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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章 喬裝盜寶a
麟兒立感到自巫山之行,每落敗仗,雖然迭有奇遇,武功上逐漸增高,但畢竟因為修為日淺,每遇到江湖上那最厲害的人物,卻仍覺自己的武功,殊不足恃。這一來,不禁感慨愈多。 元兒心頭火發,反手一掌,將那大竹劈倒,氣憤憤的朝著麟而道:“麟哥哥,別再為這些事情多作考慮,武林道上,多的是鼠偷狗盜之流,專一縮首畏尾。我們見怪不怪,其怪自敗,真正她明槍出陣,互較身手,如果她勝過我們,我陳惠元才深深佩服!” “憑你這點本領,也在此胡吹大氣,真是無恥之尤!”語音嬌細,分明出自女子。惠元勃然震怒,一聳身,“驚鴻沖天”,拔空十餘丈。居高臨下,俯瞰全山,往西南西北兩處,仔細搜索一會,毫無所見,不由懊惱之極,垂頭喪氣地返回原處,瓊娘不由拈巾微笑。 元兒說道:“人家肚也氣破了,那惡婢卻偏龜縮不出,你不替人代出主意,反訕笑為樂,難道還幸災樂禍不成?” 他們情同骨肉,小節原自不拘,彼此埋怨兩句,原是司空見慣之事。瓊娘漫不為意,微笑答道:“都是你自尋苦惱,怨得誰來?” 惠元驚問其故。雲姬卻代瓊娘答道:“這道理,說來簡單之極,因為川中四處都是山地,人家只需擇地掩藏,你本領再大,也無法覓獲,敵人故意激怒我們,迫 使我們挺而走險,或分散實力,她好乘機襲擊,適纔你勸你盟兄見怪不怪,為何自己卻憑地迷胡?無怪你瓊姊姊要訕笑你了!”元兒不由啞然失笑,忙手挽著麟兒, 往前進發。 天山神丐和青蓮師太等三人的行蹤,本由神丐用堆石子的方法和後面的人,互相連絡,可是愈往前行,連絡暗記,竟爾消失。從壁山至隆昌一帶,一路均是重山 峻嶺,不但山勢綿延,而且為盜匪出沒之地,雖經官軍幾度圍剿,只因林木巖洞太多,每值官軍一至,群盜立即化整為零,一俟凱歌言旋,又立即起而為害商旅,弄 得附近縣府,頭痛異常,只有假裝不見,任其生長,好在盜賊有眼,對群俠尚未阻擾。 西行半日,前面師執長輩,竟不見半點行蹤。麟兒叫了一聲:“糟糕!”惠元也奇怪道:“三位師伯,都是江湖經驗至為豐富的人,尤以天山前輩,更是刁鑽古 怪,走在後面,絕不至丟下我們不管,峨嵋派執川中武林牛耳,而且派了極厲害的高手,東下阻撓,莫非三位師伯,遭敵人陷害麼?”麟兒點頭不語,腳下更加緊腳 步,往前進行。碰巧天氣陰沉,忽落下毛毛雨,惠元顧及二女,倡議覓地休息。 雲姬笑道:“你們已練就罡氣防身之術,雨雪難侵,就是瓊妹,乾元內煞,也有六成功力,真正怕雨的,還是我一人而已,不過我身上帶著雨套,披在身上,再大的雨,也無法透過,倒不勞諸位擔心呢?” 窮娘笑了一笑道:“山中草木,挨衣而過,如帶著雨點,打在身上,一樣的把衣服弄濕。依我看,還是覓地躲雨為宜,前面不是有所破廟麼?吃過乾糧,稍作調息多好?” 一所華光廟,卻坐落山之半腰,山並不高,雖非濯濯童山,但地為砂質,樹木稀疏,時屬仲春,猶顯得一片淒涼。 麟兒惠元,都是傷心人別有懷抱,不覺朝後招呼一聲,立即加緊腳步,往前飛躍,瓊娘和雲姬,也卸尾而至,沿著一條石徑,直抵廟門。廟以年代久遠,門窗匾額,都已腐蝕墜落。 麟兒和惠元,讓瓊娘雲姬,先行入廟。一進門,男女四人,不由嚇了一跳。原來廟裡的神像,本已破舊不堪,也不知被什麼人移下神座,置諸兩旁。神座上,卻 另有三具神像,那真是肉身成聖的活神。靠左,化子打扮,打狗捧猶執在手中,當中,卻是一位比丘尼,手裡的鐵拂塵,猶隨風飄忽,右面則是一位衣著檻縷的老 者,他門都如泥做木雕,一動不動,老臉上都滿塗爛泥。不用細看,這三人正是被人家做了手腳,失去連絡的天山神丐、青蓮師太和蒼鷹老人。論武功,他們已是武 林一流人物,絕非尋常可比,如不是被人製去機先,點中穴道,那會任人如此捉弄,變成木偶泥人? 麟兒等人,趕忙跳上神座,把三人臉上的污泥,先行取下,用太清內力,把穴道解開。 天山神丐,第一個回過氣來,眼睛一動,即大聲嚷道:“老叫化這一次算是栽到家了。” 麟兒不好直勸,卻眨眨大眼,滿臉淒涼,一臉苦笑道:“為了小姪,害得師伯幾番遭人暗算,我真不知說什麼好!” 老乞丐哈哈長笑,聲震宇瓦,大約藉笑聲排除胸中積憤,使人產生一種比哭還難受的感覺。繼而長嘆一聲,宛如一只洩了氣的皮球,手撫麟兒肩膀,羞慚滿面 道:“我也是久涉江湖的人物,大江南北,提到老乞丐,無論黑白兩道,多少都得敬仰三分,想不到趕赴西川,除在江沿,只看到有一種奇異燈光,在我們前面晃動 外,競連人也無法分辨,即被人用對空點穴,將我三人製倒,名符其實的變為泥做木雕!” 麟兒驚叫:“又是那提燈女人!”天山神丐迫不及待地問道:“怎麼著?你已和她會上面了麼?誰有這麼高的武功?” 麟兒把雲姬被人點倒之事,一一細說,只聽得天山神丐不住的搖頭。恰巧青蓮師太和蒼鷹老人,也於此時分別被瓊娘和惠元救醒,聞及此事,蒼鷹老人,立陷入苦思,青蓮師太則悠悠問道:“那女人貌像,雲道友可曾看出是否窈窕身材,貌似倩霞姪女?” 雲姬笑道:“她一出現,即用強光把我眼睛照住,隨即用點穴術弄得我神智昏迷,不用說無法看清面容衣著,連影子也無法看到,不是聞到她的香味,根本還辨別不出她是女人,自出師門,江湖浪跡,這一次算是栽到家啦!” 青蓮師太,拿眼望瞭望蒼鷹老人,一臉嚴肅道:“二十年前,大江一帶,據云出了一位艷絕江湖的怪女子,手中提著一盞奇異燈光。不但武功卓絕,那性情更是 喜怒莫測,一舉一動,如九天神龍,難見首尾。但此女在江湖上不過如曇花一現,據一般傳聞,說是峨嵋高手,惟真情實事,使人無法測知罷了。蒼鷹道友,出自巴 山,或可知道此女一二……” 蒼鷹老人搖搖頭,臉帶困惑道:“峨嵋派在蜀中潛力最大,據說有一位極厲害的女子!” 老少計儀一陣,卻也弄不出半點結果來,只好存疑,苦只苦了麟兒和惠元,兩人空有一身武功,但當著自己的面,同行的人,被人戲弄,竟無法看出敵人行跡,不由對自己的信心大減。神丐三人,仍然走在前面。 春花含笑,百卉爭艷,江南春色,撩人情懷,玉英之淒然物化,雲英之生死不明,一則負疚殊深,一則懷思不置。麟兒和惠元,天真活潑之狀,較往日已大為減低,雖則美景當前,仍無歡愉之色。 這一日,已抵榮昌附近,惠元倡議,進了飲食後,視天色早晚再行趕路。雲姬拈巾微笑道:“元弟弟可不是四川人,幾時學會了川中習俗,藉喝茶消磨時日?” 瓊娘抿嘴笑道:“他學會了幾句四川土話後,每以川中自命,人家笑他是膺品,可把他恨得牙痒痒的,你當著面說他不是川人,無殊揭他瘡疤,他不把你氣壞才怪!”元兒作了一個鬼臉,攜著麟兒,往前奔去。 驛道上,茶店極多,兩人揀了一家茶社而兼客寓的老店,不但可以呼茶解渴,而且還可以沽酒買醉。 惠元淒然一笑道:“此處後有松竹之勝,前有小橋流水之雅,雖說杯酒消愁,事屬不確。然而美景良辰,賞心樂事,又何必當面錯過?”麟兒自有同感,於是一同進店,喚來伙計,弄了幾樣時新細點,連酒帶菜,兩者同上。 雲姬把那翦水雙眸,朝著兩人掃了一掃,不由嬌笑道:“日已西斜,進城投宿,猶不如此處清淨,乾脆,久坐一會,天黑後著店家準備兩間上房,住上一晚,明日趕路,豈不更好?” 麟兒和惠元,自然點頭應允,並還立即看過房間。正值華燈初上,門外忽有一種嬌滴滴的聲音,招呼店夥道:“店家,此處可有空房?”聲音雖然嬌細,似若有氣無力,但語音清晰,字字悅耳。 開店的人,都是看人說話,見錢眼開,店夥走出門外,立聞那冷峻語聲:“本店住客已滿,無屋可容,此處離城不到一里,就煩貴客移玉!”隨著那女子同來 的,大約還有一位生病的老者,先是幾聲乾咳,然後一陣喘息,語音上氣不接下氣,一昧的向店夥懇求道:“掌櫃的,請你行行好事!我是一位生病的人,因為過份 勞累,又患上了咯血之症,委實無法支持了。” “店家,不論什麼房間,只要有一床,讓我躺躺就行,我跟前有孩子服侍,一切絕不勞貴店擔心,如蒙惠允,真是感恩不盡!”店夥還想推脫。季嘉麟俠義天 成,本來酒到唇邊,早已推酒而起,緩步出門,立將店夥喝住,並還怒斥道:“開店的人,不能與客人方便,爾後你是否需人上門?我隔壁猶有空房,為何不讓人家 居住?” 麟兒衣著極為華美,又是武生裝束,店夥那敢怠慢?只好訥訥改口道:“那屋子原本有人定住,不過今晚可能有事不來,既然客官這樣吩咐,小的就讓他們住在你的隔壁便了。” 老者喘著氣,頓首為謝,因為他撫胸垂首,沒法看清他的顏面,不過就衣著輪廓,此人一青衫,冠履不整,可能是一位五十以上的落魄文人。 扶著他的,卻是一位青衣少女。門口有燈光射出,那女的偶爾抬頭,一瞥之間,幾使麟兒驚叫失聲。原來這女的太像龍女了,芙蓉面,柳葉眉,粉黛不施,而雅麗天成,瑤鼻凡唇,嬌憨萬分,不是龍女喜歡著白,頭上還夾著紫陽夫人親自為她佩帶的蝴蝶夾,幾使麟兒誤認為龍女到此。 無巧不巧,四日交投,那女子似覺微微一怔,忙含羞帶愧的垂著頭。那女子又復斂扶為禮,越過麟兒,扶著老者,由店夥領著,入房休息去了。 麟兒心目中,最愛的是自己的嬌憨師妹,對這位荊布衣裙,伴著抱病老父,而容顏又酷似師妹的弱女子,似乎產生一種極大的同情,如果龍女能伴著自己,則這種微妙情感,可能由師妹取而代之。想著想著不由呆了一呆,又怕瓊娘和惠元,發覺笑話,只好緩步返座。 用過夜膳,略事寒喧,瓊娘不由笑道:“我們何不回房,卸去草囊寶劍,談笑調息多好?” 臥息之處,原在後進,由廳前直入,左右兩旁,便是許多房間,瓊娘和麟兒,原只有一壁之隔。臥室原分幾等,麟兒等人所住都是上房,進入瓊娘住處,茶房已 把房間,收拾得異常潔淨。還未坐定,忽傳一陣箏聲,少女清歌,也隨風飄入。鱗兒原知音律,一聽之下,便知彈者不凡,少女歌喉,更使人陶醉,所彈所唱,原是 晚唐顧尤所作的訴衷情。纏綿悱側,韻味極佳,詞雲:永夜拋入何處去?絕來音。香閏掩,眉斂月將沉。爭忍不相急?怨孤裳! 換我心為你心,始知相憶深! 瓊娘朝著玉郎,微微一笑道:“男女相思之曲,原是膾炙人口,尤以心有所感的人,最易著迷,能彈此調者,想是可兒,既有流水知音之感,何不入內彼此慰 藉?”原來瓊娘還沒有看出,那妮子的身材臉兒,酷似龍女,信口一說,原是打趣玉郎為樂,可不知麟兒卻以為她看出人家的臉容,故意調笑,不由滿額飛紅,意態 大窘。 女人原是多心眼的主兒!不但瓊娘感覺奇怪,連雲姬也覺事有蹊蹺。箏聲歌聲,如流水嗚咽,巫峽猿啼,頓挫抑揚,婉轉有致,使人哀而不傷。 雲姬暗中把瓊娘推了一推,並還淺笑道:“詩所謂:“鶯其鳴矣,求其友聲?’既有雛鶯出谷,而且意在求友,你我何不就此偷瞧一下,真正人家有什麼困難,說不定王孫多情,一擲千金,利人利已,兩得其宜,又何樂而不為呢?” 瓊娘笑道:“只恐王孫多情,來者不拒,弄得四處拖拖拉拉,日後霞妹責怪下來,我可吃不消呢!” 美人的嘴,最不饒人,可把人弄得又氣又愛,她還朝麟兒眨大眼,臉若春花含笑,和雲姬一同起身離室,偷看那彈箏的妞兒去了。兩室原隔著麟兒和惠元住之 處,瓊娘和雲姬,可不敢挨著人家的門兒,作劉幀平視,只好假裝院裡散步,暗中卻往那妮子房中,不住打量,一燈熒然,青光四燭,那景象似覺淒涼之極。 室門半開半掩,羅幕低垂,還不時發出幾聲乾咳和喘息,大約老人業已因病躺臥,冗猶無法入寐而已。 少女就在燈前,手弄箏弦,自彈自唱,低回婉轉,涕淚漣漣。 瓊娘和雲姬,這一下,可看清了,兩人目定口呆,幾乎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瓊娘感喟一聲:“好像!”隨著話聲,那嬌軀不由自主的朝著少女門口移去!少女恍如未覺,仍然是玉指翻飛,調弄箏弦。 由來紅粉佳人,彼此惺惺相惜,何況還受著曲音陶醉?雲姬和瓊娘,自不覺暗中傾倒。 疑立半晌,店夥添茶侍客,偶經其處,一見門口立著兩位淡俏佳人,不覺涎口笑道:“兩位小姐,既愛聽箏,何不入內小坐。……”雲姬嫌他敗人清興,正待喝 止,室內少女,業已發覺,來不及擦乾眼淚,業已推箏而起,蓮步輕搖,裙不帶風,雖然是布衣裙釵,一舉一動,卻顯得端莊雅麗之極,與龍女司馬倩霞的舉動,無 不酷肖,越是如此,越引發雲姬和瓊娘的好奇,乾脆賴著不走。 少女皓腕微抬,輕開室門,妙目相投,似驚似愧,一時呆住,竟爾相顧無言。還是雲姬老練,微露皓齒,淡淡一笑道:“耿耿良夜,偶聞清歌,一時情不自己,循聲而至,諸多冒犯,伏乞海涵。”不但俏語如珠,而且還盈盈一福。 少女淡淡一笑,玉頰淚痕未乾,笑意中偏帶著三分愁態,輕啟朱唇,垂首應道:“身在客邊,老父抱病,閒頭金盡,道阻且長,百無聊耐之際,只有對箏舒愁,不圖一曲俚歌,有辱清聽,辱承垂問,益增汗顏,如不棄寒微,何妨入小室小坐?” 瓊娘見她談吐文雅,清麗出塵,和龍女一樣的惹人憐愛,不覺眷戀之極,回顧雲姬笑道:“既是這位大姊姊,一見如故,我們不妨略作打擾,只是恐驚動世伯調息,私心至覺不安罷了。” 少女笑一笑,肅容而入,還呼了一聲:“爹爹,女兒有客來訪。” 床上躺著的人,乾咳了一陣,好不容易答話道:“琉兒,我躺著難動,你們不妨盡情一談,消磨良夜,常聞:出外靠朋友,今晚,如不遇著那位年青公子,我們連住店恐都成問題。”語罷,又連連嘆息了好幾聲。少女忙近榻前,替病人蓋好被褥後,立為客人張羅茶水,然後燈前細談。 那紫銅青燈,亮光不強,少女攜一包白粉,撤在油內,粉末入油溶解後,不但燈光立泛青白,而且還有一種淡淡香味。瓊娘不由大奇,詢諸少女,從何得此,且步問對方身世。 少女自稱四川梁山人,方姓,小字寶琉,為東川世族,慈母早逝,兄弟先後亡故,家道中落,稍剩田產,又為族中無賴,設法佔蓋。慈父思不過意,一氣成病, 積勞成疾,遂不時咯血,到春來,病即加劇,遂設法遍請名醫,無如藥石投下,難望減輕,私心察祭,莫如何從,自己年事也淺,而且又是女流,無可奈何,只好指 望在親戚協助之上。講到此處,少女不勝扭怩,玉頰更賽似玫瑰,欲待停止不說。但禁不住瓊娘雲姬,一再慫恿。 西川樂山縣天樂講演,有一善而好施的員外郎金金羽,此人正是少女的姑父。獨子金綸,為少女的未婚夫婿,此日遠道西來,意在投靠,說來慚愧,然為搭救老父,不得不爾。 瓊娘見她身世可憐,又有這樣的嬌憨美豔,而且玉郎身上,天材地寶,應有盡有,世之癱瘓,無疑藥到病除,不由慰道:“姊姊不須為伯父的病過份擔心,師弟嘉鱗身邊,帶著不少靈藥,只要獲取一丸,即可根除宿疾,至銀錢財物,更是易為。” 瓊娘隨手拿出赤金三兩,雙手奉上,並笑道:“此微銀物,聊充世伯和姊姊路儀,敬煩曬納!”少女固辭,但經不起瓊娘厚意,只好典顏受之!惠元和麟兒,藉口尋我兩位姊姊,也走到少女室內,說也奇怪,那少女臉上,似乎現出一絲異樣光輝,但極力掩蔽,未為人所察覺罷了。 瓊娘代少女討了一顆絳雪丸,告訴服法後,因為身子顯得疲乏,男女四人,遂回房安寢。 翌晨,斜陽一抹,射入東窗,不但瓊娘和雲姬,猶擁被高臥,連麟兒和惠元,也都酣睡未醒。麟兒內功,比其他這幾個人高,一受陽光刺激,潛意識的本能,促 使自己一驚,坐起身來,立覺眼花頭重,自己得釋道真傳,已練成百病不侵,延年卻壽之境,怎麼樣也不會有這樣反常的現象。觀察睡在身邊的惠元,見他鼻息非常 沉重,拿手捏他的肌膚,竟也毫無反應,武林兒女,絕不至睡中失去機警,變成麻木不之仁! 麟兒知道事有蹊蹺,而且情況嚴重,忙用蝻蛇內丹和絳雪丸,浸水天服,又給元兒如法泡製,頭腦立轉清晰,元兒也爬了起來。 惠元不失天真,揉眼問道:“麟哥哥,昨晚睡的好甜!” 麟兒苦笑道:“元弟莫嚷,趕決起來,我和你被入做了手腳,說不定還丟失了東西!” 元兒大吃一驚,枕上兩把劍,原封未動,一付鐃鈸,也擺在床前,麟兒項下的神佩,也在閃閃發光,不覺心中大安,臉含微笑道:“兵刃未失,也未傷人,難道 敵人想偷取你革囊裡面的芝蘭仙寶?”一句話把麟兒提醒,因為鐃鈸僧的六合神功秘要,其重要性比芝蘭仙寶要嚴重得多!匆忙裡,打開革囊一看,不由跺足叫苦! 革囊裡什麼都在,惟有六合神功秘笈,早已不翼而飛,仔細檢查桌椅牆壁,卻未曾留下半點痕跡,窗門半掩半開,一望而知為敵人出入之處。 惠元驚震異常,手挽麟兒,繞道戶外,聳身從窗戶進入瓊娘屋裡,一眼瞥見桌上留著紙條,書法韶秀,眼見即可知其出自女人手筆,略雲:紫龍佩與六合神功秘 笈,人以為寶,餘戲而取之,垂手即得,三老門弟,如此而已,可堪一嘆!姑念其年幼無知,倘能誠心悔過,跪叩本門祖師之前,妾當代為先容,既往不究,否則自 蹈危機,悔將無及,請自圖之。” 惠元驚叫道:“又是那提燈女子,做了手腳!只可惜無法見面!” 麟兒怔怔的望著字條,臉上時紅時白,似驚似愧,半晌,才淒然一嘆道:“一念善良,當面受欺,寶琉女原與我們現身鬥法,只怪我一時大意,受人矇混,卻不自知,其實她這種鬼蜮之技,稍作防範,立可使其無法得逞。” 惠元如墜五里霧中,驚愕問道:“麟哥哥,你我幾時見過她來?” 麟兒冷笑道:“昨晚彈箏的妙齡少女,也就是那盜書盜寶的人。”邊說,邊拿來藥物解救兩女。 元兒不由又是一悟,悠悠嘆道:“她不是很像霞姊姊麼?那麼天仙般人的女子,誰也不相信她會做出這種出人意表的事,這真是以貌取人,失之子羽!” 瓊娘雲姬甦醒後,聽說失書失寶之事,不由使瓊娘大吃一驚,頓足道:“別的失落還罷,玉佩系崑崙掌門結離之物,而且由霞妹藉我,如今把丟失,日後如何對人……” 麟兒忙笑阻道:“事已至此,急也無用,怪只怪我們江湖經驗不夠;敵人把迷魂藥末,撒在燈裡,我們竟毫無戒心,察看不出,待藥力一行開,功夫再好,也只有昏然入睡,這怎麼辦?” 這件事,男女四人,大傷腦筋,經計議一陣,除沿途應注意峨嵋爪牙外,並還需處處提防寶琉女,以防萬一。 離店西行,出了榮昌,一路雖是山地,但山並不高,而且林木不盛,走來趣味索然。神丐三人與麟兒的連絡,仍沿前法,一路倒也未曾再遇事變,到下午,繹道 上,忽飛來兩匹白馬,馬上的人,正是一位和尚,和一位年青的武生。川馬體型不高,短小精悍,但能運步如飛,如果獲得神駿之物,日行八百,絕無問題,這兩匹 白馬,行駛之際,蹄聲極輕,揚尾振蹄,神駿非凡、確是名駒中極難得的珍品。馬上的和尚,身披月僧袍,背負朱紅錫杖,方面,顧盼自豪。看他這種氣態,與其說 是佛門有道高僧,毋寧說是武功卓絕,氣性高傲的和尚。 那武生裝束的少年,卻也生得一表人才,只是雙眉帶煞,嘴唇略薄,太陽穴凸起老高,顯得內外功極具火候,腰間革囊鼓鼓,背上長劍,紅柄紅穗,連劍鞘也是紅色。劍長三尺有餘,式樣奇古,劍柄上,還嵌著三顆明珠,一望而知是極為名貴的寶劍。 瓊娘一見這柄紅劍,粉臉下不由掠過一陣悲憤之容。麟兒和她並肩走在一起,正待詢問。馬上的那和尚和那少年武生,走到兩人前面,卻一把將韁繩勒住。白馬 振鬣長嘶,聲如金鼓,前蹄一揚人立而起,和尚和少年,從容不迫,手執韁繩,那身子便似釘在馬上一般,一任鼓馬揚威,漫不為意。 惠元不由大怒,正待出手懲治,麟兒略施眼色,即把元兒阻住,四人屹立道中,氣定神閒,恍如未覺。馬上少年來在和尚之後,這時卻是馬韁繩一帶,襠下加 力,白馬往前一衝,來勢極疾,也不知發生何種變故,那白馬似遇著一股無形勁道,連人帶馬,朝後一退,馬兒嘶叫一聲,前腿一跪,後腿一蹲,伏在地上,不肯起 來! 少年雙目一睜,略帶韁繩,硬生生地把白馬從地上拉起,坐騎並未受傷,可是無緣無故,名馬前衝之勢受阻,不由把少年嚇了一跳,拿眼望著和尚,半晌無言。 那中年和尚,先是一驚,繼而朗聲大笑道:“崑崙派的護身神功,果然不凡,且待貧僧前來討教一二!”語聲甫落,飄身一掠,塵土不揚,落地無聲,看了這種身手和態勢,麟兒對來人心裡有數。 峨嵋四僧,除覺虛覺淨,曾在湖北鶴峰,彼此對手以外,掌門人覺明大師,武功最高,未曾會,還有那年齡最小的一位,法名覺性,前也未曾下山。 據江湖傳言,覺性和尚,武功之高,幾可與掌門並駕齊驅,手中元陽杖,系峨媚伏龍寺鎮寺之寶,寶杖為千年藤木所製,杖的兩端分別裝著百煉純鋼的把手和尖 端,輕靈鋒利,威震江湖,巴蜀黑白道,曾把覺性作為應誓的對象,經常互相告誡:“行事莫虧心,提防遇覺性。”也許正因為如此,造成峨嵋派一種驕橫跋扈之 氣,尤以覺性更是目空一切,一意專行。 惠元朗笑一聲,空著-雙手,緩步而出,手指覺性,故作揶揄道:“大和尚,身入佛門,五蘊難空,自以為背著佛祖的元陽杖,即可一意孤行麼?來來來,久聞峨嵋得了兩本釋家奇書,內外修為,自稱高人一等,武林末學不自量力,願徒手領教你幾式絕學!” 覺性還未答話,馬上少年,劍眉一挑,反手一撥,紅光匝地,耀眼生寒。麟兒倏忽往前一縱,手指少年,沉聲喝道:“這是畢姊的赤蛟劍,事情還未了斷,她手中寶劍,卻被你奪來使用,這種不顧江湖道義,行同無恥,你得還我一個公道!” 那少年卻冷笑道:“打開天窗說亮話,誰也不用瞞誰!漕宇廟之事,本門引為深仇大恥,不報不完,百日之期,為時將屆。我們不敢說,你姍姍來遲,但卻叫人 好等!我奉命下山,依禮接待,原免貽人口實,謂峨嵋派過於坐大,冷落客人!赤蛟劍不放在本門眼中,就是你要,我也可以雙手奉還,不過大師兄的太阿龍泉,那 也是本門的神刃仙兵,比之赤蛟,似有過之而無不及事情尚未了結,你又何會還了我們?郭武祥身為峨嵋弟子,自有維護師門之責,欲以武功強弱,論江湖曲直,郭 某先行接你一陣再說!”他這一自報名姓,不由使麟兒一驚:峨嵋弟子,楊立和以華,在漕宇廟一戰,都敗在瓊娘手下。 楊立的太阿龍泉劍,更被瓊娘用大周天三百六十四式神劍之術,震飛出手,鶴峰一役,劇戰陰山群魔,遂把此劍贈了上官奇,如果事情善了,人家當面索劍,拿什麼歸還?而且師門至寶奇書,猶在人家手裡,若以劍為口實,迫使事情無法了結,那情形卻也太可怕了。 郭武祥原是峨嵋三大弟子之一,因得門中一長輩青睞,武功最高,他和青城三鳳的熊玉儀,交往過甚。熊玉儀被擄,其時他正在鍛鍊一種武功,自誤曠世緣分,否則,也難等到今日,早趕赴巫山,和麟兒等人拼命了。少年氣性,誰也不願服誰,兩條人影往前一撲,惠元和他鬥在一起。 但聞劍聲震耳,紋火燭天,如六龍馭日,電掣霞飛,劍式不但凌厲之極。而且詭秘異常,身法手法,正是前所未見。錯非碰到了陳惠元,只有他在武林後起之秀中,除了麟兒龍女外,很少能和他抗衡。 他一雙肉掌,左穿右插,掌分五行,人轉四中,位移六合,身遊八卦,彈指投足,嘯嘯刺耳。 雙方互不相讓,愈戰愈烈,劍光人影,糾作一切。覺性大師,手持禪杖,注視場中,一瞬不瞬,顯為這種驚險場面,全神吸引。雲姬臉上,大露驚異之容,競問麟兒道:“奇怪! 這少年的劍術,似得神髓,卻非峨嵋本門心法。江湖上,傳聞峨嵋派在十四年前,得了佛家的滅魔寶篆及其副冊,此子所使,或系寶篆所載,好在元弟弟得崆峒絕學,如是別人,恐早落敗了。”麟兒點頭稱是。 驀地紅光一斂,聲如裂帛,郭武祥收劍後撤,元兒正待追殺,對手冷森森的朗笑道: “你以為郭某不敵麼?那想法真是毫釐之差,使成千里之失,不妨亮出兵刃,一同並一樹梢,五十合以內,互分強弱,有種就來。” 他也不等惠元同不同意,雙腳一點,燕子衝雲,輕巧地撲落樹梢之上,那正是一株垂楊,枝柔葉嫩,一上樹,柔技往下一沉,但郭武祥的身子,如同粘在枝上一般,隨著枝葉,上下起伏,靈巧之極。 惠元不由暗中笑道:“這小子,真會賣弄!卻不知我已練就凌虛之術,‘蜉遊戲水’、‘遊蜂戲蕊’,早巳視同雕蟲小技了,何足為奇?”一拔長劍,立用身劍 合一之術,只見平地轉起一道銀光,挾著一片轟轟之聲,光華所至,不但使人有目難啟,而且枝斷葉揚,漫空激射,寒風如箭,砭骨難受,氣勢極為駭人。 只聞有人贊了一聲:“好!只可惜略嫌霸道!”除了麟兒,連惠元本身,也頓感一驚。 郭武祥趁機伺襲,紅光起處,“風捲殘雲”,赤蛟劍為廬山鎮山之寶,威力不比等閒,劍挾雷霆之威,勢若排山倒海,疾剪而至。只聞清嘯一聲,如雲天鶴唳, 金玉交鳴,半空裡銀光大展,籠罩而下。剎那間風生百步,雷聲隱隱,一銀一赤兩種光華,時起時落,乍合乍離,如珠轉玉盤,眩人兩目,似星飛丸跳,一落千里。 驀地金鐵交鳴,火花一瞥,紅光陡地往後一退,郭武祥的左臂上,衣袖全裂,大約還是惠元一念憐才,未曾逐下殺手,否則,以靈虎劍之利,元兒功力之高,郭 武祥想不把左臂廢掉,絕不可能。元兒手撫神劍,氣定神怡,星目含輝,英俊已極,對方惱羞成怒,兇睛暴睜,覷定元兒,冷笑一聲道:“果然劍術高明,郭武祥甘 拜下風,不過認為就此不敵,郭某尚不承認。”旋探手革囊,暴喝一聲:“打!” 千絲寒光,其細如發,往元兒頭上,當頭罩落。寒絲射影,峨嵋秘技,震撼江湖,百餘年來,未見有人使用,不想重現於今日! 只聞一聲暴喝,“惡徒敢爾”,嗆啷一聲,十彩流光迸發,光幕如山,把元兒一舉裹定,錚錚數響,寒絲四散,饒是這樣,惠元的手臂上,也中了兩針。銀針有 毒,臂腕麻酸,也觸起了元兒怒火,隨手掏出了一雙鐵燕金鉤,正待劈手打出。只聞有人清笑道:“此物過於霸道,拿來對付這種人,未免牛刀小試了!” 微風起左面岩石之後,突衝出一條人影,掠地如燕,塵土不起。仔細一看,還是一位紫衣少女,臉上卻用一付人皮面罩,除口鼻雙目,微露一點小孔外,其餘都 緊緊封住,聽聲音,似是江畔所遇,駝背老人的孫女蘅春,但她生得一身臃腫。這少女,身材雖非窈窕之類,但比蘅春卻纖細多了。 郭武祥滿懷緊張,雙目凝注來人,手按赤蛟,蓄勢以待。覺性和尚,也從背上拔起元陽寶杖,緩緩走近郭祥武身邊,齒牙一咧,面貌猙獰,可怕之極!那紫衣少 女對敵人卻視同未睹,珍重囑咐元兒道:“你中了敵人毒針,必須趕快設法取出,否則時間一久,毒針循著穴道,愈附愈深,等到毒侵五內,心臟麻痺,縱有解藥, 也無能為力了。” 麟兒笑道:“蘅姊姊,峨嵋寒絲射影,原與江湖上的梅花針,大同小異,不過這東西比梅花針更為纖細罷了。”語罷,立從草囊裡取出磁鐵一塊,立著元兒將梅花針吸出,並取了一顆絳雪丹丸,著其吞服,行若無事的和元兒並在一起細談不休,根本不把敵人看在眼內。 郭祥武心中大怒,正待仗劍而出,覺性僧卻一把將他止住,手中元陽杖,往旁邊一橫,沉聲喝道:“小輩,單打群鬥,只管前來,有事,此處即了,不必再上峨嵋,以免費用。” 紫衣少女朗笑道:“大和尚,你也不見得比人家高明,猴急什麼?要打,就請發招吧!”她不但語聲清脆悅耳,手法更為俐落乾淨。抬手之間,卻拔出一把青銅 劍,劍長也不過兩尺五六,上有斑斑銅鏽,看似年代久遠,覺性似頗不滿,緩緩說道:“我勸你還是另行換劍的好,元陽杖神劍難擋,只恐你手上的劍,一撞即 斷……” 少女打斷人的話頭,冷笑道:“憑你這點道行,就輕視我這把寶劍麼?青銅劍的出身來歷,我犯不著和你講明,但是它正是元陽杖的克星,你項上禿頭,遇上此劍,可能促使搬家!”眼前紅光一閃。杖演“泰山壓頂”,杖尖鋒刃,迎風作嘯,錐心刺耳。 少女驚叫道:“好快的杖法!”偏頭點足之間,卻落在覺性大師的身手,手上青銅劍,冗猶抱著,迄未發招,這種疾快身法,不但雲姬瓊娘,暗中佩服,連覺性 和尚,也吃驚不小。但他武功確有獨到之處,驀地手持杖柄,一式“龍轉九天”,不用說杖勢疾勁,連那股凌厲杖風,也迫使人存身不住。 少女突把身子一翻,頭背兩處,幾乎貼著地面,這原不奇!因為練就鐵板橋的人,都具有這種功力。可是她藉翻腰點足之勢,往前一彈,離地不到半尺,平射卻有兩丈餘遠,覺性僧的寶杖和杖風,幾乎擦身而過,卻未能將對手損傷毫髮。 杖招未撤,紫衣少女,早一式“鯉魚打挺”,一蹴而起,頭上秀髮,略顯零亂。她把劍交左手,卻拿右手整理雲鬢,雖然因為臉上蓋著面罩,但那輕鬆之態,卻於舉動間暴露無遺。 惠元在她抬手時,目光無意看著她的手臂,似覺她臂上皮膚,不但乾枯異常,而且隱皺紋起伏,難看已極,不由暗中惋惜道:“這樣一位絕頂聰明的女子,卻為何生得這般醜陋? 真是造化弄人,如此已極!”紫衣少女,可沒有注意這些,嘴裡仍然發出那悅耳的聲音,似在揶揄,又像警告對手:“這是第二招,你認為青銅劍,難敵元陽杖,我偏讓你三招!” 和尚一聲怒吼:“賤婢找死!”杖風如大海驚濤,隨著身子,直湧而至。這一式,過於迅疾,迫使人攻既不能,守也無法,眼看和尚杖頭,就要點到少女頭上。 誰知道她把身子一縮,不退反進,疾逾貍貓,往前一撲,卻從覺性大師的左肋之下,穿出身後老遠。這種錯綜複雜的功力,實包含著縮骨移形,輕身禦氣的內家功 夫,而且功力之高,絕不在元兒之下。 和尚隨手撤杖,一皺雙眉,暗裡卻把真氣凝運兩臂,驀地紅光撲閃,杖如雷撼山岳,寒風撲面,走石揚砂。杖頭髮出嘶嘶之聲,巧點少女胸腹。紫光起處,少女 一笑沖天,拔空三丈有奇,人在空中,折腰拳足,立變作勢下腳上。手中青銅劍,朝著元陽杖的當中,狠狠一擊。嗆啷一響,青銅劍跳起老高,紫衣少女,也趁勢往 旁邊一躍,不住的察看手中兵刃。 大約覺性和尚也震得兩臂酸麻,以他自己的名聲和武功,居然在一招之內,幾至落敗,口中怨氣,絕難消滅。杖頭一緊,疾如神龍擺尾,猛若獅子搖頭,奇招怪武,層出不窮。剎那間,少女周圍,盡是他的影子,十丈之內,都籠罩在紅光閃爍之下。 麟兒和惠元,靜立一旁觀戰,但聽麟兒出語警告道:“這是滅魔寶篆中的韋陀杖法,輕不驚塵,重能撼岳,一氣兩儀劍,以渾圓虛幻,迅疾輕靈見長,用之恰當,不能製敵,也足以自保!” 少女似為麟兒指點,也突將身法一變!青銅劍立化作一道球形光網,把她身子裹定,一任覺性僧窮攻暴擊,都被少女原封擋回,不過這和尚力大無窮,幾次寶杖銅劍相撞,均覺抵禦吃力。 簫聲裊裊,若斷若續,由遠而近,聲聲入耳。惠元不由笑道:“常聞空谷跫音,使人聞之而喜,不料此山卻有弄簫為樂的人,想的是高明風雅之士!” 麟兒哼了一聲,臉帶怒容,慍聲應道:“鼠偷狗盜之輩,如能附庸風雅,對先聖先賢;委實是一種莫大諷刺!” 惠元知道盟兄話裡有因,正待追問。斜坡之上,卻出現了一位藍衣吹簫的入,那正是曾點傷天山神巧,掌震神鷹,偷去麟兒冰蓮雪藕,自稱蕭使君的中年文士。麟兒不理不睬,雙目卻注視場中打鬥。 蕭使君卻也行若無事,緩緩地朝著蘅春走來,乘雙方正打得不可開交,突把鐵簫朝她一指,千絲寒風,直襲蘅春腦後,不由引發麟兒怒火,一揚手,即用乾元內力,把來襲的陰功,硬行擋回。 蕭使君若無其事,反陰森森地朝著麟兒一笑道:“小別經旬,功力又增進很多了。” 麟兒沉聲喝道:“姓蕭的,虧你也算是江湖長輩,與人交手,競用江湖鬼蜮之技一剪綹術,竊之物,今日相逢,你得還我公道來!” 蕭使君淡淡答道:“自古神偷八法,即列諸武林秘技之一種,你和人對手之際,連口袋之物,也保不住,那還爭什強弱?分啥高低?而今,你還未踏進峨嵋,即 已失卻秘珍,據我看,業已無面再進,何不返回師門,把崑崙山的大小人物,一古腦兒都請了出來,這一來,兩派之爭,一了百了,以免拖泥帶水,豈不省事?” 話中分明帶著諷刺,麟兒豈有聽不出來,正待回話,蕭使君一雙炯炯精眸,卻望著麟兒項下神佩,不住的打轉,臉上似有一種困惑表情。 |
第04章 喬裝盜寶b
這時瓊娘正依麟兒身邊,一對璧人,天造地設,蕭使君又朝瓊娘項下,望了一望,禁不住把頭點點,喃喃自語道:“太古神珍,原分雌雄,陰陽合壁,威力奇 絕,要取,何不拿去一對?”麟兒知道他話中含意,明是指寶琉女竊取玉佩而言,故示大方,不加理睬。蕭使君陰險地笑了一笑,把場中打鬥止住後,卻朝覺性和 尚,耳語半響,雙方朗笑一聲,即欲匆匆離去。紫衣少女,一聲清叱,“涼鴻掠影”,人影橫空,竟搶在蕭使君的前面,手持銅劍,指著說道:“高下未分,就此丟 手想走麼?憑你這支鐵簫,還沒有這種氣魄!” 蕭使君一怔神,把少女仔細一看,先還覺得有點迷惘,待目光移到少女的青銅劍,略有沉吟,即淡悠悠地問道:“扶餘青銅劍,倒也是武林一寶,不過,人家手 上,未持吸鐵精鋼的寶刃,這把劍,倒也難發揮什麼威力,早在五十年前,老夫即曾聞及,江漢神駝韓若甫,在黃海之濱,天意得著此物,為此,還鬧了不少事故, 旋後,即未見駝子重現江湖,不想他這把劍,倒也傳了門人,只是你想攔住老夫!卻還差得遠呢!” 說完,立抽出鐵簫,劃空疾旋,呼嘯作響。紫衣少女也毫不示弱,手揮銅劍,往前抵擋。剎那間走石揚砂,若大海泛潮,驚雷閃電兩人正打得不可開交。麟兒拔 取背上雙鈸,一縱身,人如一雙大雁,從空掠落,雙鈸揚合之際,聲震山谷,六合爭鳴,無巧不巧,蕭使君鐵簫正敲在麟兒右鈸之上。 麟兒清嘯一聲,揮腕一揚,煞風如箭,竟把蕭使君震退三四步。他腦海裡還盤繞著袁玉英和琵琶女的倩影,一則至死纏綿,一則生死莫測,心神受創,往日豪 氣,大為減低,稍事得手,即將雙鈸朝背上一插,面朝峨嵋諸人冷笑道:“季某此來,原踐百日之約,是非仇怨,面晤掌門,自可一了百了,半路上不用再打,如想 施鬼蜮之技,可別怪我用重手法懲治你們!” 紫衣少女冷笑不依,卻要為元兒臂傷,找回過節,麟兒含笑勸止。 就在峨嵋派諸人殺羽的當晚,留宿三清廟。廟在山麓之傍,前有流水,後有山丘,幾行修竹,一帶土牆,如略作梗息之所,頗能得靜中之樂,附近兩三裡,人煙極少,四處都是梯田,春花二三月,江南草長,百卉開放,遠望處,群芳堆錦,五光十色,使人迷離。 廟祝為一白髮老道,面善可親,並有門徒兩人,因為偏僻人稀香火不盛。生活頗為清苦。麟兒攜眾入內,老道竭誠相迎,晚餐雖無珍饈款客,但木耳黃花,竹筍 香菌,清脆可口,更出年佳釀,殷勤勸酒,賓主相對極飲。麟兒惠元,不善飲,但亦有數杯之量,尤以傷心人別有懷抱,未免對酒澆愁,不須臾,紅暈上頰,眼若餛 飭,廟祝猶舉杯相勸,瓊娘忙笑阻道:“惟酒無量,不及亂,敬謝道長盛情,即請賜飯如何?” 雲姬抿嘴笑道:“他兩人是難兄難弟,都想藉杯中物,消除腹中梗塊,你雖在關頭阻止,留心他不領你盛情,暗中責怪!” 惠元嚷道:“自家兄弟姊妹,見著不對,自然要講!像你這一說,什麼都得顧忌,豈不反嫌生份了麼?” 引得大家都笑了起來,飯後,略事寒喧,廟祝即安頓諸人,分別就寢。 瓊娘、蘅春和雲姬,同住後院廂房,麟兒和惠元,安頓殿後一客房之內。廟資雖不豐裕,但寢具卻還整潔異常。自鐃鈸僧秘授麟兒六合神功珍本後,以麟兒所學 極廣,閒暇之時,即出書詳參,釋道心法,雖然彼此不同,但基保訣要,只需融會貫通,即可收到功倍之效,而今珍雖失,但麟兒早在失書之前。把書中內容,背得 爛熟,不但自己於閒暇跌坐練習,而且一有心得,即傳授元兒,絕不藏私,故惠元自追隨這位鱗哥哥後,對於內功愛氣,可以說進步很多。 兩人並排跌坐,閉目養神,互相調練六合神功要訣,佛家講究明心一致,物我兩忘,鐃鈸僧已得佛家神髓,六合神功是從靜中參悟而出的絕頂功力,初學極為困 難,一經垂簾內視,惠元立感心猿意怪,腦海中,似覺琵琶女不但舌斷難痊,而且陰山掌教,正以五馬分屍酷刑,加諸玉人身上,一代絕世仙女,不但已弄得不成人 樣,更於幻覺中,似見袁轉涵如凶神惡煞般,咆哮一聲,馬鞭一揚,五馬一聲嘶叫,四蹄飛動,一剎那,玉人肢離體裂,血肉橫飛,慘不忍睹。惠元驚叫一聲,禁不 住冷汗涔涔,把麟兒也從定中驚轉,忙問其故。 元兒如鬥敗公雞,星眸中猶含著一泡熱淚,含羞帶愧,陳述幻覺,只聽得麟兒也落下淚來。彼此同病相憐,情感愈深,互相勸勉一陣,總覺意馬心猿。驀地嗆啷 兩聲,軒轅靈虎,同時出鞘,神劍示警,顯示立有惡兆。麟兒惠元,不由大吃一驚,趕忙整裝下床,屏息以待。正是:意馬心猿傷往事,嗆哪一劍光寒生。 麟兒惠元,等到深更夜盡,自己房中,毫無變故,不由彼此-驚。陡聽麟兒叫了一聲: “莫非她們房中有變!” 惠元早已迫不及待,一揚手,窗門應闔而開,兩人同時縱落戶外,幾個起落,即奔赴瓊娘住室,一眼瞥見朝外窗戶,並未關閉,不由暗中著急。 兩人同時施展飛燕簡穿,一掠而入,床上蜷伏著雲姬和蘅春,彼此口角流涎。蘅春的面具也掉落床下,星光射在蘅春的臉上,那樣子,可真伯人,原來她臉上浮 腫,已經消失,可是那皮膚似變成一層硬殼,尚未脫落,而且皺紋重疊,作淡墨色,無怪其用面罩遮住全臉了。惠元對這位師姊,心存感激,忙拿手探她脈息,臉上 突然出現一種傷感迷惘之色。 麟兒因瓊娘不在房裡,早已心亂如麻,星眸往四處打量,察看人是否留有什麼痕跡,窗戶之前,原擺著一經和朱紅桌子,就在右邊角落,掉著一條白底繡花的手帕,如獲至寶地,他把它看了又看;喃喃自語道:”冤有頭,債有主,她如有什麼差池,我看你逃到那裡!” 隨說著,將手帕藏入革囊。 偶然抬頭,瞥見元弟傷感,忙驚問:“難道她們受什麼奇傷不成?” 惠元泣道:“這是江湖上傳聞的子午問心掌!” 這不啻焦雷轟頂! 麟兒又驚又急,撲上前,雙手捧著雲姬的臉,又把她眼皮翻開,端詳一會,傷者左邊白眼球上,現出一淡淡墨點,紅絲七根,成輻射,不仔細察看,還分辨不出來。他不由恨了一聲道:“好毒惡的賤婢!” 惠元嘆了一口氣,黯然道:“她兩人傷勢嚴重,看情形,不出七天。這種絕頂陰功,師母玉鎖夫人,據聞曾經習此,自嫁于思師,因為它過於絕毒,傷人即便無救,經過恩師婉勸,遂把這功力,廢了下來。兩位姊姊,這輩子算是完啦!” 他又摸摸雲姬的手,感慨萬千道:“人的善與惡,變起來也太快了。她不到一月的工夫,前後判若兩人,卻不料還得了這種結果?……” 他又想到,瓊娘不見,義兄心煩,語多無謂,徒亂人心意而已,底下立即忍住不說。麟兒那還不知道義弟弟的性情:“天真仁愛,俠肝義膽”,八字概括無遺, 為了免除他的無謂,遂告訴他道:“這種陰功掌力,傷在心肺兩經,衡山前輩鐵蓑翁,曾傳授了一種祕方,不過其中有三味藥物,難於獲得。陳年田三七和翻天印 (江湖上一種治傷的草藥),已不易找尋,最難得的,還是那千年過山龍,(也是草藥的一種),事到如今,急也無用,只好盡七日之期,踏遍窮鄉僻壤。假如傷者 命不該絕,說不定藥物可以到手,否則人事已盡,也只有無可如何!” 看著惠元守住傷者,並須轉告廟祝,武林尋仇之事,不必過問,更不許宣揚,免驚世俗。大約因為敵人過於毒辣險惡,引發這孩子的戒心,今晚竟是全付裝束。 青巾包頭,中嵌紅玉,亮光閃閃,青緞武生裝,,配著一付薄皮快靴,腰掛革囊,背負長劍,金鏡映目,風姿確是不凡。旋見微風起處,燭影搖紅,眨眼間,早 已穿窗而出。雲姬和蘅春,睡在床上,昏迷不醒。元兒掏過她們兩人的手帕,抹去口角的白沫,拿被將兩人身子蓋好,以免受了風寒。 蘅春姊姊,身上發出一種奇腥異味,這在女孩子,似反常情,不由觸發了他的好奇,研究很久,才斷定她最近已食過某種藥物,一身腫胖,正在消除,原來的皮 膚,必須脫盡,這股奇腥異昧,正是從硬化的皮膚上發出來的。觸景生情,不由又想到玉女雲英,如果定如幻像,他只有終身不娶,以酬答她海樣深情,默默想來, 兀守燈前,不覺痴倒! 且說麟兒出了三清廟,暗裡尋思,西蜀名山,以峨嵋青城為最,不如趕赴峨嵋,找尋藥物,倘若屆期無法到手,憑單人獨到,把敵人鬧他一個馬仰人翻也為同伴 報仇。一時心急,竟施展草上飛行術,疾如脫弦之箭,一往直前。沿途,原是一帶山丘,密草林木,斜看去,似從身前一掠而過,驀聞身後有人嬌笑道:“好身 法!” 麟兒驚顧。藍光一閃,還帶著一種幽香,從頭頂掠過,看身材,似是一位妙齡少女,長長的秀髮,披垂肩上,細柳蠻腰,窈窕已極,過走邊揶揄道:“草上飛 行,原是少林七十二技藝之一,在普通江湖道的前面,僅可擺盡威風,只是時代日有進展,這點功力,而今已成為明日黃花,過時之物了!” 麟兒那能忍受她的譏諷?立即加緊腳步,並用“靈猴幻影”與“牟尼身法”星飛丸瀉般朝前掠來。少女也朗笑一聲,笑似銀鈴,清脆悅耳之極,但她身法也陡地一變,便以霞飛電掣,長裾垂地,塵土不驚,往前直駛。 麟兒一怔神,知道遇上了絕頂高手,畢竟師門功力,不同凡響,飄身一掠,身法奇絕。 周圍似有無數化身,繞著少女周圍,飄忽不定,清嘯起處,身子朝後一轉,氣定神閒地屹立少女身前,攔住去路。雙方目光一接觸,少女含羞帶笑,滿臉含嗔。麟兒卻如中蛇蠍,原來這身法奇俠,功臻絕頂的人,正是幾番戲弄,使麟兒暗裡吃驚的寶琉仙子。 她左臂挽著一具用黑色蛟皮罩蓋之物,右手拈著一條白巾,抿嘴微笑,嬌豔如仙,與白衣龍女,不恰是同一典型,而且音容像貌,也像到極點。 “喬裝盜寶”、“瓊娘失蹤”,都是此女傑作,麟兒愈想愈氣,星眸中精光炯炯,覷定這位機警狡詐,身手不凡的少女,心想:“正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那還讓你好好走開?”遂緩踏了兩步,全身滿著功勁,打算一出手便用狠招。 寶琉仙子笑一笑,低聲淺語道:“幹麼一見面,便似紅眼雞一般,誰與你有仇不成!” 神情嬌態,語音動人,幾似龍女站在眼前一般。也不知為著何故,麟兒把那顆恨她的心,又漸漸軟化下來。雙方四目交投,半晌無語。最後還是麟兒暗自警覺:“別再中她陰謀,出乖露醜!” 遂朝著寶琉仙子冷笑一聲,淡悠悠地道:“季某行道江湖,不諳鬼蜮伎倆,書寶盜去,自怨江湖經驗不夠,有目難於識破蛇蠍美人,是你今晚乘人不備,竟用子午問心掌傷我同伴,並還擄去我師姊,這一著,你不好好還我一個公道,我絕不饒你!” 少女含羞笑道:“幹麼對我麼兇?意栽贓,法理不容,我問你,誰是你姊姊?憑什麼說我擄你姊姊?” 麟兒探手革囊,取出那條白絹之帕,朝前晃了一晃,旋把雙眉往上一挑,殺機隱現,低叱道:“我問你,這條手帕,是不是你身上之物,明明潛入三清廟,仗著 輕身術比人高明,等人熟睡之時,用子午問心掌,把人打傷後,擄我師姊,身上手帕,一時掉在桌下,無心露下行蹤,證據俱在,難道還容你巧辨不成?看掌!”掌 字才出口,身若飄風,直欺而入,雙臂揮動,交連朝少女劈出三掌! 少女也不敢怠慢,蓮足一跺,往斜一縱,一味的巧閃輕避,堪堪躲過麟兒三招,不料身形定往後,她項下競現出一塊玉佩來,這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因為縱躍之間,無意中把東西露出,等到自己發覺,真贓實據,還不給人家看得一清二楚? 麟兒朝她項下一指,冷笑道:“你還有什麼說?”少女噗哧一笑道:“這不和你偷去我的手帕一樣麼?彼此都是贓物,據我看,一塊絲綾,還經過我親手繡製,這已經是千金不易的了?換來這塊玉佩,在我,已是有虧無贏,我們相識一場,就拿這點東西,留個紀念吧!” 麟兒見她居然想用一條手帕,換取自己訂婚奇珍,而且這東西,是師門至寶,日常都索在師父師母的項上,如何敢隨便送人,就是無心失掉,以難以向愛侶交 代。’這一急,真非小可,舉指喝道:“玉佩奇書,兩者都是恩師手賜之物,縱令血濺五步,季某絕難將東西送人,而且你無故擄我師姊,我也得把你擒縛作為人 質,有什麼隨身家當,不妨儘量取出,恕我不欲多言!”語畢,拔取金鐃在手,星光月色下,紫芒矯矢,耀眼生寒。 少女粉臉一沉,面罩寒霜,嬌叱道:“你怎麼這樣不可理喻?本門劫持的人,不過是廬山門下的女弟子,你憑什麼代她擋橫!” “那是我未來妻子!”麟兒把自己和人家的關係,一語道破。少女似乎吃了一驚,呆立半晌,忽又問道:“這面雌佩,據說另有主人,而且本人,還和我生得一模一樣,雄佩已經在你身上,怎麼她也變成你的妻室,我就不承認,天地間會有這等巧合!” “信不信,全在你!說來也是我師妹的不幸,她貌似天人,心如素玉,絕無半點瑕疵,偏出一位和她像貌相似,但心如蛇蠍的女人……” 麟兒正待濤濤詬詈,寶琉仙子卻嬌聲叱斷了他的話頭,旋又低低嘆了一口氣,那少女柔情,卻又與龍女無端巧合。麟兒不自主地又把她多看了幾眼,厭惡之念,不由沖淡了很久。 寶琉仙子滿臉緋紅,嬌豔得像朵盛開的玫瑰。麟兒原有三癡念,這一來,四目相投,默然不語者久之。驀聞一陣簫聲,自遠處傳來,如流泉低咽,風泛松濤,音調奇古,極盡抑揚之至。 寶琉仙子似覺一驚,麟兒也想及瓊娘已落在人家手上,如有三長四短,不但無法面對恩師,就向龍女也沒法交待,趕忙收斂心神,冷然問道:“我們彼此既無仇怨,你向我盜寶擄人,如今必需交待清楚,否則我也只好令你委屈一二!” 他又向前逼近兩步,也不由引發寶琉仙子的怒火,俏語含嗔,道一聲:“誰還怕你不成?”燈上蛟皮罩,往上一撤,一道強光,青中泛白,朝著麟兒顏面,探射 而來。這燈光,便是前所未見。麟兒一抬腕,將左鈸擁住顏面,燈光照在鉸上,發出強烈反光,無巧不巧,正好照在寶琉仙子的嫩臉上,把她照得也睜不開眼來。 伺隙猛攻,致勝之道!麟兒那肯錯過機會?撲上前,鈸帶風,鐃鈸出手便是“疏綺籠寒”、“淺雲棲月”,鐃鈸上劈頭頂,中攻胸腹,飆風陣陣,疾勁無比,把少女頭上秀髮和身上長裙,卷起老高。 寶琉女子挽燈光,隨著步法,不住的把燈光晃動,由於這燈光構造特殊,聚光良好,所燃又是一種前古油類,故發出的光線特別強烈,把麟兒照得眼花撩亂。少女躲過兩招後也立即報以顏色,玉掌翻飛,蠻腰閃支,覷定麟兒雙鈸來勢,掌掌往鈸底崩來,好重好快的掌法! 麟兒內力極強,腕力更大,惠元和龍女,論對招,也不敢和他硬拼,這少女,卻異尋常,柔夷轉掌落在鈸上後,麟兒即用內家真力,想將她一掌震開。 前推之力,竟軟錦綿的被人消除,因為撲擊之間,有時不免肌膚相接,馥郁鬱的清香,已經使人有點消受不住,壞的是那柔若無骨的胴體,只一接近,更使麟兒 腦脹神昏,無形中真力一懈,這才想到,霞妹妹確是秋菊春蘭,淡雅有致,和她在一起,如伴彩仙子;只有敬受的份兒,令人不敢稍涉逼進,這少女,模樣兒雖然和 她不差什麼,因為過於撫媚,竟有三分春意撩人,麟兒不由發出一陣呆想:“如果霞妹妹在此掠陣,那該多好!” 臨陣對敵,只有鎮靜功夫才可應付瞬息萬變,那容你胡思亂想?雙鈸連飛間,好幾次竟被少女掌力震開,眼睛立被強光射住,如果少女當胸一擊,雖有神功玉佩,護住全胸,但也難免不受傷害。事情也成奇怪。 少女本可趁麟兒心神不屬之餘,一舉擊敗對方,但是每到此時,她卻輕微的嘆息一聲,把手一停,望著麟兒項下的佩玉,拿手撫著自己的一塊,怔怔的往旁邊一 掠,星眸中發出異樣的光輝,似羞似笑的凝望著麟兒,不但那麟兒弄得非常迷憫,更有說不出的一番滋味,大約彼此都在陶醉的當兒,耳目失靈,旁邊卻有人冷笑 道:“兩位武功都高,只緣相惜有心,未免真章難則” 麟兒和寶琉仙子,以人到跟前,尚猶末覺。 雙方不免同時一驚,紅暈上頰,羞愧難禁,一見來人,正是與峨嵋派大有淵源的蕭使君,寶琉仙子心生警惕,不由藉故問道:“道兄你可住在峨嵋?”,蕭使君 皮笑肉不笑地點頭答道:“貴派掌門,已派人下山接待,覺性祥武都一同負責迎接,沿途自應萬無一失,百日之約只有三天,迎接嘉賓,爾我之責。” 講到此處,立朝麟兒喝道:“你們赴山踐約的,一共來了多少人?” 麟兒把臉一沉,朗聲喝道:“此次赴山踐約,男女老少,原七人,中途又添了一位同門好友!” 蕭使君不待麟兒話畢,立又追問一句:“江漢神駝韓若聲,是否一道同來?” 麟兒怒道:“你本屬江湖老輩,踐約者未到達峨嵋,即用卑鄙手腕,乘機暗算,盜寶不說,還用子午問心掌,暗中把人打傷,有無江漢神駝,你自己應該知道,何必明知故問?” 蕭使君拿眼望著寶琉仙子笑道:“這狂徒,膽子不小,死到臨頭,猶充硬漢,居然還當面侮辱道友,罪在難舍,我們犯不著和他爭口舌之利,一切往峨嵋解決便了,就此一道走吧!” 麟兒不由心中大急,縱身一掠,“秋雁穿雲”,立將去路攔住。可是對方不容他穩住身勢,暴喝一聲:“狂徒找死!” 人似金鶯織柳,簫影一閃,便已欺近身來,剎那間人影暴漲,風寒嘯厲,蕭使君趁勢連攻五招。驀聞鏘鏘一聲,麟兒一合雙鈸,朝後疾退,把對手凌厲勢閃開, 倏忽靠左一橫;因為身法太快,黑夜看去,似變成無數幻影。這孩子有心使壞,因為蕭使君每次勢逼,他不發招抵禦,一溜煙卻落在寶琉仙子的身後,使君來勢難 煞,簫招正用的“柴油迷香”,凌厲勁風,貫在簫孔之內,不但發出一種震人心魄的音響,而且身子朝著寶琉仙子衝來,眼看溫香軟玉抱滿懷,雙雙就得傾倒。 寶琉仙子玉掌一抬,一股無形勁氣,往前一擋,立把蕭使君震退四五步,如說防衛自己,不得不出此下策,一震之後。即宜閃開,才是正理。可是這藍衣少女, 手抱那奇異燈光,屹立如山,一動不動,粉臉上如掛秋霜,凜然不可侵犯,對蕭使君毫未稍假詞色。攻敵不能得手,未得同伴相援;反而挨了一下,不由把蕭使君氣 得變顏變色,立從鼻子內哼了一聲,森森冷笑道:“蕭某為友熱情,不料自惹煩惱,真是多此一舉!”立插上鐵簫;袍袖一拂,躍下山坡,幸幸而去。 寶琉仙子輕輕地嘆息了一聲,似嗔似喜地望瞭望麟兒,可是麟兒心裡正是千頭萬緒,當著這位似友似敵的人,梗直難置一語。 驀地,她扭轉嬌軀,緩緩地朝著蕭使君的去路奔去,等到她走了,麟兒又自怨自艾: “為何不把她擒縛,作為人質?更為何不當面問她要藥,醫治傷者?” 還有很多很多的問題,但是問題的內容是什麼?連他自己也弄不清楚!總之,男女間的關係太微妙了,為了寶琉女像煞霞兒,把嘉麟一顆帶著創傷的心,弄得上七下八。 遠處,雞聲啼曉,默計離峨嵋已不過大半日的腳程了。於是強打精神,疾朝正西飛躍,經歷一帶丘陵後,又復進入一座山巒,林木蔥鬱,岩石頗多,循著羊腸小 徑,又達巒頂,偶就石間流泉,掏水解渴,身後似有一絲寒風,當空掠到,潛意識迫使自己往旁邊一閃,順手把來物抄住。原是一段樹枝,裹著一塊土礬,寫著寥寥 數字。 布上也未署名,但字跡蒼勁,而且自己和寶琉女的事,此人似乎也知道得特別清楚,這字跡,絕非出自天山神丐或青蓮師太等人,麟兒為探究竟,也在附近察看 一會,來人竟把身形隱去,似乎不欲立即見面,只得罷了。山後石洞,一找就著,那是一處山石的裂縫,但並不深透,才入內,即見一位淡紅裝的女子,卷伏在地, 麟兒不由鹿撞心頭,驚叫一聲‘‘瓊姊姊”,玉人似無知覺,默默寂無言,用手探心並無險兆,雖然放心不少,但猶撲簌簌的落下淚來。玉人在抱,似乎熟睡極香, 翻開雙眼,白眼球上,並未顯示任何痕跡。 麟兒知道她已經免于子午問心掌之危,最難得是她隨身革囊神劍,卻是一件未少。偶探手囊中,卻發覺六合神功的秘笈和一只白淨磁瓶,用白藍羅帕包在一起。。余香存,不用說,又都出於寶琉仙子的傑作。 約莫有一個時辰以上,瓊娘已經睡醒,一睜星陣,見抱著自己的,竟是朝夕相守的玉郎,目睹眼前四周,卻是一處石洞,不由使瓊娘大惑不解,麟兒遂將昨晚經過,一一說出,還恐玉人酸勁大發,不免忐忑難安。 瓊娘淡淡一笑道:“你和元弟,因為太過聰明,乃至都難免桃花劫運,霞妹妹對人家以寬大為懷,只要彼此心心相印,不薄倖之圖,她能諒解,我還有什麼話說?” 麟兒復又把自己剖白一番,謂此生妻室,絕不作第三人想。瓊娘悠然嘆息道:“萬般由命不由人,未來之命,此時逐爾斷定,未免言之過早!” 復又柔情萬種地笑了一笑,彼此溫存,極盡縫縫之能事,還是瓊娘記念受傷的人,惟恐曠時日久,難於解救,遂催玉郎,速返三清廟。午後抵達,不但惠元株守房中服侍病人,連廟祝也愁眉苦臉,為之著急不安。 麟兒瓊娘一到,惠元立即跳了起來,驚喜若狂道:“鱗哥哥你連瓊嫂也救回了麼?兩位姊姊,從昨迄今,一直昏迷未醒,我擔心那千年藥物,可遇而不可求,如未獲取,你絕不會空手返回,姊姊們有救了啦!” 友愛之情,溢於言表,連廟祝也不覺為之桀然,這老道世故頗深,知道武林中的事,有許多不為外人道,遂藉故辭出。 途中一切情形,惠元自然不免動問,麟兒率直,自然是有問必答。惠元把手帕和藥物,看了又看,還不免把頭搖搖,嘆息道:“此女行止,也可說是性情中人,只恐日後又要糾纏,好還作罷,否則,又將使人多添一重恨事!” 為救傷者,取出藥物,那是一種碧綠丹九,大如黃豆,細數,一共卻有一十三顆,由瓊娘服侍病人餵過藥,一同守著榻前,靜以觀變。蘅春臉上硬化的皮膚,有的地方,竟凸起老高,惠元天真稚氣,戲以手指輕輕一戳,竟似蟲蛻一般,應手而裂,輕輕一揭,劃然自開。 這孩子驚叫一聲道:“麟哥快看!” 麟兒和瓊娘,知道事不尋常,雙雙仔細一瞧,也不覺暗暗稱奇不已。原來舊膚蛻脫,初長新皮,又白又嫩,如果全身一樣,保證又是一位絕代佳人。惠元還待再 揭,麟兒笑阻,著其自行落脫,以免偃苗助長,無益有害。三個時辰以後,雲姬和蘅春,都已睡醒,一身奇傷,爽然若失,只是蘅春因面具脫落,現出那付奇異尊 容,弄得羞愧難禁。 當天下午,惠元問麟兒要過蝻蛇內丹,瓊娘驚問其故,惠元含笑不答,卻交與蘅春,細語一陣,春兒不勝扭怩,但也喜歡接著。 不一會,蘅春卻在房內,閉門洗起澡來,這一洗,費時極久,待啟門而出,卻變成一位絕代佳人。原來這妮子,全身浮腫,竟是幼時感染山嵐瘴氣,但她先天秉 賦極強。相隔三四年這後,才漸漸發作,當時擅醫之士,都未從感染瘴氣著想,病未探出,藥石亂投,未蒙其利,先受其害,待到病勢轉劇,全身臃腫,誰有這種靈 藥,能把它扳轉過來? 扶桑姥姥,喜愛麟兒,暗傳絳雪丹,此物自能清除百毒,加以江漢神駝,自鱗兒走後,除了讓孫女吞服此丹外,並用元陽內熱,解蘅春解除餘毒。 第二天,蘅春身上的浮腫,逐漸減退,但皮膚卻大起皺紋,而且漸漸硬化,不由心裡一驚,奔告祖父,江漢神駝,笑稱無妨,並立著春兒,暗中追嘉麟等,相機 協助一臂。她身上的皮膚,再過數天,本可脫落,無如惠元想到蝻蛇內丹,為天地珍物,同時如把蘅春身子泡在熱水之中,讓那又幹又變性的皮膚,受著熱水一泡, 當可脫落無疑,根據經驗,每當皮膚病初愈餘毒欲淨未盡,難受發癢,利用蝻蛇內丹,清除餘毒,自可收效更速,這一想,果如所願。少女蘅春,因為身患奇疾,每 攪鏡自冷,傷心萬分,經過這次淋浴,全身膚色,幾同蛻變,撫臂摩挲,又嫩又滑,不覺驚喜若狂,於是感激惠元之心,油然而生,平靜的心靈上,不由泛起陣陣漣 漪。 扶鬃理裝,稍加修飾,渾身淡黃,容光煥發。論容色,實與瓊娘玉女,互在伯仲之間。 眾人一見,不由驚奇過望。目光炯炯,集中掃來,均欲先睹為快。蘅春弄得羞槐難禁,由不得扮臉低垂,含笑謝道:“妹子能有今日,全賴諸位兄弟姊姊,惠賜靈藥,而今痼疾已除,大德不言酬,恕妹子只有銘諸五內了!”語罷,深深一福,嬌美無比。 惠元朗聲大笑道:“蘅姊姊,當聞君子不奪人之美,你這奇疾怪病,能獲根除,全是鱗哥之力。絳雪丹和蝻蛇珠,這兩種稀世靈藥,除了他,沒有人能二者得兼,元弟弟不過慷他人之概。速快向他多致謝意吧!” 麟兒忙笑道:“自家兄弟,不分彼此,照你這一說,豈不顯得我們彼此生份了麼,快莫如此!”蘅春也一笑而罷。 當晚,猶留宿廟內,惠元因為鍛鍊”一氣兩儀劍術”,一個人溜了出來。 廟中後院,原是一處空地,四周頗具異草奇花,綠竹幾行,青蔥欲滴。 元兒拔出靈虎劍,銀芒閃爍,劍氣森森,於是按著江漢神駝,所演所授,一招一式皆操練起來。這套劍術,為崆峒絕響神功,據云,系道家廣成子所創,比那流 雲劍術,要高超穩多,劍式出手,便是一溜銀光,如飛虹瀉地,劍身,被內家真力所注,發出一陣嗡嗡之聲,俄而,威聲雷響,交相並作,周圍十餘丈,全被劍光所 籠罩;威力之大,使人駭目驚心。 劍術全套,有八十一式,採九九歸元之意,前面四十九招,雖然錯綜複雜,威力奇大,但還可使人分辨清楚,最後三十二招,竟引發太極兩儀元磁力,只聞一陣 絲絲之聲,元兒驀覺手中神劍,似被東西壓著一般,愈來愈重,不到十式,早已冷汗浸淫,真氣不繼,不由大吃一驚道:“按照這般舞法,不待敵人攻擊,也把自己 累死!”一時無法,只好把劍式慢了下來,那絲絲嘯聲,立即減弱,手上也輕了很多。 元兒覺得這劍招也太過於憋扭,如不能把個中理由,詳為推出,那威力似乎無從發出。 偶將身形轉動,面北揮舞,頓覺手頭一輕,劍式加快,嘶嘯之聲,遠勝如前,不由心中困惑不已,突憶及麟兒傳授的六合行動,及天音樂理,將丹田真氣,透重 樓,運四肢,將劍氣一配合,立覺功力大增。反覆運用,只見霞飛電掣,銀雨紛紛,本門失傳已久的劍式,不但完全恢復,而且摘取數家之便,威力大增,只有一點 不解,劍式運用,必循南北之間,否則必感劍身奇重。眼看九九之式將完,感聞有人嬌喝道:“好悟性,好劍法,得此奇招,直可圖武林,橫行天下!”黃影一閃, 幽香隨風而至,一嬌滴滴的少女,撲近身前,眼看正是蘅春,不由笑呼一聲:“姊姊!”立將劍式收住。 蘅春拈巾微笑,那翦水雙眸,盈盈的注在惠元臉上,似覺歡欣無限,口中還不住的嘖嘖稱奇道:“愚姊浸淫這套劍術,將近八年,最後三十二招,施來最耗真力,還是祖父惜我,把道家內功心法,舍繁就簡,不厭其詳的傾囊而授,但而今運來,還是感覺十分吃力。” 惠元遂把自己所悟,概略一說,只聽得小蘅春頻頻點頭,贊不絕口。 古今以來,人皆有感:“月下看美人,越看越愛!”蘅春的玉貌,對元兒確是一種誘惑。但惠元猶不自覺,忽聞春兒嬌笑道:“今晚星月薄佳,人生須及時行 樂,我們何不略事散步?以爽心神?”院中桃李開花,春兒似覺雅興大發,竟把人面桃花之事,詢諸惠元。元兒幼由悲真夫婦熏陶,經史滿腹,崔護之事,自然久已 膾灸其口,於是繪聲繪色,講了出來,元兒人本天真,口才又好,動人之處,竟把春兒聽的簌簌淚落! “明天崔護重來,人面何去?”由於春兒的哭,使他又想到了玉女雲英,濃艷如花,情深似海。仁心慧質,千古所難,無論物換星移,天荒地老,使元兒對她的 懷念,只有隨時刻而加深!元兒不知不覺間也落下淚來。蘅春偶而動問元兒身世,甚至問及堂上父母,是否健在?兄弟妹妹,更有幾人?……不由使元兒心頭一驚, 但他仍然據實相告:自己是一位無依無靠的孤兒,幼由恩師攜帶上山,師門恩義,父師兩全。 蘅春不得為之動容,繼而一笑道:“祖父和貴派,淵源極深,但此事除了大悲真人夫婦外,江湖上知道得很少,甚至連真人夫婦,也以為家祖父,早已仙逝。愚 姊父母早逝,死因不明,為著此事,祖父曾踏遍三山,遨遊五嶺,是否已有線索,迄今尚無明確表示,愚姊身世,幾和賢弟不謀而合呢?” 元兒又是一驚,半勸半慰的敷衍幾句,遂懷著沉重心事,默默無言。春兒的睫毛上,猶接著幾點熱淚,嬌豔得像玫瑰著露,葉底臨風,和玉女雲英,真是芙蓉牡 丹,各擅勝場,忽又輕輕淺笑道:“賢弟文才武功,造詣不凡,前途正如花似錦,不可限量,何不珍惜前途,早謀家室,如需愚姊相助,雖赴湯蹈火不辭!”語罷, 又復長嘆一聲,語含深意悽婉動人。 此時星月在天,繁花遍地,男女兩人,喁喁細語,相對似應有情,無如惠元情有獨鍾,美人殊恩,最難消受,仰望星河,痴立不語。蘅春似已發覺,也不覺為之 黯然。忽覺枝頭抖顫,三條人影,掠空而來,一近身,即聞有人嬌笑道:“常聞才子佳人,花前月下,低論婚嫁,兩位弟妹,不讓才子佳人專美如前,我們倒得致賀 了!”只說得惠元和蘅春,紅暈透頰,羞不可仰! 瓊娘心思細緻,一見蘅春睫毛上,淚漬未幹,暗中一怔神,不由把麟兒衣角,拖了一下,他也立時察覺,玉人向他耳語道:“這中間大有文章,否則彼此只有快 樂份兒,伺至會哭?你看,人家情有獨鍾,一心一意,惦掛雲妹,何常像你一樣,眼前霞妹不在,即和那什麼寶琉仙子,任情糾纏!”他們原是笑謔慣了的,麟兒也 只好拿著她的手,捏了一捏。 當晚,蘅春黯然歸寢,惠元似也覺得疚意重重,心神不屬。一晚度過,第二天清晨,男女五人,黎明即起,阮囊里多金,厚酬廟祝,立即朝峨嵋進發。峨嵋山為 佛道盛地,因兩山相對,如蛾眉,故亦有峨嵋之稱。山在蜀之峨嵋縣西南,主脈自岷山分出,婉蜒南來,三峰突起,謂之三峨,即大峨中峨小峨之分,海拔千餘丈, 氣勢雄偉。山有佛光之勝,新雨乍睛之夜,偶見螢光萬點,載沉載浮,有如萬家燈火,明滅無定,佛家稱峨嵋為光明山,不無所本。 這一天,已是黃昏時候,樂山城裡,來了五位少女少男,正是麟兒等人。 離百日之期,已只一天了。五人找店投宿。長髮客店,算是城裡最大的一家,由麟兒惠元為首,正待落店,店夥笑臉相迎,還未開口交談,對面茶社裡,卻閃出 一藍衣漢子,一臉詭秘驕慢神色,店夥一見,似有畏懼之容,那漢子一招手,立便如奉禦詔般,忙趕赴跟前,漢子哼了一聲耳語數句後,即便離去。 惠元正待動問房間情形,店夥態度立形冷漠,愛理不理道:“本店各房客滿,無法留宿,請貴客自便!”數語交待過後,竟視同未睹,不再答理。惠元暗裡氣道:“格老子,拿錢住店,還得受小人閒氣,這傢伙,我們真應該收拾收拾他!” 他一向天真!有時還不免任性,劍眉一挑,正待理論。麟兒笑道:“元弟,此處不留人,自有留人處,何必與人一般見識?”元兒俊臉通紅,老大不是意思,只好隨著麟兒,正待出店。 蘅春拿星眸望了他一眼,又復抿嘴一笑,悄聲低語道:“性兒使到店夥頭頂上,真是小題大做,挨罵,活該!”元兒不敢回話頂碰,訕訕地走了出來。連往數 家,均答稱店中客滿,請另走別店,連麟兒也滿憤怒,星眸中精光電閃,粉臉上掛著一絲笑容,緩緩朝四周不住打量。瓊娘低語雲姬道:“不知碰上誰家倒霉,這番 出手,定必不輕!” 雲姬眼神,朝前-指,悄聲道:“他兄弟已經綴上了人,看來不是地頭蛇,就是暗幫! 春妹武功,不下元弟,也跟著走了上去,說不定有鬧可瞧!” 前面果有三位身著半截藍布衣袍的人,白襪草履,一臉流氣,一手插在袍裡口袋,時快時慢的直往前走,口裡還吹著口哨,不時回頭偷望,麟兒和惠元,一左一右的跟隨在他們身後。 他們和麟兒相距約有兩丈餘遠,蘅春如行雲流般,緩緩地又在兄弟二人之後,三人倒成了一個倒品字形。驀地有人出口罵道:“兔子和娼婦,都是大爺們的樂 子,有膽朝左,不防往鐵旗鏢局會會爺們”靠左轉,仍是大街,三人從容不迫地一拐角,麟兒和惠元,也跟著一步一趨。鐵旗鏢局,氣勢頗宏,房屋佔地極廣,門前 掛著一塊匾額,但也已陳舊不堪,顯得這家鏢局,資望不心。門前還掛著對聯一副,寫的是: 鐵旗臨宇內,一桿震江湖。 好大的口氣!那三個藍衣人朝鏢局走去,無巧不巧,在長髮客店和店夥耳語的一位,已從鏢局迎了出來。 麟兒和惠元,肚裡雪亮:“客店對自己的人,不與接待,全是這鏢局的人,暗裡作鬼!”不由恨道:“你害我們無處投宿,我也搗毀你的老巢,以牙還牙,以暴 對暴!”不料念頭剛起,那和店夥耳語的人,卻走近惠元前面,冷笑一聲道:“兩位攜著女客到此,不知如何照顧敝局!”麟兒和惠元還未置答,卻已傳來一片笑 聲,鏢局裡坐著那六七名趟子手,同聲嚷道:“陳老二,你真不開眼,時下是什麼季節,貓兒也得叫春!這麼多的娘兒們,不趕人多的地方,來弄幾個,難道叫她們 夜裡鬧著,空熬活受罪?進來!進來!只要侍候老子們滿意,誰還恤幾個大錢不成?”話語傳入雲姬耳裡,不由暗怒道:“這家鏢局,好沒來由!如此縱容手下,口 頭恁地輕薄,不教別人毀掉,那真是天下之大幸了!” 惠元將俊臉一沉,目射精光,冷然問道:“貴局鏢頭,是否在內,就請通報,我兄弟特來洽藉鏢旗一用,充充面子!” 語所謂:“憔器與名人,不可以假人。”鏢旗如可隨便轉藉,那真是滑天下之大稽!這姓陳的趟子手,還未開口,坐著的人,嘴更缺德,又復大聲嚷道:“把你 帶來的妞兒們,先讓我們樂樂吧!格老子,這幾天正熬得冒火,……”不料穢語未畢,一股狂飆,掠地而起,帶著砂石一團,猛朝正中橫匾打去,嘩啦一響,碎木四 濺,那刻著鐵旗鏢局,而且年代久遠的匾額,立即紛紛碎落。閒坐的趟子手,驚叫一聲,“劈空掌風!快請鏢頭!”’忽聞一聲狂笑,音震屋瓦,廳內竹簾微晃,堂 中立出現三人。 兩位中年武士,一位老者。麟兒和惠元,不由暗裡打量,知道眼前免不了一場劇戰。原來那老者年紀約在六十以上,青緞袍,福字履,腰索黃帶,白眉白髮,顴 骨高聳,掀鼻闊口,雙牙露出唇外,下顎上,山羊白胡,又粗又硬,兩旁太陽穴,凸起老高,一付三角眼,精光畢露,不用說,這是內外功已極具火候、胸懷險惡, 最難惹的武林高手。身後兩位中年人,貌相酷似老者,不過都是武林生打扮,左面一位,臉有疤痕,長逾兩寸,不是刀傷,就是劍創,右面一個,年事略輕,但嘴角 上卻常掛著一絲奸笑。兩人一刀一劍,式樣奇古,身背這種兵刃的人,功力不凡,自可想見!笑聲發自老者,出堂之後,笑意猶未消失,不過越笑越難看,愈笑愈猙 獰。 三角眼朝兩旁一掃,精光暴射丈餘,虎視鷹瞵,不可一世,兩旁,穿半截藍袍的趟子手,均低頭肅立,連大氣也不敢亂哼。 老者沉聲喝道:“何事驚慌?”藍衣人不約而同的手朝惠元麟兒一指,告訴老者,門上招牌,已被兩人用劈空掌風毀掉。那老者略事沉吟道:“老夫執掌此局, 已四十餘年,鐵旗走遍大江南北,尚無人敢摘我的萬兒,何來狂童,如此頑厲,我也不屑和孩子們動手,恕兒忠兒,好好將他們打發吧!”兩位中年男子,昂然應 命。 惠元天真地一笑道:“你們鐵旗鏢局,算是有種,保大鏢,拉紅貨,連客人投宿住店,都得你們暗裡安排,不過,我和麟哥哥,可不吃你們這一套,要打,老少三人,一齊上吧!” 老兒哼了一聲,冷笑道:“無怪覺性師姪,謂你們狂妄可惡,果然絲毫不假,人道後生可畏,老夫倒要試試你們,斤兩如何?”那兩位中年男子,原是同胞兄 弟,也是老者之子,長名陳恕,面有疤痕;少名陳忠,刁惡險詐,一聞老父想親自動手,收拾來人,不由笑阻道:“老爺子,且慢動手,二十年親傳嫡授,孩兒們還 能擔當是非。” 又朝麟兒惠元道:“請即抽劍亮招,以免措手不及!”惠元天真地笑了一笑,雙拳晃了一晃,傲然答道:“就憑這對拳頭,即夠你兄弟難受,那還用得上別 的?”也未見他伏身作勢,腳踏中宮,欺身而入,竟用大悲真人,匠心獨創的擒拿法,出於便捏拿陳恕笑腰。這位面帶疤痕的中年武士、見惠元身法奇快,才知來人 功力不凡,鬼頭刀往上一翻、寒光閃爍間,鋒口競朝惠元腕脈截去。在同時,陳忠的七星劍,如毒蛇吐信,疾從背後猛刺,惠元腹背受敵,危險萬分。 陳鏢頭拈胡慢笑,得意非凡。陳惠元清嘯一聲,提足伏身,以左腳為支點,揮掌踢足,而且因旋轉之勢,卷起一般勁風,疾朝四邊激射,立將陳恕陳忠,震退兩 三步。兩人不由一呆,又復怒吼一聲,刀劍齊舉,如飛猛撲。惠元也在於速戰速決,不待兩人臨近,驀地雙掌朝上一翻,“撥雲見日”,勢若奔濤。 陳恕的刀緣,挨著他的掌風,震得往旁邊一偏,陳忠的七星劍,也被他的掌緣,打得嗡嗡作響,霎時刀劍翻飛,人影晃動,煞風銳嘯,劍氣如山,觀者如堵,但 遠遠不敢臨近。老鏢頭此時始深知來人,雖屬少年,但這一身奇異武功,連江湖上老一輩的高手,也鮮有其匹,才懊悔不該任意把人看輕,釀成騎虎難下。其實這位 老鏢頭,說來此老來頭不小! 威震西川的鐵旗鏢局,主持人老鏢頭陳彪,原系峨嵋的寄名弟子,峨嵋伏龍寺,代有高人,十一代掌門弟子法華長老,武功之高,據云已臻化境。 他俗家陳隆,論淵源,老鏢頭陳彪,就是他的族姪,長老雖是佛門高僧,畢竟家族之誼,尚未能全部消除,因為自己得了峨嵋真傳,經不起族人懇求,數十年 前,遂把陳彪收為寄名弟子,因為叔傳姪藝,自是傾囊相授,無如陳彪並非武林全才,很多功夫,在大師圓寂之先,並未立具火候,二十七歲,藝成出師,即隨老父 保鏢大江南北,當時的鏢局,叫做振威鏢局,正鏢頭雖然姓陳,那不過是陳彪的遠房族伯而已,陳彪的父親,還是一位副手,合該小子揚名顯萬,終於機會來臨。 會臧都有巨商,運珠寶赴湖北,以振威德局,鏢頭一向穩重,從未出事,特來樂山,商請護送,因為價值巨萬,幾乎出動了全局的人,僅留陳彪留守鏢局,陳彪 雖然不願,卻也只好聽從長輩吩咐。船到宜昌,卻遇上湖北荊山巨盜鐵燕子凌飛,將鏢頭帶陳彪的老父,都受重傷。物主以損失不資,惟恐鏢頭一死,無法索取,索 性出重金延名醫治療,調息經旬,兩人皆賴以生痊。鏢頭陳洪倒也知趣,忙笑謝道:“瓦罐不離井口破,將軍難免陣上亡,廿年鏢局,老夫頗營余資,這次事變,實 出人意表,一月之內,縱使傾家破產;自有公平交待。”當晚,立備快馬,面授陳彪老父機宜,著即趕回鏢局。不到半月,陳彪老父,馳返樂山,馬到門前,適值陳 彪外出返局,一見老父面帶憂鬱之容,即知遇著猝變。這位副鏢頭,年逾知命,論武功,並不高強,不過為人忠誠可靠,江湖閱歷極深而已。這時,不等兒子動問, 立將事變原委道出,並著陳彪立赴峨嵋,面見法華長老,請求援手。陳彪笑稟道:“依孩兒之見,此事暫不宜驚動師傅,因為出家人注重修為,人間名利之事,看得 淡薄,非到萬不得已,絕不會冒然下手,不如讓孩兒出馬一試,戰勝則罷,否則,再作計議如何?” 老頭陳洪急道:“鏢頭已答應一月之內,一定還鏢,而且強盜武功詭秘,鏢頭尚且不勝,你如何能是人家對手?一俟落敗,再赴峨嵋求援,時效已失,難道我們眼睜睜的看著,讓他傾家破產麼?” 陳彪始終不同意,逼得老父無法,只好任之。第二天船發宜昌,因為江流湍急,一瀉幹裡,不到兩天,立即匆匆趕到。 陳鏢頭從船內迎了出來,見峨嵋派並未派高手,不覺大為失望,但猶勉露笑容,給過船資,把陳洪父子兩人,接入船內。陳彪也怪,並不多問,當晚也無什商 量,只稟明鏢頭,立即準備三匹快馬。翌晨天還未亮,卻推醒鏢頭,告訴鏢頭,可立攜振威鏢局的旗幟,同赴盜窟討鏢。奔赴荊山,晌午不到,而且中途,迭遇伏 兵,但都被鏢頭和陳洪兩個,奮勇擊退。 盜窟在一巖洞之內,不久終於抵達。還未進洞,鐵燕子凌飛,竟大笑而出,隨著笑聲,三絲寒光,電閃而來。這一著,出其不意,攻其不備,三人坐騎,一聲嘶 嘯,人立而起,眼看寒光如矢,不中馬腹,就傷馬頸,陳彪突從鞍上激射而起,疾如飛隼,朝著掠來的寒光只幾抄,竟用飛燕捕蛾的手法,把暗器接去,旋把雙足一 點,又復躍落馬上。這種輕功絕技,正是法華長老的嫡傳“涉履青雲”!不但把鐵燕子隨身頭目,看得一呆,就是這位江湖巨盜,也暗裡吃驚。 只有陳鏢頭和陳洪兩人,不啻吃下一顆定心丸,知道今日討原復仇,縱無全勝之望,也絕不至落得血濺荊山!鐵燕子凌飛,拔取背上鬼頭刀,刀才出鞍,銀光上 射,刺眼生寒,還未遞招,陳彪卻向鏢頭,討過振威鏢局的旗幟,旗杆逾丈,幟作三角形,藍字白底,上書振威,看樣子,他就以鏢旗作為兵器,而且穩據馬鞍,與 人動手!鏢頭和陳洪,知道這一陣,向非普通可比,趕忙將馬一勒,遠遠退開。 正是: 刀光凌霄漢,旗影蓋荊山。 |
第05章 高手雲起a
陳彪將旗一指,冷冷朝盜首喝道:“常聞,盜亦有道,本局旗幟所向,對黑白兩道,從未失禮,而且水陸之間,彼此壁壘分明,互不相犯,此次本局採取水道, 縱有失禮之處,亦宜由水上英雄,向本局正式理論,山主動輒攫鏢,所作所為,不啻陸上行舟,這種違背武林常規之事,尚請給我一個公道!” 鐵燕子軟硬不喫,手中鬼頭刀指了一指,狂笑道:“大爺作事,一向獨斷獨行,興之所至,有我無人,什麼陸地行舟,武林之忌,這是誰人指定的規律?我們無 需作口角之爭,以武林強弱,判是非曲直,速行亮出兵刃,否則,只一出手,刀劍無情,九泉之下,埋怨本主不教而殺,豈不悔之已晚?” 陳彪把手中錦旗,揚了一揚,竟含笑答稱:“折枝作劍,鏢旗當兵,只恐寨主前未之見,多言無謂,不如接招。” 這小子說幹就幹,人在馬上,右手提著旗竿,如同兒戲地朝下掃來。 旗卷勁風,藍光如電,勢不可當。凌飛不敢硬接,忙往斜刺裡躍退兩三丈,才避開鏢旗正面,但上身猶被旗風掠中,胸部似乎隱隱作疼,立在鄰近的一名手下頭目,竟被鏢旗裹住,丟開六七丈,頭腦撞著岩石上,腦溢血流,立時氣絕! 眾頭目大吃一驚,兔死狐悲,物傷其類,立即往旁邊一撤,張弓搭矢,弓弦響處,箭如密雨,猛朝陳彪身上馬腹,紛紛射來,陳彪跨下坐騎,為箭鏃所驚,一聲 狂嘶,前蹄離地,人立而地。鐵燕子凌飛,趁機就勢,長笑一聲,鬼頭刀如匹練橫空,人更躍高一兩丈,但見刀光人影,往前一掠,直往陳彪猛撲。那情勢,自屬危 殆之極。驀聞狂笑一聲,平地藍光閃爍,徑從馬腹之下,兜卷而上,把打來的利箭紛紛擊落,一般狂飆,挾排山之威,猛朝鐵燕子凌飛,當胸打去。 巨盜鬼頭刀,竟把握不住,立被鏢旗磕飛,握把虎口,也被震襲,人如星隕丸瀉,被迫降落。陳彪一招得手,勇更百倍,雙足一點,從馬背躍落地面,就勢倒轉 旗竿竿,由下往上一挑,“鐵中抄欄”、剛好打在對手跨下睪丸之上,一聲慘號之下,大盜凌飛已變成斷線風箏,震退五六丈,一跤跌倒地面,全身鮮血殷然,略事 抽搐,立時氣絕。 陳彪走到死者身前,大聲笑道:“怪只怪你生前招子不亮,也不看清峨嵋派的門人子弟,也是好欺的麼?攔路搶劫,例應問斬,未曾駢首東郊,也得原野暴骨,以為搶劫者戒!” 隨說,立將鐵燕子凌飛的屍骸,用手倒提,走到岩邊,揮手一甩,立即拋落岩下。從洞中取出珠寶後,還得了不少黃金白物,陳彪當機立斷從盜窟之內,取出兩 匹白馬,強盜之物,都背上馬鞍,別過鏢頭和父親,仍回樂出而去。這一役,可以說名利雙收,家財巨萬,加以他那堂伯,送鏢返局之後,覺得自己這一行,也沒有 什麼好幹了,乾脆雙手奉送陳彪,樂得悠遊林下,以終餘年。 陳彪掌局不久,因為鐵旗誅盜,傳遍江湖,隨將振威改為鐵旗。 數十年如一瞬,峨嵋掌門迭有更動,而陳彪已成為峨嵋派長一輩的耆宿了。人到老年,名利雙收,事事不免坐大,於是廣收門徒,成為西蜀一帶最負勝名的惟一 鏢局。覺明大師,執掌峨嵋後,對這位師叔,還頗具敬服,不過,陳彪高傲異常,對晚輩掌門的規定,有時可並不賣賬,覺虛覺淨,鶴峰之戰,一敗塗地,陳彪聞悉 之後,認為兩人敗在一位後生晚輩的手上,未免丟盡峨嵋的臉,覺明力主慎重,謀定而動,這位高傲師叔,可不表贊同,回鏢局後,立著徒子徒孫,儘量打聽麟兒等 人途中的動靜,一到樂山,暗中囑咐街房客店,不得留宿來人,先行示以顏色,而且立時邀擊,擬將人擒縛,施以酷刑,以爭回兩位師姪戰敗之辱。覺明對師叔打 算,也瞭如指掌,因為這和尚是位工於心計的人,既不勸阻,暗中卻請出一位武功極高,而且個性奇特的人物,事先出手,不幸而敗,這和尚還計劃了一種最厲害的 煞著。 無如麟兒機緣至好,武功更高,沿途雖不無小挫,但還安全到達樂山和鐵旗鏢主的陳彪,立起正面衝突,以上情節,就此表過不提。 且說惠元以一雙鐵掌,凝運內家功力,和陳恕的鬼頭刀,陳忠的七星劍,一陣搶攻,對手單刀一劍,得自父傳,且系盛傳武林的峨嵋心法,施來潑水不入,無如 元兒奇招迭出,掌動風生,而且身法步法,更是武林中未曾一見的奇特藝業,迫使兄弟久戰無功,驀地陳恕將刀一轉,單鳳朝陽,刀頭上卷起一片寒光,如百丈飛 瀑,倒掛而下,眼見刀光落在惠元頭上。在同時,陳忠的七星劍,卻用“開山導流”猛襲元兒背部,兄弟勢之都猛。只看得蘅春睜大了眼睛,暗中卻滿提真氣,只要 元兒稍呈敗象,她就立即出手。刀光閃爍間,惠元輕笑一聲,側身微抖,一式“獨劈華山”,掌緣剛好砍在刀背之上,而且左掌也打出五靈掌力,一股無形奇勁,迎 著陳忠的七星劍,盡力一衝。元兒這次,手法拿捏極準。 陳恕的鬼頭刀,和其弟的七星劍,均被震脫出手,元兒心存忠厚,不忍隨便傷人,不但未曾追擊,反往斜刺裡躍退,微笑不語。 陳彪嘿嘿連笑,高喝一聲:“掌旗來!”左右把鏢旗奉上。陳彪劈手接過,炯炯雙目,迸出兩道寒光,緩緩走近元兒,步履所至,碎石有聲,鏢旗迎風,呼呼作響,聲勢駭人之極。 惠元正待拔劍迎敵,紫衣少女蘅春,手抱青銅劍,競姍姍而出,面顧元兒笑道:“愚妹見獵心喜,以旗當兵,雖非新奇之物,可是愚姊卻是初遇,這一場,就讓我如何?” 這妮子,奇病初愈,艷美如花,和元兒立在一處,不啻瓊花玉樹,搖曳生姿,鏢局徒眾,不由相顧動容。陳彪卻冷然道:“老夫俗事頗多,不願外待,卻也雅不欲提那以大欺小的罪名,豎子們狂妄如此,既想見識老夫大旗,就請一齊上吧!” 他一手平握著旗竿尾端,竿高逾丈,徑逾兩寸,全為精鋼所造,重達八十餘斤,上面的三解圍旗,也長丈許,迎風招展,呼呼作響,旗竿卻分文不動,那種深厚的臂力,即已為異常人!語聲初罷,轟然一聲,藍白交展,砂飛石揚,鐵竿旗勢如倒海排山,挾“橫掃千軍” 之力,猛襲中盤。由於兵器太長,而且旗幟有卷人之力,這種外門兵器,確實難於抵禦,陳彪一拳撲殺鐵燕子,即由於對方未曾了解鐵旗性能,臨場失手所致。 陳彪出手疾快,而且招式花樣極多,“電閃雲詭,變化莫測”,峨嵋所長。忽聞輕笑一聲,笑似銀鈴,其聲清越,紫光一閃,竟從陳彪頭上,一掠而過。人家浸 淫武技,六十餘年,盛名之下,殊無虛士。立將旗竿一抬,中途變招,“文旗掩日”,反身之旗幟迎風,半空中,現出一道藍光,還挾著嘯聲四起,煞風怒號,鏢局 前簷,竟被掀去大半。 瓦礫飛砂,一瀉而下,弟子伙計雖無重傷,但因飛砂入眼,弄得視力模糊,不由同向四周一退。街房之上,萬人空巷,但都站得遠遠,不敢近前。少女蘅春,閃 過一招,立即回手,青銅劍進出一道紫光凌空飛落,出手便是江漢神駝精心傳授的一氣兩儀劍術,“天地立判”,旗竿上的利刃,撞著劍身。 蘅春的身子被震得朝上一翻。陳彪的鐵旗,前卷之勢,似被千鈞力道,狠狠擋住。雙方都大驚失色,但猛攻之勢,卻反而因此加劇起來。俄而劍氣瀰漫,雷聲隱隱,旗幟招展,人影飛騰,周圍十丈之內,都被罡風罩住,只要一人入內,立被封回。 驀聞雷聲之中,暴出一種絲絲之音,青銅劍上,紫光大熾。蘅春的劍式,立變得非常緩慢,劍上似有千鈞重荷,迫得使人抬不起手來。敵人徒眾,以為鏢主勝數 在望,不覺面有得色,麟兒和元兒,知道雙方已到緊要關頭,因春兒連最狠辣的招數,也使出來了。這一變,陳彪手上的旗竿,立覺控制不住,一卷之下,卻朝春兒 身上翻落,不料春兒把寶劍往上一揚,飄身掠影,那嬌軀竟似貼著鏢旗一般,左手朝竿上一搭,連幡帶竿,一把撈住,紫光起處,勢挾雷霆,粗逾數寸的精鋼鐵旗, 威名震大江南北,卻被一劍揮為兩截。陳彪兵器被斬,也是代表自己英名之物一朝失去,那肯甘心?正等往前飛撲,搏殺春兒,這妮子,也泛起殺念。一往一迎,勢 子都猛,而且彼此都不懷好意。 驀地一道強光,立把兩人照住,黑暗之下,乍遇大明,那眼睛直無法睜開。鏢局相鄰的屋脊上,突然出現一位藍衣少女,長髮垂肩,手裡提著一具奇形燈光,一手還拿著一塊羅帕,目光卻落在麟兒身上,輕輕一瞥,欲語還休,黯然嘆了一口氣,立又恢復少女的笑容。 燈光微閃,少女已飄身而下,卻拿眼望蘅春,嬌笑道:“想不到江漢神駝的孫女,卻變成這等標致,人家九泉之下……” 話語至此,似乎想起什麼,立即劃然而止。燈光一收,陳彪正待與她互打招呼,她卻搖頭止住,嬌笑道:“人家不憚千里,來此赴約。理宜盡情招待,何必事先 動手,這一來,豈不認為我們過份小家氣麼?”以她這樣的年輕,在陳彪面前,說話卻如此隨便,似乎極不相稱,可是麟兒和惠元,卻由此而猜想:此女在峨嵋輩 份,定必很高,只是事情奇怪,恩師紫陽真人,當日指點江湖,卻沒有提到此女! 蘅春恨她出手使用強烈燈光把她眼睛照住,一經恢復原狀,立緩步而前,雙眉帶煞,怒氣橫生,倒提青銅劍,嬌叱道:“一路上,鬼鬼祟祟,我以為你這一輩子,也不準備見人,卻原心有所屬,不得不休,而今遇上,我倒得和你一分強弱!” 青銅劍流光閃爍,匝地而起,眼見就起衝突,驀地紅光一閃,香氣襲人,薛瓊娘已飄然而至。還未落地,早已嬌笑發話道:“卿本佳人,奈何作賊,我胸前玉佩,卻是人家藉我之物,無緣被竊,教我以何物見還?春妹暫時罷手,待我來和她先行比劃‧.。.” 劃字剛脫口而出,忽又想到人家留藥療傷,對自己尚有几分情義,何況她和霞兒又生的極為相似,誰也不忍把話說的太絕,一時愛恨交加,怔在當地。麟兒心情,也帶著三分矛盾,既不願見此女,人到身前,卻又不能不看,自跟自弄得非常尷尬。 瓊娘一眼瞥見,卻悄聲招呼道:“麟弟快來,霞妹之物。你代我向人索還!” 麟弟弟只好喏喏連聲,靠近玉人身後,這妮子故作嬌慵,把身子朝玉郎伴得緊緊,一雙星睜,即如利剪般,默察寶琉女臉上形情變化。可是她卻絲毫不露痕跡, 粉臉上微帶笑容,秀髮披肩,藍衣垂地,宛如一朵仙花,那情形,直和龍女一模一樣。也不知麟兒作何想法,把胸前玉佩,解了下來,當場系在瓊娘的頸上。寶琉女 玉臉微變,似嗔似喜,緩緩扭轉嬌軀,笑顧陳彪道:“峨嵋之約即在明日,人家既能按期而來,我們自也不宜失禮。今年之事,毀匾斷旗,傷人損屋,明日可當著掌 門,一併解決便了” 語罷,立將燈上蛟罩輕輕一揭,玉臂微振,燈光流轉,光燭霄漢,現出點點繁星,團團飛轉,絢美無匹,少女將嬌軀輕輕一縱,人如閃電,翩如驚虹,躍上民房,幾個起落,竟朝峨嵋飛去。 惠元長笑一聲,竟施展凌虛蹈空之術,朝著少女身後直追。麟兒吃一驚道:“元弟怎的這等急法?” 瓊娘笑道:“敵人既知我們趕到,說不定今晚還得佈置一番,乾脆一不作,二不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撲上峨嵋伏龍寺,不管用文用武,早求速戰速決,元弟心細之處,看來你有時還不及他!” 雲姬抿嘴笑道:“也許由於來人,和紫陽真人愛女,生的太像,說不定他這位難兄難弟,想令盟兄好事成雙。可是他失於顧慮,如此雖然討好了哥哥,卻得罪了許多姊姊呢!” 說得麟兒瓊娘,也不免為之相顧失笑。蘅春自元兒一走,心靈上不免略起緊張,立即納劍還鞘,雙掌一合,“燕子穿雲”,身子如排雲禦氣,離地兩三丈,猛朝 正西直躍。看得麟兒只管搖頭,回顧瓊娘苦笑道:“這等莽撞,勢必急出事來!”話雖如此,他竟也迫不及待,伏身彈足,疾如電閃,一縱即穿過了兩間民房;半空 裡,星光亂晃,那是寶琉仙子的燈上所發,無殊引人上路。走到西郊,即步上峨嵋山道。 石徑極窄,夾道兩旁,懸岩峭石,林木高撐,而且曲折盤旋,深遠莫測。雲姬輕功較次,無法和麟兒瓊娘,並駕齊軀。 兩人不敢施展十分功力,只好將就她的腳程,這一來,惠元和蘅春,已前去很遠。天上星影,早已隱去,無疑地,寶琉仙子,發覺背後有人跟蹤,已將燈光罩 住。雲姬提醒麟兒,速行追上惠元,以應付中途攔截。石徑通過一處絕岩,岩高十餘丈,正待穿身而過。忽聞佛號震耳,一位身材高大,手挽七寶弓,背插漠雲矢, 身披月白僧袍,年約五十餘歲的和尚,早已出現岩端,背後還站著六七位光頭弟子,一律握弓搭箭,屏息以待,只等和尚令下,立即箭阻來人,氣勢之盛,使人不寒 而驚。 麟兒仰首一瞥,岩上為首的和尚,正是峨嵋的覺虛大師,和尚雙掌當胸,合什為禮道: “小施主,一別數月,丰神依舊,貧僧在此有禮了!” 麟兒劍眉一掀,朗聲大笑道:“大師份屬江湖長輩,七寶弓冠冕武林,季嘉麟末學後進,因得罪貴派,百日之期已屆,無所逃罪,不敢不來,倒不敢有勞長者大禮,只是勝地峨嵋,尚屬初到,江湖禮節,飛而未周,尚煩大師多加指點,以啟失頑!” 因為七寶弓、漠雲矢,為峨嵋伏龍寺鎮寺之物,威力奇絕,不敢大意,律傅純陽雙鈸,已拔取在手,隨著話聲一落,也運用凌虛絕,飛身而上。 覺虛朗笑道:“施主想來此處硬闖,卻怪貧僧不得!” 弓弦響處,奇嘯刺耳。 漠雲矢帶著一縷寒光,快得使人疑是閃電,疾朝麟兒當胸射來!紫光迸作“鏘”然一響,麟兒有鈸往前一揚,漠雲矢剛好打在鈸上,雖然真氣上提,身輕如燕,但這一箭之力,來勢至猛,麟兒空中穩身不住,往下一墜,好在功力純厚,臨事不慌,雙臂微展,銅鈸鼓風,緩緩降在原處。 麟兒不由怒喝道:“大師,見面就施辣手,難道不讓季某上山麼?果真如此,還望明說。” 覺虛微笑道:“小施主,貧僧此來,身不由己,因奉掌門之命,不論是否赴約,沿途卡位,必憑真才實學,才可闖過,否則只有請回。貧僧雖和小施主相識在先,倒也未便逆命而行,只好有請大度包涵了!” 麟兒暗中氣道:“這禿驢,前次鶴峰之上,被天蜈咬傷頸部,生死如隔一紙,我以一念之仁,為他診傷,不料他毫無悔悟之意,看來只有出手嚴創,給點顏色讓 他們瞧瞧!”心念一動,遽聞冷笑一聲,立有人出口罵道:“大和尚,看你手上這行頭,即知你是那未曾被天蜈蛟咬死的覺虛大師,人家的藥,算是白饒,把人醫好 打大夫,好教識者譏笑!” 覺虛一怔神,正待喝問來人。“嗖嗖”數響之下,從那松樹上,卻跳下三人,前面是位鶉衣百結的化子,後面部是兩位慈眉善目的尼姑和老者。覺虛哼了一聲。 老叫化卻笑罵道:“有道是客來投主,大和尚,你如蠻不講理,就此用強。那紅鍇小東西,嘉麟賢姪,仍然帶在身上,如再咬上一口,你可真得棄掉臭皮囊,立往西天成佛!” 覺虛和尚冷笑道:“老乞兒,別來此處賣乖!憑你這點功力,老衲還沒有把你看在眼內!”他最後一句,語音拖得很長,不待話畢,立時進步欺身,七寶弓往前 便點,來勢巧快之極。這老叫化就是天山神丐,心知峨嵋四僧,絕非易與之流,手中綠竹杖,劃空疾旋,杖帶寒風,“亂雨敲春”,彼此原是虛式,招猶未吐,立即 變招。覺虛晃動身形,立展峨嵋絕學,“盤打八法”,四周寒風怒作,弓影繞動,而且配合兵刃招式,左手還不時劈出掌力,招沉力重,變化無端,連環攻出三招十 五式,迫得天山神丐的龍虎杖法,竟施展不開。 與覺虛同來的和尚,一共七位,都是伏龍寺精壯高手,臉上顯得沉著異常,一見對方微呈敗象,為恐神丐撤招逃遁,竟散開成為一個半圓,身上所負正是連珠匣 弩,彼此吆喝助威,著神丐立即服輸,否則以亂箭射殺。青蓮師太和蒼鷹老人,一見形勢不利,早暗中戒備,不意覺虛僧暗恨神丐口齒犀利,竟而淬下煞手。龍虎杖 的第十四式,原是“惡虎窩山”,神丐施展時,以前撲之勢,手揮竹杖,猛攻心胸,並運陰陽掌法,將對手七寶弓來勢封住。驀聞覺虛僧冷笑一聲,高大身材往下一 坐,七寶弓由左面右揮空一卷,立將綠竹杖往旁邊一帶;緊跟著身形暴長,左手袍袖一揮,狂飆如風湧巨浪,力挾千鈞,逼得神丐已穩身不住。 旁邊環立的和尚,手按匣弩,箭如密雨,齊集向天山神丐的身子,紛紛攢射。這無異火上加油,落井下石,眼看神丐即得喪命! 青蓮師太和蒼鷹老人,怒吼一聲,飛身躍出。師太的鐵拂塵和老人的一對破袖,均對空招展,疾把神丐護住,但覺虛的掌力,來勢迄未稍斂,仍往三人身上直衝 而來。忽爾微風一陣,帶著清香,往前一擋,硬把覺虛大師打來的掌風封住,耳聞輕笑道:“大和尚,數月不見,仍然還是這點本領麼?” “卡卡”匣弩數響,密矢如雨,排射而來,原是那七位壯年和尚,見麟兒從底下石道,飛躍而上,而且用一種不知名的功力,將覺虛的內家罡破掉,不由同吃一驚,遽用匣弩對付,想把這俊美少年,射成刺蝟一般。 星光之下,紫芒打閃,“錚錚”之聲大作,所有弩箭,不但-齊磕飛,還有的被反震之力,原封擋回,七僧如不是躲閃得快,幾乎受傷。那紫光,正是麟兒鐃鈸 所發,破了匣弩後,他仍從容不迫的退回原處。文雅恬靜,使七僧暗中驚服。覺虛見麟兒已上,知道再打只有吃虧,面容一整,徐道:“小施主倚多為勝,自為江湖 道所不容,伏龍寺就在上方,屆時需還貧僧一個公道!” 語罷,即欲招呼弟子,返身就走。紅光微閃,雲姬一聲嬌笑,幾和覺虛劈面相撞。她竟把人攔住,手拈紅帕發話道:“大和尚,且慢上山,我還有話說!”覺虛 見她居然想把自己留下,不由羞愧難禁,和尚頭不禁微現汗珠。眉宇間殺氣橫呈,手挽七寶弓,指捻漠雲矢,面朝雲姬喝道:“妖婢,你也想在此名山勝地,攔阻佛 爺麼?” 