾已平靜的道:“在下龍尊吾。”
  那人深深的注視著龍尊吾,謙懷的道:“不才鬼眼樊盛。”
  龍尊吾笑道:“早聞得朋老哥提及兄台,今日見面,越覺兄台神儀內蘊,目透異光,果然是一方霸主,翹楚之才!鬼眼樊盛豁然笑道:“過譽過譽,這全是大哥權做渲染了,不才只是江湖一個草莽,湊合著帶領一幫子小弟兄混飯吃罷了。”
  口裡如此說,樊盛心中卻在納悶,因為朋三省名頭極響,一身功夫也硬扎得緊,他交的朋,按說也大多是武林中的有名之士,但是,眼前之人,樊盛卻從未聞及,而且照表面上看來,除了形態酒逸,氣韻深悠之外,也沒有什麼特殊的異處,朋三省卻與對方相偕而至,神色之間更十分熱切,這,又是什麼原因呢?
  朋三省此時哈哈一笑,道:“好了,這樣省了我不少麻煩,現在你們彼此都已相識,小樊哪,還不請為兄的進去麼?”
  樊盛連忙肅手道:“大哥,請,龍兄,閣下與那姑娘一道請。”
  龍尊吾微微躬身,回去扶著唐上來,又為樊盛介紹了一下,四個人已緩步行進宅門之門。
  一條著鵝卵石的潔淨小道直達一個小天井,小道之傍,蒔滿各色菊花,四色絢燦嬌然,正對天井,便是大廳了。
  走著,朋三省感喟的道:“又有四五年沒有來了,這裡除了粉刷過幾次之外,一切倒還是老樣子。嗯,不錯,我就是喜歡這樣子。”
  樊盛笑道:“大明城裡找棟像樣的房子也不容易,這裡雖然不夠寬敞,也只好將就著了,龍兄,你以為如何?”
  樊盛轉過頭來笑對龍尊吾,龍尊吾也含笑道:“樊兄府居十分寬大,而且安靜雅緻,一般來說,已是相當不錯了。”
  傍邊走著的朋三省在這時忽然皺了皺眉,他朝左右望瞭望,壓著嗓門朝鬼眼樊盛道:
  “小樊,你陪著龍老弟與唐姑娘入內落坐,為兄的我要去方便一下………。”
  樊盛眨眨眼,低聲笑道:“大哥,你先時教訓了他們一頓怎的卻將一肚子氣蹙成尿了?”
  朋三省呵呵笑道:“你他媽看出來了!”
  樊盛做了個鬼臉,道:“兄弟我又不是瞎子,怎會看不出?他們一個個哭喪著臉,又鼻青眼腫的,除了大哥,你,別人只怕還不敢有這個膽子到我家門上撒野。”
  哼了一聲,朋三省道:“算了,你也不用責罵他們,大家都是火爆栗子的脾氣……。”
  點黜頭,樊盛道:“大哥教訓得好,也叫他們以後不能將眼睛生到頭頂上。亂給我得罪人,有些時候,我也知道他們太跋扈。”
  重重拍拍樊盛肩頭,朋三省笑道:“你陪陪他們,我去去就來。”
  說著,朋三省回頭打了個招呼,逕自向大廳一隅轉了過去;鬼眼樊盛在大廳的台階前站住,含笑招手道:“龍兄,唐姑娘,。”
  龍尊吾略一推讓。也就偕唐潔步上石階行向大廳,他剛剛走到大廳門外,隔著巨大的檜木花紋門,已瞧見大廳內背朝著外面坐著兩個人。
  於是,龍尊吾停住了腳步,笑著道;“樊兄………?”
  樊盛會意的道:“不妨不妨,大家都同是武林中人,龍兄或不相識,但小弟代為引見,各位便會一見如故了,稍停一會,唐姑娘自會有人送入內宅暫息。”
  龍尊吾望了唐潔一眼,唐漢落落大方的點點頭,龍尊吾又道:“樊兄適纔曾經言及正有要事待商,在下等入內只怕打攪了樊兄商談要事的時間………。”
  樊盛笑道:“沒有什麼,沒有什麼,龍兄朋大哥回來,顯見彼此都不是外人,不才如何會忌諱這些?再說,這件事晚一點談也不妨礙,龍兄與唐姑娘便不用客氣了,二位,且請入廳待茶。”
  龍尊吾微微拱手,輕扶唐潔步入廳內,這間大廳,佈置得豪華而瑰麗,一派大宅巨第的氣勢,廳中的兩個人背對著外面正在低聲交談著什麼,好似沒有注意有人進來了。
  鬼眼樊盛進入廳內,先清朗的一笑,大聲道:“二位,別嘀咕了,姓樊的先為二位引見兩位貴友。”
  坐在寬大的酸枝太師椅上的兩個人同時發出一陣粗厲而又浮誇的刺耳笑聲,雙雙站立起來,轉向這邊笑聲有如夜梟的啼泣,還在空氣中激盪播散,兩個人的面孔已驀地映入龍尊吾的瞳仁,這一剎,龍尊吾原來含笑的臉龐卻突然僵凝了,他的雙眼發直,臉上的血色也一下子消失,顯得無比的蒼白與震駭,身子人大的搖幌了一下,冷汗頓時順額淌滴,他的一雙手竟也那麼明顯的簌簌顫抖不停,宛如一個霹靂倏然響在他的頭頂,宛如他的心臟驟然停頓了!”