山風飄來,正吹向覺虛,一股濃郁香來,似發自雲姬的手帕,由鼻端直達頂門,丹田奇熱,擴及全身,立覺眼花耳鳴,四肢無力,幾至立身不穩。覺虛知道上當,忙將全身真氣,勉強提住,身前的七位弟子,已倒了四個,這一急,真非同小可。 麟兒知道雲姬又施展擒縛惠元故技,惟恐她做得過份,正待阻止,瓊娘不由咳道:“雲姊姊作事極有分寸,這和尚過分猖獗,讓她懲戒一下也好,你又安的什麼菩薩心腸?”玉人動嗔,倍增嬌豔,麟兒只好朝她笑笑,挨近身前並肩攜手,神采奪目。 突聞雲姬嬌叱一聲,斥責覺虛道:“常聞出家人慈悲為懷,就你而論,已全離了譜兒。 上次人家親手救你,如果你稍具人性,感激不說,卻也不應一見面,即拿你那喪門弓胡亂射人;適纔動手,你用掌風已幾乎把人震傷,偏又尚不知足,門下弟子 還用匣弩攢射,你又何曾喝阻?而今支持不住,卻想夾尾而逃,我們固然不願再打死狗,偏生你卻死要面子,硬栽人家依多為勝,我也不願再和你動手動腳,只需用 絲綢將你捆住,也拿你作為人質,見你掌門,以人換人。這一來,我看你大和尚的面子,放到那裡?”語聲一頓,取出絲帶,立欲擒人。 覺虛頭昏眼花,知道難免受辱,準備最後一拼,不料麟兒一掠而起,飛到雲姬身旁,將她止住道:“雲姊且慢!”姊字出口,雲姬盈盈一笑,立將真氣散去,朝 著覺虛喝道:“為友為敵,一念之間,大和尚我希望你好好記住!”覺虛暗中長舒一口氣,宛如一只鬥敗公雞,拿眼望瞭望麟兒,面有愧色! 雲姬從革囊裡,取過一包藥,朝前一丟,麟兒怕她再說,卻笑道:“我們既入峨嵋,何不循著山徑,一路直上,飽覽風光?”他讓過師執長輩,一行門人,飛躍 而下,剛好腳踏石地,似聞有人嘆了一聲:“果然是良資美質,武林奇花,無怪三弟對他非常愛護,只是魔劫重重,一個處置失當,麻煩可真不小!”隨著話落,一 笑寂然,岩頭樹幹之上,杳無人影。 麟兒滿臉困惑,以為是自己錯覺,問諸瓊娘,不但她也聽到,連其餘四人,也都字字入耳。 青蓮師太微笑道:“劫運已起,若干武林先進,陸續出現,恐怕連最厲害的一位長輩,也來峨嵋,只是貧尼禪心不寧,眼前似將遭難重大事故,但望不至發生才好!”蒼鷹老人和天山神丐,不免心中一動,暗中注視麟兒,卻也看不出他臉上有何異狀。 麟兒記掛元弟,立即朝神丐朗笑道:“師伯,請你們一直沿著山道,盤旋而上,我去找找元弟和蘅姊,找到即返,絕不誤事!”又叮囑瓊娘,如遇危險,即以玉 佩護身,真正萬不得已,可用暗氣傷人,峨嵋之行,比巫山只有更險,一切務宜謹慎。瓊娘本想和他一道同去,因為自己輕身術比他差遠,而且還仗著自己身旁之 物,保護眾人,自然不好意思說出,只好含笑點頭。眼前人影一晃,微風竦然,再看玉郎,人已飛越幾處岩石,找尋惠元去了。 且說惠元追趕寶琉仙子,目的在想探詢此女來歷,而且還存著一種奇異想法,因為她太像霞姊,只有讓她和麟哥哥成雙成對,才是正理,如果嫁了別人,不但是種缺陷,而且對霞姊姊簡直是種侮辱。他原是孩子心性,想到就做,竟如風馳電掣,緊朝著寶琉女身後追來。 出了邑城,郊處便是山地,寶琉女藍衣垂地,秀髮披肩,雙腳似不點塵,一縱便是十餘丈遠。 惠元卻也不弱,真氣上提,縱躍如飛,彼此相隔三十餘丈,可是惠元加快,寶琉女躍的更遠,元兒慢,對方也立即慢了下來。追了一陣,彼此相隔,並未縮短, 惠元才知道,此女武技,似乎比自己還高。翻山越嶺,寶琉女竟穿入一叢林中,由於林木太密,幾彎幾拐,這妮子突然不見。惠元找了一會,仍不見人,不覺大為懊 惱,於是順著樹木較稀,可以通人之處,往前直躍,只要走出這片林木,趕回原路,即可與麟兒會合。林中黑暗無光,練武的人,能黑夜見物,倒也不曾在意。 信步而行,竟已走出密林,眼前山巒起伏,回峰合抱,削石陡峻,地勢奇偉,瞥見危岩之上,悄立著一婷婷倩影。細看,不是寶琉女還有誰?惠元不由大喜過 望,微一塌腰躍地而起,縱高十餘丈,往寶琉女身後便落。少女似猶不覺。元兒臉嫩,滿腹言語想說,竟不知如何出口。雙方僵持半響,寶琉女卻緩緩問道:“你追 我而來,是否想代他索還玉佩?” 惠元嚅囁道:“那是霞姊姊的東西,不過她暫時藉給瓊姊罷了……”“我都不在乎你那些姊姊妹妹,只問你是不是為玉佩而來?”她話語有一分嚴厲,只聽得元 兒心頭一驚,勉強忍氣,含笑答道:“如就玉佩本身而論,我自有權利代義兄索還!不過……”“不過什麼?”寶琉女仍以背朝元兒,把他話語截住。“因為你很像 霞姊姊,她為人義重如山,人又美秀,麟哥哥和她既有同門之雅,更有秦晉之好,對她自然特別……”“所以這玉佩你們也不打算要了,為的就是我像你們霞姊 姊!” 這話問的太絕,叫元兒一時無法回答,只好保持緘默。彼此又是一陣僵持! 驀地寶琉女扭轉嬌軀,玉頰略現笑容,柔聲朝著元兒道:“這玉佩,確是前古神珍,我也無意掠人之好。不過暫時藉來,佩在身上,有朝一日,你霞姊姊和我會著,我絕對奉還,叫他放心好了!” 元兒嘆口氣道:“我也想總有那麼一天,讓天下人能好其所好!”寶琉女嬌羞不語,不一會,也嘆了一口氣,一雙星眸,落在元兒身上,流露著友愛與關懷,但臉上卻顯得一片鄭重,悠悠說道:“百日之期,就在明日,此中,你們含有絕大危機,可曾知道?”元兒搖搖頭。 她復繼續道:“本門武功,自具心法,威力奇絕抵擋已屬不易,更有最厲害的長輩,可能親自出手,他一出,你們勢將粉身碎骨,一無所逃,最好你能勸他,忍氣一時,自甘認錯,大事化小,豈不為妙?” 元兒朗笑道:“大丈夫生而何歡,死而何懼?頭可斷,血可流,但志不屈,這一點,麟哥看得異常嚴重;而今局勢已成,誰也不能扭轉,我身與其事,更不好解 勸,不過姊姊這分心意,我一定轉告麟哥,我們人已探山,無法久候,就此告辭!”正待飛身躍起。寶琉女忙把他止住,探手革囊,取出一個紙包,鄭重授與元兒 道:“裡面之物,此時不宜拆看,留在身邊,總有用上之時,就煩你當面交他,並請轉告,玉佩原是龍女之物,自有還她之時,不必著急,為仇為德,未來自知!” 惠元如命受教,立即返身躍轉。越過叢林,正擬往來路奔返,忽聞背後金刃劈風,寒氣透肌砭骨。元兒知是有人暗襲,忙縮身停步,順手劈出一掌,掌挾勁風, 勢如排山倒海,正是師門奇學太乙五靈掌力。不料來人兵器光華極強,銀光耀眼奪目,有如橫空霹靂,挾風雨以俱來,枝頭落葉紛紛,殘枝四濺,霸道非常。惠元暗 暗吃驚,變招不及,五指忙順著刀身來勢,沉腕彈指,這是崆峒派逍遙客的一煞神功,指中刀身,硬將來勢震得往右邊一抖。元兒正待往後縱開,抽劍拒敵,可是身 後又復有人笑道:“小子,還想逃麼?” 一種錐心刺耳的厲嘯,和一般無形的大力,硬將元兒往前一推,敵人爛銀刀--實際上是峨嵋七巧刀。仍未撤招,前閃無疑死路。 眼看情勢危急,無殊千鈞一髮,突聞呼呼之聲大作,敵我微怔,抬頭一望,原是黑壓壓的一塊磨盤大石,凌空打來。那持刀暗襲元兒的和尚,首當其衝,不退步閃避,勢必打成肉泥。 怒吼之下,朝後一躍,元兒如影隨形,往前一衝,但聞一聲響處,大石朝地上一砸,猛地陷入,勢不可擋!敵我不約而同地飽受虛驚,當場怔住,元兒把兩人一 看,一位是四五十歲的和尚,貌相威嚴,手裡持著一把刀,刀名“七巧”,正是峨媚仙兵利器,絕非等閒,持刀者為覺淨大師,為峨嵋有數高手之一,無怪功力如此 深厚。偷襲元兒的,正是那手辣心黑,幾番出現的蕭使君。這兩人,誰也不是善與之流。元兒心存警覺,隨手將靈虎劍摘取手上,暗蓄功勁,只一出動,立施辣招。 蕭使君目光如剪,卻也不理會元兒,朝著地下大石,似想從石上探出什麼奇秘,蹲身挨著石頭,嗅了一嗅,立即雙眉直豎,目露兇光,朝著元兒喝道:“隨你同來 的,是男是女?不講實話,大禍即將迫在眉睫!”他拿目光暗示覺淨,兩人分立惠元前後。看形勢,明是心懷不軌,絕不讓元兒好好走開。 元兒藝高膽大,朗聲一笑道:“不是陳某狂妄,以你兩這等舉止,殊使識者齒冷!此來,我是單人獨劍,你們只管齊上好了!” “這石頭,明是女人所發,余香猶存,還想抵賴不招,眼前就叫你難還公道!” 蕭使君,鐵簫一指,離身三丈之內的一塊大麻石,竟隨指而裂,又復嘿嘿冷笑道:“你血肉之軀,難道還可強似這塊巨石?” 覺淨也冷笑連聲道:“這小子和姓季的狡童,一樣可惡,不必和他多說,就此把他收拾如何?”密林中,突傳來一聲冷笑道:“憑你兩人也配口吹大氣?真章未 見,高下難分,還說不定誰收服誰?元弟,讓蘅姊也來湊個熱鬧吧!”紫光一閃,蘅春已朗若驚鴻,身輕如燕,朝著元兒身旁落下。 蕭使君一臉困惑之容,冷漠問道:“適纔,投石偷襲,想是你的傑作了!” 蘅春被他這一問,弄得莫名其妙,不由把秀眉蹙了幾蹙,又朝元兒注視半響,但她原是玲瓏剔透的人,卻笑斥道:“對付你們這班邪惡之眾,還有什麼道義可 說,我恨不得一石頭把你兩人砸死!”蕭使君還想再問。覺淨已忍耐不住,七巧刀“怒龍盤嚎”來勢疾猛,朝惠元頭頂百匯之處,直劈而來。紫光匝地而起,對空一 掃,雙方兵刃相接,火花濺起老高,緊跟著便是鏘然一聲,蘅春和覺淨,同往斜刺裡一躍,互先察看兵刃,刀劍無損,誰也不輸。 少女與和尚雙方都不一擊即休,覺淨手揮七巧刀,欺身而進,出指便是峨嵋天龍八十一式的“龍施德雨”刀光點點,霍霍生寒,竟使人產生一種幻覺,似有無數 利刃,凌空劈落。蘅春不由暗罵道:“賊禿,好狠的刀法!”青銅劍疾繞旋空,出手便是經一大弧,同時寶劍上似覺有千鈞重負,劍身抖顫,絲絲作響,使人駭異之 極。不但覺淨心頭一怔,連蕭使君也大吃一驚。 說時遲,那時快。刀光劍影,只一接觸,覺淨似覺一股反彈之力,大寶刀幾乎磕飛。蕭使君暴喝一聲:“這是一氣兩儀劍術,速望下盤進攻!” 鐵簫朝下一指,打出一縷寒風,地上飛砂,朝上疾颼,往紫衣女蘅春小腹之下兜卷而來。元兒勃然震怒,靈虎劍上,銀光暴長,劍氣森森,雲詭波譎,連番演 出,“曉掛秋城”、“渤海煙波”把鐵簫打出的寒風,一舉驅散。雙方互動真火,同時一聲冷笑,四人分作兩對,立時殺得難解難分。 且說麟兒關心盟弟,離開瓊娘之後,竟施展“禦氣飛行”足不點塵,沿著山徑往前直飛,峨嵋周圍數百里,山勢綿延,古木長青,層峰疊嶂,令人目眩神移。元兒走時倉促,並未說明方向,這一來,直教麟兒作辣、東尋西覓,翻山越嶺,半晌毫無動靜。 麟兒不免微感不安,塌腰點足,“黃鶴沖天”,縱落一株老檜之上,舉目四矚,除了山形樹影外,杳無所見。松濤陣陣,掠空傳來,還夾著幾處猿啼,使人倍增淒涼之感。 忽聞裊裊笛聲,若斷若續,若近若遠,極盡頓挫抑揚,高山流水之致。聲才入耳,塵懷俗慮,霍然而消,不由逸興遄飛,停立凝神,循聲辨向,擬覓弄笛之人, 盡情傾吐一番,由此可能又多一交,自屬人生雅事。無如笛聲飛揚,倏東倏西,時南時北,那方向使人捉摸不定,循聲辨向,竟爾失其功能。 麟兒不由大惑,而且細味樂譜,似與自己在黔境白雲山菩薩岩所聞的天音奇樂,至為相似,不由暗裡吃驚,默念,這笛音很奇,莫非自己往菩薩岩之前,老早有人去過,而且也悟出那天籟之樂,譜為曲聲。 弄笛人技藝至佳,一聲入耳,即百慮全消,如春風和煦,滌練舒寒,曲譜之妙,與麟兒所悟,意境似高出一層,無如萬疊崇山,千重翠障,弄笛人似又故作玄 虛。“迷音”之術,已出神入化,竟無法一邀青睞。不由一陣傷感,連聲嘆息。笛聲初罷,白雲里似乎現出一道碧霞,光華閃了幾閃,似朝自己方向移動,但一閃即 隱。 麟兒不由一驚,恩師鐃鈸僧初次會面時,所唱的歌,即有“霞飛玉笛”之句,莫非指笛為精玉所致,光也幻為碧霞,出現空中不成? 正在胡思亂想,一縷寒風,迎面襲來,眼前黑光一閃,來勢奇猛。麟兒一怔之間,順手一抄,不料來物力道奇大,疾退數步,才把身子穩住,將物一看,打來的正是一段松枝,這可把麟兒嚇壞了,因為自己目前成就,居然還有人能以一段松枝,能勝過自己功力。 驀間有人朗笑一聲:“再接我幾段試試!”立時枝飄葉落,如箭林密雨,激射而至,那力道,又快又猛。麟兒揮動雙掌暗運太清神罡,並施展靈猿幻影的身法, 騰挪閃避,饒你怎麼疾快,衣袖褲管,還是挨了好幾下,雖然沒有洞肌刺肉,總覺狼狽不堪。那人笑道:“總算沒有變成刺蝟,勉可入先,只是天生一對桃花眼,而 且男生女相,難免情劫牽連,三弟多事,惹火燒身,連我也被他拖了出來,闖這混水,說來都是為了你這孽障!”麟兒一聽,不覺醍醐貫頂,甘露淋心,驚喜地跳了 起來,忙不迭高聲叫道:“師傅,你這一次,已是兩番,難道你都不準備見我麼?想煞弟子了!” 那人又朗聲笑道:“相見不如不見。連這道理也不懂麼!司馬子陽,怎麼教你?”這又點發了麟兒天真,圓睜著一雙大眼睛,微微一笑道:“孔門誨人不倦,如不賜見,焉能教出好的弟子來!” 只聞那人笑罵道:“你倒會搬出這套道理,擱在我的頭上,只是我且問你,誰是我的弟子?你又幾時行過束脩之禮?”麟兒笑道:“我身上之物,沒有一樣能出 師傅之目,只要師傅見愛,要什麼,我都願獻上如何?”“那你就把那紫龍玉佩,作為參師之扎吧!”這可把麟兒難倒了,因為雌雄雙佩,一在瓊娘項上,另一件, 卻被寶琉女取走,自己已空無一物。 那聲音,突然變得十分冷峻:“是否因為參師之禮太重,致存後悔之心?” 麟兒俊臉緋紅,只好訕訕說出玉佩不在身上,願拿寶劍取代,不知可否?奇人語氣,更冷峻得出奇,乃至數說道:“這麼說來,你是把老婆看得比師尊更重要 了,否則師門鎮洞之寶,你不但輕易遺失,而且盜寶的人,既經出現,你不惟不將人擒獲,反當著人家的面,把自己之物,給與失主,這無異告訴人家,失落之物, 你一力承擔,明白說來,你是心甘情願給人取去,這樣做,固便宜了那盜竊之人,可是你卻對不住那啟蒙恩師。還有,司馬子陽的愛女,為了你,可算是情至義盡, 而今,卻踏遍海外,找尋藥物,醫療那嚼舌自盡的人,這天大麻煩,還不是因為你惹出之後,留給人家來善後麼?可是,因為人家的長像,與她相似,你便怦然心 動,不惜再惹麻煩,如果打破醋壇,連你那啟蒙恩師,對你也不諒解,加以你父親還在崑崙,一怒之下,這頓家法,便首先受不起,難道你敢使用內功,抵撞責罰? 三弟對你甚是溺愛,他可沒有想到,有了你這種徒弟,處處都是麻煩!故而我不願見你。” 一篇數說,可把麟兒弄得抬不起頭,不由鹿撞心頭,無語可對,半響,才嚅囁答道: “弟子行為不對,許多事,可能出自無心,但也無法解釋,只求恩師責罰便了。” “我倒不願多管這些閒事。”說完,語音寂然,杳無所見。麟兒不由滿懷惶恐,自傷這曠世奇緣,可能就此失掉,眼前的事,十分難過,不由自怨自傷,落下淚 來。忽聞那人笑道:“三言兩語,就可使你掉淚,爾後的事,只有來愈來愈多,如遭遇那至為棘手,危及武林安全的,又當如何?剛才所言,不過略事提醒你注意, 並非真正怪你,不必難過,倒是峨嵋寶琉仙子,此女年事不大,輩份可高,武功人品,均臻上乘,不是為師說話矛盾,你對此女必需善為處理,否則後患堪虞。峨嵋 派還有一位功力最高的人,此人已得玄門滅魔絕學,還練有異域大印掌的手法,端的不可輕視,危難之處,屆時必多,也可無須在意,你那盟弟即在附近,稍停即可 聚首,我還有許多要事須辦,相見不爭一時,一切務宜小心謹慎便了。” 聞言不見人,也不知他隱身何處?磷兒自道:“這位神山異人,真的走了。” 西南方,紫光銀芒,沖天而起,半空裡,虎影飛騰,疾快無匹,一望而知,元兒正和人家比劍,看那銀光閃閃的快法,來人功力,非常之高,惠元連新學的一氣 兩儀劍法,也都使了出來。麟兒又驚又喜,驚得是:峨嵋派佈置重重,危機四伏,無論走到那一處,均有高手攔截,喜的是,惠元尚未失陷,有了兄弟兩位,無論上 刀山,下油鼎,天大的禍,也敢承擔,於是清嘯一聲,人如一縷輕煙,直往西南方向便撲。 劍光衝起之處,須越過兩處小峰。這一路,林木特多,與之所至,乾脆踏枝而行。麟兒施展少林達摩一葦渡江之術,憑丹田之氣,朝枝葉之上,輕輕一點,一縱便是十來丈。眼前山峰頗高,而且飛到彼岸,必須越過很深闊的山澗。 麟兒可不管三七二十一,足尖所踏,正是一株山榆,一式巧墜千斤,身子一沉,餘勢將盡未盡,猛將真氣朝上一升,雙掌往下一拔。下壓之力甫卸,那榆樹枝卻 往上一彈,這一下,把麟兒彈起老高,朝著對岸一送,十來丈的絕澗,毫不費力地一躍而過,正待朝那從半山凸出,形似飛虎的青麻石上躍落,不料石上早已站一 人,背著兩手,頭部微仰,那情似屬安閒之極。麟兒躍落後,因為敵我難辨,不由暗蓄功勁,並拿眼打量來人。 乍看:這人好似一落魄書生,藍巾藍袍,補綴重疊,頷下青須,留得很長,論相貌,如略事檢點,分明是一位風度翩翩的人,不過因為不曾修飾,看來極不順眼。 他身上,既無兵刃,也無革囊,可以說一無所有,初疑來人是神山三老之首,乾坤正氣元妙書生,但一想到他手上無玉笛,即斷定絕非自己日夜翹盼的恩師,不 由一時怔住。那落魄書生,即朝著麟兒點首微笑道:“你大概就是紫陽道友的愛徒,振撼五獄三山,武林裡一朵瑤草奇花,嘉麟賢契了。” 麟兒見他居然能叫出自己的名字,不由一驚,忙笑答道:“老前輩,恕弟子眼拙,高名上姓,可否賜知?” 落魄文人淒然一笑道:“半百時光,形同虛設,既不能容於師門,復遭仇家追襲,天南地北,漂泊西東,真名實姓,早已遺忘,賢契如欲稱呼,就稱漂泊人如何?” 磷兒一聽此言不由大吃一驚,暗道:“原來是瓊姊姊的師祖,元弟的師叔。此人昔年為了一位愛侶,不但自己遭師門放逐,他那愛侶更被峨嵋折磨,下落不明,數十年的怨氣,此來大約也為的和峨嵋算帳了。”於是抱拳為禮道:“原是陸師伯,請恕晚輩不知之罪。” 這人果然是崆峒派放逐的弟子陸思南,也是瓊娘父親薛飛鵬的授業恩師,數十年浪跡江湖,歷盡人間辛酸,境遇之慘,實非常人所能忍受,麟兒對他極表同情和 尊敬。陸思南形色淒然,勉強一笑道:“既是賤名已為賢契所知,我也不用隱瞞,小徒鵬飛,為人害死,賢契仗義,巫山誅仇,了卻我一重心事,說來實應感激。傳 聞此次巫山之戰,有崆峒弟子陳惠元參與其事,而且與賢契交稱莫逆,眾口交譽,天生瑜亮,軒輊難分,蛇蠍書生就死在他的手下。賢契以雙鈸獨鬥毒龍叟,英勇事 蹟,傳遍武林,舉凡受陰山荼毒者,莫不引領翹企,劍鈸所向,魔影無蹤。今日足跡遍及峨嵋,說不定我一生心事,也可仰仗福緣,早早了結。” |
第05章 高手雲起b
麟兒不由驚異暗道:“難道他那昔時愛侶,猶在人間,遭受峨嵋幽禁不成,事果如此,倒是為他留意。”想到此處,不由義形於色,憤然答道:“師伯贊譽,弟 子愧不敢當,元弟弟人間威鳳祥麟,俠肝義膽,素為弟子所敬服,能和他雅訂金蘭,殊屬三生幸事,師伯遭遇,弟子稍有所聞,至情至理,武林同道只有敬仰,如何 稍效微勞,只管隨心使喚。元弟遇伏,前面劍氣獨霄,劇戰正烈,師伯能否和弟子一道授手?” 陸思南笑道:“萬望賢契切勿介意,我還心存疑點,急待求證,恕不能同往。伏龍寺之會,必定參加,今晚暫時別過,明日再會吧。” 語罷,袍油一拂,罡氣天來,人影一晃,立時別去。正是: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麟兒以今晚所遇,盡是離奇人物,知道這次峨嵋之會,危險重重,遂用蹈空躡虛之術,起在空中,凌空幾躍,翩若驚鴻,不多時,已抵達惠元等比鬥之處。 蕭使君一支鐵簫,果然造詣不凡,和元兒的靈虎劍打得難解難分。惠元和蘅春,同用一氣兩儀劍術,因為循天地間之陰陽奇正,竟激發了那磁真氣,移時絲嘯刺 耳,煞氣彌天。可是兩人的的寶劍,也覺得沉重異常,惠元因經麟兒另有傳授,尚可持久,蘅春雖然學會,秘奧之處,僅粗懂而已,不多時,立覺粉黛浸濕。 覺淨本來不敵,七巧刀只一撞上,不是反彈受擋,立覺一股奇絕吸力,迫使寶刀宜手。 蕭使君冷笑一聲,挫腰之間,那身子似乎短了數尺,專向下盤進攻。覺淨也起而效尤! 惠元因為曾與陰山黑手怪對招比劍,對手專事攻人下盤,遂富于破解經驗,尚可抵擋,於是也將身子一挫,靈虎劍匝地飛旋,虎虎影奔騰,劍氣森森,元磁真力,因為接近地面,作用大減,但蕭使君的招術,依然被人節節擋退,無法得逞! 覺淨狂笑一聲,七巧刀為峨嵋一寶,功能截金斷玉、發警避邪、去毒祛寒、發光等用,刀光連晃,銳嘯風生,蘅春紫衣,被煞風震得往上一翻,雖然內著長褲, 但少女之心,總覺翻衣不雅,心神微亂,青銅劍不由緩了一緩,元磁真氣,與劍速有關,招式一緩,威力頓滅,覺淨乘勢欺身而入,連演“雲龍舒爪”、“彩鳳棲梧 ”、“大江落日”奇招連環並出,疾如大海翻波。蘅春功力不為不深,但臨場經驗,不如惠元老到,竟被這種疾猛來勢迫住。 驚惶之下,勉強劈出一劍,“地轉星旋”,青銅劍反身揮落,驀覺白光一閃,七巧刀光華大盛,“怒龍卷尾”,刀劍相接。蘅春也不示弱,臂凝真力,往前一擋。 無如覺淨滿腹詭謀,怪笑如梟,右手持刀抵擋,左掌朝蘅春前胸輕輕按擊。這是佛家印掌,功由藏密而來,傷人只需輕輕一按,皮肉無損,但可直摧內臟,中土禪家,往往不識,受傷之後,還不自知。 眼看春兒就得送命。忽聞清嘯劃劃空,嘯比龍吟鳳鳴,人如閃電驚鴻,一掠而至。惠元驚叫道:“麟哥哥!”來人笑呼一聲:“元弟。”口中答話,身子不閒, 掠上前,掌按七巧刀,低喝一聲“開:”一股無形力道,還帶著一陣清香,道家伏魔功,威力奇絕,招沉力大,石破天驚。覺淨如不抽身撤退,一條右臂,立得折 斷,他原早識麟兒,不由怒氣填胸,翻身一躍,往斜刺裡縱開五六丈,避過伏魔功,攢眉瞪眼,手指麟兒說道:“狂徒,死期已近,尚敢頑抗,明日伏龍寺,佛爺如 不把碎屍萬段,也不算峨嵋弟子了!” 麟兒笑罵道:“禿驢,虧你也是佛門子弟,豈不聞:“一念貪嗔,永墮犁鋤’,數十年玄門養性,開口便欲使人碎屍,季某攜眾來此,生死全不放在心上,只是惡人須有惡報,在死之前,先把你們打發再說!” 惠元手揮靈虎劍,一陣急攻,兩人都搶攻下盤,鐵簫神劍,其疾如雨,快勢風雷,詭譎莫測。元兒固有盟兄之助,談笑風生,絲毫不把敵人放在心上。麟兒用“蒼鷹搏兔”之術,凌空下擊,這一招,來勢疾猛,十指如鉤,直朝蕭使君頭上抓來。 蕭使君鐵簫朝上一揮,銳嘯劃空,寒風盪漾,無如麟兒已用神功護體,竟視同未覺,鐵簫來勢,被他一掌封住。 惠元笑道:“你還不落敗麼?”“唰唰”兩聲,劍氣如虹,蕭使君胸前上衣,竟隨劍光而裂,只覺胸前一涼,把這位邪正難分,威鎮川滇的老輩人物,直氣得心頭冒火,目眩神昏。麟兒藝高心慈,見好就收,朝地下一落,手挽元兒笑道:“你和蘅姊一走,久未見返,直把愚兄急煞!” 惠元把自己經過詳說一遍,只聽得麟兒感嘆道:“峨嵋實力,果是不凡,覺明僧武功猶在其次,一身機智,更使人莫測高深,今夜我們已經折騰了大半晚,分批 而出,處處受阻,寶琉仙子和蕭使君,有神出鬼沒之能,尤以那妮子,一盞奇燈、一身絕技,似乎不在你我之下,真正如我們放手作對,這女人,就夠對付了。武林 長輩,屢現俠蹤,連神仙三老之首,也在此山出現,峨嵋山上,不知隱藏了一位怎樣厲害的人物,乃至把此老也引出來,看來此事極不簡單!” 元兒驚問道:“你是說元妙前輩,也出現俠蹤麼?可曾會著?” 麟兒立即把經過一說。惠元默然久之,不由困惑道:“如果要對付峨嵋山上隱藏的人,鐃鈸恩師,難道還不夠應付?” 麟兒搖頭嘆息道:“這位佛門師傅,已和師妹親赴海外尋藥,為的是玉女雲英!” 元兒一聽,不覺鹿撞心頭,急道:“金牛谷恩師面授霞姊機宜,原為的就是此事,看來我們無時無刻,莫不在他老人家小心呵護之下,這種恩德,你我一輩子也報答不完!” 麟兒苦笑道:“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古訓先言,一點不假,如果師道淪喪,人欲橫流,則非人間之福了。”又把偶遇陸思南的事,說了出來,並問他對這位遭遇不幸的師叔,有何感想。 元兒眨眨大眼,悵然說道:“就事論事,陸師叔確是人間至情至聖的人,無如峨嵋一向坐大,視別派為旁門左道,陸師叔的愛侶,原是自己的表妹,雖然學藝峨 嵋,但並不能勉強限制不得和教外之人結婚。偏巧通海禪師,座下有一寄名弟子,那人原是帶藝投師,道號飛雲子,姓虞名靜文,最得老禪師的喜歡,暗中卻看上了 陸師叔的表妹。無如人家原是川中望族,田紉蘭之美慧,固已傳遍鄉里,而且與陸師叔,原是中表親,幼時比鄰而居,過往甚密,兩小無猜,私塾共讀,情好更篤, 旋因師叔舉家北遷,雖然關山遠隔,但相思之情,只是與日俱增,金寇氣勢日盛,陸師叔有志習武,投入本門,遂充師祖座下門弟。 “田姑體弱多病,得親友慫恿,習藝峨嵋,雖和虞靜文有同常之雅,無如落花有意,流水無情,飛雲子因愛不成,遂暗中懷恨,也是合當出事。陸師叔從表妹來 信中,獲悉飛雲子不盡糾纏之事,不覺心中大急,遂決計親赴峨嵋,暗中一探。兩人約在伏龍寺後凝碧岩前相會,雖然晤面,無如事機不密,終被虞靜文探獲,始知 美人原另有所愛,空勞千般巧計,無法扭轉芳心! “那時正是八月十五日,耿耿銀河,飛星暗渡,中秋明月,分外妍圓,眼見自己暗中屬意的人,卻和人家並肩攜手,互通款曲;嬌聲細語,撩人情思,最後人家雙臂微張,美人便投懷送抱,朱唇相並,款渡丁香,火樣熱情,使虞靜文看得又傷又妒。 “於是一聲冷笑,‘飛燕穿簡’,快如驚雷電閃,往兩人身旁,輕輕縱落。陸師叔和他表妹,正在兩情親綣之時,自不免耳目失靈,人到身旁,驀覺微風撲體, 不免大吃一驚,彼此鬆手,凝然並立,羞愧滿懷。虞靜文顏面鐵青,全身抖顫,反手一按,寶劍鏘然出鞘,一縷寒氣襲人。田紉蘭面如死灰,同時也知道這位虞師兄 此來純因妒念所致,只好柔聲懇求道:“師兄,他是我表兄請恕妹子一時無知,卻也未曾有何越軌之事…*。” “話猶未竟,虞靜文早已一臉怨毒之色,緩緩上前數步,手領長劍,氣勢洶洶,手指田女冷然發話道:“是否憑你一言片語,即能把事實抹煞,身為峨嵋門弟, 勾引別派男子,潛入本山,作此越軌之事,始無論是否中表戚誼,也不能作姦犯科。武林中幫有幫規,派有派法,犯規觸法,即不能容,我們不妨同往師尊跟前,一 論是非曲直!”寶劍又朝陸師叔一指,冷然道:“捉姦捉雙,捉賊要贓,大丈夫敢作敢為,請一同受縛!” “陸師叔忍而又忍,只好笑求道:“小弟此次間關千里,謀求一晤,原為情字所累,田家妹子。與弟屬表,現親事只在遲早。小弟不懂貴派門規,如有冒犯之處,還望道兄看在師妹同門誼上,千萬海涵!” “這話不說還好,一講更增加了虞靜文的妒意,遂持劍威脅著陸師叔和田姑姑受侮辱不算,左臂還被虞靜文刺了一劍,這一來,也引發了陸師叔怒火。 “他仰天長嘯,悲憤滿懷,手持寶劍,將田姑護住,讓過虞靜文連環三劍,驀地抽劍發招,凝碧岩上,劍氣森森,白光連閃。虞靜文出手便是辣招,峨嵋山的靈 禽劍術,威力奇大,“白鶴橫影”、“雁點秋容”,雙招刺傷皮肉,鮮血殷然。田姑芳心無主,驚叫一聲,竟橫身擋住玉郎,不讓雙方再鬥,不料劍光如練,越空一 卷,田姑頭上青絲,竟被虞靜文利劍削斷。 “陸師叔將他表妹推開,淒然一笑道:“蘭妹,別再管我,此人不可理喻,生死存亡;聽天由命好了!”長劍一領,勢挾風雷,出手便是崆峒玄門秘技。作為鎮 洞秘傳的飛雲劍術,陸師叔勢存拼命,招式凌厲,有如飛瀑怒潮。眼看虞靜文手腳忙亂,招式漸緩,伏龍寺突然一杵鐘聲,事出猝然,顯有劇變。 “田姑姑臉色驟變,突衝到陸師叔的跟前,滿臉悲憤道:“表哥速逃,生死全由妹子擔待!”陸師叔毅然應道:“‘大丈夫敢作敢當,我來會晤表妹,錯在陸某,那敢讓你擔待此事?” “長劍唰唰連揮,把虞靜文迫得已無招架之力。可是田紉蘭知道事態危急,師兄們一到,說不定就得性命難保,不由抽出長劍,往當中一揮,陸師叔和虞靜文手 中兵刃,幾乎被震出手。這原是峨嵋“破招之術”,功效奇大,陸虞兩人,同為所乘,不由雙雙往後一撤,兩雙銳目,只朝田姑姑身上打轉!“表兄如再滯留不走, 我願立時血濺此地!”田姑姑推劍作勢,往頸上就抹。只嚇得陸師叔驚魂失魄,忙勸其不可如此,交待數語後,長衣一提,劍芒閃空,人如一只大雕,直往峨嵋後山 落去。 “虞靜文正想拔步就追,田姑姑嗔目一聲道:“師兄,來人已走,何不給人一條生路? 不祥之身,願憑師門怎樣處罰,真讓陸郎被殺,難道才讓師兄稱心快意麼?”虞靜文被她氣勢所阻,雖然滿懷恨意,卻也無可如何!不須臾,四僧齊來,於是由 覺明覺虛,監視田姑,立赴通海大師丈房中,聽候發落,據說,老和尚給田姑姑選擇了兩條路,一條是由師門作主,擇婚虞靜文,另一條則以欺師之罪,終身禁錮, 田姑姑選擇了後者。 “陸師叔逃下峨嵋,但追者四起,事為本門祖師所悉,以師叔擅離師門,招惹是非,致兩派成傷,未免輕舉妄動。於是一怒之下,將陸師叔逐出師門,從此江湖 浪跡,四海為家,終身更不言硯,如論師叔本身不何罪惡,據兄弟所見,峨嵋偏激可惡,本門處份太重,使陸師叔和田姑姑作了情字下的犧牲品,不免使天下有情 人,同聲一哭呢!” 麟兒見他至為激動,不覺微微一笑道:“此去,愚兄當把此事,徹底探聽一回,焉知不可藉此機會,使天上有情人,共成眷屬呢?” 惠元喜道:“麟哥哥,你願插手?” 麟兒笑道:“我幾時騙過你來?遊俠好義,成人之美,正是武林兒女本色,何足為奇?” 兄弟兩人,言笑晏如,並肩攜手,卻讓蘅春走在後面。三人如飛矢一般,踏枝而行,正愁瓊娘等人去處,瞥見藍光一道,沖天而起,如正月火爆一般,抵達半空 後,“啪”的一聲,銀白光華一閃,照得附近皆亮,但旋即熄滅。元兒驚道:“火矢照明,加見于山寨幫派之間,伏龍寺既屬僧眾,出家人卻備有這種東西,顯而易 見不但未忘名利之心,而且妄自尊大之念,說不定瓊姊等人,已抵半山,距離伏龍寺不遠,行蹤已為敵人發覺,糾眾阻撓!” 麟兒笑道:“那我們趕上前去,立時見過高下,救出瑤姊,免得多費手腳,豈不也好?”元兒天真好事,自然極表贊同,遂加緊腳步,朝上直奔。 伏龍寺在峨嵋前山,因為山勢挺拔,林木蔥幽,嵯峨怪石,障疊峰回,不到寺前,根本不知叢林之內,還有這麼一所古寺。 瓊娘一行五人,以青蓮師太為首,均循青山徑迴旋而上。沿途,雖有不少暗卡,但均未出面阻攔。天山神丐,心眼最多,不覺暗中奇怪,把自已心意,向師太一說,師太沉吟道: “據情度勢,剛才道路所經,起碼已有兩三處暗卡,但如今一個也沒有發覺,據貧尼忖測,似有人已在我們之前,代為清理,否則,那有這等輕鬆?為證貧尼所言非虛,兩位道友,不妨前往左右兩旁察看一下。” 蒼鷹老人和天山神丐,將信將疑,但仍按照師太所言,分飛左右,,巖里上,均不放過,果然發現有好幾處,埋伏著年輕的和尚弟子,手上所持,竟是最險惡的毒藥暗器,尤其是一種黑色利箭,箭鏈上閃蘊著奇毒,只一射出,分從箭鏃之後灑出,沾著必死。 使人百思不解的,所有暗卡的人.竟都昏倒在地上,口流白沫,狀若灰死,神丐一看,這些人似乎都被人暗中點中穴道,而且手法離奇,莫測高深,每一暗卡之上,少則八人,多則十二,這種不動聲色的打法,江湖上老一輩的人物,也沒幾人能做得這樣乾淨俐落。 神丐和蒼鷹老人,遂把一已所見,向師太一說,青蓮師太微笑道:“貧尼倒猜出此人為誰了?” 天山神丐怪叫道:“老師太,論武功,你可比我高一籌,但談到江湖上的人物,老叫化自信比你所知的可不少,誰有這種高明的手法,我倒想不出來,這倒奇怪!” 師太微笑道:“麟師姪的功力如何?” 蒼鷹老人接口道:“論功力,他準可辦到,但這絕非嘉麟師姪所為,因為他無論如何,總夾雜著崑崙手法,示不忘本,但崑崙武功,我們一見即識!” 師太不由點頭笑道:“道友所見不差,貧尼所猜,並非指嘉麟賢姪,究其實,只一說出,諸位盡可知道!” 神丐拍手大笑道:“你這一說,我倒想起一人,是否指蘅春祖父,江漢神駝韓若甫?” 蒼鷹老人接口道:“真該死!留著此人不猜,誰還有這種奇異手法?”三人說笑之間、伏龍寺似已察看暗卡被挑,竟打出那箭光照明之物。左面樹林之內,立有人出語低喝道: “伏龍寺高手已出,你們必須小心防範,一中姦謀,事情必糟!千萬切勿輕敵!”語音未罷,人影一晃,身前立現出一位駝背老者。頭挽道髻,半截灰布衣袍, 身上偏束著一條腰帶,長逾三尺,粗逾拇指,黃光閃爍的旱煙斗,就插在那腰帶之內,還帶著一個很大的如意荷包,大約是裝旱煙之物。 這位駝子,論年紀,最少在八十歲以上,老態龍鍾,乍看之下,使人絕不相信,他是江湖俠隱一流,在老一輩中,極負盛名,江漢神馱韓若甫。只一落地!天山神丐忙向前施禮笑道:“老前輩,是什麼風把你吹來?” 駝子把怪眼一翻,笑罵道:“偌大一個人,年紀和我不相上下。見了人,還有什麼長輩老輩的。自願矮他一截,真是何苦來哉!我的井水不犯河水,各叫各如何?” 神丐忙笑道:“晚輩初入師門時,那時老前輩就威名顯赫,連已故恩師也和前輩兄弟相稱,弟子怎敢隨便?” 駝子大笑道:“想不到放蕩江湖,最為難惹的天山神丐,也和我客套起來,既然這麼說,老夫只有依你!”青蓮師太和蒼鷹老人,也分別見過,而且仍以前輩稱 呼,最後卻剩下瓊娘雲姬,駝背見了兩人,就笑著問道:“蘅春那妮子,以前什麼人也不願見,而今卻換了一人,你們兩人,也得代我管教管教!” 瓊娘抿嘴笑著道:“春妹妹痼疾已除,容光煥發,說不定就得找婆家了,老前輩倒得多多作主呢!” 駝子把頭連晃,大聲嘆道:“這些事,你們比我在行得多,妮子任性而行,連我也勸解不聽,想要嫁誰,任她去吧!” 瓊娘見他對蘅春愛戀惠元之事,似已發覺,而且意頗贊同,不由一驚,暗道:“這祖孫二人,精明老練,遠勝常人,可是元弟弟情有獨鍾,除了玉女雲英外,他 是什麼人也不愛,這一點,老人家可否知道,頗有問題,不如乾脆把事情戮穿,儘早了結,以免自誤誤人多好?”遂笑著道:“以春妹才華,與元弟可說天生一對, 只可惜元弟眷戀雲英,而且不作第二人想,否則,我倒可以向老人家尊前,討杯喜酒吃呢!” 江漢神駝把老眼眨了幾眨,忽爾朗笑道:“你這妮子,和我家丫頭,一樣的刁鑽伶俐,元兒和陰山琵琶女之事,你怕我老人家不知道麼?兒女之情,只能道知以禮,絕不能過分壓制;否則雙方不利。常言:“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兒女之事,且讓它聽其自然?” 話已表明,瓊娘還有什麼好說?東方已出現魚肚色,天已將曉!一行人眾,這時由江漢神駝率領,仍往上撲,忽覺枝頭之上,“吱吱’’有聲,神駝是何等人 物,早知有人阻路,身子一矮,擬往上縱,眼前出現一道強光,立將眾人照住。瓊娘一驚,忙用玉佩光華朝前一擋,但這種發光之物,神駝竟也抵擋不來,不過強光 一射,神佩也立即反射一道強烈碧光,來人早已清笑一聲,忙把那強光隱去。神駝攜眾住腳後,峨嵋的人,也從樹梢躍落,這一次,卻是三人,寶琉女當中,左右為 覺虛覺性。 這妮子,滿臉笑容,但一見江漢神駝,似覺一驚,竟似半開玩笑的口吻,招呼神駝道: “今晚峨嵋卡,被人幾乎收拾乾淨,辰州‘隔山點牛’的陰功絕技,武林中曉得的人不多,而且一點就是數穴,讓人解救困難,這樣手辣心黑的人,自然絕子無後,江湖上確實想不出第二個,不意果然被我猜中,這一來,我們只好從頭算起!” 神駝還未答腔,覺性已怒容滿面,出家人開口不離佛號,過此便是一聲暴喝:“韓若甫,你膽子好大,敢來峨嵋逞凶!”杖頭一晃,當場就要比劃。 神駝目視寶琉仙子冷笑道:“這就是你們待客之道麼?要打,我們入了伏龍寺之後,見過貴派掌門,如果事情鬧得不可解決,自然免不了一分高下,何用此時攢眉瞪眼,小家子氣?” 寶琉仙子忙將覺性止住,但也立即將臉一寒,冷漠地道:“奉掌門之命,諸位自然可以隨意入寺,惟須以佛門接引幡為前導,否則本門弟子不知嘉賓瀕止,可能釀出絕大麻煩,本門歉難負責!”遂從革囊裡,隨手引出一條黃色小幡,朝著神駝,遞了過去。 駝子性情高傲,竟昂然不睬,仰天狂笑道:“韓某自入江湖,任何禁地,來去自如,佛門接引幡,加不到我這行將就木的糟老頭子身上,方女俠,這面小旗,請保留自用吧!” 出手容易縮手難,寶琉仙子,不由惱羞成怒,芙蓉嫩臉上,泛起一陣羞紅,翠柳眉裡,赤痕隱現,驟蘊殺機,眼看她把手上燈光、正待揭去蛟鞘罩,和神駝動手比劃。清嘯劃空,半空裡人影電閃,疾馳而至,眨眼之下,竟落下三條人影。 寶琉仙子,見著前面的人,不由怒氣全消,粉臉上又泛起微微笑意,不等麟兒開口,卻柔聲說道:“韓大俠,我奉掌門之命,持幡接引,這中間,並無任何惡意,如果韓大俠堅持己意,不接此幡,願意招致無謂紛擾,那還有何話可說?” 說完,朝著麟兒惠元,微微一笑。惠元睜著大眼,望望麟兒。這孩子,一臉羞紅,紅透臉頰,本應把幡接過,無如江漢神駝,長上數輩,他不開口,如何能接, 只好滿臉歉意地笑了一笑,並和惠元同上,招呼神駝。蘅春見祖父現身,自然無限歡喜。寶琉仙子皺了皺眉,把幡收入革囊後,立朝覺虛覺性道:“竟然來客不受接 引,我們何必多此一舉,就此向掌門發話吧!”一扭柳腰,也不見她晃肩彈足,立從平地冉冉而上,覺虛覺性,也躍上枝頭。回寺覆命而去。 東方大白,一抹朝陽,艷如胭脂,從天邊遠處,載升載沉,白雲蒸騰如絮,宛如雲端裡,載著一只亦玉圓盤,光華奪目,絢麗無比。麟兒惠元、瓊娘蘅春以及雲 姬,一字橫排,緊隨著江漢神駝之後,青蓮師太三人,反倒成為掠陣,九人武功,雖有高下,但畢竟都是江湖上一流高手。江漢神駝,果然名不虛傳,功力可算是出 神入化,腳點樹梢,枝葉不搖,而且一掠便是十餘丈,除了麟兒能和他一比高低外,連惠元也不是他的敵手。 正前面,約有十餘丈遠,突有響箭沖天。神駝大罵一聲:“佛門敗類!”前掠之勢,不但未剎,反往前面衝得更遠。 只聞“嗤嗤”之聲,不絕於耳,箭鏃如雨,朝天攢射,濃香陣陣,撲鼻而來,只一聞及,頭腦立感劇痛,而且兩眼發花。 雲姬尖叫一聲,出語警告道:“這是迷真散,可聞不得,立屏目呼吸,只要銜住我身旁解藥,可保無慮!”說完,立即直落而下。腳底下,原是一處密林,還未 落地,四周圍暴喝一聲“打!”只聞“卡卡”震耳,強弓匣弩,又利又快,而且箭鏃之後拖起一道白煙,朝著下落的人,如飛蝗-般,激射而至。 麟兒見瓊娘大驚失色,不約而同的把玉佩神劍,立即發動,劍光寶氣,把雲姬周身裹住,那打來的利箭,竟紛紛劈落。江漢神駝,怒吼一聲,揮動手中的旱煙 竿,舞了幾舞,那打來的利箭,竟有不少粘附其上。青蓮師太,不由暗裡吃驚道:“想不到此人內功,竟練到精氣神三合一之境。” 雲姬取出幾顆蠟封丹九,給每人吃了一顆,蠟上附有小孔,裡面之物受熱立發出一陣清香,使人突覺腦裡一涼,空中留下的白粉,吸入鼻內,被藥物解除後,竟 毫無異狀。江漢神駝,將敵人。利箭破解之後,卻不傷人,只朝四周大樹,朗然發話道:“大丈夫,光明磊落,暗箭傷人,無恥已極,韓某不欲舍人之行,多事殺 傷:可歸告爾等掌門立即準備比劃!” 枝頭上,輕輕數響,突然飛落兩位中年道裝人物,同是青冠道袍,白襪芒履。左邊一位,則背負長劍,肩掛革囊,一臉陰沉,使人望而暗中生畏。右邊這一個, 卻是白臉無須,手扶鐵杖,雖有笑意,但還帶著一付狡像。這兩人,正是峨嵋雙道:飛雲子虞靜文和鐵杖仙童董一清。虞靜文雖未見過,但麟兒腦海中,早存在他的 影子,至於槽宇廟的鐵枝仙童,麟兒自然一見就識!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董一清朝麟兒冷笑道:“你這目無尊長,恃技橫行的崑崙惡童,今日該是你惡貫滿盈之日了!”惠元見他咒罵麟兒,不由心中大怒,正待 拔劍出敵,麟兒立止住惠元,自己卻空著一雙手,緩步而出道:“季某既不欲和人作口舌之爭,也不欲以怨報德。我們中間,是恩是仇,不必論斷,道長有何本事, 只管使了便了!” 董一清也不致答,仰天狂笑三聲,立即撮口長嘯。那嘯聲,離奇莫測,音調時高時低,聽來,這傢伙似在利用呼嘯,想招來什麼惡物。果然吱吱之聲四起,一剎那,枝搖葉動,呼呼風生,峨嵋山上,原盛產猿猴,竟被董一清利用,害人作惡。 猿猴性猛好鬥,視死如歸,這一觸發他們的野性,便直無法收場,四周圍,大大小小,如蜂起雲湧,大海浪濤,直向群俠逼至。先是一陣石子,如暴雨一般,沒 頭沒腦地向群俠亂襲,繼則石灰彌天,嗆人傷目,聲勢赫然。惠元再也忍不住,反手一按啞簧,抽出崆峒靈虎,這孩子,急怒攻心。靈活虎劍立即朝那猿猴多的樹 上,狠狠砍去。 “克嚓”一響,兩株老松柏樹,竟被靈虎劍一揮就斷。雖然猿猴矯捷,但大樹一倒之力,奚啻千鈞?猴子竟被壓斃不少。群猴一陣哀嘯,前仆後繼,漫山而來, 這類深山猿猴,縱跳如飛,身輕如燕,而且力道奇大,中間並經人施以特殊訓練,只一發動,不達目的,絕不休止。江漢神駝攜眾人縱落樹林之後,一雙銳目,朝四 周不住打量,元兒動手傷猴,他既不加阻止,群猴鼓譟而進,此老一時也無退敵之策,但見頂上及左右前後,紛紛撲來。使人最感驚奇的,這東西,從口中噴出一股 白氣,宛如淡煙一般,因為數目成千成萬,猿猴呼吸之氣,似產一種山風,但卻有色無味。瓊娘因曾患有恙蟲病,思之猶有餘悸在心,不覺一皺柳眉,細語麟兒 道:“這些山間靈物,呼氣成風,是否口中含有奇毒?能否辨別?” 麟兒笑道:“峨嵋山高天寒,呼吸成霧,人也如此,倒不足怪,任何毒物,據我想多少總帶著一點味兒,猿猴毒在瓜上,呼吸之氣,倒不必提防!”一聲呼嘯之下,如決千仞之溪,群猴從樹上紛向眾人躍攻。 這東西,最喜美色,瓊娘固有玉佩護體,碧光龍影,把身子罩住,雲姬和蘅春,立成了它們攻取之物,千百公猿,發出一種奇異叫聲,分朝兩人,蓄勢以待。蘅 春氣道:“猴子也會擇人而欺,你說多氣!”枝頭一響,一隻身高四尺,闊嘴長牙的花面金毛猿,飛躍而下,因為來勢太疾,勢同閃電,往蘅春頭上一掠而過,縱足 利爪,抓著春兒頭上一綹毛髮,這種意想不到的事,把蘅春嚇得花容失色,頭皮一陣劇痛,毛髮竟被抓脫許多。 吱吱異嘯,不絕於耳,金毛猿如一條水箭,疾躍而來,蘅春一聲清嘯,紫光一道,矯矢盛空。一時間,斷肢腿飛,血雨四濺,金毛猿業已傷了不少。雲姬因為身 著紅裝,分外礙眼,也被毛猿纏住,不由把丹眉一揚,扭動嬌軀,紅光打閃,羅帕輕揚,迷魂帕發出一陣幽香,雖然將毛猿打落不少,但有無數惡猿,竟了無所懼, 把她群群包圍,不盡糾擾。 林內群俠,均遭惡猿攻擊,壞只壞猿猴太多,驅之不去,誅之不盡,地上猿屍累累,這些猴子,就把死猴當兵器,不斷攻來。場中只有麟兒瓊娘和江漢神駝,三 人猶未動手,惠元早已殺得不耐,只中埋怨道:“麟哥哥,這批猴子,大約是漕宇廟董一清和姓虞的兩個,自行訓練之物,你背上神劍,巧嵌各式珠寶,可遠魑魅, 為何還不把它使出,幾位姊姊,只要偶爾疏神,一個不敵,猿猴之性,既淫且毒,那麻煩可就大啦!” 瓊娘不由粉臉通紅,低語麟兒道:“元弟弟說話不差,不過這麼大聲喊嚷,使人羞愧難禁,雲姊手無兵刃,業已智窮,趕緊助她一臂!”不料話音未落,一只花面大猿,競從雲姬身後,猛撲而上,緊緊把她柳腰抱持。雲姬驚叫一聲,反手駢指,直往身後戮去。 群猿蜂湧而上,撲上前,抱腰持腿,撕衣解褲,無所不盡其極。眼看事態危急,而且裂帛之音時起,麟兒勃然震怒,軒轅劍脫鞘而出,半空裡出現十彩流光,紫 光如電,光華如山,出手便見毛頭亂滾,血雨紛飛。猿性通靈,竟從雲姬身後一閃,把人作為擋箭牌,口中吱吱亂叫,那情形,竟在威脅麟兒,如不納劍還鞘,雲姬 也無活命。果然投鼠忌器,麟兒不由當場呆住。瓊娘忙往旁邊一閃,玉臂輕抬,烏光一道,隨手而出,抱持雲姬的猿猴,竟應手而倒,瓊娘所發,正是魔家異物天狼 釘! 無奈猿性合群,殺戮越多,撲擊越盛,空中白氣,其形如霧。越結越濃,群俠倒也漫不為意,隨身兵刃,盡皆出手,麟兒惠元瓊娘蘅春,四把利劍,結成一道綿 密光網,猴子只一撞著,立便斷肢裂首,絕無生還。人獸相纏,總在一時之上,鮮紅滿地,猴屍如山,無如峨嵋猿猴實在太多,誅不勝誅,殺不勝殺! 忽聞一陣竹哨“唏唏”而來,那聲音,時高時低,忽遠忽近,他細聽去,與猴子銳嘯極為相似。群猴聞聲,立覺嗒然若喪,仰望松枝,若聽命而動,一隻身逾五 尺的鐵背蒼猿,齜牙咧嘴,怪吼一陣,群猿也立即呼喊相和,一時“嗤嗤”之聲震耳,黃光電閃,枝葉動搖,一陣猴風,齊往枝頭躍去。 那竹哨,響了一陣,待群猿去盡,立即寂然,空中卻傳來一陣龍吟鳳鳴之聲,麟兒把劍眉一掀,朗笑道:“原是崆峒陸師叔,暗中相助,我們彼此趕快會合,同入伏龍寺,和敵人一較長短!” 枝頭無風自響,藍影一閃,立落下一位形似落魄,青須中年的文士來。麟兒忙手攜惠元迎接道:“元弟,這是陸師叔,趕快拜見!”惠元正待下跪,陸思南早已 神色黯然地一把將惠元扶住,忙道:“思南以待罪之身,羞見師門同道和門人,賢契前途似錦,能在掌門之前,稍事緩頰,則受惠多矣!”不待元兒答語,立又勉強 一笑道:“韓老前輩和許多武林道友,都瀕止峨嵋,思南倒得拜見!”正擬向江漢神駝施禮,不料韓若甫早已攜著青蓮師太等四人,由韓老代為招呼道:“陸老,老 朽原知道你進入此山,不過敵人未曾亮相,老朽也不願成群結夥,貽人口舌,已過之事,錯不在你,不必難過,說不定伏龍寺之會,事情可一了百了,而今我也不欲 多事閒言,先把諸位道友引見再說!”於是彼此互道仰慕,相見頗歡。 瓊娘見來人是父親恩師,想到一家慘死,早巳聲淚俱下,蓮步輕移,伏地拜倒,嗚咽道:“先父承師祖化雨恩深,京陵傳藝,無日敢忘,不料生不逢機,遭仇家殺害,禍及先慈,晚輩承師命復仇,更得鱗元兩弟竭立相助,金牛絕谷,元兇授首,今日得謁慈顏,欣慰奚似!” 陸思南一雙星目,早已滿蘊淚光,一手把瓊娘挽起,苦笑道:“已過之事,言之只有使我汗顏。姑娘已得武學神髓,更有青雲和紫陽道友為你把持一切,福緣還多矣。秉善心而往,自是無往不利!” 青蓮師太恐瓊娘再說,牽動人家愁懷,忙笑勸幾句,立即扭轉話題,神駝自然會意,含笑道:“伏龍寺就在前面,我們一同入內。惠元初次見著師叔,情形甚是依戀,陸思南也特別愛他,問及武功,更知這位師姪,幾乎無所不能,自然更多勉勵讚賞。 元兒天真淘氣,吵著師叔要學那馴猴之技,思南笑道:“數十年來,我浪跡江湖,偶在華山得百禽道人遺篇,僅有馴猴一段,我不過練就五分功力,你如要學, 我把這書給你如何?”立探手懷中,取出一本破爛不堪的書,慨然而與。元兒含笑接過,自然謝了又謝。老少十人,沿著那青石山道,婉蜒而上,夾道兩旁,遍植古 柏,合以糾松,加以飛雲,青障疊翠,令人心曠神怡。伏龍寺就在峨嵋半山之上,因山勢迴環,林木深幽,不到寺前,幾看不出這名山古剎。 寺門外,便是一處廣場,大雄寶殿屋宇巍峨,從廣場直抵寺門,須經過百步石級,寺顯得建築宏偉,氣勢不凡。群俠已抵廣場之內。 寺中僧侶,各司其事,不但無人迎接,更直無人理睬。惠元勃然大怒,沉聲喝道:“武林同道,特來踐約,伏龍寺有人沒人?”大雄殿內,緩緩走出一位病容滿 面的和尚,身後跟著兩位又臟又瘦的沙彌,三人都是雙掌合什,行動遲緩,下完石級,起碼費了半時以上。元兒早已不耐,正待喝問,陸思南立施眼色把他止往,靜 等眼前事態發展。病和尚兩掌合什,面朝江漢神駝,打了一個問訊。駝子臉色一變,也立即抱拳回禮。 場中立覺“習習”風生,枝葉飄搖,病和尚雙目一睜,兩道形如閃電的冷芒,往前一掠,但身子似受重力一推,蹬蹬後退,步履所及,碎石有聲,雙足下陷數 寸。江漢神駝微微一笑,解除抱拳之式,對方才穩定腳跟。病和尚臉色驟變,沉聲喝道:“狂徒,鬥敢逞凶,伏龍寺只怕你能進不能出了!”語罷,雙掌一合,身後 那兩位矮瘦沙彌,也急踏一步,分立和尚兩旁,三條人影一晃,六雙鐵掌,翻飛出手,神駝一聲異嘯,挫身揮掌,掌拒病和尚,足攻瘦沙彌,但見十步風生,人影飛 動。病和尚和那位沙彌,只覺來人掌風勁疾,稍涉餘波,立感支持不住,眼看就要不敵。大雄寶殿上,突然鐘聲齊鳴。 三僧立收招疾退,病和尚手指神駝喝道:“掌門升座,饒你不死,敢入寺門,貧僧當送你向陰司報到!”說完,陰森森地一笑,立攜兩位沙彌,躍上石級而去。 惠元見伏龍寺的僧眾,蠻不講理,不由怒道:“老前輩,我們何不擅闖,殺他一個措手不及?”青蓮師太因為自己也是佛門弟子,伏龍寺為佛家勝地,故行動力主謹 慎,不由笑勸道:“賢姪稍安毋躁,覺明大師,為一家掌教,應有分寸,不至亂來。如果行動有悖情理,俟以禮相見後,看情形再作決定,以免其曲在我。” 話未說完,早從石級之上,飛下一個小沙彌,一身白袍,容顏韶秀,動作奇敏。元兒正站在前面,也許來人有意相試,竟毫不避讓地迎面撞來,惠元既不退讓, 也不還手,僅把護身真氣陡然拼發,那年輕小沙彌,心靈上立有警兆,趕緊中途撤招,朗笑一聲,身子朝左一側,疾如飛燕,避開很遠,仍若無其事的往前走來。惠 元喜歡人家聰明伶俐,倒也不再為難,小和尚朝著惠元雙掌合什,打了一個問訊道:“請問小檀越,你們一行十人,究以何人為首?小僧奉掌門之命!有事前來轉 告!” 元兒引他見過江漢神駝。小沙彌合什施了一禮,含笑說道:“奉掌門之命,請來人入殿相見!”小鬼人小鬼大,竟不候神駝答話,裝著忙不開來的樣子,立自先 行返殿。神駝和師太等人,略事計議後,遂決定面見覺明,好壞立即了斷。遂以神駝和師太為首,天山神丐、陸思南和蒼鷹老人,緊隨身後,少女當中,磷兒惠元掠 後,群俠一挫腰,百級石梯,一飛而上。 大雄寶殿內,佛相滿座,金碧輝煌。殿當中,已陳列著兩排紫檀木椅,伏龍寺有職司的眾僧,都整裝而出,而且都帶著刀劍杖鏟,如臨大敵,右邊一排,除上首 三排和挨著覺性和尚的兩椅空著外,其餘也已座滿。群俠入殿,除覺虛僧起立以外,其餘僧眾,臉上也看不出有任何表情,那種盛氣凌人之狀,使人幾有一種窒息之 感。青蓮師太,因為自已是佛門子弟,見著佛象,只好朝當中一拜,其他眾俠,則也昂然而入。 覺虛拿眼望瞭望麟兒,又向神駝合什為禮,含笑問道:“數十年來,韓大俠不問武林是非,卻插手此事,頗使人解,貧僧倒願聞其詳。” 神駝韓若甫,也是江湖最難惹的人物,帶著挖苦冷笑道:“大和尚,是否我們一見面,即得窮根究底?如果貴寺規矩特殊,韓某也為首屈就!”覺虛僧面容微 變,正待答言,佛像神翕之後,突閃出兩位中年道長。那身材較高,一臉陰沉,方冠青袍,背負長劍。後面的一位,見著陸思南,立即獰笑一聲,當著滿殿的人,略 無顧忌,竟大聲喝道:“陸思南,你來的正好,身旁的鐵燕金鉤,勸你多作準備吧!否則時間已來不及了!” 惠元悶著一肚子氣,正待發洩,聞言正中下懷,於是也報以一聲冷笑道:“姓虞的,你且不忙,要比劃,對付你還不需那鐵燕金鉤!如果你能在我手下過六十 招,我們不但服敗,而且殺剮聽便如何!”伏龍僧眾之傲,已夠人容忍,但惠元所及,也狂得無以復加,大殿之中,峨嵋眾僧立起了一陣騷動,數百雙目光,齊集向 惠元臉上掃來。驀聞清罄紅魚之聲,似來自後殿。不須臾,從佛像之後,立轉出六名一字橫排,年輕秀美的小沙彌,正中兩位,各捧著一具紫玉香爐,白煙裊裊,清 香四溢,餘則捧著一把鉤形利劍,一根烏黑鐵杖,左右兩名,一執清罄,一執紅魚,氣勢之盛,無與倫比。 手執清罄的小沙彌,將那紅漆小柄,往罄上輕輕一敲,峨嵋僧道,聞著罄聲,紛紛從座上肅然起立。覺明大師,蓮冠白袍,方面大耳,身上披著一汗褐色黃邊的 袈裟,雙掌合什,精眸微闔,緩步而出。走到大殿當中,那些擊鐘擊鼓的和尚,立擊動鐘鼓,於是佛號震耳,鐘鼓齊鳴。覺明朝過佛像後,雙目微睜,目光卻落在麟 兒和惠元的身上,最後雖把江漢神駝看了一眼,但臉上情形,卻顯得非常輕蔑! 神駝也傲,高居左座。覺明升殿,他連正眼也不瞧。掌門落座後,鐘鼓寂然,殿堂鴉鵲無聲。覺性開言道:“啟稟掌門,漕宇廟毀廟傷人,偷劍奪寶,復使用武林最毒之物陰山天娛,螫傷師兄,並和本門訂有百日之約的崑崙弟子季嘉麟,已來此踐約,待請掌門定奪!” 覺明雙目微動,但眼睛卻依然垂合,徐道:“司馬子陽可曾來此?崑崙派的長輩,都未曾來,領頭的卻怎是江漢神駝韓若甫!韓若甫!他並不屬崑崙!憑什麼攜領人眾,擅入本寺?” 覺明正待借題發揮,當場就硬派韓若甫一個不是,不料寺字猶在口邊拖著,鱗兒早從座上緩緩而起,縱聲一笑道:“大師,武林末學季嘉麟,由長輩率領,特來 踐約,自入寶山,貴派門下,即多加阻攔。入寺之後,又復不理不睬,而今雙方對面,掌門人既不問明原委,卻把話題轉向他處,晚輩來此,在於找回同伴,大師如 不以狂妄見斥,就請把廬山派畢瑤師姊放出如何?” 覺明大師立把臉色一沉,冷笑道:“好狂妄的後生!幫有幫規,國有國法,你面當本師,竟也如此隨便,則本門所調查的一切,自然一點不假,貧僧問你,所擒的女子,既屬廬山派,和你崑崙風馬牛不相及,你口口聲聲,問本師要人,是何道理?” 這一說,把陳惠元氣得七竅生煙,他只一發怒,天塌下來,可也不管!先是從鼻中微哼兩聲,驀地劍眉一揚,雙眸冷芒如電,俊臉上竟是白中泛紅,秀美中顯出 三分稚氣,半喝半嚷道:“大和尚,算你有理!廬山和崑崙,確是兩派,崑崙弟子不能問你要人,可是麟哥哥把冷面觀音戰敗,憑什麼漕宇廟的董一清,暗用百蠹毒 刺,隨便害人?青城的事,又何必要你峨嵋派,狗抓耗子,來管閒事?” 這幾句,把峨嵋派豈罵得狗血淋頭,峨嵋僧道,已沉不住氣,群議紛紛,大殿之上,只聞嘈雜一片。江漢神駝,微微冷笑,暗中只管搖頭。但為覺明瞥見,不覺 勃然大怒,手按紫擅圍椅扶手,輕輕一抓,那麼堅硬的木頭,竟應手碎為粉屑,峨媚徒眾,只驚得目瞪口呆,這種龍爪功力,比大力鷹爪掌,還厲害十分。 坐在大殿的人,只有那飛雲子虞靜文,和鐵杖仙童董一清,兩人的雙目,始終在群俠面上打轉,麟兒在無意之間,打了一個哈欠,兩人似乎發現了什麼秘密,立 時面有得色,正值覺明震怒,碎椅發威,飛雲子虞靜文,竟不避嫌疑,走到覺明身前,咬耳低語,覺明含笑點頭,也立將目光,朝群俠顏面掃去,口中還故作冷語 道:“尸居餘氣,也敢來本寺逞威!” 群俠不由一怔,猜不透飛雲子耳語何事,覺明僧尸居餘氣意何所指?麟兒惠元可不知道殺身之禍就在目前! |
第06章 風火奇春a
青蓮師太一見覺明氣勢,便知今日事情要槽,對方既已點出畢瑤是廬山弟子,自己身為畢瑤長輩,那能當面不說?遂從椅上立起,笑顧覺明道:“小徒畢瑤,被 貴派扣留已久,而事情起因,並非深仇大恨,不過年輕人彼此氣盛,口頭上互不饒人,結果如此,已為親者痛而仇者快,貧尼原秉息事寧人之旨,在貴派祖師之前, 親自謝罪,還望掌門多多擔待,不知高意如何?” 語畢,雙掌合什,朝著覺明,拜了一拜。師太這樣做,可算是忍辱負重,對峨媚憂禮有加,如對方涵養有素,這場是非,自可早作了斷。無如覺明意氣用事,偏 激之見,持之過深,乃至釀成一種不可收拾之局!這位峨嵋掌門大和尚狂笑一聲,音震屋瓦,用手指著青蓮師太,暴喝道:“本門開山立派,曆數百餘年,聲威所 及,遠近咸知,只為人間難免是非,故旨在人不犯我,我不侵人。不是本座開口自誇,無論江湖上那一門那一派,絕不敢擅動我峨嵋弟子半根毫髮,犯之者死!漕宇 廟之事,肇因於你們廬山派的女門弟,勾引崑崙弟子,恃眾凌人,傷人奪劍,漠視本門已極!當時一昧頑強,如今自知功力不濟,竟欲巧鼓如簧之舌,想說動本座, 草率了事。可不知本座素來言出法隨,無論如何,此事絕不能輕易罷休,除非肇事之徒,挖目削足,率眾入山者,面對寺門,罰跪三日,否則一切惡果,本門絕不負 責!” “到底峨嵋是武林主派,與眾不同,覺明大師,佛學修為高人一等,別的不說,就是這種息事寧人之道,老朽活了一百餘歲,還是第一次聽到!”江漢神駝語音 愈說愈高,並反顧麟兒瓊姬續道:“你們兩人,算是罪魁禍首。有道是,好死不如惡活,承覺明掌教大開慈悲之門,僅要你們變瞎變跛,你們還不自挖雙睛,斷取兩 足,好好奉上,換回你那師姊?” 天山神丐也朗聲大笑道:“這處罰確算最輕不過,只是峨嵋派對於外人,還沒有處罰的權力,否則我老叫化子也可用丐幫規矩,對於那些偏激不仁,冥頑不化的佛門敗類,除責打一百打狗棒外,還須拔去舌頭,讓他早入畜牲道,以免危害人群!” 覺明怒喝道:“憑你駝子化子兩上,也敢來此處饒舌?” 天山神丐,把怪眼一翻,傲然接口道:“既敢來,就敢接,是禍是福,誰還計較不成!” 覺明大師,鐵青著臉,殺機畢露,目視飛雲子和鐵杖仙童詭秘一笑,徐道:“百餘年來,本門極少與武林別派,印證武功,既有高明之士,來此踐百日之約,願以武功高下,判是非曲直,峨嵋風火樁,久未一用,兩位師弟,不妨立即佈置,就此請教高明!” 江漢神駝,不由大吃一驚,知道這風火樁,為峨嵋絕技之一,不用說武林別派未曾習此,連自己百歲江湖,也只聞名而未見面。麟兒惠元,也極感驚訝,不約而 同的目視蒼鷹老人,因為他出自巴山,可能熟悉峨嵋藝業,風火樁的內情,想求他暗中指點,無如老人也舉眉蹙額,似覺異常困惑! 惠元面對麟兒耳語道:“這東西,大約是將腳樁插在火內,你我和瓊姊姊,有寶劍護身,倒不足懼怕,反正萬不得已時,用暗器收拾他們,怎麼樣!”麟兒點頭 不語。覺明大師,用手招來覺性,密語片刻,覺性立飛奔入內。不久,佩環聲動,香氣襲人,大殿之上,白光微閃,寶琉女竟從神龕之後,緩步而出。 她今天裝束,回異曩日:淡藍衣換了白裝,長髮上還扣了一只蘭花夾,輕施薄粉,微抹朱唇,柳眉含翠,玉頰生霞,真與龍女一般無二,可把這位鱗弟弟,看得 有點意亂神迷。元兒睜著大眼,望瞭望寶琉女,又看了看鱗哥哥,人家一付翦水雙眸,似有意無意朝著自己這邊不斷掃來。鱗哥哥臉上可無笑意,緊鎖雙眉,似乎帶 著無限困惑,不由惹起無限同情,乃向鱗哥耳語:“她對你真好,可不能辜負人家一片情意!” 比鄰而座的,正是瓊娘與蘅春,蘅姊姊嘴不饒人,竟細語嬌聲道:“有她一出,我們這仗可不用打啦!”不單閒言冷語,精芒電閃,其利如刀,全落在元兒的臉 上。無巧不巧,元兒聞弦歌而知雅意,正把目光轉移,四目交投,勢如觸電,加以蘅姊姊又淡淡一笑,這位美豔姊姊,可笑得異常神秘,隨著櫻唇一撇,一幅淡綠輕 紗微障玉頰。隔座望去,恰似煙籠芍藥,嬌豔奇絕,這可把惠元看得呆了。男女之間,感情原極為微妙,稍事挑逗,即萬緒千頭,不知從何理起! 彼此正迷惘陶醉,如飲醇酒,卻被一陣冷笑打斷,細看,原來蕭使君也隨之而出,不過卻從佛座之左踱了出來,恰和寶琉女走個對面。不知何故,這位峨嵋之 友,似有為而來,他對寶琉女盯得可緊,醋意也大,一指之恨,怒不能解。他這一聲冷笑,可使峨嵋僧眾,聽得滿不是味兒,因為大殿之上,更逢掌教升座之時,自 然得莊嚴穆肅,無論怎樣,不得隨意笑出聲來。 蕭使君在武林輩份頗高,為峨嵋派十一代法華長老忘年之友,武功自成一派,峨嵋有事,此人必來,而且至為賣力,覺明和尚及座下弟子,對之均極為敬重,究 其實,此人滿腹心機,為峨嵋賣命,也別有企圖。遠在峨嵋十代之時,滅魔寶笈一書為峨嵋秘本,忽於一夜之間,遽爾遺失,伏龍寺大小上下,幾已全部出動,四處 搜尋。一晃十餘年,杳無音信。 迄十代祖師了緣大師圓寂之時,竟爾面囑法華長老,失書原因,不再追究,如有將書送返者,得視為十代掌門嫡傳弟子,受本門上下,憂禮有加。峨嵋徒眾,將恩師遺命,奉為圭皋。 迨法華長老晚年,峨嵋凝碧岩附近,竟出現一只白猿,長老一時好奇,緩緩走近,無如白猿吱嘯一聲。返身而遁,長老尾隨不舍,未幾追及,一把抓著猿頸,沉聲喝道:“孽障,死期已近,有藥難療,老僧並無害爾之心,逃避作什?” 最奇是,白猿似知人語,撲簌簌的落下淚來,法華長老,不覺更奇,一時倒被這情形怔住,右手一松立把白猿放下,正待任其逃去,因為長老已經看出,這靈 猿,業已被武林高手用截脈法所傷,而且傷勢奇重,又以治療時間已過,縱有靈藥,也於事無補。不料鬆手之後,那白猿不但不逃,反一手抓著長老僧衣,一手指著 岩下,吱吱亂叫。長老暗裡一驚: “莫非岩下有什麼蹊蹺?”竟跟著白猿,一同躍落。 凝碧岩下,石洞天成,雖無世之愚夫愚婦,妄傳內有神仙。然而俠隱奇士,藉名山修煉,古洞淒身,確不乏人。白猿攜著長老,至一處洞口極窄,但裡面卻極為 深的石洞,伏身而入。曲折迴環,深約數百丈,裡面竟有石室一間,石榻之上,還坐著一個年約四歲的女孩,一見白猿,立飛撲而上,狀極親熱。長老不由高宣一聲 佛號,隨手立將那女孩抱過,仔細一看,這孩子不但是粉雕玉琢,秀麗天成,而且一身裝束,也非常奇特。 身著一藍緞襖,淡紅褲,足踏薄底鹿皮靴,笑靨迎人。可愛已極!長老不由一怔神,忙將她衣服解開,四處檢查,竟在衣縫之內,取出白綾一幅,上寫著:“餘 生也不辰,于歸方氏不久,即遭離亂,夫慘死敵手,乃攜稚女寶琉,逃來峨嵋,日依母猿為命,茲因失血之症復發,彌留之日無多,尚望仁人君子,世外高人,秉人 溺已溺之心,推衣解食,使孤哀稚兒,得獲生路,則感戴無已矣!” 法華長老不由一嘆道:“一飲一啄,莫非前定,這樁事,老僧那能不管?”正擬抱著那女孩出洞,不料她把身子一溜,跑到石壁罅隙之前,鑽身而入。長老也不阻止。白猿齔牙咧嘴,拍手大樂。 不一會,這小女孩竟轉身出來,手上提著一盞光華奪目,形似蓮花的奇異銅燈,那形似半球的內套,光投其上,泛出千絲銀光,眩人雙目。 外殼卻系一種透明之物,非金非玉,精緻異常,連法華長老,也不知奇異神燈,出自何人之手,左手拿著的,更使長老目瞪口呆。原來那是一種以黃絹為封面, 裝訂極精,峨嵋鎮山神功,久遭遺失的滅魔寶錄。長老立憶及,恩師遺命:“失書原因,不再追究,能返書歸於峨嵋者,得視作第十代的嫡傳弟子,受本門各弟子的 敬禮!”法華長老,不由暗道:“我已是九十已過的人物,連衣缽弟子優曇,也逾六十,想不到還替他們找位小師叔,真是始料不及!”峨嵋眾徒,對歷代掌門遺 命,執行至嚴,絕少拂逆。法華長老,將寶琉女和白猿帶往伏龍寺後,當著眾徒一宣布,寶琉女就成為十一代弟子了。 孩提之童,必有保姆,法華長老,即托師妹,紅雲師太,專司照顧之責。 白猿不及半年,傷發而死,寶琉女如喪親娘,哭泣盡哀,因為天性至善,益為法華長老及紅雲師太所喜,擬將滅魔寶錄裡面所載武功,儘量傳授,為著此事,特 於事先稟明一位閉關清修的老前輩,經過特準,寶琉女得峨嵋不傳之秘,內功拳劍,冠絕同門。滅魔寶錄,系佛家正宗,習之可永駐芳顏。由於寶琉女天賦極高,且 幼受白猿撫養,採食了不少靈藥,華年十六,已獲寶錄真專,十之七八,惟按實際年齡計,在目前也是中年女子。 蕭使君為法華長老忘年之交,與峨嵋互通神氣,且時有往來,對寶琉女算是一見鍾情,但此人心機極重,知道自己和對方年齡,相差極遠,恐難獲少女芳心,故 將自己所圖,絕不流露,不時以兄長姿態。對這位年輕少女,照顧有加。紅雲圓寂之後,因為同門人物,已無女性,寶琉女也覺寂寞異常,不時下山,行道江湖,因 為武功極高,曾一度震撼大江南北。 不久,那位峨嵋異人,又傳書將她召回,連新得滅魔寶錄副冊中幾種新奇武功,也一併傳與。副冊所載,每一種武功,都至為深奧,寶琉女又復整夥潛修。迨鱗 兒赴峨呢百日之約,覺虛覺淨,也均為鍛羽,覺明不得不把這位中年長輩,也請了出來,無如人家年貌性情,與一位十五六歲的少女,了無二致,而且對麟兒一見鍾 情,不但為峨嵋徒眾始料未及,連蕭使君滿懷熱望,一腔姦謀,也破壞的無以復加。歷來由愛生妒,因妒成仇。寶琉女對麟兒的一舉一動,都在人家監視之列,疑心 生暗鬼,彼此眉目之間,稍有不慎,猶使蕭使君疑真疑假。更何況果有其事,那使人察看不出來?蕭使君一聲冷笑,寶琉女惕然知警,粉臉一沉,神義內蘊,目不斜 視。峨嵋派上至掌教,下至一幹門人,都從座上立起身來,肅然致敬。 覺明忙含笑招呼上座,寶琉女只好坐下。蕭使君卻推波助瀾道:“崑崙派司馬子揚,管教弟子無方,不稍給顏色,今後江湖道上,還有寧靜日麼?”麟兒見他當 眾辱及師門,不由勃然震怒,沉聲喝道:“姓蕭的,論爾出身,在江湖上輩份原高,然而所行所為,無異於鼠偷狗盜,詳情不必細說,明眼人絕不可欺,如再辱及季 某師門,我只好抽劍為本門護法了。” 蕭使君也不加理喻,扭轉頭,望著寶琉女微笑道:“師妹高見如何?”寶琉女粉臉凝霜,冷峻地道:“大殿之上,悉聽掌門作主,旁人不便說話!”這一橡皮 釘,碰得不輕,蕭使君只好恨在心裡,但表面上也不能不假裝笑意!殿外廣場之上,業已佈置就緒,除擺了兩排坐椅之外,還有一種東西,最為顯眼。那是高可盈丈 十二根鐵樁。 樁尖身細,插在地上,周圍卻堆著不少乾柴,柴上清油滿布,但尚未舉火,看情形,所謂風火樁大約就是此物。不但青蓮師太等人,大吃一驚,連江漢神駝,也 深覺此次太險!雙方坐定後,覺明大師,立朝江漢神駝發話道:“韓施主是否另有準備,否則,我們就發動風火樁,一較強弱,真如本門不敵,不但廬山凝子,就此 釋放,而且其他要求,本門無不聽命而行!” 神駝還未答話,飛雲子虞靜文,早從座上立起,走到覺明之前,施禮請命道:“今日之約,崆峒棄徒陸思南,竟也擠身其間,小弟願與他先見頭陣,特請示 下!”覺明一臉陰沉,略事沉吟,立著侍立的小沙彌,捧上鉤形寶劍一口,革囊一付,耳語半響,飛雲子虞靜文,始領命而出。陸思南正待慨然應戰,麟兒和惠元, 見他身上一無所有,由惠元出面,將他止住道:“師叔末攜帶兵刃,就拿弟子之物,暫時充數如何?” 思南微笑點頭,任由元兒掛囊佩劍,這位伶俐師姪,卻輕輕低語道:“囊裡鐵燕金鉤,系隋唐海天一燕威振武林之物,犀利無比,敵人如專憑武功便罷,若使用 陰謀時,就拿此物對付。”陸思南微一皺眉,竟似不甚贊可。元兒又道:“剛才覺明大師,暗中鬼崇很久,而且寶劍革囊,都非虞靜文自己之物,其中陰謀,不言可 知,對敵仁慈,無殊虐待自己,師叔還須仔細才好!” 陸思南忙含笑點首,一躍而出。虞靜文暴喝道:“姓陸的,人之恨,莫過於殺親奪妻,今日一戰,不死不休!”他不容人開口,一拔長劍,嗆哪一聲,長劍出鞘。曉日晨曦,照在那鉤形長劍之上,立現出一彎紅光,如雨後新晴,虹霓乍湧,絢麗之極。 陸思南知道這是峨嵋掌門手中之物,不由暗付道:“這惡道,果然想從兵刀上取勝,不過猶在元兒計算之中,事既如此,只好應情施變!”他原是灰心失意的 人,飽經隱患之餘,業已培養一種喜怒不形於色的性格,紅光照著雙目,他把兩眼微闔,緩緩說道:“虞道友,這一次,我們總可一了百了,不必急於一時,徒手兵 刃,悉聽尊便,只是你手上彎虹,光線太強,極為刺眼,我背上之物,原是崆峒鎮山之寶,光線只有比它更強,依陸某愚見,不如彼此用黑巾掩著雙目,一決生死, 豈不新鮮別致得多!” 虞靜文狂笑道:“既然你想用此法拖延時刻,虞某如不同意,人將謂我不能容人。”著場中弟子,取過兩條黑巾,把臉蒙住後,又復冷漠地道:“你還有無遺言,否則虞某有僭了!” 陸思南淡淡一笑道:“陸某少小無家,能到今日,已算長命,就請賜招!”招字猶未落音,對方已循聲而入,一陣風聲雷響,寒風砭骨,掠胸而來。陸思南不由 暗吃一驚,對方武功,原與自己不相上下,不料十餘年後,技藝卻大有進展,雙足微點,忙往斜刺裡一縱,也立即抽劍發招。靈虎劍原是崆峒之寶,只一出鞘,銀光 燭天,比彎虹劍更加鋒利。虞靜文只覺一縷寒意,直透肌膚,練武的人,感覺至敏,知道對手寶劍,絕不弱於自己手中之物,心存戒備,不敢躁進。 雙方繞場數匝,由於兩目被掩,彼此都只能憑此對方輕微腳步及衣角帶風之聲,來辨別來人方位。陸思南由於逆境重重,心如止水,無形中獲得了玄門靜字訣, 兩耳特別敏感。忽聞對方暴笑一聲,彎虹劍如疾風暴雷,卷起劍幕千重,寒光萬點,崩扎點刺,連續攻來。陸思南絕不發招,隨著劍上嘶嘯之聲,默察敵人劍路。峨 媚派的靈禽劍術,得巧字訣,剛才三劍,正是“昂日穿雲”、“金鶯織柳”、“雁落平沙”。 不待敵挪騰轉式,陸思南也長笑道:“道友也請接幾招試試!”翻腕卷劍,光同匹練,寒氣千重,一武“斷碧分山”,劍走長弧,嘶嘯刺耳,疾衝虞靜文的百匯要穴,猛劈而下。 由於招式過急,又目失效,逃避頗難,虞靜文不能不實施硬拆。跨步往左,彎虹劍由下而上,疾繞而來。但見銀赤兩道光華,相對一絞,一陣金鐵交鳴之聲,火 花冒起老高,彼此一合即分。陸思南虎口發熱,虞靜文手臂酸麻,彼此各退一步,順著劍身一摸,靈虎無恙,彎虹劍已崩了一塊。虞靜文不覺震撼已極.峨嵋彎虹, 歷代相傳,視為珍物,掌門待欲以此制勝,不惜將自己的至寶,藉了出來,這一損傷,雖然當著面,但也無法交待。一呆之下,覺明大師暴喝一聲道:“兵刃受損, 不必顧慮,師弟毋須猶疑,一往直前,從速了結!” 虞靜文心頭一寬,重揮長劍,面蘊殺機,但見流虹疾卷,劍挾風雷,滅鷹劍術,竟爾源源出手,玄門珍秘,與眾不同,陸思南立覺來人劍式,壓力奇重,忙將飛 雲劍術,使了出來。雙方一展開攻勢,由於劍刃劃風,嘶嘯作響,彼此反覺對方招式,有路可尋,但見兩條人影,時合時分,一紅一白兩道光,還夾著虎影奔騰,風 聲雷響,混為一片,誰也不甘示弱。 陸思南的飛雲劍術,學而不全,最後十二奇招,由於當時功力不濟,未曾傳授,即離開師門,故劍術愈到最後,遂愈感不濟,但因他聽風術勝過對手,而且輕功 一項,遠較虞靜文來得疾快,兵刃復佔著憂勢,有此數端,截長補短,虞靜文一時竟奈何他不得,但二人因情孽牽連,恨不可解,彼此不見真章,誰也不願罷手,虞 靜文更得著師兄暗示,藏著最後煞手。 攻擊之間,虞靜文突然冷笑一聲,長劍一卷,疾朝後躍。陸思南正擬追擊,不料敵人左手劍決,探手革囊,揮手之間,三絲藍光,成一品字暴射而至。惠元驚叫 道:“留神暗器!”陸思南趕忙揮動靈虎,雖然用寶劍把來物磕飛兩枚,但右邊將台穴上,卻中了一下,立覺半邊身子一麻,右臂酸痛無力,靈虎劍也頓感沉重異 常。麟兒惠元早已大聲吆喝,咒敵無恥,正待躍身飛出之際,不料虞靜文手辣心黑,一擊成功之後,立欲製反方於死,臉上黑巾,當場揭下,反身提劍,猛撲而上, 瞥見陸思南左手一揮,突也打出一物,銀光閃爍,嘶嘯刺耳。虞靜文製敵心切,作夢也未想到,敵人臨危反噬,以牙還牙,而且出手之物,又是隋唐海天一燕,藉以 成名的鐵燕金鉤!鐵燕飛來,嘴上金鉤刺中虞靜文的右目,鉤上不但附有倒刺、而且內含毒汁、中人必死,燕翼為太白金英鍛製,可洞金石,目為人身脆弱之區,如 何承受,只聞一聲慘號,虞靜文仰地便倒,燕子入肉,連鼻樑也被割斷,手足幾彈,眼見不活。 陸思南也踣然倒地。雙方叱聲連連,五條人影,一躍而出,麟兒惠元,手腳最快,不但把寶劍取回,連虞靜文身上的鐵燕金鉤,也立取了出來,納在囊內。陸思 南則被麟兒抱住,由惠元仗劍相護。峨嵋派覺淨和扶杖仙童只一落地,立由覺淨救人,覺性和仙童,兩從都提著鐵杖,想把麟兒逼住。 惠元手橫靈虎劍,俊眼一睜,大聲斥喝道:“想糾眾群毆只管齊上!”靈虎劍銀光暴長,勢挾風雷,出手便是“南海泛潮”、““金乾日”,驍勇無比。覺性和 鐵杖仙童,雙杖齊舉,“獨劈華山”。惠元將手中神劍,盪開覺性的元陽杖,左手掌緣,順著鐵杖仙童手杖來勢,往旁邊一推,峨嵋兩位高手,當場被震退數步。 廣場上,立發出一陣清嘯,宛如鳳鳴九唳,幽香襲人,白光閃目。惠元正在奮發神威,長驅直逼之際,只覺眼前一花,胸上立有一雙又滑又柔軟夷素掌,朝著自己一推,不由疾退數步。 定神看,原是寶琉仙子出手護衛峨嵋,這可把元弟弟難住了。不打,顯得無私有弊,和她一較強弱,似乎又覺對不住這位姊姊。只好拿眼請示麟兒,無如這位麟哥哥,往常當機立斷,此時卻似失去往日的靈智,愁眉苦臉、默不作聲,怔神不間,只聞身後撲哧一笑道: “怎麼啦?打得正起勁,忽然勇氣全消,難道遇到了克星麼?待我和瓊姊姊替你抵擋一陣! 還不退。” 不用看,準知是蘅春姊姊,左邊身旁,還有瓊娘,這兩人,無一好惹,就連鱗哥哥也得讓她們三分,只好訕訕說道:“就讓你們和她打吧!我正不想和女子們比劃!”瓊娘笑道: “真要比劃,你很可能吃癟,還是和盟兄站在一旁觀戰吧!” 惠元正待返身走避!蕭使君卻已飛躍而出,鐵簫一指,逕朝元兒怒喝道:“站住!”惠元避讓寶琉,可並不是怕她,那是因為她像霞姊姊,然而一肚子也沒有好 氣,正待找地方發洩,蕭使君一喝,不啻如火上加油,長劍一拔,銀光電閃,玉頰微酡,似笑非笑道:“怎麼啦?有話好講!你手上鐵簫,陳惠元也早已見識,比我 手上的靈虎劍,並不見得高明多少! 要不要馬上比劃一番?”寶琉仙子,本想往前搶,不料蕭某搶前而出,她卻襟若寒蟬,一付翦水雙眸,精光電閃,卻落在瓊娘的臉上,那是流露著友愛,暗說: 女人心目中有同一獵物,難免有妒情,但是這位酷似霞兒的可人兒,眼光裡卻充滿磁性,瓊娘滿懷愛意,如不是面當峨嵋高手,直恨不得攜手談心,一暢衷曲。 蘅春則關心元兒,雖然她知人家早已心有所屬,但她仍不死心,放手按青銅劍,乘視窺隙,如對方發動攻勢,或元兒先發制人,不惜眾目睽睽之下,以雙劍對付鐵簫,給敵以強烈打擊。 蕭使君陰沉險惡,姦猾無比,暗中已有陰謀,不惜儘量拖延時間,此時卻奸笑一聲,沉聲問道:“鐵燕金鉤,為武林歷禁之物,陸思南革囊寶劍,明明非他本人所有,卻是從你身上取下,難道陳太清竟敢傳你此物,在外隨便闖禍不成?” 惠元嗤之以鼻,慢聲回答:“鐵燕金鉤是否本門之物,與你無關,更無權過問!” 驀地簫挾厲嘯,一股激流隨著縱橫簫影,連番掃出三招,疾從惠元側面,逼攻而來,蘅春嬌喊一聲:“接劍!”青銅劍泛起千絲黃光,人影卻被劍光裹住,“白 虹貫日”巧點“將台”!緊跟著,“孤陰獨陽”、“天地立判”,嬌軀閃動,也狠狠還了三招,不但把蕭使君凌厲攻勢,一舉封住,而且使他不由大駭,暗中稱奇 道:“青銅劍明是江漢神駝之物,如何為美麗少女所有,難道她是駝子孫女不成?” 瓊娘已為陸思南察過傷勢,那射入肌膚之物,卻是一根細長但體散藍光的毒針,自己雖然不識,玉郎卻是會家,暗中告知:“虞靜文出手傷人之物,正是峨嵋派 獨門暗器、‘淬毒子午針’,一經中人,子不過午,必死無疑。”陸思南中針之處,卻是右邊“將台穴”、穴通五臟,為三十六大死穴之一,幸虧麟兒饒有機智,取 了一粒絳雪丹納在他的口裡。並將周圍穴道閉住,使毒傷不至蔓延,而且把蝻蛇內丹,放在傷處吸毒。 瓊娘得悉毒針底蘊之後,立飄身躍出,金牛劍拔取在手,正和元兒蘅春,成了三麵包抄之勢,口中還不斷喝道:“無恥之徒,既指斥鐵燕金鉤為武林歷禁之物、 ‘淬毒子午針’又何嘗不是禁品?而且先施暗器之人,正是死者虞靜文,自是罪有應得,峨嵋輕視武林常規,還不是由於你這幫幫兇,平日助紂為惡的結果?眼前就 是要你立遭現報!” 覺性僧久已蓄勢待發,聞言,立將鐵杖一領,撲近蕭使君,眼看雙方就有一場狠鬥,覺明和尚,已著小沙彌出面傳話:“雙方暫時歸座。風火樁上,互見高低!” 麟兒知道這種比試,危險之極,一個不巧,立即送命,因為鐵樁上端,不但尖銳,而且煙火傷人,輕功稍弱,不用對方猛攻,自己就存身不住,算計自己的人, 雖然都能上樁,但較有把握的,只有自己、元弟、江漢神駝、蘅春和瓊姊姊,不到必要之時,青蓮師太和天山神丐等人,不必上陣。 於是將陸思南扶著歸座,又將他將台穴上的毒針,一舉拔出,仔細一看,針長三寸以上,上面沾著許多血絲,其色如墨,顯含劇毒。蝻蛇內丹,吸毒極快,丹上 因吸附毒液,竟黑了半邊;所幸陸思南因服食絳雪丹丸,又經過排毒之後,也逐漸清醒過來,一見麟兒把自已半扶半抱,不覺微一搖首,低聲嘆息道:“我這一條 命,卻由賢姪把我從鬼門關上拖了轉來,雖然對方已死,但竟非我的本意,這真是:‘不入江湖想江湖,入了江湖怕江湖!’人心險惡,一至於死,復又何言?” 麟兒惠元,婉勸一陣後,峨嵋眾徒,已將鐵樁周圍的柴火,點了起來。 一陣劈啦之音,響了過後,十二支鐵樁周圍,早已熊熊大火。樁邊和尚,立提著一個竹簍,簍裡盛著一種發煙之物,隨手一揮,侍立小沙彌,遞過弓虹和寶杖, 覺淨覺性,提著刀劍,長嘯一聲,兩條人影,竟拔地而起,雙方都是龍行一式,落在東西鐵樁之上。僧袍帶風,把火苗往下一壓,腳點鐵樁,稍微藉力,又復一彈而 起。如兩只穿花蝴蝶,往來於煙火之間。 覺性還狂笑一聲道:“崑崙小輩,先讓你們開眼見識,敢不敢來?”覺明向寶琉女合手一禮:“請長輩登樁!”寶琉女勉強笑了一笑,依禮先讓掌門,由大和尚領先,和覺虛一同飛躍,均落在週邊八樁之上,而且空出四樁,每人互間隔一位。 寶琉女除提著那奇異燈光以外,什麼也沒有,一襲羅衣,半塵不染,身如和風嫩柳,蠻腰款擺間,飄身一掠。剎那間,香風四起,火苗往下微壓,爆起無數火 花,無疑是熊熊烈火之中長出一朵白蓮,真是人間天上,那得有此?猛可裡,長嘯數聲,麟兒隊裡,已衝出五條人影,四把長劍,一付金鐃,一同湧出。半空裡,現 出漫天彩霞,無邊瑞靄,由麟兒和寶琉女互打對面外,惠元蘅春瓊娘江漢神駝,正好分別落在覺明覺性覺淨之間,一個間上一個,團團飛轉。 論武功,瓊娘稍次,但她身上奇珍最多。麟兒極愛妻子,竟把自已的寶劍,也一併藉與瓊娘,金牛劍則暫與江漢神駝使用。覺明僧首先發難,手執彎虹,光華打 閃,飄身掠影之間,疾把真氣一沉,僧袍帶風,隨著火苗一卷,陰森森的發出一聲冷笑,彎虹劍“開山倒流”,竟朝惠元頭上猛劈而下。 靈虎劍崆峒至寶,威力奇大,真氣一併,光幕如也,竟將樁下火光濃煙,一舉逼住,對手刺來,不閃反進,劍身嘶嘯刺耳,還夾著轟轟雷鳴,聲勢嚇人也極,也 是惠元有意窺測人家功力,一式平地風雲,身隨劍轉,那身子便似陀螺一般,施轉而上。覺明僧兇威初發,卻未想到對方竟用這種陰招,身在半空,撤招較難,仗著 功力精純,也用硬拼,以長劍一絞,鋒口正落元兒劍身之上。說時遲,那時快!寶琉女已揭開燈上蛟軟罩,強光一道,似有意似無意著兩人中間一照。 雙方眼睛一花。麟兒雙鐃,也出手援救自己盟弟,左鈸朝後,右鈸朝前,鈸挾勁風,來勢疾激。覺明僧只覺一股無形壓力,朝著自己胸前一撞。彎虹劍出手已失去準頭,對方惠元也被強光照住,忙半途抽劍自保。 底下鐵樁,已被別人佔去,但他饒有機智,拍掌彈腿轉劍,奇快無比,藉熱一衝,竟施展凌虛飛渡,往斜刺里落下了自己的空位,但苦卻苦了覺明。他輕功內 力,雖然高明,但是下落之勢,一時無法剎住。半空存身不住,勢如丸瀉星殞,腳底下卻是江漢神駝。此老在武林輩份極高,內外功均臻絕頂,正和覺明撕拼。 覺明驟見之下、不覺陡生惡念,右腳一點,“巧踩天橋”,擬傷神駝面孔要穴。突腳下冷笑一聲,神駝左手本挽著腳廖,突將二指橫空一劃,“混元指力”,威 勢非凡,一縷罡風,疾卷而上,眼看覺明就得受傷。寶琉女嬌笑一聲,提著那奇異燈光,凌空一躍,輕舒皓腕,玉掌往前直劈,那麼凌厲的混元指力,似被一種無形 勁氣,輕輕卸去。麟兒見她一意維護峨嵋,不覺也動了真怒,暗道:“她功力深淺,到底如何?不得而知,何不讓她嘗嘗苦頭,以殺殺她的火氣!” 遂把雙鈸往左右一揚,拍出兩團罡氣,分襲覺淨和覺性,左右尖卻往前輕輕一點鐃鈸,猛的往上一帶,他原來練就天山派的陰陽內罡,力隨心欲,可推可拉,立 有一蓬火苗夾著濃煙,衝得老高。煙迷火烈之中,卻擁了一位絕世奇童,面似朝霞,眸同星亮,內懷赤子之性,身具蓋世之功,大俠門徒,奇人高足,空前絕技,爍 古震今。但見他雙鈸微揚,身如閃電,往寶琉女身後輕輕便躍。驀聞嬌笑一聲,對方把嬌軀一轉,右手白綾素袖,輕輕一拂,一縷寒風撲面,將麟兒帶來的烈炎濃 煙,吹得煙消火熄。 麟兒來勢太猛,匆忙裡,鈸交左手,劈出一掌,掌力未吐,卻挨著人家的酥胸,只覺軟綿綿,香馥馥,妙的是,她既不閃,也不避,輕飄飄的凌身空際,微微擺柳腰,乳房無意之間,觸在麟兒掌上,那意思是說:“要打,倒是看你怎麼下手!” 美麟兒不知覺之間,趕忙把手一縮,“凌虛飛渡”,原是疾躍之勢,雙方一觸即開。兩條人影一落,腳點風火樁,又忽團團飛轉,擊虛攻弱。這時,風火樁的週 邊,已打得不可開交。由於惠元、覺淨、蘅春、覺虛、瓊娘、覺性、江漢神駝與覺明,齊集風火樁上,更因為風火樁系一圓形,於是一個緊盯一個,覺明的彎虹劍, 覺淨的七巧刀,覺虛的七寶弓和漠雲矢,以及覺性手上的元陽杖,都是峨嵋之寶,而且四僧對於風火樁的造詣至為精純,手中兵刃一齊揮舞,清光閃目,煞風如 潮,,顧后前,劃空指穴,腳下風火樁。被烈火燒得通紅,叉極尖銳,無法停留,而且火熱熊熊,濃煙滾滾。 落下之時,必須用罡風往下逼住,一點之後,再往前進,身形步法,不但需拿捏極準,丹田真氣,更必須往上穩提,而後通十二元關,上及重樓,而達四肢,尤 其是定靜功夫,更必須高人一著,因為身前身後,都是敵人,兵刃互有短長,功力亦各有專精,一個應付不當,不但存身不住,三面強敵,立即乘隙蹈暇,形成包圍 之勢,落樁之後,個人敗陣屬小事,其他四位,也遭受合擊之危,那情形殊屬不堪想像。 週邊陣中,以蘅春為最刁鑽,可是前後敵人,卻是覺虛覺淨。覺虛至為沉著,七寶弓漠雲矢,一守一攻,弓進黃光,矢騰銀彩,宛如一抹流霞,團團悄滾,直往 瓊娘逼住。瓊娘施展大周天三面六十神劍之術,前攻覺性,後拒覺虛,她手上所持,又是太古神珍軒轅劍,劍迸十彩光,光華所及,卷起劍氣千重。 漠雲矢,似被一股彈力,往後一崩,前撲之勢,立即受阻。但瓊娘的輕功提縱術,師門所學,雖是玄門正宗,然而尚不能達到凌空虛渡,即使廬山掌門,青雲師太的混元一氣凌波步,也無法和這種絕世經功比擬! 她隨麟兒日久,兩情譴卷,玉郎所授,為道家正宗,但她火候不過十之六七,縱躍飛騰之間,如揮劍發招,真力不免分散,這一來,濁力時呈,輕靈不足,覺虛 窺機伺隙,漠雲矢往前一指,一縷寒風,直襲靈台,靈台為人死穴,傷則難治,瓊娘用大周天三面六十劍式,“地轉天旋”,長劍一繞,風雷之作,軒轅劍光華奪 目,乍看去那劍身似乎暴長。 覺虛怔神之間,疾把右手長弓,往下一壓。瓊娘抽招不及。弓劍相接,嗆啷作響,覺虛晃肩之間,左腳往前一縱,點著鐵樁。瓊娘則立感右臂一麻,一時穩不住氣,步法失調,身子飛疾而下。 眼看就得落樁,香風一陣,從中襲來,瓊娘身子似被一股勁道,輕輕往前一托,知是麟兒關心自已,強定心神,再提真氣,目遞玉郎,見他一付金鐃,拿在手中曼舞輕揮,和寶琉女團團飛轉,而且還望著自已,微微含笑,那態度似乎輕鬆之極。 寶琉女左手提燈,右手則憑一雙肉掌,不時發出掌風,猛攻江漢神駝。別看神駝輩份極高,對此女絲毫不敢怠慢,不用劍氣把掌風震散,立用左手硬接一招。但 覺性配合攻勢,元陽杖已橫掃而來。神駝不由暗中震怒,猛地一式“鷂子大翻身”,金牛劍攔腰橫掃,左手又立劈一掌。但背後的覺性,卻需往前換位,身形驟剎, 勢不可能,前衝之間,幾和神駝撞個正著,駝子刁鑽古怪,左手往後一撩,又打出那“混元指功”,覺性僧衣,往上一揚,前壓之力,似乎驟增,那身子幾被震落樁 下。寶琉女嬌笑道:“我也起而效尤,從事援手。”麟兒明知她是對自己而發,不由暗笑道:“待我來和她搗亂一番!”寶琉女的玉掌,虛空一揮,麟兒立把右鐃往 上一揚,對方打出一股排山倒海的狂風,正擬阻擊江漢神駝,不料已被麟兒施展旋幹轉坤的手法,輕輕一按,鐃鈸稍轉,往前一送,方向已變,力道不改,被攻的 人,正是峨嵋掌教覺明大師。大師暴吃一驚。 因為寶琉女練有佛家滅魔絕學,舉手投足,威力奇絕;這少年人,竟能隨心改變人家打出的內家罡風,自是奇也又奇,當下不敢怠慢,此人確也不愧峨嵋之首, 點樁之間,左掌往前一劈,彎虹疾繞迴旋,劍刃迎風,遂有一種上揚之力,竟把人托上空中,隨著樁上的人,轉了四樁,又復歸落原位。 寶琉女的掌力,大部均為覺明擊散,餘風則被江漢神駝震開。雙方總鬥了百十來招,峨嵋僧眾,竟是愈鬥愈勇,瓊娘蟬鬢間已現出冷汗,最難受是消耗真力過巨,凌虛飛渡,難於持久。 驀聞覺明大喝一聲道:“二師弟,加緊猛攻!”覺虛應了一聲:“遵命!”弓弦響處,一溜銀光,竟射向瓊娘身側。麟兒驚叫:“瓊姊注意,這是漠雲矢!”事 變生猝,一道紫光閃目,其朗如日,一條人影,快如飛矢,早已撲向瓊姊身前。驀覺鐃鈸大震,銀光落在紫芒之內,一響寂瞬,原來那漠雲矢已被麟兒雙鈸一合,立 即收去。峨嵋眾僧,大吃一驚。蕭使君立朝覺明喝道:“迴光返照,不必吃驚,掌門人只管切速進攻,再過一時半刻,勝負立顯!”麟兒卻不理會這些,一式“浪裡 翻身”,又躍回內圈。寶琉女嬌笑一聲,琉璃燈往麟兒臉上一探,忽又把燈光照向別處,粉臉上大有困惑之狀,大約恐臉上表情被人發覺,旋把蛾眉一蹙,嫩臉凝 霜,燈掛臂上,雙掌會合,一襲素裝,宛若龍女降世,旋轉之間,面朝麟兒發話道:“峨嵋兵刃,向不容落於人手,漠雲矢請即擲還,否則我將用佛門無上菩提掌 法,領教貴派絕招。” 麟兒笑道:“你用掌,我用鈸,未免不倫,乾脆,掛上雙鐃,用徒手領教你們那佛門掌式!” 寶琉女冷然道:“你不怕我手上燈光麼?” 麟兒大眼眨了一眨,含笑道:“真用強光目射,我會閉上眼睛,接你兩招,再接取鐃鈸,和你劇戰一場,你也不一定準可贏我!” 寶琉女輕微嘆息道:“我這點武功,又何足道?只恐再有比我更厲害的人,他一出手,你可粉身碎骨了!” 麟兒縱聲朗笑道:“壯士臨陣,不死即傷,如有顧忌,還用動手作什?姑娘不妨盡情賜教,季某自當勉力奉陪!” 寶琉女默不作答,秀眸微闔,一若老僧入定般,驀地左掌往前微推,右掌當胸,一股無形勁道,勢如倒海排山,激撞而來。麟兒一驚,忙運用師門乾元掌力,迎 著奔來力道,也劈空發出一掌,這是紫陽真人精研獨創絕學,威力奇大,但於運神之際,猛覺心驚肉跳,不由把真氣一懈,忙強鎮心神,揮掌直吐,這一來,已只有 平日六七成力道了。 風是激撞,乾元內力竟被人家的掌力封回,麟兒心神有警,但他人急智生,竟運用牟尼身法,沿著掌風邊緣,疾劇一轉,晃眼間,已到寶琉女嬌軀之旁,抬右 臂,屈指一彈,這是崑崙派鎮山神功“斬龍掌”的奇妙招數,“曲指彈龍”。如用全力,寶琉女武功雖高,說不定也得受傷,但她卻像龍女,不但美絕天下,而且蘭 心惠質,文靜爾雅中,微呈三分春意,撩人情懷。論端莊嬌憨,龍女略勝一籌,談風情色象,她可另有風味,這可應了一句:春蘭秋菊,各有勝場! 麟兒心目中,除了師妹外,就只有身邊的瓊姊姊了;別的女人,他已不愛。袁玉英對他,至死纏綿,但在生前,幾經示意,都被他一口回絕,死後負疚心重,那 是出於同情和憫恤!覺得人情法理上,他無法接受袁姊姊的愛意,心靈上,他承認她是自己的紅粉知己,物在人亡,留下無比創傷。 寶琉女對他有情,他一看即知,同時因為她太像龍女,不知不覺間,對她也另持看法,一彈之力,不但故意失去準頭,也減低了力道。寶琉女武功素養極高,經 驗也極為老道,於是也輕輕地劈出一掌,饒她功力再高,也震得衣飄袖舉。她毫不為忤,桃花臉上,微泛笑容,瞥見蕭使君暗中拿眼惡狠狠地將她盯住,不由臉上一 紅,為免使人見疑,腳點風火樁,凌空而起,雙掌一合,臂凝真力,抬玉腕往前一揚,無上菩提掌再度打出,這一次,可有九成力道。 麟兒心道:“你可當起真來了!我也硬接一掌!”遂將太清神罡,含而不吐,舒推一掌,自覺壓力奇重,覺掌風從旁邊轉過,忙將掌力朝前一推。 只聞忽的一聲,一股濃煙,被掌風卷起,朝著覺性一掠,同時火光噴起老高。覺性雙眼被煙火一燻,已覺無法忍受,身上也中一記菩提掌,但被一股無形勁道, 把自己護住,故未傷及腑臟,眼看風火樁上,存身不牢,只一下樁,勝負立決。蕭使君卻從座上一縱而起,展臂舒腿,形如一只大雕,除向覺性僧一施眼色外,並還 自我解嘲道:“本君一時技癢,覺性大師不妨暫退,讓我來領教他們幾手高招!” 瓊娘見他形同無賴,立接口冷笑道:“想不到峨嵋派的風火樁,竟是車輪戰法,而且坐在椅子上的人,可以隨便發掌暗助,如是這樣,何不把所有的人,一齊喚出,實施糾眾群毆?伏龍寺的僧眾,少說也有百人以上,以百對十,豈不穩操勝算麼?” 這時覺性已飛躍而下,蕭使君接而代之,一支鐵簫,挾著厲嘯寒風如怪蟒翻身,直指江漢神駝的氣海俞穴。神駝知道此人是個勁敵,出手便是辣招,一氣之下, 劍式一緊,引發兩儀真力。鐵簫指向劍幕,立生反彈,如在地上,蕭使君欲用專攻下盤之法,使元磁真力,被地面吸收,但風火樁高逾一丈,再攻下盤,也無法接近 地面,元磁真力因而不減,這一來,立覺一股無比吸力,把鐵簫一拉。神駝招沉力厚,幾乎使蕭使君鐵簫出手,身子被帶嚮往前一掠。 驀聞神駝冷笑一聲。紫光電閃,劍氣如潮。金牛劍從前身往後一繞,“倒轉陰陽”,一聲金鐵交鳴。彼此都在空中存身不住,竟朝樁上直落。 蕭使君初上樁頭,便交霉運,不由急怒攻心,鐵簫朝神駝指處,便是嗤嗤數響。一蓬黃光,疾朝神駝左側電閃而來。眼看神駝就得為暗器所傷,不料他把左掌朝 下一壓,身子一翻,人在空中,還劈出一般掌風,朝著蕭使君籠罩而下,自己下落之勢,無法定位,卻趁蕭使君凝神運掌之際,腳朝他的頭上一踩,這一腳,已經不 輕,瓊娘因他糾纏寶琉女,恨他狂妄無聊,而且以前玉郎的雪藕冰蓮,那無異用性命換來之物,卻被此人偷得一乾二淨,幾乎害得麟兒因此輕生,於是新仇舊怨,紛 至沓來,遂趁著他簫內暗器奇襲無功之際,竟從革囊內,摸出魔家至寶天狼釘,素手一揚,嬌喊一聲:“打!” 一道烏光,早從瓊娘右掌裡,脫手飛出。覺明覺淨覺虛和寶琉女,飛身救援。 麟兒雙鈸揚合間,已發出崑崙派鎮山神功太清罡力,道家祛魔心法,與眾不同,三僧一女,揚手劈出內家罡力時,天狼釘已飛駛而至,太清神罡,也將峨嵋高手罡風,一齊震散。 蕭使君頭上挨了一腳之後,已弄得頭昏腦脹,烏光飛來,忙用鐵簫一擋。 驀聞轟然一聲,不但鐵簫被震為兩截,右手五指,也打斷了三根,人從空中直落下來,雖然未弄得足斷骨折,但衣服被火苗一掠,已全身著起火來。峨嵋三僧,大吃一驚,於是一同躍落風火樁,即把蕭使君身上火光撲滅,不但人已狼狽不堪,而且三指已斷,痛入骨髓。 雖然閉氣把血封住,但人也幾乎痛得暈了過去,當即由覺明拿出峨嵋折骨聖藥,予以包紮。 又著眾徒把人扶入內室,服待調息,但這一陣,峨嵋派算是一敗塗地,連蕭使君身上革囊,也被惠元一手奪了過來,一世英名,算是付與流水了。只有寶琉女尚 未下樁,她把雙目皺了一皺,朝著麟兒低喝道:“薛姓女子,如此逞凶,本門絕難容忍,不把此女留下,你們今日恐難逃出伏龍寺!” 麟兒笑道:“既來寶山,已早作破釜沉舟之計,她是我未婚妻室,季某自有保護之責,你如想把她擒住,先得勝過我手上雙鐃,否則……”不料話未講完,立感一陣疲憊,又不知不覺打了一個呵欠。 寶琉女粉臉上立覺困惑異常,乘著峨嵋僧眾,正環繞掌門,計議一切,遂柔聲問道: “以你武功,已到五氣朝元地步,為何還呵欠連連?既有疲憊之感,自問還能在我手下,討得了好?” 麟兒初感一驚,但暗中一提真氣,立又似無異樣感覺,不禁暗忖道:“道家伏魔神功和太清罡力,以及恩師的六合神功,同系武林間不傳之秘,任習一樣,不但 可獲遐齡,即永駐華年,無不可,即使進來戰無停日,稍事調息,絕無疲乏,為何續有一種奇異感覺,殊使人不解?”但也無法當面向寶琉女認輸之理。只好笑 道:“勝負乃兵家之常,即使我失手於你,你也不見得必獲全勝,不信,我們不妨儘量較量!” |
第06章 風火奇春b
兩人邊打邊談,誰也不想使用重手。實際上,彼此都被對方神情互相感動了。驀地,峨嵋眾徒,往兩旁一分,覺明僧竟從椅上,立了起來,從弟子手上,接過一 只香爐,雙手齊額一舉,緩步登階而上。寶琉女低呼一聲:“要糟!”麟兒也瞥見此情,不感覺奇異,雖然不好出口動問,但兩雙大眼睛,欲流露了一種迷惑光輝, 這不啻充滿了磁性。 寶琉女低嘆一聲,輕語道:“掌門人要把本門一位閉關數年的長輩人物,以最隆重的禮節請出,有他一來,你絕難討好!” 麟兒未答。大殿上已鐘鼓齊鳴,細數,正是四十九杵。 寶琉女臉色聚變,急道:“這是最危急警號,只此一端,已成勢不兩立,務必留神!” 語罷,輕飄飄地躍落地上,旋即腳不沾塵,狀如散花仙女般。綽約多姿的俏立峨嵋僧眾之前,靜候那奇人啟關而出。這時麟兒惠元瓊娘蘅春等人,也一字橫排地問詢於師門長輩。 神駝目視青蓮師太,低聲問道:“此人來歷,道友可曾與聞佛門資歷極深的人,而今曲指可數,除了鐃鈸前輩,大漠神尼、青蓮師太而外,峨嵋這位玄門人物,我一點也不知道此人深淺,看人家這種勢派,似乎是一位極為厲害的武林高手!” 青蓮師太本來半合雙眸,此時卻把兩目微睜,低聲答道:“貧尼雖然猜得一人,但是否可無把握,論年齡,此人比起老前輩,還高出一倍以上,平常只一開關,起碼二十餘年。少壯之時雖然行道江湖,但極力把姓名隱去,放眼老上一兩輩的人物,對他也不知道清楚!” 江漢神駝,驟吃一驚,急問道:“你是說,以紫金缽、伏龍鐵杖、萬靈掌、獅子吼,享譽武林的,但人如神龍見首不見尾,武林中就沒有誰見過此人廬山真面,難道盛傳隱藏的高手,就是他麼?” 青蓮師太,一臉鄭重之容,把頭微點。 忽然梵香四起,竟有兩排白袍沙彌,手裡都捧著銅鼎香爐,從大殿走出,沿著石級,分立兩旁,梵音時高時低,竟是佛家天龍禪唱,這種莊嚴穆肅的玄門異音,實可收明心見性之效。 座上青蓮師太和蒼鷹老人,因為一是玄門人物,也在洞中困守十有餘年,聞著這種梵唱之間,不自覺的從椅子上霍然而起,垂眉低首,狀極嚴肅。麟兒不由長嘆一聲,這一嘆。可來得奇怪異常!瓊娘不由把妙目微遞,含笑問故。 這孩子,仍然一臉天真,低語道:“天龍禪唱,本是佛家使人明心見性,皈依我佛大法,但而今,峨嵋派逞強好勝,逆道而行,這位佛門巨擎,既經清修有年,欲不能制止本門晚輩,胡作胡來,專發梵音,如何可有效?我深為此人可惜!” 瓊娘暗中用手捻了捻他的手指,低聲嘆道:“這一次我也不知何故,總覺有點心慌,希望不要鬧出事來,如果有什麼凶險,我寧願讓我擔當一切!” 麟弟弟知道這位嬌美姊姊,對自己不但體貼入微,而且婉變溫柔,絕不下于龍女,不由心中大動,低語道:“師傅武功,精奇無匹,何況還有至寶護體?以毒龍 叟輩份武功之高,尚未曾在我手下討了多少好法,此人不見得比陰山五老還要高明,盡可放心,倒是姊姊得隨時隨地珍惜自己要緊!” 大約這位峨嵋異僧,就要啟關而出,覺明大師,竟捧著香爐,從殿內緩緩而出,微向寶琉女點了點首,即站在前面。又是一陣鐘鼓交嗚和禪唱之聲,同時擅香滾 滾,撲鼻而來。禪唱聲中,似有一種震人心弦,低沉有力的異調。這聲音,乍聽去,似乎不覺,但傳到有功夫者的耳內,立起一種異樣之感。 上至江漢神駝,下迄雲姬,無一不覺心驚肉跳,似乎坐立不安。禪唱末歇,一紫一白兩道光華,竟從大殿之內,一衝而出。眼前白光一閃,場中竟落下童子六位,一輛沉香車,出來的人,使人驚心駭目已極。 車前兩位少年沙彌,一律穿著雪白僧袍,足踏芒履,姿容韶秀,風度翩翩。左邊一位,手持一個紫金缽,形式奇古,那紫光,即由缽上反光而出,光華之強,閃目昏神,使人不敢睜眼。還有一手持鐵杖的小沙彌,穿章打扮,完全一致,但手中寶杖的顏色,則是銀非紫。 杖上雕刻著八部天龍,銀鱗閃光,形態栩栩如生,龍睛嵌著寶珠,十六道紅光,從銀芒之中閃出,略一晃動,即覺光華刺眼。那沉香車,有如一張扶椅,色帶紫 黑,式樣奇古,飛龍舞鳳,精緻非凡。沉香車的四周,卻有四個徑逾一尺的銀白滾輪,車內,卻擺著一只淺黃蒲團,色極陳舊,顯得年份悠久。車旁備立著兩位清秀 沙彌,看來武功極高,原來那車子快如閃電,都由這四位沙彌攜著車周扶柄,用力帶走,車行無聲無息,輪不沾塵,行止由心,內外武功,如不臻至境,這一點就無 法辦到。 車內那位峨嵋異僧,相貌亦有過人之處,圓頂大耳,一臉皺紋,但膚色卻異常紅潤,身著黃衣,跣足不履,指甲如玉,長幾盈尺,跌坐椅內蒲團之上,垂眉低首,宛如一尊古佛,顯得寶像莊嚴。 這時峨嵋徒眾,由掌門以及弟子,自車子一落,立即肅然膜拜。 車內黃衣老僧,一任眾徒頂禮焚香,恍如未覺,峨嵋掌門覺明僧,大禮參見已畢,即低聲肅稟:“謂崑崙崆峒及廬山各派,還有黃山散人江漢神駝,齊上峨嵋。 風火樁上,廬山弟子,竟把武林禁用之物天狼釘使了出來,峨嵋之友蕭使君,雖然留得一命,但已罹受斷指之慘。弟子覺明,忝執掌門,眼見人家欺上門來,不得不 請本門長老,為弟子作主!"那位長老,聽過掌門票告後,依然不作一語。麟兒忍耐不住,向江漢神駝耳語道:“老前輩,眼前局面,如箭在弦上,骨鯁喉頭,我們 何不將事實真象,向人家當面說出。如果這位峨嵋使者,有明辨是非之心,則憑他一言半語,即可將是非化解無餘;設若存心護短,仗技欺人,既來踐約,自無惜命 之意,謹煩前輩代弟子把此意陳明,而後應情施變便了!"神駝點首示可,當即從椅子上起來。麟兒惠元瓊娘蘅春,隨著一幹長輩,均緩步而出,峨嵋僧眾,各帶著 不同表情,均寄以奇異目光,紛紛盯視。群俠可不理會這些,由神駝和青蓮師太為首,在車前以前輩之禮見過後,江漢神駝侃侃而言道:“前輩高僧,想是近百年 前,武林長輩曾一度言及的黃衣古佛了。晚輩原本寄跡巫山江濱,不意路過崑崙廬山和崆峒等派的門下弟子,而且他們中間尚有人與晚輩極有淵源,言及與貴派訂有 百日之約,而事情起因,原在於少年意氣用事,往後發展,卻愈來愈糟。漕宇廟一戰,廬山女弟子畢瑤,被貴派拎縛後,在押之期,已近百日,但他們擒拿的青城女 子,則早已自動放回。來到寶山,雖為踐約,但目的在於求取貴派同意,將人放返,至於所有開罪之處,當由晚輩率眾親臨座下,坦誠謝罪,不知老前輩尊意如 何?” 黃衣古佛壽眉微掀,那垂合雙眸突然出現兩道寒光,犀利如箭,連江漢神駝,也不由自主的忙避開寒光正面,而且抱元守一,氣納丹田,準備在必要時,和這佛 門高僧,一較身手。驀聞一聲佛號震耳,蒲團上的黃衣古佛,微一招手,群僧中,凡捧著香爐的,那裊裊白煙,似受風力一逼,競朝著老僧車前,緩緩射來,各個香 爐內,出煙愈濃,射得也快。 不多時,車上白煙盤繞,望之如蕈,鬱結不散,愈罩愈濃,竟把沉香車內的高僧,完全罩住。遠望去,恰似雲里古佛,愈顯得寶像莊嚴。老僧沉聲發話,音雖不 高,但震得在場高手耳膜,紛紛作響:“你大約是武林中曾以手辣心黑,非邪非正,自稱江漢神駝的韓若甫了!”神駝只好含笑稱是。黃衣古佛,在車內哼了一聲。 這一聲,使江漢神駝和麟兒等人,知道今日的事情絕難善了,不覺心存戒備。果然,香煙籠罩之下,又發出那低沉之音:“韓若甫,你和玄門弟子青蓮,可曾知 罪?” 惠元一聽,果然是他來意不善,意存偏袒,不由心存大憤。他原天真稚氣,只一發怒可不管對方武功如何?驀地劍眉微掀,手按靈虎,正待有所行動,麟兒忙用 手將他按住,並以目示意,著其中止。鱗哥哥在他心目中,是他最敬愛的人,他的話,不能不聽,只好勉強把怒氣壓下,但還存著悻悻不平之色。 青蓮師太,怕神駝一怒,把事弄僵,忙合什為禮,躬身答道:“廬山弟子青蓮,願聘前輩高人慈諭!”老僧卻答:“不敢當,不過你們可曾知道,自從峨嵋開府迄今,武林中可無人有此膽量,敢率眾擅闖伏龍寺,而且還任意傷人,犯此條規,不論何門何派,這罪過可不太輕!” 青蓮師太又復施禮答道:“弟子知罪,但因門下女弟子,在押未還,而貴派訂有百日之約,不能不赴……,” 黃衣古佛冷然接口道:“是否風火樁上,天狼釘不能不發?人也不能不傷?青蓮,老僧問你,我佛以慈悲為懷,你率來的各門弟子,不是鐵燕金鉤,就用天狼魔 釘,這種狠毒之物,當著老僧在山,竟敢使了出來,你們膽子也未免太大了。而今老僧也不為已甚,罰你在寺門之外,跪悔三天,而後著由掌門,將廬山女弟子,立 即放出,你可願意?” 江漢神駝忙接口道:“長者所命,敢有不從。不過以武林常規論,無論那一派別,對任何一樁事都必須作慎密考慮,明辨是非。而今,老前輩不問情由,據施處罰,晚輩似覺事有未妥!” 高僧語音,異常冷峭:“那你是不聽貧僧所命了!” 青蓮不好過於頂撞,沉吟之間,黃衣古佛回顧那捧缽執杖的童子道:“一清、惠明,將青蓮帶到百太列外之處,跪了下來!” 那兩位小沙彌,高應一聲:“遵命:”眼前白光微閃,兩位小沙彌,往青蓮師太身前便撲,出手便是兩縷寒風,猛襲師太。突然兩聲清喊:“住手!”麟兒和惠 元,橫身往神駝及師太身前一攔,彼此排山運掌,往對方攔腰便截。四條人影一閃,只覺光華晃動,習習風生,彼此手法都快,快得使人看不清楚,忽聞兩聲悶哼, 那四手擒人的白衣沙彌,被麟兒惠元,震飛四五丈。 惠元首先發出一聲冷笑,心說:“架子這麼大,功夫也不見得有什麼特殊,我們怕你何來?”那一舉被人擊敗的兩小沙彌,不勝羞慚,從兩頰直到眉梢,紅如赤 布,竟跪伏地下,不敢抬頭。黃衣古佛臉上毫無表情,僅把右手小指揮了一揮,示意他們起來。沉默一陣,他嘆息一聲,立沉聲一喝:“捧杖托缽!”此語一出,峨 媚徒眾,歡呼一聲,一字橫排,分向兩旁一撤。缽由寶琉女雙手托著,那禪杖卻由掌門兩手捧舉。 小沙彌推動沉香車,離江漢神駝等人,不到兩丈,香車劃然而止。白煙裊裊,清香襲人,伏龍寺前的大廣場,原是一片清靜之區,此時卻弄得香霧迷迷,白煙籠罩,敵我雙方,都懷著絕大殺機,使人心悸之極。黃衣古佛,又復低沉一喝道:“青蓮,你是否抗命不從? 如此,老僧只有先行慈悲你了!” 他原雙掌當胸,猛可裡,右手五指,屈彈之間,青蓮師太立覺“期門”、“鳩尾”、“天池”、“膺窗”,各處要穴,都被人用一種莫知其名的手法封住,而且 膝彎上也不由自主地一麻,不知不覺之間,竟當場直挺挺地跪倒。寶琉女一雙晶瑩雙目,覷著麟兒,見他劍眉雙挑,冷芒電閃,原呈朝霞的俊臉上,泛起陣陣紅光, 芳心裡,不由激起陣陣變化,粉臉上,也流流露著種種表情,磷兒可沒有注意這些,忙著瓊娘把師叔抱起,放在椅土,並囑用乾元內罡,以掌心對著湧泉,使氣通 丹,,則期門、天池、鳩尾、膺窗諸要穴,可次第而解。 瓊娘自然遵命,雲姬似含著極重心情,本來她一聲不響,這時竟走了出來,用一種莊嚴鄭重之色、低語麟兒道:“你印堂泛青,似主不吉,而且先無徵兆,突如其來,今日這一戰,來勢極兇。務必留意!” 麟兒知她一向關懷自己,所講也是實話,不由心存感激,天真一笑道:“在劫難免,在數難逃,不但姊姊業已看出,我自己也可體會出來,而且,我身上似乎出了一種奇異感覺。 但師門威望,絕不能因我而有任何損毀,而今劍拔弩張,不得不放膽去作,真如出了事、瓊姊姊還賴姊設法保全,此事影響人心鬥志,不必多言,麟弟弟惟有感激姊姊高誼了!”說完,飄身入列。江漢神駝,已和黃衣古佛,彼此正預備動手。 原來神駝生性也頗高傲,一見黃衣古佛,動輒施展重手,將人點傷,立引發那種同仇敵愾之念,於是也冷笑一聲,雙掌一舉,朗聲說道:“老前輩世外高人,難道此時,不讓廬山女弟子,著期出困,反讓赴約之人,留在峨嵋不成?” 黃衣古佛,垂眉不答、僅將右臂一抬,從覺明手裡,取過伏龍杖,杖為精鋼鍛造,少說也有五十餘斤,拿在他的手裡,直似輕如無物。兩道冷芒,突從老和尚雙睛,暴射而出,緊跟著,一聲長笑,古松古柏,無風動搖,場上群俠,立感覺胸腹諸處似有一股奇特壓力,狠狠逼來。 老和尚笑聲過後,立朝江漢神駝發話道:“韓若甫,你也系江湖長輩人物,既知老僧之名,卻敢違老僧之命,膽子確也太大了。就是你那授業師傅,清虛散人人 樑子,見著老僧,天大的事,只需老僧交咐下去,他也不敢說半個不字。想不到你青出於藍反勝於藍,今日這場是非,以老僧原意,本不欲多管,只怪你們膽子太 大,居然敢在伏龍寺廣場之上,任意傷人,老僧言出法隨,不在寺門之外,罰跪三天,只有出手擒拿,禁錮七載之後,再行將爾等釋放。”言罷,手杖一指。銀光閃 爍間,罡風似排山倒海,激奔而來。 江漢神駝,忙揮動手中旱煙桿,他把一氣兩儀劍招,化為桿招術。指點之間,竟用元磁真氣,匯為一股激流,挾千鈞之力,往前便擋,雙方經氣互一接觸。黃衣古佛,手中禪杖。 不過略為抖了一抖,江漢神駝,則連人帶旱煙斗,往後疾退數丈,雖然勉強把身子定住,但一臉顏色,變得鐵青,雙鬃冷汗交流,似乎用力過度之後,發生疲憊不堪之象。 麟兒大吃-驚,知道神駝功力,已遠超天山神丐和蒼鷹老人,僅一個照面,即被人家罡風內力,撞得不敢回手,則此人功力之高,比陰山毒龍叟,似尤遠勝一 籌。這一次,恐以自己和元弟,也不是人家敵手了。思念之間,驀聞黃衣古佛,又復嘿然一笑,沉香車白光連晃,扶著小沙彌,竟把車子用手一帶,連人帶車,離地 而起。 老和尚,人坐蒲團之上,宛如一尊佛像,倏爾右手一指,禪杖卷起一團寒風,加以寶琉女那強烈燈光,照在杖身上,只覺銀光萬道,奪目生輝,驚雷電閃間,兩度猛攻江漢神駝。 神駝大喝一聲:“著”旱煙桿如游龍旋空,怒蛟戲水,劃空奔來。不料黃衣古佛,得佛家滅魔絕學,功臻化境,禪杖一挑,神駝的旱煙斗,竟被人家點個正著。 一震之力,何啻千鈞?何況雙目還被那銀光照著,睜不開眼,不但旱煙斗被人震開,身子也穩勢不住,就地跌倒。天山神丐和蒼鷹老人,已存著血灑伏龍寺之念,由 神丐為首,一聲狂笑之下,人如風飄落葉。兩入一左一右,一棒雙拳,快如飛快,猛攻兩側。不料人隔沉香車尚有五六尺遠近,黃衣古佛,微哼一聲,緊跟著,佛號 起處,老和尚屈指連彈,只聞兩聲悶哼,又復叭叭數響,兩條人影,如星飛丸瀉般,震落三丈開外。 蘅春和雲姬,不由花容失色,分奔兩老身旁,天山神丐,竟被人用內家罡力震住。蒼鷹老人人尚清醒,一屁股由地上坐了起來。雲姬忙低聲問道:“道友是否受 傷?”對方苦笑搖頭,並立著雲姬,察看神丐傷勢。但老叫化已由蘅春背著,放在椅上,手掐人中,掌擊命門,老乞兒從喉裡咯出一口濃痰,總算尚無內傷,留得一 命。 江漢神駝也由惠元扶起,兩合之下,已被人弄得力竭筋疲,雖然未曾受傷,但也真氣消耗過巨,人已成為強弩之末,無能為力了。 覺明僧見群俠一敗塗地,不由心花怒放,兇威又起,立沉聲大喝道:“韓若甫和廬山小輩,還不認罪服輸麼?七年禁錮,罰已極輕,再事頑抗,懲罰只有更重!” 麟兒已將諸位師門長輩,一一察看完畢,知道均無大異,不覺放心不少,一聞覺明之言,僅把兩道劍眉,揚了一場。旋復伸手問瓊娘要過軒轅劍,又緊握著玉人 的手,脈脈含情地看了一眼,微笑道:“此次為取靈藥,趕赴崑崙,因為時日大促,無法與老父謀取一面,至今耿耿為懷。家父為人,守正不阿,又復淡於名利,聽 恩師口氣,遲早似是道教中人。此間事了,姊姊可趕赴崑崙。一方面,你一身武功,可就恩師尊前,再求精進。另一方面,家父跟前,也可代替稍奉晨昏,霞妹妹心 地良善,必可和好無間。再說,武林兒女,氣度上,自必高人一籌,果如小弟不在身邊,請宜珍重!”語聲未落,不由把美瓊娘聽得哇的哭出聲來!惠元和蘅春,也 聽出了這位盟兄心意,精眸中紛紛落淚。 纏綿之間,覺明又催逼群俠立即認敗服輸。黃衣古佛,一手持著寶杖,一手卻按著那紫金混元缽,一雙精眸,不時開闔,冷芒閃電,帶來不少寒意。那晶瑩似玉長指甲,此時卻變成一片淡紅,閃閃放光。 不論人家來勢怎樣,美麟兒卻視同未睹,粉臉上猶帶著一片笑容。他一手摟著瓊娘,另一隻手卻拍著惠元的肩膀,淡然一嘆道:“賢弟才華絕世,義薄雲天,只 可惜時不我與,分離在即。崑崙崆峒,世代仇隙,消泯之責,只有委諸你一人身上了!蘅春姊貌擬天人,雲英妹雖然生死不明,然而吉人天相,會合有期,有情人終 成眷屬,又何嘗不是人間雅事?” 蘅春泣不可抑,惠元卻仰天一聲慘笑。這一笑,聲盪雲霞,不但長輩群俠,變顏變色,連峨嵋僧眾,也大吃一驚!一陣龍吟鳳鳴之後,靈虎劍嗆啷出鞘,惠元眼 含熱淚,竟爾引吭高歌:千萬恨,恨極在天涯!山月不知心裡事,春風空落眼前花,搖曳碧雲斜!歌聲未歇,劍氣生寒,靈虎劍迸出千絲寒光,劍搖銀芒萬點,“唰 唰唰!”連環三劍,連環迸發,直往車前猛攻而來。黃衣古佛,連杖都未舉,僅把右手五指,覷著寶劍來勢,輕輕一揚。 惠元手上的靈虎劍,立覺重有千鈞,揮動靈虎,劍式一緩,老和尚立駢食中二指,朝著劍身一夾,穩夾鐵鉗。惠元劍陷敵手,不免凝運真力,往後一抽。突聞黃 衣古佛,沉聲喝道:“還不撤招!”揚手之間,竟把元兒震得如斷線風箏,倒跌五六丈。麟兒飛身上前,把盟弟一把扶起,慰勉幾句後,卻將軒轅至寶,拔取在手, 緩步而出,朗笑道:“老禪師,得佛學神髓,晚輩明知難在神師手下,走過三招兩式。然而既入此山,來此踐約,不戰認敗,末名不辱師門,尚望長者賜招便是!” 黃衣古佛,一雙銳目,卻落在麟兒劍上。麟兒把話一說,立垂眉冷笑道:“你小子,初出江湖,即仗技橫行,目空一切,司馬子陽自然有失管教之責,且待本師將人擒縛後,著你師門上來峨嵋要人,那時一併處罰。” 麟兒縱聲朗笑道:“目前勝敗未分,長者即把話拿穩,如事與願違,則駟不及舌,豈不有損禪師名望?” 覺明怒喝道:“大膽狂徒,敢不畏死。可恨已極!”黃衣古佛已催車而起,寶杖一抬,“天龍探爪”,光如大紅落日,晃晃搖搖。山頭上,此時本霧模雲迷,忽而煞風四起,走石揚砂,風飆如山,呼呼作嘯,如百丈洪濤,滾滾而至,繞著麟兒,疾壓而出。 這是佛門絕學,伏魔仗法,當者披靡!寶琉女粉臉上變顏變色,雙眸裡發出一種黯然光輝,顯系關心麟兒,不知他怎樣防備!季嘉麟已得道家絕學,並獲佛門真 傳,加以黃衣古佛的手法杖法,他已略得端倪,手中長劍一領,迸出十彩流光,幻成一條龍影,出手揮劍,便是一式“暗雨敲花”,劍隨身轉;流光如電,竟用震劍 生風之法,將黃衣古佛打來的內家罡氣,逼向四周。美麟兒不愧得天獨厚,微一晃身,軒轅神劍,長驅而入。一式“將銦困柳”,劍挾寒氣千重,身劍合一,如天河 流瀉般,朝著黃衣古佛,直罩而下。 紫光閃爍間,紫金空缽從寶琉女手上,直衝而下,黃衣古佛把頭一仰,雙目微開,也不知寶琉女是有意,抑是無意,手上燈光,本來落罩,此日寸卻將玉臂微 抬,輕掠雲鬢,臂上強烈燈光,無巧不巧,即照在黃衣古佛的臉上。老和尚大約眼睛一花,本待上躍,卻把勢子一緩,長眉一掀,寶琉女似發覺有錯,忙將玉臂落 下,收去燈光。空中紫金缽,體散寒光,挾千鈞之力,朝麟兒胸口打來。嘉麟不敢硬接,左臂往後一揚,身子一翻,天狼釘脫手飛出,一道烏光,往前便撞。 魔釘穿金碎石,犀利絕倫,無如打在缽上,如花砲落在水裡,砰的一聲悶響,立從空中疾落而下。紫金缽絲毫未損,衝勢尤勁。好在麟兒已避開正面,蜷身彈足,往下便落。 天狼釘雖然一擊落空,但仍被麟兒收回。黃衣古佛,竟也縱身躍向空中,把紫金缽托在手上,旋由覺明接去。老和尚嘿然一聲冷笑,身在空中,如秋風飄葉,緩 緩朝麟兒落來,沉聲發話道:“無怪你敢這樣猖獗,原來是那佛門敗類做你靠山,還仗著道家內罡,恣意傷人,老僧本不想和你們後生晚輩,一般見識。如今只好先 打小孩,引出大人!”話如斬金截鐵,手中寶杖翻飛,人如飛隼,足不掠塵。 麟兒也振腕出劍,“露零秋冷”、“風泊波驚”,奇招異式,層出不窮。一位是絕世金童,祥鱗威鳳;一位是修為日久,佛門高僧。這一戰,只打得岳撼山禿, 天驚石破,龍翔鳳翥,虎躍猿蹲。雙方劇戰二百餘合,大周天三百六十神劍之術,夾以一氣兩儀劍招,精解妙著,紛至沓呈。無如老和尚得滅魔絕學神髓,力大功 深,禪杖飛卷之間,震得麟兒手中長劍,幾乎把握不牢。 美麟兒眼明手快,截長補短,乘實擊虛,以精純劍術,補救功力不足。雙方愈打愈快。 黃衣古佛,掌杖齊施,麟兒劍身上,壓力愈形奇重,不伸鬃汗浸淫,最後似覺招式微亂,力不從心。 遠在伏寺的左後方,絕岩矗立,迫石撐雲,忽爾一陣笛聲,裊裊而至。先是輕雲如絮,五彩霞飛,繼而枝動葉搖,籠寒疏綺,高音舒懷,如春風拂柳;微音泛 殺,如萬馬突圍,極盡五音之美。譜曲之諧,窮自然之妙,參造化之奇。笛音入耳,不由使麟兒精神大振:“這是菩薩岩的天音齊樂,但與自己所譜,更加精妙離 奇。”麟兒此念一動,不由精神大奮,軒轅劍如怒龍翻江;愈接愈快。那笛音亦愈演愈奇,一聲入耳,使場上群俠,似覺有高山流水之致,本來私心念念,此刻卻靜 如止水。 驀地黃衣古佛,用杖一封,人影一晃,又落在那香蒲團之上,精芒如電,冷冷問道: “百日踐約之人,是否盡行入寺?言明之後,再打不遲!” 麟兒劍招一撤,秀眉頻掀,淡淡答道:“踐約之人,盡此而已,何必再問?” 老和尚略朝左方微顧,沉聲喝道:“然而那以笛聲助爾之人,事前並無約定了!” “峨嵋不是禁地,武林中人,獨往獨來者,不可勝數。如果說,笛聲可以助人,安知其不是助爾?”老和尚哼了一聲,又復冷冷說道:“儒釋道三教不同,我佛 絕不容人輕視,元妙書生如果自己嫌命太長,憑著他手上那支玉笛,自以為無人能敵,那他就不免估計錯誤了!老僧倒不信邪,偏要在他玉笛聲之下,讓人家出乖露 醜。”話完,杖頭一指,一嘯生寒。麟兒正待揮劍迎敵,猛可裡,一陣噁心,頭昏目眩,昏然欲倒。 一聲若江水嗚咽鐵騎頗臨,慷慨激昂,振人心志。麟兒勉強振作,循著一聲所示,又迎接了黃衣古佛飛來古杖。和尚目光如翦,冷笑一聲,手執杖頭、一式“飛珠濺玉”,立把麟兒劍氣盪開,黃衣飄拂間,人已欺身而入。寶琉女顏色驟變。 惠元瓊娘蘅春等三人,同振長劍,怒喊一聲,拼命往前撲去。無如人家手快一著,不待劍到,立用罡氣將三人擋回,驀地嗆啷一聲,軒轅劍已震飛出手,啪然一 響之下,麟兒已被人家一掌,震飛五六丈,挺然倒地,鮮血激然。群俠立往麟兒身前直撲,江漢神駝,則飛身凌空,將神劍接去。惠元瓊娘蘅春,均痛哭失聲,瓊娘 更是哭得嬌軀顫抖,死去活來,拿手帕將玉郎口鼻之間血污揩淨,一探心脈極微,雙眸緊閉。惠元正待把人從地上扶抱,驀聞一陣異嘯,如長空鶴戾,飄掠而來。元 兒還未把人抱起,忽有人低聲喝道:“住手!” 元兒一怔神,淚眼模糊下,見身後站立的人,不由痛哭拜倒。來人似是一位中年書生,儒巾青服,朗目修眉,手中攜著一支碧綠晶瑩的玉笛,莊嚴穆靜,無與倫 比。他長嘆一聲,手挽元兒,雙目流淚,把這位義薄雲天的孩子,望了一望,含笑說道:“我是何人,你們大約心裡有數,而今一著之失,滿盤皆輸。二弟三弟,對 他愛護異常,無如變生肘腋,人受重傷,難免惹他兩人責怪,連我也得擔受許多不是了!”說罷,竟迫不及待的走近麟兒身前,蹲著身子,細探脈息,雖然來人已是 神仙人物,竟也變顏變色,默不作聲。江漢神駝和天山神丐等人,知道這位正是寰宇之中第一人物。神山三老的元妙書生。首由神丐施禮發話道: “老前輩,這孩子有無搭救可能?” 元妙書生黯然長嘆道:“他原受人家利用一種慢性毒質所傷,如今又被佛門降魔掌力,傷及內腑,生死已是一紙之隔,能否有救,連我也毫無把握了!”言罷,似覺心事重重,又深深地一聲長嘆。 這無異於晴天霹雷,挾風雨以俱來,瓊娘哭喚一聲:“恩師!無論如何,請你救他一救。否則,因他一失,武林中不知要死多少高人?”語重心長,人如帶雨梨花,依然拜倒膝下。 元妙書生,微將右手一抬,淡然一笑道:“我兄弟三人,從未作得打算。這一仗,麟兒一語所及,經三弟好動而起,既經允諾,無法不從。他因天賦異稟,自屬武林上乘,遭此奇劫,為師也覺痛心,救是必救,成敗卻未可必,讓他先行靜躺,再籌妥善之策吧!” 惠元忽然記及,寶琉女曾有一包什物,留贈麟兒,因為一時忘記,尚未交付,忙從革囊裡將東西取出,打開手帕一看,那是一只精美瓷瓶,拔開瓶塞,一陣奇香撲鼻。 元妙書生,聞及這種香味,不覺面顯驚奇之色。此時峨嵋徒眾,仍退咎原位,相隔頗遠。因為峨嵋派最厲害的人物,仍在默察情形,蓄勢以待。元兒恐被人發 覺,累及贈藥之人,故行動極端謹慎,旋從瓶中倒出丹九三顆,大比梧桐子,色作金黃,既不載明能醫何病,也不知是何名目。元兒因為盟兄危急,不由意亂神迷, 手持金丹,目視元妙書生,流淚不語。 這位陸地神仙,捻起金丹一看,細問道:“這是唐代達摩祕製奪命紫金丹,你如何能有此物?” 元兒忙用手揩幹眼淚,悄語道:“這是那持燈女子,暗送麟哥之物,我一時忘記,未及面交盟兄,致有此失。不知這丸藥對他有無服益,如鱗哥哥無法治療,弟子也就不想活了!” 元妙書生淡然一笑道:“先賢常謂盡人事,聽天命,如不可挽回,以身殉義。然愚者細行,自然大可不必。我身上藏有丹丸,趁他心脈未停,暫行把氣吊住。達摩紫金丹,此時服之無益,可以交我!” 元兒隨手遞過,元妙書生把丹丸放在身邊,又從身上取出兩顆丸藥,碧綠如玉,清香四溢,納在麟兒口中,又把他心頭之上,摸了一摸,立著瓊娘惠元,細心守護。 峨嵋僧眾,因為黃衣古佛,一戰而勝,氣燄復張,這時覺明覺性,業已等得極為不耐,立由覺明發話道:“崑崙廬山既來此踐約,應求速戰速了,難道為一位少年受傷,就弄得自命不凡的武林長輩,束手無策麼?” 黃衣古佛,微宣一聲佛號,右手一擺,催車而起,也不等元妙書生開口,沉聲喝道: “想不到震撼寰宇的神山長輩,也瀕止峨嵋,只是儒釋有別,而且本門的事,也絕不成人。 憑你手上玉笛,敢來峨嵋逞凶,老僧倒得先行見識!” 元妙書生大聲說道:“秦伯陽!崑崙弟子季嘉鱗,與你有何恨何仇?你竟利用苗疆最毒的青伶散,混食為餌,使猿猴中毒,然後驅猿助虐,為害人間。他們彼此 年青,縱有行為不合,以你目前身份,只需片言數語,即可化爭為和。不但不恥之圍,耳軟聽綽,仗技逞凶,恃玄門異技,把這一位生龍活虎的孩子心脈震傷。秦伯 陽,你可知罪?” 一聲佛號起處,老和尚已從車中一彈而起。兩旁高手,只眨眨眼,也未看清他是怎樣落法,只覺輕飄飄地站在元妙書生身前,彼此相隔也不過六七尺,還未舉杖。元妙書生已將玉笛一指,沉聲喝道:“是否你欲將畢生修為,作孤注一擲!” 老和尚又是嘿嘿一笑,語音拖得很長:“勝負未分之下,誰也拿不很穩,說不定你神山三老之名,卻需喪在老僧杖下!” “如此就請發招!”招字未落,人影晃動,杖笛縱橫。一剎那,風柱如山,碧光電閃。 黃衣佛的伏龍杖,如一條怪蟒,繞空疾旋,著著不離書生致命之處。元妙書生,氣定神閒,玉笛一支。現出幹重變化,百式奇招,指點之間,碧霞四迸,如銀河 疾瀉大海翻波。半空裡,樂聲悠然,如萬馬突圍之下,還夾著曼舞輕歌。雙方愈戰愈快,最後只見漫天碧霞,裹著一團銀光。驀地,碧海怒如大海狂濤,排空而至, 緊跟著往當中一奈,銀光黃影如流星瀉地,疾往斜刺裡一退,黃衣古佛,連人帶杖,被元妙書生,一掌震倒。 這位三老之首,位於當今第一奇人,得勝之後,依然氣定神閒,背手而立,並不追襲。 寶琉女和峨嵋僧眾,自黃衣古佛,被人震倒後,均驚叫一聲,齊往傷者倒地之處,紛紛撲去。 老和尚不待徒眾撲近身前,已用“鯉魚打挺”,一彈而起。滿臉怒容,兇光畢露,立將徒眾喝住,旋飄身晃影之風又躍落沉香車蒲團之上。覺明似猶有話說,正待啟口,黃衣佛怒道:“勝者王敗者賊,多言何用?還不立即返寺。” 惠元氣憤不過,冷笑一聲,手挽靈虎劍,縱落車前,用劍指著和尚道:“廬山女弟子畢瑤,還有本門師叔一位表妹田姑姑,久遭峨嵋錮禁,而今勝負已分,就此撤走,未免使人不甘。她們現在何處?如不交待清楚,恕晚輩無禮!” 覺明僧忍耐不住,暴喝道:“人可由你帶回,錮禁之地,實難奉告,圖語陳太清,爾後峨嵋崆峒,便是世仇,兩年之內,便當報命。” 惠元也不示弱,朗聲答道:“為仇為德,任憑尊意,可是,你們如用鄙詐手段,傷及禁錮之人,則你眼前就無法交待了!”雙方同往後一撤,峨嵋僧從,盡入伏龍寺,廣場上,僅剩著群俠。 空中一聲鷹鳴,一條人影,從空中疾降。元妙書生嘆息道:“這位崑崙掌門,真是師徒情重,因為不放心徒弟,竟不惜萬里飛來,而今諸事均須留待善後,有他一來,正好代我處理!” 瓊娘惠元,知是紫陽真人駕到。瓊娘懷裡,因為抱起麟兒,不便起立,一切由惠元代理。人影一晃,真人已落在元妙書生之前,精眸如電,卻覷著自己徒兒,臉 上顏色一變。但他涵養極高,為免人前失禮,旋面帶笑容,目光流轉後,在場人眾,已一目了然。元妙書生,臉含笑意,青袍飄拂,宛似真仙。 真人肅然稽首,微笑道:“老前輩名震寰宇,功臻絕境,為當今第一人物,晚輩只有景仰。麟兒受長者栽培,化雨恩深,不但他本身感激,晚輩亦深荷關懷之德,就此致謝了!” 別看元妙書生,輩份之尊,無與為匹,人卻極為謙虛溫和,亦抱拳還禮,縱聲朗笑道: “道友學養有素,承崑崙派三清道統,名重武林。非道友不能培養這種武林奇花,非嘉麟也絕不能承受崑崙道統,名師佳弟,相得益彰。惟道友魔高險劫已成,能否逃過此難,連我也毫無把握!”他也知道,真人關心愛徒,遂繼續道:“道友不妨上前一看,我待將人馬上背走。” 真入滿懷淒然之色,正待答話,元兒已上前拜倒,嗚咽道:“師伯,元兒叩見,麟哥哥被人擊傷,弟子不但搶救不及,功力也比人家相差懸殊,而今事已至此,弟子除慚愧欲死之外,只待回山之後再報麟哥哥高義了!” 真人已經知道和麟兒的交誼不淺,但因為是初見,趕忙一手扶起,仔細一所看,不覺慨然道:“果然是瑜亮並生,難分軒輊。尤以賢姪高誼,更使人難忘,但事 已如此,急也無用,只好讓他慢慢痊癒吧!”說罷,立又與江漢神駝、青蓮師太、陸思南及雲姬等人,互相見過。眾人見真人不但涵養極高,而且人也溫和謙虛,自 然暗中佩服。說也奇怪,論元妙書生的年齡和輩份已比真人,不知超出幾許,但望上去,卻是兄弟一般,一儒一道,恬靜爾雅,直似仙人謫世,使人肅然起敬。瓊娘 見著義父,嗚咽地喊了一聲,也不知那來這許多眼淚,不但雙目盡赤,而且血淚交流。真人默不作語,立將麟兒衣服解開,仔細地把前胸看了又看,業已色作紫黑, 顯得傷勢極重。手貼前胸,心跳不但至為微弱,而且顯得雜亂異常,知道這孩子業已難救,饒是涵養再高,只為師徒情重,竟也不由自主地落下淚來。 瓊娘和惠元,身軀顫抖,雲姬蘅春,也哭得如帶雨梨花,四對目光,不由望著這兩位奇人。元妙書生,慨然說道:“此次受三弟之托,知道這孩子遠非秦伯陽之敵,托我代為出手,我因默察這孩子竟知天籟奇音,而且曲為樂譜,融諸拳劍,精微奧秘,莫之與儔心想。 我以玉笛之音,暗中指點,秦伯陽久戰不勝,必知自慚,心生悔恨,那一來,自我台階,豈不化戾為祥和?無如峨嵋僧人,居心險惡,竟已早蓄陰謀,把青伶散 在猴子身上下毒,利用群猴與人為敵,只稍把噓出的毒氣,給人吸入,即可中毒。這種毒物,本需三日之後,才可發作,但如使用真力,即可加速發展。初來之時, 即覺疲倦異常,呵欠連天,但一現即隱,使人易於疏忽。可是時間愈長,疲倦感之次數愈多,最後則心頭作惡,頭腦發脹,四肢發軟,高燒不退,以至死亡。除了韓 陸兩位道友以外,來此踐約的人,均已中毒,不過而今尚未發作!嘉麟因和人劇戰,毒一發作,劍幕被人盪開,神劍被震出手,胸口上更被老和尚按了一掌,更成傷 上加傷,心脈幾斷,治理困難,雖將我平生所煉丹丸,食了兩顆,此刻尚毫無效應,看來痊癒之望,極端渺茫!”話一完,立從瓊娘手上,接過麟兒,軒轅劍和龍紫 佩,由江漢神駝和瓊娘,一一替他佩上。 元妙書生,囑紫陽真人數語後,立時清嘯一聲,一式黃鶴沖天,玉笛上迸出千絲碧霞,直朝西方奔去。惠元瓊娘蘅春雲姬,悄立廣場上,痴若木雞。尤以瓊娘, 深覺所發生的一切,都由自己復仇而起,而今玉郎西去,生死不明,他這一份情意,似乎一輩子無法報答,這一來,不覺如醉如癡,跟前一片茫然,就此昏了過去。 群俠也不覺為之心中大亂,廣場上,籠罩著一片淒涼的氣氛。 |
第07章 返山面師a
紫陽真人,一見義女瓊娘,急痛攻心,當場昏倒,不由心生憐憫,忙取出-顆丹丸,著蘅春納入她的口內,復用乾元神功,輕輕劈出一掌,掌中命門。 瓊娘一聲大咳,咽喉中咯出一口濃痰,痰中帶血,腥氣滿口。 真人沉聲喝道:“死生有命,勉強不來,焦急何用。” 青蓮師太也厲聲喝道:“瓊兒,你還不聽你義父的話,著意振作麼?麟賢姪受重傷,眼前一切,你都得代他處理,如麟兒獲救,你和她一同回山面過掌門後,即 宜奔赴崑崙,懇求真人,將你所習武功,再作進一步的指點。眼前劫運已起,禍至無日,巫山峨嵋之事,不過劫運開端而已。人不飽經折磨,絕不知江湖險惡,稍遇 挫折,即萎靡沮喪,更非俠義中人,如專及兒女之私,豈不令識者齒冷?”瓊娘自然垂首受教。 江漢神駝,也望著惠元和蘅春,點了點頭。蘅春粉臉一紅,撒嬌道:“我知道祖父也有一篇大道理,跟著要說,只是孫女兒已聽得太多了,暫時保留好不好?” 神駝不不由笑罵道:“你這妮子,算是慣壞,當著這麼多武林長輩,竟敢出語無狀,回家之後,看我用家法治你!” 惠元雖然心事沉重,但因這位嬌憨姊姊,無故受責,不由情不自禁地遞她一眼。無巧不巧,蘅春也回眸望去,四目交投,彼此心中一動,有如瓶翻五味,苦辣酸 甜,樣樣都有。真人和江漢神駝,彼此都看在眼裡。神駝性情率直,不由低叫一聲:“冤孽!”蘅春粉臉通紅,連元兒也為之燥熱難禁。 伏龍寺僧,自隨前黃衣佛撤退後,靜悄悄的不見一人。青蓮師太,急欲搭救畢瑤,同時,惠元師叔陸思南之事,也立待解決,馬上將此事稟告真人。真人微笑 道:“小師兄習太乙神數,前曾偶立一卦,知道嘉麟在劫難逃。陸道友之事,也在數中,貧道立即趕來,不料其應如此。只是峨嵋禁人之區,倒不知位佔於所!” 計議之間,驀覺光華一閃。惠元眼快,默察似在凝碧岩附近,那光華,雖只一線,但極強烈。不由心中一動,暗道:“莫非又是她暗中指點我們!” 真人和江漢神駝,目視元兒一笑,並道:“你大約已獲默示,不妨領先尋人!”元兒一怔神,欲言又止。真人含笑問故。元兒肅容答道:“師伯必先恕罪,小姪才好明言!”真人把劍眉一展,微笑道:“有事不妨直說,貧道絕不見怪就是!” 元兒說道:“峨嵋高手中,有一女子,姓方名寶琉,師伯可曾聞及!” 江漢神駝和青蓮師太誰也想不到元兒這等口敝,正待阻止,但話已出口,無法收回,只好暗察真人顏色。但見這位崑崙掌教,面帶迷茫,卻無怒意。半晌,始答道:“此女輩份頗高,雖曾行道江湖,但一現即隱,貧道聞名未曾見面,適纔一線白光,難道為此女所發麼?” 元兒天真稚氣的一笑道:“她極像霞姊姊,輕功掌術,獨成一家,而且……”話到此處,欲拿眼望著瓊娘,面露傻笑,不往下說。 真人略-怔神,旋而含笑接口道:“而且她和嘉麟很好,你們也情投意合,為的是她極像霞兒,貧道可曾猜對?”元兒天真地點點頭。 陸思南不由笑顧元兒道:“你在江湖上,也閱歷頗多了,孩子氣卻是一點不改。所幸崑崙掌教,禦徒以慈,如遇別人,被你這一告發,日後嘉麟賢姪,這頓責罰,還會輕麼?” 天山神丐拊掌笑道:“陸道友,你太不及孩子們的聰慧。麟兒和他,無事不說,紫陽道友的性格,嘉麟摸得最透。因之惠元知之極詳,乾脆為麟哥哥及早稟明,好歹探個下落。他們這些鬼靈精也自有打算,你當他真的天真稚氣,胸無城府麼?” 真人微笑道:“果如天山道友所言,賢姪和嘉麟,真算是難兄難弟了。只是兒女之事,還是讓他們自己作主,只要不越軌,貧道絕不過分苛求,這該滿意了吧!” 惠元只好退下,旁立的蘅春,暗刮腮幫子,低語道:“狗咬耗子,好管閒事,欲不知自己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惠元知她話裡有因,也只一笑而罷。、 群俠不能久滯峨嵋,於是以真人和江漢神駝為首,率領青蓮師太、天山神丐、蒼鷹老人、雲姬、惠元、瓊娘和蘅春等人,繞道伏龍寺,逕飛凝碧岩。崖高千仞,石 崖之間,欲有洞穴。 真人不由把雙目一皺,喟然嘆息道:“峨嵋僧眾,如果將人錮諸崖,終日不見天光,時日短暫還可,日久即鐵打金剛,也難免不敗壞體質。這等作法,殊是佛門 弟子所為?平常武林同道,以其氣勢過在,均心存容讓,隱忍不發,此次因其欺人過甚,被迫鋌而走險。但如不是元妙前輩,親降紅塵,當今武林中,還少人能和黃 衣古佛。互作對手!” 江漢神駝,也黯然一嘆道:“武功一道,漫無止境,能勝黃衣古佛者,確無幾人。不過,若無麟徒,元妙前輩也絕不肯插足其間,依我個人看法,麟賢姪確是武林中一朵奇花異草,未來成就,連當今神山三老,恐也不逮。眼前雖有小厄,必可逢凶化吉,遇難呈祥。” 言笑之間,已從凝碧岩上,往那洞口飛落。 江漢神駝與真人原是初會,有心一試高下,百丈絕崖,略一提氣,雙臂微抖,直掠而下。真人談笑自若,微展袍袖,如影隨形,竟不先不後,一同降落。洞門 口,一道碧光,耀人雙目。真人似覺一驚,如驚鴻掠影,往前直撲,探手間,竟拿著一個玉佩,一幅素箋。那玉佩,正是自己結離之物,由夫人傳之霞兒,雌性紫龍 佩。素箋上,字跡韶秀,墨猶未幹,寥寥數語,詞意感人。略雲: 陌道相逢,原擬傾盡論交,一念之嗔,竊人至寶,竟成兇劫,恨何如之?玉佩奉還,以減歉疚,高情厚誼畢生難忘。洞中幽禁兩人,武功完失,冰蓮雪藕,久服自痊。 真人不由微慍道:“原來霞兒項下玉佩,也並贈予嘉麟,當時如果雙佩合壁,黃衣古佛,掌力再精,也難傷人。只是此女武功雖高,難道能在他的項下,將這種至寶任使取走麼!此中難免有蹊蹺!” 元兒笑顧瓊娘道:“霞姊姊仁心慧質,友愛天成,項下雌佩,曾藉予瓊娘。不料被人用計取走,麟哥哥恪於情面,又不好依仗武功取回。當時情形,縱使師伯在當場,恐也不忍動武,本來嘛!像霞姊姊這樣的人,誰願作那大煞風景的事?” 真人被他這樣自解自說,弄得哭笑不得,也只好說道:“有當一日,如果遇著那酷肖霞兒的人,作惡江湖,為害人類,難道你們也著意維護,任其為惡麼?以貌取人,失之子羽,以情任事,必致饋事,這一點,以後賢姪和麟兒等人,還得當心呢!” 惠元俊臉一紅,不敢回話。蘅春咬耳細語道:“是非只為多開口,煩惱皆因強出頭!誰教你多嘴呢?受點斥責,煞是活該!” 真人收過玉佩,拿眼朝洞中一瞥,立和江漢神駝,緩步而入,洞頗深邃,狹仄不堪,由真人領先,用玉佩光華,往前照路。前行半步,下臨絕壁,深不見底,用 耳傾聽,流水潺潺,習習寒風,刺膚砭骨,真入朝身後招呼一聲:“下面太險,務宜留意!”語罷,飄身而下,如風吹秋葉,輕靈無比。壁高百仞,下有流泉,其寒 透骨,受著玉光一照,更顯得陰森無比。 真人凝目四顧,但見所在之處,實為山腹地穴,暗無天光,石層如削。禁人之處,因洞穴極深,難於找尋,而且又在龍寺僧,以此處因囚人之處,未免泯滅人 性,不由怒發,暗運神功,朝著項下神佩,劈口一噴,一蓬碧光,夾著紫龍影,暴射而出,還大聲喝問道:“峨嵋田女快,廬山畢姪女,如在此間,請即復話。”左 前方,似傳來一聲嘆息。惠元心急,往前便衝。 前面削石擋路,而且流水棕棕,寒氣襲人。惠元人如閃電,竟從隙縫之中,鑽了過去,真人一行,也跟蹤而入。靠左,壁上有穴,為石門,石門反扣,似為囚人 之氣。惠元目視真人,似在等候吩咐。紫陽真人,立囑啟鎖,元兒上前扭斷。陸思南已迫不及待,撲上前,將石門朝外一拉。一般惡臭,從穴內傳出,幾使人掩鼻欲 嘔。真人不避污穢,步入石穴,玉佩光華一照,將洞內情景,一覽無遺。眾人不由同聲痛恨,因為其狀淒慘,目不忍睹!石洞之內,坐了一位婦人,一位女子。 那婦人,滿頭長髮,幾可及地,坐臥之處,不過一處一丈見方,凸凹不平的大石。敗絮一床,又濕又臟,身上青衣布裙,已經腐爛,業已數處肉現,那種蓬首垢 面,幾使人一見欲嘔。旁坐的女子,也是一襲青衣布裙,首若飛蓬,一臉憔悴,而且臉呈浮腫,一身似覺失靈。陸思南已痛哭失聲,當場向那婦人身前撲去。瓊娘也 抱著那少女,嗚咽地哭出聲來。 真人與江漢神駝,俟眾人情緒略形穩定之後,始含笑道:“田女俠和畢姪女,似被人打傷重穴,將一身功力散去,況且幽禁已久,治療困難,好在本門所存靈藥 原多,復原有望這類傷勢,不宜激動,只一咯血,便無倖免,趕快著人服侍,整理一身,立即出洞,覓地設法治療,俟功力恢復後,畢姪女可隨著勞道友,立返師 門。陸道友和田女俠,暫隨貧道往崑崙小憩,再作去處便了!”真人和江漢神駝,一幹男俠,立退出洞外,守候諸人出洞。 約莫經過半時,田紉蘭穿著雲姬的服裝,碧襖碧裙,雖然顏色太艷,此時此地,也只好將就了。畢瑤一身,和瓊娘不相上下,衣著自無問題。田紉蘭臉色慘白, 毫無血色,臉上身上,都顯得異常浮腫,走出洞外,一見天光,不由熱淚雙流,飲恨吞聲道:“十來年已不見天日了,自忖必死。承韓老前輩,紫陽道友等人,共謀 搭救,使此身恢復自由,田紉蘭有生之年,皆感戴之日。”語罷,竟盈盈的拜了下去。畢瑤也在身後,一同拜倒。 韓若甫和紫陽真人,忙還禮不迭。就在峨嵋將息兩日,田紉蘭和畢瑤,服食了不少靈藥,身體大致好轉。真人邀江漢神駝、陸思南、田紉蘭、雲姬、天山神丐和 蒼鷹老人,一同赴崑崙小住,除神丐蒼老,未置可否外,眾人均都首肯。惟惠元孑然一身,已成師門待罪之人,而且膩友盟兄,生死莫卜,不見心中難受已極。所立 之處,正是峨嵋後山,離伏龍寺己遠,置身崖前,春花如錦,含蔥疊翠,茫然四矚,感慨萬千。 真人也被他這種至情感動,慰勉了一陣,並請轉致大悲真人,略謂:兩派世仇,原是先人成見,循此以往,深非彼此之福,深望以武林道義為重,化戾氣為祥和,崑崙弟子們願同秉此志,互相攜手! 元兒含淚再拜道:“師伯此心,正是弟子求知不得、返山之後,必婉言轉呈,果能如願,則獲福非淺!離山日久,師母猶臥未痊,願從此別。”又向江漢神駝、天山神丐、青蓮師等人,依依告別。瓊娘因他是麟兒惟一肝膽至友,早已淚流滿頰,泣不可抑。 惟獨蘅春毫無悲戚之容。眾人不覺詫異,元兒也不由暗中嘀咕,正待握手言別,春兒笑道:“此去崆峒,路遙程遠。趁此陽春三月,春色雖闌,鶯聲夫老,擬一同奔赴崆峒,以了游山之願,不知高見如何?” 元兒一時不敢致答。神駝笑道:“你這妮子,痼疾已愈,卻不願挨在祖父身旁。常聞女生外向,我也樂得撒手不管,待你吃盡苦頭,那時再找我,我可不依呢!” 天山神丐拈鬚笑道:“長江後浪推前浪,我們這些老鬼,也該藏之名山,蟄伏不出了,就讓他們這幹少年人,行道江湖,不但本身可增閱歷,也讓江湖上那班魔鬼崽子們,知道正義猶存,如恣意為惡,老的不出,小的照樣收拾他們!這一來,他們總該有個顧忌了吧!” 又朝蒼鷹老人笑道:“你我攜手已慣,未了之事猶多,崑崙之行,毋妨俟之。異日陰山氓山這兩處,遲早總得出事,乾脆,往北地一遊,真如見到什麼,走腳報訊,毋需另外找人,豈不也是小小功德一件。” 蒼老也微笑道:“道友所說甚是,如此我們先走一步了!”青蓮師太偕門下弟子,謝過兩老援手之德。二老也抱拳一禮,立即飄然而去。惠元別過諸老,並特向瓊娘雲姬,依依惜別,二女自然心存感謝,雲姬更黯然傷離,強忍淚痕,盈盈一拜。 元兒仰天長嘯,音帶嘶啞。一聲珍重,點足而起,蘅春也緊隨身後,一同朝崆峒奔去。 青蓮師太,正擬攜二女,奔返廬山。畢瑤氣道:“弟子神劍赤蛟,被峨嵋僧眾,強搶而去,如不索還,勢將無法面見恩師!” 師太忙阻止道:“峨嵋雖敗,實力猶存,赤蛟雖然被奪,他們的龍泉劍,也落於爾師妹之手,彼此扯平,索劍之事,暫且免談,如需劍用,爾師妹袁玉英的沉犀劍,正好用上!” 說完,將劍遞過,還深深地嘆息一聲。二女知道師叔,對師妹猶深致悼懷,不由一同落淚。 青蓮師太對江漢神駝及崑崙掌教,欣然一禮,也立攜二女同下峨嵋而去。真人也覺黯然,眼見眾人離去已久,立撮口一嘯,不須臾,空中飛來兩只大鷹,真人和陸思南,田姑和雲姬,兩人一組,各跨一鷹,神鷹振翅凌霄,瞬息投入雲中,不見蹤跡。 按下諸人不說,先表惠元和蘅春,兩人輕功武技,軒輊難分。惠元因長伴麟哥哥,一旦失群,殊多感喟,雖有蘅春隨伴,但心中總覺抑鬱難宣! 峨嵋後山,險峻絕倫,古木撐雲,怪石削立,兩人穿枝流葉,越嶺翻崖,仗著師門輕功卓絕,竟也毫不為苦。 半晌默然無語,蘅春頗感不耐,微慍道:“元弟,愚姊忍心離開年老祖父,不惜千里相從,此種心意,恐怕無人知曉了!” 惠元微蹙秀眉,盈然欲涕,長嘆道:“姊姊高誼,只要元弟弟稍解人性,即可一目了然。只是我生不逢辰,為了盟兄,得罪了本門尊長。二師伯個性偏窄,不能 容物,且含著絕大心機。這次他失利回山,必藉機發洩。掌門恩師,一向容讓,說不定對我大施苛責,小弟一死原不足藉,但師母,義兄,還有…,” 蘅春撇嘴一笑道:“還有那如花似玉,對你請深似海的玉女雲英姊姊!”話聲一頓,把一付翦水雙眸,盯在惠元的臉上,幽怨滿懷道:“我猜得可準!” 元兒一臉嚴肅道:“士為知已者死,女為悅已者容。雲姊姊和我一見傾心,為了我,不惜和她祖父鬧翻,事到臨頭,嚼舌自盡,莫卜存亡。還有我那盟兄,一事 不關已、終日為人忙,百折不屈,千苦不撓。峨嵋一戰,傷上加傷。這兩人,怎麼樣,我也認為是過命的知交,他們和我息息相關,如無懷念之意,那無殊負義忘 恩,這樣的人,也值得姊姊一傾麼!”最後兩語,委婉而情重。 蘅春確實深深感動,睫毛已濕,熱淚盈眶,啜泣道:“你的一切,不說我也深知,本來,也不怪你。事有先後,情有獨鍾,我生來自怨命苦,此行,事先也和祖 父計議。我可絕不為自己打算,但願一切如我所料,能使你遇之呈祥,事畢歸來,願效北宮嬰兒子,至老不嫁。事祖父以終餘年,又何嘗不是人間雅事?”說得元兒 也落下淚來。 絕岩之旁,白光一晃,幽香陣陣,沁澈心脾。兩人身旁,立縱落一白衣少女,看她那綽約多姿的身材,和左臂上的燈光,使人一見,即知為酷似龍女的方寶琉。 她恬靜得如九天仙女:長長的秀髮,垂及後肩,鬢雲微亂,白衣素裙,一塵不染,目光落在元兒蘅春身上,顯得無比溫柔。說她像女,這等打扮,更是無從區別。蘅 春不由暗中喝采:“我見猶憐,確是人間尤物。”復又想道:“她熱戀麟兒,只是人家已有兩個,和我一樣,白費心機,終難如願!” 寶琉女望著兩人,微微一笑,玉頰上,梨窩微露,笑可傾城,依依致問:“峨嵋之事,暫時已了,元弟弟想是準備返山了。” 女人好妒天成,蘅春也不例外,原來她見寶琉女只問元弟,不及自己,不由引發滿腔醋意。嗤的一聲冷笑,出語更是無情:“我們受貴派迫害,而今已弄得兩敗 俱傷,正主兒更被貴派絕頂高手,掌震內腑,事先還中了你們的毒藥,連絕世奇人元妙長輩,也認為傷勢太重,無計挽回。麟弟弟如不事先失去玉佩,怎麼樣也不會 弄成這等結果,而今人去樓空,我們再待也是苦悶,他不返山,難道在你峨嵋潛修一輩子不成!” 元兒聽她話中有刺,不由心生微慍,暗道:“憑氣量言,你就無法和雲英相比!”其實,少女們誰都有妒,只要不過份,倒也無傷大雅。寶琉女恬靜的心情,似 乎也漸生激動,粉臉上時紅時白,但瞬即歸于平息。她把頭微朝上仰,閃閃淚光。她皓白的臉如帶雨海棠,輕微的嘆了一口氣,低聲自語:“我雖不殺伯仁,伯仁為 我而死,綿綿此恨,永無絕期!” 旋將皓碗一抬,拈巾拭淚之後,又如春花微綻般,露齒一笑,答道:“一時任性,做下終身恨事,要悔也來不及了,如果他果真有三長兩短,反正我也打定了主 意。不過,事情演變,弄成這樣結果,雖在我意料之外,又何嘗不在我意料之中?世惟情也始可言情,聚散安危,何須計及?若世俗兒女之輩,都多愁善意,則此短 短一會,猶覺多餘!何況還須冒絕大風險,換來自身煩惱,更用不蛘!” 元兒見對蘅春,隱有微詞,心吵無忐忑,暗中目視春兒,欲見她臻首低垂,愧恨欲絕,欲也不覺心生憐恤,正待出言勸慰。白光微晃,寶琉女已掠近身前,無比溫柔地握著蘅春的手,微笑道:“愚姊出言無心,是否妹妹見怪!” 春兒泣道:“是小妹一時不加思索,胡亂出語,琉姊數語道破,自感汗顏無地,今後處世做人,自必三思而行了!” 寶琉女笑了一笑,旋道:“事情也奇,和他同來的這一批,沒有一位不是光明磊落,相處於處,如沐春風,使人胸懷舒暢無比,這不能不使我私心感動。”又復低首沉吟道:“此來,尚有一事,必須和妹子一談,不知蘅妹能否信得及我?” 春兒破涕為笑道:“姊姊這份貌象和優美氣質,一見即使人著迷,不論天大之事,只須一語,無不首肯,更無不聽!” 寶琉女唇欲啟而霞生玉頰,幾番欲言又止。元兒和蔬春,不覺大疑。惠元對她笑道: “琉姊姊,你心中藏有何事?我也和春姊一樣,凡與你我有關的事,無不悉聽姊姊,要說,就請講吧!” 寶琉女望瞭望春兒,慢吞吞地道:“那是十餘年前的事了,為了練滅魔寶 ,每晚,我得獨赴峨嵋後山。滅魔神功,威力奇絕,卻是十分難煉。有一次,水火失 調,我一身燥熱,無法繼續,不得已,只有就壁上清泉,洗肌止熱,幸虧功力不深,不一會,水火歸元,漸覺舒暢,但人也顯得特別疲乏,於是,伴著大石,昏昏睡 去。醒來時,立覺自己身子,被人抱住,一驚之下,順手一掌,抱我的人,竟未料到我醒得這麼快。滅魔神功,中人必摧毀腑臟,以前既未使用,發掌也未必欲致人 於死。 “來人卻強忍內傷,將我一推而起,冷笑道:“韓某路過,見你睡倒,細看之下,才知爾水火失調。雖然已收既濟之效,但功力用偏,陰極陽衰,正擬用本身功力,助爾脫困,不圖一時不察,脫落神跡,挨上一掌,你是何人門下,如此手辣心黑!韓某倒願一聞!” “也怪我當時氣盛,不但未曾稍加辭色,反疑他存心輕薄,藉此掩飾。當即冷冷答道: “我是何人,憑你也不配問,你已受我一掌,震傷內腑,但以我功力尚淺,只需覓地清修,調息四十九日,不藥可痊,惟必記住,在此期間,切忌使用真力,否 則,內傷一發,和緩難醫!’誰知此人心性,卻也高傲異常,竟冷笑一聲,掉首不顧而去!不半年,據本門弟子報稱,後山山路旁,有一廢洞,內有屍骨一付。衣飾 服著,猶依稀可辨,察看之下,正是那被我震傷少年的衣物,當時心生悔恨,莫可言傳。 “其後江湖傳聞,令祖江漢神駝韓若甫,曾踏遍名山大澤,為的是,找尋自己兒子,才知那死去的少年,原是威震大江南北,青銅劍韓仲山。 “這一次,雖然面晤韓大俠,本欲面致詳情,但又恐引起本門誤會,遂欲言又止。而今面當蘅妹,睹爾音容,又復依稀記憶當年情事,誰也不曾料到,像貌與你們最喜愛的霞妹妹了無二致,偏是一位殺親仇人,恩仇趁此早了,不欲留之來世,所言盡此,惟有待賢妹處理了。” 事情突如其來,蘅春只覺耳際轟然一響,立時頭昏眼花,嬌軀抖顫,驚叫道:“這不是真的!父親是位正人君子,行事極為謹慎,姊姊更是秉性溫柔的人,絕不致隨便下人重手! 天啦!人與人,真太可怕了!” 惠元也知道,這事情極為嚴重,因為那是殺親之仇!同時,如果處理不當,迫使蘅春挺而走險,不顧一切,與寶琉女為仇,那一來,兩虎相鬥,必有一傷,無論 傷著誰,都是一樣的嚴重。他知蘅春愛著自己,只有委婉解勸,才能壓制她的激動情緒。於是正容說道:“蘅姊姊,這事情出自誤會,方姊蘭心惠質,絕非故意傷 人,而且冤仇宜解不宜結;如她問心無愧,絕不將此事面告吾姊了!” 蘅春哭道:“這些話,我都懂,只是因傷致死的人,是我的爹爹,語雲。‘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不管有意無意,我爹總死在她的手上,感情是感情,仇恨是 仇恨,絕沒法混為一談。”旋又對寶琉女道:“我祖父踏遍江湖,找尋父親下落,十餘年如一日,但始終如石沉大海,查無動靜,誰也料不到你是我殺父之仇人,我 只有傷心。” 親仇絕不能解,相識一場,到頭來峨嵋濺血,這是誰也無法預料的。 “好吧!恕我無禮!”寶琉女秀髮紛披,白衣隨風飄拂,宛如廣寒仙子,謫降塵寰。她長嘆一聲,星眸中熱淚盈眶,低聲答道:“我知道這一誤會,絕難為苦主 所諒。但我也絕不求人諒解。蘅妹妹,要怎樣,就請隨心所欲吧!”眼前黃光一閃,一陣錚鳴,蘅春已拔出青銅劍,仰天狂笑一聲,粉目中淚如雨下。振腕揮劍,疾 如電閃,長劍往寶琉女前胸狠狠刺去。她緊閉一雙星眸,粉臉微笑望天,銅劍飛來,一動不動。只聞嘶的一響,寶琉女前胸白衣,已被利劍刺破。鮮血也隨之而出。 惠元挽救不及,竟擬用師門太乙五靈掌將春兒震退。不意蘅春倏的把銅劍往後一帶,投劍於地,兩手捧臉,人如一只鬥敗公雞沮喪已極,口中還喃喃自語道:“ 這是人家一種無心之失,而且她還覺疚意重重,殺她不還手!這種仇,實在無法報復,希望爹娘在天之靈,實鑑此心!”這一女娃,原有三分野性,心地爽直,想到 就作,把寶琉女善良的心性試出以後,不覺如醉如癡。往前一衝,一把抱著寶琉仙子,泣道:“姊姊,恕妹子魯莽,胸前創口,是否嚴重,待妹子為你敷藥?” 方女搖搖頭,很溫柔地一笑道:“創及肌膚而已,不足為意,稍敷藥末,即可痊癒。愚姊一時無心,害妹子父女乖背,十年來的歉疚,使我深致不安,賢妹手下 留情,更使我汗顏無地……”她一邊安慰春兒,一邊卻撫著春兒額前秀髮,溫柔婉變,嬌美無比,胸前一塊鮮紅,她可漫不為意。連春兒也被她的美麗陶醉了。 惠元一見偌大無比的一場驚險,竟由蘅春懸崖勒馬,輕輕化解,不由引起無限敬意,笑對蘅春道:“韓姊姊,自古冤家宜解不宜結,得饒人處且饒人,處世做人,循此而往,雖蠻貊之邦,亦無往而不利,否則,無理糾纏,日必增多,吾姊真是宜於勸善!” 春兒笑了一笑,卻攜著寶琉女的手,走到僻處。惠元知道女孩子們的事,很多不便,只好坐著等侯。不久,雙人出來,寶琉女卻換一襲淡黃淺裝,那正是春兒之物,蘅春笑向元兒道:“我們已結成異姓姊姊,你該代我歡喜。‘” 元兒笑道:“若是適纔動手揮劍的情形,可是真叫我作辣!” 春兒人本天真,不免笑問道:“如果我和寶姊真的動上了手,你幫那一面?” 元兒笑道:“那一面我都不能幫,幫你,對不住方姊姊,幫她,卻對不住你!” 春兒把秀眸眨了一眨,幽幽地道:“這麼說來,你是袖手旁觀了!” 寶琉女趕緊用話岔開道:“許多事只許心裡想想,無法道破,何必須著追問?” 元兒一笑,暗中卻更佩服此女聰明。正待攜著春兒告別,不免一臉黯然之色,寶琉女淡淡一笑,漫不意容。春兒惠元,又不免暗中奇怪,對方似已察覺含笑 道:“聚散無常,世情難料,只要彼此意志相投,縱令關山險阻,形隔而心向,又何嘗不是至交?”語聲一頓,旋復低吟:“海內逢知已,天涯若比鄰!”卻把粉臉 轉向別處。 元兒和蘅春,不禁一驚,深悉此女,對感情極重,她原眷戀麟兒,雖未道出,懷今之殷,不言可喻,不由抱拳為禮道:“久別師門,急於反出,暫和姊姊別過,略了私事,即將仗劍尋訪盟兄,麟哥哥人間祥麟,必有善報,如路過峨嵋,當設法通知吾妹,一同就道!” 寶琉女把頭連搖,正色道:“此處多險惡,不必重來,以免徒勞跋涉,甚至還惹出其他是非,務宜切記。天色不早,從速下山吧!” 元兒春兒,只好遵命,下得峨嵋,折向北轉,一路曉行夜宿,風雨無阻。 春兒對惠元,可說是百依百順,但元兒卻抱定主意,不晤琵琶女,絕不再有任何打算! 一路上,竟顯得心事重重。春兒雖然極盡慰解,但終不能打動惠元意志。 一晃半月,相安無事。這一天,已抵達崆峒。 崆峒相傳為古仙人廣成子修真之地,為道教發揚之處。時值不夏,山花如錦,古木排雲,青石甬道,婉蜒而上,竟可直達崆峒派大悲真人修真之處 崆峒石室。惠元知道二師伯崆峒僧,厭惡自已,此次師兄師姊,相率下山,並攜恩師手諭,名為召喚,實可拘捕。二師伯且親赴巫山,卻被神山三老鐃鈸僧前輩,較 技敗績,如已先行返山,勢必懷恨,儘量在恩師跟前進讒。掌門人雖待自已愛如己出,但如壞話講得太多,自己混淆視聽,雖新生父母,亦難免不滋生疑誤。明如曾 母,三聞“曾參殺人”,終於棄識遁,足為昭監,這一想,不覺憂心如焚。 蘅春知道元兒心意,遂笑慰道:“醜媳婦終須謁見公婆,事已如此,急也無用,據愚妹之見,不如先行晉謁令師母,將人治好之後,再見貴掌門,以免責罰時,無人勸解!” 元兒苦笑道:“徒弟對師尊,必須敬之誠意,否則,無殊欺師背祖。承姊姊千里相送,私心竅感,惟小弟在師門系以待罪之身,吉兇難卜,暫擬小別,山麓有兩處女貞道觀,姊姊不妨寄居數月,如未有譴責,當面稟恩師,再謀會晤如何?” 蘅春雖然不願,但也無法不表贊同,只好頷首應允。 山麓有霞碧元君書觀,觀主柳嫻,系一老年女道土,為人正派可親,惠元立攜蘅春,同赴碧霞觀,觀雖陳舊,但香火鼎盛,門有古柏虯松,氣勢頗雄。才入觀門,即有年輕女道士,含笑迎接。 惠元忙抱拳為禮,說明來意後,那女道士含笑望著春兒,滿臉堆歡道:“陳小俠,本觀常有女眷寄宿其間,招待雖然不周,但飲食寢宿之處,尚還素淨,觀主即在內殿。是否進入一見?” 元兒笑道:“既來寶觀,理直進謁師伯!” 那年輕女道士,即含笑領路。穿過一道回,眼前便是內殿。殿內香煙裊裊,金像輝煌,蒲團之上,正坐著觀主柳嫻,一見元兒,忙起身含笑道:“陳小俠,下山 日久,風塵滿面,大抵卷遊知返,慧兒少小更事,小俠入觀,理應先行通知貧道迎接,才是正理!”又含笑望著蘅春道:“這位女俠,大約不是貴派同門,否則不至 眼拙!” 元兒忙依禮相見,又給觀主介紹春兒,並告知因為門規所限,不是本門弟子,宜先行面謁恩師,獲得准許後,始可直接入山,故暫時就此一住。柳嫻慨然允諾,並著女弟子略備酒膳,為元兒與蘅春洗塵,為元兒婉謝,立即別過觀主。 離觀不久,惠元知道師門中業已發覺有人上山!先是山頭上一聲鷲嗚,鷲為天山神物,一雌一雄,可以出入青冥,生裂虎豹,威猛無比,為元兒五師叔藍衣秀土戴夢華之物。崆峒派守山之責,多僅著這兩只靈鳥。山頭上,鷲影衝空,疾如閃電,盤空數匹,竟朝山下飛來。 元兒一見,竟是那最威猛的雄鷲,不禁暗想到:“此時如能避免同門發覺,也可減少許多麻煩。”竟想往斜刺裡躍過,繞道山後小徑,由後洞直入恩師雲房,晉 見師尊。那時,或打或責,旁邊如沒有人推波助瀾,罰必不重。這一想定,遂穿身松林之內,沿著左邊,直往山崖便奔。這一來,地多岩石古洞,懸岩高居,削石如 林,山勢奇險。元兒正飛上一處絕岩,眼看自己已到了山腰,越過前面一段坡道,即可翻上崆峒後山。 到了千丈崖,下落百仞,停身一株古松之上。松樹後,有石穴一,徑可盈尺,如婉蜒而入,蛇行逾刻,即可抵崆峒石室後洞之中,那是大悲真人陳太清修真之 處。隔室,倒是玉鎖夫人洪巧娘養病之所,與其說是養病,不如說是癱瘓,因為水火失調,陽極陰衰,傷了全身脈絡,不但武功全失,連轉側也需人扶持。真人雖然 道學清高,武功劍術,與紫陽真人、南轅北轍,各有獨到之處,但對於這位心愛嬌妻的絕症,竟是一籌莫展。 惠元本系顯宦之子,父親陳廉,方正不阿,被人誣害,隱獄瘦斃。母方氏,美遭遇賢,時生惠元不到三月,夫羅病倒,憂憤成疾,廉死,病更加劇,逾年亦死。 乳母華氏,將主人成殮之後,遂扶柩歸隴。由於主人宦囊不豐,返華亭之後,生計日促。華氏因主母之賢,感恩圖報,撫育孤兒,不計艱辛,元兒甫三歲,亦積勞成 疾,不久亦逝。這時惠元成了孤苦伶仃,乏人照料,而且乳母屍骸,亦停在在床上,無法埋葬。 幸有當時好心人士,為之惻然。於是捐資籌款,將死者入土之後,正擬謀撫孤良策,也是合該武林中,要出一位出類拔萃的人物,恰遇著大悲真人,由陸外訪友 返山。道經其處,目睹事情過於悲慘,同進把這孩子一看,眉目秀美不必說,骨格之生,更是千中難擇,遂慨然出面,願盡收養之責。 鄰保慧眼獨具,知道長為當代奇人,遂大喜過望,當即將元兒交付道長,並捐助百金,以為教養之費。大悲真人,縱聲長笑道:“這孩子,與貧道自有師徒之 分,錢財為身外之物,三清弟子,四海為家,自不需此,否則得資僅止百金,而身旁卻多一累贅,豈非大愚?”語罷,卻抱著元兒,即日返山,還未到達石室,玉鎖 夫人,即率本門弟子,赴洞外迎接。 一見面,夫人即堆歡含笑道:“掌門人倒不憚煩鎖,連人家幼兒,也抱了回來,收作門弟,替妾身頻添許多細事。五行掌力,又待耽擱多年,否則這孩子須請人 撫養!”話雖如此,卻挨著真人,一把將元兒抱了過去,從頭至腳,把惠元看了個仔細,一見孩子雖有三分單弱,卻是粉琢天成,無處不美,不由嘖嘖稱奇。 夫人與真人結婚十餘載,雖然無生育,但對孩子卻是萬分喜愛。真人一見愛妻這等情景,也不免暗中開心,遂含笑道:“你不是想撫育一位螟嶺義子麼?這孩子 早失怙恃,無依無靠,老夫見他境遇淒涼,更喜他生像不惡,故特為夫人找了一個累贅,雖為修為有礙,分去不少精神,但為武林中造一奇才,又何嘗不是人生快 事?”遂將元兒身世, 一道過,卻將夫人聽得滿懷淒楚。 自元兒入洞,玉瑣夫人,竟負起慈母之責,愛護有加。待元兒長成,竟把崆峒武功,傾囊而投。逍遙客陳一真、藍衣秀士戴夢華,也喜愛元兒。從小,就把自己 精研的奇技,暗中授與,在後起之秀中,惠元算是得天獨厚。惟有元兒二師伯崆峒僧,及湖海居士史仁,兩人對這位師姪,卻不投緣,所收的弟子,更存著嫉妒之 念。幸好玉鎖夫人,警覺性高,處處防範,故未肇事端。 玉鎖夫人因緣五行掌,走火傷身後,元兒為報師恩,願踏遍天下名山,找尋靈藥,為師母治病。而今靈藥雖具,一身卻沾惹絕大麻煩,能否化解,尚未可計,回思往事,倍覺黯然! 正在出神之際,悄立岩上,只覺雲生足下,一片茫然。身旁,一樹青松,圓如華蓋,枝頭上,一聲微響,紅綠光閃爍間,竟跳下兩個人來。事出猝然,迫使元兒往後一退,只聞來人低喝道:“師弟,你好大膽,闖了彌天大禍,躲還不及,鬥敢回山!” 元兒見來者正是大師姊紅裳女朱素娥,三師姊綠牡丹顧雙卿。這兩人,都是蘭心蕙質,溫柔無比,絕無害己之心,忙依禮相見。錯愕問道:“小弟雖然罪孽深重,然所行所為,自信未曾踰矩。所謂滔天大禍,不悉姊姊竟何所指!” 朱素娥幽幽嘆道:“二師伯和四妹七弟,異口同聲告你交結派中仇人,不聽掌門手諭。 拒不返山.而且還做下那種羞見武林之事,愛了一位姓薛女子。為著別人,竟和四妹七弟動手,而且把他們手中青鋼劍.付著靈虎削鐵如泥,一舉斬斷。恩師本 未動怒,聽你所為太不像話,才下令要以門規處治你。適纔神鷲報警,我和三師妹負責守山.知已有人深入禁地,神劍隱蘊光華,鷲目如電,可以識劍。師弟雖然潛 入後山。但還逃不過我兩人監視,只是一事不解,還得當面請教師弟。你和掌門人份雖師生,情逾骨肉,難道為著一女子,把養育和訓誨之恩,拋之不顧麼?” 素娥心直口快,這一數說,在她以為理直氣壯,元兒卻可忍不住了,一時不覺顏面變色,身體發抖,眼含熱淚道:“事久見人心,詳情我也不便在此細說,只求 兩位師姊,讓我先見恩師和師母一面,背上靈虎劍,我解下交付姊姊,以示此了無他意便了!”語罷,解下佩劍,將靈虎劍雙手朝朱素娥遞了過去。紅裳女和綠牡丹 見他一片至誠,星眸精光畢露,友愛異常,不由心生憐恤,忙溫言勸告道:“恩師就在雲房,既然急於一見,何必繞道?靈虎劍還是你自己拿著吧!” 元兒流淚道:“此中道理,日後師姊也必然知道!就煩兩位師姊和我一同進見!”紅綠兩女,果然一前一後,監視元兒,首由朱素娥朝下便躍。但見她嬌軀往前 微伏,蓮足輕點,雙掌揚伸之間,如秋風飄落葉,輕飄飄地往下降落。那絕壁虯松,卻也生得奇怪,樹由壁縫凸出,枝葉朝下,橫伸數丈,宛如一道拱橋。 朱素娥蓮足一點,微挪柳腰,立把身形定住,正擬招呼元兒,趕決下落。驀覺微風颯然,身後竟有人跟蹤而下。素娥暴吃一驚,心中暗忖:“師弟武功,雖得掌 門秘授,畢竟年紀太輕,修為日淺,我就不信,他會比我高明!”可是事實如此,元兒就在她的身後,丰神玉骨,秀逸奪人。朱素娥不由芳心一動,暗道:“好決的 身法!”綠牡丹顧雙卿,落下之後,不由望了元兒一眼,臉上表情,似覺詫異,淡幽幽的問道:“元弟適纔所用的輕功,似非本門心法!” 元兒臉上一紅,囁嚅道:“這是綜合本門及義兄所創心法,鍛鍛而成的躡空蹈虛。” 兩女不由晤了一聲,意似不悅。 元兒也無法計較,只好一笑置之。 三入伏身入洞,索行而進。洞口甚窄,通行艱難,尤以朱素娥體質較豐,且有素癖,不數步,衣履膚之上,均有塵泥,雖無傷言,但亦為不歡。 元兒至感歉疚,黯然說道:“小弟不肖,使兩位師姊,陪同受苦,高情厚誼,終生難忘。” 顧雙卿忙笑慰道:“同門姊弟,自有守望相助之義,但望掌門人能見諒師弟,則再大的苦,我和師姊也樂於接受了!” 洞作喇叭形,前行愈遠愈見廣闊,且有天光,真人雲房,就在靠左石室之內。 元兒只覺心跳,遂婉求素娥,先行通報,自己則跪在門外等侯。 石室長闊逾兩丈,琴棋書劍,無一不全,門有珠簾,瓔絡垂地,一股檀香味,飄揚室外,但又不見白煙。 朱素娥將門邊玉磐,輕輕一敲,室內立有磬聲回答。素娥知道恩師練功完畢,准予進謁,將衣裳整理之後,遂肅然而入。 崆峒師徒規矩可嚴,素娥入室,見大悲真人,猶正襟危坐于雲床上,忙依禮下拜。 大悲真人溫容問道:“今日是你當值,何事進謁本師?” 素娥忙垂首答道:“陳師弟現已回山,跪在室外求見,特請恩準。” “難道他從後洞繞道而入?” 素娥不敢蒙被,只好點頭。 真人把劍眉一掀,兩道冷芒,暴射丈爾,只嚇得朱素娥大吃一驚,暗暗為師弟捏了一把冷汗。 大悲真人,情緒似頗激動,但他畢竟修為極高,而且師徒情重,強忍胸頭怒憤,略事沉吟,最後還是黯然嘆息道:“你著他進來!並令顧兒,仍回原位,兀守山洞。” 素娥立即傳諭,門簾一卷,惠元竟膝行而入,低喚一聲:“思師”之後,伏地不敢抬頭。 真入慍言問道:“你自入本門,師徒情若父子。你師母更是待你不薄,下山之時,為師面贈靈虎,並諄諄千誡。曾幾何時,你卻奴顏親仇,痛師欺祖,傲視長輩,凌辱同門,你二師伯至為震怒,如果獲悉你已返山,這一劍之厄,你自信可以逃脫麼?” 元兒悲聲道:“弟子一身全為恩師暨師母所賜,感恩懷德,終生不敢稍忘。奉命閱歷江湖,手仗靈虎,亦不敢稍違思師至意,如有觸犯門規之處,自甘領受極嚴 厲之處分!鶴峰出現成形靈芝,弟子為救師母,赴山取藥,卒和陰山派玄風老道之子袁素涵,當場動手,袁素涵暗中使用毒粉,弟子受傷,人已昏絕,本難逃脫敵人 毒手,崑崙弟子季嘉麟,廬山門下的薛瓊娘,舍命相救,倖免於難、且不避嫌疑願和弟子結生死之盟,乃有當日之失!” 元兒詞情懇切,慷慨激昂,了無所隱,頗使真人感動。但他雖是掌門,對二師兄那種跋扈飛揚,至為忌憚,故一時猶委決不下,只好問道:“你竟不能勝過袁素涵,難道季嘉麟就能把他打敗?” 朱素娥也囿於長輩成見,似覺崆峒門下,絕不會比崑崙弟子稍差,於是皺著柳眉,把一雙妙目,凝視師弟,那意思是說:“別為自己脫罪,把人家捧得太高!” 元兒只知照實無隱,續道:“義兄季嘉麟,得崑崙絕傳,並受奇人培養,武功劍術,在當今武林後起之秀中,確係首屈一指,袁素涵焉能與他比擬!” “比你如何?照實直說,不要誇張!”真人語音頗高,顯有怒意。 元兒肅然對道:“弟子雖受思師栽培,然和義兄相比,實有雲泥之判。” “那麼廬山弟子薛瓊娘,也比你高明多了。” “薛瓊娘為義兄妻室,武功一項,比弟子較差!” 真人把劍眉一掀,大聲喝道:“你是否為此女美色所迷,視本師手諭,敢如秋風過耳,乃至和你四師姊、七師兄,在巫山金牛谷,比劍動手!” 元兒嚇得伏地叩首道:“當日弟子等圍困金牛谷,同行數人,為恙蟲螫傷,義兄返山求藥,將傷者託付弟子,因朋友之交,不敢失信,同時恩師諭示,亦著弟子 休宜自處,而師兄師姊,卻一致幫助巫山群盜,強迫弟子返山,並還圍攻廬山受傷女弟子薛瓊娘,弟子一時無奈,只有仗劍維護,神劍犀利,攻守之間,把師姊和師 兄的青鋼劍,失手削斷!” “你也無法證實,不愛著那紅衣女子,攜手摟腰,仗劍相護。雖說你是武林兒女,但也逾越常情遠甚,更何況,你曾敦詩習禮,男女之間,那能這等隨便?再說,你師母纏綿病榻,度日如年,難道你毫無記念之心!” 惠元滿懷委屈,禁不住流下淚來,垂首不語久之,最後卻提出了極大勇氣,嗚咽道: “知子莫如父,知徒莫若師。弟子雖近愚頑,但朋友之義,五倫之常,尚還不至愚昧無知。 而且廬山薛瓊娘,系崑崙掌教紫陽真人當面允婚,弟子再不肖,也絕不至看到朋友妻室,稍懷邪念。因為人家救我在先,急危之時,疏於形跡,事誠有之。盟兄 師徒,慷慨大方,對人更是仁至義盡,常謂崑崙崆峒世仇,那是先輩之事,目前兩派,無怨無尤,武林劫運已起,攜手合作,兩派親於一家,只有百利而無一害。否 則互挾仇怨,壁壘分明,懷鷸蚌之爭,啟漁人之利,絕非崑崙崆峒之福!” 大悲真人,不覺為之動容,急問道:“難道這是司馬子陽,親口所說?” 元兒含淚點頭。 真人沉吟半晌,始說道:“話雖不錯,只怕是有口無心,並還別具姦謀!你在那兒遇見了他?” 元兒立將峨嵋經過,仔細一說,講到麟兒受傷一節,又不禁流下淚來。 |
第07章 返山面師b
大悲真人,也深受元兒這種至誠感動,但又震於二師兄的威勢,一時卻也拿不定主意,只好暫時揮手而起,並道:“你師母對你日夜懸念,病情迄未好轉,為師攜你見見她吧!” 元兒情緒激動道:“這一次,師母病體,必能痊癒,徒兒雖然粉身碎骨,只要能略盡孝心,死亦瞑目了!” 真人形色黯然,深深嘆息道:“走火入魔,醫家已視同絕症,那能望好?你我師徒緣份已盡,你能見她最後一面,使她略為寬心,也不枉她撫養你一場!” 這話說得極為包涵,元兒也知道自己兇多吉少,不免暗自傷心,垂首跟著師父走出室外。 玉鎖夫人臥病之處,雖在真人隔壁,但因雲房系一字橫排,壁與壁間絕無通道,必須繞道而入。 石室四壁,光滑如鏡,室處山外,空氣流蕩,雲床更為紫檀木所製,錦被狐褥,香軟無比,床前玉桌藤椅,不染絲塵。 玉鎖夫人,仰臥榻上,隨侍的人,為崆峒派二弟子散花仙姬劉玉霞,一見恩師入室,正擬依禮叩見,真人搖首命止。 夫人正閉目熟睡,真人入內,毫不知曉,元兒如見慈母般,早已跪伏榻前,淚如雨下,夫人昏睡之間,元兒的話,無殊雞聲一唱,午夜夢回,雙眸微啟,目光無 神,但雙頰上卻微露笑意,慈祥仁愛,無殊親母,顫巍巍的把左手一伸。在往日,夫人素有美名,膚光如玉,其滑如脂,可是自從惡病纏綿,不但膚光失色,而且骨 瘦肢離。一晃半年,人更不堪,手上皮膚失潤,色作焦黃,膚屑紛紛,從肌膚上降落,這正是病情轉劇之兆,不論大悲真人,道力如何高深,不惜損耗自己真元,為 夫人推拿治療,渡氣通服,養水培元。卻也無法。 這可把元兒信心,大為減低,因為假草木之靈,能否有濟,可無絕對把握了。於是緊握著夫人的手,那眼淚,竟流之不盡,而且滿懷委屈,連恩師面前也不能儘量剖白,至愛者,莫如慈母,思慮紛紜,無法忍受,幾至失聲長慟。但以恩師就在身後,為恐失禮,又不敢哭出聲來。 夫人只知道元兒下山,行道江湖。其中所發生的事,真人卻不敢在夫人面前細說,並嚴囑門人徒眾,不得在夫人跟前饒舌。玉鎖夫人,對元兒一切,可以說是了 無所知。元兒返山自然心中一喜,及聞哭聲有異,真人形色,也與往日不同,不由素心生警,竟驚問道:“元兒,怎麼這等模樣?有何委屈,可對我細說!”又拿眼 望著真人道:“掌門人,你我半百無兒,這孩子親如己出,什麼事,都須看在我的份上,萬勿委屈了孩子!” 元兒為恐師父生氣,忙強作笑容道:“徒兒一切都好,適纔返山,乍見師娘,喜極而泣,故有此狀。”語罷,竟從革囊中取出,那珍如至寶的玉瓶,裡面盛著的,正是靈石天露和搗碎的芝馬流體。 瓶塞一拔,滿室清香,一股白氣,直衝而出,正射向夫人雙目。 病人只覺目中一涼,清爽無比,雙眸中那火辣辣的感覺,立時去淨。 真人夫人,盡皆識貨,不約而同的一聲驚叫:“這是形成芝液,你如何會有這種天材地寶!” 元兒不答所問,卻拿著玉瓶,親遞向師母唇邊,急道:“師母,趕快吞服,而後閉目養神!” 露液頗多,盡出麟兒所賜。玉鎖夫人,一口氣吞了三口,而後把頭搖微。 元兒尚攜瓶懇請飲盡,夫人急道:“只此已卻病有餘,過飲殊暴珍天物!” 半年隨友,惠元功力大進,太乙五靈掌力,更被麟兒指點不少!搓手之間,掌熱如炙,兩手對著夫人掌心,跪就榻前,以本身純陽真氣,直向夫人丹田輸去。 玉鎖夫人,自吞服芝液後,竟如響斯應,只覺腹內一股清涼之氣,隨著血液擴及四肢。 但因右邊失靈,速度不一,左右失去均衡,一個不巧,仍難復原。 惠元手快,不惜損耗本身元氣,用太乙五靈內力,打通她封閉脈絡,因為部分內功,系夫人秘授,須此知道清楚。 玉鎖夫人,深悉這是緊要關頭,絲毫不敢疏忽,雙眸一閉,氣定神寧,竟隨著元兒內功所指,一點也不勉強,將真氣往右邊凝運。 那麻木不仁的半身,此時突感一股陽和之氣,周流疾轉。全身也漸漸滲出熱汗,那是昔所未有。 真人和散花仙姬劉玉霞,同感一怔,不是目睹,幾不相信世間有此奇事。 元兒聚精會神,太乙神功,源源不斷,不疾不徐,而且功力漸漸加深。眼看約有三個時辰,全身脈絡,竟豁然而通,不但夫人衣襦盡濕,元兒也弄得力盡筋疲。 惠元拿手帕拭幹臉上冷汗,取出僅有的兩顆紫蘭仙寶,一顆獻與恩師,一顆給了夫人,還有絳雪丹和那千年雪藕,卻塞在夫人枕邊,說明用法後,即叩頭出室。 玉鎖夫人見愛徒孝心之重,即親生兒女,亦鮮克有此,這一喜,真無法形容。 真人就立在愛徒身後,元兒每一行,他都暗中點頭。 夫人笑謂真人道:“終生痼疾,自謂痊可無望,誰料這孩子福緣之深,竟無人及得,很多東西,竟是見所未見之物!”旋伸手出示紫果,笑問其名。 真人肅容答道:“九天紫蔭仙寶。修道之人,百難一見,食此一枚,修練可望,固疾自痊。夫人百脈已通,惟尚須靜養一些,切不能妄動肝火,否則功力難復原!千萬留意!” 夫人笑道:“你和元兒回房小息,我一身盡濕,得換換衣服,等體力復原,再向同門徒眾,予以宣布。那時開懷暢飲一番,豈不皆大歡喜!” 真人不忍拂逆夫人之意,只好帶笑應允,但心情是沉重的,他有苦難的言。 翌晨,門人聚會前洞,依據常例,除門下弟子朝參外,真人還必親自為門人講解武功。 玉磬一響,上至逍遙客,下及新進弟子,各就各位肅立,靜候掌門。 大悲真人,手挽雲帚,道貌岸然,身後跟著惠元,含笑而出。 不但崆峒弟子,以元兒突然返山,竟無人知道,至感驚訝,連逍遙客和藍衣秀士等人,也深覺一驚。 崆峒僧和湖海居士,兩人顏色頓變。尤以那跋扈飛揚的和尚,立時目露兇光,不願當堂失禮,立從嘴裡迸出一聲冷笑。 堂下弟子,桃花女徐璧姬和赤陽劍秦珂,也一臉通紅,現出咬牙切齒之狀。 崆峒石室,充滿著一片緊張,宛如室內裝置不少地雷,藥線已燃,只等爆炸。 眾人懷著極端不安的心情,朝過掌門之後,大悲真人,竟笑向元兒道:“此次為爾師母痼疾,命你下山取藥,一去半年,長輩同門,深致不安,還不依次見過。” 元兒領命,先從逍遙客起,跪下叩頭。 這位大師伯,對惠元素來愛護有加,受了四拜後,竟一把挽著元兒,仔細端詳半晌,忽然縱聲朗笑道:“看你眉宇間,透著清氣,功力增加,自無疑問,大約還有別有奇遇,否則不會如此,掌門衣缽未必可繼承,本門當興,亦可預卜!” 又見崆峒僧臉色不善,忙含笑招呼道:“二弟,孩子年輕,一切從輕發落吧!”立示意元兒,好好見禮。 惠元忙走到這位二師伯的膝前,正待下跪,不料崆峒僧勃然變色,突從座上立起身來,袍袖往前一展,打出他性命交修之學,一煞神功,掌力千鈞,霸道無匹。 逍遙客就坐在他的上首,哪容他這樣逞凶,不由臉色一變,左手隨手一揮,把師弟手腕朝上一抬。只聞轟然一響,立將崆峒僧所發掌風,朝著元兒頭上掠去。 崆峒僧臉色鐵青,質問師兄道:“此子背師欺祖,冒犯長上,典前事仇,無論哪一項,卻是死有餘辜,難道師兄和掌門,命他一拜,即可一了百了麼?” 逍遙客見他當眾翻臉,也不由引起滿腔怒火,兩道壽眉往上一揚,冷笑道:“二弟,我和你年紀已逾高齡,任何事自然比人看得透徹。按說,元兒是一個不更世事的孩子,無論犯了哪一條,看在他的年齡上,例減一等,而且以此兒心性,絕非不肖之徒……” 崆峒僧不待師兄話畢,即冷笑道:“然則,我把報之事,盡屬子虛了。師兄當著他的面,不妨細問!” 逍遙客即朝真人發話道:“掌門人,可著元兒把下山經過,當眾宣布。 真人怒視元兒道:“你可把半年所行所為,儘量吐實。” 惠元跪在堂中,遂把取藥、受傷、交友、重托、惡鬥,以及峨嵋之行,一字不隱,講了出來。 堂前弟子,不免竊竊私語,暗為元兒捏了一把汗。果不其然,崆峒僧狂笑一聲,道: “這是他自己親口招認,本門與崑崙派,原系百年世仇。歷代祖師,終以此告誡門人,而且製成鐵券,與仇人誓不兩立,違命者死!先輩掌門,將鐵券面授老僧,對本門行使監視,授券之時,師兄掌門,均自目見,而今先輩鐵券猶在,老僧按令行事,可不是找誰麻煩!” 語聲到此一頓,目視赤陽劍秦珂,沉聲喝道:“你還不奉香供祖!” 這是崆峒派的門規,舉凡門下弟子觸犯例令,必需先行奉香,鐵券符令一出,犯者絕難倖免。 大悲真人見二師兄一意孤行,不免勃然震怒,但他涵養畢竟高人一籌,仍然強忍怒火,笑道:“師兄,本門師祖鐵券,雖在師兄手中,但從未啟用,元兒縱有不是,罪不至死,處分之事,還望從長計議!” 不料話猶未落,崆峒僧已從袍裡,取出一具紫布四方的錦囊,一面繡著黃底白黃金字: “崆峒鐵券”。 此物一出,連掌門也從椅子上立起身來,不得已往右一跨。正中祖師神位,本有黃幔遮蓋,此時值日弟子,竟緩緩將幔布拉開,現出一位童顏鶴髮,背負長劍,身著紫袍,道須雲履,形態如生的畫像。那就是崆峒派所供奉的祖師,世俗盛傳的廣成子。 武林中任何門派,都有一位代表門派的象徽,姑不論有無其人其事,門弟子都得肅然致敬,而且發號懷念,均認為出自祖師,以神設教,自古而然,不足為怪。 祖師神像一現,上自掌門,下及門弟,均肅然伏地,跪拜叩首如儀。 就在神像之前不遠,供著一具古香古色的銅鼎,面且神桌上,還點著一對大燭,燭泛青光,香煙裊裊,莊嚴靜穆,氣勢非凡。 赤陽劍秦珂,低頭疾走,從桌上抓了一大把線香,就燭點燃,隨手一甩,火苗應手而熄,從香案上發出一陣青煙。秦珂捧香,對祖師一揖後,轉過身來,捧著香,垂首緩步,竟把香遞向崆峒僧。 惡和尚鐵青著臉,先不接香,從紫布錦囊中,取出丹書鐵券,擺在祖師桌前,突地返身,將香高舉過額,朗聲宣布道:“謹以祖師丹書鐵券,處罰欺師背祖之徒,逆徒陳惠元,還不上前領罪!” 惠元含淚,向真人磕了四個響頭,又朝諸位師伯師叔及門中師兄師嬸,拜了四拜。 同門均為之揮涕不已,本想討情,但懾於崆峒僧的淫威,而且又將丹書鐵券攜出,足見恨惡之深,連大悲真人,也噤若寒蟬,其他更無人可以說話。 惟有藍衣秀士,劍眉頻掀,手握劍柄,幾番欲動,但均被湖海居士監視。 大悲真人和逍遙客,臉上表情,至為嚴肅,看情形,似在必要之時,立即當場翻臉。目前為顧全大局,均在竭力隱忍。 元兒垂首含淚,跪在銅鼎之前。 崆峒僧縱聲喝道:“你背師欺祖,義結仇人,抗命不遵,凌辱同門,該當何罪?” 元兒垂首答道:“師伯只管處罰,弟子領罪就是,所行無愧,一死何辭!” 崆峒僧一手舉香,一手拔劍,光華仍耀,劍作龍吟,長劍一拋,立由秦珂接去。 惡和尚高唱道:“茲命秦珂掌弄!” 秦珂應聲:“遵命” 長劍高舉,狀若凶神惡煞,只等崆峒僧的示下,立即行弄。 崆峒僧把線香盡力朝上一舉,濃煙上冒,石室煙迷,只須把香朝著銅鼎之內一摔,那就是行弄的指示。 石室之內,空氣沉悶,情況緊張。這一道家修煉之所,不啻閻羅殿前,全為愁雲慘霧所籠罩。 眼看崆峒僧如瘋如醉,雙眸那滿布血絲,全然不像佛門人物,正待把香對著銅鼎,疾朝下摔。 秦珂配合乃師行動,用腳踏著元兒的後背,朝下一踩,摔香落劍,就在同時。 說時遲,那時快!石洞之內,人影連晃,堂前突出現三人。 頭一位,正是臥病已久,不能動彈的玉鎖夫人。這時,卻是紫衣素服,霧鬟雲鬢,雖然面容清瘦,不及往日豐滿,而燕瘦肥環,配合著玉鎖夫人的身材,都顯得美貌無比。身後隨著二女,右邊是十二大門弟子,散花仙劉玉霞,左邊一女,崆峒派上下人眾,卻是不識。 美仙姬玉霞,以美自命,但和此女一比,未免容光減色。 但見她芙蓉頰、翠柳眉、鵝黃襖、碧羅裙、眸賽晨星、齒同皓貝,背上負著一柄青銅劍,隱泛精光。 這正是千里追隨,對元兒一往情深,江漢神駝之嫡孫女韓蘅春。 原來她寄居碧雲觀,元兒一出,她卻尾隨,發覺有後洞可以徑通石室後。卻於當晚,夜闌人靜,立潛入玉鎖夫人臥病之處,把自己身份表明之後,竟令夫人喜不自勝,論關係,蘅春還得喚她姑媽,元兒的事,蘅春自然一絲不隱,當面細說。 夫人當時也聽得呆了,但她饒有機智,一晚深思,想好對策。 也是元兒命不該絕,翌晨,夫人百脈已通,靈藥生效,人已恢復行動,但她還未想到,崆峒僧會做得如此決絕。 弟子朝參之時,劉玉霞卻躲在門後。石室情形,自然看得清楚,趕緊面報夫人,夫人當機立斷,稍整衣裝,立攜二女飛撲前洞。 三人一出,石室之內,人聲宣動,宛如暴出一聲春雷!兩女已受夫人指使,只一出堂,卻朝著秦珂身旁一站。蘅春更是臂凝真氣,假如秦珂動手,立刻橫掃一掌,準備闖禍。 崆峒僧正在發威,作夢也未想到,躺臥床上的掌門弟媳,竟能於一夜之間,霍然而愈,不覺一呆。 夫人更是刁巧,就在崆峒僧一怔之時,探手懷中,取出一物,碧光閃爍,耀人眼花,左手更驕,兩指往秦珂腿上便點,對方不敢妄動,收腿挪步。 夫人手挽元兒,那碧光閃閃之物,立順手往元兒頸上一套。 堂下徒眾,本由驚呼一聲,因為已看出,那正是夫人項下的一把玉瑣。 鎖似荷包,為藍田碧玉精製之物,可啟可鎖,鎖練為紫金所製。 這把玉鎖,為崆峒派第二代祖師黃鶴真人親製之物,據云佩之不但可以避魑魅,而且另有其他意想不到的用途。 崆峒僧一怔之間,正把手上點燃的線香,往銅鼎之中一摔,高聲喝道:“行弄!” 這時元兒已由地上站起,赤陽劍秦珂,長劍一揮,直往元兒頸上砍去。 兩旁徒眾一聲驚叫。 玉鎖夫人,揮手劈出一掌,這是她生病以來,第一次出手,竟用出了六成以上的掌力,掌震劍身,其聲鏘然,青光一道,脫手而出,崆峒僧隨身多年的古鐵劍,竟被震飛老高。秦珂也穩身不住,斜退數步,一下摔倒。 崆峒僧怒吼一聲,往上疾躍,揚手之間,把古鐵銅劍輕輕接住,大罵一聲:“賤婢大膽,蔑視祖師丹書鐵券,庇護逆徒,即此一端,即屬死罪……” 玉鎖夫人,朝指崆峒僧喝道:“二師兄,我勸你嘴上滿神,祖師遺留的玉鎖,不經人開啟,你摔香用刑,雖有丹書鐵券,亦屬違背祖師遺命,這一點,難道你為門中長輩,也遺忘得一乾二淨麼?” 原來這把玉鎖,比起鐵券,還要高上一輩。 丹書鐵券,為崆峒三代祖師太貞子所立。 黃鶴真人,正是太貞子的授業恩師,真人身歸道山時,曾有遺命,徒門下眾,誰帶著這把玉鎖,玉鎖不啟。絕不禁阻使刑,違者便是逆命,連太貞子的丹書鐵券,也沒法懲處那身攜玉鎖的人。 崆峒歷代掌門,為恐攜鎖者身犯門規,竟無法懲治,故把那開鎖的鑰匙,分授二人掌管。 崆峒僧雖有丹書鐵券,卻未掌握鑰匙,如何能繼續對元兒處分。 夫人抓住了對方弱點,用話語一逼,崆峒僧不由語塞。但他生性險悍,而且滿懷積怨,哪甘縮手?當即冷笑一聲,向逍遙客發話道:“鑰匙系在師兄手內,尚煩取出,收去玉鎖,除卻惡徒,以正門規,萬望師兄匆誤!” 逍遙客還未答話。 藍衣秀士戴夢華,可插了嘴,說道:“元兒是掌門親授弟子,如有過錯,處分之權,似仍以掌門行之為宜,二哥雖持有祖師的丹書鐵券,亦不宜越俎代庖,失去兄弟情分。今日之事,據小弟愚見,到此盡可縮手了。元兒犯規之事,仍由掌門細問之後,再行定妥如何?” 湖海居士,向偏崆峒僧,竟從鼻中哼了一聲,冷笑道:“二師兄以丹書鐵券為憑,處分的又是那種欺師叛祖之事,名正言順,今日自然須見起落,還有什麼拖延可講?” 藍衣秀士也將劍眉一掀,傲然接口道:“元兒下山求藥,完成掌門之命,治好三嫂,憑這一點,即屬功不可沒。而且少年人誰不願交那年貌相若性格相同的朋 友。對方季嘉麟,擊敗峨嵋,身受重傷,崑崙掌教,對元兒並無半點歧視,而且慰勉有加,並還殷勤密語,勸世仇絕不可繼,在氣度上,已遠勝我們,若是我們必欲 置元兒於死,日後武林同道,勢必輕視本門。三嫂攜玉鎖救人,實無可疵誶……” 崆峒僧怒叱道:“戴夢華,這話語可是你由衷道出?”又朝逍遙客逼問道:“大師兄,你那鑰匙,是不願交出的了?” 逍遙客和戴夢華,同時從椅子上站起,一臉怒容,淡淡答道:“今日之事,實開本門未有之便,再事僵持,可令識者齒冷!” 崆峒僧劍交左手,突把右手袍袖,朝著藍衣秀士當胸一拂,狂風驟卷,罡氣瀰漫,挾排山倒海之威,狠狠擊去。 藍衣秀士也狂笑一聲,平胸推出一掌,旋風怒作,呼嘯刺耳,人從斜刺裡橫閃數步,並道:“我早知本門必有今日,果不其然!” 雙方掌風,來勢均極為勁疾,然以崆峒僧的一煞掌風,更是有股純陽之勁,猛不可擋,只聞轟然一響,石室雷鳴。 藍衣秀士的旋風掌力,雖然功力較次,但卻正是崆峒僧的克星。 激嘯之下,風柱如山,左旋右轉,熱風炎人。崆峒僧心生警兆,氣血翻騰,藍衣秀士則眼冒金花,頭昏腦脹。雙方均被震退後兩步,正待蓄勢再拼。 大悲真人,暴喝一聲:“住手!” 真人將雲帚一展,人從椅上站起身來,臉帶怒容,雙眸如電,望著夫人藍衣秀士等。盡行歸座外,自己卻向祖師神位之前,肅然一禮。旋回身朝元兒一喝道:“ 本掌門自承祖師衣缽,一向受人以德,我既為本門弟子,例無偏袒,元兒觸犯門規,雖無重惡,但為維持門規尊嚴及本門長幼之序,不能不罰。茲暫時將你逐出門 牆,靈虎劍既經相賜,本師概不欲追回。行道江湖,如能著意為善,仍可隨時回返師門。自即日起,本掌門當亦面壁思過。我回山之日,也即我思過之時,慎毋負我 所望!” 這種處置之法,在真人,可以說痛心萬分,擺其用意,無非安定崆峒僧,使其消弭成見,不失面子。 可是真人把事情估計錯誤,因為裂縫已成,實無法彌補。 惡僧狂笑一聲,戟指真入喝道:“陳太清,老僧不是三歲孩子,你這種避重就輕之法,焉能叫人心服?玉鎖不開,逆徒不斬,老僧將以丹書鐵券,廢你掌門之職。” 玉鎖夫人勃然震怒道:“祖師丹書鐵券,不過監督執行門規之用,至於罷黜掌門,例未曾有。二師兄,你咄咄逼人,別以為我們怕你!” 湖海居土,雙眉帶煞,不怒而威,竟代崆峒僧接上了口:“這麼一說,本門大事,我們都無從過問了!” 崆峒僧有人助勢,更是囂張,趁著夫人功力未復,意想一舉將她擊斃,撲上前,攔腰一掌,足足用上了十成功力。 大悲真人,知道事情已不可理喻,也將雲帚朝前一掃,雙方力道都猛,真人被震得抉舉襟飄,崆峒僧的右臂也被雲帚掃了一下,半邊身子一麻,不由退後數步, 咬牙切齒。湖海居身,趁掌門疏於防範自己,也從真人右側,欺身而入,拳攻左肋,掌擊命門,口中還故作挪揄道:“你這樣公私不分,哪能作本門掌教,先把你毀 在祖師面前再說!” 逍遙客一揮大袖,立將湖海居士擋退。舌綻春雷,暴喝一聲:“二弟四弟,你們兩人這種可恥行動,不怕門人見笑麼?還不縮手,在祖師之前謝罪!否則,莫怪我出手無禮!” 藍衣秀士,也恨透了兩人狂妄無禮,竟又探掌作勢。玉鎖夫人,也抽取元兒的靈虎劍,覷機下手,這是數百年來崆峒派最大的內鬥,雖為武林少見之事,但起因於崆峒僧欲歸附陰山,有心將崆峒派一手顛覆。 元兒和麟兒結盟,竟作了此事的導火線,遂至一發而不可收。 崆峒僧和湖海居士兩人,揆情度勢,知道實力不敵,但兩人另有所恃,卻也毫不在意,暗中互使眼色,雙雙往前一撲,正想撲向祖師神像之前,搶那丹書鐵券。 逍遙客和大悲真人,不約而同的劈出一掌,並把話語講明:“不伏向祖師之前,自行認錯,丹書鐵券,當著神像,由掌門收回。” 兩人哪肯罷休?首由崆峒僧當眾宣布,即日離開山洞,並不承認大悲真人為掌門。 藍衣秀士喝道:“這麼說來,你兩人是想叛教了!” 兩入異口同聲:“即日脫離石室,另立門派。再過三年,重返之日,也是崆峒派改名換姓之時!” 又立著門人,隨出洞口,但除了四弟子桃花女徐璧姬和七弟子赤陽劍秦珂以外,還有十弟子靈索劍李琪和那萬里飛董錫霞。 這兩人,正是湖海居士的心愛弟子。 藍衣秀士,嫉惡如仇,那甘眼看二人橫行無忌,一撲身“雁落平沙。” 攔住出口,雙掌當胸。 蓄勢待發。 真人忙喝阻道:“五弟,人各有志,不必勉強。” 兩人狂笑一聲,趁著藍衣秀士縮手之際,排山運掌,掌風奇勁,連石室鐵門,也被震倒,立攜四位弟子,衝出石室,即日下山,不知所去。 剩下石室的人,都覺心情沉重,陳惠元以事由已出,就著祖師神像之前,痛哭一陣,只哭得聲嘶力竭,令人鼻酸。 蘅春卻跪向真人之前,泣喚一聲:“姑丈”,悲不可抑。真人從未見過春兒,一聞這等稱謂,不覺異常困惑,目視夫人,正待啟問。 夫人心情沉重,正容答道:“妾身義父韓大俠,早年不但與本門師長,過從甚密,妾更承撫養,愛如己出。後因二師兄在恩師跟前進讒,遂與本門不通聞問。義父武功修養,已臻化境,時隔數十年,健壯猶如往昔,這位正是他的嫡孫女韓蘅春。” 真人忙肅容將春兒一把挽起,急道:“原是賢姪女到此,夫人不說,還真不知道!”又見她淚流滿面,目光卻極關心元兒,知道少女稚男,初戀之時,正是如此,遂笑問道:“有何委曲,不妨明言!” 春兒又復伏地叩拜道:“元弟之事,晚輩極其清楚。崑崙弟子季嘉麟,確是武林奇才。 心地光明,無出其右,元弟和他結交,正是隨伴芝蘭,至為可嘉,以此受責,而且是逐出師門,晚輩代他難受,還望姑丈看在祖父面上,格外開恩!” 夫人也目視真人,似覺不滿。 真人縱聲大笑道:“祖師定法,切不可違,而且此中另含用意,日後自知。”又朝元兒喝道:“你武功劍術,本門已無可再傳,所差惟有火候,趁此天氣清朗, 可和韓姑娘一道下山,善行圓滿,再返師門,為師也於即日面壁自修,門中一切,暫交大師兄主持。”言罷,不待元兒開口,竟拂袖而退。 元兒心如刀割,朝著師父背後,拜了幾拜,旋解下靈虎劍,交與夫人,並說道:“劍為崆峒之玉,弟子已逐出門牆,受之有愧,仍懇師母將劍轉交掌門,另贈有緣便了!” 夫人以為他對掌門。已懷不憤,不由一愣,立時淚流滿面道:“孩子,你這樣作,不顯得過份決絕麼?掌門人內心苦痛,恐怕比你只多不少!” 逍遙客和藍衣秀士,也一同慰勉一陣,最後元兒只好將劍留下,泣道:“弟子即使粉身碎骨,也絕不會抱怨恩師。事久見人心,眼前,我無話可說。” 別過師娘和同門兄弟,正待飄身出洞。蘅卻願陪他一道下山,夫人含淚,攜眾相送,眼見元兒喪著氣,帶著沉重的步伐,消失消失于亂石之中! 按下元兒的事,暫且不表! 在康蜀交界之處,有一大雪山,地處高原,山逾數千仞,廣襄百餘裡,長年大雪封山,冰峰玉柱,宛如玻璃,寒風怒號,刺肌砭骨,極少人行。 山勢回峰合抱,就在當中,有一冰岩,岩下有洞,雪光一照,洞如碧玉,白中泛青,乍看之下疑是玉宇瓊樓。 石洞當中,有石如榻,上覆玄狐毛革,又軟又溫,榻上平臥著一位十四五歲的美少年,形似昏厥。 兩旁卻立著一儒一道,那儒服中年人,一襲青衫,玉笛斜掛,劍眉星目,氣定神若。 那玄衣道人,面如滿月,眸似星辰,三綹長須,幾及胸際,手上除拿著一柄羽扇外,別無一物。 那玉笛文生,一手撫著少年胸際,不時皺搖首,似覺異常焦慮。 道人卻袖手一旁,臉含笑意道:“大哥已是神仙人物,才通六藝,胸羅萬有,平日對任何事,都看得透底異常。而今卻為此子,自生煩惱,看來情之一字,縱是神仙也難擺脫呢!” 書生搖手笑道:“我一時失察,不知他已中了峨嵋派青伶毒氣,以為只須用笛音指點,黃衣老怪,絕非對手,一念之差,釀成大錯。三弟對他喜愛已極,果真出了差錯,豈不責怪於我?而今他五臟創傷過重,除了雲霧大山一愚老怪的繼命神脈外,幾乎是無藥可救了!” 那道人似乎暴吃一驚,除道:“老怪物生平無過惡,他那繼命神脈,是他愛如生命之物,倒不與人,向他拿藥,無殊逼他歸向陰山。我們得罪的人太多,他們彼此連成一氣,雖不怕他,這幾個孩子,豈是他們敵手?大哥,你難道真無別法?” 書生沉思半晌,只是搖頭,最後才緩緩答道:“而今,我也毫無別法,只有用自己元氣,暫時保他一命,日後再籌思良策,另謀解救便了!” 那道人似乎暴吃一驚,急道:“這一來,豈不有損大哥一身功力?” 書生笑道:“他身上有藺寶、天露、雪藕冰蓮,還有不少陰山派的絳雪丹丸……” 道長舒了一口氣,正待插嘴,那書生卻從懷裡取出一包用羅帕裹著之物,遞與道長並笑道:“這裡還有珍品,不妨拆看!” 道長見那羅帕,體香猶存,正是女人用物,不覺露出了困惑。但因自己兄長,已是陸地神仙一流,七情六欲,自然淡薄,忙把手帕打開,裡面卻包著金丹兩粒,大如梧桐子,一陣清香,爽透腦門,不由正色道:“這是達摩紫金丹,正是療傷聖藥,大哥何由得此?” 那書生淡然一笑道:“三弟不怕煩惱,硬將孩子收列於我門下,未來不知要惹上多少桃色糾紛。那峨嵋女子,功臻駐顏,雖近中年,貌猶少艾,按說,她江湖閱 歷及一身修為,樣樣應在麟兒之上,可是她就愛上了這孩子,連這種百難一見的丹丸,居然也給了他兩顆,但未來的糾纏,卻也不小呢!” 真人不覺莞爾,旋問道:“玄門珍物,妙用無窮,大哥何不讓他服食一顆!” 書生正是神山三老之首,自稱元妙,聞言答道:“他傷及五臟,生命危極,遂投此純藥物,不但於事無補,反使其他各部機能,加速恢復,那時五臟負擔太重, 豈不傷上加傷?故愚兄之意,暫時以不用為妙!”說畢,即從石上輕輕抱起麟兒,走出洞外,席地而坐,面對麟兒,雙手貼背。就在那種寒不可耐,肌膚暴露之處, 立即凍裂的地方,打起坐來。 寒風怒號,犀利如箭,元妙書生,不言不語,身上僅著了一件青布衣衫。麟兒在他懷裡,如同熟睡一般,那呼吸似乎已經停頓。按說,一個受傷至死的人,坐在冰天雪地之下,而且面當寒流,那只有加速其死,這種治療方法,連大悲真人,也不敢信服。 眼看雪地之上,已經坐了四十一天。時雖仲夏,但大雪山峰,酷寒不減,元妙書生,水米不沾,面對寒流,頂門之上,白氣蒸騰,但他懷中麟兒,除了身體仍是軟綿綿的以外,鼻息間已無餘氣了。 大悲真人,心中暗駭,但他卻不敢問,這樣又過了兩日兩夜。 這一天,正是晴晨。大雪山上,人影閃動,清嘯橫空,一掠而至。 真人驀地一驚,但猶兀立元妙書生身後。 來人已現身,書生打坐的冰岩之上,卻是一位鶉衣百結,光頭垢面的異僧,一手拿著一條狗腿,左手卻攜著一朱漆葫蘆,狗肉還未下咽,一見岩上這般情形,面 上似帶著驚異之色,他瞇著那兩只細眼,怪聲怪氣的大叫道:“牛鼻子,這是怎麼一加事?酸丁竟把那從不一用的天運神功,已使了出來。孩子似乎已經受傷,而且 傷勢奇重,我就不信峨嵋山上那禿驢,功力會勝過酸丁,但人已傷成這樣,我們怎對得起晚輩後生?” |