  唐潔垂著面孔,沒有直視對方,這時,她還等待著一側的鬼眼樊盛為他們一一引見呢。
  鬼眼樊盛笑吟吟地道:“來來,讓我為各位搭個橋,這一位是龍尊吾龍兄,那一位是唐潔唐姑娘,這邊的兩位麼,說起來或者龍兄也有個耳聞,他們乃是萬老九萬兄與毛貴山毛兄,江湖上頂頂有名”雙雙人狼”中的老二與老四!
  是的,不錯,對面這兩個人,果然正是雙雙人狼中的萬老九與那禿子!多巧,多妙,冥冥中有鬼神,冥冥中有果報,自混沌的大千世界裡,自渺茫的無限江山裡,在這一偶,在這一角,在這意想不到的地方,踏破鐵鞋都無處覓啊,竟然一下子就面對面的碰上了頭!
  後面的唐潔廳到樊盛的說話,不由驚得幾乎尖叫了出來,她猛的抬頭注視對面的兩個人,一張小嘴嚇得半開,整個面龐也完全在這剎那變為灰白的了。
  雙雙人狼中的萬老九還沒仔細看清來人,已隨隨便便的一拱手道:“咱萬老九,雙雙人狼中的老二,朋友,幸會了。”
  禿子毛貴山比較謹慎,他也一拱手,卻朝龍尊吾唐潔打量了一下,有些狐疑的壓低了嗓門道:“老九,這人我好像有些面善……而且,那名字,也似是在那裡聽到過,你想想看………。”
  萬老九望了禿子一眼,低聲道:“別他媽疑神疑鬼叫人家笑話,在那裡你又和人家見過了嘛?真是一腦袋的漿糊…………。”
  此刻。
  忽瞧樊盛又轉過臉來,笑道:“各位請坐,咱們稍待一會便上席。”
  如此,樊盛將未完的話了回去,他的注視著龍尊吾,又看看唐潔,納悶的道:“龍兄,你!你不能適應!”
  但是,龍尊吾卻恍若未覺,他僵硬的踏前了一步,目光死死的盯視著對面的萬老九與禿子王貴山,那兩道目光,是兩把火,兩柄劍,兩股血,兩行淚;那麼熊烈,那麼鋒利,那麼淒慘,卻又那麼悲痛,無盡的仇,無盡的恨,無盡的憤怒與煎熬,全在這死死的盯視中畢露無遺。
  萬老九與毛貴山不由得感到一陣寒栗,不知不覺的倒退了一步,卻又覺得有些迷惑的互相對視了一眼。
  樊盛滿頭霧水的張了張嘴,怔怔的道:“龍兄,你……你沒有不適吧?”
  那麼深刻的,血淋淋的看著對面的兩個人,這時,什麼身外之事都不足論了,什麼思維與反應都凝固了,龍尊吾心裡想的,眼中看的,全是一片濃稠而刺目的殷紅,而在那片混沌的殷紅中,湧現著他愛妻杜青青的面龐,那張含著痛楚、屈辱、羞憤,與不甘的面龐,是如此蒼白,如此悲切,痙攣著,抖索著,像在拉扯龍尊吾的肝腸,那麼劇烈的……。
  鬼眼樊盛轉首瞧向萬老九與禿子毛貴山二人,他發覺這兩位與他初次交往的黑道梟才神色也是那麼怔仲與迷茫,於是,精明無比的樊盛知道情形不大對了,他一步橫插到雙方的中間,握著龍尊吾的手掌,用力搖撼著道:“龍兄,你怎麼了?來,先坐下歇會兒,你的臉色好白………。”
  驀地打了個冷顫,龍尊吾恍如惡夢初覺,他緊咬著下唇,半響,激盪的心情稍稍平靜了一點,他用深沉得像是古井迥音般的聲音道:“樊兄,請恕過在下的失態,下面,還要請奠兄恕過在下的無禮,不論發生了任何事端,日後在下必負荊請罪。”
  樊盛心頭一跳,怔怔的道:“龍兄,有話慢說,來來,先坐下休息一會,有什麼事大家可以好好談談,你如此客套,卻令在下好生不安………”
  龍尊吾木然一笑,微微掙出手來偏向一邊,道:“樊兄,請閣下一側袖手。”
  樊盛忙道:“龍兄……”
  搖搖頭,龍尊吾越過了樊盛踏前了一步,同一時間,他外面月銀色的長衫已經鬆開了斜襟。
  萬老九與禿子毛貴山禁不住目瞪口呆的又退了一步,不明所以看著龍尊吾發怔。
  冷酷得像一串冰珠子,龍尊吾的語聲字字寒酷:“天下是何其渺浩,又是何其狹小,一把血灑了出去是要收回代價的,一條命了結得不適宜也須要有另一條命來頂替;你們兩個,做夢也不會想到此時此地此情此景又會和一個似曾相識的人重見吧?”
  萬老九與禿子兩人覺得場面已接近了火爆的邊緣,他們也是久經風浪的人物了,見狀之下暗中已蓄聚了功力,同時微微分開,萬老九佯做笑容,嗓子啞啞地道:“這位朋友,咱們哥們與朋友你一向無怨無仇,怎麼朋友你初次見面就擺出這等架勢這等口吻來?莫不成打上眼就看我們哥們不順心麼?”
  萬老九的口氣也是夠潑夠辣的,還帶蓍一股咄咄逼人的意味,鬼眼樊盛這時卻好生為難,在他來說,雙方都是朋友,都是頭一遭見面,他偏袒那一方都不大好,況且雙方中間似乎還有著一段糾纏不清的隱情呢………。
  龍尊吾的面色更見慘白,冷汗直流,他的嘴唇緊繃著,字音從切咬著的齒縫中並了出來:“五年之前,在魯境,白馬廟的郊區,有一幢孤伶伶的小茅舍,那裡居住著一對年青的夫妻,有一天,你們雙雙人狼四個畜生來了,這封年青夫婦沒有開罪你們,沒有招惹你們,甚至從不識得你們,而你們這些當然不如的東西卻當著那年青人面前輪流污辱了他的妻子,再用各種殘暴的手段欲置那年青人於死地……。”
  萬老九與禿子毛貴山急快的互望了一眼,同時迅速在他們腦海中回憶這些年來他們所造成的堆集成山的罪惡,終於,他們幾乎在一個時間裡想起來了,兩個人猛的一震,齊齊脫口呼:“是他!”
  禿子毛貴山更懼的叫:“老天,他竟沒有死去!”

runonetime 2008-05-27 04:03 PM

第22章 凝血眼 誅人狼

  一絲冷淒地,彷彿染著血的微光浮在龍尊吾僵硬的嘴角,這種微笑,不帶一點“笑”的含意,相反的,比深深的哭泣猶更要來得令人心酸。
  他一雙手掌緊握著,聲音變得沙啞了:“是的,竟然沒有死去,你們覺得奇怪,奇怪我在你們四個人的毒打狠踢之下,在那柄鋒利的匕首之下我竟然沒有死去!”
  仰起頭來,龍尊吾的目光似浮上一層淡淡的煙霧,而那層似有似無的霧氣,卻又那般蒼白與悲切!
  “便算他是天意的,是的,是天意,上天叫你們流我的血,卻留著我的生命來索還你們的血,上天要你們在作惡之後親身嘗這惡果的苦澀,如今,時間已經到了,就是現在,就在此刻!”
  對面,萬老九與禿子毛貴山的面色越發陰沉晦澀了,他們已經悄悄的顫抖、萬老九顯得異常緊張的道:“朋友,你說你叫龍尊吾!”
  龍尊吾毫無表情的道:“你們要記住這三個字,永生不可忘懷。”
  喃喃地,禿子毛貴山道:“是了………那女人曾經一再喊叫過這幾個字!龍尊吾,龍尊吾………可恨我竟一時記不起來!可恨那一刀子沒有扎實………。”
  忽地。
  萬老九目光一閃,他大聲道:“樊兄,大家都是道上闖的,江湖混的;你知道,江湖上的一筆帳是怎麼也算不清的,姓龍的朋友不錯是與我雙雙人狼哥兒四個有點過節,但卻絕不像他這麼說的,樊兄,你是明白人,你想想,我哥兒四個就是再不入流,也不會做下這等窩囊齷齪的事啊………”
  禿子毛貴山一下子會過意來,也跟著叫道:“說得是哪,姓龍的小子這般強橫霸道,絲毫不講江湖上的規矩,就算是我們與他有過不去的地方吧,樊兄你卻待他如上賓,這小子頭一次到樊兄府上便如此張牙舞爪,喧賓奪主,倒是將樊兄的貴府看成什麼地方了?大家有種不妨到外面見個真章,在別人家裡發熊算是怎麼回事?”
  陰森森的一笑,萬老九亦道:“簡單一句話,姓龍的,你衝著咱們兄弟來吧,犯不著當著面刷樊兄的臉,給人家下不來台,樊兄可沒有得罪你哪!”
  兩個人一拉一唱,極盡挑逗撩撥之能手,而鬼眼樊盛卻沉著臉,冷冷的站在一邊不言不動,沒有任何表示。
  禿子毛貴山一見有點苗頭了,他更加提高了嗓門大叫:“好吧,你小子方才紅口白牙嚷了我兄弟一臉的污血,今天不和你分個強弱別人還先道我兄弟是認下了,樊兄,你不用管,是好是賴全不怪你,咱們腦袋落了地也不多吐露你一個“不”字!”
  站在後面,形色惶的唐潔再也忍不出高聲叫了出來:“樊大俠!你不要聽他們挑撥,龍俠士說的全是真話,沒有一句是假的,我可以保證………。”
  哼了哼,萬老九皮笑肉不動的道:“你可以保證?妮子,你親眼看到了麼?”
  這一問,不由鬧得唐潔一窒,她窘迫的漲紅了臉,吶吶地道:“不管我是否看見,但我相信龍俠士的話!”
  禿子毛貴山摸摸他大紅的包頭巾,冷冷笑道:“姑娘,我看你有些面熟,好像在那兒見過,你不會是為了喜歡姓龍的生著一張小白臉吧?”唐潔喘息急促,又羞又怒的道:“你!
  你你!你們不要胡說!”
  萬老九哼了一聲,道:“窖子裡有句話,叫『那個姐兒不愛俏』,妮子,你麼,就正是這個調調兒,一點也錯不了!”
  唐潔氣得一張面孔變成了朱紅,她又一時想不出話來反駁,急怒之下,兩行熱淚撲簌簌奪眶而出。
  怪叫一聲,禿子毛貴山道:“喲,淌了傷心淚啦,別哭別哭,小寶貝,你這一掉淚,可叫我們心裡疼,肚裡酸吶!”
  龍尊吾恍如未覺,他一直冷酷的盯視著對方,眼角的餘光,同時已將周遭的環境牢牢記住。
  此刻,鬼眼樊盛忽地將他那雙帶著陰陰紅芒的眼睛半瞇起來,緩慢卻十分有力,他到:
  “萬兄,毛兄,二位與龍兄所結之怨,可真是如龍兄所言!”