第08章 繼命神脈
大悲真人,一見來人出語埋怨,惟恐招至大哥不快,因為緊要關頭稍不留神,不但與傷者有礙,而且與元抄書生的一生道行,也極有關連。 目前寒流正劇,一位功力不深的人,走到這種奇異之地,立有凍殭之虞。 元抄書生,胸羅萬有,才通古今,為當代震宇之中,第一人物,他運用“天運行功”與寒流冷風搏鬥,使磷兒的體溫,漸次降低,但不凍斃,以促使各部機能,接近休止,利用時間使其五臟六腑,受創吸處,逐漸結合痊癒。 這中間,體溫的高低,要配合得至為巧妙,而且還不能讓寒流雨雪,侵及群兒。 元抄書生,心無二用,除運氣行功以外,一心只關注鱗兒心坎上體溫的高低。 雖然為時已經四十三天,但是好是壞,連行功的人,也察看不出來。 燒錢僧知道傷者嚴重已極,聽二哥略說經過以後,連狗肉也不啃了,就著元妙書生的身後,看了一看。 但見傷者形似昏睡,一臉慘白,乍看,幾難辨出這就是自己的嫡傳愛徒。 不論神譜如何滑稽玩世,也不由日宣佛號,心中難受已極。 大悲真人,將神譜引入洞府,言語道:“麻煩都是你一人惹起,害得大哥在冰天雪地甲一手那苦痛,如果是此法失效了,我和你也只好走著最後的一著了!” 饒錢增把怪眼一翻,大聲叫道:“牛鼻子,你和酸了真是一個鼻孔出氣,好好地一個孩子,不叫你們去看還罷,一看卻使他身受重傷,雖然酸了心存後悔,拼著 自己受苦,也在救人,但如無效,我可不管,劃地斷交,那是起碼的事,說不定還得和你兩。個人鬥上七天七晚,再趕赴峨嵋山伏龍寺,把那老禿驢從兔子洞裡揪了 出來,也將他弄成半死半活,為孩子抵罪。” “三弟,虧你也是佛門人物,對人濫施抱怨,而且日沒遮攔,佛如有知,豈不罰你自墮犁鋤,抵消口率。” 真人把話說著,和尚酒癮已發,又攜著狗腿,大啃大喝起來。 三老各有特性,老大和老二,對這位以滑稽玩世的三弟,可把他無可如何。 真人故作激語:“如想傷者早痊,你又得闖禍,那也是我們最後一著,但可不是叫你去再打峨嵋!” 燒技僧馬上跳了起來,怪聲怪氣造:“牛鼻子,你是不是想慫恿我去偷人家的什麼繼命神脈,那一愚老怪,我可惹他不起,贏了,無異酸丁闖禍,我來園場,輸了,你兩人話可多著,什麼神山三老的威名,因我而滅!” 一陣瘋言瘋語,說過以後,卻倒上群兒留臥的石上,呼呼大題起來。 那睡像可使人流出淚來,伸手分足,口角流涎,酣聲呼然,全然不像佛門弟子。 大悲真人,只把頭搖搖,嘆了一聲。 在陝蜀交界之地,緊接大巴山脈,為米倉山,人稱玉女,亦日仙台,山長五百餘裡,極為險峻。 米倉中部,有一秘洞,洞名壺天,相傳地權隱祕,從入口到洞底,形似一把斜放的酒壺,因為石質細密平滑,而且其中好幾處,與山外相通,陽光射入,光燭四壁,不啻別有天地。 一天傍晚,遙天鶴唳,半空中突然降落一位青衣婦人,背上還負著一位少女。 這婦人,似覺異常焦慮,但對山中情形,卻極為熟悉。洞門口.聳立著幾塊大石,遠望如虎踞龍幡,頗具氣勢,誰也不知大石之後,就是壺天。因為石形大險,而且林木極密,除山中石道,有人行走外,這種高山峻嶺,遊客極少,縱耳聞壺天洞之名,亦因太險太難,不免望而卻步。 婦人到了洞口,毫不猶豫,略一伏身,往洞內便竄。 壺夭洞確不愧壺天兩字,中部光明寬敞,猶屬小事,最難得,是流爾石榻,應有盡有。 這洞府,大約是修道人曾經修真之處,入歸道山之後,成為廢府。 婦人把背上少女,輕輕置諸石榻,一臉慈祥,立將少女牙關打開,看了又看,還不是微蹩雙蛾,精眸裡熱淚盈眶。 那綠衣少女,正是陰山玉女來雲英。背她的人,卻是她的祖母扶桑姥姥。 姥姥護犢情深,自雲英嚼斷舌根後,雖經饒錢僧用線縫合,無如她已中了她祖父毒掌,創口難乎,浮腫不消,舌根麻木,竟 成啞女,扶桑姥姥自然病如刀割。 根據陰山五老所定規例,門中子弟,稍有吃裡扒外,對師門有不忠實的行為,輕則將人廢掉,重則五馬分屍。教主玄風道人,陰狠恐怖,猜疑莫不均臻至極,平日雖然護短,但除兒子,門中無遠近,則絕不寬有。 五位老怪物,都喜怒無常,無一好惹,對於所定門規,均至為重視,決不稍忽。 扶桑姥姥,知道自己和孫女,只一返回明山,毒龍老怪,絕不至因夫妻祖孫之誼,而將事實隱瞞,但假如讓教主知道,哪會有雲英的活命?姥姥當機立斷,忽然想到米倉山壺天洞,為一廢府,暫時隱居,至為合適。 座下兩只白鶴和那能言多嘴的秦吉了,隨著自己同來,卻也減去不少旅途的寂寞,只是雲英傷勢,把這位貌美心慈的祖母,弄得忐忑不安。 雲英酣睡中,突感臉上一涼,一驚而醒,原是祖母的眼淚,落在臉上,不由一陣心酸,熱淚滾滾而下,滿暖辛酸,口不能說,欲訴無憑,只好拿手抱著祖母的頸項,各用無言的心聲,相互慰藉。 姥姥身旁,維雪丹丸,備具不少,這本是陰山珍貴之物,可解百毒,對熱病猶具特效,雲兒已取食不少,但毒龍臾所具掌大、原是量尤寶錄中一種秘技,絳雪丹 丸卻非對症之藥,多服亦屬徒然。,眼看又是兩七已過,雲英傷勢,不增不減,姥姥不由恨道:“這老匹夫,往常涎著臉,馴若羔羊,原是別具深心,讓他一輩子自 佔許多便宜,我為他生兒育子,他肉用除掉,病根一去,卻變得反臉無情。此後遇上,決和他一拼個死活。”“一為逗雲英喜歡,此姥卻不厭其瑣,將自己精研的內 功掌法,無事之時,卻細心傳授,雲兒雖不能練,卻臥在榻上,一招一式的默記。只覺祖母這次所傳,招式詭秘,猶在其次,狠辣之處,如還勝以前所習。不由暗中 驚異道:“這是量尤掌法中最險的煞論未經掌門特許,例不傳人,她大約對明山派的人,存著一種敵對心理,惟恐無端遇上同門,猝起加害,故把派中不傳之秘,甘 冒大不韙,也使出來。”心中自然更是感激。 這一天,已是夜闌人靜,雲兒已睡,桑姥心煩,不知不覺間走出壺天洞。 仰望長天,河漢星疏,夜涼多露。 寡聞遙天一聲清嘯,如鳳吸九皋,劃空而來,同時紫光閃爍,輝腴星雲。 桑姥暗裡一驚,默念道:“此人功力,不減雲兒,但江湖經驗,卻是欠缺,夜間一嘯,遠近皆知。如遇那種惡人,豈不自惹煩惱?待她經過時,不論為誰,須著實幹誡她幾句。” 念頭一起,不覺投身躍上枝頭,那紫光卻朝西北飛駛,離自己約莫半裡開外。 桑姥一雙神目,銳利無比,卻發覺來人似是一位白衣少女,身法奇快,不由暗吃一驚。 一時好奇之心大發,為著察看來人,竟施展陰山獨門心法,雙臂一抖,身形如箭,猛朝西北直追,而.目也輕微地嘯了一聲。 前面的白衣少女,也心生驚覺,折輕身,反撲而來,不須臾,雙方相隔,不及一箭之遙。 那白衣少女,竟是一位手抱七寶金幢,背插銀劍,柳眉疊翠,擦日含丹,嬌姿綽約的仙子。 雙方一怔神,不約而同地哦了一聲,彼此朝前一撲,少女抱著桑姥,嬌呼一聲:“老前輩,想煞弟子!” 淚光閃爍,宛如帶雨海棠,頭偎在桑姥的胸前,如小鳥依人,不勝依戀。 桑姥滿臉慈祥,手撫少女頭上秀髮,微笑道:“司馬姑娘,道經此間,必有事故。雲兒這孩子,目前命雖保住,但口不能言,常在我手上書字,對你卻深致懷念,現蟄伏此間養病,既然遇上姑娘,可有空前去看她?讓她歡喜!” 少女正是司馬倩霞,這妮子,最是嬌憨不過,惹人憐愛,聞言,早已泣不可抑道:“不是為了雲姐姐,晚輩才不至道經此地呢!老前輩,就煩帶路如何?”到了 洞中,雲英猶熟睡未醒,情霞一見她這等模樣,又低低綴泣了一陣。桑姥立把雲英喚醒轉來,道:“雲兒,你看,伏在你胸前的,卻是何人?” 啞然一聲,這兩位少女,如磁引針,抱持得緊緊異常,也不知她們到底有多少眼淚?彼此胸前,都濕了一片,這場面,確實感人極深,連桑姥也落下淚來。纏綿 一陣,龍文卻從革囊裡,取出一只淡綠玉匣,嬌笑道:“為著姐姐的傷,我們焦急不打緊,連繞錢恩師,也憂恤異常,費了不少心計,才把這東西取了出來,姐姐可 猜猜,這裡面可是何物?” 桑姥一聽,不由大疑,兩眼朝著玉匣,注視一陣,匣長不過兩寸,高逾三分,寬約寸許,玉色碧綠雕刻極精,精光閃爍顯系不凡。桑姥突然問道:“司馬姑娘,難道你是從雲霧大山趕來的一麼?” 情霞八面玲斑,聞言之後,知道人家江湖閱歷,確非等閒,不由笑道:“老前輩,心細如發,果然一猜就著。” 桑姥平常顯不慣別人這樣稱呼,但她喜歡靈秀少年,麟兒。拔女、惠元和薛瓊浪這幾位,在她心目中算是特殊,再放肆,也毫不為仟,又咋笑道:“這怪物,介乎邪正兩道,常抱著人不犯我,我不侵人,難道他那視同性命之物,也被你索取到手?” “此話說來太長,待我替雲姊上過藥後,慢慢細稟。”霞兒說曹,已把手上玉盤打開。 一股似蘭的異香,立即充滿了全洞,盆中之物,卻是一種淡紅的脈質,精瑩賽似瑪淄。 桑姥叫了一聲:“果然是一愚老怪,賽似性命的繼命神脈,雲兒舌頭,可望痊癒!” 她迫不及待的把頭上王智拔下,向龍女要過玉盒,朝著雲疾,淚光閃閃道:“孩子,你雖然受了不少痛苦,所得補償,比你損失更多更重,這種友情,只好徐圖報答。靈藥功能繼命,趕快把目張開!” 雲英萬分感激地朝龍女望了一眼,旋綻口吐舌,百腫色變,紫中帶,創口雖然縫合,但猶腫起老高。 扶桑姥姥,把玉管挑著繼命神脈,輕輕望她百上塗了一薄層,脈附肌膚,律液難化,雲英只覺清香滿口,直透腦門。在平常,舌上又麻又痛,口中猶如塞著一只木柱,痛苦萬分,這時,卻輕鬆了許多。只覺心頭一寬笑容又復重現玉頰。 龍女也萬分快慰,猛朝石上一撲,嬌笑道:“待我和姊姊,暫作花開並蒂如何?” 桑姥笑了一笑,不由問及龍女取藥經過。小妮子把舌一伸,似有餘悸道:“一愚老怪,果非常人,不是恩師趕來,幾乎喪在他的手下,前輩要聽,晚輩只好從頭說起。” 原來離開金牛谷的那一天,燒技僧暗中叮囑霞兒,卻是吩咐她往粵境雲霧山取藥。 這位神僧,把話說得極為隱約,先問她是否怕事,愛不愛麟兒,喜不喜歡玉女雲英,經司馬倩霞慷慨陳詞後,神僧卻僅告知,雲霧山藏著一位老怪,住處連他自 己也不得而知,那怪物煉有一種藥物,專能生肌去腐,解毒消腫,雲英舌創,只有那藥物可解。並還一再叮囑,為免事機不密,切不可先行洩漏。霞地如命,當時別 過磷兒友好,立跨神鷹背上,奔往粵境。 因為雪山神尼,就在環島舉鼎煉丹,粵境奇人異事,神尼頗知之念,情霞暗道:“何不就此先謁恩師?摸清底蘊後,再作定妥!”神鷹飛到五指山,雪山神尼, 煉製丹丸,爐火正熾,八師姊白玉嬌和兩位師兄,正充護法,一見師妹入內,不由含笑點頭。忽然爐火往上一衝,那火噴起老高,神尼滿臉嚴肅,朝手一指,白氣如 練,朝著爐火當中一罩,如響斯應,那火苗又暴落很多。白玉橋等忙將爐火減弱,顧不得再與師妹互相招呼,目光灼灼注視著爐中的火勢。 等了一會,雪山神尼,才略舒緊張,雙眸一啟,望著龍女微笑道:“你的事,我全部知道了,那位佛門異增,嫌你功力太淺,有心培育,取藥之後,可能對你另有所命,能得長輩垂青,再好不過,丹藥尚需時日,只一煉成,必與他服食,就此雲罷!” 龍女又復叩首道:“燒錢前輩曾命弟子往雲霧大山,找一異人,問他要藥,但既未說明這位前輩所住何洞,也沒有道及藥物名稱,恩師道可通神,想必知道,懇請指點弟子!” 神尼又忽然微笑道:“一切自有機緣,如事事須經為師指點,那還須向江湖閱歷計創佛雲:“種瓜得瓜,種豆得豆,善善惡惡,全憑一心。’語罷雙眸垂合,又復人定。龍女得不著一點要領,只好拜叩而出。 白玉橋立隨著師妹,奔向洞外,急道:“在師妹到此之前,早有一位形似乞丐的和尚,闖進洞來,手上還拿著一腿狗肉。四師兄看不過眼,正待阻止,那和尚卻 認唄怪叫道:“老姑子,你真不講理,才見面,就想謀殺我和尚麼?’說罷,只一晃身,就和雪山前輩坐個並排,飲酒啃肉不奇,那瘋言瘋語,卻是討厭已極!” 龍女知道是饒技恩師,不由笑問:“他胡說了一些什麼?” 白玉嬌氣道:“那只有雪山老前輩,才忍受得住,是我,真想把他打扁!他嘻皮笑臉,酒氣熏人,挨著令師蒲團,蹺起一只漁腳,邊喝邊說道:“老姑子,當和 尚尼姑,算是人間最沒出息自人,可不是嗎?’又用手指著我和五師兄,笑說:“你看,和他們一樣,成日價,只想找個幽靜之處,糾纏一起,豈不是有趣!’當時 我已氣極,脫口罵了一句:“為老不尊!’那丐僧哈哈笑了一陣,又朝令師道:“和尚尼姑,作個對兒,這也沒有什麼違情悻理之處。’雪山老前輩,任他明說八 道,卻未答理,當時爐火正熾,老前輩正在全神貫注,不料那瘋僧卻把一段啃完的狗骨,往爐裡一丟。只聞呼一聲大響。火星四進,火功也卷起老高,那何增似乎慌 了手腳,竟把壺中的酒,往爐裡便倒,丹爐裡噴出一蓮白氣,酒香四溢,聞之也能使人感覺一爽。雪山老前輩,立時日宣佛號,合計一拜道:“謝神僧恩贈協助,晚 輩只有銘感!’那瘋僧手舞足蹈,笑聲震耳,響若雷鳴,怪叫道:“你那寶貝徒弟,回山之後,另有任命,不必阻擾。她武學原是道家正宗,所知至傳,你那大般苦 掌力,日決已傳,我只傳三人,當你完成心隊雲霧大山上那老怪物,身旁之物,我狗肉和尚,取不到,只有份白玉嬌正說得嘴響,忽聞神尼傳喚道:“玉兒饒舌,霞 兒還不快去,留心誤事!” 龍女急別過師姊,騎著神鷹,直往雲霧大山而去。 山在粵之西南,林木青蔥,大可合抱,戀伏蟑拔,霧漠雲迷,一到夜晚,猿啼猴嘯,使人悸震不已。龍女降落山麓後,那巴山神鷹,呷然一聲,振翅凌霄,高飛入雲、這位溫柔婉柔,才擬道蘊,貌似仙姬的白衣龍文,舉目四矚,不勝迷們之極。 因為山勢奇險,所欲找尋的人,是東是西?可無法知道。深山覓人至難,猶以那住無定址,功高絕頂的人,如存心不欲使人相見,隱居之地,自更詭秘。這一難 題,真把俏妮子弄得心神不屬!循著山徑,信步而入,但見綠草如蔭,繁花遍地,樹枝密幹,交叉過頂,漫遊久之,不覺夜幕低垂。竟日層巒翻遍,可一無所獲。就 在雲霧山找了數日,除偶晤幾位遊人和伐木樵子外,什麼異人怪物,畜無所見。詢諸樵子遊客,不惟問道於盲,且因龍女生得太美,一身白衣,使有感覺她服裝奇 異。 有的認為是仙女下降,那樵夫俗子,卻把她誤作狐狸鬼隘,幾欲大駭而逃。龍女不由暗裡氣這:“真是少見多怪、”晚間、已進入了雲霧大山中的寒梅谷,此刻梅花雖落,但景致尚極清靜。 龍女因連日來,勞碌無功,芳心納州,不覺倚身靠石,沉沉睡去。 昏迷中,突問枝頭一響,詩心生驚覺,立覺前購一麻,手足“沉重,知道人暗算。這一急,真非小可,啟眼一看,懷中的七寶金幢,背上的儷龍劍,都不翼而飛 了。這兩物,都是師門至寶,住失其一,不但為師l河丟臉殆盡,連父親一生之譽,也受影響。自己身上,雖然無傷,但已中了人家點穴上術,不由咬碎銀牙,起身 一坐,只覺全身骨痛如折,氣血的翻,眼花耳鳴,至為難受。大石之後,突聞有人喝道:“雲霧大山,雖不禁人入內,然心懷惡念,進入本門者,老夫可不能不 管!” 龍女恨道:“老魔頭,攻入不備,令人齒冷,還在此自吹大氣,有膽出來!” “要見老夫不難!”也不知人家怎麼走出,面前卻立著一位鬚眉斑白,身著麻農的矮胖老者。論像貌,這人卻不討厭、但一雙銳目,對人一掃,即如兩技利箭,攻人心胸。 苦只苦了龍文,被人製去機先,動彈不得,正待出口唾罵,那老者卻又冷笑一聲,暴喝道:“看你小小年紀,資質不惡,而身上所攜之物,卻是雪山賊尼所有, 難道她敢暗中教使,計算上老夫不成?照實說,老夫不但不為難你後生晚輩,反可使你受益不少,否則……”哼的一聲,右手驕指朝前石一劃,人石相距,少說也有 兩丈餘遠,石角如削,應手而落,轟然一響,砂土飛揚,連地皮也起了顫動,繼道:“這就是好的榜樣!” 他這一發威,龍文更加氣苦,暗想:“如果麟哥哥和我一處,神劍玉佩合壁,怕他何來?”這一陷入沉思,老者的話,黨似充耳未聞,雙方一陣沉默。 老者見她不為威臂,似乎一怔,嘴皮動了幾動,自言自言:“這種美絕人震,柔中寓剛的小妮子,老夫倒是初見,如收她為衣缽弟子,豈不大妙?” 他突然改變那種疾言厲色,一變而為和藹可親!柔聲問道:“不論你是何人門弟,只要你實告老夫,而且願意作我弟子,不出三年,即可橫行天下,以雲霧大山,一愚子的徒弟,天下武林,誰敢動你一指!” 龍文聽他自吹自擂,不由又好笑,又好氣,遂道:“這麼說來,天下只有你的武功最高強了!” 老者傲然一笑道:“普天之下,懂武術的人,固然也有,如峨嵋派秦伯陽、南海的半覺師太,他們都自成一家,還有陰山五老,潛伏不出,論聲勢,炙手可熱, 但這五個,老夫倒未曾會面,相信他們卻也不是老夫對手,至於,昆倉峻切泰山衡山,這些都是那些後生晚輩,濫竿充數之徒,更不值一提!” 龍女聽他把父親紫陽真人,也不看在眼裡,這一氣,真不啻一怫出世,二佛染般,不由怒喝道:“我就是崑崙派的啟蒙弟子,有膽的把我放開,雙方比劃一次,看看你行還是我行!” 老者卻不理睬,答非問道:“老夫所言,說一不二,天下武林,無論哪一派,絕難出我一愚之有!然則雪山神尼,她那大般若掌力,你也和她互作對手!佛門玄功,終是化外之物,老夫倒不把她放在眼裡!” “如果遇上了神山三老,你怕不怕?” 老者聞言,突然笑不可抑,笑聲奇大,不但把林木震得枝飛葉揚,而且使人耳膜,感到一種奇特壓痛,龍女也暗地吃驚,知道這老怪,確具真才實學,並非一味 睛說。狂笑過後,那老者又道:“震宇之內,確曾聽說有這三位怪物,但誰也沒有見著他們,老夫本想踏遍神州,找他們鬥上一鬥,繼而一想,百聞不如一見,安知 其不是人家捏撰,放就此作罷。女娃兒,你大約也。愚弄了!” “你才是,人如其名,愚之至極,神山三老的燒技前輩,就是我再傳恩師,而雪山神尼也是我的授業師傅……” 不料龍女把話才說了一半,一愚老怪,果然變了顏色,前,揮掌便擊,口中還怒吼道: “我一掌把你打死,倒看那僧有何厲害之處!”掌已接近龍女百進要穴,忽又抽招撤式,眸注視龍文玉頓,似乎另有念頭。龍女也瞑目待斃,半晌不正靜,暗地奇怪,不由啟目一看,見老怪怔在當場,也不知他革用意。 老怪冷然道:“他們兩人既然指使你窺探老夫住處,先討吃盡苦後,待他們來向老夫要人便了!” 語罷,把龍文朝肋下便失,往谷在峭壁之上直飛,壁旁松,頂如華盡,松針地內,染水為巢,坐臥之處,全用上腺織,又平又軟,且甚寬敞。老人把龍女朝騰上一丟,目光往四一掠,立覺色變,哺哺自語道: “奇怪!金幢寶劍,撰取後返身丟在巢裡,為何突然不死難道有人敢乘我不在,偷去不成!” 這人喜怒無常,而且生性多疑,只於自己有害之事,可以。上翻臉。他略事沉思,突朝龍文色作獰笑道:“老朽主張人不犯我,我不惹人,別人也無這種膽大, 敢來太歲頭上動土,震宇一內,既有燒錢僧其人,而且他的弟子,又落在我一愚之手內,我也要他做師尊的,當場出醜!”咯咯落笑之聲,只震得山谷轟鳴旋屈指幾 彈,自農龍女身上衣扣,竟不解自開。 一愚老怪,原有三分變態,只一怒發,出人意料的事,他者可做得出來。雙臂微抖之間,那麻農長袍,一甩即落,裡面感穿,卻是一襲白衣長褲,再說,那情形 可糟。龍女芳心大急,住打算步雲英後塵,嚼舌自盡,以保待玉契冰清。她想到親恩師德,還有那“才華蓋代,秀逸超人”的玉郎,腦海裡也泛起了無兒、瓊娘、玉 女王英的影子,這些人、雖在處前,她都未曾忘卻。 秀睜一閉,櫻唇微張,正在問不容發之際。喜聞有人怪叫道:“阿彌陀佛,塵世上居然有這等蠢材,念頭卻動到我那娃兒的小媳婦上,我狗肉和尚哪能不管?”龍女一聽這聲音,真如久旱遇上了甘霖,自己衣孺。扣帶員解,肉體未露,忙嬌喚一聲:“師傅!快救弟子!” 那松樹隨聲往下一沉,如惡浪推舟,搖晃不定,笑聲從四方八面,分別傳來,還夾著那奇聲怪語,道:“誰叫你生得這麼美?連老怪也愛上你啦!十幾歲的大姑 娘,隨處打燉;被人劫持,連我那老伴身旁,幾件要命之物,也被人家取去,我不來,看你怎麼交待?”一邊數說,陣陣狂風,激壓而至。 一愚老怪,顏色逆變,來不及穿上衣服,雙臂一抖,穿枝而出。可是他快,人家比他更疾,好似預優枝頭般,大巢之內,突衝出一顆光頭,朝龍女作了一個鬼 臉。情霞喜孜孜的正待呼喚。那光頭輕輕地噓了一聲,低語道:“師父作賊,把人賺出,你這一叫,豈不是存心拆我的台?”來人正是以滑稽玩世的鏡錢增,他溜入 大巢之後,先不解救龍女,卻拾起地上長衣,探手往袋裡一摸,拿出一只碧色晶瑩的玉匝,卻放在自己囊內,瞇眼吐舌,形狀可笑之極。龍女所失之物,金幢寶劍, 一件不少,都插在他的背上。這妮子,見他不理睬自己,正待埋怨,而樹上更傳來一愚老怪的怒罵,不由大慌。 饒鈸僧一笑道:“你還不起身,整理衣裙,是否願作老怪的小媳婦?” 龍文氣造:“沒來由,這話說來,可對得住徒弟?”他不理這性命之物,此刻卻已在我手中,想還,只有服輸認罪,此後著意做人,否則,下次退著我和尚,還有你的樂子!” 龍女心中不由暗笑道:“這真是惡人須遇惡人磨,因為一愚子喜怒無常,功臻絕頂,舉手投足,罡氣逼人,但一遇到恩師,表面滑稽出奇,暗中計謀,卻是步步 緊逼,他放以自己為誘餌,迫使老怪就範,雖近惡德,然不這樣,想硬憑武功,把他制服自然太慢!”思念間,神鷹已在白雲之中,只覺寒風拂面,河漢飛星;陸水 分明,極目無際。 那饒鈸僧,也坐在左邊的鷹背上,還拋來一只玉匣,咧嘴笑道:“這次真險,微有不慎,真個作了周瑜……” 龍女已是嬌羞滿頰,吵著不依道:“下次恩師再事差遣,死亦不從命!” 神僧笑罵道:“你以為這是為了我麼,我狗肉和尚,一事不關已,終日為人忙,到處廣結仇家,事情辦妥,還受你們的氣,未免不值。”旋又打了一個呵欠,自言自語道:“肚裡酒蟲,又吵著要喝了,還是趁早下去吧!” 龍女一聽,不由心中大急,忙嬌喚道:“恩師,你中途撒手溜走,留下徒兒不顧,難道叫我騎著蒼鷹,邀游碧落不成。” 這位滑稽玩世的神僧,哈哈怪笑道:“年輕貌美的女兒家,人見人愛,鬼見鬼喜,在地上,再碰著一愚那種人,我如不在你身旁,豈不讓他白佔便宜。日後遇上我那徒兒,叫我如何向他交待?天上除非日月星辰之外,可沒有人動你腦筋,豈不愜意?” 他可不管人家死活,舉手彈足,竟從鷹背上翻滾而下。龍女又好氣,又好笑。猶豫之間。地下突傳來一陣怪聲,細若蠅鳩,但字字清晰道:“到了米倉,可立即 下降,鐵翅神鷹,可放返崑崙,如無所遇,可撮口長嘯!說不定又可遇上你那知心好友。米倉事完,可即奔赴大雪山境,冰岩之後,有一洞府,為我兄弟三人暫時休 息之地,我可代接你師門般若內罡,否則,你這點功,還差得遠呢!”龍女感激恩師浩蕩。 天邊,剛出現魚肚白,即到了米倉上空,一拍鷹背,即飲而落。這兩只大鷹,對龍女親呢異常,偏著兩顆毛頭,覷定人,呷然一叫,那意思,似在聽候吩咐。這 又逗發了龍女稚性不由嬌笑道:“連日來,東奔西馳,你們已經出了不少的力,也無什酬勞,身旁尚留有恩師所贈丹丸兩顆,可增內力之用,位兩粒,以申謝意如 何?” 她果從革囊裡取出玉瓶,倒了四粒丹藥,讓身旁大鷹,各兩顆,旋囑立返崑崙。神鷹叫了一聲,立即凌霄飛去。她可不玉女雲英,潛身何處?漫無目的地尋了一會兒,查無所獲,只道著神譜的吩咐,清嘯一聲,果然引出桑姥,乃至彼此會面。 前因絮果,經她一說,玉文雲英,手摟著這位嬌憨妹妹,有感泣的份兒。桑姥也攜著龍女的手,淚光閃閃,感嘆地送“雲兒生性,酷肖乃母,稚年因隨伴老身, 也學會了一種高傲性格,不料遇上姑娘這一夥,惺惺相藉,頓成密友。姑娘意質;心,為著雲兒,犯難不計,只可惜本門五老,悻逆不情,否則使你們這幾位少年男 女,相互往來,朝夕聚首,寧非快事?” 繼命神脈果有意想不到之功效,為時三日,玉女臉上浮腫逐漸消退,玉頰也變得白中帶紅。龍文不時察看她的舌頭,縫過之處,業已生肌著肉,不過腫未全消。 舌頭色本青紫,也逐漸回覆了淡紅,臥病月餘,不能說話可把雲英悶慌,這一逐漸痊癒,幾番朱唇微啟,似有千言萬語必欲吐而後快,但均為桑姥所阻。 三七之期已過,陰山玉女,舌已復元,不但絲毫不著痕跡,而且嬌軀已添三分清瘦,雲鬢霧鬢,臉賽芙蓉,似比以前是更清麗了許多雙方一比,龍女綽約多姿, 體態輕盈,端莊婉麗中帶著三分嬌憨,而明山玉女,則多愁善媚,回眸顧盼,笑可傾城。桑姥不由被二女美色,看得暗中ml絕,迷憫間,忽聞龍女笑道:“我初退 桑姥老前輩,即得她愛憐,自以為此生重晤,機遇無多,誰知競於此間,又得晤慈前面,真是生平幸事。” 桑姥不覺笑道:“霞姑娘,意心惠質,比雲兒只有更好,臂上金袁,原是教主心愛之物,袁素涵那廝,平目失去,回山之後,已受青罰。環術為魔家秘傳,老身曾精研此技,南海乍遇,實愛姑娘這等美質,一時情不自禁,故藉著與姑娘動手,將整套環法,循遇相授。 但令師饒錢增,世之高人,六合神功,震率無匹,這等魔家異道,恐不能登大雅之掌,不過姑娘耍學,不妨在此微作休息,連那太陰勾魂七曲,老身也願悉傳授。” 雲英笑道:“霞妹妹曾習大般若掌,燒技僧前輩,更知佛家摩提妙諦,太陰勾魂七曲,焉能傷她!” 扶桑姥把自己孫女看了一眼,笑罵道:“你這妮子,從我長大,把自己所習所能的妙用,卻一味著輕。七情六欲,雖聖賢之明,亦不能拼之淨盡,老身參人性之 秘,探藥理之奇,竊畢生精力,窮量尤秘學,譜太陰七曲,復於天山絕頂,無意之間,巧得元玉琵琶,自成絕響,這豈是大般若掌及摩提妙諦破得麼?” 雲英伏在桑姥的懷中,笑著不依道:“你這一數說,使孫女兒深覺汗顏,好在霞妹妹是自己人,如遇別位,必以為我。O懷嫉妒,不讓你把秘技教人,那一來,豈不冤枉了?” 桑姥撫著她的滿頭秀髮,笑了一笑,道:“勾魂七曲,已非不傳之秘了,我連那向不示人的抄本,也已經給了元兌了!” 這話,又逼起了雲英的傷心,她知道元兒生性剛烈,重義多情,必然懷念自己,甚至因此而發生事故,念頭一動,熱淚盈眶。龍女已知個中原委,當著她祖母的面,因是長輩,許多話,不能出口,只好挽著雲兒,藉故走開,桑姥一笑,也不再談。 洞頗深,走到裡面,擇石而坐,花女可勸了大半天,並願竭一己所能,王成其事,雲兒始強額為歡。洞中滯留近月,兩女回。就扶桑姥,學習她精研秘技,不過 龍女深知自己所學太雜,不敢.再事貪多,除就那狠秘險泥招數,加以留意外,其他技藝,微世即止。因為她深知未來大敵,自然首推陰山,這一派,如不將其摧 毀,實為武林的一大禍亂的發源地。 因為中原武林各派,龍蛇混雜,良萎不齊,而那些樂做不馴2士,實懷異心。但因為自己實力有限,無人撐腰,不敢公然大惡。陰山派力量純厚,功冠武林中各 大門派,邪門異教,有恃無恐,恣意橫行,在彼心目中,俠義之士,如不仗劍干涉,為惡目的必可達成,不幸而敗,亦可向陰山投靠。這一來,異派為惡,越來越 多,個別削減,不但不勝其煩,而且力所不逮,正義之士,如能穩勝阻山派,群小目必攝服。 扶桑姥神目如電,略為窺察,龍文心意,似已全知。一己反能,竟絲毫不隱,四講手劃,指點至詳。龍女在這一月中,可獲益不少。 這一天,日麗風和,想到恩師諭示,實不能在此久待,遂民過桑姥和雲妹,珍重訂期而去。從米倉西向飛行,必須經過隴蜀交界之地摩天巔,峰逾千村,高拔入雲,陡峻無匹。 就在白友江對岸,還未渡河,隔岸遠矚,即覺觸目驚心。花女仍然是白衣索裙,不過因為自己生像太美,而且了然一身,恐驚世俗,故將頭上包巾,連臉也蒙 住,略現口鼻,饒是這樣,因為她身材啊娜,舉止漫步之間,如風搖嫩柳,裊裊婷婷,所經之處,吸引不少的行人注目。傍晚,渡過白龍漢后,頗覺腹肌。就在白水 街覓店投宿。別看鎮小,但人煙稠密,房舍店客比比皆是。蜀隴交界之地,地形民貧,有鎮如此,尚不多見。 西北橫街之上,有鎮與客寓。龍女緩步入店,店夥只覺白光微閃,眼睛一花,見是一位妙齡少女,單身投宿,背上所負,除一柄銀劍外,還有一具青緞錦囊。蜀中人物;幫派極多,五花八門,寓中辯計,雖非練家,但精通江湖規律,知道“僧道尼丐,以及婦孺之輩” 敢於獨往獨來,必有過人之技,遂不敢怠慢,忙含笑招呼,動問是否投宿? 龍女笑道:“只要你房間乾淨,飲食精美,我倒不計小費,歇宿一宵,明晨一早就走!”店夥諾諾連聲。龍女看過房間後,因為滿面風塵,不免略事輿洗。耳聞笑語自外傳來,店夥作辭道:“陳老嫖頭,數年來,從末照顧小店,今日光臨,足使小店生色不少。” 來的人,語音宏亮,年紀似已不小,只聞他哈哈笑道:“幾隴一帶,絕少行鏢,因為經紀買賣,多屬藥材,而且又不是那種人參鹿茸麝香等貴重之物,劫貨的 人,不是名貴珍品,誰願下手?鐵旗鏢局,來往之地,多在汀鄂一帶,遠及燕洋。而且歲月催人,老夫年邁,不是大批紅貨,絕少親自出馬!”因為發語蒼勁異常, 使人一聽,即知為武林高手。 房間原在東廂,窗對庭院,略一窺視,見店夥領著四人。前面是位年事極高,精神爍舒,背負單刃的老者,和他並肩的,卻是一位乳白增袍,不怒而威的和尚。 身後,另跟著兩位僧人,一例的灰布增農,左邊一位,身背七巧刃,精神抖擻,右邊一個,手攜元陽杖,機智絕倫。龍女一見那背七巧刃的和尚,似乎面善,細想之 後,才憶及身在湖北鶴峰,初會群兒之際,敵人中內有峨嵋二僧,這一位,正是那覺淨和尚。鱗兒攜眾,赴峨嵋百日之約,勝負不知!龍女正在關心夫婿,一見峨嵋 派的人,自然想從他們口中,探出一點消息。 隔壁,就是一俗三僧所居,店夥將人安頓,遞過茶水後,那老者又復談論起來。但這一次,語音額低,似乎大有顧忌。 龍女耐心細聽,只聞那老者問道:“這一次,真是本門不幸,敗不足說,還鬧窩裡翻‧‧、…” 話未落,接著有人哼了一聲,冷然答道:“這事情,純由祖師遺命所起,陰人入寺,忱遇過勝,而且還將那絕世秘技,任意傳授,本太危險,不是本掌門覺察不來,只為礙於遺命所限,無法擅加阻止罷了!” 龍女一聽,更直摸不著頭腦,暗道:“細聽所言,似乎娥眉內部,已經鬧翻,而且這人還是女性,真不可解!”接著,又美川秀上了嘴:“這一次,巧鬥風火 拉,她在內圈,如果發揮了她那至寶照人的功效,將人雙目迷住,二師兄用七寶弓漠雲矢乘隙傷人,來人功力再高,也無法取勝。誰知她卻見上了崑崙派那始季的後 生!”這語音是覺淨和尚所發,而且還帶著悻悻不平之調; 龍女芳心一驚,卻不知誰又愛上了自己夫婿,男人太美,又何嘗不是絕大麻煩?耳聞店夥人了隔房,動問須何酒菜?那老者答道:“這三位大師,原是峨嵋掌門,和覺淨覺性兩位監院,他們都得吃素,你可代邱掌櫃,揀那最精製的素餚美酒,製備一桌,老夫自有重賞!” 店夥卻笑道:“老縹頭,果如邱掌櫃所料,餚席已備,酒還在熱,只是小的不大放心,先為動問,如老銀頭不另須備葷,就須堂中用膳如何!” 那蒼老和僧人,走了一會,龍女為打聽消息,也著店夥堂上備酒。 出得房來,隱約聽到老者和僧人,又在那兒高談闊論,言譯中,似談及:“崑崙派,那姓季後生,已公產了祖師的滅魔掌力;這種玄門異技,當者絕難倖免,不論神山三老,功力再高,也無法挽救,從此江湖後進,對這一嚴重威脅,已經解除。”發話的人,又是覺淨。 那老者,卻是笑聲大作,聲震堂屋,歡呼不已,苦只苦了龍女,言辭入耳,有如弩攢心,熱淚長流,疑立一會,為免人發覺,只好飲泣吞聲,步入前廳,仍想從對方口裡,確辯事情真偽。龍女一出堂,即吸引了不少目光。 這些目光中,尤其是峨嵋派那僧俗四人,四對眼睛,如飛失利箭般,齊向龍文掃去。她頭上包巾,雖將臉龐兒也遮了起來,但仍掩不住她的秀麗。驀聞三增一 俗,不約而同地“哦”了一聲,那月白憎袍,不怒而威,看情形,卻是峨嵋掌教僧人,更注意到龍女身上的兵刃,一看,她背上負著的,卻是一具淡綠蚊鞘,柄上銀 光閃爍的寶劍,還有一具青緞錦囊,似乎頓起無限困擾。那老者坐在這位掌教僧人的下首,正在扶觸沉吟,欲待出語,峨嵋掌教,立拿話阻止道:“日來,僕僕風 塵,頗覺勞頓,餐後,微作休息,明晨一早,就得趕路,也許還要早些!” 覺性增匆匆用畢立向掌門合什一禮,隨即返房,其餘三人,自龍文一出,都提高了警覺,不作一語。龍女也無心酒飲,懷略沾脣,遂推座而起,緩步入室。 進房,桌上銀燈,清光四澈。細看之下,似有青朦朦一陣薄霧,若顯若隱,龍文雖然心細如發,畢竟江湖經驗不多,而且一心只在關注玉郎,疏於警覺。呼吸之 間,突覺寒從腳起,人也機伶伶的打了幾個寒酸,不由暗道:“怎麼啦?小事奔波,略受勞頓,難道立感風寒?”於是吹熄了燈,跌坐床上,寧神靜慮,想以師門內 功,恢復疲勞。運功不久,果有奇效。時約三更,隔壁僧俗,似均從床上躍起。覺性壓低嗓門,悄聲道:“計算時間,蕭使君應已到達,我們赴摩天嶺探訪如何?” 老者立即答道:“這妮子難道就此放手,任她走掉不成!” 只聞有人冷哼一聲徐道:“事情已有安排,前面爭完,人也差不多了!” 發話的人,又是覺性,只因言詞閃爍,可摸不清個中內容,信震不由大急,暗道:“這夥惡徒,至為可恨,倒得小心提防,只是,隱身摩天嶺的人,不知是何人物?看情形,峨嵋派似已傾巢而出,待他們一走,不免隨後盯梢,看情形再說罷!” 幾點輕微響動,如秋葉墮地般,四條人影,一躍而出,縱上民房,疾如鷹隼,朝西北奔去。龍女也留下白銀一錠,揚手間,窗戶豁然自開,夜涼多露,寒氣襲人,一式“金駕織柳”人即穿富而出,縱上民房,眼見一俗三僧,已離自己頗遠。 霞地功力雖不及群兒,但天賦極高,所學極博,輕功提縱術,已得真人秘授,而且還學會了餐客獨門異技,靈猴幻影之術,這一施展,如疾矢飛督。耳邊只聞呼 呼風聲,迅速無比。不須臾,已達魔天嶺麓。前面的三增一俗,立即往左右展開,山形大險,峭石如筍,古木撐雲,懸岩凸出,勢若傾坦,山風吹來,銳嘯刺耳,使 人心悸之極。 那老者一聲清嘯,平地一縱,身如一只大鶴,拔高十丈以上,餘勢未盡,雙臂微抖,以“青雲得路”之勢,往上直升。 左邊覺性增低喝一聲:“好!”身形挫落間,倏的往上一彈,略一卷袖,松風之濤,立有一股上揚之力,將身子往上直送。那黨明和覺淨,卻用凌虛絕技,抉舉襟風,朝山嶺疾馳。 龍公見敵人都具有絕頂身手,不覺暗道:“峨嵋實力,果然不凡,看來磷哥身受重傷,想非虛語!”立施展“龍形一式”,嬌軀伸出,矯若游龍,但恐敵人發覺,不敢太快,不時藉著岩石樹影,將身子掩蔽,人更左穿右插,直奔而上。 前行老者,業已與人答上了話,而且來人輩份頗高,老者笑呼一聲:“蕭老前輩,可有所見?” 只聞來人恨了一聲道:“她已逃入此間,自無疑問,不過因為此嶺地勢太險,潛伏巖穴之內,一時無法察出罷了。” 覺明僧道:“我們從平武青川一帶,一路攔截,眼見她從附近上山,縱火高處,望北奔馳,因為你從北面繞道而來,計算時間,正好此處會合,不過她右手肩 骨,已被祖師用掌力震折,背上也挨了一掌,心脈已傷,又復日夜奔馳,功力再高,全身真力也已耗盡。魔天嶺以此處地形最險,也最複雜,她以為循入此地,計出 萬全,卻不料,欺師叛祖的人,罪深孽重,再工心計,也難逃一死!”他這話,似乎帶點威脅,但因為一門之尊,極工心計,似有所見而發也不一定。 龍女這才知道,峨嵋派確有袒護磷兒的人,而且是一女子,目前人已受傷,逃到此地,門中已派出大批高手,實施圍捕。這一來,已激發了一片俠義心腸,倒要 看看,這女子,是何等人物?星月之下,那姓蕭的人,似一落魄文生,停身山腰絕岩之上,背著一隻手,卻拿目光往四周不斷察看。 那老者和峨嵋掌教,卻踩著石壁上一片山膝,雖然石壁如削,騰而不粗,但人卻如岳峙淵亭,一動不動,而兩只銳目,也在不住打量! 忽聞覺性低喚一聲:“掌門師兄!”語音似覺緊急異常。 峨嵋掌教覺明增,如勁弦飛矢,猛往西邊直撲。那老者和藍衣秀士,均不示弱,抖臂之間,“飛燕授林”因為他們也急於知道,到底呼者發現了一些什麼情況? 耳聞覺明“噴”了一聲。老者也接上了口:“這不是她的手帕麼?一盞燈,已是她的特殊標幟,巾角上,還系著一個方字,據老者看,人離此處,一定不遠!” 覺明似乎怪他口敞,淡然自語道:“好在她人已受傷,否則,我們這一嚷,無殊給她報信!” 一陣沉默,顯示出氣氛不甚調和,原來這千人中,除覺明覺淨覺性三僧外,那老者,正是峨嵋一輩的外家弟子,鐵旗嫖局,總鏢頭陳彪,那落魄英衣秀士,正是 對寶琉女苦追不舍,風火椿上,被瓊娘用天狼釘打斷右手三指的蕭使君。這五人,僕僕風塵坐,卻是為了追緝一位女子。,攀聞蕭使君脫口大叫道:“方寶琉,你還 隱身什麼?”此人似懷絕大怨憤,揚手便是三只柳葉刀,朝著西邊一塊扇形麻石,刀’走弧形,三麵包抄,銀光閃爍,嘶嘯刺耳,往麻石之后落了過去。當然,一道 強烈白中帶紫的光華,從石后沖起,那強光,照人雙目,直使人眼不能睜。。,僧俗四人,忙各用飽袖將臉遮住,迫不及待的朝左右散開,而且那覺淨增,卻從山上 抄來,意欲從寶琉女的身後,實施突襲。石上人影一晃,卻現出一位白衣素裙,右手提燈,左臂下垂的女子,龍女一見,幾乎驚叫失聲。原來那女子除攜帶的兵刃, 與自己不同外,其餘幾和自己是一對死孿生姊妹,不由道:“這可糟啦!我那位多情多義的季師兄,見了她,心靈上說不定又起變化,否則,人家為什麼會叛師背 友,大鬧窩裡翻。心念才動,峨嵋派的人,每人用黑巾將眼遮住,分從五個方位,猛朝石上那白衣少女撲來。 少女似是不懼,亭亭玉立,神態安閒,臂挽燈光,右掌當胸,朝著覺明和尚,淡淡一笑道:“望掌門人寄語師叔,方寶琉不忍親見峨嵋覆亡,更用不著為著要死的人,勞師動眾。 而今我左臂已折,雖然身有靈藥,業經包紮,但內腑傷重,不出百日,自知必死。可是身在死前,絕不甘隨意受辱,更不願有外人插手本門的事!……” 嘿然一聲長笑,萬山爭鳴,蕭使君朝指寶琉女,冷然答道:“蕭某與法華大師,系忘年至反,時曆數代,好合無間,峨嵋有事,義不容辭,此次風火椿上,受傷 被辱,維護外來的人,你要負全責。”語罷,將手一伸,右手五指,除無名指已斷去兩節外,中小兩指已齊指甲削去,創痕宛然。蕭使君原以鐵蕭馳譽武林,但伏龍 寺一戰,鐵箭已被瓊娘用“天狼釘” 打斷,參加圍捕,因無趁手兵器,故藉了峨嵋掌門至寶彎虹劍使用,語聲一過,彎虹出鞘,星月之下,一抹紅光,宛如旭日臨空,閃爍不定。 峨嵋三增一俗,也各出兵刃,緩緩臨近,只看得龍文私心忐忑不安,暗道:“這免不了一場惡戰,倒看此女怎樣對付?” 寶琉女仍然凝立不動,面朝蕭使君,現出一種卑夷之色,淡然答道:“當著掌門在此,骨紅喉頭,不能不吐。我且問你,你來往峨嵋,凡事插手,自以為純以私 人友義,協助本門,可是你心目中,卻是別有企圖,我承祖師途命,習滅魔寶錄,而且功增駐顏。這一來,引發你覬覦之心,以朋友二字,路機而進,目的無非欲獲 師叔一語,使人與秘技,兩者得兼。這一心意,旁觀者清,久已為我所識破,我本想使你知難而退,故隱忍不發。風火椿上,更無害人之心,魔家異寶天報釘,威力 之奇,已成絕響,除了師叔的紫金體外,要破,確實太難,何況事出倉碎,誰也無法逆料,你自己功力不濟,應變無方,臨陣受傷,卻想把責任推在人家頭上,除非 三歲孩子,誰都有眼,以此見責,想我無從接受!” 覺明冷然一笑,接口道:“然則,祖師飛缽時,那寶琉燈下,故意射地雙目,風火格上,更曾明告敵人!我這點武功,能算得上什麼?只是本門長者一出,你即將粉身碎骨了! 這些,難道不是吃裡扒外,欺師叛祖!”他雙目有如利剪,剪剪部刺上了她的心窩。 寶琉女的嬌軀.微微抖顫,仰望夜空,不由自主的掉下幾顆眼淚來。花女卻暗叫一聲: “慚愧,這些舉動,她無異是我的縮影”又發出一種奇異念頭。“如果麟哥哥佔有了她,我和她,不知他最愛哪一個?”想到此處,立覺耳熱心跳,全身起一種奇異的感覺。 黨明增又豐卜上几句:“雖然祖師已經處罰了你,為絕除體的邪念,更流蕭老前輩之準,為雙方締結宿緣,這已是乘佛門慈悲之旨,將你輕輕放過。不料你毫無 忌憚,居然敢頂撞長上,才得了你今日後果,趁早回心向善,猶可早脫迷津,否則,本掌門自當按照祖師既定門規,執行罰則……” 寶琉女嘆息一聲道:“我既為峨嵋十一代弟子……” 她才開口,陳彪立即糾立,道:“本門長輩,已當開派祖師之面,將你逐出峨嵋,十一代長輩中,此後已無休的名字。” 黨明也沉聲四道:“我們話已講盡,你還不將燈光繳出,難道是要我們親自動手麼?” 蕭使君將彎虹劍對空一揮,立從劍尖上發出一陣嘶蕭之聲,紅光打閃,耀眼生寒,不但枝頭統統葉落,寶琉女身上羅衣,也裂開了兩三寸。她身受奇傷,功力大 減,只好將臂上燈光蚊罩一轍,身子朝上一聳,技空五六丈。覺淨卻從上面偷襲,“飛燕捕蛾”,七巧刀卷起千絲寒光,光同疋練,沒空繞來。 寶琉女一聲怒叱,那聲音略帶嘶啞。翻身一掠,朝東邊疾退,白羅裙上,又被刀光劃破了一個大口。幾招得勢,更觸發了黨明和陳彪還有蕭使君的滿腹殺機。一 來由愛轉恨,翻臉成仇,蕭使君滿腹妒念,一發而不可收。他右手三指雖開,但殘而不廢,而且功力不減,碧虹映月,鮮豔絕倫。刀光一卷,招化“翠葉吹涼”,人 更加如浮光掠影,不避強光,刷刷連聲,迎招迭式,竟從空中狠狠劈來。 |
第09章 暖玉偎香
寶琉女已躍落枝頭,眉宇間現出滿懷康怨之色,幾番揮掌欲出,但又臨場縮手。陳彪、覺明和那覺性增,絕不容此女緩開手腳,青鋼兩劍和元陽寶杖,分從三面疾攻。寶琉女仗著琉璃寶燈,發出一種強烈光芒,閃爍之間,使人有目難啟,兩僧一俗,難將青布巾把眼扎住,但還禁受不住。 摹地,這位人間仙子,藉著腳下樹枝一彈之力,一式“黃花招雨”,騰空劈出一掌。覺性的元陽枚,正用“毒出洞”,疾點下腹。這一招,非常毒辣下流,但也遇上了滅魔神掌。 雙方勢子都猛,風杖激撞,呼然作嘯,元陽杖立感一股無形的勁道,猛擊權頭。覺性立感手臂一麻,徵神之間,陳彪覺明,立猛撲槍擊,實施搶救。 寶琉女內傷奇重,這一騰挪撲打,立感心頭一陣奇疼,夏氣渙散,身子下落之際,已難支持,腳點岩頭,如墜重物,心頭熱血,突感一翻,立時,耳鳴眼花,喉頭作癢,張口微咳,鮮血竟從口鼻之間冒了出來,人也隨之坐落。這位人間仙子,已瀕臨絕境。 蕭使君仰天一陣狂關,似激動,但也忘形,道:“方寶琉,論年齡你已是中年婦女了,仗著掌門駐顏之術,居然熱戀少年,欺師叛祖,而今傷發,人已垂死,黃衣老前輩,已授命掌門,全權處置,不另請示!” 覺明立即冷然發話道:“先把她的右手廢了!”一道虹光直揮而來,正對著寶琉女的右臂,眼看這人間麗質,就得遭受肢解。說時遲。那時快!紅光之內,突從斜刺裡飛一只金環,徑可盈尺,光華刺眼,環線迎風,呼呼作嘯。蕭使君可也識貨,驚叫一聲:“這是陰山派百步飛環之術!諸位留意!” 環走弧形,金光盪漾間,宛如一只金碟,沒空族舞,令人驚心駭目。陳彪黨明和淨性兩增,對這種特殊異技,雖有耳聞,卻是初見,四人同時往後倒縱,覺淨靠北,因山勢陡峭,匆忙裡,一縱之下,背部撞著岩石幾乎碰昏,豐功力精純,反手攀著一枝甚膝,旋用壁虎功,把身子點附石上,未及墜落。紫環一出,替寶琉女帶來一絲生機,東南方向岩腳下,突飛出一條白影,在同時,蘭香馥馥沁人心脾,習習微風,葉搖露墜。 就在眾人錯愕之間。寶琉女的身畔,卻多了一位蟀摔裊裊的白衣少女,一身打扮,和定流女極為相似,但身上佩帶的卻是銀到革囊,還有一個青緞錦袋。寶琉女正在死亡邊緣,突來援手,一見來人這等打扮,似是瞬兒惠元口中念念不忘的人物,自己本愛藍裝,只因他們說是彼此相貌太像,於是也穿著白色,心想:“既然像,乾脆就像得難分彼此,別被人家比了下來!” 只可惜,這位援手,俊臉兒被青巾所掩,除眼鼻口露出之外,她只可看到她的身材。方寶琉什麼都忘了,白衣上既染有血跡,而且氣血都猶在上翻,苦痛已極,可是她陷入沉思,渴望她眼前少女,正是她自己朝夕盼望的人。 陳彪已發活:“你我旅店相遇,原來你還跟蹤我們,真是大膽!” 那少女,可不理會這些,一掠身,巧妙地將金環接過,又復婷婷裊裊地護著寶琉女,面朝她嫣然一笑,手拈青巾,往上一揭。 不啻廬山霧杏,立現真容,不但寶琉女驚呼地“哦”了一聲,連周圍三僧兩俗,也大為錯愕。這可太象了。同是明眸皓齒,雲鬢,驗似朝霞映日,唇如碧玉徐丹,細腰楚楚,喘息微微,胸前雙峰微聳,涉人通思,玉約微露,更動人情,真是許飛環,飛臨月下,趙飛燕,又重到人間。寶琉女首先出語招呼,那聲音卻是親切柔和,還帶著三分的焦急:“女俠可是崑崙掌教,紫陽真人的愛女麼?……” 白衣微露皓齒,接口答道:“小妹司馬情霞,奉師兄季嘉麟之命,特來迎接姊!” “他……不是受了傷麼,而且傷的很重,如何接我?”寶硫女語音抖顫,似乎激動異常。那星眸裡更是淚光閃閃,她可顧不了內腑傷勢,人從地上立了起來,手挽龍女,從頭至腳,看了又看,似乎已經忘記周遭圍捕的人。 情霞喚了一聲“姊姊!”但已心存戒備,臂上紫環,猶在左手。 覺明拿雙目朝兩人一掃,又向同來諸人示意,似指示,“不管死活,總不能讓兩人逃掉!”又朝龍公冷笑道:“你是否就是司馬于陽之女?” 龍女見他口氣託大,也冷然答道:“我的來歷出身,你大可不必過問,增門弟子,存心為惡,永墮阿鼻犁鋤,眼前是惡是善,就看你能否臨場縮手?” 覺明傲然一笑,道:“丫頭,涉世不深,死到臨頭,猶逞口舌之利麼?” 蕭使君接口笑道:“掌門人,待老夫前來拿她,聊充座下文侍!”他猛吸丹口一口氣,平胸掃出一掌,這非俗非道的峨嵋走狗,輩份高,武功確有獨到之處,修羅掌自成一絕,掌一出手立衝起一陣寒風,而且四周左右,激成無數疾流。移時,抖動葉落,揚砂走石,風威嘯厲,宛如鬼哭神號,令人毛髮直豎。 龍文暗裡吃驚,突覺寒風刺骨,心頭泛惡,張口欲說,知事情來得奇怪,忙忍了又忍,微一退步,右掌往後一圈,朝著使君打來的寒風罡力,劈空一掌。這是崑崙派以年高德勁,功;力厚,名望最著的卻塵子嫡傳心法“混無神罡!” 功名混元,柔次於剛,出手便是一陣爆發之聲,宛如山崩;嘯,地動天搖,迎著打來的修羅陰風以壓倒之勢擊去。 蕭使君被這少女一擊之力,已震得五臟翻飛,胸頭如受:壓,忙勉強忍住,但龍女也震得哇的吐了一口清水,圍繞的;人,可也禁不住他的掌力,只好朝後退開。霞兒略為得勢,忙。囊裡取出那繼命神脈,拔玉暫挑了一點,噙在口內。 靈藥甚苦,雖然狀似脈質,可是人口便清,而且清涼香味可以去渴止煩,本想再吐,藥到口後,立使霍止。那蕭使君極明,一見到這只玉匣,兩人眼裡。陡現著無比的貪婪之色。 首先由覺明朝使君發話,道:“這大約就是長者所說的藥物了?”子很象,但一愚從不肯把此物授人,不知如何到了人家手裡?” 蕭使君無法解釋,但奪寶之念,比誰都強。搶著彎虹,又龍女緩緩走近。 匆忙中,龍女挑了一點繼命神脈,她與寶琉女,同時,知眼前必有劇戰。拔取儷龍劍,和寶琉女並在一處。 蕭使君和峨嵋三增一俗,也全都投取兵器,覺明俗低喝聲:“攻!不論死活!”三劍一刀單枚,幾乎同時掄攻。繁見下,紅青白紫,宛如五彩流露,著著不離兩女要害。 龍女揮舞儷龍劍,用師門伏魔劍與人對敵,出手便是“帳普照”。劍宛千朵銀花,白光一卷,劍幕千重,竟把自己和寶硫女的身子,緊緊裹定,也是龍女心細如發,一上手,便不求攻敵,先求自保。劍光迸射間,立將五般兵器盪開。 陳彪臂力最大,帶劍還捐,兩度攻來,青銅劍順著驪龍劍身,朝下一壓,自以為這種破招之術,龍女想不脫手丟劍,也得把虎口震開。 摹聞龍女清叱一聲:“來得好!”右手長劍往上一挑,左環由下而上,劃了一式經天大弧;在同一時間,左右手的兵刃不同,招式各別,而且如閃電驚雷,使人莫測高深。劍挑來刻,環砸劍身,陳彪若不富于經驗,不是長劍被人削斷,就得把手臂震傷。寶流女服過繼命神脈,喉間的血腥味,被那清涼芬芳之氣,一掃九餘,但心頭氣血,尚水準復,可不敢隨心發掌。但為助這麗絕人表,生象相同的妹子,一齊脫困。她轉動手上的燈光,不但半空裡星光閃爍,而且清光如皎日臨空,把人眼睛照住。五人為著對付龍女,臉上青布巾,可不敢再用,否則全憑聽風術,自己一亂,須敗無疑,這一來,對寶琉女的燈光,可視為畏途了。 雙方劇戰,可有兩個整時以上,雖然未分勝負,但龍女禦敵護人,一心二用,威力不過發揮十之四五,而峨嵋請人,志在必得,刀光劍影,連環逼來,龍女自己的真力,幾乎耗盡。方寶流眼看大勢不好,一邊揮舞燈光,另一面卻慫恿龍文快逃。 可把龍女聽得聲淚俱落,磨天嶺高拔人雲,地形奇險,由於寶流女燈光飛動,龍女更看得清楚,不由暗忖:“攜著傷者上逃,大約不難脫困!”心隨念動,劍氣如虹,將覺性覺淨,兩人逼退數文後,龍文立挽著寶琉女,塌腰上躍。 峨嵋高手大吃一驚,遂禦後直上,三麵包抄而來。龍文可無法後顧,待上躍之勢一盡,立足點岩頭或樹枝,專揀那最陡最險之處奔去。前面便是磨滅嶺雁盪崖,崖下霧模雲迷,常人站在崖邊。鑒于那險惡之勢,腿都發軟。龍女卻挽著寶琉女,急難擇路,猛朝崖上躍落。 正在此時,蕭使君黨明和陳彪,也跟蹤而至,三人不約面同的凝神運氣,劈空打出一掌。 龍女反身抵禦不及,而且掌風來勢太猛,只覺雷鳴風嘯,地動天搖,不由驚叫一聲,身于朝崖下便撲。這娘子真是蘭心惠質,俠義天成,雖在危難之中,卻不忘那身負奇傷的寶琉仙子。她挾著傷者細腰,如星隕丸瀉,愈落愈快,狹谷之下,霧掩雲封,深不可測。在平日,只需施增凌虛之術,再高也無問題,無如寶琉女傷在內腑,無法再凝運真力,空中穩勢不住,眼看已陷入絕大危機。暮聞鶴映之聲,從谷底傳來。 龍文心中一動,伏首一看,卻是一點白影,從霧裡直衝而上。雙方一落一升,奇迅無比,轉眼即相隔很近。那白影極為神駿,器展近丈,銀翅鋼撲,振翼風生。龍女摟住寶琉女,往鶴背一落,鶴隨人落之勢,往下一沉,即把力造禦去不少,不由歡呼道:“不知是誰家靈禽,具有這等功力?否則,想不跌風,也得重傷!”又見寶琉女閉著秀眸,似在運功,長長的睫毛,玫瑰色的粉驗,還有兩只梨渦,時隱時現,令人喜愛之極,忍不住低喚一聲: “姊姊2”寶琉女臉上現出一陣笑容,那明如秋水的眸子,映著淚光,她似喜似悲,對龍女這份友情,只有感動和珍惜,但自知傷勢太重,於是低喚一聲:“霞妹妹,我不行了!你的這番一心血,恐怕只有白費了!” 龍女吃了一驚,見她眼界之間,又淌出血水來,知道這是適纔狂奔,引發傷勢所致,因為心跳加快,五臟受傷的人,最是危險,不由著急。那鶴已落在一塊凸出平崖之上,底下仍然是霧模雲迷。龍女摟著寶琉,下得鶴來,仙禽引頸長咬一聲,歪著頭,如龍女望了一眼。 又走到崖邊,叫了一叫,人禽言語不通,龍女也未在意,乃至是幾乎錯過了好機會。 那鶴幾番示意,不得要領,似感不耐,拍動長翅,往上一衝,逐出絕谷而去。此處,地形雖險,但無敵人,懷中的寶姊地落地之後,似乎昏睡過去!雲霧大山一愚老怪的繼命神脈,星天地間解毒療傷的聖藥,否則,絕不至一月驚動神山三老的饒錢前輩,雲英的舌傷,也沒法痊可。硫姊的臂傷內傷,尚未察看,不管怎樣,把這種傷科聖藥,如法敷塗服食,備無差錯。 龍女從圪囊內,拿出衣服墊蓋之物,先把傷者平臥,解開衣服一看、不由驚叫失聲,撲籟籟的落下淚來。從寶琉女左肩至胸部都是一片紫青,肩腫骨已經斷裂,背上卻視出一塊淡金手印。正是滅魔錄中的奇特絕學大力阿難掌。寶琉業已被她驚醒,龍女正為她結合肩骨,挑著繼命神脈,輕輕地擦敷著傷處,施用布把患處包紮,又拿玉管挑了一點,著寶琉再度服食。對方苦笑道:“到目前,我才了解,為什麼我會得著他們喜愛,這不是為著色像,而是看到了我,他們就想到了你,因為你的一舉一動、在他們腦海裡印象至深,不論是你那末婚夫婿或盟弟,對你都有同樣情形,因為真摯的友情,無論誰人都覺需要,然而這種友情,真是也太獲得了。” 寶琉女又復涕淚治然,淒然說道:“本門長輩黃在古佛,系峨嵋九代弟子、論輩份,比法華長老,猶高一代。這位長輩。原來,巧鬥風火椿,蕭使君當場失利,本門一敗塗地,致把帥叔也請了出來、嘉麟被師叔大力阿難掌震傷,不意他背後還有一位絕世高人…… 長輩是誰?是和尚或道士?” 武林中,可以說是屈指難數。師叔挨了一掌,雖未重傷,卻也坐療月餘,只怨我過於大意,印不知蕭使君手傷之後,還含著絕大陰謀,藉著療傷,和師叔接近,終於說服了師叔,重啟霧端。就在五天以前,天亮不久,掌門親自傳諭,著我面見師叔。他那坐關之處,卻是伏龍寺後,深通峨嵋山腹,一閉不通風的石洞,除上嵌著一顆明珠外,地上就只擺著一具破舊薄團,師叔長年跌坐其上。一進洞,除蕭使君隨侍而外,連本門四僧,也都環立,當時,我知道事情絕不尋常,依禮參見後,只好垂首聽候吩咐。四周鴉雀無聲,那正是風雨之前,必有一陣沉靜!” 講到此處,寶琉女又落下淚來。龍公睜大眼睛,既覺驚奇,又憐恤這位姊姊遭遇不幸,柔聲問道:“令師叔講了一些什麼?” 寶流女沉重地嘆息一聲,繼道:“他第一句,就問我已有多大年齡?我只好照實相答。 從不見他作笑。這一次,居然大笑起來,石洞裡,激起一股疾流,朝我胸前一衝,因為來勢過猛,我只好向旁邊掩避,除黨虛以外,其他的人,都目露兇光,隱含敵意。師叔又問我: “既知年近半百,為何還愛上一位乳臭小孩?’此語一出,我腦際如受重擊,只覺得轟然一啊,擬立良久,訕訕地答道:“連我自己也不知道是愛上了誰?師叔又如何知道?’兩道寒光,朝我臉上掃來,那是師叔一雙銳目。在平常,他都空眉固眼,從不隨意看人,今日可算反常,又是含有深意地一聲冷笑,沉聲喝問道:“ 崑崙弟子季嘉磷,項下原有玉佩一對,你既取得一個,為何又親自還他?還有風火椿上,你既負責內圍,就得保護週邊,可是寶琉燈光,掃射之處,不是敵人,而是自己,連我也挨了一下,致使飛缽之時,一擊不中,反幾為強敵所乘。寶琉女,你膽子也太大了廠這無異於入我死罪,當時我只好儘量創白,最後師叔不耐,冷然道:“你能不能服從長輩之命?承不承認你是峨嵋弟子?’明知話中有話,我也不能不予點頭。習,不寒不熱,這一來,龍女童心大發,背著人,往裡便奔。由於燈光太強,反射入目,使人眼花,乾脆把蚊鞘皮罩套上,往前摸索,行了一段距離,龍女已發現這是一座石洞,而且洞深極長。寶琉女無功,而且招到這位嬌弱妹子的勞碌,遂勸其就地將息。 龍文嬌笑道:“洞中有風,必通山外,計算時間,已是卯辰之交,常聞:“山有古洞,必有奇人’,就算它是廢洞一個,只要寬敞清淨,聊供我們想息之地,豈不也好!” 寶琉仙子故作打趣道:“賢妹末嫁,什麼事卻都預有安排,憑這一點,就為愚姊所不及!” 龍女僅促道:“你也別想撇得一千二淨,來日之事,無論什麼,還不是都有你的份兒?” 寶流女默然不語,但心頭積鬱似乎舒暢很多。 再往前行,地為石質,卻極平坦,而且夭光一線,由頂上射來,眼前景物,立看得極為清楚,但二女卻都同時怔住。原來洞之深入,卻是一間石室,宛經人工修整而成,四壁光滑如鏡,一片清涼。石室正中卻坐著一位清瘦老增,光頭長眉覆眼,大耳垂肩,面上雖然滿面皺紋,但無枯黃之色,掌大臂長,通于常狀,一襲灰白僧飽,由於年深日久,業已破爛不堪,跳著一雙足,盤膝跌坐,墊著一只破薄團,身前地上放著一柄長劍,紫鞘銅柄,古香古色。 龍女福至心靈,忙朝老增一拜道:“晚輩崑崙司馬倩霞,皆義姊寶琉女,參見前輩,擅擾清修,耿耿為懷,還望恕罪!” 那清瘦和尚垂眉困目,狀若不聞。既不開言,更不立起,這一來,龍女只好跪著,約莫經歷一時,寶琉女在平日雖有三分高傲,因受龍女溫柔誠篤所感,也跟著虞敬起來。 久跪不起,又因寶琉女全身,壓在龍女背上,只覺氣血上冒,眼花耳鳴。那和尚忽將雙睜微啟,低宣一聲佛號,把兩女看了一眼,徐道:“無心相遇,即是有緣,可是如此一來,也得親闖一趟混水!”又朝寶琉女低聲喝道:“你雖貌如少女,由於呼吸,即可辨出為駐之效,既有這種功力,如何會受這種奇傷?佛門大力阿難掌,中則無救,習此技者,惟有峨嵋秦伯場,他修為極高,你如何惹起他來了呢!” 寶琉女不好親自啟口,一切由龍文細說。聽完經過,那和尚卻是口念:“善哉!善哉!”旋又一臉莊嚴,朝著寶琉女點頭嘆息道:“你既能習滅魔絕學,已算得佛祖慈悲,一念疑情,終墮色戒,未免可惜!”語罷,又閉眼默參一陣,旋續道:“絮果商因,牽連至廣,只需存心向善,必獲我佛慈悲,遇難呈祥,江湖浩劫將起,你兩人正可作不少功德,今日相遇,自非偶然,有物必有因,每人各就所需,互賜一件吧!”老和尚立從破衣內,取出一只五行包,內有紫金丸一粒,立著霞兒吞服。 龍女司馬倩霞,卻婉謝道:“老前輩,就把這顆丹丸,賜與寶姊姊吧,只要她身體早日復原,晚輩即覺惠同身受。” 那和尚卻正色道:“一次一哺,莫非前緣,這是佛門大紫金丹,普天之下,再也找不出第二顆來,食此可以駐顏卻病,伐骨洗髓,威鳳祥群,你為女中之王,如何可以推卻?” 龍女沉吟道:“那麼寶姊姊的病,如何得好?” “這倒不用擔心,她既服一愚子的繼命神脈,不出兩個對時必可平復,何急之有?你可把她放了下來,跌坐調息吧!”龍女不敢違拗。 寶琉女席地而座,默運神功,試了一試,雖有壓痛,但已減輕很多,知道藥已見效,不由大喜。龍女也接過紫金丹九,當場吞服,閉目而坐。她原習過神尼大般若掌的初步功夫,那是玄門秘授,而且也是佛家神髓,只一垂目,立時雜念不生,物我兩忘,如萬里晴空,織塵不染,旭日初臨,普照大地,這般莊嚴妙相,連老和尚也暗中讚賞不已。 辰時一過,龍女立覺腹中奇熱,真透頂門,不但粉臉通紅,全身各處,如浸熱水之中,刺張難受,不由痛苦已極。 老和尚突把雙眸一睜,指朝龍女心坎要大,輕輕點去。情霞陡黨心坎上似乎透進一線涼風,和那熱力相混,如深場止沸,釜底抽薪,熱力暴減。老和尚以本身功力,助長自己一臂,不須臾,真氣源源,自丹田上達,透重樓,儒脈,一身輕靈無比。 老和尚又復展顏微笑道:“佛門大紫金丹,為我佛成道時,採雪山秘藥,煉製而成,服此一顆,寒熱不侵,去病延年,功非不可。汝既內得獨門傳授,功已臻堂奧,只需跌坐調息,讓藥力儘量發揮後,必有大成肝’語罷,又朝寶琉女低聲喝道:“你雖身受奇傷,但已服過繼命神脈,傷勢再險,已無妨礙。這把劍,為中原五劍之一,威力奇大,昔日,佛家降魔,多用此物,名字雖須老增置,你必自知。佛門勸人為善,普渡迷津,不是十惡不赦之徒,絕忌殊戳,有違此語,後必不祥,此處不可久留,傷愈速出!” 琉女伏首受教,接過寶劍後,也隨著龍女打起坐來。一晃三天,兩女才由定中醒來,洞中老增,久已不知去遠,地下惟剩破薄團一只而已!兩女意想不到,會有這種曠世奇遇,誰是高人已去,連法名也末曾問及,不由惆悵。 龍女全身輕靈,直欲隨風飄去,蓮鉤微蹴,一躍而起。薄團之前,竟留著數語,那是用怫門金剛指力,書在石上,略謂:‘卷增百納,久衰入衰,臆曾收一寄名弟子,坐陷南海水靈宮,幸蒙救助,賜藥指迷,聊以相報雲耳肝’龍女不覺悵然。 寶琉女不知所以,連忙動問。龍女笑語道:“這位前輩,不想猶在人間,論輩份之高,當今之世,除神山三老以外,恐無人誰比上他了!” 寶流女大吃一驚,徐道:“想不到竟是這位神僧!只是有他一來,本門這位長老,恐無寧日耳!” 龍女驚問其故。寶琉女嘆道:“本門這位師叔,姓秦,名伯陽,幼即幕道,自得峨嵋嫡傳,功力即臻絕頂。在當時,本門中喀位苦行修持的人物,就是這位神僧,時駐錫恆山五台一帶,名份極高。師叔耳聞其事,有心一較身手,那時他的功力,因為尚除習練滅魔寶靈,比目前相差極遠、恆獄絕峰,互對掌力,百招之上,一念輕敵,被百納上人,用金鋼指劃中左臂,幾把他左臂廢了。臨退之時,尚不服反而出言不遜,也惹起百袖上人的怒火,當場約定,此後不論何日,雙方相遇,不死不休。從此兩人都息隱不出2本門黃衣師叔,一挫之辱,耿耿為懷,遂勤研梵文,精練峨嵋秘本,釋家滅魔寶錄,於是功力更高。隨後,又幹無意之間,在峨嵋後山一古碑之下,獲得該書副冊,勤習十餘年,自是精益更精。” 龍文笑道:“寶姊姊,依你看,這位神譜,比你們長輩的功力更高。” 經過一陣沉思,寶琉女滿臉困惑道:“這話很不容易斷定,按說,滅魔寶錄,正副兩冊,都是武林中百難一見之寶,師叔修為極高,如今再度精研,功力何啻十倍?不過,這位神僧,說不定也有奇遇,別的不說,單就他適纔所使用的指力,便已非凡。據我看,平手機會多。” 龍女搖頭笑道:“姊所清,固屬實情,但百袖憚師的功力。據小妹看可能還高出資派古佛黃衣,因為自我吞服大紫金丹後,陽極陰衰,水火難調,一時無計可思!旋經禪師用金剛袂陽指,輕輕化解,如沒有以神禦氣,化續為虛的動力,那難得心應手?資派黃衣古佛,雖習滅魔寶錄正副班,臻此功力,要辦大難!不過小妹之見也可能偏而不全,難成的論罷了。 倒是神僧所贈的寶劍,既為神州五劍之一,必是奇珍,何不取出一觀?” 寶琉女見她興致勃然,滔滔不絕,忙將手中寶劍拔出,劍色奇古,劍身上出現一溜紫光,令人不敢逼視,朝著劍刃一吹,立便嗡嗡之聲大震,振腕揮劍,石洞之內,細石雨紛紛下落。 倩霞驚叫道:“這柄劍,比我背上儷龍,只好不差,佛門中焉有這種瑰寶?” 寶流文微笑道:“這一次,可把你這文學土難倒了?玄門中的伏魔利器,可見之經文的,難道還有第二把麼?” “這麼說來,該是金風王寶劍了!”情霞聰明透頂,一點即透,把一雙妙目注視著,滿面現出神秘色彩。 寶琉女詫道:“劍倒猜著,只是口欲言而目先動,又想和姊姊,搗啥子鬼?” “神州五劍,季家已獲其三,寧非奇事?” “此話怎講產 “師兄的軒轅,妹妹的儷龍,加上姊姊金剛王,不是三把麼?”龍公含笑數說。 寶琉女笑道:“我把你這不害羞的丫頭,先揍一頓在說,你和他搭上關係,還說是世伯看上了他,至於我,不過是陌道相逢,理無愛憎,牽強附會作什?”語罷,首微頓,似有回味。 龍女嘆道:“違心之論,使人最苦!偶聞峨嵋眾僧論風火椿上比武之事,明白指出,謂你有心袒護師兄,這自然含有愛意!妹子絕非醋娘子,如能同效英娥,又何嘗不是人間雅事?那麼這把劍,豈不成了季家之物麼?又不存心,已是仁至義盡,你不惟不感激妹子,還得施揍,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寶琉笑道:“瘋丫頭,就算姊不是吧?別得理不饒人,煤蝶不休!”調笑一陣,龍女手挽寶琉,奔赴大雪山,一同地去看群兒。寶琉面有難色。龍女卻究很不舍。一抹羞紅,直透寶琉欲言又止,最後還是終於說了出來,道:“愚姊在峨嵋輩份,實在太高,這樣做,傳揚出去,不但有報本門聲譽,而且此後我也不好為人,不是恩師,我決無今日,背之不祥!” 寶琉女語重心長,且不忘本,這又對了龍女心性,不由橫生愛意,婉勸道:“為著姊姊,我們和峨嵋的嫌兇可以就此了結,磷哥哥最識大體,只要你我勸說絕無不納之理,至於那些無稽之言,倒不必顧慮太多,以免因小失九” 寶琉微微一笑,只好依她。兩女攜手出洞,洞在絕壁之中,下有千們,霧模雲迷,上接白雲,峰可墨天。龍文不由機伶伶的打了一個寒華,嬌笑道:“人在危險之時,什麼都不顧及了,這麼高的險峻之處,如在平日,叫我空手下躍,我還得心生畏阻,至於背著人,那更不用說了,可是為著逃命,不管刀山油鑽,也就只好處之厭然了。”她原是少女心情,稚氣十足,邊說,卻把身子微往外一彈,竟似風箏一般,往上直升。 雲裳翠袖,細柳生姿,書黛灣蛾,蓮鉤蹴鳳,直似飛瓊流亞。只看得寶琉暗中讚賞,遂也施展蹈空之術同出絕谷之外。龍女意想不到,自服食大紫金丹後,輕身術似比前高出很多。略一揚掌,宛若靈禽展翼。本有下落之勢,藉一拍之力,又復高升,這種功力,連寶琉女也不及她的精純。 兩女疾如飛隼,出了絕谷,一同飛下摩天嶺,她們打算由平武直向西飛。經過公播高原,即可到達大雪山嶺。這時已是五月初旬,在江南,荷花飄香,桃李結子,青蔥戀綠,景物迷人。可是,這一帶都是高原,很少見到荷花,樹木欲是挺秀,老松蒼柏,大可逾圍,針杉撐雲,排空蔽日,倒也另有風致。 龍女天真,竟踏梢而行,但見一條白影,往前飛躍,遠望,疑是疋練模空,瓊枝伴掛。 寶琉女隨她奔馳一陣,雖然不先不後,可以跟上,但覺胸前微熱,也只好笑著相隨。 翻山越嶺,曉行夜宿,已進入鄧殊。寶琉女知道鄧味有城,互成一體,而且蓉城老人,個性頗為偏激,照以往,此山不懂武功的人,可以隨心出入,如是會家,辦書先招呼,否則,便莫想增越雷池一步。為避免無謂的糾擾,早會玉郎,寶琉女兒自然提醒霞j 。 霞J 笑道:“姊姊!那味山脈,廣裹千里,我們所經之處;並不見得就是人家清修之地,如說,會武功的人,進入鄧妹,即為人家發覺,這未克近於神話。因為那一來,得派多少人,實施防守?”這也人情人理,寶琉無話可說。 眼前卻是一道橫嶺,地勢高拔,因為緊接松潘高原,海拔總在於切以上。山上,林木稠密無固定山徑可循,而且又在夜色蒼暮之時,兩女不由。乙急,打算穿越山嶺。 驀聞“哈哈”之聲,不斷傳來,那聲音,似來自極遠,但疾澈如箭,迫使耳膜“轟轟” 作響外,而且使人頭昏耳脹。“誰在此拿笑示威?”龍女尋問姊姊。寶流乃停,矚看了一會,似乎也辨不出笑聲的方向來,於是低聲答道:“這人功力極高,而且施展的玄門內力,又似非鄧殊青城一脈所傳!必是外來高手!” 花女聽得心頭一凜,暗道:“這未免太以邪門!僅憑笑聲,就可聽出人家的門派淵源,這算是哪一門的功力?” 寶流也真慧巧,忙笑道:“適纔此人所發笑聲,內含莽牛氣,那聲音顯得斷斷續續,時高時低,惟其如此,所以震壓耳膜,至感不適。鄧蛛青城,都習這種功力,故一聽就可分辯出來!” 龍公一邊讚賞,一個縱身,直朝正西外去。前面黑壓壓的,似有一大片業林,心疑笑聲必出自左近,不覺反顧寶琉,擬微其是否同意。寶琉女早已縱身一躍,奔近身前,低語道: “若有藺若廟觀,定必有那味高手駐守其間,你我不妨往前一探,能不出手比劃,最好暫時隱忍!” 花女笑道:“你找各駐一方,遇上敵人,分攻合擊,守望相扶,往往能收奇襲之效!” 寶琉撇嘴一笑,昭贊:“這妮子倒也知兵,別以為她嬌小如惹!”遂往根縱開十來丈,一左一有向前搜索。 越過一道山巒,再前便是一處急坡,山形陡峻,林木陰森西女縱密林之內,穿技渡葉,往前直驚。不須臾,正前竟有燈光一線。龍女又喜又驚,喜的是,江湖各派的情形,知道愈多,自己愈為有用:驚的是,一個不巧,被人發覺,又是絕大麻煩忙縱上一株老松,細看那燈光所發之處,果然是一所大寺。 這建築看似古老,但猶整理一新,忙略提真氣,疾如隼飛朝著寺前那又高又大的松樹之上落去。這座殿式的古剎,原是庫膜寺,大殿之上,供著佛祖餘像,身高數丈有奇,佛像之前,俞顯得金碧輝煌。香供神桌之前,還擺著緊栗黃梨,木桌左右兩過乳白騰價之上,正坐著兩位老者。 左邊一個,身著麻農,又矮又胖,不但白髮如銀,連鬚眉山帶斑白。龍女見著此人,不由倒抽一口涼氣,暗道:“無怪恩師說,此人難纏,果然他不甘心,竟從粵境趕來巴蜀,這中!司必然含著絕大陰謀!” 主琉女也從對面奔來,聚在一起,手指有面那末發作警,長眉覆眼,身穿去色葛服,頗有山羊鬍鬚的道者,低語龍女道:“那就是西蜀二老的蓉城老人,前曾攻打崑崙,不幸斷羽,引為大辱,潛伏多日。不料,又靜極思動,和那麻衣老人,對奕起來!” 龍公咬耳低語道:“這麻農老人,卻是大有來歷,我如不說,恐姊姊也不清楚!” 寶琉女見她說得那鄭重,不由觸發靈機,抿嘴淺笑道:“你不說,我也知道了,粵境雲霧山,介於正邪之間的一愚老怪,大約就是此人吧!” “姊姊怎麼知道?” ‘油於他曾侮辱賢妹。故恨之最深,見則切齒,觸景生情,察言辨色,哪有看不出來?”龍女正待答言,寶琉女輕輕地噓了一聲。原來大殿之上,卻又走出一位灰布農袍的中年和尚,身後還帶著兩位沙彌,手攜清酒細點,恭謹陳列後,始由中年和尚,合什施禮。然後低稟一句:“請長輩圖酒;” 一愚子手拈一顆石子,正在深思。看見酒來,似觸發靈機,笑道:“’酒與棋,二事不能分開,適纔一差之失,幾不能扭轉棋局,酒到妙著立來,寧非奇事?” 語罷,又是一陣哈哈子笑,只震得兩女的耳膜,隱隱作疼!笑聲已經證實,明是這老怪物作怪。落下棋子後,一愚老怪拈杯飲了一口,杯有鬥量,一口而盡。忽朝蓉城老人道:“’管老弟,你當真以為我無事會來西蜀麼?” 蓉城老人笑道:“老前輩,功臻絕頂,道遊四境,興之所至,隨遇而安,難道全猜錯不成!” 一愚老怪恨了一聲,半晌無言。蓉城老人,斜視那中年和尚,示意他攜弟子退出,老怪卻展顏一笑道:“留下心華攜弟子在此添酒,豈不大妙?而且老夫之事,與貴派上下,將來都有關連,專靠我們這幾位老前輩,力量太有限了!” 蓉城老人立被怔住,急道:“外中意旨,老前輩可肯明說?” “目前崑崙派不知何時勾通了神山三老,饒錢賊禿,竟趁我不在之時,潛入雲霧大山,把我費了一甲子功力,採盡天下名藥,煉製而成的繼命神脈,一舉偷盡。待我返時,這賊和尚,竟騎著老鷹飛跑。” 蓉城老人把長盾一展,怒容滿面道:“什麼神山三老,不過是崑崙派過甚其詞,瞎捧一頓,究其實就是江湖上那幾個沒有息的老鬼,聚在一處,妄加命名而已,如與前輩比較,哪一也不是你的敵手……” 一愚子拈鬚沉吟,徐道:“崑崙武力,得這三人之助,且容我們隨意輕視,而今,這三位老怪,尚隱藏於大雪山內,趕時機,自可和他們一較身手。另一方面,就煩道友聯絡蜀中名各派,必要之時,說不定聯合出手。” 蓉城老人一皺眉,立道:“陰山五老,前輩可曾認識?” “只有耳聞,尚未見面!” “如果能設法找到五老之一,到時參與,則這三個老鬼,不足俱!” 一愚子恨聲道:“那饒技賊禿,一身破袖,滿臉油泥,功倒也平常,就是鞏詐百出,如果人多,專拿最厲害的高手,予x柑。只把三人擒住,崑崙各派,勢必先去主宰,那時群龍首,實施各個突破,這一來江湖上自命俠義之徒,必一蹶不震可是五者如何連給?倒得先行認議!” 老人嘿然一聲冷笑,故作詭秘道:“這連絡之事,就由本人負責如何?” “如果人家居傲不理,豈不扔失面子?”一愚子顯有顧忌。 寶琉女低聲悄語道:“老怪還懂得羞恥,尚有一絲人性……龍女默不置答,嬌波流慧,卻注意兩老所言。 心華僧卻在一分插嘴道:“這前輩怠 |
第10章 笛光劍影