  萬老九與毛貴山急忙搖頭,齊聲道:“樊兄千萬別聽他胡說八道,樊兄,你想想,憑我雙雙人狼,也會是這等下三流的角色麼?”
  樊盛懷疑的道:“那麼,龍兄他………。”
  禿子毛貴山生嘆了口氣,道:“人的嘴兩片皮,他愛怎麼說誰也擋不了,樊兄,你自已可以啄磨,你看看我們弟兄可會幹這等事?鬼眼樊盛倒大大為難的轉注向龍尊吾,低沉地道:“龍兄,這件事,依閣下之意………”
  他的話尚未說完,龍尊吾已淒淒的一笑,道:“樊兄,自開始到現在,在下已經七次忍住了動手的企圖,你方才聽到了他們那種卑鄙的言談,污穢的形狀,下流的舉止,樊兄,第八次動手的念頭留出。在下將遺憾在你府上行兇,在下報仇毒恥,不受任何干擾,不受任何限制,樊兄,便是你,也不能稍有動阻之力!”
  籲了口氣,龍尊吾又道:“在下所言或有過份處,尚祈樊兄恕過。”
  鬼眼樊盛有些難堪的道:“龍兄,在下以為這件事情。最好等朋大哥來了再做定奪………”
  搖搖頭,龍尊吾道:“沒有人可為在下做主,沒有人;現在,樊兄,在下得罪了。”
  樊盛雙肩一挑,微帶怒意的道:“龍兄,你 。”
  而那個“你”字還在他的舌尖上打轉,龍尊吾已朝後退,然而,就在退後的同時,他的身形如閃電般掠向前去!
  鬼眼樊盛憤怒的叱喝一聲,急速的伸手一抓,他出手是又快又狠,但是,卻抓了個空!
  幾乎在他的右手才伸出的當兒,“削”的一聲尖銳呼嘯傳來,一溜金燦燦的光芒已倏然湧現,緊跟著“喀嚓”一聲,兩張酸枝太師椅已齊背折斷,萬老九與禿子毛貴山的身形也猝然向左右分發而去!
  樊盛不由火氣上湧,暴吼道:“龍兄你住手!”
  口中吼著,他旋風般的一轉,上飄向龍尊吾的去路,龍尊吾卻步一滑,倏讓三步,左手往右腕一托,阿眉刀鋒猝翻,快速得不能用任何言語形容,“擦”的一聲,樊盛胸前的雪亮銅扣頓時切掉了三枚!
  當那三枚銅扣尚未墜落至地,龍尊吾已倒翻而出,仰著身,阿肩刀“削”“削”“削”
  閃舞轉劈,狂風般一十七刀分砍向禿子毛貴山及萬老九!
  阿眉刀的去勢是如此疾厲,如此狠毒,快得宛如極西的一沫流電,甫始映現,卻己到了面前!
  大喝一聲,萬老九竭方挪閃,而廳中的家俱陳設,卻己四處分散標射,斷木碎屑紛粉灑濺,砰碰之聲也亂成了一片!
  禿子毛貴山足尖一旋,飛越了三張太師椅,反手一個白瓷鍍金花瓶去了出去,緊跟著齊抖雙掌猛推向敵1不閉不退,龍尊吉身形風中柳絮似的淡然飄搖,花瓶與掌力分擦著他的兩側掠過而阿眉刀已挾著慘厲的破空之聲直劈向禿子毛貴山的頭頂!
  暴叱一聲,萬老九挺身猝襲,急揮九掌,又在掠身急追,龍尊吾冷冷一哼,大翻身,阿眉刀絞閃飛劈,“削”“削”之聲有若鬼哭神泣,而刀與刀的去勢連成一片,分不出間隙,分不出先後,一口氣十八刀狂斬敵人!
  慌張得有些狠狽的東閃西轉,萬老九在大廳中各物的阻擋下卻無法像野外一樣儘量施展,於是,只聽得他“吭”的一聲,背部上裂開了一道五寸長的血口子,一股鮮血箭也似的漂灑四濺!
  頭也不回,龍尊吾懸空一個側滾,阿眉刀一聲急幌,“嗡”的一聲,在刀身的激烈顫抖中,一片網形的光芒已倒罩向後,而尖利的刀刃參雜著自這網形的光面裡戮出,幾乎一下子籠罩了半個大廳!
  不錯,這是他飛流九刀法中的絕式:“凝紅”!
  禿子毛貴山怪叫一聲,拼命滾向地下,每在翻滾一次裡,身上的血跡便點點滴滴的流淌在水磨石地面上!
  雙眸全紅了,龍尊吾瘋狂似的撲上,右臂倏探,“格”的一聲暴響,禿子毛貴山的一條大腿己齊根飛出,龍尊吾連眼皮子也沒有眨一下,左手往下虛空一撐,人已“呼”的直升屋頂,在空中微微一側,流虹似的直掠向大廳門口。
  而此際大廳門口,已失卻那萬老九的蹤跡了!
  一口鋼牙咬得咯咯作響,龍尊吾毫不停留,猛然撲了出去,外面,卻正有棟棟人影急速往大廳奔來,那些人影,個個都是虎背熊腰,滿臉精悍之氣,他們都顯然十分緊張,每人手中,業已刀出鞘,弓上弦了一踩腳,龍尊吾凌空披身,在空中方才一轉,四面八方已暴雨似的射來了一片暗器,亮銀鏢,沒羽箭,焦鋼枚,鐵彈子,毒蒺藜,映著陽光,閃閃泛動著溜溜寒森森的芒影!