方寶琉原本把頭偏向別會,聞言暴吃一驚,再也顧不得少女的矜持,忙探手皮革中,摸著龍女背部。只覺冰涼涼地全無熱氣,知道事情不妙,忙使龍女強振丹田之氣,用本身真火,竭力支持一會。 因為救人要緊,竟也緩衣松帶,陪腕輕抬,衣儒自落,翠峨微蹩,粉臉垂暈,雙眸裡熱淚晶瑩,低喚一聲:“霞妹,姊姊前來助你。”語罷,不由自主地落下淚來! 霞地涼得發抖,兀猶強自振作,聞言,低聲答道:“姊姊為了我們,這番心意,我只有感激,他很聽話,絕不會辜負姊姊,只管放心便了!” 寶流已隨著話聲,進入狐皮袋內,用自己酥胸;貼著群兒背部。這一來,立將龍女寒氣,大肆減消,不到一盞茶之久,馬上清醒過來。 皮裝之內,也逐漸暖和。兩女都是佛門子弟,所習雖然不同,但大體上還可彼此領會。 龍公用般若神功,寶琉卻用大乘伏魔內力。只一運展,立覺一股陽和之氣,由丹田發出,擴及全勝,熱力源源不斷,往群兒身上傳來。龍女更將朱唇與玉郎緊 合,擅口生津,朝玉郎喉間緩緩渡去。這樣過了三日,兩女除略食乾糧外,不敢稍為懈怠,那續命神脈,也由龍女吟在口裡,用律液溶化,而後口對口,慢慢送去。 很奇怪,磷兒身子,雖然較前暖和,但只要二女把身子略事移開,立又冰冷,只心頭上一點熱氣,不但全未減弱,反逐漸增高,而且範圍也比前加大,不過,不加註 意,絕察覺不來。龍女忐忑不安,不時落淚,卓越寶琉迭加勸慰,常謂:“水到渠成,瓜熟蒂落,諸多忍耐!” 三老自送鱗兒入房之後,即來探問,全洞靜悄悄的,除了自己呼吸外,幾乎聽不到半點聲息。第四天,麟兒的胸腹,已漸漸溫暖,雖較常人稍弱,但比前進步極多。不但龍女驚喜若狂,這寶琉也情不自禁,笑口常流 續命神脈、靈芝液、紫蘭仙寶、線尋丹妨丸,這些天材地寶,龍女幾乎每樣盡都用上。 到第六日,不但胸腹後背,與常人無異,連手心和腳掌,也如溫玉一般,並不冰涼!震兒知道玉即回生有望,芳心喜悅異常,把耳朵朝著他的胸旁一貼,竟聞“鼕鼕”微響,不由驚叫道:“他內腑傷勢已痊,心肺機能,業已恢復,想快要醒轉來了!” 寶琉也聽了一聽,立即披衣而起,臉上,紅賽朝霞,笑道:“你傍著他睡,不愁怕冷了,可不許再惹姊姊的麻煩!” 龍文嬌笑道:“他醒來之後,只恐姊姊的麻煩,只有更多,比方說,一旦有了孩子……” 寶琉笑罵道:“瘋丫頭,越說越難聽,如被長輩聽去,數說幾次,那還得了!” 磷兒的臉上,已逐漸紅潤,又與往日情一樣,逗人喜愛之極。 寶琉笑道:“妹子快看,他生機已復,還不趁此時機,渡他一口氣,讓他回醒過來,略事調息,即可懇求這幾位長輩,把那幾種絕世神功,傾囊而授,從此再出江湖,魔道雖高,也絕不足懼了!” 霞兒在床上把嬌軀一轉,動眼微笑道:“好姊姊,妹子功力不濟,這一次,就煩你代勞吧!” 寶琉知她使刁,但情義如此,卻也不再矜持,遂將玉掌捧著麟兒雙莢,擅口一貼,輕輕吮吻,俄而,嘉麟胸部起伏,竟隨寶琉一吸之間,長籲一聲,似覺胸頭積 鬱,久蘊不宣,藉著這一籲之力,盡情傾瀉無餘。龍文早已披衣整裝而起,星睜覷定玉郎,欣慰之情,莫可言狀。但見他雙目微張,滿臉困惑之狀。二女含笑,依榻 而起,也許是至情有感,他第一眼即望著龍女,驚喚一聲:“師妹!”眸子裡卻落下淚來。 龍女眨眨大眼,本來淚光閃閃,但卻勉強忍住,繼而一笑道:“師哥,這一次,渡氣療傷,多虧寶姊,你還不趕快道謝!” 方寶琉想到自己名份未定,卻已和人家肌膚相接,不由又羞又愧,趕忙強忍淚珠,把臉轉向別過。磷兒略事怔神,忙從榻上坐起,忽覺自己全身赤裸,不由俊臉 通紅,“姊姊”二字,已到唇邊,忽又咽了回去,這付尷尬神情,立使龍文笑出聲來,忙就榻上衣裳,遞了過去,笑道:“我倒忘了,你衣裳未著,如何見人?如感 傷勢平復,宜早整衣裳。三位恩師,就在正洞,為了你,幾乎使元妙恩師,毀去一生道行。”稍停,立又正容說道:“師恩深厚,無殊地厚天高,從此一切務宜留 神,如能得三師絕傳,此生使所向無敵,否則一遇高手,便如立足刀刃,不但小妹記念,世伯亦殊不自安,常聞于金之子,不死於盜賊之手,遊俠之人,不懷奇技, 何以克此?”語若珠圓,人比花艷,只聽得美麟兒心頭一驚,相顧動容。 立時振衣而起,正容謝道:“師妹金玉之言,愚兄自當銘之肺腑!”又朝著寶琉女,一揮到地,招呼了一聲:“姊姊,病中照顧,德銘五內!”還未落音,一陣 長笑之聲,傳自正洞,那正是蕘鈸僧所發,只聞他笑罵道:“小子這條命算是白揀,酸丁為你受苦五十三日,還不出來,專和小媳婦們纏些什麼?” 麟兒大急,迫不及待地就朝著門外便奔。龍女一手將他挽住,還瞪了他一眼,哼道: “這樣子,就跑去參謁,那位玩世人恭的恩師,自然不說什麼,可是儒道兩位,素主嚴謹,這樣子,不氣你才怪!”立著群兒洗,衣履服飾,頭上青巾,整理修飾後,更顯得衣裳楚楚,俊逸奪人。群兒攜著兩女,步出例洞,折左轉,穿過一道弧形石室,立達前洞。 石榻上,坐著三老,正中正是元妙書生,天惠真人在左,饒錢增在右。除了老和尚嘻著一張怪臉外,其餘兩老,都正襟危坐,睫目似人定般。麟兒垂首,立攜二 女下跪,除叩謝恩師搭救之德外,並恭聆訓示。元抄書生首露笑容,揮手命起,一雙精眸,現出兩道寒光,朝著群兒身上一掃,而後點了點頭,徐道:“你這次雖然 受傷奇重,總算因禍得福,不但把創傷平復過來而裡飽經嚴寒,此後再冷之所,也不能傷你分毫了!” 又把目光朝著兩女一棟,笑道:“這一次,也虧了你們細心耐煩,否則,事情也無如此簡單,未來之事,不必操心,一切自有為師作主,自即日起,可同在洞中 鍛鍊武技,再下山行道之日,也不枉三弟愛護一場,必須好自為之!”又取出寶琉女所贈達摩紫金丹,著膀地寶琉,分別吞服,並謂龍女道:“摩天嶺所遇的人,輩 份極尊,此人生性和易,極愛提攜後進,所贈丹丸,比達摩紫金丹,功效更大,你福緣可算不小!” 語罷,又由天惠真人,勉勵數語後,立著麟兒返室調息! 從此,大雪山頂之上,常有一位書生,攜著一位俊美少年,在那懸崖峭壁,至為陡峻之處,對掌比劍,彼此奔南遂北,至為勤苦。每到夜深,少年隨著書生,緞 煉內家秘技,方式上,也與一般不同。兩人坐在雪地之上,彼此雙掌前撐,掌心相觸,也不見用什功力,但是少年頭上,冷汗浸淫,似感不支。 那書生每當少年筋疲力竭之時,必授口廖數句,這樣耳提面命,一晃就是一年。隨後書生不出,卻換了一位道長,也在專指少年的劍術。一位邀遇和尚,也不時指點少年,並還帶著兩位女,大雪山上,常聞風聲雷響,劍氣騰霄,還夾著一道碧霞,道紫光,矯若游龍,疾同閃電。 這一天,正是仲春二月初五,眼看群兒和二女,來到大山,將近兩年。山頭上,忽聞一聲清嘯。一條次影,掠空而身法之快,無以復加,冰岩上,忽也衝出一條 黑影,直如閃電空般,朝著灰影直衝而去。雙方如電飄一般。激撞之下,那黑立即叫了一聲,似乎躲還不及,竟在空中,來了一式大翻身,星丸瀉地般,朝下直降。 這兩人,一位是灰白衣袍的老尼,生慈眉善目,恬靜異常,此時微帶錯愕之狀,正是龍文恩師雪神尼。那黑影卻是解兒。來到雪山,已逾兩載,前此總帶三分子氣, 而今,卻更長高,玉面朱唇,丰神秀骨,神采飄逸,秀奪人。他在南海時,曾參謁神尼,時逾兩載,記憶猶新,一見師妹恩師,深海自己魯莽,竟把發出的招數,從 半途撤了回去可是事情奇怪,神尼卻不管這一套。 “天龍八掌”,為釋家秘技,也是神尼最厲害的絕著。竟乾方激撞之下,連環拆出兩掌。美群兒不敢回手,看清來人,中撤式之後,閃墜之下,很巧妙避開攻擊,立即墜落。 他雖然驚愕,但並未慌張,笑呼“師叔”後,立即拱手而立。神尼似尚不甘心,冷笑道:“再接貧尼三掌!”“雲海採爪’“天龍抖甲”、“噴霧吞雲”,八掌已出其三。一剎那,雲翻雪舞白氣蒸騰,煞風如潮,山搖岳撼,大雪山上,只聞轟轟之音,氣勢凌厲之極。 美群兒,不覺臉色一愕,旋復笑道:“師叔這種絕世神政弟子不但無法還手,連抵禦也深感困難。”語畢,仍然拱著一手,順著煞風拳勢,連番轉動,但見身子騰躍縱橫,滾轉起伏這種厲害拳招竟絲毫奈何他不得。神尼臉上,已露笑容,忽則丹田真氣吸足,擬竭全力再攻一掌。 冰岩上,卻有人怪聲怪氣道:“老姑子,為何和後生晚輩,對起手來,如要度他功力,也得先到洞裡,彼此商議一下,再硬行比劃,豈不當場便見分曉!”又朝 鮮兒一努嘴,冷笑道:“你這種闖禍的性倩,始終難改,怎敢和我老伴,也動起手來?”發話有人,正是滑稽玩世的饒錢僧,只一遇著神尼,多少總得胡鬧一陣。 天惠真人,竟也從洞中躍出,飛落饒錢增的左面,一聞三弟出語詼諧,而且戲近於濾,不由笑道:“道及修為清高,為當今武林有數人,遇上了你,一派胡言亂語,豈不得罪?” 忙上前打了一個稽首,含笑相見。 嚇得神尼趕緊閃避,忙合什為禮道:“前承長者惠賜儷龍,一別又是數十寒暑,仙范猶昔,足見修為已臻絕境,神譜在佛門中首屈一指,六合神功,爍今震古。” 燒技增生性詼諧,晃頭晃腦,醜怪之極,待神尼話畢後,卻笑道:“出家人偏還七情不淨,捨不得那傻憨丫頭,告訴你,她一身武功,已由二哥和我,代為傳授,並還服食了紫金丹,你爐中丹藥,對她已施用不著,但不妨施捨聞以救人,也是一件不小功德!……” 大雪山的峰上,此時又出現兩條人影,白雪皚皚,那兩人偏是白衣勝雪。峰高幹切,不細看,還辨認不來,群兒神目,可透霧穿雲,一見卻笑道:“霞妹和寶姊練功,回來了!” 兩女已如風馳電掣般,飛瀉而下,倩霞出落得比前更加清麗,肌膚滑如凝胎,白中帶紅,嬌豔欲滴,寶琉就在她的身後,像是一對孿生姊妹,形影不離。翩然降落磷兒身前,一見前面站著恩師,直如見了慈母般往前撲去,就在冰地上跪了下來。 神尼一手把她挽住,笑道:“留心弄髒了衣服,不拜也罷!”她把徒弟仔細打量了一番,見她頭上精蜒玉夾,毛髮滑出,又掉落,意隨手代徒兒整理,龍女林偎 依著恩師,那情形,不啻女,寶琉也走了攏來,笑呼一聲:“前輩!寶琉有禮!”正待盈下拜,神尼已挽著她的手臂,含笑阻止,略事寒喧後,由天喜人陪著入洞。 元抄書生、為人虛懷若谷,絕不肯以長輩自居,彼此坐落,神尼發話道:“自今徒身入雪山,隨長者精研武功後,頭一曲江湖上尚稱平靜,可是到了去年四月間,江湖異事,即時有聞。日來邪道日興,俠義之士,雖滿懷憤慨,但畢竟為武功限,爭與願違!” 講到此處,卻幽長的嘆息一聲,低語道:“一切詳情,長們恐怕比晚輩還知道清楚。” 元妙書生,微微含笑,拿眼望著磷兒,打量一下,卻也未可否。 神尼嘆道:“季賢任得各家真傳,文韜武略,舉世已難有敵了,適纔貧尼冒昧一試,連攻數式,竟不能得心應手,就是徒情霞,得長者思憐,藝業已也遠非以前可比,方今武林既為多事之秋,長者懷濟世之心,何不著他們即日下山,走自己的路修積功德?” 元妙書生聞言後,立笑對群兒道:“你那天運掌力,已有成以上的火候,其他武功,也臻堂奧,即再隨為師繼續精研,並無什麼突飛猛進之處了,趁此春光明 媚,就此收拾行裝,下去罷!”又朝二女道:“我所修功力,均從易經領悟而來,不是對你們直而不傳,而是這種功力,不適於女子鍛鍊,好在二弟弟,業已指點你 們不少,也可隨著麟兒,下山行道!” 人即返室配好革囊寶劍,重返前洞,正待拜別恩師下山!跋僧立叫一聲:“且慢!”三人一愕,卻不知這位神僧又要什麼槍,六道目光,自不免帶著驚奇情形,朝他一棟。 他若無其事,笑顧解兒道:“巫山傳技時,我曾對你說過什麼?” 群兒大惑,自稱不復憶及。饒錢僧的目光,卻移向元抄書生背上玉笛,和天惠真人手上的扇子,雖把麟地靈感觸動,卻也沒法向恩師開口!正訕訕之間,事為元妙書生瞥見,微笑道:“三弟著你把念頭動到我的頭上,你還臉嫩,不敢開口,也罷,既願成全你,就索性成全到底!” 他從真人手上,接過扇子,連自己玉笛,並交麟兒,正色道:“我兄弟三人,所有奇珍,都給了你,推一寄望之處,就望你能代天行道。神州五劍,現已盡出, 正是魔道勃興之日,也是盛極必衰之時,凡事雖有天命,畢竟事在人為,為守此心,維護正義,縱有小挫,必能迎刀而解,情霞寶琉,可以助你,就此去罷!” 群兒聽認股,忙朝恩師拜了幾拜,才依依不舍地走出洞門。身後隨著二女,一式“鶴響天高”,疾如飛隼,下山而去,暫且不提。 這時,正是春光三月。崆峒山上,繁花似錦,綠草如茵,古木排雲,濃蔭遮日。峻切派的根本重地,崆峒石室,似有大事將臨,形成一片緊張。大悲真人於驅逐 徒兒惠元以後,遂在石室後洞,閉門面壁,門中大事,竟委諸逍遙客陳一真一切代管,雖經玉鎖夫人洪巧娘,幾度叩關勸說,但真人意志極堅,並著愛妻協助師兄, 以完成自己心願。 峻銅山上,星月無光,忽聞厲嘯之聲,疾從四方八面,劃空而下來。 藍衣秀土戴夢華,鎮守前洞,一聞嘯聲,忙著八弟子趙沉,九弟子吳雲樵,兀守洞口,自己則配帶齊全,躍出石室。 厲嘯之聲,若遠若近,時東時西,在這種崇山峻嶺之上一聽不到回音,而且嘯聲淒厲,初聽似在眼前,但轉瞬間,似乎:隔得很遠,好似鄉下傳聞鬼哭一般,乍 聽之下,使人覺得頭皮發炸,眼冒金花。藍衣秀土,雖然功力深厚,但這場面,卻是初遇,自己也不知道如何應付才好。遂了峻順石室,百步開外,巡視一周。剛倒 正北後洞頂端,那是一處岩石。怪石如筍,老撐雲,藍衣秀士,拿腳一點,拔高五六丈,旋空兩匝,以注意為一帶,是否有人潛伏。 突聞呼然一響,岩底下,穿出一條人影,疾往斜刺里落去戴夢華一聲暴喝,雙拿一合,“斷浦沉雲”狠狠往前撲去,下落待吐掌急攻。那人影立往石筍之上一 落,靜如岳峙淵亭,笑呵“五弟,是我!”這人影,正是崆峒派第一位香宿逍遙客陳一真戴夢華趕忙抽掌撤式,招喚“師兄”後,羞愧得無以自容。 逍遙客笑道:“今夜情形,大是不佳,掌門弟媳,已經鎮;洞,洞西一帶,迄無微兆,師弟可立即返洞!” 藍衣秀士恨聲道:“目前武林中,妖孽橫行,泰山派千里還魂鄧還,無故失蹤,廬山派青蓮師太也不知去向,不有許多武林正義之土,被人殺害,恐怖之事,紛 至沓來,本門弟子陳惠元自驅逐下山,將近兩年,也沓無資訊,今晚又遇著這種奇事,說不定那些心懷不軌的人,勾結外力,將對本門有不利行為……” 語音未落,忽聞嘶嘯一聲,響箭騰空,明是石洞所發。戴夢華不由一怔,顧不得再和師兄談論,人如一縷輕煙,往前急竄到了洞前,八弟子趙沉,正在仗劍巡視,神色頗異尋常。 夢華喝道:“玩兒,何事發警?” 起流立答:“洞中已有人進入,可是我和師弟,絕未離刑處。” 藍衣秀土,知道來人功力,絕非尋常,遂也不再往下問,一涼而入。 掌門夫人,今晚打扮,通異尋常,竟是短襖窄褲,頭扎青巾,連那鐵尖鞋也一併著上,這時,正坐前洞,一手支臉,似在沉思。夢華恭身施禮,夫人立道:“順弟,你快看此信!” 那是一幅素淨冰鞘,上面書字數行,字跡雖然潦草,但筆畫卻是蒼勁有力。大意略調: “峻切派嫉賢與能,大悲真人領導無方,一七之內,限真人夫婦,立即離洞,否則,峻切石室,必有血光之危!” 信上,既未署名,也無道姓,只在字後,拿淡墨鉤了幾鉤,作雲霧狀。夢華把劍盾皺了一皺,逍遙客也於此時飄身入洞,看過信後,竟是神色一驚,還悠長地嘆息一聲,徐道: “禍在眉睫,弟媳還是通知掌門要緊!” 玉鎖夫人急道:“大師兄,你可知道這信出自何人?” 逍遙客當時未答,卻翹首望著室頂。琉璃燈清輝四燭,照得石室如同白晝。室頂上,白石如玉,光可鑑人,但上面卻留著一隻手印。 那手印比常人的手,似乎大上一倍,而且手指很長,一見即知不是人手。 可是猿揉之類,功夫再深,碎石裂碑,自不足奇,然而要練成金剛指一類的功夫,在武林中,卻是前所未有之事,自然駭人欲絕。 玉鎖夫人和藍衣秀士,彼此同時一愕,忍不住探詢師兄:“來者是人是獸?”逍遙客毅然道:“絕對是人!” “難道此人是人形獸掌!”玉鎖夫人皺眉地問。 “江湖上鬼城窮窮,有許多是令人意想不到的事!這事情在最近數天之內,必見分曉,目前愚兄卻也解說不來!” “依師兄推斷,來人是否仍潛伏此山?”藍衣秀土,一臉困惑之狀,忍不住中途插嘴。 “下書的人,絕在附近,而且同來者必有多人,說不定還有本門好細,雜在中間,否則,對於本門情況,決無這般了然!” 夫人翠盾一挑,急道:。“這麼說來,倒得把他請出,共商對策了!”文敲動桌上玉磐,喚來值班弟子,傳話發洞,是夫人叩關求見掌門。 不須臾,由大弟子紅裳女朱素娥傳話:“有請夫人入見!” 後洞一排石室,高可容人,既窄且暗。大悲真人,面壁跌坐,在平常,室門反閂,未經特許,無論何人,絕對禁止接近。 守關弟子,每日輪流,通報時,敲動雲板,真人座前,也擺著一只玉磐,著聲三響,示可啟關接見,否則,天大的事,卻也只好決之於代理的人。玉鎖夫人,由藍衣秀士陪同進謁,真人得報,立即轉過身來,但猶閱目盤坐在蒲團之上。 依禮相見畢,由夫人面報一切,並清真人出室領籌對策。這與勝切派存亡有關,一個處置不當,數百年武林基業,可毀之於俄傾。真人略事猶豫,立決定即日啟 關。站起身來,朝著壁上神像,稽首一拜,立即領著愛妻和師弟,步入前洞。當晚,即召集同門弟子,妥為佈置,坐待敵人入侵,一決生死。 就在第六天晚上,論時間,猶不到三更。那異嘯之聲,又忽大作,這一次,卻由大悲真人,親攜師兄師弟,死守前洞,坐鎮不出,守門弟子,仍由趙流與吳雲樵,仗劍相護。厲嘯之聲,幾次由洞頂一掠而過,詢之趙吳兩人,竟沓無所睹。 藍衣秀士,不由大惑,遂也仗劍而出,還未縱落,忽聞“嗚”的一聲,似有一線黑光,聲音疾從頭上掠過。戴夢華暴喝一聲,青光劍往前一掃,人如脫弦之箭,朝著正南,直撲而下。山形陡峻,下瀉之勢,猛不可擋,但那鳴嘯之物,忽爾消失於無形。 夢華錯愕間,石室內,早已叱聲連連,一男一女,一掠而出,藍衣秀土,見是大師兄和掌教夫人,忙上前探問。 逍遙客苦笑道:“已有人送來一物,掌門人正在研究中,師弟不妨入內一觀!” 夫人立問:“適纔五弟在外,可曾見著人影?” 夢華含羞愧道:“我因追趕從頭上掠過之物,中途中,忽聞室內有變,又復趕回,杏無所見。” 夫人恨了一聲,惟恐對方有愧,又歉然地笑了一笑道:“我這急躁脾氣,始終無法更改,萬望五弟海涵!”按說,夢華排行第五,夫人還是師妹,但因身為掌教 夫人,對方得尊稱自己一聲師嫂,乾脆從夫稱謂,以免混淆不清,事實上,藍衣秀土,原對夫人極為敬愛,但因自己臉嫩,錯過許多機緣,而大悲真人,承受師門道 統後,由門中長輩撮合,一舉成功,婚後夫人也發覺夢華情形有異,不無感動,對藍衣秀土,更加關懷。然而俠義中人,行動光明磊落,竟曾把此事,面向真人談 及,經夫婦協商之下,獲致成議:“共同物色,擇其北者妻之。”旋因夫人臥病不起,一擱數年,而藍衣秀士之為人,書卷氣息極重。對掌門兄嫂一番厚意,始終藏 之心坎,而忠於師門之心,絕不為外物所動,夫人含笑解說,更使他惶然不安,這份拘謹情形,更使夫人暗道:““三十多歲的人,還是孩子性格,雖易於搏得女人 青睞,但也容易失掉機會,因為婚姻大事,究以男子主動為先,你不明言,難道讓女方開口?” 進入石室後,大悲真人一臉困惑之狀。黍木桌上,擺了一枝鐵箭,箭頭上,刻了一只鬼頭,箭身卻現著浮雕,細看卻是一處高山,還有五朵梅花,梅花大小,與山形極不成比例。 這種奇形怪狀的鐵箭,在江湖上可以說是第一次遇著,誰也猜不透它的來由。藍衣秀土,雖然不解,卻頗有見地,竟道: “據小弟所見,這箭不過是武林中一種警靠之物,那意思,無。 是,箭如拘牒,可以勾魂,敢違吾令,不得善終,所以在箭頭.雕刻著這麼一位勾魂使者的鬼頭,目前時日無多,僅待明晚飯分曉!” 門外,忽傳來一聲咯咯長笑,笑聲淒厲,使人膽顫心寒。 大悲真人,把手中雲帚一展,沉聲喝道:“何方道友,既然上山,為何不露面?”人隨聲起,翩若驚鴻,出手便是太乙靈力,卷起一陣煞風,往前劈去。 神功搜敵,雖是不凡,但遙無遠處,似傳來一聲冷笑,併發話道:“陳太清,且慢發狂,勾魂箭既已到達,不見不散,如不遵令,明晚三更左右,即屬你落葉歸 根之時!”語音盪漾,響行長空,歷久搖曳不散,但人蹤沓然。大悲真人,知道對方身懷傳音入密秘技,功臻絕頂,不由一愕,頹然返洞,百感交集,立即計議一 陣,但也無妥善之完第二天。夜幕低垂,峻峭石室,埋伏重重,如臨大敵,但四周圍,卻顯得靜悄悄的。藍衣秀士,攜著趙況與吳雲樵,死守澗門,眼看三更已盡, 敵人尚未出現,趙況不由笑道: “師叔,去方雷大雨小,按時不到,已自食言。” 石室有邊,一株老檜之上,突有人接上了口:“我兄弟久等候多時,小狗目內無珠,視而不見,還敢狂吠,真是無恥之尤! 平地突卷起一陣狂熟,還夾著一種奇腥異臭,竟如石室$門,激撞而至。藍衣秀士,暴吃一驚,平胸推出一掌,激起無茲風柱,挾排山之威,對著敵人所發內家罡煞,轟然撞擊。 雙方力猛勁劇,可是藍衣秀士,立覺氣血上翻,頭昏腦脹,頓感不支,不由往斜刺裡一退。石洞裡也掠過一陣狂風,勉強把敵人罡風逼出,朗笑之下,真人飄然出洞。逍遙客和玉鎖夫人,也隨後跟來。 這時,敵人業已現身,一見面,就把峻切徒眾,嚇了一大跳。左面的人,半截黑飽,哭喪著一張鬼臉,雙唇張合之間,左邊牙齒全缺,背上背著一具鉤形之物, 柄黑如墨,鉤卻鮮紅,乍看去,至為礙眼。右邊一位,更是奇之又奇,面貌奇醜不說,最怪的卻是一對魔掌,手臂右短左長,左粗右細,左掌不但異常粗大,面且長 著黑毛,五指如鉤,異常如獅,這絕不是常人的手臂,略事分辨,即知為猿揉一類的前撲。 大悲真人,一目了然,兩次入洞的人,準知是這位奇導怪物。忙著來人通名報姓,那位鬼臉的怪物,始終閉著一雙兇目,陰森森地坐著,不發一言。 猿臂老人,雙眸一睜,兩眼迸出光華,往前掠掃,狂笑道:“敬酒不吃吃罰酒,勾魂箭已成催令將。今夜裡,不血洗峻蟈,我兄弟也無法向教主覆命。陳太清,你不率眾自到,難道等我兄弟動手不成?” 真人一皺眉,沉聲喝道:“你是何人?本門與你有何瓜葛?” 猿臂怪人偶然冷等,道:“此地已來往兩次,你還不知道我的來歷麼?勾魂箭是陰山獨門信物,箭如拘碟,到則人亡,我是喪門僧,他是哭道人,這兩個名字, 對你都不吉利,我勸你還是早作準備吧!”旋把怪頭一轉,一對兇睛,朝著玉鎖夫人,又咧嘴狂笑道:“這婆娘,模樣兒倒也標致,有話不妨早說,過此一刻,你們 夫婦兩人,只有同在閻老五前,共訴離情了!” 玉鎖夫人見這醜鬼出言狂妄,把崆峒派根本不放在眼裡,不覺勃然大怒,手揮寶劍,就要動手。 募聞一聲慘叫,來自西南,聽聲音,正是五弟子烏靈劍藍素月所發,知道事情不妙。戴夢華怒嘯一聲,聳身一斜,往斜刺裡飛落,瞥見人影如電,舉著呼呼勁 風,迎面撞來,當下不敢硬接,趕忙把身子朝後一翻,“金理倒穿波”,落諸原地。“吧達”一響,地上落下一物,那是全身一絲不掛,通體如玉,貌相優一具女 屍,細看正是五弟子藍素月。這情形,真不堪入目。因雙股之下,血跡殷然,屍體上仰,兩腿微分,隱微私處畢露,系被人姦之後,再用陰手擊斃。一波未平,二波 又起。 東北方,又飛來一條人影,落地塵土不驚,輕功顯臻化埃此人手上,卻抱待一位少女,那正是崆峒派六弟子霧裡仙子韓;真,看情形,她已被人製住穴道。來人 這份長相,更是全中;尤。歪嘴、鷹鼻掉頭、鼠目、膚色黑,較長披肩,手指甲又長〕黑,使人一見,即有一種陰森厭惡之感。他對峻們派的人,直3同本睹,一落 下,即朝那猿臂怪人,眨了一眨鬼眼,大拉拉I道:“四弟今晚算玩夠了,這幾位女娃,倒還是原封不動的新5玩意,可是,他卻不知傳香惜玉,一味地辣手摧花, 暗!這州貌,也是道道地地的美人!” 他一手指著地下死屍,卻把嘴不時朝韓太真的粉臉上,嗅又嗅,這嬌俏妮子,已經昏死,毫無知覺,連身上兵刃,已全被人家解除。 逍遙客和藍衣秀士,已經忍無可忍,默察情形,也知崆峒派,今晚已到了山窮水盡之日,但也只好一拼。 逍遙客如一頭怒鷹,往前一撲,五指朝那猿臂怪人的肩上扣。來勢非常兇猛,這許這位長者怒極,出手便是巨靈指力,而且把煞氣滿布全身,只覺襟飄袂舉,勢 若奔雷,迅疾之極。猿臂怪人一聲狂笑,漫不為意地一閃身,左手朝著逍遙客右掌迎來出手便是一陣腥風,而且那毛手大如薄扇,堅如鐵石,五瓜尖如鉤,黑黝黝的 發出閃目光芒。那手臂,也比常人長上二分之一以上,全臂長滿黑毛,顯得烏亮,只一招“金絲纏腕”,又猛又快。逍遙客的指風,剛和這醜怪的掌風接觸,立覺潛 力撞來,異常沉重,如果右手被他撈住,只恐肉綻皮開,遂把右手一沉,斜跨橫身,縮拿一揮,用鐵袖攻擊他左臂。這怪物,冷哼一聲,五指箕張,朝袖子一抓,硬 封來勢,身子閃動間,縮身挫腰,右手驕指朝著逍遙客的第六要穴點來。這一式,狠毒巧快,兼而有之,還用上了武林的縮骨術。 一聲裂帛。道造客的飽袖,竟被他撕裂五寸有奇,而且章門也被指風餘勢掃中,立覺腰部一酸。大悲真人大吃一驚,立揮雲帚撲救。猿臂怪人又拿左手直格,雲 帚打在那只毛掌上,往上一彈,見有一隙可乘,立即施展反攻,奔、躍、滾、騰,時起時伏,眼前似幻出無數身影,竟把崆峒兩位武功最高的人困住。 那哭道人突把鬼眼一睜,朝著夫人招手道:“你雖然老一點,但頗有風韻,而且最解風情,讓我兩人快活一陣罷!”立把身子一縮,“臭雕出洞”,又快又猛, 梭進之間,鬼手朝著夫人小腹便探。陰山四惡,原是無恥之尤,各種下流毒辣之式,毫無避忌。夫人不覺粉臉通紅,青鋼劍匝地而起,“彩鳳翻身”,攔腰便卷。攀 覺劍身大震,一折為兩段,“嗆”的一聲,前半身竟墜落地上。這是明山派“敲指斷劍”之法,在江湖尚成絕響,無人可練,夫人這一驚自然非小。 正待棄劍用掌,哭道人那容她騰出手來?一聲森人冷笑之下,那身子立便長出半截,往下一掌,“雲里金光”,朝夫人頭上便抓。這一式,來勢太疾,夫人閃避 不及,鳳譬雲播上,一只碧玉寶飲,竟被這醜鬼攫去。掌門夫人,已驚出一身冷汗,蓮鈞一激,鐵尖鞋已踢向哭道人的心坎,這是人身致命要穴,中則必死,哭道人 反身一彈,往後倒縱。但他手卻不閒,右掌反芽之下,就在夫人鞋上,換了一把,還笑道:“好軟啊!” 也不知這惡魔,用的何種手法,這一摸,夫人足背之上,竟如中斧銷。驚退之間,搖搖欲墜。摹聞一聲冷笑,哭道人如影隨形,欺身而入,夫人胸部雙乳上,又被他換了一把。 這可激發了陳夫人拼命之心,她也顧不得足疼,至拿翻7足蹬連環,五行掌迴環發出,煞氣慢空,人影由分而合,又復在一處。烏靈劍藍素月的屍骸,也由娃們 弟子用白巾裹覆而/由於她被人先好後殺,死狀之慘,激起公憤,石洞前不但可聞聲,而且門下弟子的暗器,紛紛如雨,直朝敵人身上激射。戴華也抽出魁星筆,協 助三嫂,於是六人變成兩組,大打出手。猿臂怪人喪門增,和師兄哭道人,竟是愈打愈勇,四方八面的器,均被這兩個惡魔的護身罡力全部彈回,功力較弱的弟子, 有五人受傷,不是穿腿,即是傷臂。 峻切石室之前,已亂成一片。抱持韓太真的惡徒,正是陰四惡的黑手怪,久立不動,宛如惡鬼手上,抱著一位仙姬,不上下撫摸,口角流涎,醜態百出,一見久 戰不決,似乎頗感耐,冷冰冰的道:“兩位師兄,何必與他們久纏?早點打發,就得了嗎?”旋把人往背上一搭,用絲條綁扎,死眉死眼地走出來,穿到夫人和藍衣 秀士之間,竟用人作防身之用。雙臂施於飛,迅疾輕靈,風雷並作。不到三招兩式,即迫得陳夫人和衣秀士險象環生。另一組大悲真人和逍遙容,已被猿臂怪人喪增 打得只有招架之功,並無還手之力。兩年以前,鶴峰之戰,惡魔,被解兒用天狼釘炸斷左臂,那時,他的武功,雖是江湖一流高手,並不見得此人特別高明,卻不料 明山五老,竟有人接臂之術,獸肢人用,而且還傳了他一身奇異武功,功力之深,竟為陰山四惡之冠。那猿臂,掌式之奇,竟使人莫測高深。大真人和逍遙客同把壓 箱藝業,也施了出來。 真人把雲帚交諸左手,身子往刺裡疾退數步,逍遙客也把力凝注右手食指,彼此把雙陣一睜,寒光迸射丈餘,暴喝一聲“打!” 從真人手上,發出一股無形真力,剛柔共濟,上下左右,抄而至。空中行雲,碎如桃花片片,消散於旋風之間。逍遙客的一煞神功,卻又不同。這種指力,至大至剛,卻是純路數。 出手便是天崩地裂之聲,熱力可以銷鐵爍石,化水穿山。崆峒眾弟子,只驚得目定口呆,知道這是生死之搏,不約而同的撤身十丈以外。那猿臂怪人,狂笑一聲,揮動左掌,迎面一擊,奇寒之氣,閃有黃光,如飛雷掣電,往前直擋。 雙方掌風互一接觸,大悲真人和逍遙客,立感奇寒透胸,自己的掌風煞氣,全然失效,只覺如墜冰窄,牙齒發抖,功力全失。猿臂怪人,正擬欺身而進,將真人 力斃掌下。一聲清嘯,自造天遠處傳來,銀輝燭天,一條匹練,電閃而至。玉鎖夫人,見丈夫受傷,大師兄逍遙客,雖然沒有看清池的臉部,從那搖晃情形來判斷, 大約也和掌門一般,遭到了同一命運。“再不援救,更待何時?”起念之間,遂朝真人身前一縱,更把那功夫不深的五行掌力,往前一擋。大凡婦人心思,均較男人 冷靜細密,這一襲擊,果收奇效,迫使猿臂怪人前衝之勢一緩,真人與逍遙客,也被夫人帶往斜刺裡疾退數丈。 那身背韓太真的惡魔,正是黑手怪,忽爾狂笑道:“大哥二哥,收拾慈悲心腸,趕快將他們打發吧,擇其佳者,帶回陰山享用,以免夜長夢多!”這話,可提醒 了哭道人和喪門增,不約而同地又朝夫人撲來。黑手任把十指凝真力,只聞沸沸數響,十道墨光,直朝藍衣秀士身前刺去。蛇切諸子,不但功力不敵,而且久戰成 疲,傷亡累累,觸目驚心,已失去作戰能力。 墨指銳利如刀,染有奇毒,一彈而出,銳不可當。眼看藍衣秀士和玉鎖夫人,就得傷在惡魔手下。清嘯之聲,業已掠落當頭,銀光如電,還散落點點銀花。一藍 衣少年,從然而降。崆峒派上至掌門.下及弟子,一見這使美少年,不啻如久旱甘霖,喜從天降。歡呼還未出口,那少年早已滿眶熱淚,高呼一聲:“師傅師母,元 兒還山看望!……”底下似有千言萬語,但無吐,劍光如練,匝地而起。周圍十丈之內,寒氣襲人,劍山,飛砂走石,美少年橫身把崆峒掌門護住,連環三劍,變化 無窮,把哭道人和喪門僧打來的掌風,用劍氣震退。 敵我雙方,彼此都把對方看清,猿臂怪人,臉色一變,復歸於鎮靜,狂笑道:“我以為崆峒派來了什麼三頭六臂,一戰的能手,原來還是你這狂徒,陳太清自己不行,屢戰屢敗憑你這幾式,自更多而下之……” 元兒不等他往下再說,冷笑道:“陰山餘孽,前次鶴峰;已成釜底之魚,義兄寬心仁厚,不忍遽下毒手,想不到你們擅擾本門,自投羅網,還不看劍……”劍決一領,靈虎劍由左,緩刺而出,乍看直同兒戲。 喪門僧卻頗識貨,知道這是玄門中至高功力,大乘伏法,心道:“這套劍法,耳聞其名,據云:玄妙之處,難於言表但我所懷敲指斷劍之法,更是量尤寶篆中百難一見的絕招,也比佛家更早,倒得硬拼試試!” 慕地,移情異勢,劍氣如春雲乍展,挾著刺耳,絲絲;如排山倒海而來。喪門增覷定來勢,把丹田真氣運足,猿伸,快以驚雷。 左手猿撲,連指帶尖,少說也長五寸以上,朝著靈虎負空一敲。這一招,如疾電驚雷,排山倒海,惠元的靈虎劍也力貫足。只聞“嗆嘟”一響,銀光閃閃如波, 嗡嗡之聲大作門增食指立感劇痛,惠元也覺劍身沉重異常,不由彼此一驚往後撤。兩年修為,元兒功力,已非昔比,右臂一轉,劍帶,“扶山超海”,餘勢未盡,劍 氣捲土重來,銀虎光芒暴長變“大江湧日”。惠元身劍合一,劍光人影,已無從分辨,高的上空,光幕如銀山一般,挾著轟轟之聲,疾壓而至。 |
第11章 火燒六盤
突聞麟兒一聲大喝:“著!”縱身前躍,雙掌叉劍往上一開,靈虎劍和三陽叉跳起老高。惠元身子,卻被麟兒帶往一旁,那陰寒之氣,如雪見太陽,冒起陣陣白煙,紛飛四散。 冷浮生暴吃一驚,嗔目叱道:“以多為勝,這算是武林中的那一門?” 麟兒冷笑道:“暗計傷人,又當別論,武林之事,絕非足下一言而能判定是非!” 冷浮生臉上浮起一陣陰森,眉宇之間,赤紋隱現,殺氣滿懷,兩手疑運真力,全身格格作響,頭上白髮根根直豎。 惠元知他必有最狠殺著,忙招呼道: “麟哥留神!” 忽地,這白髮怪童,狂笑一聲,縱撲之間,如驚鴻掠影,三陽叉銀光暴漲,項下雪窮珠白氣溺漫,一式“銀河泛射”,叉光一閃,勢挾風雷,麟兒身上,寒風直襲,三陽叉從光芒中電閃而來,凌厲之勢,實所僅見。 麟兒因為玉人瓊姊,尚落敵手,心緒大亂,往日沉靜,自然大滅,匆忙裡反身出一掌,“大漠飛沙”,掌力雖遠了六成以上,拍在三陽叉上,募覺全身一涼,頓感一驚,暗想: “此人生性冷酷,陰險絕頂,無怪玉女雲英,雖與他有同門之誼,涅視之如蛇蠍,果不其然,竟把雪窮奇寒,運在叉中,使人中計。”奇寒侵體,頭腦頗覺昏 沉,好在麟兒本身,因峨嵋受傷,被師門以“奇冷息機”之法,施以治療後,本身可抗奇寒,如遇別人.下僵也得凍壞。丹田真氣,略經運轉,寒氣便減。 冷浮生拳動風生,叉揚寒起,奇招異式,不斷攻來。麟兒一著之差,竟被人製在機先,急切間,竟無法取勝。 惠元出而助陣,六妙淫姑,也立即動手截住。 六盤老道,縮背弓腰,一雙鼠目,滴溜溜的只朝場中亂轉,最後,卻把目光落在瓊娘臉上,立作冷笑,鼠目裡發出一陣異樣光輝,慢條斯理地走近袁素涵,連比帶劍,耳語半晌。 袁索涵作作奸笑,突朝瓊娘身上,暗裡一點,一手抓著瓊娘身上絲索,猶如老鷹捉雞,募地一旋身,狂笑道: “姓季的,慢慢打吧,袁某失陪!” 六盤山地勢奇險,深谷危嚴,士穴石洞,林木蔥鬱,霧模雲封,人行其間,絕難發覺。 這狂徒,縱身飛躍,如天馬行空,只幾縱,立陷身不見,場中形勢急轉直下,因為瓊娘被擄走,迫使麟兒惠元,形同拼合,神劍玉笛,同時使出。六妙淫姑和惠 元,幾成平手,冷浮生立被麟兒笛招,打得已無招架之令!六盤老道,把鼠目注定龍子,奸笑道:“龍兒你那一身奇異武學,此時不露,更待仍時?” 那身有黑圈,酷似鱗甲,虯髯闊嘴,腿短腰長,形似山魁水怪的野小子,咧嘴狂笑道: “師叔和袁哥,曾謂不經吩咐.絕不準我動手,否則。我早和這些兔子妖精們,乾上多時了!” 紫光一閃,塵土大作,沙石滾滾,寒風貼地飛來。 惠元還未看清,朱雲英早已一聲驚叫:“元弟留意,這是滾堂刀!’” 惠元一怔神,知道這種刀法,專攻下盤,若以馬上廝殺,最難防禦、稍一不慎.馬腳便砍,坐騎倒地,立遭人拽,步戰之時,也準防禦。忙把身子一矮,暗中注意敵人身法,果然,陰山奇技,高人一籌。 打鬥場雖位林中隙地,不但高低不平,土塊碎石,灌木滋生,如輕功不純,幾無落腳之處,滾堂刀法,居然能在這種地方,隨意使出,在江湖上,可以說絕無僅有。 那紫光,明是寶刃所發,觸石石碎,觸木本折。龍子僅憑兩腳點地,身子翻滾,而且越轉越快,刀光人影,幾乎分不出。 惠元被他逼得不敢絲毫大意,六妙淫站的攻勢,也逐步加緊。六盤老道,又復奸笑一聲,慢條斯理,緩緩說道: “小老道,七十餘年的修為,已把火氣磨得一乾二淨,而今火燒啟速,無法袖手,只好助淫姑一臂!‘’語罷,縮肩彎背,那顆毛頭,似乎立陷雙肩之內,兩手似伸微屈,狀類殭屍。 朱雲英立朝麟兒喝道: “麟哥哥,注意他那對鬼爪!” 冷浮生高聲喝罵: “淫婢無恥,吃裡執外,一馬雙鞍……” 六盤老道已發動攻勢,雙腳一點,兩手朝前一探,立穿人笛霞之內,伸爪望麟兒的前胸便爪。美麟兒突覺腥風撲鼻,但藝高膽大,玉笛一橫,卻被六盤抓個正著。 這種疾快身法,也使麟兒一驚,忙縮腹呼胸,挫身微坐,手揮長笛,往上一揚。這是寰宇奇人元妙書生的絕招: “浪卷天浮”。笛上一揚一甩之力,何啻千斤。六盤老道,被揮起七支以上,身子凌空,是常人早已跌死。但他慢不為意,伏身彎足,其屈扣環,滴溜溜的從空中落下。眼看離麟兒頭頂,遠在一丈以內,卻把那半截衣袍大袖,朝下一揮,灑落漫天黃粉,這又是袁索涵暗傷惠元故計。 “九天元霧,比血傷人。”朱雲英一聲大叱,虛空拍出一掌,雖然把那毒粉擊散,但麟兒身上,似乎沾了很多。 轉眼之間,玉笛橫龍作嘯,劃空疾旋,突聽鐺的一聲,冷浮生手上三陽叉,己被麟兒震飛。 一道十彩光華,也從麟兒手上飛出,朝著朱雲英頭上便落,被她隨手接過。 霞光沖天,似一條彩練,橫空八九丈,突聽麟兒發話道: “雲英賢妹,功力已復,可暫仗軒轅至寶,合靈虎雙劍鋤姦。瓊姊被擄,兇多吉少,愚兄走遍天涯,誓必救出。此間事畢,速反崆峒要緊!”那語音,說得悲痛異常,顯得情急萬分,人如閃電,朝袁素涵所經之處直奔! 六妙淫姑,原和惠元纏戰,而且愈打愈勇,麟兒一走,她似乎失去目標,心中大急。先是一聲淫笑,笑得又媚又甜,倏地合雙掌把惠元劍氣震開。嬌軀扭動,蓮步生香,人已穿出劍幕之外。 惠元仗劍不追,她朝惠元飛了一個媚眼,嬌笑道:“小鬼,你那什麼哥哥不敵而逃,山又高,夜漫漫,準保不會出事。”似又激起這淫婦怒火,暗中取了三支鐵蜻蜒,暗器出手,也不招呼,雲英立覺三絲寒光,分從顏面胸腹,三處射來。 朱雲英自然熟習她的一切,心辣手黑,淫蕩不堪,和玄風老道同宗,亦妹亦妾。武功雖然很高,但因淫縱過度,內功火候,並未臻十分。 鐵蜻蜒身上毒針,其長途寸,內系中空,念有劇毒。只一穿肌入肉,鐘內毒汁送進人體,說也不信,傷者馬上倒地身亡。這種絕毒蜻器,除玄風道人,可以解救外,其他的人,絕無法知曉。 軒轅劍嗆啷一響,紫光如電,劍柄上更射出十彩光華,來不及揮劍,暗器已到前胸。 雲英臨危不亂,翻身一仰,巧施鐵板橋,往下一臥,暗器貼身而過,卻被神劍削落。 只嚇得陳惠元亡魂皆冒,忙縱落雲英身前.冷浮生焰火連天,手持三陽叉,隨身跟進,龍子和六盤賊道,也幫腔作勢,三對二又復戰在一起。 且說麟兒趕袁素涵,六妙淫姑也隨後趕到,兩人又戰在一起。 麟兒心急如焚,不禁怒從心起,玉笛一揮,一道霞光,迸射而出。只聽六妙淫姑一聲尖叫,倒地不起。 麟兒不禁心生憐恤,這一心生憐恤,自然為她看傷!頭部。前額、玉乳、酥胸,軟腹、雙腿既未掛破,更未擦傷,自然傷在內部。 美少年一臉至誠,心無邪念,低著頭,正把革惠之內傷藥取出。 突聞嬌笑一聲,麟兒兩處笑腰,被人輕輕一捏,立感全身一酸,功力全失。 那女人,蓮足一勾,雙手一抱。麟兒一個踉蹌,面對面正跌在這女人的身上。 ‘小相公。嘴裡好香!” 她把麟兒抱得緊緊,兩片朱唇,朝著他嘴上一貼,只聞卿卿有聲。 這女人,淫蕩無比,一身肌膚,滑若凝脂,柔比無骨。 但聞嬌喘息息,口氣吹蘭,左手壓著麟兒的頭,右手摟著麟兒的腰,蓮足微翹,交叉下放,緊貼著麟兒膝交,真似一條毒,把人纏住,絕不放鬆。 一陣吻,美麟兒被她弄得透不過氣來,只覺雙眼金星亂冒。她那左手更不老實,頭上被她撫摸一陣後,卻探手腰際,竟為麟兒松衣解帶。 按說麟兒一身武功,得儒釋道三派絕傳,功力應出神入化.但他一時疏忽,瘁不及防之下,被製去機先,穴道不解,真力喪失,本事再大,也無可奈何!遇上這 種淫蕩無恥的婦人,失去元陽,喪德敗行,並還無法搭救愛妻,這一急,真非小可,不急救攻心,破口大罵:“無恥蕩婦,以怨報德,天如有知,必有惡報!” 那婦人一雙水汪汪的大眼,本來似睜還半,一抹紅霞,直透眉梢,肌膚熱辣辣地,慾念如焚,猛吮群兒朱唇雙頰,直恨不得火生生地把男女兩體,奪成一片。聞 言不由把雙目一睜,兩手捧著麟兒秀頰,看了又看,旋吃吃長笑道:“我的公子爺,天高高在上,呼之不應,招之不來。雖說廣寒宮裡,允駐嫦娥,但凡夫俗子,那 能引以為伴?再說,姊姊一身,何處不美”別人求之不得,你卻不禱自來,只要你使我歡喜,包你顛鴛倒鳳,快活無已! 麟兒緊閉雙眸,狀如不聞不見。 那婦人,立又嬌笑道: “美色當前,坐懷不亂,何必如此?” 她把麟兒上衣解開,讓他胸脯貼著自己雙峰之上,還把嬌軀亂擺,嚷道: “難道這不舒服!“” 美麟兒已氣得頭昏腦脹,恨道: “你這樣乘人之危,暗中計算,不如把我一刀兩段,我倒承情!” 六妙淫姑哼了一聲道:“本姑一向有我無人,任何男子,經看中,不能如願,絕不甘心。別說是你,就是本門五老,也得看我眼色,只要你很順從,為你妻妾,我也心肯,就算你的外室,我也決不計較這些。再說,我全身各部,那一處不美?” 她拿著麟兒的手,強迫摸挲。 忽聞“吱吱”輕嘯,隱從麟兒革囊傳來。 美麟兒心裡一動,暗道:“我倒忘了這幾位小東西!何不將機就計,要她一要,必要時,一舉把她除掉。”於是強作順從,幽幽一嘆道:“這種喪德敗行的事,你何必強人所難。”口氣一松,明是心計,至少也為威脅色誘所動。 “小弟弟,你果然肯了麼,到底姊姊沒曾看錯你,來,讓我一吻!” 雙唇火辣辣的,往麟兒唇上就貼。他也把口策張,對方欲丁香款渡,媚笑盈盈,鹿撞心頭。淫興大作,就在吮吻欲仙之際。美麟人,用力一咬,牙齒撞著舌頭,別說是肉,連骨頭也得嚼碎。 那淫婦,淒叫一聲,滿口鮮血,其湧如泉。麟兒臉上,和對方自己,煞是血人一樣。六妙淫姑痛得全身抽搐,把手一松,麟兒也立即爬了起來。因為之婦人太淫太毒,遭點惡報,自無足恤。於是麟兒一橫心,緩緩走開。 師門內功,威力精奇,忙取出玉瓶,把天娛放出,繞身相護。自己則盤膝跌坐,默運神功,強忍痛苦,運真氣衝開穴道,半個時辰以後,才漸漸平復如初。 暗啟星眸,對面的六妙淫姑,已和血怪相似,但人也坐了起來。 大約她白帶治療靈藥,而且舌根未斷,只須止血止痛,後然不臻送命了。 麟兒收去天娛、立朝對方暴喝道:“此刻,我取你性命,易於反掌,但不屑和你這般淫婦計較。可是有事相詢,你如不照實回答,則決不饒你! 一陣沉默彼此鴉雀無聲,麟兒叱道: “你說不說?” “好!你想問什麼?就此說罷!淫婦雙眼,滿含怨毒,舌頭受傷,語音模糊,但還可以聽出。 “袁素涵把人撈去那裡?” “男子漢,大大夫,沒法找他自己麼?問我,和你一樣,也不知道!”她把頭一搖,自言自語:“袁素涵可不上當,這時候想正在顛倒衣掌。飛龍觀又頻添滿園春色!” 麟兒怔神之間,已悟出話裡有話,他可不管這婦人生死,扭頭便跑。 就在麟兒被閒之時,薛瓊娘也身遭大難,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飛龍觀原為明山五老臨時行宮,後院高樓,佈置精美。袁素涵把薛瓊娘帶走之後,明竄西北,暗中拆返,從小道直奔觀中後院。 閣上正中一室,系為掌門玄風道人所置,只一打開,明窗淨几,不著纖塵,正中央,陳設著一只乳白牙床。滿房琴棋書劍,詩書琳郎,美不勝收!袁素涵不由心中竊笑,暗道: “這房間父親未住,倒作了我的新房,寧非天定!” 遂把瓊娘往床上一放,又為她松去五花大綁,略活經脈,遂獰笑道:“袁某和你那未婚夫婿,已成誓不兩立之局,本門弟子,被他誘惑,背親叛長,遂被姦淫。 而今天道往還,報應不爽,迫使你落我手。按說,我以其人之道,反其人之身,事後棄置不顧,未為不可。但為增加彼此情趣,袁某令你長伴終身,從此即為家父座 下子弟。這種曠世奇緣,別人求之不得,你想不勞而獲,豈不可慶?” 薛瓊娘,玉面凝霜,冷然道:“殺身任便,決不皺盾,籍此凌弱,或威肋利誘。淫徒,我看你想錯了主意。”妮子烈性,霍然而起,猛從壁上撞去,打算一頭撞死。 袁素涵不為不睬,反顧而大樂道: “例看貞節女子,下場如何?” 猛然,瓊娘心頭一陣絞痛,全身血脈,似朝五臟一湧,立覺頭腦一昏,雙眼發黑,舉步艱難,忙朝床上一倒,直僵僵的卷臥著。 袁素涵也臥倒床,和瓊娘睡個並頭,一手摸著她的酥胸,奸笑道:“你不從也得勉強,而且還落得淒慘下場,倒不如心說誠服,郎貪女戀,袁某絕不虧待於你?” 瓊娘臥倒之後,稍為靜了下來,那痛苦立便全失,知道這是一種奇特手法,稍為用力,氣血逆行,功力便失。暗中一咬牙,立覺齒齲一齦,知道這一次,真是求 生不得,求死不能,不由暗忖:“麟弟業已下山,我遭劫持,定必四處尋覓,不如想法拖延時間,待他來救,豈不更好,否則設法一死,只要能保持此身乾淨,餘願 即了!” 袁素涵的朱唇兩片,已貼上嘴來。瓊娘抗拒無法,只好由他吻上兩吻。不料那淫徒得寸進尺,一把摟著她的織腰,心跳加速,其熱如火,立即要求脫衣解帶。瓊 娘故作低聲下氣,泣告道:“男女之情,貴在兩人意氣相合。似你這等強迫急進,雖然使我失身,但絕無情趣可言,何不稍事時日,也使我有考慮時間!” 袁素涵摸著瓊娘酥乳,突然把雙眉一揚,沉臉問道:“兩年前,你和那季家小子,日夜同行,據我看,乾柴烈火,自然給包干淨?” 瓊娘憤怒已極,脫口罵道:“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誰象你們陰山派,荒淫無恥,毒比蛇蠍,禽獸為心。” 袁素涵朗笑道:“既是完壁,自然更好。袁某福緣不小,居然也使仇人之妻,據為已用。”旋將衣服脫除,身上僅剩下一條短褲。 窗外紅光如電,火光燭天。他把瓊娘從床上一拉,半摟半抱。紅光從窗口透進,卻照得她顏面微釀,嬌豔如花。袁素涵縱聲一笑,驕指輕劃,一聲裂帛,薛瓊娘身上衣羅,扣鈕不解自落。紅綾兜,已經露出,連胸脯也好幾處暴露無餘,真是膚光如雪,蘭香撲鼻。 瓊娘幾欲昏倒,兩手捧著前胸,驚叫道:“惡魔,我死後化為厲魂,也必復仇!” 袁素涵色竅迷心,又加上復仇觀念作祟,業已失去人性,隨手一帶,絲羅自解,微一揮手,薛瓊娘已躺倒床上。縱聲一笑,全身已不著根紗,瓊娘衣裙已開,身上只剩貼身短孺。 這惡魔,把她絲帶一拉,正匹馬提槍,搶開廝殺。眼看這一代玉人,就待被人辣手摧花。 忽聞“巴達”一聲響。惡徒身後,寒風颯然,掠背而至。忙反身一把抄住,細看卻是一段松技,長不逾五寸,經可分以上,分量極輕,但打來力道奇大。 窗外火光燭天,飛龍觀四周起火。呼叱之聲,如萬人空圍,使人駭極。 袁素涵錯愕之間,狂風卷著一股濃煙,直朝窗內猛撲,煙味嗆人,使人有目難啟。袁素涵咳了一聲,淚眼模糊,募地心頭上泛起一陣陰影,驟驚之下,啟目一 看,床上玉人已空,這一愕,更不知所措。窗前人影一晃,已縱落一人,但足音濁重,輕功提縱,顯不高明,管見來人散發披頭,滿面是血,身上玄衣,也有好幾處 破裂,看清之後袁素涵不由驚叫一聲: “淫姑!” 在平時,兩人早已互相擁抱,糾在一塊。 此刻,雙方都被尷尬場面怔住。淫姑把散發往後一甩,兩眼射出一種憤怒光芒,注視著袁素涵裸身赤體,怒道: “你這人,太沒良心,姑姑一片情意,算是自用不說,而今火燒眉睫。這廟觀,立將焚毀,你不但絲毫無動於衷,反赤身露體,玩弄女人,挾此女以為人質,正好迫使敵從就範,如果有失,教主之前,如何交待,你自己清楚!” 這凶徒,忙含羞帶愧,穿上衣服,正擬配上革囊寶劍,那兩尺多長的尤神霧劍,競己不翼而飛,革囊裡,毒藥暗器,卻是一件不少。 這一驚,直使袁素涵,全身大冒冷汗,淫姑也跟著一憚,急問道;“劍呢?” “適纔還在,劍囊放在一起,我也未離此房,也不知怎麼就不見了!” 淫姑已把面上血污洗淨,聞言冷笑道: “那麼人呢?” 袁素涵驚叫一聲,不知所措。 且說麟兒由於找不到瓊娘,不由怒氣攻。放火燒閣,四下一片火起。 六盤老道趕來,不禁怒罵道: “爾放火燒山,本觀波及之餘,你也難逃一死!有膽,不妨隨同祖師爺,同往問上一決生死。” 錦雲閣離地高逾十丈,六盤老道,竟飛身一躍,麟兒也身拔地隨尾直追。老道狂笑一聲,笑意森森,可怖已極,人在空中,空地回顧。揚手之間,竟從袖中拋出一物,旋聞波的一聲,黃煙四起朝著麟兒當頭一罩。 這又是毒粉毒霧,中人必死。麟兒急怒交加,忙把真氣一沉,朝下疾落。六盤老道,已飛落閣上縱聲狂笑,其狀如瘋,只聞哈哈之聲震耳,音濤急浪,交至沓來!募聞有人大喝一聲: “嘉麟速退,提防火攻!” 地上濃煙直竄,絲絲之聲刺耳。麟兒聞聲一怔。“輕雲貼地”,往旁縱落,旋將雙手一抖,拔空而上,手中玉笛,光華四起,如彩練行空,華美無匹。 陡聞震天價一大響,山搖地動,石破天驚,熱風火光,沖天而上,四周圍氣流激盪,把麟兒衝開老遠,虧這孩子功力精純,臨危不亂,下落之際,避開那股熱風,還有碎砂之類,紛飛回走。一擊不成,六盤老道飛身便跑。麟兒正待追趕。 眼前人影一晃,落下一位青衣美婦,那正是對麟兒惠元關懷備至的扶桑姥姥。相見有如嬌兒戀母,麟兒忙依跪膝前,並告以雲英救出,但瓊娘劫持之後,生死不明。說完,一陣淒涼之色,悲不自勝。 扶桑姥姥,一臉笑意,親用手把他挽了起來,莞爾道: ‘一切事情,老身瞭如指掌,你搶救雲英,這一層,不但老身感激,雲英又何何常不銘之肺腑?”語音一頓。沉重地嘆了一口氣,續道: “雲英這孩子,多愁善感,可是少女們總離不了許多做作和不必要的矜持,她對你,情形如何,你自己心裡有數。惠元這孩子,和你情逾骨肉,這一層,我很放心,知心密友,無分男女,惟貴能以禮自持,而且彼此應將眼光放在遠處,否則,觸景生情,難免無傷。” 麟兒忙惶恐接口道:“前輩諭示,晚輩定必遵守!” 扶桑姥姥,又復仁慈地笑了一笑,道:“你很聽話,老身至慰,瓊娘這孩子,業已被人救走……” 麟兒一聽,真如醒酗灌頂,大喜過望,迫不及待地道:“她在何處?想是老前輩大發慈悲!” 桑姥連忙搖頭,面上出現慚愧之色,渭然嘆道:“我從崆峒下山,搜索附近各處,抵達此間後,惠元和雲英,已和敵人簏戰,惟此間高手雲起,六盤老道,為本 門有數人物,而且冷浮生和龍子,在後輩,為武功高手,老身當即用飛花製敵,摘葉傷人的手法,將敵人驚退,覆查此處道觀,為本門暗卡,舉凡中原武林道,有進 窺陰山者,均在監視之列,而其重點,則著眼於崆峒,此地不除,武林劫運,勢必空起,故決定放火燒山。火勢猶未擴展。突聞有人喝道:“道友出污泥而不染,心 同日月,的確可敬,佛祖慈悲,必降福扯。廬山女弟子正在樓上受難,這孩子蘭心惠質,如經人糟踢,豈不冒天道反常?沿祈道友助我一臂!” 語若洪鐘,但人蹤杏然,老身當時也極感詫異。但也不好意思詢對方姓名,只好把他當作啞謎,當下,打也一段松枝後,凝神運掌,對著煙火之處,虛空一劈。尤掌力,可實可虛,狂風起處, 風柱迴旋,卷著一股濃煙,直朝窗口,一衝而入。就在火光之,內,衝出一條灰影,那人似乎瘦小之極,雖是出家人模樣,但無 法分清是僧是尼。身形好快!眨眼之間,立縱窗口飛出,身手背著一位紅衣女子,餘勢已盡,腳點枝頭,又復縱起,人如鶴掠長空,輕快絕倫,口中還宣了一聲佛號,幾個起落,即不見蹤跡。”這一說,不由使麟兒大疑,天真地帶著笑容道: “這位前輩異僧,真如九天神龍,略顯神爪,有此功力。怕似晚輩恩師,惟他滑稽梯突,那一身百結僧袍,和一雙銑足,即其特微。照所言略加印證,偏又有許 多不象。以前輩功力,察看此人,自也不難,惟因保持身份,別人不願露面.故不欲多加考究罷了.關於這一點正是前輩光明正大之處。”桑撈不由笑道:“你越來 越會說話了,在我面前,也大灌其迷湯,元兒雲英,已返崆峒,別瞧此間事已了,但崆峒危急之勢,如老身所料不差,只有更勝往昔,寄語大悲真人,從速提防!” 麟兒不由被此語愣住了,怔怔的問道:“前輩此語,必有所見還望明示弟子!” “這道理很簡單,本門主教玄風道人,素來雄才大略,料事如神,謀定而動。巫山一戰,拙夫慘敗,從此蜇伏兩年。此次出山,連愛子也二度出手,他深知武林 中既有你在,軒轅劍又是尤九天神霧克星,袁素涵的背後,必另有高手。風聞,四川氓山,正副教主,修煉已成,說不定聯手出擊,果如我所料,來人也大約到達此 地了!” 說著,她面現愧容,勉強一笑,接道:“老身隸屬陰山,為武林之事,叛夫背子,已是門中罪人,而今勢同騎虎,進退失據,一切希望,僅寄託在雲兒身上。煩 看老身薄面,多加照顧,目前,瑣事纏身,崆峒有事,是否能來,不得而知,暫時只好別去了!”她也不等麟兒回話,點足一縱,立即離開。 麟兒也知道她內心頗為苦痛,崆峒之事,不願正面出手,但這種邪正選擇,毅然太義滅親,憑此之事,即屬可敬!愛妻雖然被人救走,但總不免衷心悵然,悒悒返山,時已天亮。 崆峒山上,顯得一片緊張。惠元與雲英,大約返山不久,連革囊寶劍,都未去掉,卻從洞裡匆匆走出。一見麟兒!真似喜從天降。但因麟兒獨返,未和瓊娘一道,不出同感一愕。 惠元忙問道: “瓊姊呢?” 麟兒神色黯然但又怕義弟和玉女傷心,勉強笑道: “恕我學藝不精,袁素涵乘機逸遁,瓊姐也被一位前輩高人,乘機救走。” 雲英已熱淚如線,泣道:“還不是我這不撣之身,把她害慘,為了我,麟哥出生入死,和人拼鬥,延誤救援時間。袁素涵才乘機掠人,否則,她還不好好就在此地。” 麟兒忙笑道:“自家兄妹,救誰都是一樣.你如被捉,情況還來重得多,好在她人已脫離虎口,再相逢,只需稍候時日,不 用悲傷。” “那位搭救瓊姐的異人,是否三老?”惠元對於饒撥僧,耿耿難忘,不免追問一句。 ’‘據桑姥前輩所見,似非恩帥一道。但此人卻是一位玄門人物,身材瘦細,是僧是尼,尚未分清。’” 惠元眨眼一想,不覺大疑,辛響沉吟,竟道:玄門人物,功力奇高者,屈指可數。據弟臆測,雪山前輩,成份居多! 計議之間,龍女寶琉,雙雙而出,一見麟兒衣服破爛,而且還有幾處擦傷,不由驚問其故,始將實情經過,簡略說明後,兩女不由又痛又恤。 募間鍾聲一響,崆峒弟子,齊往室內跑去。麟兒驚道: ‘師伯升座,趕快人內!” 惠元似還有話要說?但見盟兄一臉倦容,立又隱忍。 麟兒心細如發,知道崆峒又有急事發生,不由問道:"難道已有人出現本山麼?” 龍女微微一愣,暗道:“他倒料事如神!” 男女五人,一同走入石室。大悲真人已率眾而比,見是麟兒返山,而且帶三分狼狽,不由動容。走到座前,卻不就坐,等麟兒下拜,卻一把挽著他的手,溫容笑道:“多勞賢姪環山探敵,看來似已帶傷,貧道極為過意不去。” 麟兒忙笑謝道:“小姪應當效勞,肌膚之傷,師怕萬勿介意!”不待真人謙遜,忙隨惠元同入弟子之列,執禮至恭。 真人不再謙虛,藹然落坐,首由藍衣秀士面報昨晚發生情形: 原來昨晚自麟兒和惠元攜手下山後,司馬倩霞和寶琉女均擬仗劍司守護之責。但玉鎖夫人,極愛二女,卻把兩女攜至後房,娘兒們聚在一處,絮語原多,守洞之責,卻又落在藍玄秀士身上。突從石室對面,飛來一陣泥沙。 藍衣秀士,連作夢也沒有想過,泥沙會飛入眼睛內,睛球刺痛,淚流不止,夢華不由暗想:“一次的失手,連番不利,連飛沙也無法禦防了,事情奇怪,山風不起,何來這般情景?” 忙到後內,自翻眼皮,輕輕摧淨後,刺痛劇減,反手拔起魁星筆,往前直掠十餘文,搜索一番,卻無半點人影。不由叫了一聲奇怪,掠上左道屏崖,崖形如蚌,上銳下豐,高出地面七丈以上。 突聞“哈哈’一聲長笑,人影一條,突從崖下飛起,那份奇快,足使戴夢華暴吃一驚,忙往右邊一縱,避開兩三丈,但來人卻如影隨形,也跟著縱落。相距自已 不過五尺,口中卻發話奚落道:“所謂鼎鼎大名的藍衣秀士,臨事卻一點也沉不住氣?定天然安慮,佛門秘旨,若連沉著也談不上,豈不有辱秀士清名?” 藍衣秀士,略一打量,眼前站立的人,卻是一位四十餘剛,身著青衫,白麵無須,手拿招扇,似文生,但雙眉帶煞的江湖人物。論像貌卻也不欲,只是兩眼朝天,嘴唇極薄,鼻子鉤曲,而且略朝左偏。不過不是細看,極難分看出來。夢華心頭一凜,暗道: “薄唇、鉤鼻、五官不正的人,最是難惹,這傢伙,不知是何人物?”當下冷笑道: “恕我眼拙,足下何人?請留名姓,卑便接待,若徒逞口舌之利,妄肆輕薄,名山勝地,不容狂妄之徒,來此駐足!” 那人狂笑一聲,傲然答道:“在下複姓催命,雙宇無常,足跡所經,死人無數。此來,暫充信使,不作勾魂,請語貴派掌門,宜及早準備後事,否則,勾魂一到,便措手不及了。” 藍衣秀士,把劍眉一掀,叱道:“狂徒,敢在此胡說八道!” 魁星筆劃空一點筆灑萬點金花,如毒蛇出洞,疾點心胸。那青衣文生,卻是不慌不忙,翻腕出手,劃然一聲,竟從袖底閃出一道紫光,描金鐵骨扇往魁星筆上一搭,迫使藍衣秀士抽招不及,腳下已見浮步,忙踉蹌後退,筆幾乎脫手。 來人把招扇一開,闊情自在地搖了幾搖,冷笑道:“我早已言明,催命無常失禮後兵,初來只是報訊,足下偏不聽勸,妄事逞強,就憑這點武功,恐不足以把我打發罷!” 洞門口突傳來一聲冷笑,倩影雙雙,連挾而出,原是龍女寶琉,得訊而出。 龍女可不認得來人,寶琉卻是一憚。她原長自四川,卻認得來者正是岷山師太的嫡授弟子,索以手辣心黑,位列四奇之首,歸元生羅英。 不待寶琉叫破,羅英先是一憚,兩道銳利目光,不住在兩女身上打量,終因寶琉臂上燈光,被他看出,陡地雙眉一豎,臉蘊殺機,咯咯長笑道:“看不出爾崆峒,竟敢擅留峨嵋判逆。如此膽大,這一次,恐怕寸草難留了。” 龍女見他面辱姊姊,怒叱道:“原來你就是攻打本門的罪魁禍首。數年潛伏,今又出而作惡,崆峒山是道家勝地,絕不容惡人在此勾留,如不快滾,眼前就叫你立遭活報!” 歸元生羅英,冷冰冰地哼了一聲,道:“賤婢出言無狀,那你就不妨試試大爺手段如何?” 倩霞怒不可遏,身遊八卦,其疾如風,繞身側攻,指點章門。但覺風生陣陣,羅袖飄香,出手便是辣式. 歸元生羅英,武功造詣極高,尤以崑崙鍛羽後,數載潛修,功臻絕境。但他一見這位年輕少女,出手便是佛門的游龍身法,不覺心頭大駭,當下不敢怠慢。“啪 ’的一聲,描金鐵骨扇,劃然自開,扇搖“沙去障日”出後便是一陣寒風。招式未盡,左手橫事便扣,直取將台。連環兩式,連守帶攻,對龍女立即報以顏色。 正在大打出手,忽聞有人朗笑道:“羅道友,就讓這丫頭多活一會吧!重來此處,才是她們落葉歸根之時!那時再打也不遲!” 歸元生一聽此語,描金鐵骨扇左右揮動。勢挾風雷,將霞兒逼退之後,立即聳身縱起,往前一撲,口中還暴叱道: “丫頭有種,三日之內,準備橫屍,到時看你強徽” 眼看他已衝出霞兒身旁五支之外,募地日光微閃,香風四散,霞兒已施展“靈猴幻影’之術,掌化“地老天荒’,這是鴻鉤八式的首招,出手便是一陣熱風,上 衝下壓,勁疾絕倫。歸元生做夢也未想到,對方不過是一位十五六歲的少女,雖然武功神奇,但身法和內力,卻是這般純厚,眼看掌風一舉將他籠罩,歸元生就得受 傷。人影一晃,突從旁邊卷出一股風力,一舉將龍女掌風打斜。霞兒心頭一怔。寶琉和藍衣秀士,也先後衝來。 歸元生的身旁,已多出一位中年文士,他那一身打扮,頗與眾不同。青衫青巾,袖子比常人大上一倍,看上去特別礙眼,但臉形卻極清秀,乍看頗有三分和雲英相似。此人顯得汲冷峻高傲,背著一雙手,仰頭望天,對前面諸人,卻是視同未觀。 霞兒怔神之間,卻又開口問道:“足下何人,攻人不備,豈是丈夫行徑?” 那人把臉容一整,冷冷說道:“大膽丫頭,自甘作死麼?” 霞兒憋了一肚子的氣,正待破口相罵,但芳心底處,卻想到一位少女影子,她重義多情,明是非,辨邪正,在麟兒心目中,此人佔著很重的成份,同樣地,她也把麟兒,視為骨肉之交。此人明和她有關,如果罵了他,豈不是給她很大的難堪麼?麟兒知道,也必責怪。 霞兒終於隱忍,微笑道:“我知道你是誰,如果我出語不遜,定會意起她的傷心,就讓你多罵一句,早點走罷!” 這番話,不但沒頭沒腦,而且孩子氣味十足,幾使寶琉女笑出聲來,暗道:“妹子真天真率直,連心裡的話,都講出來了,只是對方是否領情!” 那文生把雙盾一聳,狠狠地望著霞兒,半晌未簽。 歸元生羅英,卻陰森地笑了一笑,終於道出了一聲:“朱師兄,我們走!” 袍袖微揚,寒風掠地,人如一縷輕煙,轉瞬便無蹤跡。 藍衣秀士,將詳細經過,向掌門細說後,真人立指示防守之道,把歸元生的情形問了一問,對那中年文士,卻是絕口不談。沿著崆峒山麓,到達石洞前後,都設著暗椿伏留,門中女弟子,鑒于前失,卻死守石室,並由逍遙客坐陣洞中,以防不測。 麟兒知道這一次,關係崆峒派的生死存亡,稍有疏忽,立即釀成武林大憾。他和元兒商量定妥,每晚,都在室外偏僻之處,打坐調息。 惠元笑道:“為了本門之事,使你不但失去休息,而且和兩位嫂嫂也不能著意溫存,小弟無能,一切都需仰仗,真是又感又愧!” 話猶未落,龍女和寶琉雲兒,竟是全副裝束,攜手而來,一見兩人,竟坐在一株敵松之下,有說有笑,不由回顧雲兒,掩口笑道:“他們倒也愜意,躲在這兒談 笑打噸,暴客來時,袖手不管,卻著我們姊妹三人,代打頭陣,真是豈有此理,寶姐姐卻得管教麟哥,雲姊姊更約束元弟。否則,讓他們閒散慣了,準出漏兒!” 雲兒含羞笑道:“你真是未嫁雲英,先作起管家婆了,偏拿我和寶姊,肆開玩笑,真是何苦!” 霞兒已笑得花枝招展,鬢披鬢亂,明艷照人。 當晚二更才過,崆峒山的東北,傳來一陣嘯聲,那是一種極其淒厲的銳嘯,一聲緊接一聲,使人聽去,五臟如焚,極端難受。 麟兒惠元龍女寶琉和雲英,都藏身在松樹之下,靜以待敵。 惠元悄聲笑道: “這批惡鬼,真是該死!襲人門戶,偏還故作大方。臨山之前,鬼哭狼叫,令人惹厭之極!” 寶琉女人最沉默,也忍不住插上了嘴:“這那兒是故作大方?攻擊都喜用此法,如不能穩定心神,極易受害!” 她靠著麟兒左首,息息蘭香,微微細喘,和麟兒彼此相對。艷光照人,麟兒不覺心中一動。 正擬暗中和二女縱纏。笑聲已劃然中止,周圍又是靜悄無聲,龍女低叫道: “來了!” 颯颯風飄,人影連晃,場中立出現兩人,那正是岷山四惡老大歸元生羅英和聖手華光徐凱。麟兒低告惠元道: “小心這兩個傢伙的紅雲散花粉和毒龍掌的厲害,中人奇毒入骨,毒發必死!一氣兩儀,對成鐵之物,可斥可吸,可用這破敵。” 惠元神色黯然,悠悠地長嘆一聲,似有萬千心事,盡在不言。雲英不由一怔,柔聲問道:“怎麼啦?為什麼麟哥哥一談到一氣兩儀,立然不樂,這中間,難道還有什麼隱情?” 寶琉仙子知他還念衡春,不由羅袖輕舉,掩口微笑。麟兒恐雲英發生誤會,忙輕聲用話語岔開。 場上,情勢緊張,藍衣秀士,已出身阻攔來人。聖手華光徐凱,一向目無余子,逞口便罵道:“速著陳大清,出來受死,否則崆峒全山,草木不留,言之在先,以免後悔!” 藍衣秀士仰天狂笑道:“本門掌教,對武林正義之士,莫不待之以禮,像足下這般有我無人,口齒輕薄,既來本山,不用通報掌門,戴某即可接待!” 語罷,魁星筆往前一點,“笑指天南”,直往徐凱心坎戳去。這一招,人如閃電,筆挾千鈞,聲勢凌厲之極。徐凱嘿然一聲長笑,挫腰吸腹,掌朝上一翻,掌出 勁風,雷聲隱隱,將魁星筆一舉撞斜。募地一探左掌,人如閃電,面朝藍衣秀士,劈空一抓。五股寒風,當胸襲來,而且奇腥撲鼻。 “這是一種狠毒陰功!” 藍衣秀士不敢硬接,翻身往前一穿,“金鯉倒穿波”,一縱便是五丈有奇。徐凱又是一聲大喝:“再接兩招!” 人影縱橫,疾如飛隼。徐凱雙掌,左右揮動,但聞風聲震耳,腥氣襲人,竟把藍衣秀士籠罩在掌風之內。 戴夢華因未摸清敵人武功底蘊,出手便失先機,幾為敵所乘,人到情急,生死已置之度外。於是暴吼一聲,罡風掌出,風勢雷動,復藉力把身子往上一衝,立脫出敵人煞風範疇之外。敵人嘿然一聲冷笑,揚手之間,星光月色下,立打出一蓬紅光,如半邊珠形,將藍衣秀士一舉裹定。 說時遲,那時快!清嘯起處,宛如龍吟,半空裡,突現出耀眼紫芒,‘鏘鏘’兩響,饒鈸震耳,緊跟著光芒繚繞,如旭日臨空,大江落日。 又是一響震耳鈸聲,紫紅兩道光芒,斂然消失。場上,卻站一位十五六歲,美絕人震的青衣少年,手中抱著一付鐃鈸。藍衣秀士卻落在他的上首,滿臉困惑之狀。 少年立把鐃鈸一分;鈸裡卻現出細如毛髮,長約五分的無數紅針,立請藍衣秀士過目道:“戴師叔,這便是岷山派一幹妖人,作惡江湖,懸為厲禁的紅雲散花 針,據說朱素娥和冷殘子,常以此自豪。但這些織細針兒,能管什麼用!”語罷,卻把它倒在手上,隨手一搓,立即碎為粉碎,用口一吹,紛飛回落。這孩子,突把 劍眉一挑,沉聲喝道:“你們還有多少破銅爛鐵,儘管施來,否則,趁此早滾!” 歸元生和徐凱,正待發作。 斜刺裡,卻縱出一條黑影,身法快得出奇,從徐凱身旁掠過,只聞清一響,徐凱面上,挨了一重記,麻辣辣燒得難受。那是一位青冠青袍的首,也正是曾經戲要 過冷殘子的苗疆二奇,老大公孫虛。這位貌相清奇的道長,一招手後,指著羅英徐凱,傲然冷笑道:“就憑你們兩個,也敢來此地稱兇,膽子確實不小,前次,偷襲 崑崙,一敗塗地,不知洗心革面,居然信惡不俊,還不就此納命。”語音未落,迎面突飛來三道銀光,互作品字形,嘶嘶而至。 公孫虛忙揮手拂塵,同時縱身空中,“靈蛇卷尾”,往前面銀光掃去。 不料這種奇形暗器,竟是三把彎月爛銀刀,拂塵一卷,塵尾斷裂,嘶嘶數響,穿袖而過,後面兩只,如影隨形,把公孫虛的袍襟,裂了兩個大洞,左腿還劃了一道深餘兩分,長約三寸的口子。 頓時血染道袍,真氣一懈。公孫虛一個踉蹌,幾乎跌倒,臉上氣得變變色。只聞有人拊掌笑道:“就憑這點本事,也敢妄自逞強,苗疆為化外之區,無論何人, 只憑幾手花拳繡腿和幾味草藥,自吹自擂,便可稱王。卻不料真人面前,原形便露,公孫虛你還不夾著尾巴走路,到頭只恐悔之無及了!” 陰森樹影下,緩緩走出兩人。一位是青色大袖的文生,一位是明艷照人的少婦。這文生,便是前日報訊的人,臉孔和朱雲英有三分相似。那少婦,卻是藍衣素 裙,雲鬢霧鬢,鳳釵蝶夾,美絕人寰這兩人只一出現。不但麟兒惠元暗中叫苦,朱雲英已在龍女寶琉之間,起了騷動。原來那是她的親生父母!那中年書生,正是毒 龍叟的獨子,逍遙秀士朱璉那婦人,為朱璉嫡配,以雙鳳刀稱為陰山一絕,射姑仙子司徒琦。 夫婦兩人,情授意合,除心勝高傲外,卻無其他惡行,這得歸功乃母扶桑姥姥。在那種不平常的境遇裡,桑姥顯得特別高傲,由於生性冷靜,所以不屑同流合污,兒媳們也染上了這種性格。 玄風道人,雖然不滿,可還恐懼桑姥三分,毒龍叟以順服掌門為職志,門中有令不能不行之。兒子妻兒,有時不免帶著三分強迫,朱璉和乃妻,可不敢過分違 逆。這一次,兩人下山,也由玄風之命而來,此意,自然含有絕大心機,因為六妙淫姑緝捕兩年,仍未如願;這一回,卻想母女天性,不管雲英背家之志如何,父母 之命,強迫回山。做兒女的自然不敢違逆!若兩人不能執行掌門之命,玄風道人立時可以藉機翻臉,毒龍叟也得身受不是。雲英見著父母,已悲從中來,泣不可抑, 當時就要撲上前去,母女相持,痛哭一陣。 龍女忙勸道:“伯父母此來,明是玄風道人的陰謀,如你避而不見,敵人計謀,自不逞,否則中他們詭計!” 雲兒已是淚人一般,泣道:“有父母避而不見,這也是人子之道麼?,” 霞兒寶硫,為之語塞。雲英把身上琵琶,交與寶琉,鄭重說道:“為著此物,麟哥哥曾出生入死,才取了回來。這一會,我似乎覺得兇多吉少,神物奇珍不能資敵,但我也不願拒絕父母,這種矛盾心情,經常紊諸夢寐,你們待我這番心意,只好來生圖報了!” 霞兒室琉,泣不可抑,一時芳心大亂,卻也無法再度勸阻,一聲“爹娘!”人如鮫泣,她一縱而出,俏生生的跪在朱璉和司徒琦之前。這一來,不但震撼了兩位掌門,更急環了麟兒和惠元,兩人雙雙縱出,護著雲英。 射姑仙子司徒琦,芳心一怔,拿眼望瞭望丈夫,逍遙秀士一皺劍眉,似有黯然之色,但旋又歸於平靜,背手望天,連看都不看女兒一眼。司徒琦長嘆一聲,走近女兒身前,淚光閃閃,喝道: “孽障,你心目中還有父母麼?速隨我重返陰山,靜候掌門發落。” 麟兒冷笑道:“把雲姊弄回陰山,無非是再來一次五馬分屍的酷弄,對待自己兒女,這也沒有什麼好處!” 司徒傳玉容一爽,叱道: “此話怎講!” “六盤山飛龍觀,雲妹姊普被六妙淫姑暗計擒縛,貴派掌門手令,五馬分屍。我們遲到片刻,你也見不著親生女兒,倒不知是何居心,非把人弄死不可。”麟兒劍眉掀動,憤然作色。司徒琦一時倒被怔住,啞口無言。 朱璉朝著愛妻身旁縱落,冷峻地道:“他和這逆女有何關係,容他在此胡言!”又把目光將麟兒惠元掃了一眼,大聲喝道:“你們兩人,就是季嘉麟和陳惠元!” 元兒因雲英姊,猶跪立末起,又因她性情激烈,一言拂意,可釀出絕大麻煩,只好強忍怒火,勉強笑道:“世伯所猜不差 朱璉忙沉聲喝阻道:“我們中間,那來這等稱謂?朱某奉掌門之命追縛逆女,而且對於兩位,也不例外。”旋面顧司徒琦,冷然道:“可用絲條把道女綁縛,帶回陰山覆命!” 司徒琦眼眶裡充滿淚痕,拿出一條白光閃月,約有兩指餘寬的絲帶,把人綁好,斜刺裡,立縱出龍女,將人監視。 突聞朱璉狂笑一聲,昂然道: “你們兩人就此領死罷,趁早抽劍發招。”惠元正待出手,麟兒卻含笑地走了近來,他空著雙手,連玉笛也插在背上,了無懼意,陡地略睜雙眸,目射精光,低喝道:“長者如必欲動手,晚輩願憑一雙肉掌奉陪!” 朱璉哼了一聲,也未致答,卻隨手折了一段竹枝,校長約四尺,去葉持枝,而後冷然笑道:“看你所背寶劍,原是前古仙兵。朱某就憑這根竹技,和你身上寶劍一較高下!” 這口氣大得嚇人,使兩位掌門暴吃一驚。因為竹枝代劍,而且明知對方是柄寶刃,不是劍術超凡入聖的人絕不敢如此大膽,不禁為麟兒擔了一把冷汗。 這孩子,把一雙爍若明星的大眼眨了一眨,也折一段細長竹條,笑道:“這比劃也頗為有趣,因為竹枝柔,死不了人,真戲假做,絕對贊同!” 朱璉幾乎笑出聲來,暗道:“這小子,真是自己找死,劍術臻於至極,那怕手上所持,是一段楊柳枝條,也只須真氣一逼,均能製敵於俄頃,他卻偏說不能死人,豈非外行之極?” 於是也不再耗費,暗中蓄滿真氣,一聲“接招”,風起雷鳴。那竹技如靈蛇飛空,朝麟兒眉心便點,來勢疾快之極,枝尖端離麟兒面孔,尤有五六寸,突間呼呼異響,驚心動魄。 對方所持嫩竹枝,籍一揮之力,橫空打來,枝搖勁風,人影縱橫,但見四方八面,都是竹枝,其中包括了點、刺影崩、敲,輕靈詭秘,莫測高深。 雙方都怪快速進攻,而且攻打愈快,奇招異式,層出不窮。朱菠的招術,都是蚩尤秘式,竹枝凌空繚繞,不但將身子護住,而且以點刺之術,乘隙疾攻。美麟兒迎著來招,施展千重變化,不但把敵人攻勢逼住,而且處處報以顏色。只看得紫陽真人喜笑顏開,大悲真人更是佩服不盡。 募地呼然一聲,人影疾降,朱璉手上,業已斷了一截,眉梢間也現出點點冷汗來。 司徒琦忙聳身縱落丈夫身前,柔情脈脈地看了一眼後,粉臉也變顏變色。原來丈夫衣袍之上,竟被對方刺了十來個小孔,想不到這孩子小小年紀,卻身懷絕世奇 技,連陰山派這種奇絕劍術,也敗了下來。身後微風颯然,突響起一種冷峻聲音,道:“勝敗乃兵家之常,不須介意,待貧道把這小子收服後,其餘即不足為慮 了!” 這是一位面容冷峻,背插鐵板的道者。司徒琦粉臉一整,冷笑道: “既有道長出手,其勝可必,當與拙夫拭目以待!” 六盤老道,六妙淫姑、袁素涵、龍子和冷浮生,也都紛紛縱出,彼此招呼後,即將麟兒惠元,四面包圍。眼看就引起群毆。 兩位真人,也同時露面,首由紫陽真人,朗聲笑道:“冷殘道友,對付兩孩子,卻想依多為勝,豈不有辱道長清名?”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惡道略一抬手,已抽出背上柄塊鐵板,正似伸手待發。紫陽真人怒叱道:“道友,你還不覺悟麼?再不引人疾退,只恐來時容易去時難了,不信,請看!” 袍袖略一招展,那是預定訊號。 陡地,龍吟虎嘯,金玉鏗鏘,平地立衝起四道光華,劍氣森森,直騰霄漢。 緊跟著人影連晃,松影之內,立縱出兩位白衣少女,以麟兒仗劍為首,分東南西北四個方位,竟將對手緊緊包圍,麟兒位著東方,手捧軒轅,劍現十彩流光。霞 兒則仗驪龍,死守正南,劍芒如雨,寒氣襲人,令人不敢逼視。惠元和寶琉,一守正西,一陰正北,手上所持的寶劍,正是崆峒鎮山之寶,靈虎風雷劍,和佛門的仙 兵神刃金剛王。 冷殘子嘿然一聲冷笑道:“這點陣勢,還壓不倒祖師!” 語罷,立著朱魔和袁素涵等,退出陣外,自己則手持鐵板,卷起一陣風聲,朝著惠元劍上便砸。 四劍合壁,光幕如山。惠元得佛門聖僧真傳,武功已非昔比,長劍一橫,銀輝閃目,寶琉和倩霞,兩柄長劍,的卷攻來,迫使冷殘子往後一退。 麟兒大喝一聲: “接招!”長劍凌空疾落,式演“大江落日”。一溜紫光,還拖著十彩鋒芒,當頭罩下。 冷殘子鐵板高舉,“萬佛朝宗”,將麟兒長劍逼開後,左手一橫,往後直掃。 鐵板橫敲靈虎,震得嗆嘟一響,元兒手臂一麻,往後閃退。不料冷殘子以進為退,雙手揮動,烏芒閃閃,幾乎看不出人影兵刃。光如電掣,往後掠退丈餘,這惡道,卻隨手打出三塊欽板,烏光形如匹練,震起陣陣風雷,一齊照顧了麟兒頭部心胸。 這孩子發出一聲清嘯,倏地紫光暴長,金鐵交鳴,碎鐵紛飛四濺之後,那紫光,突從麟兒手中脫出,發出一陣嘶嘶之聲。場中敵我,不由大駭,嗆嘟一聲巨震,跟著便是一聲慘號,冷殘子竟被一支長劍,釘在地下。 劍從心胸穿至後背,血染青袍,立時氣絕。 這一式,原是元妙書生精心絕傳,劍式中的“白虹貫日”,長劍脫手製敵,由於居高臨下,一射之勢,如決於溪,鮮有能御者。 朱璉和那射姑仙子,已帶著龍子、袁素涵和冷浮生,趁激戰之餘,悄悄飛走。 麟兒拔出長劍,一臉殺機,見敵人中只剩下六盤老道和六妙淫姑,還有岷山派的徐凱羅英,正待一舉消滅,但為紫陽掌教所阻,只好輕輕放過。 |
第12章 沙里怪客a
這是暮春三月。崆峒山上,古木撐雲,青蔥鬱綠,春寒料峭,春意未蘭。 大悲真人修真之所。崆峒石室,這一天,筵開北海,灑滿金橫,不但騰著歡聲一片,而且禮節隆重非常。 華筵十餘席,坐滿了尊卑長幼,俠女奇男,凡與崆峒有關人物,周圍數百里,接獲請帖的,都按時趕到。這是大悲真人酬謝崑崙派協助崆峒,驅退敵人的慶功 宴。首席坐著紫陽真人、鐵蓑翁、公孫虛,依次而坐,大悲真人,則主位相陪。麟兒龍女寶琉和崆峒派幾位男女弟子,坐在一是,雖然是驅退了敵人,但這幾位少年 男女,內心猶不明日。為了這事,不但幾位少年男女,都出動過,連兩位真人,也會在周圍百城以外,搜尋敵蹤。 袁素涵行蹤沓然,麟兒惠元,極感懊惱。搜索已是七天,毫無結果,兩位真人經過一陣計議,認為人被擄回陰山的成份居多,於是停止搜索。紫陽真人,為了門中一件大事,時機成熟,不敢再在崆峒,多耗時日,遂向大悲真人告辭。 這次慶功宴,也可說是賦別酒筵,賓主杯盤交錯,相對極歡。 募地 紫陽真人,臉含笑意,舉杯而起,朝著大悲真人夫婦笑道: “貧道除銘感道友夫婦高誼隆情之外,尚有一事,乞請援手,且先盡飲此杯。再向道友明言,不嫌唐突否?” 大悲真人,爽朗一笑道:“本門今日,得保道基,皆賴道友師徒之賜,只要貧道力所能及,走火山,冒斧 ,決不稍辭!” 紫陽真人肅容相謝道:“道兄言重,吾所銘感,為著挽回本門一位同道劫難,亟需洽藉貴派某種至寶衛用’…‧‧” 大悲真人面露困惑之狀,沉吟思索間,夫人心細,突然想到某事可能與此物大有關連,遂笑道:“道兄所言,是否本門的萬年溫玉?” 紫陽真人黯然道: “正是此物!” 大悲真人,爽郎一笑。提起酒杯,連盡三籌,立道:“這東西,雖說是人間至寶,可怯毒寒。但珍藏數代,從未派過一次用場,道友如有需用之處,儘管攜去便了!”立朝惠元把手一招,笑道:“這東西,放置之處,你知道清楚,趕緊取來,面交師伯吧!” 在石室後洞,岩壁上,有一處裂口,下陷數十丈。壁上清泉,點點而下,其涼震齒,因為長年滴流不斷。日積月累,下面石底,竟成了一具天然石缽,滿載寒泉,清流下滴,鏗鏘有聲。 昔日玉鎖夫人,戲命此爾為“玉髓’。且將萬年溫玉,置諸石缽之內,於是“玉髓’冷度銳減。說也奇怪,那萬年溫玉經過寒泉培育之後,遍體晶瑩,碧光閃 閃,陽光下照,映出一抹彎虹,懸諸石隙之間,極盡五光十彩之能事,夫人立又改名為“彎虹濺玉”。但這是十年以前的事。大悲真人,生性淡泊,對於本門這一至 寶,並不重視,自夫人臥病後,他除了修練內功,探視病人以外,“彎虹濺玉’,早已忘之度外了。惠元飛身後洞,穿過一條石徑,折向左轉,屏岩壁立如山,石隙 深透,陽光下射,深不可測,但一股寒氣,直衝而上。 凝視之下,膜臆水氣中,已不復見彎虹,不由心中一怔,暗道:“這地方,我已數年未曾探視,那石缽口徑,想是愈來愈大了,彎虹未見,想是溫玉被流泉所激,已不在石缽中央!” 於是飄身而下。但見塵封石徑,缽裡生苔,萬年溫玉,已不在石缽之內。這一驚,非同小可,內心急道:“崑崙於本門有解危之感,紫陽真人商藉萬年溫玉,原 迫於不得已而來,恩師慨然也答應了他,如今卻拿不出東西。麟哥師徒,光明磊落,絕不至因此見怪,但藏在後洞之物,失去兀猶不知,這叫自己師徒,顏面置之何 處?但不把話說穿,又無法向崑崙交待,這一想,真是左右為難……”忙聳身躍出,勉強沉著氣,走回石室,但峻臉上業已變顏變色。 麟兒心性最靈,一見義弟神色有異,而且空手而返,即知事有蹊蹺,忙自視恩師。紫陽真人也已發覺,看了看自己這位愛徒外那神色卻極泰然。大悲真人夫婦,見元兒垂頭喪氣而返,忙驚問道:“溫玉呢?” “石缽生苔,彎虹消失,溫玉似久已被人取走!”惠元懦躡以對。 真人一臉愧色,卻拿眼望著師兄逍遙客,幽長嘆了一聲,道:“這大約是二師兄和四師弟,心生覬覦,把它盜走。只是這一來,不但對不住崑崙道兄,而且對陰山派是一種極大幫助!” 紫陽真人,雖然感到捻,但他毫無責怪之意,反倒恐對方難受,笑問道:“此物如何可以資敵,願聞其性!” 大悲真人苦笑道:’‘螢有秘錄內,所載功夫,那至陰至寒,陰險狠毒之法,修練的人,一個不慎,即可使寒毒入骨,宛如釋道走火入魔。萬年溫玉,系玉質之 精,至熱則涼,至寒則溫,得中和之極。有此一物,陰山五老,化了數十載寒暑而無法練成的秘技,不到兩年工夫,恐都 一練成。也只怪貧道一時大意,不知二兄四弟,早已與人勾結,把這種稀奇之物,偷取送人,而今只有徐圖良策,設法取回便了!” 麟兒暗道: “這五個魔頭,久已功臻至極,如今江湖各派,絕無人是他敵手,東西到了陰山,想予追回,豈不是惹火傷身,自討無趣?” 又想到龍女生性至孝,母死之後,尚不知情,只一回山,驚聞變故,豈不大大傷心?這一想,不由把目光移到師妹身上,卻不知龍女也把目光向他掠來。雙方只一接觸,麟兒募地一諒。 師妹眼光中,竟充滿著懷疑神色,顯然地,她從真人治藉萬年溫玉一事,已知極不平凡,看情形似乎有人受傷。這傷勢,必需萬年溫玉,始可治療!她似乎埋怨玉郎,所言不真,星眸微睬之間,滿臉疑惑,並還略帶三分淒怨。只看得美麟兒忐忑不安,只有垂首不語,把目光移向別處。 龍女一撇,笑顧寶琉道:“有虧心的人,有作賊心虛,時露破綻,被人一察就覺,這種人整日擔心吊膽,神魂不寧,委實太可憐了!” 麟兒搭訕道: “人的臉上,誰也沒有刻著譜兒。師妹如何一察就覺?” 倩霞道:“這得問你自己!” 麟兒不由大窘,惠元嘆道:“霞姊姊,一言可以與幫,一言可以喪幫,這中間含著絕大至埋。你比我更深知麟哥為人,許多事不是不講,而是不能講、不必講,何必咄咄逼人,使人受窘呢?” 寶琉掩口笑道:“他為了哥哥,寧願得最姊姊,真是難兄難弟。雲妹如在,不知怎樣惱他!” 倩霞不由吃一笑,立又回嗔作鼓掌。守門弟子吳去樵,突然飛身入室,即席稟報:“扶桑姥姥,有急事進見!” 不但兩位掌門,同感驚震,連翁翁和公孫虛,也同吃一驚。紫陽真人忙隨同崆峒掌教夫婦,一同走出石室之外,瞥見這位蘭心惠質的前輩人物,似已清瘦很多,背上還負著人,那正是玉女雲英。 麟兒惠元龍女寶琉等,就在兩位真人身後,早已激動非常,如非恐懼恩師斥責,早已上前多時了。兩位真人忙一同首,玉鎖夫人,更以晚輩之禮見過。 扶桑頗覺焦急,僅含笑點首而已,徐朝兩位真人道: “雲英這孩子,前次出生入死,蒙倩霞姪女,冒險犯難,覓致靈藥,慶獲生痊,復又見擒於六妙,幾受五馬酷刑,又蒙麟惠兩姪,仗劍解厄。這一次,被璉兒擒獲後,雖仍被老身救轉,但恐難保一命了!” 只聽得兩位真人,心頭一凜,暗道:“這位賢婦人,論功力才智,處處高人一著。而且她一身世業,全由蚩尤寶錄中修練而來,如果雲英受傷,她不能治,別人自更無法下手!” 紫陽真人,涵養極高,忙笑慰道:“前輩且請入內,共商良策如何?”俟長輩們打過招呼後。麟兒等人,早已一湧而上,察看雲英。 重進石室,大家已無心再飲,侍堂弟子,立即撤去殘筵,打掃乾淨。桑姥由大悲真人引赴後室。就在夫人臥病之處,作了雲兒寢所,由紫陽真人把脈診斷。麟兒 惠元龍女和寶琉,都擠在真人身後,一臉焦急之容。雲英這妮子本是麗質天生,秀美絕倫,玫瑰臉上,淺現梨渦,微笑可傾城。但這些,已如落日餘暉,逐漸消逝, 代之而來的是肌膚消瘦,顏色慘白,使人最奇的,脈腕上,竟感不到脈搏。 真人一皺眉,因為她是晚輩,不用避嫌,略探心胸,不由又是一怔。 左心右肺,除略顯微弱外,竟也看不出所以然來。公孫虛也精於醫理,彼此都是至交好友。行動之上,不用矜持,也診斷了一會,同樣毫無結果。 真人立問桑姥道:“據我看,這是中了一種特殊陰功,找不著這種陰功出處,以及傷可部位,很難對症下藥!” 此言一出,房間顯著一片沉默,惠元欲蹲在床前,一把捻著雲兒的手,既不哭,也不笑,只留兩片朱唇,默默地動。這種無聲之做,最是傷神。 龍女寶硫,技此默察麟兒,誰知他也和惠元一樣,神色大異,兩女不由暗裡急道: “雲妹生死,關係這兩人心情,尤以他,近來逆事重重,瓊姊失蹤,已經夠慘,再加上這一位,未免使人傷上添傷,如不妥善安排,勢必終身憾事。”到底寶琉年長,遂笑問桑姥道:“妹子如何傷成這樣?難道老前輩搭救時卻未發覺,致傷勢由漸而深麼?” 桑姥神色黯然,但她先入為主,因酷愛霞兒,寶琉像貌與霞兒酷似,同樣也獲此垂青,遂答道: “此事說來話長,也只怪老身顧慮太多,致把孩子弄成這樣。玄風老道,心辣手黑,此後我得和他各憑手段,不了不休!” 原來朱璉司徒琦偷襲崆峒寺,趁著麟兒和冷殘子劇戰之際,立由龍子把朱雲英乘襲背走。這位形似野人的怪童,一身內外功,已臻化境,尤以為輕提縱術,更見高明。除朱雲英以外,一行四人,由袁素涵開路,離開石室後,竟縱山之北部,奔馳而下。 朱璉和司徒琦,因為棄友先逃,究有三分愧慰,腳步較緩。 袁素涵含著鬼胎,而且失去寶劍,一腔怨憤,無從發洩,對朱雲英的判教,痛恨十分,人既擒獲,遂懷著把她弄死再說。 龍子是這惡徒的同黨,人帶三分渾噩,一切惟袁素涵之馬首是瞻。在蚩尤秘技裡,有一種絕頂輕功,叫做“千幻魔影”。袁素涵和龍子,對這種功夫,都有極深 造詣,一施為,但聞全身骨骼,格格作響,雙足略事點縱,便如一縷輕煙,使人望去,似有無數人影往前奔撲。龍子因為背著人,腳程較慢,竟笑呼道:“袁哥哥, 我跑出一身臭汗,你何不等我一等!” 這一喚,卻惹出袁素涵一片殺機,果然不動聲色,把勢子緩了下來。龍子雙足一點,“巧燕穿雲”,竟和袁素涵比肩並進,這惡魔,就勢在雲英背後,拍了一常,口中卻椰榆道: “想不到李陳兩位小子,具有如此魁力,把本門自命玉女的人物,弄得六親不認。真是女不中留,鴛鴦勝似仙了!” 龍子氣道: “我才倒霉呢!不能和人拼殺,卻背負這種不值一顧的賤婢。返山後,還不是扶令開堂,五馬分屍,棄屍絕崖,丟餵狼虎,這種尸居餘氣,觸之不祥,偏還負著,早知如此,真不該來!” 袁素涵縱聲朗笑道:“能與本門玉女,作肌膚之親,別人可求之不得,師弟獲有如此艷福,福緣非淺,如何還說出這種喪話來!” “你何不自背,卻把這種苦差讓人!” 兩人閒言冷語,刺刺不休,把玉女雲英,可氣得肝腸寸斷,只好垂閒目,充耳不聞。朱璉離他們身後不遠,雖然聽到,但以生出這樣的女兒,已是恨極,父女之 情,老早斷絕,臉上冷冰冰的,毫無表情。射姑仙子司徒琦,倒還懷著三分母女之情,不對拿俏眼望著丈夫,淒然道:“虎毒猶不食兒,你我遇上這等事,該怎麼 處?” 朱璉怒道:“背親判教,這是何等罪名?事到如今,只有聽候教主發落。” “那麼婆婆呢?” 一語千鈞,把朱璉頂得無話可說,最後只好訕訕道:“這自有父親作主!做兒女的還有何話可說!” 前面人影連晃,叱叱連連,酷似一婦人口吻,縱聲喝道:“你們還不我站住!” 司徒琦輕輕地咦了一聲,驚異中似還帶著三分喜意,低叫道:“這是婆婆!” 朱璉已痴若木雞,退既不能,進也不是,那神情,弄得尷尬之極。可是射姑仙子,卻不管這些,略挫身開,往前一縱,人如輕燕,翩然降落,偏還故作不知,大喝聲道: “何人大膽敢來阻道!” 攔在袁素涵身前的,正是桑姥,她穿著一身青裝,打扮仍如往昔,秦吉了就落她的肩上,那鳥兒,一見射姑仙子,立喚了一聲:“主母,奶奶在此,還不拜見。 ”射姑仙子司徒琦婆媳之間,原極相得,這次家庭變故,又是護犢而起,不免真情流露,終於落下淚來,輕喚一聲:“婆婆,媳婦有禮!” 扶桑姥姥,把頭望向別處,卻朝袁素涵高聲喝道:“你放也不放?” 袁素涵臉色鐵青,兩臂蓄功勁,似圖一逞。聞言便是一聲冷笑,傲然道:“在往常,袁某因你是本門長輩,故處處容讓。可是眼前時移勢異,你已是判教的罪魁 禍首,本門無論何人,都可緝拿,敢有因情私放,蔑視教規者,我和他在掌教之前,自當一較曲直,你還不弓!往自縛,真要破臉動手麼?”又朝司徒琦哼了一 聲:“三嫂,公私不容相混,一念微,可以立判生死,你還跪著什麼?”語罷,哈哈一聲狂笑,只笑得技搖葉落,沙石飛揚。這分明是向桑姥示威,如對方有動俘 念,立以武功解決。 這位貌人中年的美婦,面容驟變,眉宇間蘊起一片殺機,冷笑道:“袁素涵,你膽子委實不小,推原其故,你不過仗著你父親身為掌門,在外胡為。平靜江湖, 無端起一番浩劫,本門的鎮山神劍,竟因此而失落,即此一端,罪便不輕,如今還敢藐視老身,劫雲兒,只怕你有命而來,無命復返了。”又朝司徒琦喝道:“你也 不必惺惺作態,就一同上前比拼吧!”語畢,矮身,縱身前撲,目射神光,雙掌一合不開,分朝左右拍去。 袁素涵和司徒琦不敢硬接,而後者婆媳,更具深懷,語言雖兇,卻是另有深意,趁勢往斜刺裡便躍。桑姥這一招,用的正是圍魏救道,兩人後撤之際,人影一晃,疾逾奔雷,探手朝龍子胸前便抓,這是她畢生功力所聚,“天魔掌力’。 龍子也往前推出一掌,還未接觸,立黨對方煞風奇勁,力逾千鈞,寒氣森森,劈胸而至。龍子為寒冰老人嫡授弟子,武功也自不弱,忙應情施變,翻腰彈腿,往斜刺裡縱開三丈開外。 袁素涵嘿然一聲冷笑道:“判逆之婦,還敢逞凶。”排山運掌,側身而上,惡狠狠朝著桑姥左臂打來。劇戰七十餘合,袁素涵猶無劣意,不但司徒琦暗中著急, 連桑姥也大為吃驚,這兩年多,這惡徒一身功力,不但陡進,而且還有許多手法,更是蚩尤寶錄中昔日未盡之秘。這種功力,一經施展,但見森森寒氣,人影縱橫, 四方八面,都是拳風罡力。 桑姥仗著修為深厚,一味的猛攻快打,但龍子功力為大,與袁素涵配合得天衣無縫,只是背上有人,輕靈巧快稍遜罷了。 又是三十余招,桑姥蟬鬢間已現冷汗。射姑仙子司徒琦芳心大急,一聲嬌叱道: “袁師弟,婆婆既然抗命,我來助你一掌!” 皓腕微抬,對空一揮,一陣寒風,疾朝桑姥,籠罩而下。對方哼笑一聲,不閃不避,待掌風臨近,竟施展一鶴沖天,從司徒琦掌風中,直衝而出。龍子拔地便 追。空中掌風,一股奇寒,直透頂門,龍子不由機伶伶的打了一個寒顫,突感奇寒入骨,四肢發麻。桑姥立穿風而F,抖雙臂,如鷹疾旋。龍子突覺眼睛一暗,肩腫 骨上奇痛欲裂,已知被人所製,果不所然,突聞桑姥嗔叱一聲:“如敢抗,掙扎,便是死路一條!” 袁素涵目噴欲裂,正待飛身躍救,已被桑姥先發制人,迎面劈出一掌,便將來勢阻住,繼而一笑道:“老身不為已甚,只要留下雲英,絕不傷人,否則,莫怪我下絕情,施毒手!” 語畢,朝著龍子身上,輕輕幾捏,麻穴被拿,一身酥軟,那還有力反抗。桑姥手腳可快,朝著雲英身上絲索,兒扯幾拂,結便解開。袁素涵的雙眼,幾欲噴出火 來,突然一個虎撲,朝著桑姥劈胸就抓,不想他快,人家比他更快,突問一聲“啪啪’兩響,蓮鉤蹦鳳,式演連環,一蓮黃煙,隨風一卷之勢,往前橫掃。這是從她 鐵弓鞋中,連環灑出之物,尤元露粉。一種劇毒,可以銷肌蝕骨,袁素涵雖是用毒的主兒,這藥粉,他自己也有,卻仍不敢招惹,忙翻身朝後一退,還未站定,身前 突卷起一陣香風,耳聞司徒琦嬌聲勸道:“師弟,事情不必忙在一時,雖僥倖礙手,總還有法可想,萬一中了毒藥,急出事來,那時欲速不達,更不好辦!” 語罷,嬌媚一笑,少婦風韻最為迷人,因為相隔最近,一種奇異立僻,直沁心脾,使袁素涵心中一盪。但這惡魔,可也機警,突想及射姑仙子,平曰守身如玉, 絕不踰閑越險,突然反常,事情絕不簡單,而且,適纔一掌,雖然打向桑姥,但對方卻苦無其事,反莫名其妙,反彈而回。莫非她們婆媳間,在功夫上,彼此互相有 勾結… 這一想,立斂心神,表面上,卻故作受寵若驚,但把全身真力,聚諸兩掌,隨時可以揮掌製敵!朱璉始終未曾露面。 袁素涵知道再打下去,只有吃虧,除了龍子以外,眼前的人,都是可疑份子,甚至司徒琦的淺笑輕頻,在平日,自然求之不得,此時事出辭然,使人覺得愈笑愈可疑。 絲繩既解,桑姥將人往背上一搭,雲英昏昏迷迷,似覺疲憊不堪。桑姥一皺秀眉,頗為惶急,一手持著絲繩,兩眼卻注視著敵手,隨手朝後一繞,絲繩糾結,將人扎住,兩手把龍子朝著袁素涵前面一推,朗聲喝道:“狂徒,還不快滾!”語罷,一扭腰,朝後便掠。 袁素涵一聲狂吼,雙手連揚,隨手發出六絲寒光,那是玄風道人韭葉穿心箭,聞嘯刺耳,箭如電掣,激射而來。 正值千鈞一髮。不料桑姥一抖雙臂,騰身飛縱,如天馬凌空,朝前面大石之後,更躍,一陣火光迸發,碎石漫天紛飛,那巨石竟作了大部的擋箭牌。待袁素涵躍 落石。對手業已雲遠!雲霧山離崆峒約百餘裡,碧落岩下,就作了這祖孫兩人臨時息止之地,說來桑姥也自我沉痛,數十年養尊處優,而今亡命山林,雲英調休後, 人已清醒,只覺四肢麻木不仁,全身功力似已完全失掉,桑姥特就她全身穴道,仔細檢查,知也了無他異,不由笑道:“他們既未打你、也未做什手腳,而且本門那 幾種害人方法,我無一不曉,怎會喚然弄成這般情景? 想是繩索綁縛太久,弄成血脈不通,真氣不繼,好好調息一會想可復元!” 雲英含笑點頭。這樣過了六七天,雲英症狀,可愈來愈壞,起初,玉容那臉瑰色,已失去往日光輝,水紅菱似的兩片朱唇,也慘白失色,全身軟弱無力。左右手連脈博幾乎診斷不來。 桑姥不由著了慌,暗道:“這孩子,如有什差池,那無疑白費我一番心血,而且惹人責怪。人多識廣,不如即日奔崆峒,共商良策!” 桑姥把以上經過,說明之後,只聽得眾人心神一冥。玄風道人,果然絕不輕輕放過,這次緞羽以後,桑姥和雲英,在江湖涉足時,危險之多,只有日勝一日。 麟兒也靜立在身後,雙眸緊鎖,似陷入深思,猛可裡,雙眉頻掀,似乎憶及什麼,竟大聲面詢雲英道:“令尊擒你時,有沒有對你下手?” 雲英連忙搖頭。桑姥苦笑道:“我想道子朱璉,還不至於下這種毒手!” 鱗兒一臉的果斷之色,立道:“十有九成,這種病,是一種絕毒陰手,也許起因就在袁素涵那一拍,但傷害的哪一部,無法查出罷了,此地和陰山相隔太近,雲 妹在此,至不適宜,不如由桑姥前輩,攜她飛赴本門。小姪身旁,尚有搗碎的天露蘭寶和靈芝馬液,每日飲它一點,暫時把性命保住。而後設法查出病源,妥善治療 便了!” 紫陽真人笑道: “這一點,倒不失為可行之策,老前輩高見如何?” 桑姥想了一想,才道:“老身性如野鶴閒雲,邀遊崑崙一趟,原無不可,只是此身不祥,每到一處,必有災禍。據我看,還是這麼辦理為宜,雲英由我伴送崑崙,就煩司馬道友派人照料,果獲生痊,老身自當禦環以報。”語罷,臉上透過一陣淒涼之色。 紫陽真人,知道桑姥最好面子,而今家難奔,自然傷懷之極,以她身份,絕不願寄人籬下,遂也不作勉強。 當天下午,崑崙掌教,決定和桑姥立刻返山,並命麟兒立設法奔大雪山,面見神山三老,請求指示機宜,以療雲兒的傷勢。 這是一件十萬火急的事。桑始和紫陽真人,別過崆峒僧掌教夫婦後,復由真人把麟兒喚在一旁,暗中指點,立騎著桑姥座下靈鶴,雪光素雲,徑奔崑崙而去。 麟兒懷著抑鬱心情,回顧惠元道: “大雪山頭,你去不去!” “去是必去,只是守山之責,交與何人?如果陰山派再來一次偷襲,守山人手不夠,情形定必大糟,這一層,有何善策?”惠元所慮,倒也言之成禮。 麟兒這孩子,心眼極快,一經提醒,立作深思,放笑道:“陰山岷山,經過這次慘敗後,必定提高警覺,不是十拿九穩,絕不敢隨便動手。而且,劍釘冷殘,出 自我手,岷山含恨,攻擊目標,可能轉向本門,這兒,自然可能成為次要目標之一,為未雨綢纓計,據我看,可能酌留高手相助……” 眼光隨著話聲,瞟向鐵袁老人和公孫虛兩位。但聞公孫虛哈哈長笑道:“協助守山之責,我們義不容辭,只是我這懶道人有點嘴饞,多留一日,真人夫婦的松子酒,立發生大大恐慌!” 玉鎖夫人笑道:“只要道友不嫌,松子酒一定長期供應不缺。” 惠元龍女寶琉,一見事情計議已定,忙收拾行李,隨著麟兒,帶著兩只大鷹,同往大雪山進發。一路之上,麟兒和惠元笑語很少,龍女似也心事重重,寶琉一向文靜,除嘴角留著笑意外,也沉默寡言,這一來,空氣沉悶之極。 麟兒領先,腳不沾塵,其快如風,寶琉和龍女,得天惠真人和饒鈸僧兩位前輩真傳,輕功已有獨到火候,真氣上提,禦尾直上,但兩只俊目,卻覷定無兒,倒有心想試這位盟弟,輕功藝業如何?不料惠元得異人真傳,功力運非昔比,竟和兩女走個並肩,那身法,卻又另成一派。 龍女嬌笑道:“元弟,你是道家一脈,如何輕功提縱術,卻是佛門的天龍神功?” 不等惠元開口,寶琉卻接口笑道: “當今佛門人物,屈指可數,最老一輩,首推鐃鈸恩師,次為黃衣師叔,再次就推雪山神尼、半覺師太,還有麟弟弟的師叔 惠元大笑道:“與饒鈸恩師齊名的,還有一位玄門異人,你卻把他忘掉了……” 寶琉掩口笑道:“這位前輩,和姊姊極有關連,我背上所負金剛王寶劍,還是他有心受護所賜! “妹妹是說百袖上人前輩麼?這位老前輩,功力之高,似乎不在鐃鈸恩師之下。”龍女說著,還看了麟兒一眼,見他又眉緊鎖,旁人的話,似乎充耳不離,不由笑出聲來,輕罵了一聲: “呆鳥!” 素與師妹靈犀相通的季嘉麟,聞言如夢初醒,臉上一紅,不由把目光注在這位嬌憨的師妹身上,但見她蟬鬢間秀髮低垂,雲鬢之上,蝴蝶夾碧光閃閃,眸同秋 水,面賽朝霞。白綾衣緊合酥胸,玉峰雙聳,碧羅裙攔腰淺扣!蓮步輕搖,口氣吐蘭,嬌喘息息,柔情密意,使人神迷,這是嫡傳恩師,親口許婚的愛女,也是惟一 的心上人,還有並肩同行,神情酷似霞妹的寶姊姊,有了這一對,可以說享盡了人間的艷福,了無他求,可是,天涯海角之處,還有一位以柔情明艷見稱的瓊妹姊, 她被素涵所掠,幾失去了兒女貞操,正值千鈞一髮,卻被高人救去,也不知何年何月,始可重逢。此事,如一塊重鉛,壓在心上,另有,那知心膩友,蘭心惠質,邪 正分明,舉止落落不群,一顰一笑,風韻絕佳,雖是元兒未來妻室,但她對自己友情,並未衰減。男女之間,只要不踰矩違閒,以禮自守,真純友誼,抑又何傷?但 這位天生麗人,卻又身受重傷,甚至以自己和啟蒙恩師的功力,卻也分不出是何異症。續命神脈、紫蘭仙寶、冰蓮雪藕之屬,均非對症之藥,這是否絕症。三位恩 師,能否將病治好,在在都成問題!這些,因擾了麟兒,也替義弟惠元,至多難受。 麟兒千頭萬緒,百感交集,被師妹輕聲一罵,不由滿懷歉意,忙挽著她那柔美素手,低聲笑道:“愚兄連日心緒不寧,一路無狀,確實愧對霞妹和琉姊。” 龍女卻目顧寶琉,輕聲淺笑道:“日來,我心情也頗沉重,你不糾纏最好,誰希罕你那種涎皮賴臉的膩人動作?” 前面便是白龍江,流水滔滔,由甘肅進入四川,緊接嘉陵。遠望江流如帶,因地勢特盪,水流湍急,一瀉千里。麟兒腳步如飛,腳步加緊,走上沙灘,還夫落腳,忽然腳下一緊,地下沙石,滾滾而上,似有一條怪蟒,把腳纏住,竟穩身不牢,住前一摔。 一驚之下,立把雙臂一撐,頭下腳,上,金鱉擎天,旋把雙手一彈,拔地兩丈余高,腰身一折,又復縱落。一定神。但聽叱聲連連,惠元龍女寶琉,已把那灰沙 飄揚之處,騰騰圍住。沙里有人,而且趁人不備之際,肆意捉弄,是可忍!孰不可忍?畢竟麟兒得儒家熏陶,學有涵養,忙飄身一掠,插在惠元和寶琉之間。 沙子裡,睡著一位塵砂滿臉,又幹又瘦,鵲衣百結,手待烏木杖的異丐。 寶琉臆了一聲,雙眉緊皺;把這位奇形怪狀的老乞兒,看了又看。他發出陣陣鼾聲,呼吸之間,更是奇特。兩股細沙,隨著他的呼吸,竟如靈蛇一般,在他鼻孔 裡,一出一入,是旁人,鼻中有沙,不是噴嚏連聲,必覺萬分難受,他卻視同未覺。那份睡像,更是奇特:屈腰曲背,偏頭縮腳,背上的叫化袋,卻甩在一旁。 美麟兒,星目聚光,炯炯有神,卻注視那叫化袋上。那是一只土黃布袋,袋裡鼓出。似非食米,但可猜不出藏著何物。掛袋的繩子,卻閃閃生光,其粗如指,一連竟是一十二結。 “奇怪!”麟兒不由暗叫一聲,叫化袋上的繩子,能到九結的,已是尖兒頂兒的人物,連天山神巧,也只有七結,這傢伙,竟到十二結,豈非逾越常規?細聽那鼻聲,似乎含有節奏一般,吸吐之間,拖得很長,一經注意,似乎使人魄動神搖,心頭上,若有一塊巨石,不斷褪擊。 這一切,都是反常,使麟兒暴吃一驚,但他已獲儒釋道三派絕傳,可以縛龍擒蚊,忙將真氣一沉,雜念不起,明心見性,物我皆忘。那鼻聲,一聲緊接一陣,若 春雷貫耳,狂風怒作,疾從四方八面傳來。再拿眼觀察龍女寶琉和元弟,三人雖末受到極端的困擾,但鬢角間已見冷汗,遂沉聲喝道: “這是百元一氣功,充耳不聞,自然無恙!” 不料還未落音,那老叫化把腳一縮,勾起一堆細沙,旋把腳一伸,沙子如雨,竟朝這男女四人,紛紛掠至。 龍女大怒道:“老化子明是存心找碴,誰還怕你不成。”語畢,一揚手,佛門大般若功,往前劈去。一陣氤氳起,帶著一股荷花異香,朝前掃掠。那風沙來勢,雖然緩了一緩,但仍有餘勁,劃撞而來。龍女心頭似受巨震,粉臉一變,寡聞身後的麟幾,大喝道: “師妹莫動!” 忽然兩聲巨響,平地卷起兩處沙槓,如飛輪一般,從霞兒兩旁,直衝而出。硬生生的把前面飛沙擋住。 只聞那老叫化自作吃語:“我以為那丟人現眼的傢伙。故作渲染,這些狂妄無知的小狗,果有來歷,只是遇上我老叫化,叫他們應上一句‘劫數難逃!”語畢,複道:“這小娘子確是可以,無如她喜歡年青英俊的人,想達目的,就得動強!” 這類瘋言瘋語,目的似為寶琉龍女而發,語罷,欲又呼然入睡。 龍女見寶琉緊皺雙眉,陷入深思,而且她那目光,不斷注視老叫化的袋子和烏木杖上,不由暗笑:“這有什麼好瞧!”一眼瞥見那烏木杖,似有雲霞符錄,雕刻得精緻非常,寶琉瞧著發悟,芳心頓吃一驚,忙附耳問道:“姊姊,難道你已瞧出一點端睨! “略有端倪,但不敢斷定,根據臆測,此人純衝著你麟哥哥和我而來,說不定又有一場吉!” 寶琉一手輕掠秀髮,暗中卻低語霞兒,惠元早已沉不住氣,大聲喝道:“明人不做暗事,閣下潛身沙內,攻人不備,而今又裝聾作啞,是何道理?” 那老叫化卻是不理不睬。元兒也頗任性,沙灘上,有塊簸箕大的麻石,重在三百斤以上。他踏步上前,略凝真力,雙手一舉石,應手而起,立時,,暴喝一聲“打!” 這塊大石隨手甩出,一拋便是五丈多高,石走弧形,飛瀉而下,呼聲震耳,直朝那老乞丐當胸砸來。只要砸著,是鐵人也得打壞,人是血肉之軀?那老丐卻是分 文不動。陡聞轟然一響,塵沙瀰漫,碎石四濺,那石頭倏忽變為粉碎,除麟兒室琉外,惠元和龍女,手上足上,都被碎石擦傷。連麟兒也未看清,這人用何種手法, 把一聲重約三百餘斤的石頭,能不動聲色的輕輕擊碎。 那人伸了一個懶腰,把眼睛亂擦一陣後,旋即翻身而起,雙眸 睜,兩眼神光,暴射數丈,忽把掃帚眉朝上一掀,笑道:“想不到你們小小年紀,心卻如此險惡,老叫化與你無冤無仇,卻想拿石頭把我砸死,這筆帳,怎麼算?” 寶琉女嬌聲叱道:“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你心中衝著誰來,自己有數,別這麼作瘋癲,你自以為人家不懂你的來歷麼?不礙聽我道出。武夷之巔,餐石臥雲,烏光來去,電閃長空!” 那老丐,絕不為她語聲所動,冷然道;“武夷臥雲……這一套,絕與老叫化無關,就算你把它亂栽在我的頭上,那和我也沒有什麼關係,至於我衝著誰來,別說 你不配問,就是什麼三老五老,黃白禿驢,在我看來,那也不過是土雞瓦狗,不值一提語未竟,一聲鶴唆響行雲,那老丐突然仰天狂笑道: “死約會,不見不散!” 隨手把杖往袋裡一插,又從地上抓了幾個碎石,朝著河面上空一拋,聳身上躍,人如一只飛鶴,凌空直上,餘勢將盡,自己拋在空中的石子,上升之勢末寰,無 巧不巧,正好打著他的腳底。也不見他拌臂作勢,那身子似乎受著力量一托,又朝上升,往前一伏身,疾同飛夭般,隨手又打出一石。 仍按前式,朝前飛縱,百餘丈寬的江面,竟被他毫不費力地飛躍而過。而且這種身法縱法,在武林中,可以說別成一格。躍過江面後,這怪丐,面朝麟兒等人, 又發出幾聲森森怪笑,繼而掉頭一轉,竟朝摩天嶺上疾奔而去。江面上的舟子漁船,幾曾見過這種功夫,以為是何伯顯靈,對空磕頭不及。 惠元一皺眉,嘆道:“這怪人的功力,直可和我那再傳恩師,並駕齊驅,看他對麟哥這般情景,似是有為而來的。只是江湖丐幫中,從未聽說有這麼一位絕頂高手,如系陰山一脈,事情確難想像了!” 寶琉接口道:“想不到此人猶在世…”又幽幽地長嘆一聲,似有極大隱憂。 龍女見寶琉姊欲吐又隱,不由問道:“適纔姊姊所念,似知此人淵源,什麼武夷之巔,臥石餐雲,字面來看,此人該是武夷丐幫長老……” 還未說畢,寶琉玉頰微酡,忙用話岔開道:“那四句言語似的詞兒,姊姊也不過道聽途說,至於他的真正來歷,委實還不太清楚!” 龍女率直天真,不由笑問道:‘那麼妹妹又如何知道他系衝著你和麟哥而來呢?” 寶琉不由噗哧一笑,啐道:“幹嘛這麼究根問底?臆測之詞,多憑直覺,連我自己也說不出道理!” 麟兒神秘地笑了一笑,星眸裡卻流露著一種異樣光輝,恰巧寶琉也拿目光朝他一掠,彼此心中一盪,寶琉害羞,忙把臉望向別處,自言自語道:“最好趁早過河,說不定還有許多熱鬧可瞧呢!” 惠元立與麟兒計議,是否用蹈空躡虛?麟兒恐驚世俗,仍主用船,男女四人,過河之後,立朝天嶺上直奔。 剛近山麓,突從那陡峭峻險的石徑,閃出一丐一老。 麟兒惠元一見,飛撲上前,驚叫道:“兩位師伯,真是想煞弟子了,這兩年,以天地為廬,倘徘山水,餐霞嘯月,見聞必多,正好作弟子請益!” 這兩人,正是天山神丐和蒼鷹老人,老乞兒平素滑稽玩世,乍見面總得胡扯不休,何況更是他心中最喜的人,這一次,可反常例。他挽著麟兒惠元,又拿眼望瞭 望寶琉和龍女,一臉嚴肅道:“且慢敘契闊,摩天嶺匕漫天風雲,這兩位奇人,武功都高,麟賢姪此來,不待看熱鬧,必要時,還可相機協助一臂!” 語罷,又朝麟兒笑了一笑,繼道: “你這孩子,也許應了一句俗語:只見新人笑,不間舊人哭!果如這樣,那你也大有疵說之處了!” 麟兒不由大駭,正待設詞探問,龍女卻搶先問道:“師伯,你是說他不懷念瓊妹妹麼? 成日價,我們走在一起,就難見他有點笑臉,好在我和寶姊,可以自找歡樂,否則真會把人急壞,你是否見著瓊妹,儘管明說,她教他好關心啦!” |
第12章 沙里怪客b
天山神丐眼望摩天嶺,削峰如筆,高可排雲,長空傳來一聲鶴晚半空裡突出現一只神駿白鶴,雪翎朱頂,銳爪如鉤,雙翼一拍,流雲滾滾,如落英紛飄,散向四處。 天山神丐,突作狂笑道:“白鶴沖天,顯示靈禽為主,這一場,僧丐搏鬥,不分勝負,恐無了時!” 麟兒突然問道:“這位丐幫人物,前輩必定清楚!” 神丐笑道:“我們雖是同行,但此人來歷,可以說,諱莫如深,想是齊東野乞吧!” 蒼鷹老人,見兩人有間必答,舌絮不休,不由笑道:“此鬥之事,急如星火,遲則不及,我們趕緊上山如何?” 語罷,也不待神巧同意,一展雙袖,拔地而起,專揀那高樹絕岩的地方落腳。 天山神丐大聲喚道:“老友何必如此慌張?神僧個性,這場事,絕不會容人插手,我們上去,也只不過瞧熱鬧罷了。” 只聞蒼鷹老人笑答道:“也讓他們早點會面吧!倩霞姪女之言,豈不說明白!” 龍女“咦”了一聲,手挽寶琉,叫道:“姊姊快走,說不定我們又可遇上一位知心密友!” “這個自然,據我猜,十有九成,準能碰上!”寶琉似乎胸有成竹,柳腰微挫,一縱身形,和龍女兩人,一左一右,飛了一個並戶。這兩位形似孿生的結拜姊妹,好合無間。 募聞,一陣銀鈴似的笑聲,同時蘭香撲鼻,兩女身後一陣風聲,回眸疾顧間,麟兒已往兩女當中一插,左顧右盼,笑臉相迎,龍女啤道:“元弟呢?” “他和天山師伯,一道走了!” 龍女笑道:“我看你,近來得意忘形,如果有瓊姊同在身側,你得大享齊人之福,什麼也懶得動了。” 寶琉羅袖掩口,嬌波流盼,低聲笑道:“男人大都一樣,不能讓他得著甜頭,否則,無謂糾纏,日益滋長,而臉皮愈變愈厚,那時再想把他擺脫,可感困難!” 麟兒笑道:“情之所至,金石為開,想找老婆,哪能離得了纏字,但也得體察對方是否接受,否則,我纏姊姊,姊姊不理,費了多少心血,還是無趣下台,豈非憾事!” 龍女不由噗哧地笑出聲來,道:“姊姊,他愈來愈臉厚,竟在你我之前,大談愛經,你如再多給他甜頭,明年此日,恐怕連 邊說邊拿眼望著她的腹部,寶琉粉臉通紅,笑罵道:“小丫頭,口沒遮攔,什麼難聽的話,都敢出口,那還象個姑娘人家!” 麟兒摟著兩女細腰,如鴦飛鷂舉,往上直縱。摩天嶺上,離地面數千仞,絕岩陡峻,觸目驚心,西北角,正是臨鷹愁澗。 因為近來季雨如綿,山洪暴漲,積水由嶺上壓聚于飛雲岩,水眾岩頭飛瀉而下,如數丈寬的匹練,從峰頂直瀉澗底。 陣陣風雷之聲,從地面隱隱傳來,如天鼓金戈,萬馬急騰,乍聽之下,使人駭絕。摩天嶺不但得地形之險與奇,還配合這種奇聲異響,確有一夫當關,萬人莫敵 之概。麟兒等已到了嶺之半腰,這是東面,如就摩天嶺的形勢來說,這是右側。惠元和天山神丐,則從南方直上,這是正面。右側比正面更陡更險。 幾乎找不出山徑,三步一岩,五步一石,不但筆直難上,有的懸岩,上傾下陷,不是飛行絕跡的人,莫想擅越雷池半步,遠望山嶺,霧蔚雲蒸,不用說,人影絕跡,連鳥獸也元。 龍女搖頭嬌笑道:“麟哥哥,我累死了,從這兒直上,你背著我吧!” 麟兒笑道:“好”,蹲著就是龍女穩抱自己的脖子。 忽聞寶琉一聲輕笑道:“這才是老漢負妻!使人肉麻!” 龍女已笑得花枝招展,如何還要麟兒背負? 突然一人展輕功,閃閃黃光,從山頂飛、寫而下。龍女和寶琉因落腳之處,與來人視線,。恰成死角,少女之身,兀如未覺橫岩穿枝,其疾如箭,那身影,使麟 兒一見,不由喜上眉梢,笑在心頭。這是一位身背寶劍,腰掛革囊,姿容秀麗艷如牡丹的少女她可不知麟兒就在此間,這時,正腳點危岩,一瀉而下,將落未落之 際。麟兒突從一株老樹之後,一躍而起猿臂一伸、將那紅衣少女,一把抱住,還喚了一聲、“瓊妹”。 紅衣少女,驚叫一聲,定神之後,認出人來,不由功勁驟失,全身發軟,等於癱在麟兒的懷裡,旋挪轉頭來。微張嚶唇。 任玉郎吮吻緊抱,復往石上一倒。美麟兒如生龍活虎般,貼在少女酥胸之上。這一吻一抱,誰也不願放手,薛瓊娘紅暈上霞,春意滿懷,一任玉郎恣情纏綿,蜜愛輕憐,久之,始喜極而泣,問道:“龍妹和琉姊呢?難道她們不在你身邊?” 羅麟兒笑道:“好了,這一次誰也不會離開了。袁素涵偷雞不著蝕把米,反使你因禍得福,倒也不在小第意外。自得桑姥姥前輩指示,謂姊姊已被佛門高僧救走。自更放心不少。 只是未曾想到,會有這麼快,就能彼此相遇罷了!” 瓊娘便把神僧救她一節,說與麟兒。 原來這位佛門神僧,便是白鶴神君的恩師,百衲上人,論輩份,較神山三老的饒鈸僧,雖然稍次,但也相差不遠!這位佛門聖僧,一向以慈悲為懷,尤喜提攜後 進,他修真之處,殊無定所,足跡所經,每見不平,立伸手相助。陰山派袁素涵,劫掠瓊娘。在飛龍後院樓閣上,正擬逼姦之際,適值神僧首經其處,得桑姥姥協助 一臂後,立即救出。 瓊娘被人暗中點了穴道,由神僧攜返摩天嶺後,竟費去三日功天,用佛門大乘伏魔掌才把穴道打開。解穴時,瓊娘面對神僧,跌枷而坐,兩掌平胸直伸,百衲上 人,也用兩掌抵住。只一接觸,不到一盞茶時,兩股強大熱流,沿著瓊娘雙臂,直達全身,但心頭五臟間,立感一陣劇痛。移動時,雙目昏花,那身子幾乎往後栽 倒。百衲上人,朗宣一聲佛號,同時,他掌心之內,似乎立生了一股吸力般,把瓊娘身子定住,那熱流,愈流愈快;而且溫度愈來愈高,多時,汗液浸淫,腹痛如 絞,丹田之中,似乎一只焚爐,無邊熱流,直往頂門源源衝去。 那面進要穴,直欲炸裂,這種難受,實非言語所能形容。秀目微睜之間,瞥見這位佛門高僧,垂眉合目,一臉慈祥,不由暗裡驟驚道: “佛雲,想屬心,相屬色。若雜念不生,此儘自明,自我無相,色即是空,無物無我,何不苦痛少?” 瓊娘本是佛門弟子,一念之微,勳破生死至境,這不啻悟千真如,已是佛門至高境地。 雙睜漸合,粉頸低垂,一切苦痛,竟如未覺。 百衲上人,高宣一聲佛號,滿山頭,似覺梵音四起,一股涼風,吹向瓊娘頭上,那熱力漸淌失,渾身的痛苦大減。 上人還不時指點行動要訣,三日期滿,痛苦已失,突聞老和尚大喝一聲道: “汝既有此福緣,老僧索性成全到底!” 言罷,右掌朝瓊娘頂門一擊。瓊娘只覺轟然一響,立時失去知覺,醒來時,已是一個對時。上人猶跌坐薄團之上,額角上現出點點汗珠,似其疲備不堪。瓊娘也 知道,這是佛門上乘玄功,受之者獲益非淺,但傳授的人,真力消耗不少,無疑已減低若干年的功力!不由泣拜道:“老前輩提攫後進,舍已為人。在晚輩的有生之 年,皆感戴之日!” 百袖上人,突把壽眉一掀,陣子裡,現出兩道冷芒,把瓊娘看了一眼後,立又垂眉微笑道:“妮子慧根雖深,但塵緣難淨,大是累人,神州五劍,即將出現於江湖,連三老也得闖次混水,也罷,此物留此無用,乾脆賜你,以其人之道,還其人之身,縱使佛祖責怪下來,也說不得了!” 突從衣袖裡迸出一道精光,紫芒閃閃,霧漠雲迷,使人眼花撩亂。 上人手上持著一兩尺多長,形式奇古的寶劍,那正是袁素涵之物! “蚩尤元霧劍!” 這是古來一寶,比軒轅劍出的更早,但後者怕是前者克星。上人納劍還鞘,兩手捧劍,緩緩立起身來,瓊娘忙俯伏不敢稍動。陡聞上人大喝道:“神物利器,可以利人,亦可害人,持此必保有盛德,否則,允蒙莫害,則失老僧本意了!” 語罷,把劍朝瓊娘遞去。瓊娘再拜稽首,接過寶劍、朗聲宣訴道: “弟恭持此劍,誓以維護武林正義為先,若錯誅一人,錯做一事,違背師門大德,則重見恩師之日,也是此劍加於弟子項上之時,敢以誓言,以示信守。” 一聲佛號過後,上人重睜雙目,頷首道:“一落言詮,倒著色相了。老僧以極樂之身,短短兩年,卻收下男女弟子兩個,自找無限苦惱,也罷,你我之間,尚有數日師徒緣份,趁此睦機,老僧的六六大乘伏魔劍法,就此傳給你怎麼樣。”瓊娘自然如命受教。 七日之間,百袖上人,將獨門藝業,悉數相傳,瓊娘天資也高,寢食懼廢,雖是短短數日,但內功火候,因得上人輸元助益,竟而突飛猛進。 一日清晨,上人竟於瓊娘練劍完畢時,從洞中緩緩而出,點頭微笑道: “徒兒,一七緣盡,前面已有人來此找你,就此去吧!” 瓊娘一見恩師連破薄團也背了起來。 那百納衣袍,東補西綴,殊難入目,不由跪牽襟緣,泣道: “恩師再生之恩,畢生難報,何不稍等數日,讓弟子手縫衣袍,略表寸心?” 上人微笑道:“方外之人,無物無我,來不知其所自來,去不知其所自去,哪有新舊之別?”突聞哈哈之聲震耳。 瓊娘一驚,極目高峰,白雲茫茫,一望無際,餘音盪漾,響遏雲霞,而人跡杏然。半空裡,鷂舉鴦揚,白鶴倩兒,正舉翼撲逐為戲。一聞笑聲,立把雙翼一斂, 星隕丸瀉而下,不須臾,似乎下墮受阻,鶴頭一仰,又忽扶搖直上,朱頂閒散紅光,神駿奪人。上人背著一隻手,神態頗顯安閒,一見瓊娘滿面驚異之狀,不時微笑 點頭。 四方八面,忽傳來一陣怪聲怪語,道:“老禿驢,別故作妄語,亂打野狐禪,老叫化問你,既然無求,何戀破薄團?分明來去有自,而自雲不知,隱身此處,遁世不聞,偏又調理徒弟,男女兼收,身前舊債,久欠不還,卻想逃避現實,給化子遇上,這一番,死約會,不見不散!” 語音洪亮,但不見人。百衲上人,聞言之後,臉上笑容依然不減,突然招呼瓊娘一聲: “徒兒,為師也該走了,自己珍重?” 語音猶在耳邊,人如一縷輕煙,轉瞬即不見蹤跡。 上人一走,瓊娘一陣心酸,返回洞裡,檢點行裝。又坐了一會,無精打彩,出得洞來,舉目四矚,山前山後,毫無半點打鬥的情景。這時,適值麟兒從山麓直衝 而上,軒轅劍十彩光華繚繞,如一道彩虹,從地上湧起,奇迅無匹,但轉瞬即沓,瓊娘一見,如鹿撞心頭,驚喜交集,飛馳而下,果然遇上了麟兒。 前後經過一說,美麟兒,也百感交集,畢竟玉人就在身邊,相思之苦一掃無餘,不由緊摟細腰,又復溫存一陣,瓊娘嬌笑道:“霞兒和寶琉,都已上山,我們如 果在此停留太久,說不定使她們等得焦慮萬分,見面之時,因為你我同在一起,想像之中,不知產生怎樣異覺,那一來,豈不使人愧然?” 麟兒笑道:“夫妻之間,一別兩年,初次見面,恣情纏綿,人情之常,她們也是過來人物,如何會單獨笑你?霞兒婉戀溫柔,寶姊端莊沉穩,而用情之專,同屬一致,這一層,倒不須慮得!” 瓊娘不田啐道:“小別兩年,想不到你對男女之事,經驗愈來愈多,霞兒寶姊的是可兒!” 麟兒俊臉一紅,漫不經意道:“你和她們一樣,三美環伺,羨煞天公,小弟也不知幾世修來,有此艷福!” 語罷,手摟玉人細腰,半攜半抱,低喝一聲“起”,這不啻如神矢穿雲,一縱便是十來丈高,麟兒腕力極厚,摟抱之間,把瓊兒弄得幾乎是喘不過氣來。 歷來美人不怕抱,而且愈緊愈好,瓊娘只覺心裡一甜,但猶微笑道:“請你輕點如何,你臂逾千鈞,姊姊不經摟啦!” 麟兒上升之勢猶勁,就勢一衝,山形凸起如積,腳點岩頭,就勢一落,還未穩身,兩條白影連晃,夾著幾聲銀鈴朗笑,瓊娘左右手,各被一女持住,那正是倩霞和寶琉兩人。 兩女含笑不語,先把瓊娘由頭至腳看了又看,又將麟兒看了半晌,龍女噴咳稱美,嬌笑一聲道:“我的好姊姊,兩年不見,長得更美,連小妹見了,也覺心動。難怪乎他這半天不肯上來,嘴上殘膏允在,風光必定親暱,可惜我和寶琉姊姊沒有這份眼福!” 瓊娘暗中把麟兒一瞧,不但他嘴上染有紅脂,連他的臉上也中幾處唇印,不由又羞又急,粉面通紅,只好低聲央告道: “好妹子,兩年不見,壞姊姊了,久別重逢,難道一句略敘契闊的話,也沒有麼?”又朝寶琉笑道:“峨嵋得睹仙姿,已知姊姊遲早必是我斐人物,今和霞兒妹妹一道,真是珠連壁合,星月爭輝,小妹不但為姊姊道賀,更代麟弟心中歡喜!” 寶琉莞爾一笑,互道仰慕。麟兒卻在一旁如醉如癡,頗具暇思。霞兒翠袖掩口,笑呼麟兒道: “你來,我有話說!” 麟兒一撲上前,仲手就摟細腰,副兒趕快閃開,待他身形穩定,拿手指輕輕朝他的額角一戳,啐道;“你呀,得意見忘形,令人發嗔,還不老老實實地給我站住,讓小妹把你臉上脂粉揩淨!” 果然從衣上取下一塊碧羅巾,小心在意地把麟兒揩擦一淨。寶琉輕笑道:“還是霞妹妹婉戀有致,比誰都強!” 霞兒喲了一聲,吃吃笑道:“那渡氣療傷之法,確是誰也不及姊姊!” 久別重逢,盡情笑語,樂而不淫,自是少年男女必有之事,當然不在話下。 在鷹愁漳之頂上方,也是天嶺之西北角,陡峭山頂上,退出一塊石崔,崔名叫“碎心”,因為太險太高,膽氣不豪的人,勉強爬登其上,雖心頭昏眩、眼冒金花,甚至心悸而死。嶺高風大,削石橫伸,風激石沿,發出一種鳥銳厲嘯,初臨其境,幾疑是鬼哭神號,使人驚恐不已。 石隙之間,頗還生著幾株禿松,虯枝勁幹,把碎心岩陪襯得恐怖異常。這絕岩之上。此刻卻坐了一位,僧袍百結,須發皆白的老和尚,那正是百衲上人。麟兒和 三女,已達嶺端上方。東北角,山形稍低,但怪石林立,老樹攆雲,距離百衲上人跌坐之處,約有數百丈遠近。葛聞清嘯劃空,緊跟著,藍影一晃,惠元從南邊那陡 峻山道上,飛躍而來,口中還不住大聲叫喚: “恩師,恩師……” 看他語言非常激動,直似嬌兒戀母。 瓊娘低聲驚叫道:“師傅最近兩年,自稱曾傳了一位少年弟子,想不到就是元弟,真奇!” 龍女也異常激動,低聲笑道:“這位老前輩,真是快肝義膽,菩薩心腸,元弟是他弟子,早在他們意料之內,就是我和寶姊,也可說是他半個徒兒!” 寶琉已經流下淚來,她把玉手理了一下額前秀髮,臉帶莊嚴道:“趁著敵人未出,我們何不同出一見?略表記念之心!” 麟兒連連道好,龍女笑顧瓊娘道:“他一味的無事緊張,姊姊也得管教,否則,總有一天,被別人見著笑話!” 口雖如此說,欲仍隨著麟兒,縱躍而出,不一會,上人跟前,卻跪列著兩男三女。他把麟兒一瞧,嘴角上掛起一片笑意,竟道:“果然是人間美質,莨苑瑤花, 別的不言,單就他身上所背,扇鈸笛劍,無一不是武林中面難一覓之物。三老輩份至尊,是常人,見面也難,一人而獲三家真傳,自非易事!” 彈指揮手,朝麟兒肅然命起。麟兒立沉一股無形勁力,直從四面包抄,把自己身子往上一托,道他有心相試,遂把真氣一沉,巧墮千斤,穩住身子,含笑一拜道:“求老前輩多多賜教,以啟愚蒙!” 拜後,隨著他手中所發真氣,緩緩而起。百衲上人笑了一笑,又朝龍女寶琉看了兩眼。 兩女趕忙叩首問安。 上人哺響自語:“妮子陷於塵緣難淨,倒也獲得老前輩垂青,煞是難得!” 空中似有人暴喝一聲:“老禿驢,你和這幾位小狗,合在一處,正好納命。既自命為世外高人,作起事來,偏是這麼婆婆媽媽,令人惹厭之極。老叫化有言在 先,我和你這筆帳,視似平常。但我生平眶毗必報,今日動手,不死不休。你如想依仗人多,仗著小狗們身上的寶劍取勝,那你枉在武林中稱名道姓,更非是我們的 佛門座下弟子了!” 一株中空禿松,卻生在正北方一石隙之內,老乾橫伸,凸出十餘丈,大可合抱,也不知什麼時候,裡面竟藏了人,先是一顆毛頭,伸出一半,怪模怪樣,隨即慢慢地爬了出來。 麟兒等人仔細一看,正是隱身沙里,暗攻下盤的怪叫化。也許是他故意賣弄,那身子卻不斷朝前面平躺而出,如蛇得平地,輕快無比。眼看只有腳跟留在樹內, 老叫化一式“黃龍翻身”,人已滾轉而出,烏木杖卷起一溜光芒,如一條黑蟒,嬌矢而上,凌空十餘丈,又忽翩然而降,似秋風落葉,坐落樹上,聲息杏然。東面陡 峭石道,人影連晃,如兩縷輕煙,露出了天山神丐和蒼鷹老人的身影。 神丐素以滑稽玩世,見人家也是乞兒身份,不由狂笑道:“這可好了,老乞兒,正感無伴,不料偏遇丐友,討飯時,正好有位打狗伙計……” 計字還未出口,底下啞然失聲,麟兒惠元,錯愕之間,細看神丐,下額大張,不可複合,口角間白涎直流,顯然被人作了手腳。這份功力,不但惠元龍女,想顧駭然,麟兒也變臉變色。 一聲口號起處,百袖上人,已飄身而起,正待為天山神丐接回下額,惠元卻縱身而出,肅然有禮對他說道: “有事弟子服其勞,不煩恩師動手!” 語畢,趨近天山神丐,左手托著他的後頸,右手捻著下頷,朝上一登。“咯登”一響,下頷複合,立刻復原。 天山神丐,也是江湖上一流高手,何曾吃過這種苦頭?不由惱羞成怒,破口大罵道: “無恥之徒,暗施陰手,這算江湖上哪門子英雄!” 陡聞那烏木杖怪丐暴喝一聲: “匹夫住口!” 神丐冷然道:“你敢使人禁口不罵麼?有本事,不妨通名道姓!” 烏木杖老神丐,從鼻中冷哼一聲道:“老叫化的來歷,你不妨向禿驢打聽,要麻煩我老人家親口說出,那你得橫屍山頭。” 陡聞上人朗聲笑道:“天山道友,何必和他逞口舌之利,他的來歷,老衲倒也一清二楚。百年前,武夷山頭,有一道一丐,道者即系五夷散人,功力獨成一家, 三陽掌力,震古爍今,無人可及,此人在二十年前,已歸道山。據云,他那獨門藝業,卻傳了一位徒兒,這人你們已經多次見面! 麟兒和惠元,異口同聲,不勝驚愕道:“那是誰?” 寶琉女逞口答道:“除了蕭使君那狂徒以外,還有別人麼?”語聲略頓,翠黛微楚,旋又朝指老丐喝道:“虧你也是五夷二老之一,輩份至尊,偏還聽信讒言, 剛愎自用。河邊暗算,已失去老輩身份,偏狹記仇,更背武林本旨。什麼別人問人名姓,只要親口道出,必將人置之於死,更屬邪門。其實,你那姓名,也沒什麼稀 罕。街貴良是你俗家姓字,但你卻自稱臥雲寫隱……” 天山神丐和蒼鷹老人同聲“哦”了一聲,四道目光,齊朝老丐掃去,顯系驚訝之極。寶琉繼續道:“樹大招風,理之自然,百衲前輩成名之時,自有人懷恨挑拔,這是必然之事。 偏生你不分賢愚,藉機滋事。上人一再容讓,你踏遍三山五獄,逼人動手,臨場還使出三星攝魂釘,上人反身接去,不再回手,已算容讓。在你,偏認為是奇恥 大辱,尋仇至今,不了不休,卻不想人生百年,也不過於德雄朝菌,即令得勝,對你聲名威望,再高仍是狂然。適纔江邊尋仇,我們都覺可笑,至若談打,你卻未見 準贏,何不趁機下台,化干戈為玉帛。為江湖保留一分正氣,那有多好!” 麟兒一聽,不由暗笑道:“寶姊姊,平自溫文爾雅之極,這次,卻是連諷帶罵,不但把來人根源道出,連他最拿手的暗器,也特別指點出來,這無非叫我們特別提防,真是蘭心惠質,八面玲 ”這一想,不由喜愛之極,那身子,也不由自主地緩緩移了過去,挨著寶姊。 她笑了一笑,大方地把嬌軀望左稍靠,一陣蘭麝香,中人欲醉使人產生一種渴念,那便是兩性需求,我們這位麟兒也是人,此臉帶微紅,心情搖漾,心裡有說不出的一種感覺。 老叫化臥雲丐隱,手持烏木杖,四平八穩,坐在樹上,寶琉講話,如花外流鶯,雖然義正嚴詞,但是清脆悅耳之極,他可注意傾聽,不時攢眉怒眼,炯炯冷芒, 電射而出。不等語畢,募地大聲喝道:“你這淫娃,居然還敢向老朽饒舌。不為你,我還不來呢!師姪蕭使君,對你已是仁義至盡。十來年的過密往從,分明婚嫁有 日,不料因為那姓季的小狗,中途插足,使你變心。男女之事,本是濫帳一樁,老朽自然不願過問。但那姓季的小狗,和你這個不識羞的淫娃,居然聯手一氣,用狼 釘把他手指炸斷,既然明知他是我的師姪,你們敢於這麼作,自然有人在幕後撐腰。摩天嶺追你失蹤,即使人產生一種直覺,那便是百衲上人這個禿驢,重在靜極思 動。果不其然,雙方冤魂纏腿,不見不散。”講到此處,又是嘿嘿幾聲長笑,岸上沙石,無風自落,老乞兒把烏木杖拿在手內,連香幾揮,語如斬金斷鐵,連道: “廢話少來,就此比戈劃吧!” 惠元可承受不住,他這麼目中無人,拔取靈虎,縱身而出。 百衲上人,正待喝阻,惠元已持著長劍,往前直指,一溜銀光,挾著千絲風寒,並朝臥雲丐隱身前射去。 “小子一死!”烏光匝地而起。摩天嶺上,似有一陣巨響,那合抱禿松,竟被老丐一激而斷,連危崖也崩裂一大塊。松石下墮,不久之後,轟然巨響,從下傳 來,似海嘯山崩,天驚石破。臥雲丐隱,揮動烏木杖,不避劍氣歪風,一上手,即以排山之力,直逼中宮。烏杖由下而上,直似千年怪蟒,昂道直逼。 靈虎劍如與之相接,勢非出手不可。銀光連晃,虎嘯龍吟,式演‘萬王朝芴’,招式朱老,虎影飛騰,輕雷隱隱,惠元帶著怒叫,勇似天神,直朝側面一劍刺 去!這是無兒全身功力所注,威勢自是不同。但老叫化身法更奇,轉身之間烏木杖帶起一陣風聲,連掃帶砸,直往靈虎劍身上崩來。 陳惠元劍上也有十成功力,心想:“就用劍拼,生死憑一搏。”杖劍相撞,靈虎劍銀光一暗,罡風上封顏面,下襲心胸,千鈞重壓,透氣艱難,杖劍相接,發出 震天價一聲巨響,有如千斤鐵錘,打在石上。靈虎劍進出一溜火花,往上一彈,惠元連人帶劍,拋起十餘丈,好在他輕身功夫,已臻堂奧,抖臂揮劍,後來居上似風 馳,正朝西北角凌空躍去,擬飛登那千仞絕崖,穩住身子後,再行一拼。 臥雲丐隱,此來已有絕大殺機。哪肯輕易放過?脫口狂笑。左足一點,縱起老高,比元兒身子似更輕決,烏光護體,杖取中盤,封住靈虎,左手五指如鉤,卻暗 從側面,對著元兒玄機構穴,猛地一戳。惠元已被對手製去機先,棋差一著,束手縛腳,凌空之勢一緩,只好就勢往下直墮,暫時避過這一招兩式。 臥雲丐隱,突把右手一揚,一溜烏光,脫手而出?這是他獨有手法,“亂石崩雲”,不但功深力猛,疾如電掣,而且無兒因為身在空中,一口真氣施運太久,身 子已呈現弩力,眼看無法趨避。臥雲丐隱,乘虛而入,只覺他身子如一股輕煙,一晃而至。半空裡,烏光大盛,煞氣彌空,往元兒頂上,籠罩而下。 惠元怒叫一聲,揮動手中神劍,往上直迎,但聞 之聲震耳,一氣兩儀,竟產生了元磁真力。元兒可沒想到,兩力相接,發生反彈。重逾千鈞,無法承受,立 覺頂門內,轟然一震,丹田真氣渙散,再也穩不住身形,腳底下,便是千仞懸崖,霧模雲迷,沓不可見,眼見元兒身子,如千仞高空,拋落一塊石頭,星隕而墮,這 是粹變,言之話長,但發生卻在瞬息之內。 麟兒大聲驚叫,虛空一指,用天罡功將臥雲丐隱逼住,自己則朝著那千仞絕壁之下飛落。耳聞龍女淒然驚叫: “師兄,師兄……” 只有她,是麟兒最值得懷念的人,也是塵世上最關心他的人。因為絕壁太高,她以為麟兒為了元弟,不顧一切,才發出這等呼叫,目的則阻止他,不要過份涉 險,忙把雙臂一抖,著一拍之力,把下降速度減低。頂上的龍女,卻並未下來。腳底下,烏雲暖暖,似有陣雨,在高空,嶺上所見,是晴空萬里,山半腰,卻是大雨 滂陀,這種事,是屬平常之極。 穿過雨雲,金光一晃,耳際,突響起一聲雷鳴,聲震河岳,風力如山,把麟兒朝前一推,幾乎穩不住身勢。麟兒暗道: “看來武功再奇,還是難與之比敵,我倒得留神!”忙拔取背上饒鈸。穿雲波雨,電閃而下。 但聞轟轟水響,數丈寬的白練,似乎自天而降。原來近日春雨連綿,山洪暴發,自嶺而來,壓為一道水瀑,恰好落在鷹愁澗,澗面極寬。深不可測,夾壁陡峭,削石磷磷,由於瀑布來自高山,傾瀉而下,衝力奇大,釀成澗面依近瀑布一段,四處都是渦流,於是遠近傳聞。 惠元也不知跌在何上?麟兒懷著極沉重的心情,山上、樹上、深草之內,幾乎 一尋遍,但並未無半點元兒的影子。“莫非落入澗裡麼?”這確是一種疑問。 因為從上跌下,極有此種可能!麟兒意亂心煩,朝著絕澗之旁一縱。亂草如柴,深可沒徑,草上血跡斑斑,殷然入目,那是鮮血,顯然流落未久,不是惠元跌落 之時受傷,如何有此血跡?離血不到一尺,便是澗裡,水聲雷鳴,拋珠濺玉,白氣瀰漫,深不可窺。“難道天道們常,促使元弟死幹非命!如此一來,實在太可怕 了!” 這孩子,面容黯淡,自言自語。忽有一種離奇心念,突然而起。“我水性不差,黑龍潭那麼險惡,並未將我難倒,元弟和我生死同盟,只要我在世一日生得見人,死要見屍,縱有險惡,也難計及了!” 募又想到龍女、寶琉和瓊姊,她們都和自己相依為命,設有差池,豈不誤人一生?不覺又因此發了一陣愕,但終以朋友之誼,絕不能臨危棄友,遂毅然決然,從革囊中取出水衣換上。 饒鈸扇子、王苗和寶劍,都是人間稀世之珍,沒有一件怕水。囊中天蜈,也蓋上了瓶蓋,不至透水為水淹斃,不覺顧慮皆無,膽氣一壯,心說道:“這一番冒險,生死由命,果如被啟蒙掌教知道,準挨一頓訓斥,但我也顧不得這麼多了!” 一式“魚鷹入水”,頭下腳上,就直往洞中跳落了下去。 |
第13章 涉兇探險a
摩天嶺千仞絕岩之上,自元兒墮落後,接著便是麟兒縱身下躍,龍女寶琉和瓊娘三妹,朝下一瞧,只嚇得亡魂皆冒。 因為不但地高千仞,而且瀑布高懸,聲隆隆然,有如雷推五嶽,山踏天崩,所踏之處,似起了陣陣震動。 百衲上人,本端坐蒲團之上,還未動手。 元兒被擊墮落。老和尚口宣佛號,雙目裡精光如電,朝臥雲丐隱一掃,沉聲喝道:“施主輩份之尊,武林中鮮有其匹,但對孩子們卻下這般毒手,豈不辱沒你的身份麼?”麟兒救友心切,不顧危險,禦尾下墮,更激發了上人的慈悲之心。 但聞他一聲朗笑,手拈座下破蒲團;一彈而起,凌空丈餘,大袖連揮,眨眼間,卻落在臥雲丐隱的前面,繼道: “既稱死約會,不妨早動手,免得久纏,放心不下!”語罷.合什一禮,還加上一句: “賜招!” 臥雲丐隱,拿著那烏光寶杖,意態甚是怡然自得。一聞上人之言,把怪眼一睜,似議非議道:“老和尚,這下子你可著急了麼?既存心調理徒弟,就不該只專注 重他手底下那幾式鬼畫符,而應對之禮,作人之道,就一概不管!哼!底下是鷹愁澗,除我老叫化,能在洞中遊行自如外,普天之下,尚無第二人,能在這鵝毛不 浮,渦流湍急,瀑布天來的鬼洞,能夠逃得一命。總算不錯,這該死的小子,年紀輕輕,居然能在我的手下,走過一招兩式。只怨他生不逢辰,學食不足,逼著我這 窮學幫的頭子,想不送命,豈不僥倖之尤麼?徒弟橫死,作師父的自雖痛心,想和老叫比拼命,憑你手上那只破蒲團,來敵我這打狗棒,哈哈!大約你在這種逐屬塵 寰,活得不耐,如來佛祖,叫老叫化權充接引,不上西天,先入地獄……” 兩條人影一閃,彼此沖天而上,老叫化張口狂笑,上人則是佛號震耳。 臥雲丐隱,身法詭秘,烏木棒矯天長空,如一條怒龍,出手便是南海泛潮,全身真力,平凝集捧上,只聞呼聲震耳,罡風所及,雲影翻飛,五丈以內,當者披靡,眼看百衲上人,殊屬危殆之極。 這位佛門高僧,確有獨到之處。他懷中抱著那只破蒲團,貼在胸口,那百衲僧衣,破爛之處,如風飄蝴蝶,左右搖擺,但也奇怪,那麼厲害的罡風,卻始終未曾把這破袖吹得更爛。 烏木杖橫掃而來,破蒲團迎著來勢一擋,“匐”然一聲,如中敗革,兩條人影,如驚虹掣電乍合乍離,雙方都從空中直落,腳點岩頭,同把身子一挫,臥雲丐隱,左手緊握杖柄,右手把杖身一帶,烏光矯天,直點人中,手法之快,幾乎使人看不出來。 但聞呼然一響,一物沖天而上,正擊著老者打來枝頭,激捧之下,烏木杖震得往上一彈。 上人高宣一聲佛號。 萬山頭梵音四起。 人影晃動,如灰鶴沖天,也不知道這位禪師使的何等身法,趕上那只被蒲團後,一式萬佛朝宗,身子微蹲,兩掌合什,隨著蒲團上升之勢,竟凌空而上。 這在常人看來,如和平地升空的陸地神仙一般,姿式美妙之極。 不但天山神丐和蒼鷹老人,暗中感嘆,就連寶琉和龍女,也吃驚不已,暗道:“這位禪師,把平步青雲的身法,已練得出神入化,在常人,耍把自己打出之物, 及時趕上,藉著它的力隨之上升,認為直不可能,殊不知,功臻絕境的人,以神禦氣,身輕如燕,只藉一點力,即可把身子托住。這兩位,功力之純,絕不下于黃衣 古佛了!” 只聞哈哈狂笑之聲震耳。 老乞兒,把烏木枚往上一丟,烏光如電,響若風雷。隨著烏木杖上升之勢,也往上直奔。恰好禪師餘勢已盡,臥雲丐隱轉眼趕到,他手中原持著木杖中點,這時突把身子一仰,那百結鶉衣,隨風飄展,一聲狂笑,抽杖發招。 但見兩條人影,微一接觸,老叫化人在空中,於瞬息之內,連展三式絕學。“風搖麥浪”、“大地驚雷”、‘黃花招雨”。 三式連番並展,但見烏光滾滾,雲湧風狂,把上人破袖,震起老高。 烏光裡,罡風乍展,破蒲團,上下翻飛,“孔雀開屏”、“星雲掩盡”、“萬佛朝宗”。 臥雲丐隱,三招奇招,竟被上人用破蒲團 一封回。 龍女等人,屏神息慮,把這兩位絕頂高手的招式,全都默記下來,暗中和三老手法,互相比較,覺得他們都自成一格。 者叫化,以狠、詭、巧、快,四字見長。 上人則以沉、穩、精、純,另樹一幟。 而內力之厚,直可與鐃鈸僧互爭長短。 只看得龍女暗裡吃驚,心說:“目前陰山五老,已橫行江湖,除了麟哥哥和三位恩師外,幾乎無人能和他們對抗,這位老怪物,如果能和上人合作,豈不是未來正義之士一大幫手?但他脾氣太是奇怪,沒法合得來,我們還得用功夫使他感動!” 忽又想到惠元生死未卜,麟兒也冒險探友,看情形,他們都是兇多吉少,不由又泛起一陣淒涼,冷眼觀看寶琉瓊娘,兩女似乎心神不屬,粉目中還隱泛淚光,但又被場中驚險形勢吸引住,不忍走開。 雙方已成死搏。 臥雲丐隱,竟使用一種不知名的身法,藉著木杖旋舞之力,漫空翻轉,恰似一團破布被旋風捲上一般,人來杖往,到後來,直分不出敵我為誰,大約彼此真氣消耗太大,雙方都得換氣,復從空中降落岩上,鬢角間都現出冷汗來。 百衲上人,合什為禮道:“施主,功力精純,翻雲功尤稱一絕,貧僧甘拜下風如何?” 臥雲丐隱,把雙眉一豎,殺氣滿臉,從鼻中哼了一聲道:“老禿驢,你當年的豪氣,往哪裡去了,秦伯陽為峨嵋第一高手,當年比試,你不顧情面,竟用金剛 指,把人打傷。者叫化不服氣,彼此約定比劃,激戰一日一晚,誰勝誰負,只有上天清楚。你既是佛門弟子,就得把爭強好勝之心,漸漸消泯,臨走,偏說叫化子挨 了你一下,如果你忍心下手,十條命,我也得乖乖送掉,這才激起老叫化重和你再約一拼。不論怎樣,這等罷手,丟人太大,來來來,再接我一杖!” 百衲上人,見他死纏不休,不由把雙眉一皺,沉聲喝道:“臥雲老友,果真執迷不悟麼?” “不到黃河不死心,適纔那幾下。總不能算老叫化已經輸卻於你。” 上人笑道:“我已服輸,還不能遂老友心願,真要非見真意不可,也不宜再動刀棒,讓孩子們笑話我們!” 老丐把烏木杖往腰間一插,瞇著一只怪眼,怒道:“然則你願另劃道兒?” “只要不動刀杖,任憑老友比拼就是!” “老叫化捉蛇的玩意,也可用來捉那些不毛禿驢!” “好!憑佛祖慈悲,老袖願以身試險!” 臥雲老丐,哈哈大笑,響遏行雲。驀地以手支地,兩腳朝天,怪頭上望,雙腿反彎,乍看去,宛如一只大蠍子,那雙怪目,射出兩道耀眼光芒,卻往百衲上人的臉上掃去。 龍女嬌笑道:“這是一種怎樣的打法?”拿眼偷看寶琉,但見她微蹙雙蛾,一臉緊張,注視場中動靜,一瞬不瞬,龍女的話,似乎充耳未聞,這是昔所未有,不由大惑不解,用手一推瓊娘,低笑道:“你看寶姊姊,不睬我們,何妨氣她一氣!” 瓊娘知道這位嬌憨妹子,明明心事重重,偏在這種緊張之時,用輕鬆情形,使人暫時渾忘一切,這是大智若愚的作法,遂也附和道:“好,不妨問她!” 寶琉似已察覺,不待龍女探問,立時攜著她的手,緊張地道:“妹子,看情形,今日這場比鬥,恐怕雙方抱著同歸於盡之心!” 龍女驚震一道:“難道姊姊知道那叫化子的功力?” “這是他們門戶中一種近於邪道的功力,雙睛攝魂。據說,化子們捕蛇,如遇著什麼蛇王之類,普通捕蛇之法,失卻效用時,就使出這最後一著。他把精氣神都凝聚在目光之內,眼光所及,可奪人意志,甚至喜怒哀樂,都被人操縱,於是活生生的人,變成任人宰割,你說,有多危險!” 龍女把目光朝著這位姊姊看了一眼,幽幽地道:“佛門獅子吼,可以挾魔,哪怕這種邪門陰功?” “妹子,你只知其一,卻不知人家既能對佛門弟子,使用這種功力,難道就懼於獅子吼的厲害?說不定………”定字猶未落音。 瓊娘已經緊張招呼一聲:“快看!” 老叫化兩道目光,注視上人後,上人一臉莊嚴之色,身子微蹲,兩掌合什,繞場一匝,大有彼此接近之勢,先是上人穩身不住,左腳往前一踏,步履所及,地陷 石碎,一聲道號震耳,上人把身子微微往後一坐,似把全身力量,也使了時來,最奇是,兩眼神光,暴射兩丈外。臥雲老丐,似被他這種目光怔住,眼皮略動,睛光 暴減,上人立把左腳一收,又撤回原式。 臥雲老丐,以手代腳,如一只翹著長尾巴的蠍子,緩緩地又繞場一匝,但雙方目光,都不曾離開,似乎誰把目光避開,誰即注定敗運。 禪師目中光華,如同兩把利箭,臥雲老丐,懸空的兩只腳,立即抖動不停,似被一股無形勁力,把他身子緩緩前推。這怪人,把身子反彎,兩手微屈,一雙腳,從頭上反過來,離地面不到一尺,全身愈抖愈盛,十指觸石,石為之碎,目光灼灼,爍如電光石火。 雙方一來一往,此進彼退,形如拉鋸,看似兒戲一般,實在緊張危殆之極。 這樣僵持硬耗,大約有半個時辰,誰也不願歇手。 天山老丐,朝著蒼鷹老人,一皺眉道:“老友,這種比法,真是丐幫與怫門,別開生面,任一方功力微弱,都是死路一條,雙方平手,則只有同歸於盡,我們何不設法,用出其不意的手法,把他們雙方分開?” 蒼鷹老人忙搖首示意道:“道兄,這恐怕不是你我力所能及!” “不妨試試!” 他就著身前一塊大石,用碎石功一劈兩開,石逾磨盤,重在兩百斤以上,大俠臂凝真力,右手一托,石塊應手而起,但聞他暴喝一聲: “窮老鬼,接住!”揮手之間,大石凌空而上。 一拋五丈來高,宛如半空裡墮落一顆隕星,挾著呼呼風響,往臥雲老丐的頭上砸來。說也奇怪,丐僧雙方,似乎被對方的目光吸住,旁邊形勢,竟不理睬。眼看 石塊距離老丐的頭頂,約有-丈左右,似有千鈞勁道,迎著石塊激撞,震天價“啪”然一聲,石塊應手而碎,立時風沙四起,小石激濺,僧丐周圍,都被灰沙蒙住。 臥雲神丐一聲暴喝:“老禿驢!你遣人暗算,好不要臉!”灰沙之內,人影一閃,直往上猛撲。但聞風雷之聲貫耳,如大海奔濤,排空而至。雙方勢子都快,快 得無法看清劇戰之處。不到一盞茶久,雙方都發出同聲怒吼,幾聲啪啪連響,人影乍合還離,似乎雙方都受重傷,踉蹌後退,但山高削直,身後便是絕地。剎勢不 住,同把身子往下 翻,“呀呀”連聲,失足下墮,竟從摩天嶺的最高之所,直朝鷹愁澗落去! 哪怕你本事再大,僧丐兩人,自然同歸於盡了。瓊娘寶琉和龍女,三人幾乎同時哭出聲來,同往那決鬥的絕崖一瞧,但聞轟轟的瀑布聲和那蒸騰的雲氣,絕壁千仞,下有奇潭,哪裡還有什麼人影? 蒼鷹老人,把神丐看了一看,意昧悠長地搖搖頭。老乞兒平素滑稽突梯,這一次,卻是一臉嚴肅,動問寶琉道:“你既知他們功夫底蘊,適纔乾脆大家動手,用三把寶劍,和霞姪女的七寶金幢,把那老乞兒一舉廢了,也不至於發生這種事情。”說著,還嘆息連聲。 龍女雙眸中熱淚滾滾,泣道:“師伯,不是我們沒有想到,而是這位前輩,輩份太高,對方原是為比試而結怨,雙方都想憑手上的本事,定勝負生死,別人幫 忙,不但不會答應,說不定還會惹上責斥,即使出其不意,把對方殺了,老禪師也會引為自咎,那一來,恐比同歸於盡,還要更糟!” 瓊娘點頭悲泣道:“妹妹的話,一點不假,以恩師那種方正慈祥的性格,絕不容許此事。”她又把目光朝下望了一望,粉臉上變得很白,熱淚如明珠紛飛,顯含著萬千心事。 天山老者,性格朗爽明快,哪能忍得下這等情景?兩手不由自主亂搔,頻頻蹙額,連道:“快別說了,這等事在江湖上,雖說屢見不鮮,但畢竟特殊,天山嶺也不必久待了,趕快下山,沿著山麓,找尋元兒和上人等的下落!” 蒼鷹老人和霞兒們,也想不出其他較好之法,只好點首稱是。 神丐立朝寶琉笑道:“我知道你們心緒已亂,走在一起,反有許多不便,好在這一帶的地形,你知道得最為清楚,如今這麼辦,你和霞兒瓊娘一道,沿漳搜索,我們兩個老鬼,也各盡所能,屆時.能會著你們更好,如會不著,也不必來關心我們!” 神丐素來任性,不待寶琉回答,立朝蒼鷹老人招呼了一聲:“我們走!”手揮打狗棒,邁步下山,不久即消失於樹林之內。 三女雖以霞兒年紀最輕,但她即是麟兒未來的正室,寶琉和瓊娘,對這位嬌憨妹子可存著三分尊心,凡事不經她同意,兩女還真不敢擅自作主。 “妹子,我們也都走吧!”寶琉和瓊娘,一左一右,擁著霞兒就下山捷徑,直朝鷹愁漳飛去。漳的盡頭,也是那瀑布從千丈高嶺飛入澗裡之處,不但響聲奇大, 震耳欲聾,而且白氣瀰漫,周圍數十丈,人立其內,幾有寄身濃霧之感。三女目光敏銳,幾可透霧穿雲,那染有血跡的草地,不一會,即為龍女所發覺,於是噫了一 聲,飛跑上前,叫“姊姊快看!” 寶琉和瓊瑯只覺心頭直跳,一掠上前,蹲身一看,果然是血。附近,還有幾處足跡,有的模糊不清,但中間,有幾處最為明白。“這確是麟哥哥的鞋印!”自己 未婚夫婿之物,龍女平日,極為留神。經兩女鑑定後,認為一點不假,如此,則麟兒確曾到這此處,所見血跡,或系麟兒受傷所流。三女不由大急,一陣傷心,從心 坎直泛而出,龍女往澗邊一縱。俯瞰洞內,深不可窺,流水滔滔,鵝毛不浮,不幸落入澗底,無疑系入絕路。寶琉也木立 旁,秀目中熱淚紛落,旋把左臂燈罩一揭,一道強烈紫光,穿透水氣,往澗中照去,洞裡情景入目,三女不由當時呆住! 原來瀑布直瀉而下,打擊水面,激起無數水柱,從澗底衝起老高,如千丈怒龍,翻江降海,使人又覺天搖地動,觸目驚心。漳底屬石層,礁崖凸起,水流湍急,滾滾渦流,能將水面之物,一舉捲入,復挾排山之勢,往石上一撞,力道之猛,可以碎石崩山。 別說人是血肉之軀,就算一個精鋼,也得變成粉碎。“恩師,夫婿和至友,轉瞬之間,莫卜存亡,人生實在太多變了!”這念頭,瓊娘如醉如癡,只要證實了麟 兒,確實落入澗底,她們也不惜入洞,沿著坎坷陡峻的澗邊,寶琉拿著那強烈的燈光,慢慢照射,希望總有發現。霧氣瀰漫之中,她們各懷著沉重的心情,漸漸往遠 處消失,暫且不提。 卻說麟兒為探察惠元生死,不惜以身試險,換過水衣,裝束停當後,立頭下腳上,往水裡一跳。這孩子,膽大心細,自龍潭取寶,冰海求藥,兩次冒險之後,水 裡功夫,愈來愈高。躍身入水,立覺激流如山,耳邊流水響成一片,聲似悶雷,滾滾旋流,只把身子一卷,立覺身不由主,往山澗之影,一個大崖石上,激撞而去。 麟兒暗道:“這等凶險之地,當真還是第一次見到。”於是順著水勢,突把身子一縮,人往底下一沉,這一來,激撞之力暴減,雖然碰在石上,但用手腳一撐, 自己功深力厚,竟毫不在意地抓著石頭,一把穩住。山澗裡的水,雖然奇寒入骨,但在麟兒看來,卻毫無涼意,縮身石邊,冷眼旁觀,洞裡的水,含著大量砂石,從 上往下,勢如奔馬,駭人之極。 麟兒深知水性,心說:“我擅縮骨功,全身水衣,為軟蛟革所製,可縮可伸,只需把身子縮小,即可減去不少阻力,何不縮身上衝,往前一探?”他凝運真力,施展“移筋縮骨” 之法,把體形變得又瘦又小,劃手踢足,人如一只青蛙,朝著澗邊,摸索前進。 要知澗中水勢,雖然湍急無比,但是越靠邊,由於澗邊壁凸凹不平,阻力極大,流速自然減低很多。加以麟兒得各派真傳,氣達十二重樓,真氣內行,短時間絕 可不用呼吸,這種凶險絕澗,竟能在內通行自如,一雙精目,原擅暗視之術,而且服食芝蘭仙寶,及點用靈石天露,眼力比常人精朗很多。啟眼一望,前面波濤光 湧,惡浪千重,除碎石泥沙,樹枝敗革之處,沓無所見。 麟兒不由著急,他擔心惠元不識水性,如落入澗底,絕無倖免。潛行十餘步,已到瀑布之前,一眼瞥見瀑布之後似有一洞,。心裡說: “這等險惡之地,能身歷其境,出澗之後,如對人言,任誰也不會相信,何不穿入瀑布之後,微一調息,待精神養體,設法遊行全澗。惠元如果真死,必盡朋友 之義,把他屍體,背出來,害他的人,也叫他自食惡果。”復又想到師妹和兩位姊姊,此時因不見了自己,定必肝腸寸斷。”這一來,不覺心情沉重,無意之間,肺 部一吸,水從鼻孔一湧而入。 弄得他滿口泥沙,忙強定心神,雙腳一伸,如一條水蛇,往前 穿,竟鑽入那瀑布之後。說也奇怪,這瀑布,確如一道水簾,瀑布亭後,水質頗清,但奇寒貶骨。如是常人,絕難忍受。麟兒體質,原異常人,漫不為意,落腳之 處,似成一道斜坡,愈往前行,水深越淺,地屬石層,其滑如脂。 細看,那露出水面之處,不但長滿青苔,而且還生長不少石耳。這種溫地附生之物,色作淡黑,又嫩又滑,麟兒人本天真,滿手採取一點,放在口內,果然味道 鮮美,不由暗笑道:“如果有那性喜潛隱的人,擇此而居,鍛鍊各種奇異功力,倒真不愁飲食。”離身旁不到兩丈,有一石隙,高可容人,也許由於麟兒天真好奇, 喜歡搜索各種隱祕所在,不知不覺的朝那石隙走去。 石隙很窄,寬不過五六寸。上面綠草如茵,色作淡黃,隨手-捻,那東西非常脆嫩,細看,原是一種龍牙草,但比普通一般長大,而且因為陽光難入,故作米 黃。這種草,原是一種醫療烈犬咬傷的聖藥,食之頗有甜味,水汁特多。麟兒忙把身子縮小,側身而入,走了一段,裡面竟豁然開朗,似是一所石洞。 不由暗暗大奇,心說:“這地方很奇怪,莫非果有人在此潛修?”念頭剛動,忽聞呼嘯之聲貫耳,洞作雷嗚,天搖地動,一股強烈風挾排山之威,旋轉而出。麟 兒猝不及防,忙把身子往壁上一靠,那石洞,因作喇叭形,里大外小,風從裡面吹來,而且迴旋轉動,前面洞口越小,速度越快,風與石壁相磨,不但產生一種奪魄 驚魂的厲嘯,而且奇熱難忍。好在麟兒停身之處,壁形微微有點內陷.往裡一靠,雖然微受奇熱,但未為風力所傷,狂風一過,麟兒往裡望了一望。 只覺黑漆漆的,熱氣灼人,景狀荒涼之極。“這陣風,犀利如箭,熱可烤人,似是武林中練就的一種內家罡煞,分明裡面有人,我何不如此這般,試它一試!”總算他宅心忠厚,僅施展乾元神功,也只用上五成力道,隨手一揮,也發出一陣氤氳,疾朝洞裡掃去。 這種內家罡力,如果中人,可散去一身功力,練武的人,如毀去武功,那情形,可比死還嚴重,停了半晌,卻也無聲無息。 麟兒不由大惑,把真氣往上一提。全身輕靈,杳無聲息把身子緩緩前移。石壁之上,頗為潮濕,所生的石耳和青苔極多,洞道成一斜坡,到達最高之處,坡度下 斜,前行越走越寬。驀地呼呼之響,似有不少飛行之物,掠翅而來。那東西,嘴裡了出咬吱之聲,翼長三足以上,雙翼扇風,其行疾速,而且雙眼之內,泛出精精碧 光。遠望若燐火飛舞,不由使人毛髮驚然。 麟兒不敢斷定這毛東西為何物,不由把身子往後一退,忽覺眼前黑影一晃,電掣星馳,那東西一撲竟飛來一只。這孩子劈空一掌,達摩神功勢若怒濤,朝著飛來之物狠勁地打去。 來物似乎久經訓練一般,雙翅一縮,疾朝下落,罡風掠空,復又展翅上揚,還夾那吱吱銳嘯之聲,使人產生一種無比心慌的感覺。 因為相隔太近,目光所及,竟把來物看清,也使他心頭嚇了一跳。那東西,貓頭銳目,雙翅特長,利爪如鉤,又長又黑,色作灰色,原是一種絕無僅有的奇大蝙蝠。麟兒略道: “無怪乎古有深山大澤,實生龍蛇之言,這麼大的蝙蝠,不到這種鬼地方,還難遇上。”突憶及元妙恩師之言:“蝙蝠性喜潛伏潮濕陰暗之處,以昆蟲為食,體 上每附毒蟲。銳齒和利爪,多有奇毒,如被此物所傷,甚至可招之類似狂犬症的怪病,江湖上邪人異土,亦有飼養此物者,如餌以毒蟲,日久體內蓄有奇毒,可以依 此逞凶作惡,務必留神。恩師腹蘊璇璣,胸羅萬有,功參造化,學究天人,所言必有至理。”洞中吱吱呼呼之聲大作,碧光點點,使人眼花。無數蝙蝠,潮湧而出。 麟兒從背上拔取玉笛在手,師門九九笛招,那是從易經中領悟而出的神奇招數,不但變化繁複,而且招式至為博大精深,不妨一試,看它威力如何?忙施展身形,揮 動寶笛,笛劃長空,發出一種奇妙聲響,竟隨著麟兒手式變化,那聲音也變得清越異常,使人陶醉之極。蝙蝠初出,勢如潮翻浪涌,往麟兒身上亂撞亂碰,而且來勢 極準。這種清越笛聲,竟產生奇異作用,只一響動,蝙蝠飛行,似失去準頭,有的碰壁,有的互撞,還有許多隨著笛聲,亂舞一陣,不到一刻功夫;地上吱吱之聲大 作,斷爪折翼,為數頗多。但後洞編幅,仍如潮湧而來。 麟兒不但不敢停止笛招,反而一招一式,刻意施展,笛聲裊裊,和那吱吱之聲匯為一片。湧來的編幅,只在空中亂撞,不敢擾近,這一奇異事蹟,使麟兒恍然大 悟:“無光之處,蝙蝠可以依耳飛行,利用回聲,來辨方向,自己所用笛招,能把他們所發出的聲音擾亂,這一來,使其失去依靠,難怪其要亂撞亂碰了。” 把道理悟出之後,促使麟兒產生一種奇異念頭:“武林中的聽風術,能辨出對方方位,但敵人如潛伏不動,聽風術便失去效能,自己的鐃鈸和寶劍,感震作用較 強,回音使兵刃產生波震,藉自己的兵器震動強弱,即可知敵人距離自己方位遠近,那一來,如遭遇到目光失去效用時,也不至於妨礙自己功力了!” 忙插上寶笛,拔取鐃饒,閉上雙目,竟和洞中的蝙蝠,大打出手。金鐃左轉右旋,發出一陣嗡嗡之聲,左右手一打一接,配應自如。由於麟兒在鍛鍊武功時,培養一種特殊沉靜習好,儒釋要訣: “定靜生明!”約莫一個時辰以後,他竟能憑手頭感覺,辨出洞中蝙蝠,為數多少。漸漸,更能察出,蝙蝠攻擊方位,而且以何者為最強。打到後來,這孩子發 出一聲清嘯,神若游龍,漫空旋舞,雙手鐃鈸,一陣揮動,只聞掙掙鈸響,攻來的蝙蝠,無不應手而落。久打無味,帶著一種無比輕鬆和滿足,也略有一點疲乏,仍 往洞中前進。 驀覺身前微風一掠,麟兒毫不理睬,因為他想像著,那是洞中的蝙蝠,沒有什麼可怕。 前面青光閃閃,頓使麟兒吃驚,掛上雙鐃,卻發現他師門玉笛,不異而飛。這一驚,不由使麟兒暴出一頭冷汗,知道適纔的風,吹得奇怪。“王笛如果不能找回,元妙恩師的威名,豈不斷送於自己之手?”這一想,立朝那青光之前撲去。 這是洞中特別寬敞之地,靠左,有一石台平滑如鏡,洞頂上,懸著一顆散發青光,龍眼大小的明珠,石台上還擺著一本破書,自己的笛子,就放在書上。麟兒暴吃一驚,暗道: “這洞中果然有人,而且對方能耐似乎很高,在目前,尚不能判定敵我,也許,他把自己看輕,故將玉笛擺在此處,只要動手拿取,說不定當場就得給自己顏色!”打倒不怕,不過他倒不願就此動手。 笛下的書,封面上,字跡宛然,“大華寶錄”。書的名字好熟!麟兒心目中突然記及一個人來,不過紫陽恩師當日告訴自己時,“此人大約早歸道山!”一時捉摸不定,暗中含蓄功勁,星眸裡精光閃閃,往四周掃射。洞壁凸凹不平,罅隙甚多,如藏身壁穴之內,一時倒不容易察看出來! “那小子,把我守洞的偏幅,打傷很多,還在洞中摸索,難差毫不畏罰麼?”聲音低沉蒼勁,顯示發話的人,年紀很老,但語氣並不怎麼強橫! 麟兒立時笑答道:“晚輩一時無心,誤入此洞,雖把蝙蝠傷了不少,然而都是輕傷!” “真正你把它們傷害,就算貧道饒你,恐怕你也難逃一劫!”一陣哈哈長笑,使人震耳欲聾,發音的人,非常狡詐,竟用“分音散波”之術,使人覺得聲音從四方八面,激射而來,不管你功夫多好,循音辨向之術,倒失去效用。 麟兒把秀眉皺了一皺,暗中取出鐃鈸,左右手各拿一塊,又復笑道:“你無非讓蝙蝠服食不少毒蟲,利用它們腹中毒氣,使人受害,但我身旁有解毒奇藥,對它毫無所懼。……” “想不到你還會自誇,貧道停身之處,你可辨得出來?” 卻不知麟兒暗中拿著鐃鈸,向四照射,發覺鈸朝左前方,震動感覺特強,無疑對方隱藏之處,就在左前壁穴之內。他假裝若無其事,笑道:“長者用分音散波之術,使人方向迷糊,就是蝙蝠,它也無這般本領辨得!……” “什麼?你說蝙蝠?”對方帶著驚奇的語音,“難道它有什麼特殊本領不成?” 麟兒也暗吃驚,知道此人已把蝙蝠的性情,摸得特熟,明知故問,隨道:“不錯,這東西,能利用回音,辨別方向。只須小心體會,即可看得出來。”對方沉默了一陣。 麟兒也不理會,續道:“就是你那藏身之處,卻也瞞不了人。”說著。那身子緩緩前移,項下紫龍配,發出了一溜碧光,此項上明珠,光華可強數倍,探射之處,正是麟兒意料中的那處壁穴。 光華中,灰影一晃,來人已飛撲而前,身形之快,無以更加。麟兒往後一退,左鈸當胸,右鈸蓄勢,俊臉上卻帶著一片笑容,從容瀟灑,若無其事,略一凝視,對來人那付尊容,不由大感吃驚。 這是一位白須白髮,疤痕累累,耳鼻不全,左眼已瞎,指甲長逾一尺,已非人形的奇怪老者。身上的衣袍,已是百孔千瘡,赤著一雙足,連腳趾甲,也有三寸來長,使腳顯得既長而又難看。由於這一雙怪臉,看不出他那喜怒哀樂,碧光之下,越顯得陰森森的。 麟兒不由暗中感嘆,心說:“此人得邪正所長,據傳言,容顏並不醜惡,如今把臉形弄得這樣,想必是這絕洞所造成的後果!”於是笑道:“道長莫非是岷山一脈,道號清虛老人。晚輩何幸,竟能在這種人跡不到之處,得遇道長?” 那怪人疤孔一陣抽搐,沉聲問道:“你如何知道本師名諱?” “樹大招風,岷山派自從道長一走,李素娥即以教主自命,廣收門徒,開尊立派,毒龍掌和紅雲散花針,為魔家二絕,更挾陰山以自命,道長威名,賴令徒傳出,武林中誰不知道?” “哦!有這等事?” “話是一點不假,道長如不相信,不妨出洞,趕回岷山一探真情!” “貧道自入此間,因不識水,為激石所傷,保得一命,上蒼已待我不薄,爭名奪利,好勝逞強之念,已全部磨得乾乾淨淨了,天道循環,報應不爽,有心為惡,人間自有鋤惡之人,我已是世外之人,算是有心無力!” 麟兒不由一陣大笑。 清虛道人心頭一愕,冷然問道:“看你年紀輕輕,為何對人如此隨便?” 麟兒歡容道:“我得武林各大名派的淘冶,對人素以誠篤恭敬為懷,對道長那能有半點隨便?只笑世人,如盡和道長一樣,徒弟為惡不管,卻把責任擺在人家的頭上,豈不得師道淪喪,正義蕩然,俠義兩字,遭人輕視,豈不可悲?!” “少年人,你敢輕視貧道,不妨道出你的師門來,也讓我明白,所謂各大門派,淘冶出來的徒弟,到底有何特殊?” “和常人一樣,沒有什麼特殊,只抱著人溺己溺之心,除暴安良之志,勇於任事。” “除暴安良麼,談何容易?別說是你,就拿從前的崑崙和崆峒兩派,人才之盛,無以復加,可是,一場劍比了下來,還不是鬧得兩敗俱傷,我問你,你得了什麼人的傳授,敢這般目無余子。” 麟兒不由暗道:“我倒得說出來,暗中察看他的觀感。”遂朗聲相告:“崑崙派紫陽真人,是我啟蒙恩師!” 清虛老人咧口大笑道:“貧道行走江湖時,他還未入崑崙哩!資格太淺,不行不行!” “弟子習得天山派的陰陽內罡,少林的達摩掌,衡山的金剛掌法……” 還未說完,那老者已圓睜著一雙獨目,搖頭晃腦道:“底下的更不高明,仗著這點傳授,就想行俠闖江湖,差得太遠!” 麟兒暗笑道:“待我來誑他一誑?”遂道:“晚輩得蓉城老人的嫡傳,更得黃衣古佛的指點……” “那你是蓉城和峨眉派,這才有點意思了!” “這不過因為道長身是川人,鄉土之心很重,特存偏見罷了,究其實,青城峨眉,邪而不正,和你岷山派,算是一丘之貉!” “你敢藐視師門,欺師滅祖,這算是那門子的俠義道?留你活在人世,還不是作惡江湖?貧道雖然願在此洞終餘年,人間世事,但也願為蒼天積一份功德!”說 著,大踏步直向麟兒走來,果然暗中蓄滿功勁,口中喃喃自語:“大華寶錄中的拂穴法,殺人不著痕跡,也無痛苦,這樣,算是對你慈悲了!”獨目精光閃閃,朝麟 兒道:“少年人,快來領死!”他把那又臟又破的大袖,朝著麟兒心坎,輕輕一拂。微風輕拂,倒也看不出什麼所以然來?越是無聲息的掌風,愈難對付,麟兒知道 最精,他絲毫不敢怠慢。左鈸護著心神,暗中更施展伏魔神功,把周身護住。鐃鈸一陣大震,“錚錚”之聲響個不停,持鈸的左手,竟微感酸麻,錯非麟兒見多 識!”,就得當場受傷。 這孩子,星眸微閉,銀光閃爍之下,顯得非常秀逸,文弱不勝,連清虛老人,竟也看走了眼。 只聞他咧口大笑道:“一塊鐃鈸,想抵禦我這指穴功力,就連秦伯陽,恐怕他也欲魂飛魄散!”正待舉步間,麟兒突把雙目一睜,朗然大笑道:“晚輩就憑這塊鐃鈸,抵擋了老前輩的拂穴神功,如不相信,不妨再試!” 清虛老人怔了-怔,默默無言,暗中卻凝神一志,那身子似乎立即重了很多,腳下所踏的石塊,竟緩緩碎裂,發出一陣“格吱格吱”之響,這顯示他己用全身功力,以圖一逞。驀然他大喝一聲:“少年人,再接一拂!” 左右破袖連番翻展,兩團硬骨寒風,激起無數旋流,匝地而起,洞穴之內,響若雷鳴,朝著麟兒胸前,掃掠而至。 美麟兒,身形一挫,迎著老人撼來的風力,鐃鈸上下揮動,但聞“錚錚”之聲,不絕於耳,風泛弧形,朝著四面八方,不斷消失。麟兒已感到老人功力,確是不 見,兩鈸似乎被東西膠著一般,揮動似乎費力,而且心坎之上,更覺壓力重重,連呼吸也感不便,但元妙書生的天運神功,手法上獨成一格,暗將真力運於鐃鈸,把 對方煞風,一舉擋住。 清虛老人幸有一臉疤痕,把自己狼狽之狀,暗中掩護。原來麟兒將他震得氣血翻騰,幾乎穩身不住,鐃鈸一動,心跳耳鳴,不由全身酸麻,胸口上的重壓,更使 人承受不住,如果麟兒加上半成功力,冒險反攻,老人雖能僥倖不死,也得身受重傷。兩度攻守,總算勉強扯平,但聞嗆啷一聲,光鐐繞,鐃鈸一合,餘風已盡。麟 兒縱聲大笑道:“老前輩,是否就此歇手,還是再賜兩招?” 語聲未落,一陣轟轟之聲,狂風夾著巨石,由外而內,激奔而來。一剎那,地動壁搖,勢將傾起,麟兒和老人不約而同的分朝左右壁穴之內一縱。 那股湧來的風力,勢若排山倒海,大石潮湧,砂子飄揚,一掠而過。這一來,激發麟兒同仇敵愾之心,兩眼覷定那石榻上一書一留,伺機待發。 只聞哈哈長笑之聲震耳,銀光下,已立著一位全身水濕,發若亂柴,滿臉油泥,奇形怪狀的異丐。這正是潛伏奇襲,棒擊惠元的臥雲丐隱。也不知他如何摸入此洞,臉上帶著驚奇之色,懷抱木杖,兩眼覷定玉笛和那大華寶錄,發出一種無比貪婪的光芒,口中喃喃自語: “這是藍玉神珍和太華寶錄,任得一樣,即可稱雄武林,也許老叫化該揚名武林,誤打誤碰,竟得著這兩件奇珍!”又把頭望著那發光的寶珠,續道:“碧光夜 照,雖然徑不盈寸,但它是價值連城之物,待我一併收取吧!”老乞兒狡詐無比,聳身一躍,伸手就摘那夜光珠,陡聞呼然一聲,右壁右穴之內,突發出一條人影, 那份奇快,如石火電閃般,往老乞身前一撲,只聞“啪啪”兩響,雙方一劈一抓,用發都是奇快無比,力大招沉的打穴之法。老乞兒,在清虛老人的左臂上,打了一 掌,但對手那甘示弱?把一把抓住臥雲虎口,重重的捏了一下。 雙方稍為得勢,立往後一撤,一條手臂,都覺又酸又麻。臥雲丐隱,苦皺雙眉,面現殺機,眸中寒光閃爍,覷定清虛老人。這位臉形醜怪的道長,眸目裡幾乎噴 出火來,朝著老丐咬牙切齒。石榻上的一書一笛,已被麟兒乘隙取走,他可抱著暫時坐山觀虎鬥,迫不得已之情況下,卻寧願幫助清虛,戰勝臥雲。 老叫化喝了一聲:“你這位五官不全的奇醜老道,怎和那小狗合在一處?解說明白,老叫化絕不和你為難!否則,那就難說!” 清虛老人哼了一聲道:“貧道潛修此處,已易數十寒暑。足下何人,初列此間,即欲掠奪本洞之物,還敢出言不遜,是否認為我這一雙手掌,不足以保護洞府麼?” 臥雲丐隱聞言冷笑道:“醜老道,你不過誤打誤碰,進入此洞,無法可出罷了,那能就算此間洞主?再說,這地方,老叫化也不願久待。只是那小狗,他傷我師姪,有損五夷清名,無論何人,對他庇護,窮家幫絕不饒他!” 老人醜臉上,抽搐式的動了幾動,口中喃喃自語,低聲道:“五夷山的丐幫,而且還手持烏木杖,想不到就是此人!”怔神之間,遂又問道:“五夷散人,和足下是怎樣一個稱呼?” “那就是老叫化惟一無二的師兄,難道你和他還彼此相識?” 麟兒聽他們正在套論交情,不由大急,心說:“這可好,如果雙方聯手,攻我一個,那可真是天大麻煩!”遂默不作聲,冷眼旁觀,靜看事態發展如何! 果不其然,清虛老人,繼續驚問:“令師兄在中年之後,有一過命相交至友,可曾向閣下言及?” “老叫化雖有耳聞,但事多年,變化極大,無法記得清楚!” “那麼你們中的三陽掌力,足下也該漠然了!”這是五夷山的絕頂神功,江湖上能知道這掌力的人,除百丐外,可以說絕無僅有,一經問出,自然使臥雲丐隱, 不能不信。他把頭別轉望去。珠光之下,書笛杳然,那部道家奇書,太華寶錄和那藍玉神珍,竟已被人收去,於是半由貪念,半套交情,歉然微笑道:“三陽掌,由 大師兄和我一同鍛鍊成功,不過以他那種奇才異賦,老叫化決不敢和他相比。怎麼啦,道長為何問起這事來?難道他和道長有什麼關連之處?” “這種功力,為上真秘授,三陽開泰,曠古爍今,純陽祖師,練為拳功,法載太華寶錄之內,此書為貧道在太華石洞之內所得,如何會毫無關連?” 臥雲丐隱,這一驚,實為不小,暗道:“這麼說來,自認為武林絕響的內功神罡,原是人家練乘之物,傳揚出去,豈不笑掉人家的大牙?也罷,我們只好先合力 把敵人除去,然後則各憑手段!”於是換上一付笑容,把手一拱道:“老叫化今天算是走眼,遇著大師兄昔日生死之交,竟還有眼不識,未免罪過。” 老人仍滔滔不絕道:“昔人謂傾蓋如舊,誠不我欺,自得道書,竟力海外一魔頭所探得,終南遇伏,臂中陰煞手,恰好傷勢發作,幾至命危。令師兄採藥終南, 不期而遇,慨然救助,得慶生痊,無以為報,遂將此書拿出。修道的人,自然如獲異寶,半載勤修,書中秘技,書為所得。貧道原得修羅秘傳,自獲此書後,無形 中,盡邪正之長,飲水思源,一切均屬盟兄之賜!哈哈” 這幾聲乾笑,似乎痛快之極,臥雲也咧嘴大笑,卻把麟兒笑得六神不寧,腦脹頭昏。臥雲竟和清虛老道耳語起來。 老道驚答:“原來他並非峨嵋弟子,怪不得招式不類,好在他入了此洞,諒他也逃不脫你我之手!”又把一只獨目,覷定麟兒,朗然道:“少年人,你還不出來,把書笛與你身上所有,盡行獻出,說不定我們還可傳你一招半式,否則,便是你性命交關。” 臥雲丐隱,在他左前方,輕輕移動,愈加接近麟兒,看情形,他和老人,擬採左右包抄之勢。清虛老人,也緩緩移來。這一俗一道,在武林中,輩份之高,可和 黃衣古佛同等。臥雲丐隱,更是無比狡詐之流,他不來,麟兒和此老,本也沒有什麼互不投緣之處,兩人一論淵源,不但搭上關係,而且老人,全為丐隱所用,麟兒 自然陷入危險之中。不待兩人接近,這孩子,抱著先下手為強,取出狼釘,暴喝一聲,“打!” 一溜烏光,脫手飛出,洞頂明珠,應手而碎,洞裡便是一片漆黑。麟兒趁他們未能適應之時,發動攻擊,沿著洞頂,疾飛而下。 這一業,全無風聲,總算臥雲丐隱,為狡詐之尤,暗中已有防備,美麟兒,“雲龍舒爪”,朝著丐隱頭上百匯穴便抓,他急於惠元之仇,下手便是險著。眼看老 叫化似乎並未發覺,手尖幾觸及他的頭皮,掌力一吐,便是致命重傷。“哼”的一聲,一雙毛手,疾附而上,一舉便將麟兒脈腕扣住。“小狗,你也有今日!” 還未落音,只聞“啪啪”數響,如中敗革,臥雲已是一聲怒吼,那情形,似是受傷怒極,麟兒也哼出來,顯然也未討好。清虛老人,忙往丐隱身一縱,低聲問道:“道友,不礙事麼?” 臥雲丐隱,把頭搖了一搖,急道:“道兄留意,絕不能讓這小子逃跑!”這時麟兒已站在出口一方,洞裡已呈一片漆黑,他心思極為細密,項下帶玉光華已掩。 經驗使他清楚,練有夜目的人,三丈以內,人體可以看出,過此便覺模糊不清,但他雙目,迥異常人,十丈之內,瞭如指掌,而且還有循聲辨響之術,有此數端,豪 氣一騰。 但聞臥雲丐隱,喋喋長道:“武林中有你這麼一位狂妄之徒,弄得多少人心裡不寧,即使你能保得一命,逃出此處,算是沒有我這人物!不信?你瞧!” 風聲颯然作響,烏杖來勢如暴風雨,又巧又快。麟兒已拔取師門玉笛在手,迎著臥雲丐隱揮來的烏木杖,疾朝當中一點。“玉笛揮霞”、“雁紅攢月”,立將烏木杖往內邊盪開。 這孩子,仗著身式靈巧,“牟尼身法”和“靈猴幻影”之術,用得異常靈活。 三陽掌風,勢挾風雷,左邊半邊身子,已全在敵人掌風壓力之下。這種奇異的掌力,不但力道奇大,而且灼熱傷人。危急之下,他暗中把左掌往前一推,略將風 力一擋後,藉力反彈,急朝臥雲丐隱側邊一退,玉笛 翻,撤招變式,由“閒蕭弄玉”,立變為“種名生雲”。呼呼幾聲笛風,老乞兒章門心坎兩處大穴,盡在他玉笛指點之處。迫使對手左斜刺裡一縱,無巧不巧,正迎 著清虛老道打來的掌風。臥雲丐怒吼一聲,烏木杖上下翻飛,把全身護住勉強把風力驅散,但已迫眉梢間現出冷汗。麟兒不想久戰,疾把真氣一提,反身一縱,一退 便是兩丈以上,縱聲長笑道:“晚輩失陪,大華寶錄,暫借一用,如果相逼太甚,莫怪晚輩無禮,洞門前流水滔滔,這本純陽要訣,只好付之東流,同歸於盡。” 這孩子,對惡人可也詭詐,他已把書折妥,藏在一玉瓶之內,瓶蓋密閉,不患水浸,炯炯雙眸盯著一丐一道,自己身子,則按著來路,緩往外移。 對方兩位高手,可看出這孩子不容易對付,尤以臥雲丐隱,已滿懷殺機,手持烏枚,一步聚逼一步。驀地,老丐兒暴喝一聲:“打!”杖挾撼山之力,勢猛瘋 狂,由上而下斜劈而下。麟兒可不願硬接,“靈猴幻影”,往外一縱,臥雲杖勢,疾撲一下。頂頭上風聲呼呼,煞風溺漫,清虛老人,如一雙大雕,疾如石火電閃, 掠著洞頂,一掠而過。眼看就得越過麟兒。 這孩子,暗吃一驚,心說:“如讓你走在我的前面,變成前夾後攻,豈不危險?”隨手往革囊一探,拈取天狼釘,往上疾揚,口中還大聲喝道:“照打”烏光閃 爍間,石洞一震,聲作軒鳴,洞頂破裂,勢如山崩,一塌而下,老人和怪丐,弄得揮掌疾退,雖然未受重傷,但身上百結鶉衣已被碎石擦傷數處。 驚魂稍定,怨毒滋生,再看麟兒,已躍身不見。臥雲丐隱大聲恨道:“小狗不但狂妄難容,而且狡詐之極,適纔所發暗器,威力奇特,不知所用何物?” “這是魔家天狼釘,可以碎石開碑,道友烏木杖,能克制此物,再來,只需如此這般,準教它形同廢物!” “難道那太華寶錄中也記有此物不成!” ”些書描述簡單,但江湖上厲害之物,盡皆備載,只是被這小狗取得。如被他逃出手去,那後果可使人不堪設想!” 臥雲丐心中暗喜道:“如今你也心中覺急了麼,我如不來,說不定你對那小子,極具好感,書既被人所得,全否取回,於我關係極小,但你因為顏面攸關,自不能不能傾力,與人作對,把那小子治死後,我們再各憑手段,也叫江湖各派,看看我們五夷門下,功力如何!” 臥雲心胸最狹隘,但滿腹機詐,只一翻臉,便不認人。究其實,清虛為人,頗有為善之心,但因有三分優柔寡斷,每易為人所乘,數十年絕洞潛修,把人間勾心鬥角之事,沖淡很多,臥雲心思他既留神細察,眼前也不容他一心二務。 一見對方久不致答,反笑微自解道:“有道友鼎力相助,相信這狂徒也逃不出你我之手!” “目前猶不可樂觀,他敢於身入鷹愁澗,水性已趟常人,只怕他一出此洞,藉水而逃,……” 說話之間,兩腳加力,疾如奔馬。黑暗裡,突出現三絲紅光,而且吱吱之聲大作,洞中蝙蝠,如潮水一般,迎面撲來,“這是何物?”丐隱駭然而退。前面蝙 蝠,竟有許多“撲撲”墜落,鼻中也隱聞一股異腥,立黨頭脹欲裂。清虛老人,仔細一看,立手挽臥雲,往後倒縱數丈,口中連連大叫道:“這是陰山天蜈,奇毒無 比!”頭上呼呼風響,一群蝙蝠,疾飛而過,最後十餘雙,立又紛紛下墜。臥雲和清虛,並肩而立,同揮雙手,迎空出一掌,三陽掌力,熾風灼人,雙奇合攻,力道 尤大,往前掃掠之下,只震得石裂山開。前面,隱隱傳來一陣“舒舒”之聲。那三線紅光,貼著洞頂飛行,竟置身熱風上,如行潮水一般,往外疾飛,真出乎兩人意 料之外。 略事猶豫。那三線紅光,轉瞬即沓。前面又是轟然一聲,如地折山頂,顯示洞前已有變故。只聽得清虛老人跺道:“此子不除,武林無醮類矣!”臥雲把雙眉一 挑,怒道:“他大約使用天狼釘,把前洞入口崩裂,以便逃走,道兄可能不識水性,未免焦慮,不是老叫化誇下海口,水裡頭他再狡猾,可也逃不出老叫化一根木 枚!”清虛老人先是一喜,突然回過味來,暗想: “太華寶錄,如被他得去,若不再返身入洞,自己又無法穿過水瀑,豈不把這武林至寶,等於拱手讓人?”不覺心頭一凜,怔怔的說道;“這固然偏勞了道兄,只是為著貧道一書,叫你涉險,至為有愧,我果然不諳水性,否則,也不至於毀掉自己容顏,我就在洞口靜候佳音吧!” |
第13章 涉兇探險b
臥雲丐隱,豈有不知他話中含意,陰森森地一笑道:“你頗不放心這本太華寶錄麼?這麼辦吧,我負你出水後,你在澗邊等我……”清虛老人一怔神,防他使詐,弄得困死水中,遂婉拒道: “我已無意出洞,不敢讓道兄涉險,厚誼不暇,那會有絲毫疑慮?偏勞之處,容後徐圖了。” 於是把手一拱,讓臥雲先行,走到洞口,果然門口崩裂,瀑布所激,浪涌濤洶,水聲雷鳴,使人心悸。那孩子,已站在爆布邊緣,一見臥雲,把手一招,竟用傳音密的功夫笑道: “洞裡激戰半晌,你們兩對一,算是平分秋色,勝負難分,太華道書,在我囊內,就以此為賭注吧!我們二人,跳入澗裡,仍然容許你們,彼此聯手,勝得過我,不但原書奉還,我手上寶笛,也一併奉上,否則,這本書,只好讓我長留了!” 清虛老人臥雲丐隱,眼裡幾乎噴出火來,吸氣推掌,幾乎是同一動作,旋流驟,浪涌風狂,那頭上飛瀑,本是沿著弧形下落,陡然間,似受吸力一般,如無數白 煉,還夾著洞裡的水柱浪花,震得嘩嘩奇響,疾朝麟兒打來。別看是水,勢可催石,人是血肉之軀,那堪一擊?麟兒也知道,這一道一丐,已有超凡人之能,如用掌 風迎接,勢必吃虧,師門輕功一道,有鬼神莫測之能,利用這種奇特功力,耍他一耍。 飄身吸氣之下,不但縮骨移形,而且身輕如燕,往浪花裡一鑽,本是“飛燕穿雲”立變作“萍蹤飄絮”,浪頭山立,勢可排雲。美麟兒,把身子一橫,用真氣護 住全身,隨著浪花一卷,嘩啦一響,立落於澗內;轉瞬便無蹤跡。這種奇異身法,只看得臥雲丐隱一呆,回顧清虛老人,只見他睜著一只獨目,凝望澗裡,半晌無 言,知他心痛奇書已失,一時毫無主見,遂冷笑道: “道兄既不願隨我出洞,不妨待在洞中,只要把人抓到,寶錄到手,立便奉還,好在此書內容,已是熟而又熟,有無均不影響道兄功力,暫時別過,把晤匪遙。” 但聞嘿嘿長笑之聲,雙足一彈,縱高逾丈,立時沒入瀑布激流之中。清虛老人,懊喪已極,一時無法出洞,只好等候機緣,到時再說了!暫且不提。 臥雲丐隱,躍身入水後,如一條大魚,掠過旋流,拳腰伏足,潛身下墜。澗底下,卻有一只大坑,巨石嶙嶙,滑不溜手,丐隱沿著石邊,避開湍流正面。張目四矚,水中泡沫和沙石極多,辨物頗難,不由暗想: “這小子,大約被急流衝去,洞裡石筍如刃,一個穩身不住,必然劃得破腹腸流,那一來,想要不死,除非作夢!” 四處打量一會,那有半點麟兒身影?知道上流已覓人不到,忙伸身彈足,人如一只大蛙,在水下行了一程。這一帶,由於澗面極寬,水勢較緩,但澗底卻有許多高低不平的削石,銳利非凡,不小心,即可致命。 這時,腰中打狗棒卻可大派用場,人在水中,只需身子平伸,兩足上下稍動,隨著水流之力,以中滔狀態,即能朝下直衝,遇到那銳利岩石,手中打狗棒,朝前一點,即可改向或驟然停止前衝。 前面約十餘步,削石縫中,碧光交爍,但由於流水盪漾,不能一眼看清。臥雲丐隱不覺大驚,暗道:“這孩子果然深知水注,何不如此這般,將他拿縛?”自己 裝著若無其事,身子上浮。眼看離那碧光之處不遠,立將手中烏木仗,朝著石隙之下,用力一提。不想他快,人家比他更快,水花一冒,沙泥滾滾,一個磨盤大的石 頭,似有人雙手托著,朝前一翻,和那烏木杖撞個正著。臥雲丐隱,被這一擊之力撞的朝後一退,逆流而上,速度漸滅。身後,雙腳所觸,恰是一塊大石,忙用力一 彈,那身子快如激箭,往前直衝。他把烏木杖用力堅持,“神牛撞山”力道奇大,勢若奔雷,朝著麟兒出現之處,狠狠截來。那碧光正是玉笛所發,構成一種明顯目 標。老乞兒自以為居上流,穩操勝算,眼看離碧光不過丈餘,而且麟兒手腳齊施,如一只青蛙,直朝上冒。 這一撞,他那能承受得了?驀地,碧光一隱,人影驟失,木杖落空,澗底的水,朝上直冒,而且衝力奇大,震得五臟翻騰,把老丐朝上一托,譁然一聲,立即冒 出水面之外。老叫化被震得頭昏眼花,胸部隱有壓痛,忙把口鼻間的積水,吐出之後,略一定神,離身旁不遠之處,麟兒踏水而立,氣定神閒。手中玉笛,隱吐霞 光,他原天真淘氣,拿眼朝臥雲丐隱,眨了一眨,笑道: “老前輩,所謂應愁澗,鵝毛不浮,無殊死地,究其實,也不過是急流湍激,造成旋渦,水面極深,壓力奇大,水性不精的人,無法抵禦罷了,像老前輩這等高手,還不是如履平地?是否意猶未盡,還賜晚輩幾下奇招” 語聲未落,微風飄拂,似傳來那哭泣之聲,其音淒切,慘不忍聞,師兄麟弟哭喚之聲,若斷若續。聲才入耳,使麟兒感到一陣心酸,明是龍女寶琉和瓊娘,以為自已入水,必死身魚腹,臨澗慟悼,聲若哀鴻。臥雲丐隱,目泛兇光,隨著波流,緩緩而下,聞聲便是一聲冷笑,道: “無知小狗,還不細聽,你那隨身同伴,在那哭喪麼,快將太華寶錄,好好交來,否則澗裡便是你葬身之處!” 語罷,烏木杖朝著附近石上一點,縱高四五丈,一式“蟄龍驚空”,杖如飛虹掣電,由上而下,斜擊而來。麟兒心中大惱,暗道: “就算你功力再高,寶妹妹和霞妹妹就在附近,四把寶劍,向你圍攻,你能不敗?”他把秀盾一睜,冷然答道:“不錯,她們以為我葬身澗底,痛苦她們身邊所 失去的人,我勸你還是自己知趣,否則,我雖然未死,這層仇根,自可一筆勾消,可是百衲上人的那筆血債,和義弟惠元的仇恨,不能不和你就此了結。”他不待神 丐答言,凌波踏水,隨著浪花,一起一落,疾逾飛跑,朝下駛去。老乞兒,持著烏木杖,也踏波起來。 山澗婉蜒向東,下流較闊較淺,夾岸兩旁,垂楊千樹,風掠輕飄,景色秀美之極。靠右,澗旁有石矗立,高若十丈,石頂之上,卻坐著三位少女,兩白一紅,均稱絕世。慟哭哀號之聲,就從那三女發出,巫峽猿啼,鮫人夜位,莫過如斯。前面白衣少女,哭喊: “麟哥哥,你那絕世才華,就此騎仙去,天如有知,真是天道罔常……” “霞妹妹,快莫哭,我把老叫化引來啦!”麟兒眸子裡熱淚盈眶,偏還要裝著笑意,踏波飛行,輕如快匹,手橫玉笛,信口便吹。笛音裊裊,響入雲霄,疑是無 數散花仙姬,自天而降。垂楊夾岸,晃晃搖搖,一擺一拂,莫不隨著笛聲,自有節奏!澗裡綠波泛碧,漏漏自流,笛聲一起,驚濤拍岸,有如天籟,揉和這籃玉奇 音,構成一種巧妙配合,使人聞之,幾欲栩栩登仙,俗慮滿懷,爽然並釋。 臥雲丐隱,一聞這種奇異笛聲,不由噫了一聲,哺哺自語道:“奇怪,雲塵十二曲,當世無人知,小兒輩,怎能吹出這種調子?” 俄而,笛音一揚,宮商泛徵,雲翻浪奏,殺氣天來,麟兒十指飛揚,笛調連變,如雷摧山岳,大海揚波,隨著笛聲抑揚頓挫,似有無數金戈鐵馬,在敵人耳中泛起響聲。丐隱定力,不為不高,心中竟引起陣陣寒意,心神-怔,連呼吸也迫促起來! 誰說這不是雲塵十曲的東風舒寒之調?雜念一起,心志不專,滿身功力,竟失卻十之三四。輕功一項,貴在聚精會神,丐隱猛覺踏波不住,往水裡一沉。突地白浪一翻,老乞兒重踏波而出,只一出水,復受著笛聲所惑,幾乎使他忍受不住。 “麟哥哥,你還吹笛,可把我們急死了!還不上來,老叫化,讓我妹妹們前來收拾!” 畢竟兒女情重,笛聲忽倏而止,澗中流人,波浪一掀,把臥雲丐隱,震得幾乎隱身不。麟兒早已一聲長嘯,抖臂而起,三女環繞間,他濕淋淋地穿著水靠,笑呼一聲: “師妹和兩位姊姊!”卻把一雙銳目,往三人臉上掃來。她們那粉臉桃腮之上,莫不淺桂珍珠,朗朗星眸,竟哭得又紅又腫,半羞半喜地微把臉轉向別處,避開玉郎掃來的目光。 麟兒滿懷歉意,忙道:“我一時魯莽,只顧救人,害得你們好哭,真是抱歉之極!” 寶琉嬌笑道:“適纔霞妹妹還惱哩!下次不聽話,她可要你那啟蒙恩師,請他出面管教!” 麟兒把舌頭一伸,笑道:“霞妹妹心地仁慈,不至讓我挨打吧?” 倩霞依著瓊娘,輕顰淺笑道:“涉險之事,可一而不可再,如果亂來,勸阻不聽,那可說不得了。”口中說著,眼睛卻注視水面上的臥雲丐隱,他吃了麟兒一點 小虧,立在洞旁一凸出的石上,把全身破衣抖幹,裝著若無其事,暗地裡卻把目光不斷朝三女掃來。霞兒心細,一看在眼,笑問麟兒:“元弟下落,可曾查出?” 麟兒搖頭道:“澗裡上游一帶,可未發現,據我看,絕未跌落澗裡!” “那麼百衲恩師如何?”瓊娘焦悒之情,溢於言表。 “這位老前輩可能受傷,但他是玄門中有數人物,而且功力決不在對方之下,雖然一招失守,疾墜而下,急中自救的本領,絕未喪失,依我看,可能隱身附近,運氣調養去了!摩天嶺真是臥虎藏龍之處,上下兩地,竟藏著武林中兩位最厲害的高手。” 寶流龍女,同時驚道:“除了他外,難道還另有其人?” “岷山派的清虛老人,就是瀑布之後?” “你和他曾交手來?”三女不約而同的失色驚問。 語音未落,幾點破空之聲,颼颼而出,半空中,現出幾道金光,華彩奪目,朝著四人站立之處,當頭罩來。 “這是三星攝魂釘,大家留意!”寶琉發聲驚告之際,但聞一片錚錚之聲。那三道金光,如流星激撞,紫光驟失,現出無數絲絲銀芒,挾著寒風暴嘯,以漫天花雨之勢,激射而至。因為來勢太快,簡直使人無法預防。 寶琉的金剛正和龍女的七寶金幢,一齊揮動,麟兒則挾著瓊娘,腳鉤崖緣,往下一翻,呼嘯聲,凌空擦過。也是寶琉維護麟兒心切,金剛正泛出一片紫光,結成劍幕。但見紫光鐐繞,聲作雷鳴,把射來的銀芒,激盪得紛飛四散。 突聞一聲森森的冷笑,老叫化沉聲大喝:“淫娃,再接三釘!”三道紫光,連環射出,如匝地紫虹,掠空而起。寶琉劍光一撞,三星攝魂釘,外殼根脆,一爆之 後,內有飛針一束,根根細如牛毛,往外散開,力道奇勁。劍幕綿綿,幾把全身籠罩,但飛針細如毛髮,沿著弧影,由側面直奔而至。 寶琉左肩右腿,竟連中三針,一聲嬌叱,紫電橫劈,那是天惠真人六十四式神霄劍術。 但見光搖冷電,聲鬱風雷,澗中流水,被劍氣震得白浪滔滔,波濤如山,往臥雲丐隱身存身之處,紛紛打來。驪龍劍和七寶金幢,迸出無數銀雨金花,把那三星 攝魂釘剩存之物, 一磕飛。麟兒也發出一聲怒吼,玉笛揮霞,香系散霧,一笛一劍,如石火電閃,從石頂之上,激射而起。瓊娘手上所持,是陰山派鎮洞神物,蚩尤九天元霧劍。這把 劍,為魔家至寶,除軒轅劍是其克星外,絕不遜於驪龍靈虎。笛劍合璧,威力駭人。 臥雲丐隱怪叫一聲道:“原來陰山五老之物,也被這幾個小狗劫持!”他覷定瓊娘來勢,不避不閃。烏杖一揮,“黃花招雨”攔著劍身掃來。元霧劍點點紫光,把瓊娘身子護住,幾至隱形。俏妮子柳腰一閃,中途撤招,側身麟兒,笛光之內,杖笛相接,如磁引針。 雙方一點一崩,笛杖同開,平分秋色。臥雲丐隱,突來一式“黃龍翻身”,滾轉之間,左手一揮,暗往麟兒肩上拍來。對手不避反迎,以背承掌,內家掌力,何 啻千鈞,只嚇得龍女和瓊娘同聲驚叫。“當”的一聲,臥雲丐隱,千斤重掌,在麟兒背上,打個正著,他自己卻被一股彈之力,往後一送。 眼看他重落澗底,空中凌空挺腰,左手朝著附近樹枝一抓一帶,藉勢使力,飛落澗岸。 麟兒挨了一掌,仍然若無其事。瓊瑯關心地問道:“以背承掌,這是那來的打法?不妨默運真氣,試試有無痛楚?” 麟兒輕鬆地一笑道:“純陽雙錢,護在背上,鐵掌難碎,內力不傷,這可是神奇,因為接觸面大,能把打來的力道,分散而已。”龍女和寶琉,此時已停手不 攻。但這位嬌憨的妹子,暗中卻護持著這位形似孿生的姊姊,寶劍金幢,光華奪目,明珠仙露,相對爭輝。在平時,寶琉總是臉含微笑,殊無戚容,這次,可算例 外。 她把身子伴在霞兒身上,秀娥微蹙,粉黛浸淫,明是身受重傷,面對強敵,稍一示弱,為敵所乘,故勉強忍住。麟兒和瓊娘,停身洞里里臥雲丐隱原來立足之處,眼看情勢不對,不由暗裡叫糟,一挽玉人,並飛而去。 這位五夷惡丐,一瞼獰猙之狀,兩眼凝視寶琉,突作狂笑道:“淫姊,你總算遭受惡報了。三星攝魂釘,武林中還沒有逃過此劫,就算百衲禿驢,他雖僥倖不死,那只能算他命兒長,但這一次,卻已粉身碎骨,死在洞裡,老丐此來,心願已了卻了大半。哈哈哈……” 一陣得意狂笑,使老怪如痴如狂,麟兒因寶琉受傷,已無心再戰,劍眉一掀,暴喝道: “老匹夫,不憑真實藝,卻用暗箭傷人,無恥已極,放膽過來,季某還要憑手中玉笛,接你兩招。” 出語雖狠,卻按笛不動。臥雲丐隱,目動而言逝,冷笑道:“老乞兒尚有急事待了,謹記著,不到一年半載,自有收拾你們之時。”不待語畢,一式魚鷹躍水,往裡一撲,立沒入滔滔流水之中。 “麟哥哥,寶姊受傷,趕快查看!”麟兒心中一急,忙撲上前扶抱寶琉道:“姊姊,傷勢如何?” 寶琉粉臉一紅,見他急得頭上青筋暴起,滿頭冷汗,不覺芳心又羞又喜,微盛雙蛾,淡淡一笑道:“瓦罐不離井口破,將軍難免陣上亡,生死之時,人不能免,就算姊姊重傷,總還可以煞過幾日,何必急成這個樣子?” 麟兒急道:“好姊姊,快把傷勢告訴我,讓我前來設法,前次我被打傷,沒有你和霞妹,而今還有命麼?”語罷,不由自主的流下淚來。 霞兒啐道:“你不趕快設法療傷,哭有什麼用?”復見寶琉只冒冷汗,嬌喘微微,麟兒把她半扶半抱,就想用手解開衣服。霞兒忙加阻止,著麟磷兒把人背上,再就山麓附近,找一洞穴,住了下來,把傷勢看清,以定治療方法。 這妮子,雖然天真稚氣,-經決定主意,倒也毅然有方。一扭柳腰,往前直撲。瓊娘忙囑咐玉郎,小心特護,自己和霞妹覓棲地址,即可動手療傷。紅光一閃,捷似飛霞,隨著龍女,同覓地址去了! 寶琉雖然病楚,一見玉郎情意綿綿,不覺芳心感動,就在他頸項之上,吹氣舒蘭,麟兒只覺頸皮微癢,不由把頭頸一縮,左右微擺。 寶琉噗哧一笑,麟兒忙問道:“寶姊姊,你那傷勢,要不要緊?” “這種暗器,既有攝魂之名,你想,那還輕得了麼?不過,不必為姊姊著急,霞妹妹,蕊宮仙娥,蕙質蘭心,無論那一樣,都比姊姊長。就是瓊妹,也是玉骨冰 肌,有此二人,何必把姊姊放在心上?我得罪師門,罪深孽重,偷活下去,也算苟延,倒不如傷發身死,以求心之所安,不也好麼?”熱淚長流,傷心不止。 麟兒頸上,已滿布淚痕,知她所言,也是實話,忙勸道:“如論姊姊輩份,麟兒確不敢高攀,然而,人間姻緣,每出人意表,自念此身既為姊姊所救,已碎骨難酬,渡氣療傷,親肌貼股,繾綣之情,尤增綺念,三美既聚,缺一成傷,如琉姊姊有輕生之念,豈不有負三師所期?” 寶琉又輕輕地感嘆一聲,道:“這麼說來,你是非我不可了?” “成天都在姊姊身邊,難道還看不出小弟心意麼?” “我看你心目中只有一位妹妹!”麟兒雙手反貼,把人負得緊緊! 寶琉雙峰凸起,施展輕功提縱之時,人在身上,不免上下晃動。雖然隔著衣服,但這種奇妙的感覺,不免使人心神盪漾,頗涉遐思,而且寶姊姊的話,一時也不 好答覆,定住,默然半晌,寶琉以為自己失言,使他生氣,悄語低聲道:“怎麼啦,生氣了麼?只怪姊姊不好,出言無狀,看著妹子情份上,多多海涵?”俏語甫 落,那傷處突感一陣刺痛,不由吸了一口涼氣,哦了一聲。 麟兒如夢初醒,但也把她意思誤會,驚道:“姊姊,小弟愛且不遑,絕不會無端使性,要是口不對心,叫小弟不得好……”底下的話,還未說出口來,嘴唇已被 琉姊玉掌封住,並還嗔道:“自家姊弟,賭咒作什?妹子們想已找到憩息之所,趕緊追上吧!”她說話時,已低黯無力,而且嬌軀微抖,顯示傷勢不輕,人已忍受不 住,麟兒吃驚不小。 山麓古樹撐雲,怪石四布,嶺高接天,雲蒸霧騰,極盡睥睨。環嶺左轉,沿著一條石山道,往前直上。這一路,杳無人煙,雖然山勢雄壯,但顯得頗為淒涼。 霞兒已立在一顆古柏之旁,靜靜佇候。一見寶琉花容已變,不覺大感吃驚,忙道:“這兒崖穴極多,談不上天洞,但遮風避雨,可無問題,瓊姊已在著手打掃,我們快進洞去吧!” 所謂洞,就在柳樹之後不遠,洞口比人還矮,裡面約有五席之地。瓊娘已裡面收拾乾淨,自己和霞兒的寢具,已鋪在石地之上,底下還墊了很多細草,倒也柔軟異常。麟兒的水靠,還未除去,寶琉的白衣上,也沾染了一點泥沙。龍女受素,忙將寶姊姊抱了下來,再來診傷。瓊娘忙笑道: “霞妹的話,大約你自己都聽到清了,來,姊姊服侍你吧!”張羅一陣,準備已妥,霞兒已把寶琉衣服鬆開,若有意若無意看了麟兒一眼,低聲道:“你還發的什麼呆?不趕緊察看!”傷者已把星眸閉上,痛苦的臉上,微透紅暈。 白綾內衣,透出雪白兒的胸,從肚臍粉頸直至胸口,膚光奪目,一抹蘭香,中人欲醉,直沁心脾。麟兒已深深地陶醉了。因為傷在臂間,延及胸部,非將雪白的 兜胸解開不可。麟兒不敢出口,一雙憐憫的眼色,朝著師妹一望,龍女啐道:“你到底是怎麼啦?寶姊不是救過你麼?”隨著,手松扣帶,兜胸飄然自起,-雙新剝 副雞頭,顯得淋漓盡致,幾把他一顆心,直欲跳出口來。 |