  阿眉刀以驚人的快速張舞飄飛,以致連成了一個大輪似的光圈,所有的暗器不是被削絞成片,便是被碰飛流曳,但是,時間是稍縱即逝的,只這一耽擱,雙雙人狼中的萬老九就更是鴻飛杳杳了。
  龍尊吾喘息著“他奇怪自已如何會瞥喘息”,在偌大的宅院前後搜索了一遍,失望至極的掠回了大廳門外。
  鬼眼樊盛陰沉著面孔,一個人卓立於大廳的門襤裡,大廳外面,卻已圍擠著三十多名彪形大漢,個個目露煞氣,狠狠的盯視著龍尊吾,那神態,看得出他們是如何憤怒與火爆。
  龍尊吾腳尖剛剛沾地,樊盛已重重的哼了一聲道:“龍兄。今天閣下,算是將我樊某人抬上了天啦。”
  龍尊吾一聽對方話中有話。顫然是不快已,他自已固然也是一肚狂怒,但是,在這個節骨眼上就不得不強壓下去;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他低沉的道:“在下知道樊兄心中不愉,但在下實非得已,若是此刻放過這兩個畜生,日後天下廣闊,又到何處尋找去?”
  冷冷一笑,樊盛道:“龍兄,這都是你的事了,不論你與那雙雙人狼結有何怨何仇,都不該將在下的宅屋做為你屠殺報復之處,更不應該當著在下面前傷了在下之友,龍兄,你還不如當著姓樊的弟兄面前扇姓樊的幾個大耳括子!”
  龍尊吾聞言之下不由怒火突升。他方待啟口,斜刺裡一條粗大的人影風一樣的旋了過來,人還未到,粗亞的聲音已然響起:“誰要扇你的耳括子哪?小樊,幹什麼火辣辣的?你這些狗熊弟兄又這麼緊張,出了事麼?”
  來的人敢情正是那去“方便”了這麼久的朋三省,樊盛一見朋三省,勉強笑了笑,生硬的道:“大哥,你來得正好,有什麼話,且請問問你那貴友吧?”
  朋三省朝龍尊吾看了看,又同四周打量了一下,卻不覺有些迷惘的道:“龍老弟,出了什麼事麼?”
  龍尊吾嘴角牽動著,沒有回音,樊盛憤怒的道:“兄弟領著這位龍兄及唐姑娘進入大廳奉茶,大廳裡原有兄弟的初交兩個朋友正在候著與兄弟談筆買賣,這位龍兄在以前約莫與兄弟那兩位朋友有過梁子,見面之下三不管便搶先動上了手,如今兄弟的兩位朋友一逃一傷,傷的那位承蒙這位龍兄慈悲,已廢了人家一條腿!”
  一番話說得朋三省直發怔,他轉過頭來,吃的道:“老弟,可是這麼一回事?”
  龍尊吾閉閉眼,道:“不錯。”
  朋三省了口垂,有些尷尬的道:“這………這………欸,老弟,你又何苦這麼嘛,結了梁子那裡不好了斷?對方又是什麼人呢?”
  龍尊吾生澀的一笑,緩緩地道:“雙雙人狼。”
  “什麼?雙雙人狼?”朋三省驀地跳了起來,滿臉橫肉一扯,獨目突瞪,連額際的脊筋也鬥然浮突!
  龍尊吾點默頭,道:“不錯。”
  朋三省一拍手,大喊道:“殺得好,殺得好,卻怎麼讓他們逃了一個?”,龍尊吾不便說明原因,默默一笑沒有再做聲,朋三省已急忙回過身來,急切而焦急的道:“小樊,馬上傳令你的手下同出捉拿逃走的那個雜種。盡意這一個老子要親手整治他,媽的,不碎剝,這小子便算我是他養的!”
  鬼眼樊盛不由大大的呆了一下,吶吶地道:“大哥,你………”
  朋三省不耐煩的一揮手吼道:“我來找你就是為了這件事,那雙雙人狼四個雜種沒有一個是人做的,你還睜著一雙大眼與他們談生意,這正合了一句什麼………什麼***”與虎謀皮”,別看你精明,他們說不定正想吃你的肉!”
  樊盛面孔一熱,道:“兄弟也知道他們不是東西,只是彼此利害利用而已,他們想討兄弟便宜也不是那麼簡單!”
  獨目一瞪,朋三省怪叫道:“現在那還有功夫談論這些鳥事?你還等什麼?”
  有些遲疑,樊盛搖著手道:“大哥,見面三分情,大家都是朋友,若是為了一件尚未弄明的事情陡然翻臉,這未免有些不講道理,況且,又是在咱們自已的地盤上………”
  “唬”的沉下了臉。朋三省暴烈的道:“什麼事弄不清楚,這些王八蛋毀了龍老弟的家,污辱了龍老弟的老婆,重傷了龍老弟,這殺妻之仇絕家之恨還不能宰殺他們?不錯,你與他們也是朋友,但今天我姓朋的以大哥的身份,手抓著咱們的香頭,不准你再交這幾個朋友,而且更要聽大哥之命割他們的頭,你答應,你仍是我姓朋的好兄弟,不答應,咱們就斷了!”
  樊盛不由面色倏白,冷汗涔涔,他躬身道:“大哥你要如此逼我………兄弟聽了便是。”
  他突以掉轉頭來,冷厲的吼道:“魏孝,周子輕,你二人率領手下圍東街,胡毛子帶入堵南門,苟望波,白崇賢龍大道,務必抓著雙雙人狼中的萬老九,死活不計!”
  肅手挺立天井中的一幹彪形大漢起落不停的高聲應諾,紛紛返身急步而去,剃時步聲吵雜,退走一空朋三省贊許的點點頭,過去拍拍樊盛的肩頭,帶著幾分傷感的道:“小樊,並不是大哥我逼你,跑***江湖,不能久昧於情面,講空面子,仁義道德尤其重要,人活在世,第一個便得注重一個『德』字,人若無德,還怎麼說其他?設若你是他,你也會這樣做的………。樊盛嘆了口氣,道:“大哥,只是不知這件幫是否如此?”
  朋三省用力點頭,拍胸膛!
  “為兄的我以這條老命為見證!”
  直著眼想了想,樊盛低沉地道:“兄弟老是懷疑天下真有這等卑鄙下流之人,料不到雙雙人狼真是如此卑鄙的角色展開了笑顏,朋三省又重重拍著樊盛的肩頭!”
  “好,小樊,只要你想得通,弄得明白,為兄的我也就安心了,方才為兄所提的那些事,你會依了麼?”
  樊盛無可奈何的道:“便是大哥要兄弟的頭,兄弟也不敢說個”不”字!”
  朋三省豁然大笑道:“笑話笑話,姓朋的豈會如此混帳?”
  說著,他又壓低了嗓門道:“去,過去向龍老弟陪個禮,快………”
  樊盛紅了紅臉,大步走向龍尊吾面前,雙拳一抱,懇切的道:“才因不知龍兄與雙雙人狼之間有這麼深刻的仇怨,以至未能及時相助一臂,言談中更有衝撞龍兄之處,龍兄大人大量,萬請恕過在下才是………”
  龍尊吾長注還禮,肅穆的道:“樊兄言重了,在下並未記過此事,樊兄府上生出此等事端,尤令在下心中難安!”
  雙手伸了出去,用力握著龍尊吾的手,樊盛神色真摯!“快別如此講了,龍兄,在下錯了錯了,但望你不要因此而封在下生出憎嫌之心,在下已覺感激不盡龍尊吾也緊拉著對方的手,浮漾起一抹笑容:“樊兄釋懷,龍尊吾不是心胸狹窄之人。”
  兩人間的誤會,就這幾句話已消彌於無形,本來嘛,江湖上的豪士便是如此,無情而坦蕩,只要雙方了解了,談開了,漫天的雲霧,也會簡簡單單的一下子掃個乾淨精光。
  忽然,朋三省怪叫一聲道:“小樊,你衣裳上的釦子怎麼掉了好幾個?”
  樊盛紅著臉大笑道:“別嚷了,大哥,還不是你的朋友幹的好事!”
  龍龍吾微微躬身,默然道:“勢非得已,樊兄,你恕過了。”
  樊盛一伸大拇指,由衷的讚美道:“老實說,龍兄,你那兩下子真叫絕,在下有生至此,還是第一次看見這麼狠快的刀法,方才你甫一出手,在下簡直就險些怔住了!”
  朋三省一抹嘴,笑道:“這不算什麼,他真發狠的時候你小子還沒有見過哩,他那把刀,老天,就和活的一樣!”
  龍尊吾深沉的一笑,道:“朋老哥,不要為我臉上貼金了,現在,我想,我們是否可以進廳裡去問問那個畜牲?”
  大步領先行向廳裡,朋三省急毛毛的道:“當然,我比你還心急!”
  大廳內,但見桌翻椅傾瓷器與壁上懸掛的字畫雜亂的摔布了一地,塊塊段段的木頭四處散落著,點點滴滴的血跡灑濺於周遭,十足的一幅劫後慘狀!
  朋三省舐舐嘴唇,目光已瞥及被扶坐在一張殘缺太師椅上的禿子毛貴山,他的一條右腿齊膝被斬落,地下遺留著一大濃稠的血跡,此刻,他右腿的斷落處已披包紮妥善,那條斷腿,便置放在太師椅下面。
  兩名高大的壯漢分立於禿子毛貴山的側傍,而毛貴山,卻早已面如金紙,死去一半有餘了。
  龍尊吾遊目四顧,看見唐潔一個人默默地站在大廳一角,臉上有一股茫的表情,發覺龍尊吾在看她,唐潔投于龍尊吾一個微笑,只是,這微笑卻有些苦澀,帶著些兒余幸。
  那邊,朋三省一個箭步了上去,獨目圓睜,死死的瞪著癱在椅子上的禿子,他驀地怪笑了一聲,兩只生滿了是毛的大手猛然左右開弓,打得禿子滿口鮮血狂噴,顫抖著呻吟起來。
  “哇”的吐了一口垂吐到禿子那張早已不成人形的醜惡面孔上,朋三省暴厲的道:“難受吧?你這烏龜孫子王八蛋,江湖漢子的臉都叫你一個人給丟盡了,他嫣老子也不知你是生成什麼心肝,竟能做出這等不要面子的下流事情來,老子操你的老娘,你祖宗十八代的面皮都要你給掃光了,小子,你慢慢享受吧,老子一點一點的來侍候你!”
  朋三省鐵青著面孔,口沫四濺的破口大罵著,一根筋在他脖子上突突的輕跳,獨目中紅絲滿布,那模樣,顯得猙獰極了。
  宛如一根遊絲似的吐出一口氣,禿子毛貴山緩緩睜開了眼睛,他的兩邊面頰在這傾刻之間已經腫漲得老高,腫漲裡又泛著烏青,嘴唇也翻了過來,方才掌摑時唇肉碰撞著牙齒,嘴巴裡外早連一塊好肉也沒有了………”
  朋三省陰森森地道:“小子,善惡有報,只爭遲早,你們做的孽就要用你們的血來償,不要臉的東西,你那幾個王八糕子弟兄現在又縮在何處?”