第14章 倩女柔情
麟兒見著寶姊姊這種美麗的胴體,確使他如醉如癡,她像霞妹妹,但以倩兒的年齡,恐比寶姊姊尤有過之。還有瓊娘,嬌豔得像牡丹,她比霞妹妹更為豐滿一點,又是一種風韻。 她們都在自己左右,輕顰淺笑,顧盼流波,實在使人意馬心猿。腦筋裡既有一股強烈慾念,遂趁勢拿手往她肩上一摸,手肘無巧不巧,撞上了玉峰頭。這東西軟中帶硬,膚香涉入,把麟兒弄得臉紅紅的,也說不出自己心頭感覺。寶琉閉著眼,嚶嚀一聲。霞兒嬌嗔道: “你呀,心眼兒不知飛到那兒去了,呆手呆腳,留心弄痛了姊姊!”說著不算,還在麟兒腿上,重重捏了一把,幾把麟兒痛得叫出聲來。 傷者左肩有兩處硬塊,而且勢可灸手,兩根紅筋,沿著傷處,往心口擴展。 大凡毒瘤生長時,瘤核蔓延,才有這種現象,麟兒心知不妙。傷處不止此!寶姊姊的大腿上,也中了幾針,而且部位中的很上,不看,無法醫治,自然不成!看吧,羞際之間,那是妙人妙處所在,不論男女雙方,大白天,總覺羞人答答。 “這是一種慢性毒藥的暗器,不把鋼針取出,決是致命奇傷,寶琉姊姊的右腿,還有傷呢!”麟兒輕描淡寫,底下一節,不經准許,實不能再摸再看。龍女和寶 琉,已是兩位一體,異常親密,說實在,這可歸諸於她父母的教養,紫陽夫人,端莊嫻淑,而真人則磊落大方,潛移默化之下,龍女的性格,莊重裡微帶天真,聰明 裡卻富有嬌憨,她的美,是多重的。 秀眸朝麟兒一掠,嬌咳道:“我知道,她右腿不但有傷,而且傷的很重,否則,也不會弄成這樣了,麟師哥,你還記得她渡氣療傷的事吧!只有她,才有此種胸懷,換上旁人,不知要怎麼樣考慮了!”這話分明有微詞。 美麟兒,目視瓊娘解厄,那也是位八面玲瓏,水晶人樣的妮子。她先喚了一聲:“寶琉!”以示有無反應,隨即將裙子緩緩朝上一翻,輕解羅裙,露出傷者的患處,隱約之間,也見到精微秘奧之處。 右腿,有三處重傷,瘤腫如杯,因為毒針入上,幾乎是同在一切麵,而且彼此又相隔不遠,這一來,瘤腫相連,傷勢更加沉重,一線線的紅絲,成網射狀,向四 周蔓延,使人觸目驚心。麟兒流淚了,寶琉姊姊對自己一往情深,曾受到她多少關懷和照拂,有道是:“最難消受美人恩!”此際,正是聊表寸心之時。 龍女見他怔怔的發呆,知道尚無妥善辦法,否則他老早動手了,不由急問道:“大恩師胸羅萬機,功參造化,醫藥之道,也傳你不少,難道 時毫無主見麼?” 麟兒皺眉道:“我打算先把針取出,一時卻想不出方法來。” “順著毒針入肉的方向,採有擠力,因為針骨很細,頭尾一粗,必能如願!”龍女倒說出辦法來。 麟兒搖頭道:“塊塊很硬,過份擠壓,必傷肌理,而且加速毒傷蔓延之勢,如何可行?” 連傷者他也不顧,拔步如飛,一衝而出。 只看的龍女連連搖頭,嘆道:“男人們,無論怎樣生的文秀,總脫不了三分粗野,看他,倒有親情墨竹呢!” “也許自有他的道理!”瓊娘笑著回答。 不一會,他如飛奔入,手裡拿著兩只削好的竹筒,革囊攜帶的紙,兒被他搜索一空。龍女笑問道:“紙拿光了,瓊姊最近就得使用,那時又夠你忙上半天啦!” “救人要緊,到時再說!”一只青銅管,精光閃閃,也不見麟兒曾經使用,竟從革囊裡取了出來,笑著解釋道:“這是雪山學藝時,元妙恩師無意之間傳了我一套針灸之術,不想今日用上!” “你呀,什麼事都好奇,連醫道都磨著恩師學習,無怪二恩師常說,遇上你誰都會上你的當!真是一點不假!” 瓊娘抿嘴笑道:“不是會磨,寶姊姊才不會傷成這樣呢?” 弄得麟兒,忍俊不禁。也不知從那裡找來的陳年艾條,弄成長條後,著瓊娘打燃火折,點著艾條,由龍女將寶琉平放仰臥,竟在“關元”、“中極”的“子宮 ”、“北海”各大要穴,灸了一下,“龍尾”、“命門”、“腎門”、“委中”等處也各灸一次。他手法乾淨俐落,輕重恰到好處。艾灸之處,肌膚不破,但有白點 凸起,墳起之處,所擴散的紅絲,竟被灸散。 龍女和瓊娘對夫婿這種才情,確實傾倒。謂年齡,十七不到,而文武兩項,博通旁引,無人可及,也可說:“及事必學,每學必精。” “還有左臂,何不一次灸療!”龍女仰著頭,含笑相問:“腿上傷勢相連,毒力奇大,再讓它蔓延下去,恐有性命之危,即是不死,也可釀成重重不良後果,這對我們關係太大了!” 龍女還想動問,麟兒已附耳密語,卻見她羞雲上頰,輕輕地啐了一口,還補了一句: “老臉皮!” 最後立著麟兒,趕快設法取針。他把床上的青銅管,用力一拉,“嗚”的一聲,分為兩節,白綾一束,裡面卻包著下把長短不 的金針,順著毒針入之,拿金針輕輕截入,隨即取紙入竹筒,用火點燃,拔出金針,火筒朝傷口上一按,筒內吸力頗大,復使用師門擠按推拿之法,把穿入肌裡暗 器,援朝上送,一吸一推,不到一盞茶久,麟兒突然把火筒一拔,筒裡除略帶血跡外,一根細若牛毛,通體烏黑的鋼針。 麟兒輕鬆地舒了一口氣,搖搖頭道:“這種歹毒之物,好在發作還慢,如用劇毒,使人忙不開手腳,那可糟了!” 龍女滿臉困惑道:“老乞兒心思歹毒,本想製於死,既名三星攝魂,中上自然厲害,只恐毒針取出,餘毒難離,還是不了之局!” 麟兒笑道:“這一層,我早顧到,艾灸之法即把餘毒擴展之處, 一堵絕,拔除毒針,毒源已斷,威勢即減,再厲害也成強弩之末龍女見他連說帶作,滔滔不絕,臂上兩針,雖已拔出出,但眉梢間,也沁出冷汗來,不由又憐又愛, 忙拿羅帕把汗漬輕輕拭淨,笑語安慰道:“沉著氣,寶琉姊姊對你有恩,正是你竭力報效之時,病中照顧之責,我和瓊姊願在一旁協助,主體是你,未來的好處,也 就不用我們多說了!” 語罷,抿嘴一笑。瓊娘也著實打趣了幾句。約莫一個半時,腿臂兩處的毒針,已全部拔出,刺痛和紅熱也略事減輕。麟兒更從革囊裡取出續命草和元妙書生特製的祛毒散,一吃一敷。 寶琉似已清醒許多,一見自己正依偎著麟兒,一股青青的男人肉香,中人欲醒,心頭不由泛起一陣甜蜜。 瓊娘和龍女,同出洞外尋取清泉,並代麟兒寶琉,清洗換下的衣物。寶琉捻著玉郎的手,半羞半喜的玩弄他的指頭,心情似帶著三分緊張,久之,始微微一笑道:“想不到,你醫道通神,沒有你,幾乎沒法保得一命?時間這麼久,你也夠累了,姊姊除了感激外,還深深不安呢!” 麟兒天真稚氣道:“這麼說,不覺外麼?如是別人,傷的雖是腿臂,但不解衣襦,又無法動手,這情形,叫我醫,天大的膽子,我也怕聽閒話,不敢接……” 寶琉一抿嘴,粉臉通紅,淺笑道:“大約我當時痛昏了,否則,真膩得寧願不活,也不敢叫你動手呢?好叫兩位妹子笑話。” 麟兒貼著她的耳朵,低聲道:“由於妹妹生得太美,使我這顆心,還在跳動呢。” “別甜言蜜語,那你可摸摸我的心。” 實際上,由於寶琉的頭,就放在麟兒腹上,心跳確實聽得出來。“冬!鼕鼕!……”比常,跳得快,比自己跳得也快,聽他所言,確是不假!不由羅袖掩口,輕顰淺笑道:“不用摸了,小心眼兒,我全知道,要怎樣,才遂你的心呢?” “常聽人說,情深一吻,不知怎樣一種吻法?” “瞎說!”寶琉不勝忸怩,但勝似櫻桃的朱唇上,已壓著玉郎的口,自己身子,也被他摟了過來,抱在懷裡。很奇特,口氣舒蘭,該是對女人描繪,他確實有一 股蘭花香味,丁香頻渡,喘息微聞。寶琉也渾忘一身痛楚,臉紅紅的,微閉星眸,似乎嬌弱不勝,一任玉郎輕憐蜜愛。也不知經過了若干時候。 兩人耳際響,突響起了幾聲斷斷續續的吟詠。 “看她鈕扣兒松;羅帶兒解;軟玉溫香抱滿懷!呀,此日劉阮到天台……”麟兒與寶琉正甜蜜之中,聽別人吟詩嘲弄自己,站起身來道:“成人之美為君子。” 江漢神駝,對麟兒的話,卻為欣賞,不住的頷首點頭,微笑道:“有道理,有道理!” 蘅春把嚶唇一撇,笑說“男人反正是一丘之貉。” “我的賢孫女,你目中那還有我這麼一位祖父?” 神駝不勝感慨。惠元甜睡之際,又被他們語立驚醒,星眸一睜,一見蘅兒,掙著就要從地上坐了起來,低喚 聲:“麟哥!” 蘅春一驚,忙伏身把他按住道:“麟哥哥知道你內腑受傷極重,快莫爬起,以免加重傷勢!” 麟兒忙採出一愚子的續命神脈,剛打開那碧綠晶瑩的玉盒,突聞神駝噫了一聲,道: ‘’這是一愚子性命交關之物,你如何連他帶盒子也取了來?” 麟兒挑了一點脈質,納入惠元的口裡,笑答:“為了這匣靈藥,霞妹妹冒了性命,才把它取來……。” 回想一愚那種年老好色,以及當日危險情形,龍女不覺忸怩之極,狠狠地掃了麟兒一眼,幸虧底下無人追問。 惠元吞服靈藥之後,即閉目養神,江漢神駝,含笑望著麟兒。但見他木然而立,兩眼低垂,又手不住推動,突聞他低喝一聲:“元弟留意,弗驚弗恐。” 兩人相隔約有一丈開外,他右掌往前一伸,惠元心坎透過一股強烈熱流,全身肌肉抖動,前胸本似壓著一塊重鉛,沉悶已極,這一來,突感一輕,喉頭血腥直冒,張口一吐,一塊雞卵大的黑血,竟從口中吐了出來。 但麟兒意猶未足,緩步繞在惠元身後,伸手一推,惠元背上的脊椎骨,似同散了一般,口中噴出一口黑血。 麟兒舒了一口氣,連道:“好險!” 江漢神駝贊譽不已,面告蘅春:“內家療傷,法至普通,但在一丈開外,用純陽真熱,把體內血淤,一舉逼出,這不但功力精純,而且必須認穴準確,純陽真力,可發可收,否則毫釐之差,必釀成生死之別,會這種功力的人,舉之震宇,屈指可數!”惠元微微喘息一陣,似覺口渴。 麟兒把靈石天露和那搗碎的蘭寶,給他飲了一口,隨後彼此默然,復由霞兒取出乾糧,飽餐一頓,就在裡調息養神。 江漢神駝說道:“自己攜春兒偶經鷹愁澗,適逢元兒受傷不久,腿部為樹枝所掛,同時,因為真氣用盡,輕靈已失,胸部受傷,春兒眷著舊情,把他抱到此處醫治,賢契不來,幾至措手無計!” 似覺驚奇之極。麟兒忙從地上立了起來,低聲笑問道:“老前輩,發現了什麼?” 江漢神駝,眼裡露出兩道神光,面呈得意之色,自言自語“這盒子還有著絕大秘密,不過局外人難於了解罷了!” 麟兒走近一看,也頗感驚奇。原來那盒子底上,刻著極為精緻的山水,但玉石晶瑩,雕刻又細,不留心察看,幾使人分辨不來。陽光一照,裡面續命神脈的顏 色,微與玉石不同,所刻山水,確不簡單。神駝笑道:“老朽雖然老眼未花,但比賢契目力,自認相差頗遠,請看上面所刻的山水,有何特殊之處!” 麟兒笑道:“此山橫向西北,略似橄攬一般,西面河流如帶,上游似向北方,山勢極高,通峰合抱,上有七級浮圖。” 寶琉女聞說一驚,忙道:“這浮圖有何特別之處?” “浮圖下寬上銳,邊上似有著鐵鈴,除此以外,倒也無什麼特殊!” 龍女笑道:“就是這幾點,也不能算是特別嘛!” 說著,把身子靠在麟兒的背上,下巴卻伏著他的右肩,還有手在他腰上捻了幾下。麟兒怕癢,早已忍悛不住。 寶琉女也順眼望了一眼,不由驚叫:“這是九頂山,那河流正是岷江!” 蘅春見他們大驚小怪,撇嘴笑道:“雕刻的人,與之所至,名山大澤,可以隨意刻繪,那有什麼驚奇?” 江漢神駝面容一整道:“春兒,似你這般粗心浮氣,置身江湖之上,不知要失去多少機緣,如老朽忖測不錯,這玉盒,來歷不小,而且關係武林中幾件奇物,那與江湖劫運至有關連!” 蘅春天真稚氣的一笑道:“歷來武林中謠言最多,不是說此處有寶,就是彼處有奇,加以文人墨客,捕風捉影,喧染其事,往往使人信以為真,寶還未見,已不 知損失了若干人命。這盒子雖是一只名貴之物,那不過是它玉質極佳,雕刻精細而已。山水入物,繪影繪形,所在皆有,放出此論,不想還挨了你老人家一頓好罵 呢?孫女兒出道未久,所見不廣,說了出來,真正有什麼珍奇之物,我們也不妨參與,行俠仗義的人,不一定有什貪心,但也不能讓那些心懷不軌的人將東西取去, 用來作惡,這一點,我們倒得留心,你知道是不?” 她聲音又清又脆,辭鋒犀利,連說帶捧,說了一大套,只弄得江漢神駝,啼笑不得,不由罵道:“你這妮子,當著人,竟和祖父頂嘴,回家之後,看我饒你才怪。此匣來歷,你知道麼?續命神脈,雖為一愚子所煉,但藥方來由,據老朽所知,系出自晉代一位空門俠隱慧心獨創之物。 此人名姓失傳,原也是一位青矜士子,琴書詞畫,無一不精,更深知武功,習醫理,隱名遁世,狀若九天一游龍。他隨身所帶之物,儲在一只布囊之內,乍見之 下,使人疑是江湖上的賣藥郎中。可是此人卻生就一付慈悲心腸,貧病之人,患下疑難亂症,他想方設法,施藥治療,旋制定祕方,煉成續命神脈,這種奇藥,必用 晶瑩玉質存儲。特赴藍田,採購良玉,也不知看了多少玉石,終無合意美材。當時適有祖傳良工邢奇,人稱刑七老,也開了一家門面極小的玉店。這位青衫怪人,在 無可奈何之下,最後,只好跑上這一家,開門見山,第一句,即問:‘能不能找到好玉!’‘小店門面不大,玉也不多,但都是道地美質,只要客官能出重價,十有 八九不會使你失望!’邢老頭對人原有三分依老賣老,而且言不二價,為了半文錢,他寧肯把自己玉石砸碎,也絕不通融。 青衫怪人,見他和自己一樣高傲,反而對了脾胃,含笑道:‘我要的是碧綠晶瑩,兩寸見方的上等良玉,揀最佳著攜來!’邢老頭笑了-笑,盡其所有,招請過 目。對方不動聲色,看完之後,竟縱聲狂笑道:‘常聞藍田多美玉,原是那些未經世面的俗人,故做此語,踏遍藍田,兩目所睹,無不是品質低劣,不堪一顧的碎 石,此來真是多此一舉!’老頭不由臉色一變,強顏笑道:‘難道你還藏有其它好貨!’‘來,請赴後室,老年朽邁,提它不起,只要此石能開,保證玉質優良!’ 後室擺著一塊長闊均在兩丈左右,外表白潔,裡泛碧光的細石,石上水珠如濺,落地有聲! 青衫怪人,倒也識貨,竟改容謝道:‘某一時出言無狀,至感慚惶,這塊碧玉精英,索價若干?’老頭見他前倨後恭,不覺爽朗地一笑道:‘此石異常堅硬,剖 石取玉,如無寶刀,枉費心神,老朽手頭所有,稍觸此石,刃鋒即為所折,限於工具,故今猶未剖取。客官既能識貨,自是此中高手,如能設法取出,需用多少,自 願不取分文,卑老朽垂暮之年,也好略開眼界!’青衫怪人狂笑道:‘老丈盛情心領,厚賜必有以報,取玉之事,必不有誤。 今晚就煩賜一席之地,且請關照左右,此間切勿容許閒人,擅自窺視,違則兩敗俱傷!’第二天大清早,室門大開,闃不見人,青衫怪人,竟留下明珠一顆,珠 光烏黑如墨,竟是百難一見的墨光珠,珠旁放著一塊碧光閃爍的噗玉,那而是石中之物,不過被割去一小塊,玉下,還壓著字條,字如鐵劃鉤,異常蒼勁,除告別感 激外,並謂以明珠換玉,兩不相虧。那老才知道對方原是風塵俠隱一流,一絲不苟,所遺明珠價值之高,已在美玉之上。 據江湖上極少數的老輩談及,此人後隱居於九頂山,並已歸向佛門,九頂山元靈古寺,即其遺址。山上有塔,塔名靈雕,營建經年,工程繁浩,竣工之日,寶塔 曾放光明,於是江湖謠言迭起,謂塔中有寶,而且系塔主人所留下的仙兵神刃。不少江湖好奇之士,也曾暗中窺探,所謂春光,原是塔頂上以青銅為頂,受著光線一 照,所發生的反光所致,探者無不失望而歸,久之謠言即息。 元靈寺主圓寂不久,江湖謠言復起,謂這位佛門高僧,曾將自己所習所能, 一錄下,那起死而肉白骨的續命神脈煉之方,也有詳細記載,而且玉匣上,雕刻之物,也含有特別暗示。 輾轉數代,江湖上既無人見過續命神脈,更不知那玉匣為何物,於是謠言復平。近年來,偶聞雲霧山的一惠老怪竟知續命神脈製煉之法,但均以為系他個人精研 的祕製良藥?故不為意,迄目睹此匣,以及匣上所刻,則老輩所傳,分明一點不假,不守這種打啞迷的方式,難於為人所測知罷了。” 麟兒笑道:“這真是奇人奇事,聞所未聞,九頂山離此不遠,我們不妨就往一探,真正有寶,說不定也可撞上兩件,只是那一來,恐怕變成江湖的賣藥郎中了!” 此語一出,不由引起諸女喧然失笑。 越數日,惠元已痊。麟兒攜著惠元龍女等人,由江漢神駝率領,同赴九頂山,擬探靈雕塔,以決定塔內到底有寶無寶。渡過涪江,正向西南進發,經行之處,山 地為多,因為同行人多,一路言笑晏然,毫不寂寞。四月初夏,美景撩人,野草繁花,遍地皆是。惠元因惦念雲英病況,未免抑鬱寡歡,這情形,蘅春反羞於啟口, 不好勸慰。麟兒也為此事著急,但他相信崑崙派靈藥極多,短時間內,玉女決無性命之危。 前行,卻是一道山坡,又值良夜,兄弟二人,正當喁喁細語之際。龍女和瓊娘,突從左右一閃而出。道旁樟樹上,密葉成蔭,突聞“克嚓”一響,竟落下一段樹 枝來。兩女矯若柔猿,人已躍身而上。龍女在左,瓊娘在右,出手便是佛門般若和道家的斬龍掌。玉掌揮動,勢若奔雷,樟樹搖晃間,兩條紅影一瀉而下,還清脆地 笑了一聲道:“兩位妹子,神功絕世,愚姊們可不是對手!”龍女瓊娘,也跟蹤而下,一俟著看清來人,不由驚奇地喚了一聲姊姊,雙雙往前撲來。 惠元和麟兒,也被人如磁引針,同時縱出。那兩位淡紅衣著,竟是兩位絕佳的麗人,頭一位,眉彎新月,臉若朝霞,楚楚蠻腰,眸同秋水,嬌波流盼,笑呵做戲。原是一位既美且艷的少婦。 身後相隨的,卻是一位身負長劍,態度端莊,儀容俊麗,明艷照人的少女。 這兩人,正是雲姬和熊玉儀。瓊娘和玉儀大敘契闊。雲姬卻親熱地拉著龍女,把她看了又看,嘖嘖稱美。麟兒惠元,一式長揖,同聲笑道:“兩年小別,妹姊可好。” 雲姬柔媚地笑了一笑,嬌波朝兩人一掃,這中間含著無限溫馨。少婦風情,猶帶三分羞,最是撩人,六雙妙目相對,默然半晌,她才笑答:“兩位弟弟都長高了,元弟弟卻帶著三分清瘦!” 元兒天真稚氣一笑道:“早幾日為人所敗,幾乎跌死,不是春妹和麟哥趕來,那還有命?清瘦一點,可算得什麼?惟是姊姊比前更加標致,明艷照人,足見駐顏有術,修為日高!” 雲姬掩口低笑道:“你倒越來越俏皮了,連老姊姊也傷感,雲妹因病,已赴崑崙調養,我們此來,也為尋藥,不圖路遇姊姊!” 雲姬聽說玉女已赴崑崙,驚道:“我們從崑崙而來,怎麼未曾見她?”玉儀笑道:“你我下山時,適值崑崙掌教,不在山中。此來彼往,當面錯過,也不可定。” 龍女天真稚氣地一笑道:“兩位姊姊,既來自崑崙,向必見過家母,自本門遭受岷山奇襲,已有三年多了,久違慈親,不勝依戀,近來家母近況可好?能否姊姊見示一二?” 雲姬和玉儀彼此一怔神,不由相互看了眼,只嚇得麟兒變顏變色,但他饒有機智,竟笑道:“這次小弟返山時,掌門夫人,因課徒煩忙,竟日不得親暇,而今師門藝業大進,想必較前閒多了!” 雲姬富于應變,聞言知警,忙笑道:“夫人對待門人,無殊慈母護子女,內功修為又高,忙碌不減往日,但望之猶若二十許麗人,霞妹妹脫胎母像,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這一捧贊,把龍女說得心裡甜,不由疑心盡釋。 第二天,又達九頂山麓。山勢奇險,高可拔雲,廣襄百餘裡,迥峰疊嶂,觸目驚心。惠元好水好山,不由觸發他一己豪氣,返顧蘅春,縱聲一笑道:“自從小弟 受傷,似覺功力已減,蹈空之術,日久生疏,不如藉著這種排雲古樹一試,姊姊可多多加指點!”他對雲英懷念之情,未曾稍釋,但心感蘅春,救過自己一命,也不 由愛意油生。 蘅春芳心一甜,嬌笑道:“我輕功雖然還不如你,捨命陪君子,勉為一試,走。” 雙方一縱身,如呢喃飛燕,拔地而起。陳惠元內功火候,已達爐火純青,真氣上提,雙掌一拍,一縱便是十來丈。蘅春本是有心相試,這兩年,花前月下,觸景傷情,無以解憂,遂把全部心事,專注於功夫之上。 江漢神駝,在江湖上,也是絕頂高手,功力獨樹一幟,而且年逾百歲,身旁只有這麼一位嬌憨孫女和惠元躍個並肩,腳底下,綠柏蒼松,枝葉搖曳,余勢一盡,雙雙朝下一落,但聞惠元清嘯一聲,略抖雙臂,往上一彈,只聞呼呼連響,如靈禽拍翼,那身子竟凌空直上。 這原是百衲上人的獨傳心法,禪門出字功,只看得蘅春一呆。 始知自己雖然進境神速,但仍無法與惠元相比,這是“飛燕掠波”,疾快逾恆,朝著元兒前縱之勢,尾隨追來。 雙方都快,而且暗中都在互較功力,停身之下,元兒和蘅春只有一步之隔。 “你贏了,愚姊相差太遠,只是這種玄門功力,相信不是崆峒所授!”惠元天真一笑道:“如今沒有什麼相瞞了,百衲上人,就是我的恩師,這功力,也由禪師親傳,但蘅春武功,進步之速,只有使小弟驚奇萬分!” 這兩位少年男女,憑著好奇與好勝,正待朝山頂直撲。春兒起式較早,定在惠元之前,翠袖飄香,身如閃電,輕鬆迅速之極。惠元有心相讓,故意不追,枝葉有 疏密,而且高低不齊,兩條人影,使人望去,似在枝葉之上,起伏不停。突聞蘅春驚叫一聲,人影往下一附,旋即寂然。事出突然,惠元驚叫:“蘅姊姊,怎麼 啦?” 這位姊姊並未答應,惠元自然大急,穿葉而下。松樹下,赫然躺著蘅春的嬌軀,人如酣睡一般,元兒一把將她抱持,連喚數聲,春兒不答,但胸脯上,尚有微息。根據經驗判斷,這分明是被人點穴,惠元得兩門真傳,並受義兄指點,點穴術自然難他不住,於是撫摸春兒全身各大要穴。 手指所觸,只覺香軟滑嫩,兼而有之,使人神迷,最奇是,這妮子各大要穴,似均無傷害。江漢神駝和麟兒等人,均已趕至,一見發生了這等奇事,群俠莫不怒 極。神駝從元兒手上接過人,略一凝視,就在春兒後頸穴要,拍了一掌,果然把蘅春弄了醒來。她有氣無力把妙目一睜,喚了一聲:“爺爺!” 不料音還未落,春兒全身發抖,口角流涎,嫩臉也頓起抽搐,顯然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手法,不能用在一起,故勉強把人打醒,但氣血逆行,這種苦痛,自然極 不好受。寶琉對蘅春最是關心,一見這等景象,早已流下淚來,她從神駝手上,接過春兒,用手在她全身摸了一遍,忽然面顯驚奇,竟道:“這是一種極歹毒的點穴 之法,把人體氣血循環,竟使改道,久之,釀成慢性死亡,普通的打穴、閉穴、拿穴和指穴,雖然也分緩急,但沒有這種複雜和離奇,依我看,除了他,可能解開這 種穴道。”這話,明指麟兒,只有他才可試試。他忙蹲在寶琉的身前。救人,可無法顧及什麼男女授受不親了,略事查探,但見他雙目一跳,一臉困惑驚俗之狀,沉 吟道:“這種絕毒手法,除了陰山派幾位老鬼外,其他的人不屑為,也無法達到這種功夫!” 也不知從何處突傳來一聲冷笑。那聲音細長冷峻,而且極盡輕蔑,使人心頭上不期而然地泛起一陣涼意。龍女隱忍不住,蠻靴輕輕一跺,往高處便縱,一條人 影,從她身後一閃,攔腰將她抱住,在她耳邊低語道:“師妹,事情萬分火急,來人功力奇高,有鬼神莫測之能,可是,這我們這邊,神州五劍,僅缺董師弟的太乙 五靈,但有薛姊姊的蚩尤元霧,可以抵缺,要攻,必須五人同時施展,個別行動,必招失敗。” 龍女恍然大悟,忙道:“蘅姊姊的傷勢,難道一時可好?” “這很難說,雲姊姊有機智,真正打起來,把傷者交她,百無一失,而且師門天運神功,持自然之理,參造化之極,想療這種傷勢,也未必不能,妹妹和姊姊們,代為護法,待我把蘅姊姊治好再說!” 龍女見他說得情理入微,只好依他。蘅春交由雲姬抱著,麟兒就在草地上打起坐來。這一回,除了天惠真人那把金絲夾羽毛的扇子,取在身旁外,鐃鈸玉笛和寶 劍,都配在身上一經垂眉,即入定中。江漢神駝,對這孩子的功力,幾乎莫測高深,不免暗中留神。四周圍,散出一陣氤氳,如春風舒柳,使人舒暢無比。江漢神 駝,暗中奇怪,心說:“這種化虛為神之法,難道他在意動之下,就可治人於不覺麼?” 正待走到蘅春身前,突覺一股潛力,挾雷霆萬鈞之勢,往自己身前一撞。突覺奇熱撲人,呼吸迫促,這震撼了江漢神駝,古往今來,能有這種功力的人,還是僅 見,忙停止不動,暗運神功,往前輕輕一擋,而後藉力使力,退了下來。麟兒似無知覺一般。龍女在左,寶琉在右,左手抱著寶劍,全力相護。 蘅春好似睡著一般,但眉上的冷汗,津津冒出,似乎疲乏昏迷之極。就這樣,過了一個對時。傷者症狀,似乎減輕,竟可聞到她的鼻息,但治療的人,因耗損真 力過巨,那實似朝霞的俊臉上,竟顯慘白,而且額角間,也現出冷汗。龍女知道這是緊要關頭,更宜注意防守。突聞林木之內,發出一片簌簌葉響,顯示有人急奔而 來。江漢神駝,臉色驟變,朝惠元招呼道:“大約有人乘人之危,我們可得小心!” 元兒笑道:“江湖上,宵小之徒極多,蘅姊受傷,即為人所暗算,弟子豁出性命不要,也得和人一拼!”拼字還未落口,眼前人影連晃,卻發現三位老人。 頭一位,卻是身材矮胖,鬚眉斑白,身著麻衣,目光如剪的奇異老者。身後兩位,則是道者裝束,身背長劍的老人。靠左一位,大耳垂肩,修眉鳳目,銀須飄 胸,容光煥發,劍柄上,黃綾纓絡,長有尺餘,雙眸垂合不開,看了這種形象,一望而知為功力極高的老輩人物。右邊一個,服裝斂飾,和左邊那道人一樣,但頷下 卻是一把山羊鬍子,眉毛也生得特長!連雙眼也一齊遮住。龍女幾乎驚叫失聲。這兩位,她可認識,頭一位,正是雲霧山的一愚子,身後靠右,正是西蜀二老的蓉城 老人,那閉著眼睛,滿臉傲氣的人,憑直覺,也可知道他是天府老怪。 一愚子站定之後,笑瞇瞇地望著龍女和寶琉,回顧西蜀二老,朗聲大笑道:“老朽生平,了無所好,但對於那艷絕人寰的少年男女,可算例外,而老夫御女之術,也頗特殊,不但能使她們領略奇趣,而且以祕製丹丸,使彼此均能耐久,你們看!這幾個少年男女,那一個不是上上之選?” 江漢神駝,知道今晚事情萬分危急,對方三人,任何一位,自己不但無法勝過,而且連抵禦也都感困難,只好暗蓄功勁,以圖一拼。 一愚子連望都沒有望他一眼。飽餐諸女秀色後,卻凝望著麟兒,雙眉不時皺動,似在觀察麟兒運功療傷之法,口中還喃喃自語:“這小子,果還有點鬼畫符。”復和身後兩老,計議數語,仍以自己為先,緩緩朝麟兒走近。 嗆啷兩聲,紫光銀芒併發,金鋼王和驪龍劍,同時出鞘。寶琉和龍女,同聲嬌叱道: “來人止步,否則寶劍無情!”惠元和江漢神駝,也同聲喝阻。 一愚子卻是冷笑一聲,仍朝前面緩緩走來。神駝大怒,手中揮著旱煙桿,大聲喝道: “尊駕來此為何?” “老夫的事,自己不言,例不容人探問,再來 唆,除非你是不想活了!” “年逾百歲的人,再活也是多餘,老夫臨死,正怕那些孝子賢孫,不肯陪伴,能找得你這麼一位伴侶最好!” 一愚子嘿然一聲長笑,飽袖一揮,疾如電閃,竟打從江漢神駝身旁一擦而過,想趁勢把麟兒一舉擊傷。但聞風聲呼嘯,黑影橫空,神駝把煙桿劃空一點,竟朝一 愚子左肋敲來,這種先天罡氣,一丈之內,能傷人於俄頃。但一愚子視同未覺,前撲之勢稍剎,右手袍袖,朝著他旱煙斗上一指一卷,那份奇快,直非筆墨所能形 容。 兩人都是武林長輩,得武學神髓,一閃之下,但聞風聲雷響,轉瞬便在五招以上。神駝手上旱煙斗,起碼總有酒杯大小,鬥泛烏光,煙桿也為精鐵所製,能斷寶 刃,接暗器,端的厲害無比,電閃三十六式煙斗奇招,都是快攻奇襲手法,而且力道奇重,但對方手法,更使人莫明高深。煙斗所激起的罡風,一陣陣逼向對方,但 一愚子恍如未覺,人在罡風之內,穿行不息,兩只袍袖,不斷招展,指卷之間,把神駝右臂,震得又酸又麻,連攻三十余招,江漢神駝,業已支持不住。 驀聞一愚子一聲冷笑,挫腰吸腹之際,覷定煙斗來勢,雙掌朝上一揚。煙斗下擊,來勢疾猛,但似有一股無形勁道,勢若排山之威,往上一彈。神駝這一招,用 的正是“泰山壓頂”,但一愚子卻用“挾山超海”,而且還夾著排山掌力,這一震之威,神駝抵擋不住,踉蹌退後,手臂全酸。一愚子獰笑一聲,人影跟蹤而進。眼 前突然現出一道強光,兩聲清笑,兩條白影,往前一撲。 只聞“啪啪”兩聲,香風飄颯,俊影縱橫,龍女寶琉,同施展天惠真人和鐃鈸僧的璣旋掌力和六合神功,硬把一愚子前撲之勢,擋了回去。寶琉手上燈光,蛟罩已揭,光華前射,把一愚子眼光弄花,兩女乘勢一擊,但旋即閃身後撤。天府蓉城二老,也於此時縱身飛出。 場上形勢,大為緊張。龍吟鳳鳴之聲,響遏雲霄,四劍均於同時脫鞘而出。驪龍靈虎,銀光閃目,那蚩尤元霧和金剛正,則現出一片紫光。九頂山麓,殺氣彌天,神州幾柄極負盛名的寶劍,一時竟現出了四把。不論來人輩份多高,也被這種聲威,當場怔住。 一愚子雙眉一皺,目射兇光,和天府蓉城,看了一眼,陰森森的冷笑道:“想不到中原幾柄神物竟被這些小狗所得,也該我們有緣,收取之後,自能增強實力,稱雄武林。”語罷,正待二度出手。 天府老人忙加阻止道:“道兄且慢,峨嵋和本門,各有一位叛徒在此,待我問明情形後,再煩道友,惠賜大力,把人擒縛,自當感激不盡。”熊玉儀就在雲姬身 後,一見祖師,不免暗中打算,天府老人,朝她冷笑一聲,喝問道:“你這無恥逆徒,背師欺祖,罪大惡極,這兩年,你棲身何處?仔細稟明,再定懲處!”熊玉儀 想到那穿骨之弄,不由機伶伶地亂打寒噤,一時竟答不出話來! “逆徒快講!”蓉城老人,也在一旁喝問。 陳惠元冷笑道:“你們蓉城派,對待門人,濫施酷刑。慘無人道,熊姊姊和你們恩義已絕,你這等咄咄逼人之勢,誰還怕你不成?” 天府老人,早已忍受不住,探掌朝著熊玉儀虛空便抓,這是飛花二十四式中“幽蘭指影”,五步之內,藉一抓之力,可碎人腑臟。熊玉儀也另受明師指點,而且 蓉城派幾式歹毒功夫,她可瞭如指掌。幾絲寒風如箭,帶著輕微聲息,激射之下,正朝著她的胸脯,形勢危殆之極。玉儀突把螓首一搶,雙娥微蹙,粉臉生嗔,嬌軀 朝下一翻,全身柔如無骨,不往後退,人卻轉了一個九十度的大轉彎,貼地斜飛而出,人卻落在麟兒身後。這更觸發了西蜀二老滿腔怒火,兩人分從左右一撲,但為 惠元和瓊娘氣勢所阻,相隔麟兒猶有一丈遠近,不敢再進。 天府怒斥發話道: “你這無恥逆婢,果然另投門戶,可是所投的人,並不高明,天山派在武林中沒沒無聞,青蓮師太,那幾式拳腳,即使你把它學全,也逃避不了!” 惠元知道今晚形勢最險,一個不當,麟兒就得受致命傷害,再看盟兄,見他依然低眉垂目,兩手緩緩搓動,額角之上,汗珠點點,雲姬手上的蘅春,則鼻息頗沉,一身羅衣,幾乎濕透。 這是緊要關頭,在穴道欲解未解之時,好幾處,氣穴全阻,傷者自然感覺酸痛異常,醫者則盡全力用內功熱力,往那被阻之處,逼攻疏導。 麟兒因為全身貫注,力道和熱力大小,用的必恰到好處,否則,病上勢必傷上加傷,如讓敵方攻近麟兒身前,將他周身罡氣破掉,麟兒必死無疑,蘅春也絕難活命。 天府老人,一擊無功,心頭火發,雙掌一合當胸,人影一晃,下逼元兒。四道光華閃目,寶琉龍女惠元瓊娘,都揮劍出擊,驪龍劍劃空疾嘯,式演“問月賒晴 ”,寒光閃爍,如一條白練,周圍四五丈,全為劍氣所包圍。一愚子首當其衝,惠元配合龍女,手中靈虎,上下翻飛,白光相遇,劍氣暴長,枝折葉落,聲勢駭然。 寶琉瓊娘,也同時動手,長劍進出兩道紫光,這兩劍,一為佛門至寶,一系魔家利器,但聞風聲雷響,霧模雲飛,黃白光華乍合乍離,劍氣騰霄直上,竟將這武林三 位長輩,一舉包圍。 一愚子縱聲狂笑道:“這真是:人無傷虎心,虎有傷人意,老夫倒要看看這幾柄利劍,怎樣傷我?” 三人在劍氣之內,遊身疾走,幾乎使人看不清他們的身法,只覺劍身上下不時遭遇著各種不同潛力的襲擊,震得手中長劍,嗡嗡作響,論功力,以寶琉最純,修 為最高,龍女綜合各家之奇,身法劍式,最為複雜,著著施來,有鬼神莫測之妙,陳惠元得天獨奪厚,威力最大,驍勇無比,只有瓊娘內功腕力均較三人稍次,竟成 了敵人攻擊目標。一愚老怪,不時徑襲身前,探爪朝劍上便抓,佛門杖魔劍法,為百衲上人的精心傑作,變化無窮,崑崙派靈猴幻之術,她也能應用純熟,每到險 處,柳腰微閃,劍氣翻飛之下,居然化險為夷。 七人分成內外兩圈,竟打了一個虎躍猿蹲,天驚石破。這四柄利劍幾乎發揮了全部威力,否則,僅是一愚老怪,連鐃鈸僧也不敢隨意動他,厲害可知,銀紫光 華,混為一處,劍氣所及,洞石穿金,對手卻也不敢輕櫻其鋒,用掌力把劍氣激盪,而後乘隙進逼。一愚子手辣心黑,好色貪淫,而機詐百出,更出人意表。 瓊娘被西蜀二老,震得袂舉衣飄,雖竭全力以赴,但覺真氣不續,力不從心。 但聞一愚子嘿然一聲長笑,雙袖連番招展,元霧劍上,立有千鈞力道,施展不開,劍上光華乍斂,對方卻跟蹤而進。龍女寶琉合力搶救,卻被天府老人,用掌力把劍式封住。瓊娘被迫往後一縱。 老怪身形如飛,足不沾塵,晃動之下,已撲到麟兒身後,橫心立式,狠狠朝麟兒背後劈來。老少諸俠,只嚇得魂飛天外,魄散九霄,紫白光華,匝地而起,齊朝一惠子身後招呼。 對方恍如未覺,發掌吐招,功力總在七成以上,麟兒的護身神功,也抵擋不來!眼看這一代武林奇童,就得喪命這惡魔之手。掌風呼嘯,勢挾雷霞萬鈞,就在一 愚子合掌劈下之時,突聞麟兒冷哼一聲,右手拈取天惠真人所贈的寶扇隨手朝後一揮。別看這是一把扇子,一扇之下,竟是道家克敵伏魔的龍虎手法。扇揮千絲寒 光,激射之處,盡是人身致命穴道,一愚子不由嚇了一大跳,硬生生的把掌力撤了回去,疾往斜刺裡倒縱丈餘,雙目卻盯在那把扇上。金絲夾羽毛,精光閃閃,製作 巧奪天工,那還不說,扇柄上,卻綴著一顆多角形的怪石,光線一照,發出耀眼光芒,柄下,還拖著長約尺餘的黃色絲穗,給人覺得這扇子特殊! 一愚子沉著一付臉,顯得心情沉重,突朝麟兒喝道:“你這扇子,系何所傳?” 惠元代答:“這與你無關,老匹夫憑什麼動問?” 一愚子朗聲喝道:“司馬子陽縱容護短,竟敢著他女兒,盜我靈藥,此物關係重要,如再擺在你們身邊,只有自蹈殺機,別以為有了這把扇子,拿天惠真人作你 們護身符令,就算賊道親來,他敢不是老夫敵手”一扇之後,麟兒已將扇子放回原處,仍然垂眉合目,繼續為春兒治傷。不但一愚子心內驚震,西蜀二老,也幾乎呆 在當場,他們雖然知道麟兒功高莫測,但一扇之力,連這位出神入化的武林高手,也被逼退,確使人百思莫解。 彼此不由對看了一眼,一愚子臉上,突現出一絲詭秘笑容,目光卻落在傷者蘅春的身上。西蜀二老,彼此會意,緩緩朝前走了一步,似有意若無意已將雲姬包 圍。江漢神駝和四位少年男女,也知敵人動向 無非攫取蘅春,以為要挾之物,遂不約而同都凝神靜氣,準備一擊。對方也挾全力以赴! 眼看場中形勢,又復二度緊張。正北遙天,立傳來一聲怪嘯,乍聽之下,使人毛骨悚然。老怪和西蜀二老,于聞到嘯聲後,立將功力一松,竟朝神駝大喝道:“ 韓若甫,此間事,大約由你作主,我暫時放過你們,一七之後,可來蓉城再決高下,屆時,兩位逆徒,如不帶到,不論你跑到天涯海角,我決不輕饒你!” 韓若甫拈鬚大笑道:“時間定的太長吧,據我看,不必跑到蓉城了,也許,就在此山,我們還得再決一勝負!”一愚子陰險地笑了一笑,立道:“如果你有自知之明,那就更好! 不過,依我看,你那幾下,並不比這幾位狗男女高明,老夫平生恩怨分明,言出必踐,盜藥之仇,既非善了之局,結果如何,不問可知,一七期短,但尚有餘時 容你辦理後事,我看你還是早點準備的好。”不候對方答話,立掉轉頭,朝西蜀二老,講了事句:“我們速行應召候遣!”三條人影,連環晃動,枝頭上,簌簌作 響,轉瞬卻不知去向。 江漢神駝,嗒然若喪,旋把目光落在麟兒身上,自言自語道:“這年頭,真是一代新人換舊人,百歲修為,究有何用?” 惠元知道此老心性高傲,一敗之辱,不能忘懷,更不好隨意勸解,只好撇開此事不談,卻問:“適纔那嘯聲,明是具有極高內功的人所發,連一愚子聞到聲音,也得肅然致敬,倉皇而往,這又不知是武林內什麼魔頭?” 神駝搖首示意,表示不知。 寶琉卻是滿臉嚴肅,看看傷者,又看麟兒,顯得焦慮和不安。麟兒俊臉上,帶著一點慘白,但此刻緊張氣氛,業已解除,他還在用先天罡氣,鎖陽聚熱,把蘅春穴道打開。 第二天,總算功德圓滿,蘅春穴道,已暢通無阻,但麟兒頗覺精神萎靡。 龍女這才取了幾顆冰蓮和丸藥,強他吞服。麟兒笑道:“我才不覺困呢,真氣雖然損耗一點,但有師門神功之助,息虎調龍,即可獲得扯平!”龍女啐道:“臉 也白了,不好好調息,一味逞強,眼前便有奇禍!你還不知道麼?”“不入江湖想江湖,入了江湖,霞妹妹總算懂得了此中三昧,一愚子匣上之謎,我們雖然猜得三 分,不料他也漸悟其中秘奧,並還約了最厲害的高手,霞妹所說的奇禍,無非是塔上探寶,可能發生遭遇,這一層,我也想到,但眼前也急它不來,只好走到那裡, 算到那裡” 寶琉笑道:“一愚子和西蜀兩老聯合一處,四劍竟無法制服,如再約強敵,麟弟弟真氣未復,我們準得吃癟,倒不如見機而進,知難而退,不論塔上有寶無寶,我們暫時放過,雪山面師時,請示後宜,再定行止,豈不可靠?” 麟兒想了一想,立道:“論安全可靠,這也不失為可行之策。只是塔上之物,如為敵人所得,則不啻如虎添翼,助長兇威,從此武林恐無瞧類,那一來,豈不是 有失俠義之意?依我所見,緩不如急,趕緊奔赴塔上,一探詳情,如塔上所藏,已為敵獲,我們也得設法,探出敵人所獲,果為何物,否則,弄不明敵情,臨陣倒為 敵人所製,則師門威望,豈不有損?”寶琉被他數說兩句,倒弄得粉臉通紅,只好含笑點首,不再答話了。 江漢神駝暗裡稱讚道:“他兒女之情雖重,但還大義凜然,一絲不苟。數年之後,必能領率群倫,為武林放一異彩。”忙出語贊同,並著蘅春謝過救命之恩,即動身馳赴靈雕古塔。 塔在九頂之端,巍然高聳,因年代久遠,字跡斑駁不清,無從辨認。這時,正在正午。 紅日一輪,照在上面,似乎毫無異樣。 惠元翹首而望,不由噫了一聲。寶琉也跟著叫了一聲奇怪。 龍女微笑道:“這兒難道已有異樣麼?”“根據匣上圖樣所繪,塔頂應有反光,而今陽光正對塔頂,但反光全無,看來與事實已大有出入!” 惠元這一解釋,龍女已暗裡一驚,忙道:“姊姊,快和瞬哥縱往塔頂。”江漢神駝,已聳身作勢,拔地而起,只兩三縱,十餘文高的寶塔,立即飛躍而上。 麟兒望著寶塔四周,留心察看,似乎反不注意塔頂之事。寶琉含笑,催促道:“上去一看,可以俯瞰全形,說不定還可參出一點秘密,為何遲延不上。” 這位姊姊,溫柔婉變,沉靜端莊,使麟兒愈看愈愛,聞言,忙笑道:“我們已經來遲一步,塔頂之物,已給人取走,小弟意欲將底下情形,看個明白後,再從上往下俯瞰,兩相比較,塔底情勢,大約可一目了然,我們一層層的由上而下,遨遊古塔,當有不盡風光!” 總算麟兒心細,著元兒和蘅春,先上塔頂,陪伴神駝,雲姬和玉儀,兀守地面,自己則和三女魚貫而入。這是一座八角形的古塔,入口離地面頗高。龍女笑 道:“浮團勝景,總該任人登臨憑眺才是正理,入口離地太高,普遍的人,無法爬上,豈不有失造塔的至意!”她和麟兒走個並肩,珠圓玉潤,軟語生香,麟兒感覺 心裡一甜,不由笑答道:“塔主人為一代空門奇俠,避而遁世,道可通玄,造塔之意,固在宣揚佛教,警惕世人,但可能將已所獲武林至寶,藏之塔內,留待有緣之 人,普遍的人,自然無法可窺堂奧,理宜拒之塔外!” 寶琉抿嘴嬌笑道:“佛門普渡,頑石尚可點頭,人固有賢愚不肖之分,然佛門卻也不應把普通的人拒之門外,否則便失佛門普渡之至意了,此塔所久失修,入門 可能尚有石階,久之崩損,不留遺跡,並非這位空門俠隱,拒絕凡人登臨,果如麟弟所言,則我們正好應了一句俗語,躍登龍門,身價百倍了!” 龍女不由撲哧地笑出聲來,說道:“他什麼都精,惟有佛家玄理,則不但只學了一點毛皮,而且流於野道,天之生入,固有愚智之別,但後天造詣,卻在人為,否則孔門高弟中,柴愚參魯,而其成就,並不比他人為低,若這位空門前輩,存心如此,豈不令有識之士,笑掉大牙?” 麟兒把手一拱,笑道:“兩位女學士,一懂佛理,一習儒學,高論偉見,使人甘拜下風如何?” 龍文嗔道:“執理論道,貴得其平,理有所虧,自應虛懷若谷,接納喜言,否則,還談什麼他山之石,可以攻錯?” 瓊娘忙解圍道:“麟弟弟這一生中,卻得了兩位蘭閨師保,從此勸善規過,不愁無人,該是一大喜事!” 四人邊說邊上,風趣盎然,塔似螺旋,磚多駁落。不須臾,已到達中層之上。麟兒對於塔里一切,舉凡形狀大小,及磚石橫式,無一不留神默察,細細忖摸,旋道之上,足跡宛然,而且還有幾處磚塊,碎為粉屑,顯在群俠入塔之前,已有人到此。 “奇怪!”寶琉已叫出聲來。忽地麟兒冷笑一聲,似乎塔中情形,業已明暸,不再細看,竟用快步直上。三女不敢動問,隨尾而進。最上一層,可由窗口眺望四 周,九頂山景,盡收眼瞼。驀地麟幾噫了一聲,人影一晃,穿窗而出,那身子快似強弩之箭,“龍形一式”,美妙絕倫,一出外,本系前射之勢,雙掌一拍,藉力上 衝,立飛身塔頂。 江漢神駝和陳惠元,猶在塔頂上,一見麟兒縱出,而且面帶莊嚴,不免吃驚。正待動問。人影連晃,龍女寶琉和瓊娘早已飛縱而下,四周圍,陰森笑聲刺耳,而且此起彼伏,不斷傳來,使人一聽,即覺目眩神昏,使人頭腦欲裂。 麟兒舌綻春雷,大聲喝道:“何處妖人,藏頭縮尾,敢以明功相試!” 塔的周圍,峭石磷磷,松木奇高,枝繁葉密,潛身樹石,目力再好也看不出人來。 驀地裡,樹葉無風自搖,懸岩削石,不擊而碎。一剎那,飛沙走石,轟轟之聲,震得山搖岳撼,使人驚心駭目。惠元持劍欲下,卻被江漢神駝用眼色阻止。平空,飛出一塊巨石,大如磨盤,如流星隕瀉,朝三人頭上砸來。 江漢神駝,狂笑一聲,雙掌擎天推出,往上一揚,竟把數十年性命交修的內家罡氣,凌空揮出。那磨盤,本身重量,不下三百餘斤,加速而下,力道奇大。可是江漢神駝這一掌,力逾千鈞,按說應可將石擊碎,不料那無形罡力,竟阻不住巨石來勢。 神駝心生感應,不由須發怒張,身形一挫,雙掌緩緩朝上一舉,腳下踏著的磚石,竟碎為粉末,疾朝下陷,整個塔頂,亦為之震撼。地下群女,竟已叫出聲來。 發石之人,已有出神入化的本領,功力不知超過神駝多少倍以上。眼看事態危急,三人不敵,勢將碎為肉泥。麟兒朗笑一聲,腳下不丁不八,右手緩緩朝上一 翻,似托著千斤重物,旋將手手主右一轉,“匍”的一響,空中巨石,竟碎為石屑,神駝上襲之力,竟如千丈怒濤,無鞍奔馬,排空而上。 但聞呼呼之聲大作,不多時風平石落,塵砂不揚。江漢神駝,拭淨額角冷汗後,似已疲備不堪。 惠元冷笑道:“這種縮頭縮尾的打法,該是江湖上那批見不得世面的人,不得已才出此下策,我們何必跟他動手?” 嘿然一聲長笑,一株十丈的松樹上,突現出一愚子的身形,他腳踏松枝,枝細如指,身子晃晃搖搖,但神態從容,若無其事,兩道銳利目光,注視著麟兒,冷然發話道:“我看你年紀輕輕,貌相長得不俗,何必盡往死路上跑。眼前擺著兩條路,只耍留心選擇,轉眼便是曠世福緣……” 神駝暗吃一驚,忙打斷地的話頭,問道:“有那兩條路?何不直接了當指來,供人選擇,這樣吞吞吐吐,豈是你我所為?” 對江神駝、一愚子似乎連正眼也不屑一看,傲然答道:“這事情,憑你還無法作主,所謂兩條路,說來也此簡單。第一,冥頑不化,以俠義自居,我們什麼話也不說,各憑手底下互見真章!那對你們該是死路!” 麟兒笑了一笑,漫不為意地道:“就算走上這一條,真章未見,誰死誰活,還不一定?” “那你是走走了?” “我得先聞第二條,兩利相權取其重,兩害相權取其輕!” “好!這麼說,還可商量,當今武林奇士,莫過於陰山五老,他們不但功臻至境,技擬天人,而且愛才如渴,以你們這種奇資美質,只需陶冶一年半載,必可天下無敵。”一愚子滿臉嚴肅,最後幾句,幾乎一字一吐,鄭重非常! 惠元劍眉一聳,就要動手拼命,麟兒含笑喝止,一臉喜悅之容,問道;“老前輩金玉良言,確使人感激萬分,晚輩和陰山,既非世仇,更無大恨,金牛谷之事, 那不過少年氣盛,一時衝動而已,既承五老不念舊惡性,更加青睞,更使人受寵若驚,只是仙蹤難覓,無緣拜謁,縱屬有心,目前也無可奈何!” 一愚子拈鬚大笑道:“五老雖未全至,眼前所到的,正是寒冰道友和太陰禪師。 如果你們願意一心歸順,老夫自甘願作接引之人!” 麟兒竟是長揖相謝!惠元將臉一沉,悲聲道:“麟哥哥,小弟因你負絕世才華,對人更是肝膽相照,能追隨驥尾,自慶三生有幸,深慰之狀,莫可言宣,以今日之事,無殊中途變節,恕小弟不敢同流合污,如不勒馬懸崖,則只有效古人之事,割袍斷義,畫地絕交。” 麟兒笑道:“世事煙雲,瞬息萬變,那能泥古不化,自失良機?賢弟聰明絕頂,何必如此固執?” 惠元已拔取靈虎劍在手,嗔目叱道:“這等不入耳之言,虧你也能道出,神山三師,雪山傳藝,訓誨殷勤,你這等喪心病狂,豈不讓紫陽師叔和三位長者,大大失望!” 麟兒被罵得俊臉通紅,也泛起一絲怒意,劍眉一挑,怒道:“人各有志,絕不能任便相強,誰願捨棄曠世仙緣,便是食古不化,我不希望彼此在分手之時,尚惡言相向!” 四周又發出陰森森的長笑。半空裡,金霞亂晃,紫光奪目,東面絕崖之上,突現出兩位白衣冰綃的老者,他們原是一僧一俗。 |
第15章 盾光扇影a
這兩人,現面之下,聲勢果是不凡。寒冰老人,雲冠素服,三角眼,掃帚眉,高大身材,滿臉紅潤,手中拿著一把芭蕉蒲扇,背上除負著一柄長劍外,還背著一面奇形奇物,那東西體泛金光,撩人雙目,微風輕指,便是一陣嗡嗡之聲。細看,原是一面奇形銅盾。 距離寒冰老人不遠,立著太陰僧,這魔頭貌像奇鬼,也是五魔之中,打扮最為奇特的一位。他原生得豹頭環目,左右有兩只長牙,從闊嘴裡凸露出來,活像著一 位獠牙惡鬼。這怪物頭戴金箍,平日喜穿烈火袈裟。今晚算是特殊,烈火袈裟換了一身冰綃僧袍,和寒冰老人,一樣打扮,懷中抱著一柄長劍,古色斑讕,式樣奇 特,寒著一付鬼臉,怪模怪樣。最奇是背上背著之物,也是一付銅盾,和寒冰老人所負者完全相同。兩位魔頭一現,場中靜靜的鴉雀無聲。 不但雲姬瓊娘這班人面帶緊張。連江漢神駝,也被怔住。暗裡一打量,魔頭們氣定神閒,屹立如山,足下所踏之處,原不過是拇指粗細的一根樹枝,百餘斤的人體,站在枝上,竟是分紋不動。 寒冰老人,突把掃帚眉朝上一挑,兩道拇指粗細的冷芒,從雙眸裡進了出來,往場中一掠,老少諸俠,除麟兒外,都覺目眺所及,打隊腳底直授頂門,泛起一股寒意。身軀微動之下,他那背上銅盾,射出一片紫光,宛若金罩妖魔,自天而降。 麟兒倒不注意老魔武功,一雙精目卻凝視背上之物。 所背之物,式樣奇古,光華閃爍,顯系不凡,看情形,明是塔頂之物,自已懷步來,被人先得。至寶對自己雖無復謂,但因得寶的人,是兩位絕世魔頭,手擁奇珍,不啻如虎添翼,這對武林危害確實太深。麟兒突想及: “元妙恩師傳藝之時,謂武林中有雙神盾,不但一避九兵,而且可發生反光,迷人雙目,並曾一見。叮囑琉姊,寶琉燈的克星,正是這對銅盾。”而今銅盾已現,得者又是絕世魔頭,不免惕然知警。 錯愕問,一愚子立朝麟兒笑道: “這是陰山五老之二,也正是你們渴欲見面的人,還不下拜作什?” 惠元拿眼望著麟兒,手中橫劍以待,似在存心監視。一愚子突地冷笑一聲,手指惠元喝道: “無知狂徒,渾渾噩噩,自己棄去絕世機緣,不自覺悟,偏還阻止別人,眼前就得讓你遭受報應!”語罷,一晃身,數十丈的距離,竟是一掠而過,眼看就得縱上塔頂。陳惠元怒發發衝冠,正待揮劍迎敵,卻被麟兒拿眼色止住! 驀地裡,這位怪人,突從空中一翻身,把前掠之勢,硬生生的穩住後,反往斜刺裡倒縱數丈,卻落在一株樟樹之上,樹靠塔頂,已不過七八丈餘遠,高幾相齊開,彼此看得極為清楚。 麟兒微笑道: “老前輩為何突地斜退?難道塔上有什可疑之處麼?” 一愚子朗笑一聲道: “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老夫雖信得過你,但還拿不定你身旁的一老一少,如果採用安全突襲,說不定連你也得受傷,最好,還是你先行離開,剩下他們,降不降,關係不大,真如忠言逆耳,那也說不得了!” 麟兒道: “既然必需如此,我就聽從前輩之言是!”他從塔頂一轉身,望著江漢神駝,正色道: “識時務者為俊傑,這樣作法,與師門威望無損,而與自己好處,卻太多了。就拿一愚子前輩來說,他的情形,正和我們今日一樣,論聲望,我們正是螢螢之火,難與皓月爭輝………” 神駝冷峻地道: “自東漢以來,土大夫即以節氣是尚,而武林俠義,祟沿孝,更有勝先賢,變節毀名,匹夫所不為,何況所我?適纔陳賢姪也曾力加阻勸,你既不聽,老夫也只能任你所為,卻不必向我饒舌!” 鱗磷兒仰天狂笑道: “人各有志,彼此不用強勉,我們相識一場,趁分道揚鑣之時,大可不必互作惡語,眼前難免不出手相爭,這一次,為顧及前義,季某惟袖手旁觀,兩不相幫。”語罷,將手一拱,抖臂一縱,如一只飛燕,竟從塔頂飛到一愚子身畔,快無比。 周圍突有笑聲; “這才是當機立斷,的是可兒!”語音一落,寶塔後方的古松上,正縱落威鎮西蜀的天府蓉城二老。兩人一出現,神駝已知今日之局,至為危險,因為前後左右,都在強敵包圍之中。太陰僧的臉上抽搐式的動了幾下,目光掃掠幾下,最後落在一愚子的臉上。 闊嘴長牙,上下幾動,只看得江漢神駝暗裡吃驚,心說:“這明是傳音人互相通話,只可異察聽不來。” 陡聞一愚子大喝一聲: “駝鬼接招!”身子往前一撲,“大鵬展翼”,迅速無比,衣袍帶風,嘩嘩作響。高塔尚有丈餘,右手五指箕張,屈伸之間,無聲無息。但神駝和惠元,力覺胸前一緊,呼吸急促。 兩人一聲怒吼,不約而同的對空劈出一掌。這原是瞬息間之事。雙方正待互較短長,盡情一搏。耳聞一愚子怒吼一聲,那龐大身軀,突往下一落,幸虧他功力精 純,啪的一響,僕落地下,忙用力從地上縱起。衣裂袍開,左右兩膝,竟遭擦傷,連血也流了出來,這情形,在一愚子言,可以說是第一次遇上,論功力,以他一生 修為,絕不次於任何武林健者。江漢神駝,功力雖高也難勝過自己一擊,可是前撲之際,左腰之上,竟被一股無形功勁,擊巾笑腰麻穴,使自己半邊身子,失去主 宰,從空跌下,當場出醜,不由就地呆住。 龍女和寶琉,都從鼻孔裡冷笑一聲,滿臉卑夷之狀,更使這位老魔,氣得變顏變白。雲姬掩口葫蘆,低聲打趣道:“大約因為有兩位主子有此,貪功之心強,利令智錯,不免從空中掉了下來,好在年事已高,無親人在此,否則,豈不讓他們擔很大的心事麼?” 雲姬一貌如花,又是少婦形態,說話之時嬌波流轉.神情生動,不免引起龍女寶琉瓊娘等一幹少女,哄然大笑。一愚子弄得尷尬之極,但更惱羞成怒,竟待揮掌撲攻諸女。 陡聞寒冰老人沉聲喝道: “一愚道友,那季姓小子有詐,適纔一擊,分明是那小子暗中所發,瞞得別人,可瞞不住老夫!趕緊上來,別再上當!” 惠元縱聲大笑道: “盟兄一代天人,忠肝義膽,賣身投靠,變節毀交之事,絕不屑為,適纔之所以如此,不過故意誘出你們陰山派幾位魔頭藏身之處罷了,以他目前功力,誰稀罕 你門這點武功,巫山金牛谷毒龍叟位列五老中,自以為武功絕頂,可是臨場競技,到頭來,還是不堪一擊。眼前你門不過多了一位魔頭,就以為穩操勝算麼?” 語音未竟,寒冰老人,陰森森地便是一聲冷笑,目光朝著一愚子一掠。但聞這老怪一嘯而起,竟往麟兒所立之處撲來。 地下諸女,以龍女寶琉為首,同喝一聲“起!”兩道白影一晃,蘅春瓊娘、雲姬玉儀,也跟蹤而上,同往麟兒所立之處躍來。 就在此時,太陰僧朝著塔底一塊青麻巨石,揮掌一劈,砰然一聲巨響,麻石應手而碎,火花冒起老高,立時山搖岳撼,天驚石破,平地衝起一道火。原來,他們 已在塔底周圍,埋藏火藥,掌風碎石,發出火花,引燃火藥。立時雷鳴地震,寶塔底層,一舉摧毀。譁然一聲大響。這麼一巍然巨塔竟從頂部直塌下來!一崩之勢奚 啻萬鈞,斷壁如山,碎石四激,著無數塵土,齊往諸女頭上罩來。最危險,莫非雲姬和玉儀,兩人定在最後,頭上砂塵石聲,完全罩住。 眼看情勢危殆,即不死也得重傷。麟兒忙喝道: “兩姊切勿慌張!”暗用白猿附枝,往下一彈,雲姬頭上那段斷壁,已相離不遠,單是那股勁風,已使人呼吸急促,這孩子,沉靜異常,探掌一推,把斷壁打斜,左手由下上翻,間夾天山派的陰陽掌風,把兩女朝樹上一送。這雙掌兩式,若非麟兒,旁人絕沒有這般乾淨俐落。 陡聞寒冰老人,嘿然長笑一聲,如閃電驚雷,朝寶塔崩塌之處一撲。這時麟兒因餘勢已盡,已翻落地上,一眼瞥見,寶塔底層,靠北一方,原是複壁,因為塔已全傾,整個顯露出來。 敵人陰謀詭計不但想暗襲自己等人,而且志在得寶,氣急之下竟忘卻危險,反手一拔,天惠真人所贈的“紫羽指雲扇”,取在手中。 此物一出,黃耀耀的便是一蓬金光,乍看,似是一把普通的羽毛扇,但細看,卻是奇物非常。實扇羽毛,約有兩尺以上,體泛紫光,似用金絲夾羽毛編織而成,扇柄光華閃爍,五光十彩,製造於何人之手。在江湖上,可以說無人知曉。 紫扇指雲,系由扇柄紅玉之上,雕刻著四個篆字。天惠真人,從來扇不離手,對之重視異常,以此授他,重視可知。 恰好寒冰老人,手上也持著一把扇子,麟兒有心比劃,竟把師門輕不一用之物,也取了出來。抖臂之間,一躍而起,往那複壁之上落去。寒冰老人,一聲狂笑, 直朝麟兒身前撲來。地上餘燼未淨,煙硝迷離,刺眼嗆喉,使人難受已極!這位陰山五魔之一,果有異樣的武功,單就他這種飄身之法,行來戶不搖,衣不擺,離地 不過三只余高,居然縱落十文遠近,並藉居高臨下,斜撲而來,一陣風響,卷起周圍煙砂,一舉即把麟兒裹往,旋風厲嘯聲,萬馬千軍,天崩地裂。 龍女、寶琉和惠元,幾曾看過這般聲勢,正待抽劍撲救。陡聞一聲大喝: “老魔接招!”煙砂迷離中,一道黃光、貼地而起,“紫羽指雲扇”,上下揮動,那卷來的風,竟如長鯨吸水般,隨著寶扇,滾滾翻翻如一道疾流,被麟兒引從 旁邊奔去,不多時,煙淨風平。美麟兒雖然縱落平地,但寒冰老人,也被扇風逼落地下。少年能有這種功力,實是昔所未睹之奇人。 寒冰老人,陰沉著臉,眸子裡,迸出憤怒光芒,緊注麟兒,沉聲問道: “你這扇是何人所傳?”一道強烈光華,突向麟兒射出,香風沁鼻,左右竟湧出龍女和寶琉,後者關心夫婿安危,從樹上飄落時,即把燈光射出。寒冰老人,兩眼一合,若無其事,續道: “老夫所問,你為何默不答腔?” 語頓,錚然一聲,他把背上銅盾,朝著燈光一擋,寶琉只覺兩眼一花,燈光所發的光線,竟全部反射回來!雙銅神盾,正是寶琉燈光的克星,這中間,並無任何神奇之處,只是盾能把光反射而已。 寶琉忙用蛟罩一罩,燈上強光驟斂,銅盾也即黯然無光。鱗兒笑道: “這叫見怪不怪,其怪必敗。”拂雲扇搖了幾搖,顯得一臉輕鬆,究其實,他可知道,塔底樓內大有文章。然而敵人高手,四面包圍,乘隙以動,勝負之數,無法穩持,只好靜以觀變。 一愚子和西蜀二老,已將惠元蘅春及江漢神駝等人截住,龍女寶琉和瓊娘,也在這三人威脅範圍之中,麟兒打鬥經驗,已愈來愈多,秀眉一皺,計上心來,竟朝寒冰老人,緩緩走近,故作笑語道: “你不是想知道這扇來歷麼?紫羽拂雲,論扇上雕刻,系出自周代以上,究為何人所製,舉世恐無人清楚。” 寒冰老人,老臉上抽動了一下,似沉錯愕之中,但他畢竟老姦巨滑,顯得不滿意,嘿然一聲冷笑道: “這麼說來,連你那位傳扇之人,也不知道它的來歷了!” 麟兒略作沉吟,緩語道:“天下之大,無奇不有,扇的來歷,我們犯不著深究,就算你能知道它的出處,卻無法勝它,那也等於白饒。恩師天惠真人,曾以此 扇,雄視江湖近八十餘載。下山之時,曾一再叮囑,謂陰山派為惡多端,數十年前,讈下警語,驪龍劍重現江湖之日,也正是你們惡貫滿盈之時。而今神州五劍,業 已全合,你們末日已到,還不親自悔悟,願幹天譴麼?” 太陰僧突宣了一聲佛號,接口道: “原是天惠妖道指使而來,這就怪不得有如此猖撅了。好在貧僧兄弟五人。找他已久,既有你先行出手,那是求之不得之事。二師兄,就煩你從速把他們一道打發,其他之事,由小弟一手前來料理!” 龍女寶琉惠元和瓊娘,業已抽劍出鞘,驪龍靈虎,兩道銀虹,金剛正和蚩尤元霧劍,卻是兩道紫光。 蘅春嬌笑道:“我背上的青銅劍,雖未封閉,但也久未出鞘。古劍塵封,未免內疚,趁此也發個利市如何?”嗆啷一聲巨響,紫光併發,這也是一把奇形古劍,與金剛正和蚩尤元霧,幾乎鼎足而三。 雲姬嬌波流轉,知道眼前必是一場生死之搏,西蜀二老,對玉儀已恨之切骨,一個不防,難免不有奇襲之厄,遂回顧玉儀笑道: “我和妹子一無所有,就在霞妹身後,吶喊助威如何?”略施眼色,嬌軀微晃,竟和玉儀縱到龍女身後。 但聞一愚子和西蜀二老一聲狂笑,人影連晃,已撲到龍女寶琉和惠元身前,倩霞與一愚,本有宿恨.加以這孩子容顏之麗,賽似蕊中仙娥,老怪素有寡人之疾, 那能經得往這種美色當前,不為所動?往前一探手,竟朝龍女前胸抓來。掌出風生,疾勁無比,龍女只覺得前胸似有千斤重壓,勢不可擋,她對老怪久從戒心,而且 受天惠鐃鈸異僧的真傳,一身精奇武學,已向異往昔。 但見她嬌軀微挫,星眸凝注驪龍,劍尖光華暴漲,亮同大江湧日,右手往下一沉,微一振腕,劍灑萬點銀花,迎著一愚老怪的掌風來勢,虛空一劃,半彎銀虹, 把掌風一擋,立分向兩旁,飄掠而去。一愚子只覺雙眼一花,心神震蕩,不由自主的往後疾退數步,竟看不出這位嬌麗少女,所運劍術,出自何處,正待喝問。那寒 冰老人,暗中蓄滿功勁,乘隙待逞,一雙銳目,卻不斷朝四周掃掠,此刻,立出語提醒一愚子道:“道友!這姊子施展的,正是道家真式劍術,可得留神!” 一愚子大吃一驚,脫口而出道: “這套劍術,久已失傳,難道天惠老道竟能懂得它一招半式不成?” 寒冰老人笑道: “縱使懂得,以道兄修為,只須沉著應戰,分攻合圍,拿常力往四周硬逼,她那劍術再厲害不過,不到四十招必亂步調,何患不手到成拿!”這無異指點一愚子攻破之法。 麟兒不由罵道: “無恥妖人,專一味的暗算人家,還在武林中稱名道姓。季某可為你臉紅!”說話之時,一愚子和西蜀二老,業已動手攻擊,惠元、蘅春、瓊娘和江漢神駝,迎戰西蜀二老,餘下寶琉和龍女,以兩柄神劍,對付這位海隅怪人。 麟兒不由暗喜道: “霞妹真是聰明絕頂,這樣打法,不讓他們變成主動,而且一愚老怪,威力無從發揮,只要中途無變,一定可以保持不敗!”眼看兩女,正運用天惠真人所傳的真武劍術,以正反相反之法,撲鬥一愚子,金剛驪龍二寶,冷艷騰空,雷聲隱隱,千重劍幕,陣陣寒風,把對方裹個風雨不透。 無如,這位甘心附惡的海隅怪人,武功確臻化境,否則.不至連神山三老,對他也心存三分忌憚了,他那詭異身法,確使人莫測高深。 綿綿劍幕裡,劍光閃爍,只在他身旁亂撩,他卻不慌不忙,覷定來勢,人如穿花蝴蝶般,用對空點穴術和亂石崩雲的手法,把劍式封住,迫使對手不得不中途撤招,使兩女也不等不閒! 天惠鐃鈸,所傳心法,秘奧異常,這一來彼此打得功力相當,於是人影晃動,羅袖生香,掌若雷霆,疾同鷹隼,老少纏戰,只殺得難解難分,使人驚心駭目。 寒冰老人和太陰僧,自點破一愚子後,即大拉拉地不再看一眼,太陰僧已走塔旁,寒冰老人也立即發動攻勢,祛陽扇往胸旁一搭,側身前攻,但聞寒風颯然,一股無形勁道,分從四方八面擠來。 麟兒一驚,遇上這種絕世高手,可不敢絲毫大意,但卻故作險首,以驚敵人。這是一種不退反進之法,腰身一翻,“昂日穿雲”,拂雲扇往前一揮,一股無形勁 道,直奔期門將台兩處大穴,這一式,如閃電驚雷,出人意外。但寒冰老人,究非弱者,微一錯愕,往後斜退兩步,避開正面扇風。 陡地一揮手,羽扇一反中,狂飆匝地而起;麟兒全身,似被一種奇大無比的巨力,將之吸住。老怪卻是不進反退,朝西一掠,縱開十餘丈遠近,麟兒身子,也被 甩落西邊。敵人練就陰陽手法,雖遠出麟兒意外,但也不略感驚慌!一著失策,尚未撼動全局!忙抖臂一彈,穩定身勢,挽廖揮扇,二度進攻。但見扇光人影,包圍 著寒冰老人,對手岳峙山雄,迎著揮來扇光輕輕一拍。麟兒防地再運純陰吸力,招式發而不吐,腳下卻用幹斤附定身形。對手冷笑一聲,祛陽扇卻急轉直下,勢如排 山倒海,直往麟兒胸前撲來。這種招式,驟陰乍陽,異常詭秘,幾使人莫測高深,而麟兒一著之失,幾乎連連被人製去機先。 對手忽地狂笑道: “天惠老道,所授也不過如此,此處樹木太多,未免礙手礙腳,山陽之下,地形奇險,如有真實武功,正可儘量發出,有膽不妨隨來!”揮扇之餘,疾如急箭,往前激射十丈餘遠,猶恐麟兒不追,故用惡語相激麟兒。 嘉麟一聲怒叱,揮扇追來。山之南邊,原是一處陡壁,枯樹斷岩,星棋列布,雙方輕功都臻化境,兔起鵑落,奇迅無比。 麟兒以對方語多輕蔑.不免暗道: “元妙恩師,所傳的追雲身法與牟尼及靈猴幻影,這三種絕世神功,昔曾將之匯合溶化。保不出其不意,給他一擊,使其不敢再存心輕視,免辱及師門!”身隨 念動,勢在意先。寒冰老人,立覺背上一涼,左臂一麻,似乎被人點中曲池和人洞雙穴,這一驚,非同小可。眼前人影一晃,美麟兒已從他頭上掠過,輕飄飄地落在 一絕岩之上,寒冰老人,陰惻惻的一冷笑道: “狂徒,你自以為得意麼,殊不知你也中了老夫調虎離山之計。” 麟兒劍眉一皺,不由猛省,正待飛身縱起重返塔側,寒冰老人卻已撲身而來,得意笑道: “一愚道友身上玉匣,雖然被你們這班小狗取得,但匣上之玄機,卻無法識得,而今塔中之物,已為五老所取,小狗再加狂妄,豈不是枉任費心機?” 麟兒叱道: “奇珍異寶,仙兵神刃,季某毫無己有之心,倒是你們這般陰險可惡,情理難饒。”他已把全身功力,運了十有八九,注在扇上,雙臂一抖,從岩上縱起十來丈高,擬用凌空撲擊之法,把對方戰敗。寒冰老人也從枯樹上跳了起來,祛陽扇運的也是十成功力。 雙方朝前一撲,兩扇並舉,看似兒戲一般,扇對扇,也未發出任何響聲,卻如磁引針般,麟兒被吸在他的扇上。他用拂雲扇,撐著自己全身,雙腳朝天,人身朝 地,老人手持祛陽扇,一臉嚴肅異常,憑扇上的羽毛,就能支持一個人的體重,而且麟兒使用內家千斤附,這正是武林中內家較技之法,“四兩撥千斤!” 如果寒冰老手上羽扇,不能支持,或是麟兒被他一甩拋開,不但勝負立顯,而且敵我雙方,總有一方身受重傷甚或發生死亡之事。 這是性命之搏。老人單手擎扇,他可從未料到: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會具有這種奇特功力,繞場一匝,步履所及,石碎地陷,老人須發怒張,雙目注定麟兒,一語不發。這孩子卻是頭下腳上,單憑右手持著雲扇柄,不但身不搖不晃,而且面帶笑容。 雙方相持約有半盞茶久,寒冰老人,鬢角間已現冷汗,祛陽扇幌幌搖搖。正在不可開交,長嘯劃空,聲若鬼吼,紫白光矯天,太陰僧已疾躍而至。太陰僧殘忍成性,毒辣無比,撲來便是一陣陰風,五指箕張,朝著麟兒睪丸之上便落。 眼看已經抓上。不料這孩子一身,有如綿虛或者無物,百危之中,忽地一聲朗笑,雙腿如帶,竟順著敵人右臂輕輕一絞。 太陰僧立覺臂上如中了一下鐵錘,也忙旋用護身神功,而且展開遊魂身法,反手臂出一掌。這一次,是蚩尤掌法的絕毒奇招,“五丁開山”,掌上指風;隨著五 指屈伸之勢,逼走弧形,迫使麟兒六面受敵。有道是心神不能二用,麟兒只好撤招,拂雲扇一縮一彈,身軀直緊縱開。寒冰老人扇出的扇風,自可置人於死,但麟兒 身子兒轉,扇搖風動,力可排山,把對手扇風,硬行封回,雙方乘勢後退,東西各據一方,打成平手,誰也未曾落敗。 太陰僧已陰惻惻的縱落岩上,這時背上卻多了一個黃色布囊,布面塵封,顏色老早,系塔中之物,業已獲取。 麟兒不由心神大震,暗中著急:“奇寶落諸敵手,用來濟惡,此來陰山派實力增強,武林受害的人,勢必增多。自己師命下山,不能阻止敵人得寶,業已失敗。……”譴咎之念,愈來愈深,仰望長天流霞滾滾,劍光四徹,知道自已諸人,尚和一愚子暨西蜀二老纏戰之中,勝負尚難預卜。 正值心神微亂,太陰僧卻朝寒冰老人道:“我們目的已達,立需返山覆命,教主的元霧劍,竟落在此間一少女之手,如不是掌門親自發誓,由他父子自行將劍取回,則你我只需出手,立可奪回此物,本門神劍,關係非淺,師兄能否作主,改變掌門的誓言!” 寒冰老人,搖首笑道:“他那性格,說一不二,袁師姪失去這種至寶,連掌門夫人也驚動出來,這原是淫姑作的圈套,先行報信,加以他們父子情重,淫姑人緣 又佳,按道理,鎮洞奇珍損失,例應處死,但掌門親處肆誓,必需自行取還,失劍者處分之事,暫時擱置一旁,爾我如擅行改他誓言,豈不令他難堪死了兩人滔滔不 休,旁若無人,塔旁打鬥之事,似乎已經忘卻。麟兒因敵勢太強,同時龍女等人,勝負末定,心上大有牽制可不敢隨意動手。 倏忽之間,塔旁紫白桃花繚繞,如落日斜暈,耀人雙目,明眼入不難忖及,龍女寶琉惠元瓊娘和蘅春業已聯合,最奇是 由劍反射的劍光,竟有兩白四紫,而所用的招數,又復分為三對。麟兒初看,不免困惑異常,略一凝神,不由恍然大悟,因為瓊娘身上,原有金牛,分明故勢太強, 江漢神駝,也用起寶劍來了。 龍女寶琉,因為天惠和鐃鈸僧所傳,劍術獨具一格,但彼此自可溶合。 惠元瓊娘,則系百衲上人的高足弟子,伏魔劍術,製敵之時,自可成一對。蘅春技藝原系祖父所傳,聯合製敵,自然得心應手。這一為,六人分成三組,而把施 展的劍術,正是武林百難一見的精華。原來當麟兒和寒冰老人互鬥內功之時,男女少俠,和一愚老怪及西蜀二老,也打得難解難分。 太陰僧乘機蹈隙,一聳身,縱落塔中複壁之上,右掌一揮,將複壁內層震垮.竟露出一只長方形的石函來。龍女寶琉,雙鬥一愚子,驪龍金剛,兩支長劍,施來 如怒龍翻江,晴空閃電。雙女眼觀八方,瞥見石函,知道塔中藏物已現,寶琉手揮金剛正,全身真力,從掌心往劍上一逼,劍尖朝上一舉,“舉火燒天”,霞妹妹則 是一式“地轉天旋”,把老怪逼得往斜刺裡疾退,寶琉臂上燈火,蛟罩一取,強烈光華,把一愚子雙目照住,趕忙招呼龍女,撲向石函。倩霞也取出佛門七寶金幢, 目光照射之下,紫光大盛,人如蕊宮仙子柳腰微扭,往前一掠,衣羅飄香,撲向複壁石函之上。 小妮子眼明手快,揮劍朝著石函便劈,只聞克嚓一響,石函蓋便削去一道長闊一尺的口子。函中現出一具長形黃色布囊,圓鼓鼓的,顯然內中有物。龍女正待取出。太陰僧陰惻惻的狂笑道: “賤婢找死!”,右手指虛空一劃,龍女但覺有五絲寒風,撲面撞來,忙用振劍生風之法,護住全身.左手仍朝石函之內便探。不想這位兇僧,武功真高。晃動 之間,閃身而進,立掌扣刃,猛攻對方,霞兒暴吃一驚。金幢原因左肋夾住,此刻已成累贅,而對手掌勢奇重,且含有太陰冰魄神光和九幽掌力,不用打實,只被掌 風掃中,不死也成重傷。 龍女無奈,只好縮手疾退,“金鯉倒穿波”,反縱而下,但臨退猶不忘傷敵,身子一遁,劍往前指,驪龍直射白光,劍風含有道家三清罡力,那正是天惠真人的絕傳手法,也是救命神招,威力自然非凡。 驀聞一聲裂帛。兇僧冰綃白袍,竟劃了一道三寸餘長的口子。但他並不撤身。屈指幾彈,風振劍身,驪龍劍一抖動,聲如金玉鏘鳴,不是龍女身法奇快,說不定栽在當地。就在這種全力相搏的當兒。 大陰僧手朝石函之內一揮,函中布袋,已隨手而起,兇僧得意狂笑,將袋子朝背上一搭,同時,也將背上銅盾,取在手中。黃白光華招展.金鐵錚錚交鳴 纏戰 不到三時餘合,太陰僧拿著手邊盾牌,順著龍女劍路,朝下一壓。一震之力,可以碎石開碑,霞兒立感虎口發熱。趕忙抽劍閃身,往旁躍退。太陰憎目注霞兒,冷笑 道: “塔中之物,已為老僧所獲,賤婢放和老僧作對,膽子可真不小,也叫你嘗嘗老僧的厲害!” 語罷,盾牌揚處,勁風如海嘯山頹。霞兒不敢硬接,忙避開正面,用師門大般若掌,從側面掃來。太陰僧志在得寶,目的已達,無心戀戰,竟說了一句: “老僧急於回山覆命,反正崑崙崆峒諸派,已在我們掌握之中,就讓你們活著,多則一年,少則兩月,自將立見真章!”旋將袍一拂,身子掠空而起,快如電飆,從一愚子等人頭上飄過,並還出語招呼道:“三位道兄,從速把這一班狂徒收拾,前面會合,還是早回來覆命!” 寶琉的燈光和劍氣,已全部施展出來。一愚子為燈光所製,竟無法得手。太陰僧拔取背上盾牌,朝著燈光一照,一陣強光,反射而回,照著寶琉顏面立覺雙眼一花。 一愚子狂笑道: “淫婢,你自食其果,正好擒你取樂!”驟如奔馬,衝入劍幕,寶琉左臂,似被一道鐵箍扣住。正危急之時,也是一愚於最得意之際,太陰僧幾個縱落,卻立即 離開。平地卷起一道白光,香風俏影,隨之而至,這位海隅老怪,只覺身後一涼,知道背後有人偷襲,雖然一身武功,已臻至極,但也難敵這種鋒利無比的武林仙 兵,略事遲疑,龍女寶劍已抵達背上。 忙將自己右手一松,挫腰擺頭,直從斜刺裡一穿而出,但聞一聲嬌叱: “老鬼接住!”一道電光,直從側邊打來,這東西,呼嘯作響.又對著自己顏面。 耳聽天府老人,出語示警: “道友留神,這是天狼釘!”一愚子不由心中一怔,為著逃命,可也不能顧及笑話,側腰之間,正待逃遁。那東西,卻從耳根平穿而過,老怪只覺面上一涼,鮮 血從鼻尖直流而下,順手一摸,左耳和顏面已經分家,不由又痛又急,怒吼一聲,左手用掌背平掃而出,打出一股寒風,但人急之下,出手毫無準頭,龍女寶琉,已 離開站得遠遠。 天狼針原是瓊娘打出,卻被龍女收取,此刻兩女相依而立,如兩素瓣牡丹,自有說不出的風流嬌豔,寒風餘勁,雖然吹向兩女,卻被她們用掌風一舉將之擊散, 絲毫未傷!同時惠元瓊娘,蘅春和她祖父,正分別戲戰天府蓉城二老。不論西蜀二老武功多強,但比一愚子相差一著,而且論技藝,江漢神駝,可不比蓉城老人稍 次。面對強敵,誰也不敢大意。 天府老人,已把背上的白骨碧磷劍,拔了出來。一道碧綠光華,從劍身發出,而且幻成森森白骨骷髏頭影。對手正是瓊娘和惠元,對此劍來歷,可極清楚,熊玉儀原先使用之物,正是此劍,因為回山受罰,寶劍立被追回,就成了天府老人隨身兵刃。 魔劍一出。天府老人抖擻精神,隨著宏笑之聲,碧光直射鬥牛,朝瓊娘頭上便落。黃漠漠的一道紫光,如漫天玄霧,那碧光相形之下,靈虎也黯然失色。兩相接觸,金戈爭嗚,瓊娘被震退一丈多遠,天府則仍向前直撲。惠元已持劍從左邊攻到。 一舉一絞,靈虎劍已觸及白骨磷磷的劍身,立把天府老人前撲之勢擋住。瓊娘也重取攻勢,連環施出三招。““余龍日”。“大力伏魔”、‘神鵬揮羽”。這三式,無殊一氣呵成,看得一愚子心頭震撼不已。白骨碧碧,避實擊虛,凌空一劃,也從瓊娘側背攻了兩招。 這是蓉城派劍術精華八八式,“干連刊斷”、“霧蔚雲天”,利用白骨碧磷能掩人身的特點,及那陰森森的骷髏頭影,和那淒側側的厲嘯,攪人耳目,算是勉強解去瓊娘攻來三招。 彼此既攻既守,兔起鶻落,電掣星馳,撲鬥之烈.足使人耳目應接不暇。 另一旁,江漢神駝與蘅春,和蓉城老人,加如飛一般,奔南逐北。原來神駝生性滑稽,心地仁慈,但帶著三分高傲,一出手,卻懷著不願傷害對手之意,故作諧語道: “道友,為邛崍一派宗師,在西蜀盛負時名,是幾時卻作了陰山派玄風道人的屬下?為害江湖!” 蓉城老人臉上羞愧,但也並不輸口,立反唇相譏: “閣下原垂釣巫山,是幾時卻做了崑崙派的鷹犬?” 神駝縱聲狂笑道: “他們算是我的兒孫輩,長輩維護晚輩,人情之恆,誰也不能說這是鷹犬本職!” 蘅春早待動手,卻朝神駝道: “爺爺,何必與他鬥口?誤了正事!” 江漢神駝,已扭虧為盈,著瓊娘藉給的金牛劍,這是廬山四劍之一,雖不能與神州五劍互相比擬,但也不失名劍之一,劍身上金光閃爍,耀眼生寒。神駝微笑道: “久聞蓉城邛崍,精研了一套劍術、取名八八式,老朽攜同孫女,倒要見識一番!”嗆啷一聲巨響,蓉城老人,已將背上寶劍,拔了出來,但見紅光一道,迎著陽光,向四周散射,這蓉城三劍之一,天蜈劍。 江漢神駝可暗吃一驚,心說: “這劍有點邪門,色作暗紅,分明有毒,可得小心應敵,以免上當!”蓉城忽作傲語: “我們都是上了年歲的人,比試不易,你祖孫兩人,不妨齊上,也可印證我邛崍絕學!”神駝倒也滿不在意,蘅春年輕好盛,那能受人奚落?青銅劍業已出鞘,蓮步輕移,冷笑道: “恭敬不如從命,長者認為操必勝之權,小女子和祖父自當欣然受命,惟長劍無眼,舉手無情,如有誤傷,只有彼此認命了。”話語中帶著諷刺,而且也咄咄逼 人。蓉城把臉一沉,長劍一指,紅光撩目,一股寒風,微帶腥味,分心戳來。蘅春也不示弱,振腕揮劍,往下一沉,這是一氣兩儀劍術中的破招之術,渾沌初開,青 銅劍原本黯然無光,但與天蜈一接觸,立覺閃閃金光迸起,蓉城將劍往上一挑,上迎下壓,力挾千鈞,錚然一聲,火光四迸。蘅春武功可也不弱,腕力堪比惠元,雖 然震得手臂一麻,但後退之間,即穩往身勢,長劍一絞,“金龍盤柱”,若對方腕力較弱,自可把劍震出手來。 蓉城老人,本瞇著一雙細眼,可沒想到這妮子出手便是硬招,而且招式毒辣,不由雙眉一挑,眸子裡精光如電,略事探腰,劍光如熾,竟隨著蘅春劍式,如磁引 針,幾式旋轉。蘅春青銅劍身愈來愈重,倏聽老人一聲冷笑,劍勢劃然而止,青銅劍被膠住一般抽轉不動,雙方劍身,嗡嗡之聲大作,而且陣陣熱流,從天蜈劍上直 接傳來,立時眼花耳鳴,面熱心跳,使人感覺極端難受! 眼看支持不住。身旁,已響起江漢神駝的笑聲,並道:“妮子不識高低,也得吃點苦頭,還不與我退下!”紫光繚繞,一挑之力,勢如排山倒海,如不抽招後退,雙方寶劍,都得震出手來。 蓉城老人,吃驚地往後一躍,本待大聲斥叱,但對方卻氣定神閒,微笑相視,雖是彎腰駝背,那滑稽之像,卻使人罵不出來。彼此半晌無語,還是駝子先笑道: “天府道友,意正大發,正和孩子們打得難解難分,我們迎面而立,久戰無功,不如下次遇著時,誰有興,即招呼再打如何?” 蓉城老人,見他一臉輕鬆情形.以為神駝心存輕視,不由急怒交作,冷哼道:“據我看,你這是最後一次和我相遇,談未來的,只有待諸來世了!”蓉城八八 式,第一招便是“大地驚雷”。天蜈劍斜空而出,只聞轟轟之聲震耳,這原是用內力振動劍身,劍和風聲相激,產生一種強烈的音波,可以擊穴傷人,厲害無比,江 漢神駝,也用一氣兩儀劍術,揮劍迎敵。蘅春恐其不敵,側攻而來。 於是九人分成三組,展開劇戰局面。迨寶琉被一愚子所製.龍女偷襲救援,瓊娘也趁機暗施天狼釘,把一愚子左耳打掉,這三位武林高手,立顯敗徵。首由一愚子作困獸之鬥,戰有十餘招,眼見男女諸俠,劍術愈演愈奇,殊無敗意。 雲姬據著玉儀,手抱紅巾,站在一旁觀戰,唧唧噥噥的說個不停。玉儀貌美,固不必說,雲姬更是風韻撩人,胸頭玉峰雙聳,幾欲突衣而出,蠻腰圓臀,悄目流波,貝不唇,風姿絕世。 一愚子心怦然而動,暗道: “這少婦,極解風情,床第之私,必然生動,我何不如此如此!”於是連環劈出兩掌,把寶琉龍女逼退。耳上鮮血,用內功將它封住,雖然沾染不少血跡,但也 不太痛楚。幾個縱躍,正奔向雲姬,不料那紅衣少婦,拈巾微笑,山風吹來,陣陣幽香,吹向這位海隅怪人,那使人感覺心靈空虛,產生一種強烈慾念。一愚子把真 氣一提,正想將身法加快,突覺丹田裡一股熱流直透頂門,雙眼一花,頭昏腦脹,不由大吃一驚,知道這是武林中一種祕製迷魂散,自己業已中毒,忙用真氣將藥力 逼向丹田,矮身彈足,縱出香氣範圍之外,來不及向西蜀二老招呼,竟朝太陰僧所奔方向遁逃。西蜀二老,情知有異,遂也不再戀戰,竟用雙劍護住全身,衝出劍 幕,追隨一愚子去了。 龍女本除惡務盡之心,正待用百步飛環之術,把兩老除去。甫卸雙環,抬腕待發,立覺手腕被人拉住,一看,正是熊玉儀,知她猶戀舊情,遂笑道: “這兩人、既已投靠陰山,便是仇敵,留之活在世上,適足以違害武林,按理,長者對於晚輩,應一秉仁慈,他們把姊姊,洞骨空肌,意猶未足,還把姊姊從玉柱峰上,拋了下來,這樣居心險惡,勝似虎狼,妹姊還幫他作什?” 玉儀扭怩一笑道: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他在青城是我祖師,平日卻也愛護備至,他能那麼對我,我卻不能以報復之念,落井投石,賢妹還是饒了他吧!” 倩霞笑道: “這一講話,他們早已跑遠了,麟哥哥大約還與雙魔戰著,他們會合之後,實力大,宜趕緊救援為是。”雲姬拈巾微笑不語。倩霞攜著她的手,卻一手將鼻掩著,笑道:“姊姊的帕子,小妹確不敢惹,據說元弟和你初會時,也是上了這帕子的當呢!”雲姬玉臉一紅.含羞帶愧道: “往事羞於啟口,目下他們三人,都中了迷魂散,不過一愚賊道、中的甫深,這老鬼,色迷迷的一對鬼眼,看了就使人討厭,是女人誰遇上誰準倒霉!”倩霞想起前情,忍不住粉臉通紅。 熊玉儀在一旁看得呆了,暗道: “瓊師姊已算是絕世美人,可是和她一比,確有大巫小巫之別。”復又想到麟兒:“蓋世才華,聰明絕世,風流瀟灑,倜儻不群,最難得,是多情重義,忠肝俠 膽,自己對他,似有報不完的恩義,更有說不出的心清,可是,在他身前,已經有三位了,寶琉的身材像貌,幾乎和龍女是孿生,而且他的想法,也和一般男子不盡 相同,那就是對異性決無強烈的佔有欲,他一舉一動,都光明磊落,絕無掩和做作,對人偏是那麼關懷親切,只有龍女才和他確是天生的一對、……”想著想著,周 遭一切,煞似渾忘,忽覺香肩上,被人拍了一掌,回頭一看,正是瓊娘。玉儀忙定心神,略顯嬌羞。 瓊娘笑道: “妹子似覺心神不屬,大約又有所感了,我們快走吧!” 由江漢神駝為首,領著諸女,朝南邊飛躍.磷兒正站在一處懸崖之上;神情緊張地面對敵人,寒冰老人與一愚子等,業已合在一起,那也是一處嶙峋峋的岩石,距麟兒約在十丈以上,因為山勢陡料,居高臨下,麟兒已佔著地勢優先! 太陰僧似微感不耐,因這兇僧,已獲奇珍,急於返山覆命,也無再戰之心,陰森森的一聲冷笑道:“掌門特一再叮囑,奇寶獲取之後,天大的一事,也得立即趕 回山中,另有商量,這一班小狗男女,暫時讓他們多活幾日便了!”語罷遂與寒冰老人,首先縱走。一愚子和西蜀二老也覺老大不是意思.只好訕仙而遁! 江漢神駝,攜男女諸俠,已躍落岩上,惟麟兒感覺難受,竟由神駝以長者身份慰勉一番,略謂: “此次,我們失去先機,處處為敵所製,主要在於敵勢太強,陰山派實力已成,五老公然出現,江湖劫運,勢將逐日加深,眼前,能與他們為敵的入,除了賢契以外,武林中還找不出第二人物。塔里藏寶,雖被他門捷足先登,以五劍威力之強,想不足為巨患!” 麟兒嘆道: “一著棋差,束手縛腳,今日之事,想來誠愧對恩師,塔里藏寶,被人所得,敵勢自將更強,從此武林無寧日矣!”語罷神色黯然。 惠元笑道: “麟哥哥,凡事不能盡如人意,但求無愧於我心,我們所遇的敵人,都是震撼武林的巨擘,論修為和功力,除了鱗哥和韓老前輩以外,其餘都比他門相差頗遠, 奇寶未獲,情勢使然,急也無用。只是他們所獲之物,除了兩面銅盾之外,其餘都不得而知,使人無法想出克制之道!未免使人難安!” 神駝忙道:“我們不是同赴大雪山麼?三老為當代第一奇人,必知分曉.早些奔赴,以求指示!”語畢,立領男女諸人上道。 下了九頂山,來到茂鎮時,已是日暮黃昏。茂鎮位於岷江上游東岸,也是九項西北惟一小鎮,因為地處高原,市鎮稀落,在偏僻之區,倒不失為一人口較密之處,龍女笑向麟兒,欲言又止。 這位嬌憨師妹,一向是麟兒心目中最愛的人,忙挽著她的手。笑道: “看情形,霞妹似乎有話要說,為何吞吞吐吐不講出來?” 霞兒笑道: “事情太小,說出來你又道我 唆!” “看在師傅份上,說錯了,我不講你就是!” 龍女嬌笑道: “雲姊和玉姊,遠道初來,裡應杯酒洗塵,你看,如今天色不是晚了麼?我們何不就在前面鎮上,歇宿一宵,略備酒筵,稍示略微敬意,豈不也好!” 雲姬見她妙語生香。楚楚堪憐,不由喜愛之極,竟也打趣道:“別看小妹年輕.倒是一付主婦派頭,來日鴻案齊眉,淑德騰芳,定可預視,這頓酒筵,不是接 風,該讓姊姊來作東道主為賢夫婦預慶一番,而且還得敬韓老前輩一杯,以略示敬意呢!”語聲到此一頓,嬌波流盼,已轉向春幾,微露皓齒,續道: “春妹和元弟,也是天生一對,自然也少不了你們!” 春幾嫩臉含羞,柳腰一擺,不勝扭怩道:“他心中早有意中入,姊姊莫再打趣我了!” 元兒知道弦外之音,頗有微詞,回想人家一見傾心,清秀麗質,不減雲兒。自己對她,確也不無內疚,遂脈脈含情地看了一眼,不意對方目光,也朝自己掠來,四目交投,彼此都有一種甜蜜蜜的感覺,這些情景,都看在玉儀眼裡,不由得自悲身世淒涼,心頭上,泛起異樣感覺! 麟兒卻回顧龍女笑道: “師妹既有如此雅興,愚兄那有不依?” 進入鎮中,業已燈火通明,這是一條直街,由南向北,沿著江流。 宏與老店,算是寓中較大的一家了。一行九人投店,有男有女,而且背上都負著兵刃,開店的人,都知規矩,交待自是小心在意。 依江傍水的一排樓房,雖然建築簡單,但收拾得到為潔淨。可惜只有四間,必需一人住在樓下,惠元笑道: “這一排共有樓房門間,難道無法空出一處麼?” 店家躬身笑道:“另外兩間,已經住人,而且第五號的客人,還是適纔來的,不便開口,請移住樓下,還望包涵!” 麟兒笑道: “就是四間吧,我和元弟,與韓老前輩,同居一起,正好作徹夜長談,以請教益!” 神駝拈胡大笑道: “季賢契一代奇才,所知至博,老朽正願藉機和你互相討論!” 驀聞吱呀一響,從第五號房屋裡,顫巍巍地走出一位白髮婆婆。一臉雞皮,滿頭鶴發,昔日蠻腰楚楚,而今駝背彎腰,玉骨丰神,卻只剩一付皮包骨架。她手扶 一竹杖,也無人侍候承歡,獨個地走了出來,離麟兒龍女約有五尺遠近,這白髮婆婆突把雙眸一睜,人道老眼昏花黑白不明,可是事情太過奇怪,這位鶴發雞皮的老 婦,卻有一對眸同秋水,黑白分明的眼睛。隨著雙眸開啟,兩道如電冷芒,射在龍女身上。麟兒寶琉瓊娘和蘅春,都被她掃了一眼。 龍女芳心一驚,但因心性仁慈,卻絲毫不以為忤,當她走過時,反含笑讓路。 老婦人卻把鼻子向兩旁嗅了一嗅,旋問店家道: “你這客店,太不乾淨,四周圍都是腐屍怪味,何不請有道高僧,超度一番!”邊說邊緩步而過,雖然老態龍鍾,但那語音低沉冷峻,不由使人突生反感。 店家被她說得昏頭昏腦,莫名其妙,半晌,才從牙齒裡迸出一句: “小店自信頗能做到整齊乾淨,那來什麼腐屍味兒?”又問: “相公,你可聞到。” 惠元大是不服,冷笑道:。 “也許從她自己身上帶來的!” 麟兒忙用眼色把他止住,老婦人卻也未曾回答,緩緩地下了樓門。 九人分為四組,進得房來,略事盥洗,即下樓用膳。樓下前廳,原是客人飲用之處,五盞古老宮燈,發出耀眼光華,高賓滿座,據幾而飲,茶香酒冽,生趣盎然。惠元踏入前廳,立注意那婦人坐處。 右邊靠壁一處座位,熱冷雜陳,酒筵極豐。老婦人自斟自飲,不多時,飲盡了十大斛。 不但惠元暗裡驚奇不止,連麟兒也心頭納罕,兩人悄語神駝: “這婦人來得奇怪!” “那還用說?前途大約又有事故!我們可得小心提防。” “可不知道是那一門派?跟蹤到此?”惠元滿臉懷疑進一步的追問。 |
第15章 盾光扇影b