  呻吟了一聲,禿子毛貴山歪歪嘴,語聲含混地道:“好………好!你們設計暗害大爺………我們不………不會與你………你們甘休的………等………等著睢吧………。”
  朋三省冷笑一聲,厲然的道:“滾你媽那條大腿,老子既然擒了你莫不成還怕你報復?
  說,你那幾個同流合污的弟兄在那裡?”
  一側,樊盛低聲道:“在大哥來前,他們曾經提起過,好像姓應的和姓褚的都暫居在『赤玉莊』曹老大那裡………。”
  朋三省一揚眉,道:“可靠麼?”
  樊盛想了想,道:“當時大家沒有翻臉成仇,兄弟想應該不會有問題。”
  “嗯”了一聲,朋三省沉沉的道:“曹老大只怕有得麻煩了!”
  椅上的禿子毛貴山痛苦的張了嘴巴,沉若蚊蚋:“姓………姓樊的……你………你夠朋友………真夠朋友………我………我雙………雙人狼自認與!你無仇………無怨………不料………料………你卻………卻如此坑………坑害我們………兄弟………日後………我我看你!你有什麼!臉……去見………見江湖同………道。”
  “哇”一聲,朋三省怒道:“似你們這種豬狗不如的下三流蟊賊,武林同道唯恐宰之不及,除掉你們,必然令天下人心大快,個個額手稱慶,這是無上的光彩,有什麼說不過去的?”
  冷厲的注視著禿子毛貴山,樊盛狂悍的道:“姓毛的,你休要怪我樊盛翻臉無情,在道義上說,你們雙雙人狼良心有虧,在交情上說,朋大哥是我的叩頭老大,你們無仁無義,自是不能再交,你們與我相識不久,與朋友大哥比較當不能比擬我們兄弟之間的奪天之義,要我在此中做一選擇,毛貴山,犧牲的自然便是你們了!”
  禿子激烈的抽搐了一下,目光晦暗的道:“好………你們………好………狠!”
  朋三省了一聲,道:“那有你們四位一的狠法兒?”
  緩緩地,龍尊吾走了上來,先朝朋三省與樊盛長揖為禮,在二人的迷惘中,他道:“現在,在下要將這人帶出樊兄府第,以免污染了這間大廳,朋老哥,樊兄,多謝了!”
  樊盛連忙拉手,道:“沒有關係,沒有鬧系,龍兄,在下既已淌了這點混水,又何在乎這間破廳,龍兄須要如何辦理,且請自便。”
  朋三省也道:“要怎麼樣你就怎麼樣,不要願到這個地方,老弟,記住你老婆的血,記住你自已的血,放開手幹他!”
  龍尊吾淒然一笑,回首道:“唐姑娘,請你暫且迴避一下。”
  在大廳的角隅,唐潔的面色還露著特異的蒼白,她深深的注視著龍尊吾,好半晌,語聲幽幽:“龍俠士,我想,我是否可以不出去?”
  龍尊吾舐舐唇,道:“當然,只是希望你不會吃。”
  唐潔微微垂下視線,低低地道:“我可以忍得住………。”
  獨目睜著,朋三省道:“那麼,老弟你動手吧。”
  龍尊吾轉過臉來,而就在他轉臉的這一剎,雙目中的光芒已突然變得那麼悲切與憤恨,眸子裡有一層隱隱的淚波,而這層淚波卻含遮了一片火,一片強烈炙熱得令人心中起栗的熊熊火焰!
  猛的伸手一掀,毛貴山一哆嗦,頭上一塊黑色的包頭綢巾已飛落於地,露出他那疤疤癩癩,寸草不生的濯濯牛山來!
  朋三省“嗤”了一聲,道:“你叫禿子,果然名符其實!”
  龍尊吾的月銀色長衫敞開,緩緩地朝前移進,一寸一寸地……而他的一雙眼睛,亦在緩慢的移進中結凍,有如一雙閃射著冰冷光芒的玻璃珠!
  毛貴山急速的喘息著,有一種將要陷入萬丈深淵的感覺,他絕望的睜大了睛眼,孱弱的叫道:“你………不要………龍尊吾………你不要………”
  突然,龍尊吾淒厲的笑了,他的語聲帶著血和淚:“回憶一下吧,毛貴山,回憶你們那天騎著高大的馬匹奔來的時候,你們毫無顧忌的狂暴著,叫罵著,咆哮著,毛貴山,回憶一下你們是如何污辱我的妻子,如何糟塌她的身體,不要忘了你們是怎樣折磨我,欺騙我,那是個有太陽的好天氣,天是那麼晴朗,那麼澄藍,而在陽光之下,在青天之下,你們瘋狂了一樣污辱我們,宰割我們,記著一個家庭被你們毀滅,兩個人的尊嚴蕩然無存,甚至連一點做人最卑微的尊嚴也萬然無存………。”
  禿子毛貴山悲懼的叫道:“別這樣對待……我………別這樣………這不………不是我………我一………一個人………的事………”
  龍尊吾神情愕然,他道:“不錯……但乃是由你四個人合手造成!”
  禿子毛貴山喉頭咕唔了一陣,他剛剛還想哀求,龍尊吾右手一指,全芒忽閃,“嚓”的一聲,這位姦淫擄掠無所不為的江湖敗類己飛掉了一只右耳!
  “哇”的怪叫著,毛量山全身起了一陣痙彎,龍尊吾神包冷酷,手腕微翻,鮮血猝現,毛貴山的左耳又被斷落!
  於是正怔仲獨立廳偶的唐已低弱的呻吟了一聲,現在,她已意識到將會發生什麼事,方才,她以為至多只是看見一具而已,混身都有些抖顫,她知道,龍尊吾已在用“凌遲”的手段了!
  龍尊吾的阿眉刀出手得那麼快,只是一閃又已歸鞘,以至看起來只有一道金芒映晃,但是,每在他探手之時,金芒映現剎都,癱瘓在太師椅上的手貴山卻已在身上失去了一塊東西!
  立在傍邊的朋三省鼻孔大大的張著,厲目中的神色冷漠而生硬,他毫無表情的注視著眼前這付厲的景象,就好似一個屠夫在看著一頭豬,一頭牛的被宰一樣,沒有一些兒憫,沒有一丁點不忍或惋惜。
  而鬼眼樊盛,他好整以瑕的用牙齒啃著指甲,悠悠閒閒的,那殘酷,那恐怖,在他來說,只宛如一片淡淡的過眼雲煙。
  現在,毛貴山的身子已被削掉,左頰的肉也被護生生斬去了一塊,露出鮮紅色的裡肌來,血滴滿了他領頭衣衫,將一襲灰色的長衫全染成灰紫的了。
  抖索著,語聲有如一根隨時可以中斷的亞語,禿子的雙眼已開始往上翻!
  “龍………尊………吾………你………你………這狼………心……狗………肺………
  的………東…西………你………你………有……給………給………大………大爺………一個………痛………快!”
  龍尊吾陰沉得恍如一潭千年不波的死湖,他伸出左手,慢慢逼向禿子毛貴山的面孔,語聲系是自另外一個世界,宛知隔著一層灰暗的雲霧:“記得都天我妻子的哀求哭泣?記得我的痛苦呻吟?記得你們四個人的狂蠻粗暴?記得在陽光下你們做出的野默行為?那間小小的茅舍,那片雅緻的竹廉,青翠的樹林,帶著泥土香的四野………你們都將這些毀了,都將這些污染了………毛貴山,你們永遠無法清你們的罪惡,不論在陽世,在陰曹,不論在你們活著或死去以後………”
  毛貴山胸口猛的一挺,“哇”的噴出一口鮮血,這口鮮血噴在龍尊吾的臉上,衣角上,那麼赤斑斑,鮮豔艷的,現得龍尊吾的神情越發冷酷與殘布了。
  沒有一絲兒猶豫,龍尊吾的左手驀然插進,食中二指一翻一絞,往外一拉,兩顆龍眼大小,且糊糊肉跳,白眼珠已被他活活,剜了出來!
  禿子的全身劇烈的抽動著,兩雙手與一條腿驀地拳曲起來,嘴角吐著白,而白中夾著鮮血,現在,他已連呼叫都叫不出來了。
  龍尊吾恍如未覺,他將身子俯近,幽幽地道:“在冥冥中有鬼神,在冥冥中有報應,做惡的人必得惡果,流他人血自已的血也必被人流,毛貴山,你先走一步吧,且看我們誰的孽做得重!”
  忽然……禿子毛貴山“呼”的垂直了身體,雙手驟然向前伸直,他的面孔恐怖的扭曲著,混身仍在簌簌顫抖,他瞪大了那雙只留得兩個血窟窿的眼洞,以一種厲得令人毛髮悚然的聲音嘶啞的大叫:“雙雙人狼啦!你們要為我報仇,為我雪恨啦………老天爺哪,我死得慘啊,你要睜開眼哪……。”
  “哪”字拔了一個哭音驀然中止,禿子毛貴山的雙手仍然直伸,流著血的眼洞依舊大睜,但是,他卻已寂然不動了。
  大廳裡一片沉寂,好一陣,朋三省低沉而緩慢地道:“老弟,他己死了。”
  龍尊吾眸子裡的神色有些迷茫,好似他的心智已飄盪在另一個十分遙遠的境界了。半晌,他喃喃地道“死了?”
  朋三省有些關心的看著他,低低地道:“是的,你也歇會吧?”
  搖搖頭,龍尊吾突然仰天狂笑起來,狂笑中,他“霍”的大轉身,背著面,阿眉刀猝然翻起反劈而下“喀嚓”一聲長長的顫音,這聲音好似拉扯著人們的肝腸,而在人們瞠目結舌的悸中,禿子毛貴山已被從頭至臂斬為兩半,甚至連那張堅固的酸枝太師椅也分了家!
  五臟肚腸嘩啦啦的流浮一地,濃重的血腥味稠稠的瀰漫在空氣中,十二只眼睛瞪著那具分成了兩半的體,這景況,尖銳極了,恐怖極了。
  “呃”的一聲,面色慘白的唐潔已雙手握著臉昏了過去,朋三省咬著嘴唇沒有做聲,樊盛的臉孔飢肉卻蹦得緊緊地,額上青筋暴突,有隱隱的汗水泌出在他的鬢角嘴唇尖!那兩個彪形大漢傻了一樣的呆著一半張嘴,眼發直,兩個人的兩張臉盤,簡直已泛變成紫灰色的了。
  濃濃的鮮血緩慢地流淌,一絲絲溢散向四周,而大廳暗寂,空氣沉寂,似是有一只無形的手,將每個人的心臟抓握得那麼緊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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