江漢神駝,輕微的噫了一聲,悄語道:“這婦人,大約故作掩飾。手中竹杖,可不是一件尋常兵刃,我們只須暗中留神,可不許故作緊張,否則人家底蘊,尚未摸清,大驚小怪,讓人笑話。” 惠元受責,俊臉通紅,蘅春大是不安,卻朝祖父嬌嗔道: “像爺爺這麼小心在意,我們乾脆躲在房裡,不要出門,才是正理!”江漢神駝,白了春兒一眼,遂也不再多說。 無如酒菜已上,由元兒執壺酌酒,剛好替江漢神駝斟滿一大杯,麟兒立脫口贊道: “這才是堪慰晚景的好孫郎!”惠元笑著不依。 雲姬卻順手把壺接過,微笑道: “在往常,麟哥哥對你百般愛護,而今卻會使壞!明是有人教壞了他!他最怕癢,你不妨捏他笑窩兒,包管他就範!”元兒果把手指呵了一下。 嚇得麟兒求饒道: “好弟弟,快莫如此,這玩意兒是女孩子的拿手傑作,你依樣葫蘆,不怕人家笑話麼? 再說,我如吃虧,你們洞房花燭之夕,我準使性報復,那時,可別怪大哥無情!” 龍女見夫婿頗具童心,風趣十足,不由笑道: “他日常慣施恐赫。你偏不信,戮破他的紙老虎,讓他吃點小虧,才是正理!” 寶琉抿嘴笑說:“這麼說來,麟弟弟算是眾叛親離了!” “才不呢!寶琉和瓊姊,怎麼樣也不至於落井投石!”麟兒反辯著。 玉儀把瓊娘一推,悄聲說: “你和他真是夫妻情重,他已不打自招!” 瓊娘白了她一眼,旋即舉杯敬酒,笑道: “酒菜已上多時,雖然言笑晏如,風趣頻生,畢竟不能充饑果腹,來,我們同敬韓老前輩一杯!” 麟兒惠元等,立即同聲附和,江漢神駝也只有舉杯痛飲,筵前一片歡欣。但對那白頭老婦,大家都極留神。 老婦人自斟自飲,除酒量極豪外,卻也了無他異。堂前坐客,猜酒行今,也有據幾大嚼,還有不少人物,一杯清茶,幾碟細點,細語親聊,狀極幽閒自在,那形狀,可無法 一道出, 正在此時,店夥突跑近麟兒身前,躬身笑道: “適纔小的偶經江濱客寓,遇上兩位賣唱的女子,模樣兒可十分標致,幾聲清唱,幾使人飄飄欲仙。客官出自詩禮之家,對歌詞必有所好,小的已把她們叫來,清歌餚酒,別饒風趣,還恕小的擅自主張才好。” 惠元把劍眉一挑,正想責他多事。雲姬忽地嬌笑道: “一曲清歌,確有解酒之妙,只是,唱歌的人,是否鎮上附近人家的貧苦女兒,抑是外省人人物?”語罷,一雙滴溜溜的妙目,卻朝寶琉掃了一眼。這位峨媚少女,突想到初會麟兒之時,也裝成一位賣唱的女子,還拉上一位峨嵋人物。 卻聽店夥含笑解釋道: “本鎮雖有幾位賣唱的妞兒,但在公子門的眼內,絕非人選。小的決不會把她們擅自引來。這兩位姿容秀雅的娘們,看情形,是外省人物,也許本朝兵荒馬亂;她們逃難是到此處!” 語聲甫落,簫鼓歌聲,自外傳入,幽約淒涼,感人肺腑。座中人,都不由凝神傾聽,原是飛卿詞章,韻格清撥,詞雲: 玉爐香,紅蠟淚,偏照書堂秋思! 眉翠薄,鬃雲殘,夜長衾枕寒。 梧桐樹,三更雨,不道離愁正苦! 一葉葉,一聲聲,空階滴到明! 歌聲高唱低回,如漣漪微動,搖曳生姿。麟兒不由輕輕地嘆息一聲,手朝店夥一揮,淒然道: “就喚她們入內如何?” 寶琉抿嘴笑道: “王孫多情,又傳艷事,惟江湖多鬼賊之技,五花八門,令人難辨真偽,可別上當才好!” 龍女笑道:“清歌淒麗,入耳難忘,只要我們拿緊著玉佩,便不愁至寶再失了!”雲姬瓊娘忍悛不禁,連寶琉也笑出聲來。 眼前亮光一閃,從門口進來兩位身著綠衣黃裙的少女,論年齡似都在二十上下,姿容豔麗,秀色奪人。看情形,絲毫不似江湖上賣唱的女子。寶琉瞥見之間,秀眉微蹙,停杯不飲,一雙齡目,不住的在兩女身上打量。 麟兒暗喜道: “寶姊姊蕙質蘭心,不但江湖經驗豐富,而且更是此道高手,如有弊端,絕逃不出一雙銳目!” 前面那少女,手持竹簫,簫竹紫色,燈光之下,光彩奪目。身後相隨者,身材較短,但婀挪有致,較前女尤為婉麗迷人。 來席間,兩女朝座上的人,斂衽為禮,吹簫女首先開口:“賤妾王彩虹,攜妹子春蘭,即此參見。俚歌粗詞不堪入耳,能邀垂應該,感激無涯,還望見示詞章,好讓弱妹一試!” 身後那手執黃牙板的綠衣少女,蓮步輕移,蠻腰楚楚,卻和乃姊立個並肩,暗中卻把一雙妙目,朝麟兒輕輕一掃。眉目傳情,撩人心意。麟兒和惠元,還不覺怎樣,但春兒滿肚子都不舒服。江漢神駝,把孫女望了一眼,又看了看麟兒和元兒,臉含微笑,旋即拈杯自酌,神色泰然。 麟兒出自世家,經名師薰陶,凡事頗有果斷,一見春兒臉色,即知事態不妙,忙含笑發話立:“清數雅麗,感人心弦,適纔業已聞得,不必再唱了。賢姊妹困頓江湖,情殊可憫,季某願略賜微儀,聊壯行色便了!”遂從囊中取出赤金五兩,推座而起,雙手奉上。 執簫女郎王彩虹,斂衽拜道:“常聞無功不受祿,歌還未唱,那能受此厚賜?小女子雖然困頓江湖,差堪糊口,厚儀心領,懇以此辭!”語罷,眉目間神色淒然,轉身欲走。這可把美麟兒難住了,眾目昭彰之下,自己身為男子,而且姊妹們都在身旁,卻無法強人所難。 倩霞拈杯微笑,右手撫著自己臉龐,劃了一劃,似在羞他。 寶琉嬌笑一聲,人也走出座來,從麟兒手中,接過赤金,將兩女攔住道:“這點錢,也不過略表我們寸心而已,否則,姊姊們豈不白走一趟,我們心也不安!”玉手把赤金輕輕一捏,竟成為一粒圓球,金光奪目。 廳上的客人們,本來已被這幾位少年男女美色所迷,寶琉這一顯露,客人們不由驚奇萬分,所有目光,不約而同地集中掃來! 王氏姊妹,含羞帶愧,嬌滴滴的把頭一低,那手執黃牙梭的春蘭,更從袋中取出一幅羅巾,輕掩嬌容,似在拭淚,半晌,始由她口迸出話來,道: “姊姊,既承公子小姐厚意,卻之不恭,還是將金收下吧,我們來生結草卸環,為奴為婢,也得報答人家盛情!” 寶琉笑道: “微情倒不望報,德怨還需分明,彼此有緣,重見自不在遠。”說完,把手上金球遞了過去,暗中卻微用指力,以覷對方反應如何? 王彩虹似毫不知武功,停手接金。寶琉把金子輕輕朝她手上-捺,對方似承接不住,順勢朝下一放,金落地上,卻俯身拾取,倒底有無武功,依然無法鑑別出來。姊妹雙雙斂襖一福,低著頭,正待走開。 忽然那白髮老婦人,卻從座上立了起來,把兩人喚住道: “兩位姑娘慢走,老身還有話說!”王氏姊妹聞喚,立即轉身走來。 白髮婦人,老氣橫秋,含笑問道: “姑娘老家,可是秦中?” 兩女含羞帶愧地點點頭,作了肯定的回答。“如今朝代不安,兵荒馬亂,北部的人,每多向南逃亡,老身也從秦中到此,好在兒孫輩子已妥有安排,我雖年老, 因曾隨著亡夫練過幾年莊稼把式,強悍之輩,還不敢擅自欺負我這白婆婆。你姊妹兩人,嬌弱不勝,大約手頭不夠,親戚也不在眼前,才不得已出賣歌喉糊口,幸在 遇上老身,手頭上還算充裕,加以旅途寂寞,正需有人作伴,如不相嫌,隨老身一塊兒同往蘆花城,自有安頓,豈不勝似流浪此處?”王氏兩女,聞言似覺一喜,即 依依拜到膝前。 白髮婆婆,又著店家拿了兩付杯筷,重整酒肴,竟和兩女喁喁細語,閒話不休起來。 神駝久於江湖,也猜不透這婦人的來歷,但他總覺得事有蹊蹺,不由拿腳踩了麟兒,以目示意,問他是否看出一點苗頭? 麟兒皺了皺眉,低語道:“眼前所示,尚無跡象可言!” 不久,那白髮婦人,飲食已畢,竟從左手衣袖中,取出一只青布袋兒,隨手遞與彩虹,微笑道:“就煩辦把袋兒提著吧!老年出門,一幹應用之物,如無人隨侍,只好仗錢去買,別看袋兒小,裡面所藏,多是珍物,誰得著它,半生吃著不以盡!”兩女含笑,一左一右,正擬攙扶。 老婦人把竹杖朝地一點,笑道: “不用扶持,隨我上樓,一塊歇息便得!” 所經之處,正挨首麟兒跟前,龍女等人,只覺一股異香,非蘭非麝,莫可言傳,一拂而過。大抵婦人女子,多施脂粉之類,這種香味,誰也沒有注意留神。一宿無話。 第二天清晨,伙計大聲嚷著: “這位女客人,也太性急,天還未亮,事先也不通知我們,即起床而去。”旋又噫了一聲,自言自語道: “好在她還留下了一小錠元寶,足夠清償酒賬!” 雲姬和玉儀,只有一壁之隔,聞言一驚,不免暗中奇怪。玉儀生性爽直,忙問道: “大清早,店門未開,難道那白髮婦人,和那兩位女子,縱樓而下而不成?”雲姬已披衣而起,對鏡理裝,雙蛾微蹙,似有所思,久之,始答道: “江湖鬼魅之技,日有所聞,這老婦,自承習技,所言不假,說不定王氏姊妹,即為一夥,喬裝賣唱,定有所謀,不過我們無法摸清底蘊。” “昨夜情景,寶琉姊妹業已見疑,授金之時,暗用功力相試,不過對方狡詐,掩飾至巧,一時仍難以察看她們的來歷。神州五劍、玉佩金幢,均系武林珍物,她們是否志在諸寶,這就難說了。” 玉儀急道: “我們何不奔直隔壁,動問有無失寶?” “不忙!她們都已起床了,如有異樣,早已嚷了出來,此去雪山,前途必有事故,你我趕快收拾,準備起程!”眾女都在倩霞房中會合,麟兒惠元,也走了過來。 倩霞抿嘴笑道:“大清早,就你男兒家,跑來幹什麼?” “早上三竿,還算早麼?”麟兒打著呵欠,“我和元弟,還未洗臉,就著你們的水,揩揩了事吧!” 寶琉蘅春,笑了一笑,忙服侍二人,盥洗又畢,又到祖父房中問了安,時玉儀已將那白髮婦人,晚間離店的事,說了出來,眾人不免紛紛忖測一番,卻也難得要領,只好暫時放過。 離了客店,渡過岷江,仍向北進發。經行之處,盡是松潘高原地帶,而且位邛崍之東,重山萬疊,列蟑千群,古木蔥幽,濃蔭遮日,山中多桃李,結實累累,伏抬取摘,味甘無比。 倩霞有嗜桃之癖,每摘一個,必把玩良久,淨以清泉,而後剖食。玉儀也有同好,沿途嚼吃頗多。 這一天,霞兒又摘了幾粒又紅又鮮的水蜜桃,正待分贈玉儀,她卻皺著眉頭,額角也滲出冷汗,步履沉重,頗覺痛苦。龍女不由一驚,忙問: “儀姊姊,你人不舒服?” “大概這種生果吃得太多,腸胃不納,快莫聲張,讓鱗弟們聽了笑話!” 霞兒忙道: “我也吃了不少呀,如果旅途鬧病,而致病之由,卻是為了嘴饞,那真是天大的笑話!”她可有點害怕,忙把手中挑子,一舉拋掉。 寶琉和瓊娘,就在身前,聞聲早已轉身,含笑問故。龍女紅著臉說道:“我害儀姊姊致病,早知道這東西能惹麻煩,說什麼我也不敢叫她吃了!” 寶琉噗哧笑道: “常言,病從口入,禍從口出,飲食不慎,疾病之不由,古之傷寒霍亂腸熱,根據醫家論斷,均和飲食有關。桃子這東西,稍食有益,過量則積而不化,教人腹 痛肚脹,甚至臥床不起。不過,我們習有內功的人,自有和丹田真氣,實施自療,當不致過份嚴重。”霞兒稍覺寬心。前面麟兒和江漢神駝等,也都得訊,走了攏 來。 玉儀又羞又愧,乾脆賴坐在上,兩手蒙著臉,不敢仰視。 麟兒已取出一顆紅丸,塞在玉儀手中,笑道: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誰能自何?積食微恙,一丹可消,我們就在這樹林裡歇息一陣,等姊姊病痊之後,再動身也不遲!” 玉儀異常感激,吞過丹丸,躍跏而坐,竟用本身純陽罡氣,調息起來。 忽然一陣頭昏,氣血上騰,心頭作梗,不但不能入定,而且全身真氣,無法集諸丹田,於是寒從腳起,冷汗浸淫,四肢冰涼,兩眼發黑,朱唇慘白失色,兩頰紫如淡金。龍女驚叫一聲,忙上前把人抱住,口呼鱗哥哥:“儀姊姊病情極重,恩師丹藥不靈,趕快設法急救她吧!” 語猶未竟,玉儀早已哇的一聲,吐了出來,腹中食物如壩決河堤,一傾而出,胃酸膽汁,也嘔吐無餘,嚇得龍女玉容失色,全無主張,連江漢神駝,也束手無措。 麟兒劍眉一挑,就指虛空一劃,竟用點穴術,把玉儀點暈,把脈細察,把頭搖了一搖,嘆道: “脈搏微弱,嘔吐之後,固屬常情,然而,以儀姊武功,如屬積食,應易痊癒,而今,靈藥失效,運氣不靈,顯非常症,這情形可不簡單。” 雲姬也緊皺雙眉,似乎疲倦不堪,竟也席地而坐。不一會,即連聲呵欠,鼻塞淚流。 蘅春一眼瞥見,忙噫了一聲,驚叫道: “難道你也感覺有點異樣麼?” 雲姬搖頭苦笑道: “十餘年來,連傷風感冒也未沾惹,大約見了儀妹嘔吐,我也感覺噁心!”旋又欸了一聲,把手捧著頭部: “眼昏頭重,看來我也難免!” 蘅春脫口而出道: “奇怪,我也感覺要吐!”不到一個時辰,瓊娘惠元以及江漢神駝,均無人倖免,而所生症狀,均與玉儀了無二致。 這景象,確使人驚心駭目,因為樹林之內,一方草地上,橫躺直臥,竟倒了六人,而且嘔吐狼藉,穢氣薰人。他們都身懷奇異動功,疾病之來,事前毫無跡象,直似瘟疫一般。也不知此病病源,更無對症良藥,目睹嬌妻良友,如此狼狽,使麟兒也不由自主地落下淚來。 寶琉忙著麟兒,就在附近,找尋村落,先把人安置再說,免受風寒。好不容易就在樹林之外,找到一所舊觀,觀名清貞,供奉元始,古廟年久失修,除正殿外,左右兩廊,均已傾頹。 麟兒步入前殿,觀中老道士,早迎了出來,一經說明來意,老道忙頷首笑道: “與人方便,自己方便,何況公子隨行的人,已臥重病,救助之心,人皆有之,當命徒兒打掃內院,暫時寄居此地便了!” 麟兒自然謝了又謝,他擔心龍女寶琉,也染上這種無名異症,一陣淒涼暗影,掠上心頭,這情形,他不敢多作想像。縱出廟門,竟施展靈猴幻影,奔回原處,龍 女和寶琉正忙著打點病人,揩臉抹袖,絲毫不以為苦,把兩女的溫柔恬靜,表露無餘!麟兒深深感動,一手攜著霞兒,一手握著琉姊,激動地道: “姊姊和妹妹從未作這這種苦活,一切不妨讓我親來打點!” 寶琉嘆息道: “此時此地,正是酬答知己之時,再苦,我們也得忍受,只怕這種奇情怪病,非你我力所能為,到時,慘劇已成,則非人所能想像了!” 麟兒愕了一會,卻也無法安慰自己,只好先把人背負觀中,細察病情,再定主意。 一陣來去,病者均已入觀。老道士也有三位徒兒,人頗憨直,兩間後院,雖然頹廢,他們收拾得倒也可以住人。瓊娘玉儀雲姬作了一室,惠元、蘅春和江漢神駝,住了對面一間。 病人都被麟兒點住暈穴,已毫無知覺。當晚 一遍試囊中藥物,但均無起色,最可怕,還是他們一醒之後,即患嘔吐,尤以雲姬和玉儀鬧得最兇!針炙之術,也曾試過,雖能見效,但維持時間則極短。眼看過了兩日,還未看出病由,只苦了未病的人,急得如熱鍋上的蟻兒,騰騰亂轉。 當晚,正是三更時分,麟兒攜著兩女,從惠元房裡出來,走到對面,遍察諸人,脈息之間,毫無起色,桌上油燈,螢然如豆,照著病人,幾如死屍。這些都是天 生紅粉,絕世麗人,只此數日,即釀成如此巨變,而且一籌莫展,冰蓮雪藕、蘭寶天露,毫無奇效可言。看來他們也難支持太久。“星隕河獄”、“紅粉香消”,使 人深覺恐怖之極。正想就燈桌邊坐了下來。 瞥見一張紙條,壓在燈下,桌上的紙箋,原是小道土給麟兒準備之物,但他從未書寫,不免懷疑,隨手取出一看,紙上墨跡初幹,好幾處,被燈座壓得黑跡模 糊,須仔細察看才可辯認出來,上寫著:前行危殆重重,你們業已中計,身中奇毒,有藥難療,所示藥方,能使病者緩延時日,但非對症之藥。爾我非友是敵,本不 欲管此閒事,惹火燒身,但以爾與人有恩,且敦友尚義,一時感動,遂化除敵意,故甘冒大不諱而以身試險,如能心存忠厚,必有遇難呈祥之時,舊不盡言,尚可亮 察!”底下並未署名,卻書了一道藥方,藥只七味,並無任何新奇之處。 麟兒和霞琉二女,如墮霧裡煙雲,莫名其妙。二女因未婚夫婿過份不安,只勸道: “這人明系有所為而來,雖然留函示意,但也未必走遠,或許就在最近定必重來!” 麟兒苦眉皺臉道: “他和我們關係何在?是仇是友,必有原因!在事實無法判明以前,避免墮入鬼計!” 說話之間,寶琉忽把目光,移在玉儀身上,忽地哦了一聲,似覺驚奇,竟走近玉儀榻前,從她枕邊,取出了一塊羅帕,帕上淚痕斑斑,並還沾血跡。麟兒將帕子反覆細看,又將它向鼻尖聞了聞,不由點了點頭,微微嘆息道: “看來情之一字,真使人無法自解!” “這倒底是怎麼一回事?”倩霞一臉困惑之色,望著麟兒,“難道你已看出一點端倪麼?” “我們不用再猜了!”麟兒遞過手帕,卻拿著藥單,並叮囑兩女,分別守住病房,尤以那名貴長劍,不可離手,自己則必須離觀撿藥,暫時把他他嘔吐止住。 龍女寶琉,見他無休無歇,人已清瘦很多,不覺異常難受。兩女秉性溫柔,雙雙握著玉郎的手,同聲勸道: “你就在瓊娘床邊,躺上一會,等天亮之後,前往撿藥,也不為晚,如累壞了身子,靠我姊姊兩人,肩負這一重擔,必至僨事!” 麟兒確也異常感動,星眸裡不由落下淚來,久之,苦笑道: “這一次,我們三人,總算幸運躲過這個劫運了。神劍紫佩,功能避邪祛毒,惟有寶姊姊,因本身已具玄門滅魔寶錄,功力又深,百邪難侵,故可免害。按說, 瓊姊和元弟,也是一代神僧的嫡傳弟子,可是因功力較淺,仍不免于危劫。如今未曾找到應症藥物,只好先將此方一試。人命為重,不敢言累,我即去即來,就煩你 們多多照顧了!”語聲未落,燭影搖紅,麟兒已窗戶中縱身而出。 戶外,林木幽深,萬籟俱寂,附近何處可以找到藥店,一時頗覺茫然。麟兒一聳身,躍上樹梢,向東而行,剛離清真觀約有半裡之遙,但離山麓還遠,一道陡坡,直瀉而下,正待飛身下躍,耳聞嘶的一聲,一段樹枝,從右側飛來。麟兒暗裡一驚,忙伸手接住。 來人腕力頗強,樹枝到手,似有餘勁,忙從枝梢躍落,正待喝問。枝頭上清笑連連,幽香撲起,人影晃動,竟飛落兩位妙齡少女。定神一看,原是酒店裡所遇兩 位賣唱的人。執簫女郎王彩虹和她胞妹春蘭,此時裝束,不但絲毫未改,連一簫一板,也在手中持著,不過嬌姿綽約,神彩奪人,已非初時那付楚楚堪憐的樣子。 姊妹雙雙往路當中一站,春蘭一手執著黃牙板,一手卻拈巾掩口微笑道: “姊姊,他還沒有死呢?”聲如黃鷹出谷,清脆悅耳。 麟兒本待報以惡語,卻想:“她們是原是女流之輩,嘻笑已慣,何必認真?” 春蘭見他久未答言,又復笑道: “姊姊,他人雖未死,但舌頭已廢,變成啞巴了,這一來,確是繡花枕頭,中看不中吃。” 麟兒見她語言無忌,而且都是咒人的話兒,也不免有三分著惱,不由冷笑道: “季某生平,與賢姊妹素不相識,客寓邂逅,自忖毫未得罪,何必遽以惡語傷人……” 執簫女郎彩虹,也立即報以冷笑,旋從袋中摸出-物,揚手之間,賜光電閃,朝著麟兒胸口打來,並還嬌叱道: “此物玷人清白,留心接住!” |
第16章 古觀跟蹤a
麟兒用手一抄,把來物接住後,一看,原是自己所賜的五兩赤金,被寶琉捏成了一粒小小金球,贈金原是好意,原物奉還,不免使人難堪,遂嗔目叱道: “不論你是否有意喬裝,季某誠心相助,自認毫未失禮,而今,你卻做出這種背情悖理的事來,總得有個交待才行!” 王彩虹聞言冷笑道: “還你此物,便算交待,如不甘心,儘管劃出道兒,我姊妹兩人,準備接著便是了!” 春蘭原在一旁微笑不語,這時卻幫起腔來,那聲音又清又脆,卻道: “該怎樣,說嘛!” “客從主便,任便你們怎樣都行!”麟兒已知兩女來意不善,準備動手。於是又追問道: “你們兩人是何門派?把話說明,再動手不晚!” “這一層,你此時大可不必動問,死後即可明白。” 王彩虹詞鋒犀利,咄咄逼人。陡聞大喝一聲: “接掌!”一晃身,有足微前,身子一挫,探掌朝著麟兒胸口便抓。 這一手,不但疾勁有力,而且巧快逾恆,腥風撲面,寒氣襲人,而掌勢也錯綜狠辣之極。 麟兒不由一怔,似覺對方手法,並不陌生。但一時之間卻又想不起來,他本能的往左一橫,避過這一抓。正待回手,陡覺香見撲鼻,春蘭往前一縱,劈手把彩虹止住,嬌笑道: “姊姊,且慢施煞手,我還有話向他動問,真正失手時,也讓他死而無怨。” 最後一句,雖然狂妄,但語音卻極溫柔。 麟兒暗說: “別儘自賣弄聰明,你還不是一丘之貉麼?” 畢竟對方原是女的,不好過份發作,於是訕訕道: “有話請講!” “你受何人指使,敢和本門作對?” “你是那一門派,彼此素昧平生,何來仇恨?” “你不能從掌式中辨別出來,這算什麼崑崙高足?”王彩虹蓄勢相激。 一句輕微提示,使麟兒想及了‘大華寶錄”的拳經,連環四十九式,招招詭秘逾常,和彩虹女的掌法,似大有相似之處。 思考之際,身前又傳出一片輕微笑語: “他已被你嚇壞了,怪可憐的,這麼不經嚇,確是一位銀樣槍頭!” 王春蘭已離開姊姊身旁,和麟兒相距,不過三尺遠近,一付頑皮派頭,似諷譏,似憐恤,使麟兒啼笑皆非。 這妮子,因見麟兒錯愕,又怕近他身前一步,體上幽香,沁人心脾,一付黑白分明的妙目,星月之下,亮光閃閃,她對麟兒,似乎愛意多於敵意,但還含著半嘲弄的情景。 麟兒秀眸一睜,似顯得三分不耐,冷笑道: “看情形,你姊妹兩人,似想攔路邀截了,季某素主張人不犯我,我不侵人……” “假如我們為著某種原因,必須動武解決,又當如何?” 春蘭把手中黃牙板,搖了一搖。只聞喀喀之聲,響明兩下,神態上,頗顯得一片輕鬆。 麟兒怒道: “有話儘管了說出來,無謂糾纏,有誤季某正事,可別怪我對姑娘無禮!” 話聲甫落,這妮子,咯咯嬌笑,只笑得前俯後仰,雞頭肉也隨著胸頭起伏,一陣抖顫。 好久,她卻把頭扭轉,朝後招呼道: “姊姊,看她火氣可還不小呢?如不給他一點顏色,他真把我們看成江湖賣唱之流!” 流字一落音,嗒的一聲,她把手中黃牙板,一搖一揮,勁風銳嘯,直襲麟兒胸脯,來勢疾猛之極。 麟兒哼的一聲冷笑,右掌當胸,五指朝前一搭,黃牙板原是兩塊,用細軟蛟筋相連,王春蘭可沒想到,這位丰神如玉的文秀公子,竟是武林中一代奇人,一抓之 力,可剛可柔,迅疾如電,檀板上如夾了一具鐵鉗,力道奇重,隨手一帶,這位嬌俏姑娘,可拿椿不穩,身子往前一撞,軟綿綿的嬌軀,恰好碰在麟兒的身上,他原 接近過美若天仙的麗人,這情形,不算特別,否則,就難免心猿意馬。 話雖如此,畢竟對方還是明艷照人的麗妹,隨手將人傷害,未免太煞風景,於是五指一松,往左微閃,避開來人正面,依然丰神玉立,岳峙淵亭。 春蘭暗吃一驚,慚愧和感激之心,交前並至,心說: “原來他的武功,確屬出神入化,無怪師傅一再叮囑,得好好留神。適纔,他如左手發招,右手不放,不遭擒縛,也得受傷,看來他對我確具好感呢!” 這一微妙心於形成之後,敵對之心,業已消失殆盡。不料王彩虹見師妹已遭慘敗,遂勃然怒作,全身真氣,原已貫注雙臂,一聲喝打,雙手以剪拿之勢,朝著麟兒後背,劈掃而來。半空裡似起了一下驚雷,奇迅無比,可是麟兒除了身子往外挫外,既未還手,也未移腳。 彩虹大喜,自以為一擊成功,加重力道,惡狠狠的朝著麟兒背上,猛力一掌。但聽當的一響,麟兒身子分紋未動,王彩虹倒被震得連退數步,只驚得春蘭幾乎叫出聲來。她擔心麟兒內腑必定震壞,可不敢明動問,卻把嬌軀撲向師姊,急問道: “你使用了碧寒掌功?”連說,把頭扭了轉來,柔情脈脈的瞧著麟兒,星光之下,也能看得出她一臉愁緒。 麟兒倒未為她所動,“碧寒掌”三字,可啟發了他的記憶!“恩師紫陽真人,往衡山探友時,為了岷山派裴傑,使用碧寒掌大肆傷人,才憤然出手,用乾元掌 力,把契丐裴傑震傷,遂有崑崙岷山結仇之事,這二女,莫非是岷山一脈,難道……”想到此處,一陣思潮,如抽絲肅蔥,源源而出,不由憤然作色,怒喝一聲: “原來兩們是岷山門下,喬裝打扮,意圖偷襲,我師姊她們生病,想必也是你姊妹兩人搗的鬼了!? 彩虹冷笑道: “你能僥倖不死,已是天大之幸,你那同行伴侶,如果不死,除非你能獲得九天驚丹砂!” 麟兒想到他們已是生死邊緣,不由痛怒攻心,正待將人擒縛,逼她們繳出解藥。忽聞呼呼之聲震耳,突從西北方茂林深處,飛來一物。 那東西足有碗口大小,朝著王彩虹劈面飛來,來勢太疾,使人躲閃不及。王彩虹趕忙揮掌抵禦,一劈之下,那東西突然散開,臨頭開花,原是一團砂泥,將王彩虹弄得滿頭滿臉,連兩目也難睜啟。 麟兒趁勢,欺身而入,一把將她左手扣住,低喝道: “你使用何毒,害人嘔吐,水米難沾,如不說出,可別怨我用重手法懲治你們!”語罷,五指一緊,彩虹立覺半身一麻,額眉間也現出冷汗來。但她態度頑強, 雖然痛苦難受,卻咬緊牙關,不作一語。春蘭見他已動真怒,而且師姊被他一下製住,不由大吃一驚。當即一橫身,已撲近麟兒身前,星眸裡還含著一泡熱淚,語音 顫抖,泣道: “冤有頭,債有主,不惜,我兩人確是岷山門下,我叫徐玉佩,她是朱蘭英,為岷山六大弟子的最後兩位,她是我的師姊。 彩虹春蘭,都是我們兩信口捏造的名字,此來,是友是仇,你自己清楚!” 這一說,使麟兒更加吃驚,沉聲喝道: “如今我只問你們放了何種毒藥,不將解藥說出,誰也莫想活著離開!” 徐玉佩咬著朱唇,正待躊躇欲語之際。朱蘭英卻強忍痛苦,雖然語不成聲,卻抖顫說道: “姓季的,你想挽救那些同伴麼?據實告訴你吧!藥是本門教主所放,除她自己知道那是什麼外,幾乎無人清楚解藥,更無法得知,我們也沒帶出來。” 三千黑絲,幾乎挨著麟兒胸脯,蝤蠐素頸,幽香奪人,膚光閃目。麟兒性本仁慈,對著這種美豔麗人,非到萬不得已時,更不肯使用煞手,於是怔怔的想了一會,終於長嘆一聲,旋把手一松,低聲喝道: “好,不論你是否實言,我均不欲和你們一般見識,可是,你們也得識趣,再事糾纏,可怨不得我施展煞手!” 朱蘭英見他如此,似覺意外,但又不願輸口,於是秀眉一挑,冷笑道: “你不殺我姊妹,終有後悔之時,再說.我們也不願有人向我們恩惠。” 徐玉佩倒是另一種心情,她也不知是愛是恨,但眼前這位丰神如玉的少年,一舉一動,均能吸引少女的芳心,可是他是師門誓不兩立的仇家,眼前便有奇禍,只有彼此走開,雙方互有裨益。於是朝麟兒哼了聲,終於含羞帶愧,隨著師妹,幾個飛縱,立即奔逃。 麟兒心緒頗亂,知道岷山派又已發動,追襲自己,說不定還與別派聯手,眼前危機迭伏,一個應付不當,說不定便有重大犧牲。於是,不敢多延時刻,先將藥物買到再說。 下了山坡,循著羊腸小徑,正待穿林而出,陡聞一陣松濤,從右而左,飄掠而來。頭頸上,竟落了不少松針。麟兒心在配藥,無法顧及這些,邊走,拿手把松針掏出,雙腳不停,一縱,便是數丈遠近。 陡聞左斜方傳來兩聲笑語: “死到臨頭,急也無用?”最後一句,發話者更把語音拖得很長,分明系有意而發,麟兒突然想起個事件來,不由收住腳步,拱手笑道: “何處道友,既然乍遇,何不現身相見!”那人竟接口道: “若是仇家,彼此見面,豈不更多麻煩!”語畢,笑聲劃空而來。 樹影之內,突縱出一條人影,原是一位身著青衫,赤手空拳的少年人物,論容顏,不但五官端正,而且態度從容,現身之下,朝著麟兒含笑點頭。 美麟兒,忙點首施禮,笑問道: “如小弟所猜不差,尊駕應是峨嵋郭兄,適讀大札,承贈良方,弟實感激不盡。” 那少年卻也微笑道: “尊駕不必感激於我,我們無恩有仇,此次下山,雖非奉命,究為偵察行蹤而來。” 麟兒聽了,也覺老大不是意思,但他從不無故使人難堪,仍然面帶笑容,問道: “然在尊駕留書示藥,卻又為何?” 來人背手望天,星目中淚光閃閃,沉聲低語道: “一別竟是三年有餘,這中間變化太大了。她受人之惠,使人疑她背判師門,身受酷刑,為人所救,雖能知禮自持,行止無虧,然而蜚語流言,畢竟使人黑白莫辨。”猛可裡,他把左手一抬,嚓的一響,三丈多遠的一棵株榆,竟被他用內家罡氣將之震斷。 這無異是向麟兒示威。他笑了一笑,立即單刀直入的問道: “祥武兄,你大約是為玉儀姊姊而來。常聞清者自清,濁者自濁。蜚語流言,細察不難自白,你總有了解之日。目前她中毒極深,這種毒藥,無法解救,使小弟失去了主張,而今只好遵照所開良方,先行把他們生命穩住再說,所見如何?尚請明示?” 祥武點了點頭,半晌無言,旋又嘆了一口氣,苦笑道: “這一次遇的真巧,岷山派,遲不來早不來,卻碰上她和你們在一塊之時,一起縱上。 冷面觀音不但武功極高,而且熟知各種盅毒和瘴氣。據我個人觀察,就在你們投店用食時,即已放毒,這七味藥方,也系名師所傳,服此可解百毒。不過對於岷 山師太的毒瘴,有壓制之效,無痊癒之功,而今只好緩下時日,免使人措手不及,看足下行止倉促,大約系為買藥而往,不圖對方遣徒追蹤,又復鍛羽而去。人算不 如天算,這也是她始料所不及吧!” 麟兒經明暸事實原委之後,忙謝過祥武,正待相別離去,祥武卻道: “且慢,為了她,我也不惜犧牲一切,和你一道,待她疾病痊癒,當勸其出是非之門,一道偕隱!” 麟兒笑道: “儀姊姊蕙質蘭心,熱情可感。離開青城後,有家難歸,常覺伶丁孤苦。郭兄此來,對她真是天大喜事!” 祥武苦笑道: “女大十八變,適纔昏迷中雖然見她一面,可難擔保她醒來不對我產生惡感?” 麟兒知道他對自己仍不無疑慮,當下也不欲多作辯白,僅談談笑道: “祥兄不妨稍事盤桓,耐心細察,變與未變,始終可以看處出來,那時再下斷言,尚不為晚!”相偕下山,就在山麓之下,找到藥店,又買了煨藥行頭,然後,偕著祥武,-道返室。 時東方已明,朝霞初現,山景極美。驀覺一條白影,如飛撲至。那是白衣龍女,她喚了一聲: “師哥,你怎麼此時才回?”瞟見身後還跟著一位二十來歲的少年,不覺把話頓了一頓,一雙妙目,露出困惑光芒。 麟兒和祥武,互吃一驚,措愕間,寶琉也縱身而出,一見祥武,玉容微變。祥武因她是峨嵋長輩,輩份極尊,正待以禮參見,寶琉訕訕一笑,忙揮手止住道: “往事煙雲,情移勢異,不妨暫把它丟開,待武林平靜之日,你我再回到祖師面前,親自謝罪,此時此刻,彼此均以平禮相見如何?”郭祥武知道此中關係微妙,遂也不再堅持,相對一禮,一笑而罷。 寶琉和龍女,均是滿臉倦容,不待麟兒動問,立由寶琉訴說道: “麟弟,愚姊無能,已出了極大漏子,眼前只有暫時相別,如不能將人救轉,我也不耐多活!” 龍女也流淚道: “我打算和寶姊姊,一道出偵察,不論生死安危,總得有個結果,否則便無法向你交待!” 麟兒倏地朗笑道: “你們怎的說出這種顯得生份的話來?天大的事,我也敢一手承擔,是否岷山師太,在我走後,突現魔蹤,被她劫走許多珍寶。她既有膽來取,我就有膽去要,用不著把事情看得過分嚴重!” 寶琉霞兒,語音抖顫道: “仙兵神刀,一件未丟,她可把人……” “誰又受傷?”麟兒已顯慌亂。 “瓊姊蘅春和元弟,已被他們劫走,還有韓老前輩被害身亡!” “有這等事?岷山派出現幾人,難道他們有什麼超群絕俗的本事?”最後一句,顯有責備寶琉龍女之意: “你們功夫不是不深,何以讓人得手?” 龍女知道這位師兄個性,對友情深,真誠懇切,勸善不過,知無不言!撞上這種至友生死安危的大事,自己已負他所托,語有微辭,賢者難免。於是帶愧含羞,訴說經過: 原來自從麟兒一走,龍女和寶琉,分別在瓊娘和惠元的房中, 一護守,正值三更將盡。龍女突覺窗外,有人噫了一聲,當即低聲喝問: “誰!” 來人立作清笑道: “爾我雖然一面之識,但崑崙派紫陽真人,德行清高,令人羨慕。今晚,岷山已領全力來犯,令師兄季嘉麟,雖然武功極高,但已被高手用車輪戰術予以圍困,此處,可由你那同伴護守,足保無虞,事情緊急,權充信使,切弗遲疑,違則有誤!” 龍女芳心一驚,忙問道: “女俠為誰?” 那人噗哧一笑道: “我的聲音,你也聽不出麼?賣唱糊口,承季公子惠賜厚金,不敢忘報,故而夜冒昧驚動!” 龍女急道: “待我告訴寶姊後,立即馳援!” “妹子春蘭,已通知她了,不必再說!” 龍女信以為真,好在她還未卸裝,全身配帶,也未解下,當即打開窗門,一縱而出。 窗外,原是一片荒林,月冷星疏,萬籟無聲,那發笑聲的人,此時究不知何往。龍女不由暗忖: “這女人性子好急!大約因為麟哥哥被人圍困,她怪我出來太遲,已經先走了!” 忙縱身朝樹上一躍,朝山下便奔。耳際,似有呼喚道: “你師兄被圍困在東南山下,趕緊前奔。還來得及!” 這是傳音入密之技,不是具有特殊功力的人,可沒法達此告諧。忙施展“靈猴幻影”的奇快身法,走了一程。快到山麓,四周不但人跡沓然,更不聞有打鬥聲響。龍女不由大疑,突想到,江湖鬼蜮之技,令人難以捉摸,可不要中了人家的調虎離山之計。 遲疑間,半空裡突現出一道強光,銀影點點,如滿天繁星,不住飛舞。“這是琉姊姊的燈光,不遇強敵,她決不敢隨便亂用!” 忙將真氣一提,雙臂一抖,“一鶴沖天”,拔高十來丈,仍往原處返回。離病人臥息之所,約有兩箭之距,燈影拳風,鬧成一片,細看,寶姐姐正被兩位夜行人 纏住。他們臉上,都蒙著一塊黑巾,兩人一高一矮,一使寶劍,一用徒手。那徒手漢子,掌法狠辣異常,而且嘴上也不乾淨,寶琉以一敵二,除將燈光照射外,卻用 徒手應敵,那身高使劍的人,劍法精純,星月之下,劍身上發出一片藍光,寒光森森,籠罩三丈方圓,劍鋒所及,都從寶琉致命之處下手。 那徒手匪徒,卻是邊打邊罵道: “大哥,我和你得為峨嵋覺明,清理門戶,這賤婢,論輩份,比覺明還長上兩輩;論年齡,已逾中年,但她依照駐顏之術,卻搭上了一位十六七歲的孩子,真不知人間羞恥之能事!” 語罷,倏地一矮身,狠狠劈出一掌,腥風匝地而起,如海浪泛濤,直朝寶琉腹下卷來。 掌式縱橫,毫無避忌,寶琉趕忙一閃身,輕輕往旁一縱,但她猶被餘風掃中,裙子朝上一翻,眼明手快之餘,一指羅裙,裙緣下落,左臂燈光連晃,因光線過強,來人有目難睜,立將攻勢逼住。龍女也於此同時趕到,嬌叱一聲: “惡徒依多為勝,看掌!”嬌軀貼地飄飛,掌風疾勁,朝著那身材較矮的蒙面惡徒,穿心攻出一掌。 這一式,竟是兩大奇人精心絕授,“五指揮弦”,用指頭震彈之力,揮出掌風,可傷人於不覺,這是天惠真人和鐃鈸僧,補救女徒臂力不足之用,以招式毒辣不到萬不得已時,視為禁止之列。 來人噫了一聲,似乎知道這一拳招的厲害,急退不遑,雖然勉強劈出一掌,把它打斜,但臉上已變色。龍女喚了一聲“姊姊”,展開身形,朝著那高個子,又連 了一記“五指揮”,罡風颯然,朝劍上便指。對手這把劍,式樣奇古,劍身上,泛出一溜藍光,使人不敢逼視,龍女也知道,這是一種吹發斷金,削鐵如泥的至寶, 普通拳招,還不敢冒險一試。 那持劍的惡徒,陰惻惻的一聲冷笑,劍刃迎風,平掃而至,龍女立覺一縷刺目的藍光,挾著嘶嘶嘯聲,如驚雷掣電,直奔五指,當下心頭也不覺一涼,暗忖: “師門絕技,一力如何?確無過分把握!”眼看對方的劍,離手指已不過丈尺遠近,劍身上似受了一般無形力量,朝外一逼立時嗡嗡之聲震耳,長劍幾攔腰而 折。蒙面人心頭大駭,忙往斜刺裡反身倒縱,還未穩身,龍女復又欺身而進。旁立的矮身惡徒,狂笑一聲,雙足一點一彈,翻右手遞出一掌,掌挾排山之勢,直取龍 女腹部。 這是岷山派的絕招,毒龍掌法,一股毒氣,隨著煞風,劈空卷來。 美霞兒嬌笑一聲,柔荑素手,朝前一遞,六合神功,立發出一股真氣,將卷來煞氣,硬行逼住。霞兒手上,如端重物般,步履之間,地為之陷。驀地裡,隨手一轉,蓬然一聲巨響,把矮身惡徒打來的掌風,朝著那攜劍的蒙面人,攔腰便卷。 這一式,出手疾快,迫使蒙面人後退不及,只好,往斜刺裡倒退丈餘,但猶震得氣血翻騰,面容失色。這時,霞兒已施出渾身解數,但見一條俊麗白影,如隼飛 雕撲,兔起鶻落,重重罡氣,滾滾拳風,立將那矮身惡徒,綿密裹住。寶琉更用燈光在一旁助陣,強烈光華罩定這徒手惡徒,燈光隨著他的身子,不停轉動,約莫支 持二十餘合,對方已迫得招架困難,危險萬分。 那持劍的蒙面人,知道事態危急,忙揮劍護住全身,風馳電掣般,穿身拳風之內,隨手將他同伴一帶,竟施展“燕子飛雲縱”,拔高七丈有奇,直朝山南方向, 躍身遁走。龍女也不追趕,忙喚了一聲“姊姊”,來不及再說情由,竟朝居處,如飛直撲。寶琉也猜出情形不佳,躍身追來。不須臾,已進入瓊娘房裡,余人俱在, 惟獨不見瓊娘。 房間三人,因為過分嘔吐,已被麟兒點了暈穴,他手法自成一格,這種急救,對傷者身子決無損害,而且也不是短時間可以醒轉過來,不用說,那是岷山派暗中劫持。 寶琉噫了一聲,粉目中已含著熱淚,忙往對面房間一縱,江漢神駝韓若甫,業已腦袋開花,氣絕床上。惠元蘅春,更是不見蹤跡。 寶琉對蘅春祖孫,原本有負疚感覺,此次受麟兒之托,照看他們自然特別小心,誰知轉身之間,一代奇人,竟無聲無息的被人擊斃,陳屍眼前,於是深怨一已疏忽,造成一死兩失。 不由寸斷肝腸,哭喊一聲: “韓老前輩,寶琉負你全家!”語畢,玉腕微抬,揮掌朝著自己的天靈拍去。 龍女見她頓萌死念,早已哭出聲來,一揮腕,硬把她的手臂托住,泣道: “姊姊這般死法,如何對得住恩師?再說,你叫小妹如何向他交待?我們一死,以他的為人,會產生什麼可怕的結果,這不難想像出來,這一次,我們都被敵人狡計所欺,只有等他回來,設法解決!” 寶琉無奈,點頭應允,但星眸裡,熱淚直流悲傷已極! 廟裡老道,已聞到了寶琉和龍女的哭聲,竟攜著徒弟走來,一見情形,“知道這是江湖凶殺鬥毆之事,問明情形後,立將江漢神駝入棺成殮。棺是現成,本是老 道自己製備之物,龍女寶琉,只有厚酬。房中,僅剩下了玉儀和雲姬,敵人既已得手,決不至捲土重來,兩女守候麟兒,久不見至,那份沉重心情,直非筆墨所能敘 述。龍女不免問及寶琉所遇,殆將情形說出後,竟和自己是同一翻版,不過她受愚的時間,還發生在自己之前。 兩女又痛又恨,久等不及,龍女不惜躍身出現,候他回來,無如晨曦已現,玉郎始攜藥以歸,前後經過,簡略初陳,只聽得麟兒暗裡悲痛不止,但他猶強作鎮 定,不發一言,三腳並兩步,進入觀中,淒涼滿目的殿上,已陳列著一口棺材,蓋猶未合,未睹遺容,先行落跪,這孩子,心情哀痛一陣後,始伏身棺旁,察看遺 體。 江漢神駝的頭蓋骨已被人震碎,不但鮮血淋淋,連腦髓也被震出。這一代奇俠,大約九泉含恨,死不瞑目,眼睛睜開,狀至駭人。 麟兒默禱道: “韓老前輩,請安心瞑目,晚輩遊俠江湖,對邪惡之徒,誓秉除惡務盡之心,否則,自願以身殉道。蘅春妹子,目下雖然被擄,老前輩英靈不昧,還望轉達他們,務使俠女奇男,永結同心,未盡之志,必由晚輩負責達成!” 語畢,朝他雙目一摸,真是心靈有感,死者雙眸隨手而閉,眼裡也滲出鮮血來。 寶琉龍女,也跪在靈前默禱一陣,連峨嵋派的郭祥武,竟也為之動容。他朝著死者拜了兩拜,慨然道: “郭某雖然出身峨嵋,卻也看不慣岷山派這種毒辣行動,如今人既被捉,死者又已成殮,人死不如救生,我們只有趕緊馳救!” 麟兒忍泣吞聲把棺蓋搭上,立著師妹熬藥。而後攜郭祥武入了房。玉儀就躺在雲姬的腳頭,她此時已進人昏迷,人和死去一般,連脈息也至為微弱,郭祥武攜著她的手,看了又看,熱淚紛拋,一點一滴,都落在她的臉上。不久,龍女和寶琉,已把藥端了進來,祥武想請麟兒把穴道解開。 麟兒忙道: “這次毒物,使人嘔吐過劇,如將她們解開穴道,藥物也難入口,不如緩緩灌入,使藥物在腹內發生功能後,再把穴道解開,這樣易於見效,不知兄台意下如何?” 語聲一頓,不待祥武開口,繼道: “小弟與兄台一見如故,尚有一不情之請,不知兄台能否明以告我。” 郭祥武爽朗地一笑道: “郭某如有所知,絕不隱瞞就是!”他滿臉至誠之色,望著麟兒。 “岷山師太把人劫走,以兄之所見,她是返回毒龍潭?” 郭祥武略作沉吟,立道: “據我臆測,她趕回毒龍潭的機會居多!” “根據什麼推斷?” “毒龍潭位於岷山之西,四周懸崖峭壁。高可入雲,形勢奇險。岷山師太,就在毒龍洞內潛修,仗地險之利,外人無法擅入雷池。 此次擄人在手,必挾以為餌,誘使足下入險。本來岷山派修真之區,在蓮花洞,因論地形險要,遠遜毒龍潭,十之八九,都在該處!” 麟兒立道: “郭兄所示,確屬高明,小弟擬攜師姊師妹,立即動身直奔岷山,惟是病人乏照顧,可否屈辱祥兄,暫時留此?”旋又告訴解穴之法。 郭祥武慨然答道: “既有需某之處,謹遵台命便了!” 磷兒心情沉重地看過雲姬和玉儀,立即收拾行囊。 眾人所用兵器,因先有防範,並無損失,遂由三人分別帶過,連江漢神駝的旱煙斗,也由麟兒親自持著。 龍女不由暗中詫異: “這種外門兵刃,毫不順手,帶它幹嗎?” 三人出了觀,朝著東北方面,直奔岷山。兩女以事由己出,歉疚重重,在平日,寶琉即文靜異常,此刻更是粉頸低垂,不肯亂作一語。龍女走在寶琉的左邊,也覺生趣索然。 麟兒似覺事之嚴重,前進之間,突把身子一停,正夾在兩女之間,還未出語,霞兒把秀眉一皺,似嗔非嗔道: “我和姊姊,中了敵人詭計,你雖未加責罰,這份歉疚,已壓得我們喘不過氣來,誰還有這般閒情,走路之時,也不老實呢!” 說著,星眸裡已落下淚來,寶琉卻把臉轉向別處。 麟兒忙笑道: “姊姊和妹妹,都惱了我麼?” “我們自怨不遑,還敢惱你?”龍女撇著嘴,帶著三分薄怒。 “這次慘變,出乎我意料之外,也未想到岷山師太,會用這種卑鄙手段,對付我們。 韓老前輩,為著我們,慨然出山,卻因此送掉一條老命,不能不使我自怨自艾,還有惠元瓊娘蘅春,病情既重,復遭劫擄,目前已是九死一生,大丈夫生不能保 妻子,至友臨危,束手無策,我這份歉疚之念,比你們只深不淺,然毒龍潭形勢奇險,岷山師太,得邪正之長,功力不亞乃師,這次探山索人,必有一場劇戰,抑鬱 傷神只有自亂步調,為何如此?” 寶琉黯然地笑了一笑,也未答話。 岷山在松潘之北,為岷江發源處所,山勢奇高,盡一日行程,已到達山南之麓,這已是三更時分。江流滔滔,月上枝頭,清風徐來,塵懷盡滌。 寶琉忽然走到麟兒身前,斂衽微笑道: “愚妹想獨自上山,暫時不和你們一道,這樣不但可收分攻合擊之效,而且救人方面,也可爭取許多時間。”麟兒和龍女,同吃一驚,連忙勸阻。 寶琉笑了一笑,把頭搖搖,那意思似極堅決。龍女流淚道: “怎麼姊姊突然要單獨行動起來,如再有個陰錯陽差,豈不把他急死!” 寶琉淡淡一笑道: “我和你不是長得很相像麼?任便一個,能在他的身邊,他就不會感到寂寞了。再說,分開上山,原是為了救人,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生離死別,怎會這等依依 難舍起來?”她含情脈脈地攜著龍女的手,為她整理了蟬鬢散發,又偎依著麟兒,軟語嬌音,計議了一會,然後含笑走開,略一回眸,星月之下,似覺淚光隱隱,但 恐麟兒發覺,立即轉身,幾個飛躍,立沒於叢林亂石之中。 龍女嗒然若喪,竟當場啜泣起來。麟兒拿手拍了拍師妹肩頭,一臉鄭重之色,急道: “師妹,寶琉姊姊對敵人有拼命企圖,我們趕快上山馳援,如果能趕在她的前,由我和岷山師太,親自動手,其餘即不足為慮了!” 龍女依依問道: “麟哥哥,是不是寶姊姊為了此事,暗自裡和你意見相左?” 麟兒對這位嬌憨師妹,不由又愛又憐,忙溫語勸慰道: “夫婦之間,貴能互相體諒,絕不至有意見互不相容,大約因為韓老輩之死,使她負疚極深,為著表明自己心意,故不惜冒險犯難,竭全力搭救春兒。寶姊姊表 面雖然溫柔,但骨子裡卻極為剛烈,凡事一經決定,一時極難勸解,我們只有儘快上山,應情施變!”語罷,一塌腰,朝著正西險峻之處,往上飛躍。 龍女和麟兒走個並肩,膚香沁鼻,喘息微聞,如一雙彩鳳瑤凰,凌空飛駛,奇快之極。 山林裡,靜悄悄的,除偶有幾陣松濤之外,幾乎聽不到任何聲息。她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麟兒不免笑問: “師妹是否已累!” “麟哥哥,今晚我總覺有點異樣,耳鳴心跳不說,而且我還感怯場。這情形,自從學武以來,即未曾有!” 麟兒笑道: “也許因為韓老前輩,被人害死,而瓊姊元弟等人,又復被人虜劫,震於敵人狡詐狠毒,無所不用其極,一顆心靜不下來,故有這種異常的感覺。師妹,你般若功深,更得釋道絕傳,如能摒除雜念,物我兩忘,悟微真知,活活潑潑,自然覺得心平氣和了!” 還未落音,突聞龍女一聲驚叫: “師兄,快看!”順著她手指所示的方向瞧去,麟兒也暗裡吃驚。原來離自己落足之處,約有數裡之遙,山半腰上,似白霧瀰漫,星月之下,還能看出閃爍紅光,不過時隱時現,目力稍差的人,難於分辨罷了。 麟兒沉吟道: “看情形,那就是毒龍潭的上空!” “為什麼會有白霧?” “白天天熱,潭水蒸發,晚上較涼,散而為霧,這倒沒有什麼稀奇。” “師兄,以你目力,總可瞧出,那白氣之中,還有紅光,卻是何物。”這一問,麟兒竟無法答得出來。 龍女抿嘴笑道: “你也有江郎才盡之時麼?”麟兒突把師妹攔腰一摟,低喚一聲: “有人!”右斜方樹林之內,發出一種輕微破空之聲,一絲黑影,朝著兩人立足之處,電閃而來。霞兒秀眉一挑,皓腕微抬,伸手接住。細看,原是一段三寸來長的竹枝。龍女正待把來物隨手打出,麟兒卻一把將她脈腕扣住,低聲道: “萬勿魯莽從事!”樹林之內,簌簌作響,顯系有人見機而逃,霞兒不免埋怨道: “憑什麼我們專上人家的當,不予還物?” 麟兒從師妹手上,接過竹枝,拿在鼻上一聞,竹枝之內,搖動時似有“嗒嗒”之聲,立將竹枝扳開,原來前面有節,後段中空。裡面竟塞了七顆黑丸,卻用棉花把頂堵住。 龍女莫名所以,當場怔住,忍不住又問麟兒: “送藥的人,用意何在?藥有什麼用途?” 麟兒嘆了一口氣,搖頭苦笑道: “連日的事,把我也弄糊塗了,先把藥丸藏下,急赴毒龍潭!” 一陣飛馳,已到潭邊。毒龍潭形勢極險,環山合抱之中,絕壁千仞,水面離岸,約莫有二十丈左右,從潭底不時冒出陣陣白霧,而且還夾著呼風聲,陰寒之氣, 刺肌砭骨。忽聞一陣濤聲,隱若春雷,竟從潭內冒出一圈一圈的紅煙,飄盪於彌彌白氣之內。但以白霧極濃,星月之下,極難認出。 龍女低聲驚喚: “麟哥哥,我們適纔所見,原是此物!” 麟兒含笑不答,一雙星眸,卻在注視頭上的紅煙白霧。 說也奇怪,他和龍女站立之處,那白霧紅煙,似乎紛紛消退,不敢攏邊。麟兒把師妹一拉,附耳低告道: “此處被老尼弄得烏煙瘴氣,我們得密切留神,稍一疏忽,性命難保!”語罷,自己朝前一縱,卻往潭內便落。龍女一聳柳腰,夫唱婦隨,從後跟來。 潭裡浪涌波翻,寒氣襲人,而且還有一股奇腥異臭,撲入鼻內,立使人頭昏腦脹,耳鳴眼花。兩人幸有玉佩護體,佩能怯毒除邪,軒轅劍上,更有解毒珠,略屏呼吸,即可無恙。 龍女憑丹田一口真氣,盤旋數匝後,立把雙臂一抖衝空而上。飛行間,還招呼麟兒: “下無落腳之處,毒龍洞口,一時無法找著,我受不了這種奇腥之氣,只好從上設法,再行下來,麟哥哥,你可等著!” 嘉麟清笑一聲,雙臂一抖,搏風而上,一手摟著霞兒纖腰,恰似天馬行空般,縱落堐上,懸堐滿布青苔,滑不留足,身子未定,腳下一滑。霞兒驚叫一聲,彼此不約而同的藉力使力,點足彈身,又復沖天而起,往斜刺裡倒縱,立即飛身而上。 霞兒拍了拍前胸,幽幽一嘆道: “這兒真險!” 麟兒已抽出瓊娘的金牛劍,砍了幾段碗大樹枝,投入潭裡,低喚一聲:“師妹,事不宜遲,加緊搜索!” 霞兒忽然機伶伶地打了一個寒噤,嬌聲喚道: “麟哥哥,我有一點兒冷?” “冷?”這對麟兒無異乎是晴天霹靂,他知道師妹功力精純,如無特殊變故,決不怕冷,忙道: “霞妹,你用本身真元之氣,護住全身,默察有無異樣?” 霞兒閉著雙眸,靜了一會,立即睜開眼來,嬌笑道: “你這法子真靈,果然毫無涼意了,麟哥哥,我們下去吧!” 這一對俠女奇男,立又攜手雙雙,重往崖下直躍。龍女抖擻精神,翠袖輕抬,人如電掣,竟用“魚鷹躍水”之式,往潭裡直瀉。麟兒恐師妹逗發童心,臨敵僨 事,疾把丹田真氣一沉,身子前伏,下落之勢,又輕又快。不一會,竟在霞兒之先,譚面上,浪涌波翻,寒氣襲人,濛濛白霧之下,卻現出幾段浮枝。霞兒稚氣十 足,如護至寶,抖臂拳腰,竟落在一段松乾之上。麟兒卻憑丹田一口真氣,旋空未落,目光炯炯,專在尋覓毒龍洞口位置。 龍女嬌喚道: “麟哥下來,我有話說!”一條青影,直瀉而下,卻笑問霞兒: “師妹是否已有所見?”“你看,白霧中的淡淡紅煙,卻以潭的北面最濃,而且距離水面兩三尺,紅煙稀薄,你目力能透視雲霧,何不仔細觀察一番?這情景是何道理?” 幾句話提醒了麟兒,雙足一彈,貼水躍出,潭面浮枝,四處都是,正好作為落足之處。 麟兒注視北方,這一方,形勢險峻,有異尋常,石面南傾,使潭面顯得下寬上窄。麟兒正凝神注視間,似聞“骨嘟骨嘟”之聲,起自斜壁陰暗之處,而一股奇腥異味,也從空中飄出,從森森白氣之中望去,若隱若現。 四周圍濤聲拍岸,浪涌波翻,而水上並無多大風聲,使人涉想: “山有積水,暗通潭裡,故有此狀。”“嘩嘩”之聲,突起自麟兒身後,回首反顧間,霞兒竟施展雪山溜冰之法,一腳點著一段木枝,如白衣仙子,凌波而至。麟兒忙告以所見。 倩霞苦笑道: “這大約就是毒龍洞口了,只是我受不住這種紅煙毒霧,總覺頭昏欲吐,胸部梗脹,痛苦難言。適纔又照你所提,用佛門真元功,想把這種現象消除,無如已愈 來愈重,今晚情勢,嚴重異常,說不定你和岷山師太交手時,小妹不但不能助陣,反使你多添累贅……”講到傷心之處,這妮子,竟落下淚來。 麟兒最怕師妹傷心,忙道:“你我有玉佩防身,按說,原不應有中毒之事,但岷山師太,得邪正所長,毒龍潭裡,白霧紅煙,可能就是一種山嵐惡瘴,佩玉效能,有其限度,恐已稍沾惡毒,軒轅劍上有避毒珠,你把驪龍給我,快將我的寶劍背上,這一來,大約不妨事了!” 龍女忙道: “這怎麼行?師兄一身,不但關係武林安危,而且眼前姊妹們的生死,都系在你一人身上,你如不幸中毒,小妹也只有死路一條,這番盛意,恕我不能接受!” 麟兒正色道: “恩師天運神功和伏魔內罡,用來防身,百無一失,而且鐃鈸玉笛和羽扇,各有巧妙不同,只要你能勉力支持,即便不勝,總可打得出來。” 霞兒倒也不敢違拗,換過寶劍後,兩人靠壁走近。麟兒拔取羽扇在手,攜著師妹,附耳低言: “如此這般,可收奇效!”兩人腳點枝頭,朝上一聳身,霞兒先不入洞卻附身石隙之上,“倒掛金鉤,”靜待麟兒。 玉郎手中羽扇,朝洞口一揮,把那淡淡紅煙,往兩旁發散,身子一晃,已貼近洞口。遲疑間,突聞陰惻惻的冷笑,似從對面劃空,立有千絲寒風,往洞口激撞。 麟兒恐這種陰寒之氣,有傷師妹,趕忙聳身上躍,扇一揮,風聲颯然,扇上竟似有一股無形壓力,朝著寒氣一衝。潭水譁然一響,浪花四濺,麟兒和龍女衣裝上,也濺了不少水滴。 龍女嗔道: “你看,頭髮上裝,都濕水淋淋的像只落湯雞,不把敵人笑掉大牙才怪!” 麟兒笑了一笑,攜著師妹,一式“雲裡鞦韆”,搖擺間,已進石隙之內。那嘔人腥臭之味,真使人無法忍受,龍女哇地一聲,把腹中食物,全部吐了出來。這可 把麟兒急得六神無主,探手囊中,無意之間,觸及適纔新得的七顆藥丸,忙取了一顆塞在龍女口內。一股清涼芬芳之氣,透頰生香,不但嘔吐立止,而且那種腥臭異 味,覺消失於無形。 龍女心低聲告道:“麟哥哥,這丸藥很靈,你也不防噙上一顆!” “師妹噤聲,說不定這是敵人的根本重地,我已施展真氣內行,不假呼吸,可以維持很久,再厲害的奇毒味,也難傷我分毫。這丹丸,正是避毒之物,多用一 顆,即少去一層保障,不用為我擔心!”石隙很窄,僅可容一人通行,麟兒在前,龍女在後,朝裡摸索。離身前有五六丈,似有無數點淡綠光華,時隱時顯,時遠時 近,同時,陣陣陰風,其寒透骨,不斷吹來。龍女立覺毛髮悚然,緊靠一步,前胸幾乎貼著麟兒後背,喘息微微地喚了一聲: “師兄,這是鬼府!”前行愈走愈寬,沿著石壁兩旁,幾乎盡是點點綠火,似螢蟲無數,貼壁飛舞。這還不說,一股腐屍之氣,還帶著一種特別奇腥,也愈覺強烈。 麟兒雖具武林後起之秀中第一奇人,藝高膽大,但這種淒涼奇異之象,倒還是第一次所見,不同暗裡吃驚,慎重之心,特逾尋常。 身後霞兒突然驚叫一聲: “師兄,你留心石壁兩旁,那是什麼?”事實上,麟兒已早發覺。 壁上凸起之處,都陳列著桐棺一具兩具不等。棺材裡,都擺著死屍,因為洞裡潮濕陰暗、屍體腐爛,已變成黑色,而且特別顯得浮腫。桐棺累累,屍穢之氣,正從屍體發出。兩人已知道,這是毒龍洞無疑。麟兒突朗聲大笑道: “到底邪魔左道,與眾不同,利用腐屍,阻擋武林同道,有時雖可生效,但畢竟死人不如活人。……”語聲到此一停。星眸炯炯,卻注視靠近身旁的幾具桐棺和屍體,半晌了無異狀。 |
第16章 古觀跟蹤b
麟兒正待招呼師妹,繼續前探。一陣呼呼之聲,似從洞底深處傳來,因為全洞內寬口窄,氣流急衝而出,引起刺耳銳嘯,不多時,立覺石洞雷嗚,恰似天崩地 塌。滾滾狂風,滿洞飛卷,旋風無數,都吹向那棺中腐屍,卷起一股屍穢之氣後,迴旋數匝匯為一股強大氣流,還未撞及麟兒。這孩子,突憶及魔家羊角腐屍功,是 一種殺人不見血的陰毒功夫之一,遂驚退數步,和龍女立了一個並肩。 霞兒也知道事態嚴重,早已氣聚丹田,抱元守一,凝神運氣,虛空劈出一掌。這是佛門大般若掌,無堅不摧,無柔不克。一連氤氳起處,隱隱泛出一聲輕雷,把 那排山倒海,奇毒惡臭的腐屍魔功,往旁一卷。麟兒和龍女身旁,似多了一堵無影之牆,把自己隔絕起來。霞兒聰明心細,卻站在洞口一旁,避去正面,施展側攻, 這是一種化攻為守,但求自保之法。 只聞呼嘯之聲怒作,一股急流,從洞口直衝而出,濤聲陣陣,由外而來,轟轟之聲,此起彼落,滿洞燐火爭飛,屍穢四溢,令人心頭泛嘔,全身毛髮悚然。麟兒本擬揮掌卻敵,但見師妹一擊成功,不由大喜過望,緊握著師妹左手,半晌不放。 龍女心頭一甜,低笑道: “凝神待敵,切勿分心,再往前行,看完這段人間地獄,早把姊姊元弟救了出來,也了卻你我一重心事!”忽又想到瓊娘惠元等人生死不明,寶琉也懷著以死救人之心,生死也不明之數,不由自主地落下淚來。 麟兒也覺心中一酸,連忙安慰道: “師妹,快莫亂想,一切都怪愚兄學養不到,稍假時日,必再用功,以不負師門期望和師妹一片深情!” 霞兒淒然笑道: “我只怨自己太蠢,以致中了敵人詭計,害得姊弟們生死不明,受苦受難,怎麼樣也絕不至懷疑師兄武學!” 麟兒低慰道: “誰能保得自己沒有那種情形,易地而處,我和師妹還不是一樣麼?” 小夫妻情深,洞中可又風平浪靜,只是屍穢難聞,好在麟兒已閉氣內行,不假呼吸,霞兒口中隨著一粒丹丸,芳香滿頰,屍穢無功。正擬前行,一絲奇異音響,突又驚破了洞中岑寂。那是一位婦人的口音,但語音卻拖得特別細長。 “你們來了麼!血債血還,總該知道,本門二弟子裴傑和副教主冷殘子,都死在你們崑崙派之手,而且殺副教主的人,正是那季姓小狗,而今自來送死,真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哈哈哈…… ”話聲小而笑聲大,陣陣音波,震人心肺。 麟兒和龍女,只覺四周如千斤鐵錘,狠狠重擊,但兩人都用真氣把全身護住,也未曾受害。麟兒故作輕鬆,縱聲一笑道: “岷山師太,枉你為一教之宗,人家既敢來你教重地,你卻龜縮不出,傳之江湖,豈不是天大笑話麼?” 裡面有人哼了一聲,突然接口道: “姓季的乳臭小兒,不好好等死,卻敢在此狂吹,自以為本門教主,無法懲治你麼?” “垂死的人,何必與他鬥口,你也不怕晦氣?”這是一位少女的口音。 龍女低告麟兒道: “這兩人,分明是歸元生和朱蘭英,音從裡面發出,一幹妖孽,必在洞底,我們何不直搗巢穴,攪他一陣?” 麟兒卻把手捏了師妹一下,朗聲笑道: “身入魔窟,即未計及生還,只是你死我死,猶未定之局,如今即把話說滿,到時無法兌現,豈不後悔不及?” 龍女早己憋了-肚子的氣,也冷笑道: “他們大不了拿屍嚇人,臭味嘔人,自己也不過是屍死居餘氣,此刻黔驢技窮,不久便是死路,何必與他們多說廢話?” 只聞那老婦人似又長笑一聲,輕蔑地道: “賤婢,真不知天高地厚,我這毒龍洞,縱深極長,佈置也巧。眼前你不過跨進大門而已,所見所聞,百未及一,就敢誇下狂言麼?有膽,不妨進一試!”語罷,聲沓寂然。壁上燐火,似聽指揮一般,匯聚成團,載沉載浮,直朝洞裡飛去。四周圍,立顯得一片漆黑。 龍女道: “她把鬼火撤走,劍上珠光,還不是一樣可以照明?” 軒轅劍柄上,嵌有夜明珠,把柄罩一取,又有一蓬徑可逾丈的銀光,十尺之內,照得通明。倩霞天真稚氣,卻暗問麟兒: “鬼火怎能控制,莫非岷山師太懂得妖法不成?”麟兒忙道: “人獸之骨,日久生磷,這東西隨風飄忽,明滅無常。岷山師太,內功精湛,真氣收發由心,故能將風向弄得由外內吹,一舉把燐火引入裡面,以示神奇。其實,見怪不怪,其怪必敗,師妹只需保持沉著,給她個不理不睬,就無法施其技了。” 兩人在珠光之下,並肩隨行,不約而同地暗裡忖度,下一手可不知岷山師太用什麼惡毒方法,對付自己等人。四周圍,突響起一片嘶嘶之聲。石洞兩旁,不但死骸累累,而且壁上似有不少小洞,那嘶嘶之聲,就從洞發出出來。 麟兒龍女停步端詳,半晌又沓無所見,龍女氣道: “這妖婆,花樣真多,乾脆不理,硬行闖入。”她說幹就幹,彈身點足,直縱而入。 驀聞一聲大喝: “賤婢找死!”也不知裡面的人,隱身何處,珠光之下,只覺一蓬紅絲,朝著龍女,殲罩而來。 麟兒大聲驚叫: “這是紅雲散花針,師妹大意不得!”霞兒已早發動,珠光照著劍身,迸出一片紫芒,劍刃迎風,響起輕雷一片。在十彩流光籠罩之下,她揮動手中寶劍,劍氣護住全身。只聞一片嘶嘶嗤嗤之音,紅光竟被彈得紛飛四射。 桐棺腐屍,如被針刺中,屍軀上,立噴出一絲細水,奇臭無比。麟兒知道,這種邪門異功,害人極深,屍水更是奇毒異常,如果沾上皮膚,立可使人發生腐爛。 岷山師太素窮此術,毒必逾常。忙著師妹留神,自己也揮動手中羽扇,微風颯起,把自己和倩霞的身子裹住,那打來的紅雲散花針,竟隨著扇影所及,如磁引針,不 一會,紅光已盡,羽扇上,卻插著數不清的紅針,纖細如牛毛。 裡面有人噴了一聲。“奇怪!這是捕風捉影的獨特手法,為岷山絕傳,這小子從何處偷學?”“是不是二恩師被害之時,他身上懷有本門秘本,被那小子得去!”說話的,正是歸元生的口音。“我和副教主的武功,都得自祖師口傳,並無任何秘本,這一猜想,豈不有誤?” 麟兒聞聲大笑道: “捕風捉影之法,載諸太華寶錄中,岷山派作惡多端,焉能據此獨有!”裡面也無人答話。 洞旁石壁小孔之內,已冒出千絲紅煙,啟眼望去,漫漫長洞,盡被這種紅煙滿布。霞兒素衣白裙,如碧落仙子,臨風小紅。這時,卻就著珠光,凝視紅煙。白氣 之中,紅煙滾滾,從珠光之下望去,卻似碧藍天際,現出朵朵桃花。霞兒憶及岷山復仇的事來,冷殘子用五毒煙雲瘴,把它攪了個天翻地覆。這種桃花狀的紅煙,明 是一種奇毒惡瘴。她驚叫一聲:“麟哥哥,這是桃花瘴,可得留神!”一語提醒了麟兒,不由驚異萬分,因為這種瘴氣,絕毒無比,雲貴之間,川林山澤,行人商 賈,視為畏途,桃花瘴乃是最厲害毒瘴之一。 紅煙和白霧,已愈結愈濃,緩緩往麟兒立處擠來。倩霞移動嬌軀,劍交右手,皓腕微抬,嬌叱一聲: “打!”掌隨聲出,雷鳴風生,佛門大般若掌,二度打出,狂風匝地而起,卷起紅煙白霧,朝洞裡直送,也算霞兒經驗不夠,因為進洞之時,一掌把毒氣逼散,以為對方功力,也不過如此,於是發了一掌後,略事疏神。 陡聞: “賤婢也接我一掌!”那被般若掌風卷去的紅煙白霧,似被一股無形巨力,立即擋回,而且速度奇快。龍女被這一震之力,半邊身子已麻木不仁,眼看就被人家 打回的掌風,撞個正著,麟兒大吃一驚,行功運掌,已來不及,只好摟著師妹,朝上一縱,攀著洞頂岩石,避去那正面。羽扇一揮,將狂風風力打斜,風動雷鳴,響 了一陣後,餘風已息,兩人似已到盡頭,但四周似乎有不少甬道。 龍女不由一皺眉,滿臉困惑道: “麟哥哥,這妖婆躲在何處?我們不能瞎摸?讓她笑話!” “師妹勿急,愚兄已看出端倪!”麟兒說完,已從囊內取出天狼釘。此物能碎石穿洞,犀利無比,抬手間,一道烏光,脫手而出,朝著中間石壁一撞,竟裂了一個徑可逾尺的石洞,燈光從洞裡透了出來,旋用陰陽罡力,把釘收回,立將師妹朝左一帶。 還未穩身,只聞嗤嗤之聲,銀光四射,敵人竟從裡面,發出數十把柳葉苗刀,刀穿石壁,幾至沒柄,激起一片碎石和火花,錯非龍女和麟兒,就得傷在這種碎石之下。 龍女突然驚叫一聲: “這是一道石門,再發天狼釘,碎門而入?” 麟兒縱聲大笑道: “師妹,別再孩子氣,有道是客來投主,無心將人家石門打壞,已自失禮,堂堂岷山派也不是江湖上的下五門,那能不開門相見?” 一陣隆隆之聲,石壁豁然自啟,果然是兩扇石門嵌諸壁內,可向左右推開。歸元生羅英和聖手華光徐凱,竟已縱容而出,見著龍女和麟兒,大拉拉的冷笑道: “教主有命,兩位要來請進!”語畢,也不理麟兒,返身而入。 這一對少年男女,已被他們無禮倨傲,激發滿腔怒火,彼此也報以冷笑,閃身入室,如閃電穿雲,立搶在兩人前面。 這是一處又高又大的特別石室,四周圍黑幔低垂。正中央,卻懸掛著一盞琉璃宮燈,燈光不強,同時以黑幔無法反光,愈使人有鬼氣森森的奇異感覺。室中除卻一椅一桌以外,別無其他陳設。 羅英徐凱,一見兩人身法特異,彼此對看了一眼。麟兒卻向兩人微笑道: “貴派教主何在?”羅英尚未答話,燈光連晃,螢然如豆,四周似覺鬼影幢幢,左角裡,突響起一位老婦人的口音,道: “本教主已恭候多時,不想兩位還未見到。” 龍女一驚,細細看這婦人,卻似一位四十來歲的人物,不但頭髮全未斑白,反覺青絲鑑人,一張清水鳴蛋臉,身材纖細,活像一位美人胚子。只是滿臉陰沉,眸 裡精光閃爍不定,加以全身青服,手上卻持了一根黑色黝黝,上有梟頭的怪杖,在燈光黯然黑幕無光之下,更使人寒從腳起,直透頂門。 麟兒知道,這位岷山妖婆與陰山五老,功力絕不弱于乃師清虛老人,眼前,勢必有一場狠毒惡鬥。她從幕中一晃而出,雖然悄若幽靈,但也被麟兒看得清清楚楚,這時,早已凝神戒備。龍女卻是暗中心說: “這妖婆自稱師太,穿著打扮,卻毫不似佛門人物,真是邪魔外道,舉動不同!” 思念間,人家已開口發話了。“崑崙崆峒,一南一北,各不相關,本門副教主,問罪崆峒,不料司馬子陽,竟使你這無知頑童,出手把他暗害,居然還膽敢來 此,真是副教主英靈不昧,使你自來本洞領死!”語聲到此一頓,兩眼卻朝歸元生一掃,似乎以目示意,歸元生和聖手華光,紛紛從中央撲近黑幕之旁,似乎和乃師 聯手,三麵包抄。龍女手抱軒轅神劍緊靠麟兒,只待玉郎有所主動,立即揮劍取敵。 麟兒手招羽扇,卻顯得一臉輕鬆,微笑答道: “壯士臨陣,不死便傷,貴派協同陰山,暗襲崆峒,如果得手,崆峒派不知要死多少方正之土,那時又當如何?季某和師妹既然敢來,就沒把生死放在心上,教主如有煞著,儘管使來,不必多作無謂之語!” 岷山師太陰惻惻的冷笑道: “好一位無知孽障,膽敢向我賣狂,看你手中所持,正是那天惠老道之物,本教主倒要看看,他傳了一個什麼超絕俗的功夫?”梟頭杖對空十指,似乎全未使力,朝著麟兒胸膛,輕輕便點。口中又是陰惻惻的冷笑-聲,道: “還人?說困難也還容易,只要你們兩人,把全身兵器交出,我也能將他們一起交你!” “這是解除武裝,授盜以刃,如何可行?”龍女不由叫出聲來。 “不交,絕不勉強!”岷山師太,連哼兩聲,壁縫裡,白霧紅煙,嘶嘶而出,歸元生羅英,和聖手華光徐凱,劈空發出一掌,掌風掠卷桃花毒瘴,如大海波浪,往前一送,威勢疾烈無比。 麟兒把師妹往身後一帶,抬腕揮扇,身前似堵著一扇土牆,桃花瘴散往兩邊,如一道急流,朝洞口衝去。麟兒正欲往前直撲,瞥見牆上煙霧中斷,而且左邊輕微地傳出一聲悶哼,似有人咽喉受阻,掙扎間,發出聲來,其聲音,極其細微,不是雙耳極銳,幾乎辨聽不出。 但岷山師太,似有警覺,喚了一聲英兒以後,杖交左手,翻身疾轉間,右手由上而下,虛空劃了一道大弧,朝左牆當中,拍出一掌。石壁上,罅隙穴孔極多,正當中,更為密集,麟兒知道,這一下,鐵箭必如密雨,二人也會成為刺蝟,竟存心拼起命來了。 手探革囊,已拈出兩只天狼釘,抬手待發。不料敵人過分奇快,掌風已擊中當中。嗤嗤之聲,不絕如縷,鐵箭如蝗,卻成了四十五度的斜角,朝著岷山師太,紛 紛攢射,變生肘腋,出人意外,敵人大吼一聲,翻身往一縱,麟兒和龍女,卻乘機疾進,軒轅劍連揮之下,瓊娘惠元,蛟筋立斷。 兩人不避腥臭,竟把惠元和瓊娘,分別抱住,扇影刀光,滿洞紛飛。 歸元生已拔出天都劍,迎戰麟兒,徐凱卻憑一雙肉掌,把霞兒截住。石洞中已是叱聲連連,人影連晃,立成混戰之局。 岷山師太,一咬牙,臉色鐵青,點足一縱,揮動手中梟頭鐵杖,勢若排山倒海,卻朝倒掛未解的蘅春,攔腰掃去。這一招,威猛無比,而且狠毒超出常情。麟兒 左手摟著元兒,身重佔手尚猶不說,他身上那腐屍毒水的奇臭,直接刺鼻。雖然閉氣不通,但兀猶有感,這一來,全身功力,已大打折扣。 為了救人,他已不顧自己安危生死。羽扇一揮,硬擋來杖,這無異把身子護住春兒,杖和扇,用的都是十成力道,一掃一擋,按理羽扇決抵不了杖頭,美麟兒,矮身挫腰,覷定來勢,扇子朝著杖頭往右邊一壓,原來他把全身真力,都集中在寶扇之上。 狂風匝地而起,石洞雷鳴,岷山師太穩身不住,連退五步,美磷兒已覺真氣大耗,喘息微微,但他猶竭力穩住身子,不敢離開春兒。聖手華光,一見教主受挫, 忙抽招往後疾退,仰頭狂笑數聲,驀地雙手連揮,腰際蛟皮帶內的柳葉苗刀,嘶嘯而出,燈光之下,但見銀輝閃爍,漫洞紛飛,把麟兒龍女,一舉裹住。 但聞清嘯連起,宛若鳳鳴龍吟,紫虹劃空,風雷並作,扇影劍氣,罡氣如潮,柳葉苗刀,激射如電,只一攏近,文被神劍寶扇,紛紛激回,粉為破鐵。 岷山師太,一臉鐵青,暴喝一聲: “徒兒且退!”自己則倒提梟頭杖,往正中一處石門之旁一閃,寶杖連揮,杖頭烏嘴暴張,竟從裡面射出一束紅光,竟朝著麟兒龍女,電閃駛來。 這正是紅雲散花針,打法又自成一格,可以穿透劍幕,隨意傷人。麟兒知道厲害,將身子擋在春兒之前,金絲羽毛扇,已舞成一道屏風,只聞呼呼連響,扇子同箭靶一樣,將紅雲散花針, 一吸住。 針發無功,使對手膽寒,也更激發麟兒怒意,驀地羽扇一停,隨手一揮,烏光閃閃,脫手而出,那是武林聞名喪膽的天狼釘。岷山師太,知道厲害,迎著來物,往後一閃身,梟頭杖朝前一拍。 蓬然一聲巨震,杖碎釘落。麟兒不敢損失這種奇異利刃,虛空劈出一掌,師門天運神功,為元妙書生的絕傳心法,出手便是一陣氤氳,這種若有神若無形的奇異內罡,並無任何猛烈之處,隨著發者心意,功能銷金鑠石,毀柔克剛,一經罩定,被擊的人,立毀去全身功力。 岷山師太,知道這孩子果懷著奇特武學,不由另起惡念,狂笑一聲,身形微仰,竟從石門,往後一穿而入。歸元生和聖手華光,卻朝左右石隙中,分別逃遁,石門被罡風擊得破碎,後洞深蘧,情況難辨。 麟兒和龍女,錯愕間,不免把惠元和瓊娘,看了一看,只覺心脈微張,氣未全斷。兩人一時也失卻主意,淚如湧泉,悲不可擬。龍女立道: “麟哥哥,你負著元弟和瓊姊,先行出洞,我來搭救春姊!……”正待把瓊娘遞了過去。一陣波浪澎湃之聲,已傳入兩人耳內。 麟兒驚叫: “敵人採取水攻之法,快躲!”來不及搭救春兒,波浪滾滾,若萬馬突圍,急浪排空,使人駭絕。龍女武功雖高,但卻不知水性,還有兩個快要垂死的人,一人一個,負在身上,已成累贅。 急流一撞,倩霞已穩身不住,往前一撲,額角撞在石門之上,雖然本能地用內功護住,但因水力奇大,而且事出猝然,功力不及往常十之二三。額角青腫,人也 幾乎痛暈過去,但霞兒承乃父乃母習性,溫柔恭順,友愛逾恆,不顧自己生死安危,手摟瓊娘,緊抱不放,這時水勢業已齊胸,急流已具萬鈞之力,生死急於一瞬。 麟兒忙撲向師妹之前,攜著霞兒左肩,鑽出石門,沿著洞旁,著霞兒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無如洞的前面,愈來愈窄,水位也愈來愈高,霞兒把瓊根高舉過頂,水勢業 已齊肩,自己立身難穩,全賴麟兒右手提攜。眼看玉郎也有一瞼惶急之狀,不由突生一念,忙道: “麟哥哥,我們已是九生一死,你水性奇高,可以逃得一命,元弟能救,可攜他泅水而逃,我已不行了,把手鬆開,趕緊逃命去吧!否則,水勢再漲,把門封 住,不但救不成人,連你也一起斷送。那一來,我不但對不起家父,更對不住三位恩師!”洞裡原是一片漆黑,因為軒轅劍上安有夜明珠,一片銀光,可以見物,龍 女覺得麟兒手指發抖,星眸裡熱淚直流,知他難受已極。 正待再勸。天即早已慘聲一笑,這一笑,比哭還使人難受,但因為水聲濤響,把笑聲掩蓋。前面水位愈深,快到下唇,而且奇寒透骨,全身已漸覺麻木不仁。龍女只好正色道: “師兄,恕小妹無法奉陪了!依我之言,帶著元弟出洞吧!”左望一擺,正待把麟兒的手,用力掙脫。但覺玉郎的手,如一把鐵鉗,緊緊扣住,同時他把身子往旁一擠,無巧不巧,正是靠邊上斜,順勢橫跨,水位已齊止腹部。 麟兒稍舒一口氣,但猶握著師妹不放,微微笑道: “這一處,離洞口頗遠,而且外面又是毒龍潭,情形確屬危險已極,但夫婦朋友之情,貴能生死不渝,若大難臨頭,便棄之而去,那還有什麼倫常天理?師妹,我和你生生死死,永遠都在一處,如你不幸,我也不願苟且偷生!” 龍女知道這是他由衷之言,除了哭泣感激之外,一時倒也無話可說!水面上,浮來不少黑物,在兩人身前,一掠而過,細看,有棺蓋,有銅棺,卻存著腐屍,奇臭撲鼻,往前衝擊。 麟兒心裡一動,忙叫一聲: “師妹!我已有脫困之法了。”這對龍女,不啻久旱逢甘雨,驚叫: “師兄快說!”他已松下手來,惠元原搭在他的左肩上,輕輕一動,一扭身,隨手抓著一付棺蓋,蓋底朝天。 龍女業已會意,驚道: “師兄,你叫我臥棺而逃?” “正是此意!師妹趕快伏著,就把瓊姊束在你的背上,隨著激流,衝了出去,如有不測,可用悶氣行功之法,支持一段時間,到了毒龍潭,即可脫困了!” 革囊裡,原有蛟筋之類,彼此將人往背上一搭,綁扎停當,朝棺蓋上一伏,隨波逐流,往前直衝。因水勢太猛,棺蓋太小,一人之重,頗有餘量,容納兩人,卻 是半沉半浮,這可苦了霞兒,她自覺兩耳一陣奇響,棺蓋前沖之勢,急如奔馬,狹窄之處,必須妥善防範,否則亂撞之下,人和棺蓋,定必碎為粉碎。 不須臾,已從洞口一瀉而下,本身重量,加上急水一衝,美麟兒,只覺轟然一聲巨震,拼死把棺蓋緊緊抱住,無如渦流之奇大,滴溜溜的只有亂轉。 霞兒已呈半昏,眼看難支,突覺身子往前一衝,掙出旋流,立浮出水面,耳畔,立有人高聲喚道: “師妹,趕快醒來!” 霞兒因兩耳進水頗多,聽力模湖,此臨已是天明,勉強把頭抬上,睜眼一看,麟兒已是濕淋淋背著元兒,足踏棺蓋,靠著自己,淚流滿面,厥狀淒涼之極!“我們不是脫離險境了麼,振作一點,以免使他過分傷心!”霞兒心中暗暗自思量。 她勉強吸了一口氣,暗將真氣行通,覺得全身略帶麻木酸痛之外,真氣竟暢通無阻,知道自己未曾受傷,不免大喜過望,忙從棺蓋之上立了起來,雖然全身濕透,煞似落湯之雞,然而人已脫困而出,仙兵神刃,一件未丟,忙道: “麟哥哥,趕快上岸吧!” 麟兒淒幽幽地長嘆一聲,似覺心事重重,朝師妹略為點首,立即仰頭上望。 東方已明,朝陽初現,毒龍潭浪涌波翻,陣陣寒氣,直透心胸,麟兒自己倒還不以為意,但身旁這位嬌憨師妹,因是女流,那能忍受這種苦頭?遂著她先行躍 出。水面離岸,約有數十丈高,需找好落腳之處,藉力換氣,始能抵達。霞兒輕功,雖較麟兒稍次,但也已致堂奧,絕非常可比,小蠻靴輕輕一跺,雙臂平抖,竟已 凌空而上,一縱便是十來餘丈。 麟兒心中略寬。 忽聞師妹哎喲一聲,腰上羅裙,因被激流濕透,竟把雙足裹住,使擺動失靈,換氣轉身,全然不能隨心所欲,只一呈現竭力,跌落潭裡,不死也得受傷。麟兒心裡一急,不由大喝道: “師妹勿慌,愚兄助你一陣。”語罷,右手朝天一拍,狂風掠空而起,緊對霞兒,嬌軀朝上一送。霞兒藉力使力,雙腳一踩,風聲呼然,立即縱落岸上。 眨眼間,麟兒也跟從而上。崖石之後,綠草如茵,忙將背上的人,解了下來,放在草上。兩人伏身至友胸前,仔細一聽,心臟間猶有微弱跳動之音,知還未死,自然喜出望外。 傷者上身全濕,岷山師太還在他們的身上和臉上,塗上不少的腐屍毒汁,經過激流沖洗之後,雖然屍汁全無,但奇毒已侵入肌裡,元兒和瓊娘的上半身,已呈黑 色。龍女急痛攻心,抱著瓊娘大慟,麟兒也淚流滿面,悲不可抑。他忽然記及,身上還有六顆丹丸,送丹的人,猶在他的臆測之中。 忙在兩位傷者口內,各自塞了一顆,藉著口裡津液,緩緩溶化入咽。因為病者裸身,全不雅相,革囊內的衣物,全裹以蛟皮,不易浸濕,忙傾囊而出,取了一套,遞與霞兒,勉強笑道: “師妹,將就一點,快把愚兄衣裝換上,以免著涼。” 龍女紅著臉,含羞帶愧道; “這一來,弄得非男非女,被人撞上,豈不難堪?” 麟兒急道: “患難之下,還講這些,豈不是泥俗不化麼?” 霞兒無奈,只好接過衣服,躲在深草之中,忙了一陣,轉回時,卻變成一位翩翩美男少,合麟兒一處,真是玉樹瓊花,相對減色。 這對俠女奇男,把病人換好服裝後,又弄了墊蓋之物,約莫經歷一時之久,元兒和瓊娘。已漸有鼻息,但全身膚色,卻是絲毫未改。龍女臻眉微鎖,突問道: “他兩人,都中毒極深,靈藥有起死回生之效,只是顏面身上,肌膚表裡,如內服無功,又當如何?” “師妹,我們只有竭盡所能,真正無法復原時,愚兄誓必踏遍名山,為他們找尋解藥!”話猶未落,麟兒突作驚叫: “師妹快看!”聳身之間,朝著毒龍潭落去。 龍女被師兄這種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舉目望去,濛濛白霧中,似覺水面上,漂浮一物。麟兒如一只大雕,抖臂而下,朝陽射著他背上的雙鈸,現出兩道紫芒,隨著他身形閃動,如奔雷掣電,耀人雙目。 紫光迷離中,玉郎突將身子一伏,左右雙臂,各夾著一人,清嘯連連,人從潭裡一躍而起。龍女正擬起身協助,眼前人影一晃,玉郎已縱上潭來,聲帶嘶啞,語音急促,道了一句: “這是蘅春和寶姊!” 龍女驚喜交集,急道: “她們不礙事麼?” “寶姊姊捨身救人.和你我一樣,利用棺蓋做船,激衝而出但因不識水性,無意之間,喝了不少生水,如今人已昏厥,不施急救,可有性命之憂!” 龍女朝地上一伏,忙道: “快把她們兩人,伏臥在我的背上,先行把肚裡的水,弄出再說,只要透過氣來,便不礙事了!” 麟兒見師妹如此友愛,不由一陣傷感,立將兩女,腹部枕著師妹的背上,略事起伏,不須臾,果從兩人中內,流出不少清水。 麟兒忙著師妹,用本身內熱,助人醒來要緊,龍女嬌笑道: “春妹妹是未來弟媳,不是你邊的人,礙著元弟,你顧慮必多,就把她交給我吧!至於琉姊,你愛怎樣,盡可恣意而行,只要能把她救了轉來,我就心滿意足了!”兩女心頭,尚有微熱,還有生望,麟兒自然喜不自勝,忙笑答道: “師妹,救人一命,造七級浮圖,快莫再開玩笑了,遲恐不及!” 這一來,自然分頭行事,仗著內功精湛,一陣推拿,寶琉竟先自醒了過來。她微吐了一口長氣,好似久病未愈的人,竭全身之力,作一次最後掙扎。麟兒忙將那 芝液和天露,倒了一點在她口裡,手心卻貼著她的丹田,輸出真氣和熱流助長她的生機,不到一盞茶久,寶琉已睜開雙目,見著玉郎,熱淚盈眶,劈頭一句,就問: “春妹怎樣了?”麟兒忙笑著道:“皇天不負苦心人,她賴你未遭別人毒手,據我判斷,再過一盞茶時定會醒轉,倒是姊姊,此時卻需特別留意自己身體要緊,不能專顧別人。” 寶琉嘆道: “隨同你的人,都作了你的累贅,也弄得有點害怕了麼!像我這樣一位姊姊,本無足掛齒,偏使你傷透腦筋,未免不值吧?”眼圈兒一紅,臉也朝著別轉。 龍女此時,突嬌笑道: “春姊姊身上的傷痕特多,而且和元弟瓊娘一樣,沾上那毒可入骨的臭屍水,上身皮膚裡全傷,絕不能讓她隨意醒來,我們必須設法找到解藥,防止腐爛,否則 可不得了!”麟兒突憶及身上還有四顆丹丸,藥有避穢功能,是否可以解除屍毒,卻無把握,幹是也在蘅春口中塞了一顆。地上躺著的人,全是一樣的微微上身顏面 發黑,脈息微弱,人極昏迷。 寶琉妙目流盼,一見三人這等情形,粉面上滿呈淒涼之狀,低問麟兒: “有何妥策,可把此事處理?” 麟兒淡淡一笑道: “清貞觀裡的人,尚未痊癒,這兒卻又倒下了三位,最使人感到棘手的,還是找不出病源,得不到對症藥物,目前的事,已非武功所能解決了,據我看,此處岷 山,不可再留,我們將人運回清貞觀,派人守護,由我即日奔赴大雪山,親向師門求救,只要找到解藥,即可了無所懼了!”龍女神密地笑了笑。 麟兒不由愕然,驚問其故。 |
第17章 御者指引a
倩霞羅袖掩口,輕笑道: “像我們這次一樣,真是忙未幫到,惹火傷身,原為雲兒找藥,不料還沒找到大夫,卻又倒下了五位,再往前行,我真不敢想像了!” 麟兒不由笑道: “入了江湖怕江湖,正是師妹此意,可是,困難愈多,我們必須竭盡人事,否則讓武林邪惡,獨霸江湖,那也不是爾我所願?” 對談一陣,惠元人已醒轉,麟兒龍女和寶琉,如獲至寶。但元兒聲音嘶啞,意識模糊,不時拿指著胸口,實有一種極不平常的痛苦感覺。麟兒當機立斷,決定離開岷山,返回清貞觀,由龍女寶琉,坐守病人,自己則往雪山求救,以免曠廢時日。 岷山毒龍潭,距離清貞觀,不下四百餘裡,而且這一帶,都是高地,山勢綿延,回峰起轉,端的舉步艱難。麟兒和霞琉兩女,每人負著一位傷者,離開毒龍潭。終因龍女提議,負人馳驅,竟非善策,於是找到山下居民,雇了兩部馬車,這樣使患病的人,有臥息的機會。 雖然腳程較慢,但也顧不得了。 禦車的人,卻是兩位六十來歲的老者,服裝穿著,全是一樣半截藍布大褂,足踏多耳麻鞋,還穿著一雙土布白襪,頭上,卻包著一條寬若八寸,長達一丈的藍色 裹頭,別瞧他們年老,身子卻極硬朗,兩部馬車,可顯得又臟又舊,但車輪和前軛,卻是堅固異常,拖車的川馬,個兒小小,如不了解它的習性,你可能懷疑它是否 能馳驅山道了。兩部破車,正停在崎嶇的山道上,附近,卻有幾戶農家,時已近午,炊煙裊裊,山花如錦,另有一番風味。 麟兒對於年長的人,素存恭順之心,忙含笑走近馬車之前。前面那禦車的老者,持著旱煙林,桿長三尺以上,煙斗系紫銅所製,閃閃泛光,鬥內點著的煙葉,正 隨著倔嘴皮的開合,一亮一熄,他歪著頭,閉著眼,口鼻之中,濃煙滾滾,宛如吐霧吞雲,對麟兒的招呼,恍如未覺。後面地老者,則坐在位兒上打盹,如照生意眼 光來說,這種不理客人的態度,最為失禮,遇著那涵養較差的客人,少則申斥,有時還不免揍你幾下。 “山地民性驃悍,團結力也強,是否養成一種欺侮客人的習氣”,這情形,麟兒可沒有經驗了。儒家培養出來的弟子,畢竟學養自有其獨到之處,毫不計較這些,立含笑道:“老丈,我們這次攜了病人,山道崎嶇,還望小心一二,以免過份顛簸!” 前面的老頭突把雙目一睜,一連串的煙圈,一個接一個,不斷吹來。旋把兩道眼神,望三人背上一掃,瓊娘蘅春惠元,三人的臉,因為中著腐屍餘毒,變得烏黑,才看臉上顏色一變,旋即哼然冷笑,自言自語道: “這可是狂小子遇上了殺人魔,沾染這種怪病,不死也得脫皮!”那打盹的老頭,原本歪著頭,睡得呼呼作響,兩道口涎,從左右口角流出,拖得很長,難看已極,這時,似乎被前面的老者語言所驚醒,懶洋洋把手往上一伸,大聲嚷道: “徐老大,你在嚷些啥子?傻小子可不能讓惡人們幹掉一個,那普天之下,豈不都人有滿之患?” 龍女偏有那股天真稚氣的勁兒,嬌滴滴的喚了一聲:“老伯,坐你們的車,真是生受了!”這丫頭,到底感人,使說話的老頭不由一愕,兩雙老花眼,朝霞兒的臉上掃了一下,又看了看寶琉,嘴皮連動,似有話欲待說了出來,但終於忍住。 前面那拿煙桿老頭,縱聲大笑道: “袁老二,爭一輩子的強,但還敵不過丫頭們的甜言蜜語。真要說溜了嘴,可留心那個惡婆娘,把掌在你臉上揩上兩下,那時吃不了,兜著走,我惹人不上,屆時可不許說怨我臨陣怕事,毫無半點交情!” 這袁姓老頭,不待他把話說完,立即哼了一聲,怪聲怪氣道: “老大,你這叫做膽小如鼠,我和你都不是八十歲以上的人麼?再藏頭縮尾,也難活上百歲,手頭上雖然不硬,膽氣可犯不上輸給別人,你少管,且清自便,甚至這活兒不幹,我也去找別人。” 旋把頭扭向霞兒,微笑道: “你們快把病人安置,就此趕路要緊!” 麟兒攜著惠元蘅春,坐在車前,寶琉龍女,卻服待瓊娘,坐在後面。那徐老頭,把手中趕車子的皮鞭兒,對空一揮,只聞“巴巴”兩聲,川馬一聲嘶嘯,聲遏流雲,立朝前面山道進發。 別看這是兩部破車,四條瘦馬,因為慣於往來山地,走起來倒顯得輕鬆。 麟兒知道這兩人也決非常人,遂也不時和他們儘量搭訕。徐姓老頭,頗為沉默,左手捻著韁繩,右手握著煙桿,儘管麟兒相問,他卻十句搭上一語。身後一位,個性較為爽直,久見前面老兒不答,幾度掀眉欲語,但終於忍住。倩霞卻在車中笑問道: “袁老丈,你們這附近,可有什麼醫道高人,因為同行姊妹中,已有三人被仇人暗算,目前醫藥無效,如能指示一條門路,哪怕千難萬苦,我們也得設法一試!” 袁姓老頭,嘿然一聲長笑: “你倒老實,只是老朽不解,為何會給人下這毒手?這魔頭,江湖上極少走動……” 他正想把話說了下去,徐老頭已經轉頭插上了嘴: “老二,你當真要狗咬耗子,多管閒事麼!自己估量著,你聯合了人家,是否是人家的敵手,逞口而出,說不定會鬧出極大的亂子,對人對已,都無好處,那又何苦作出這種不智之事?” 兩人沉默了一陣,寶琉終於發了笑聲。霞兒把嘴一嘟,微嗔道: “寶姊姊,別人守口如瓶,見死不救,你還好笑麼?” “入境隨俗,妹子連這點也忘掉了,豈不可笑?”“你這是什麼意思?”“誰不知道以前松潘黑道上,那兩位首領人物,是極端怕事的人,他們差點對冷面觀音,伏首稱臣,但因懼於無法向手下交待,只好洗手而退,於是西蜀一帶,誰敢動岷山一指……” 陡聞巴巴數響,前面那徐老者,顏色驟變,拈鞭連揮,馬不停蹄,往前驟奔。 袁老者笑了一聲,也揚鞭策馬,緊追而上,邊趕邊喊:“老大,都是你惹出這種可怕的話兒?”“只要人家不是講我,管她呢?” “你真的怕那……”“就算怕,也沒什麼?反正我和你都輸在人家的手裡!”“可是你和我,畢竟也是揚過萬兒的人!”徐老者大聲喝道: “匹夫不可奪志,我既不願聽那些閒言冷語,也懶得管那些無意味的親事,別盡糾纏我!”最後一句,幾乎是喊出來。 經行之處,原是一道狹長的山巒,走的正是上坡,坡勢陡還不說,只是石子凸出,山坡不平,徐老者可不管死活。揮動手中長鞭,馬兒嘶咧,往前急馳,有時輪 子挨著石上,往旁一顛,老者偏在此時,還揮鞭策馬,只聞隆隆之聲震耳,坐在車上的人,錯非武功高強的麟兒,幾乎頭撞車子,身子從車內甩了出來。 尤以惠元和蘅春,身子雖然躺臥,但如不是麟兒將兩人扶持,頭撞車壁,勢必受傷。 陡聞馬兒長嘶,車子朝後一仰,徐老頭已發出一聲怪常笑,飛砂滾滾,直撲而來,弄得車內的人,雙目迷離,異常難受。 這孩子可突發童心,拂然不悅,暗道: “上車之前,我已明打招呼,請他注意病人,避免顛簸,而今卻愈來愈兇,分明是依老賣老,欺人年輕,我也顯點本事給你瞧瞧!” 原來路上橫著一枯樹,馬在轉彎之時,速度又快,碎然遇阻,收勢不住,老頭把韁往左一帶,還揮了一下皮鞭,川馬嘶嘯,人立而起,車子朝前一仰,故有此 狀。麟兒人從車中,一縱而出身如輕燕,從老兒頭上掠過,他用縮骨功,狀如嬰孩,落地之後,陡地身子一長,順手抄來,徐老頭的韁繩,立刻到了人家手內,馬兒 雖然掙扎,但他穩如泰山,屹不為動,旋抬腕往前輕輕拍出一掌,掌不帶風,但擋在前面的一段樹枝,突碎為粉屑,紛紛飄失。這種突如其來的舉動,不但震撼了徐 老頭,連後面一車,那袁姓禦馬老者,也弄得口呆目瞪,半晌無語。 麟兒見好就收,大眼睛眨了一眨,立把韁繩,恭恭敬敬的遞了回去,怡然一笑道: “徐老丈,馬兒受驚,為了顧及病人,倉猝之下,代接韁繩,清除障礙,還望老丈海涵!” 徐老頭一改倔傲怠慢之色,臉容一整,訕訕問道: “恕老朽眼拙,公子身懷不世神功,不知是何人門下?” 寶琉已從車上縱了下來,綽約多姿的和麟兒立個並肩,微露皓齒,嫣然一笑道: “尊駕要知道他的師門,可極容易,但我們也有事動問,煩坦然相告,不知可否?” 老者把眉頭皺了一皺,手頭上,又點燃了煙葉,猛吸幾口,才把頭點了一點,緩緩說道: “好!姑娘要問什麼,只管直言!” 寶琉望了麟兒一眼,含笑答道: “這位是崑崙掌門,紫陽真人的啟蒙弟子,神山三老的再傳弟,季家公子,老人家久絕武林,可沒有注意到今日武林裡的後起人物!” 徐老頭爽朗一笑道: “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換舊人,這一次,老朽可算走眼,隱息江湖,卅載於玆,這中間,自也有難言之痛,姑娘似已知道老朽來歷,我也不再饒舌,惟是另一位,和姑娘一模一樣,想是孿生,江湖上相貌相似的人,能和兩位姑娘一模一樣,倒是少見!” 這時老少諸人,已經把話講開,倒也顯得水乳交融,毫無猜忌。 麟兒又顯出本身誼豪氣,毫無顧忌的道: “徐老丈,你又看走眼了,寶姊姊和霞妹妹,南北東西,各自不同,而且在年齡上,她和師妹也相差頗遠,師妹是紫陽真人的愛女,寶姊姊可出自峨嵋,她因看不慣峨嵋的………”正大渲其秘,不料玉人把手一緊,嗔道: “看你口沒遮攔,什麼話也漫無顧忌,多氣人!” 玉頰生霞,幽香撲鼻,美人宜喜宜嗔,只一下,立把麟兒噤若寒蟬,一雙桃花眼,乃將妹妹盯著,果然不放亂說。袁老頭拊掌笑道: “我和老大,自離開默隱居後,數十年來,如此情景,還是初見,老朽可得冒昧動問,姑娘如何知道我這兩位糟老頭兒?” 寶琉喚住了玉郎,芳心也不免忐忑難安,但當著生人,也難略依溫存,只好把一雙妙目,脈脈含情地朝麟兒看了兩眼,微笑道: “兩位老丈,該是一十年前,威震巴蜀一帶,以一根煙桿,和一對鐵掌,統率黑道人物的松潘二義,碧天雕徐慶民、奔雲手袁傑麼?” 兩老微一怔神,終於長嘆一聲,點頭答道: “姑娘眼力不差,我們兩位糟老頭子,原為貧苦子弟,恩師漠雲怪客,路過此間時,因性情投其所好,特收為徒,傳藝三年,即行離去,旋因迫於生計,浪跡江 湖,結識了不少武林黑道,更因我們兩人,輕功藝業,比人稍高,而且頗具肝膽,遂作了黑道首領,但勢力僅及於松潘高原一帶。雖說當時也曾得心應手,但終有一 次,遭遇最厲害的敵人!” 寶琉笑道:“這敵人,大約是女性,說不定就在此處不遠。” 徐老頭嘆息一聲,滿面淒涼道:“說來也怪我約束不嚴,手下弟子徒眾,才一時進入岷山,招惱了這位魔頭人物。那是端午節的中午,我和二弟,酒後微醺,岷 山上遊,作兢渡之舉,黑白兩道,都有船兢賽。老朽和二弟,自然得臨江助威,好在蜀西民情,雖然強悍,但黑白兩道,很少為仇。我和二弟,一到江邊,確有不少 人舉手歡呼,這原是徒眾們的安排,自屬司空見慣之事。 “白道首領鄒寄薄,原是松潘正遠縹局的鏢頭,一見我二弟,也忙起招呼,彼此水乳交融,毫無敵視。按往規,龍兢度,船隻頗多,我和白道,平分秋色,各佔兩條,地方大戶人家,和附近漁民,也有此數,因為船數為八,附近百姓,均以八龍稱之。 “船已齊,有頭臉的上,也都到了,舉辦競賽的人,正待號令開始。忽聞金鼓之聲,自遠而來,而且愈行愈近,我和鄒鏢頭,同吃一驚,忙問手下弟子:“有無其他客船,參與此次兢賽?” “手下徒眾,查詢後立刻傳話:“客船參加,按例先有通知,此次,並無客船!’鼓聲業已臨近。江上的人,也都哦了一聲,意帶驚愕,鄒鏢頭眉頭一皺,人從椅上躍起,如一只大雁,縱落船頭,我和二弟,也都上船察看,當時不由笑出聲來。 “那可說不是龍舟,而是一只獨木船,船上的人,也打鑼敲鼓,但連掌舵(實際上是根長槳)打鼓、司鑼、及劃手等,總共只有九人,這不及我船上人數的一 半,那只船,也是臨時用木頭挖出來的,很像幾具棺木,湊在一起。當我念頭轉動之際,龍舟已如天馬行空,一瀉而至。船上的人,都是二十來歲的少年人物,那舵 手更是目蘊精光,強悍無比。當時,我也暗中嘀咕:‘今日情形特殊,可得小心在意,如果我們的船,當眾丟臉,這對黑道聲威,實是一次無情打擊,但願它不衝著 我們的船而來。” 舟兒漸漸靠岸了,這傢伙,蠻不講理,竟朝我黑道兩船當中,趨行靠岸。按規矩,誰後到,誰得靠在最後。龍舟上,黑道徒眾,豈甘心被它插在當中?左右的 人,同把短槳一舉,朝它船身一戳,數十支短槳齊飛,而且他們都是練武的人,再大的船,也難抵擋這下。此刻,我和二弟心情,同有點忐忑不安……”講到此處, 徐老頭嘆息連連,不但適纔倨傲之氣,已一掃無餘,而且還帶著往日創傷,思之似有餘悸。 霞兒也走下車來,她還記著麟哥哥這一日還未沾過水米,好在她身上的乾糧美酒,包所特殊,並無略損,遂揀了幾樣,朝著徐老頭笑道:“你這故事,並非馬上非說不可,暫進飲食,然後再談,豈不有趣?” 老頭兒嗜酒如命,聞言自然大喜,酒在雪山之釀,系寶琉龍女親製之物,芬芳醇烈,與眾不同,袁老頭一見酒色碧澄,即拿杯飲了一口,禁不住大聲讚美道:“ 老朽年逾古稀,這等美酒,還是初遇,只要能讓我多飲幾懷,定把西蜀一位奇人,介紹諸位,能和此人相見,貴同夥的病,定有解救希望了!” 麟兒暗裡一怔神,心說:“原來,這種怪病,果有能治療的高手隱居在此,這兩位怪老頭子,個性奇特,如急於動問,他們可能隱忍不言,倒不如暫不理會,卻讓他們自動把話匣打開,一時說溜了嘴,把山中秘密,宣泄出來,豈非快事一件?” 當下把這事拋開不提,僅淡淡一笑道:“我們原不善飲酒,囊中所藏,足夠老丈飲用,兩位如果高興,不妨多喝幾杯,前面所講的事,極能引人入勝,尚待說完,美酒之談,更應多喝。” 徐老頭也拈杯自喝,聞言大笑道:“季公子真是快人快語,這事情,是我和二弟畢生辱,那有不說完的道理?就在那獨木龍舟,硬行擠進我們兩條龍船的中間 時,船舷劃手,木槳齊揮,想把人家阻住。他們的船,原是後退,人數又少,按理,這種阻止,該是有勝無敗。就在這一瞬間,橫槳如刀,也不見其他槳手,使用多 大的力氣,他們的船,似有排山之力,朝後急衝,一陣克嚓之聲,還夾著我們徒眾的驚喚,我和二弟一看,不但人家的船,業已靠岸,徒兒手上的槳,竟被人家削斷 十支有奇。一瞬間,木漿齊飛,人形晃動,水花四濺,叱聲齊響,黑道徒眾,竟被那獨木舟的人,打得落花流水,受傷墜河的,已有十五之眾。 “我和老二,知道事情是衝著我們而來的,但還不知道得罪了什麼人?目前最要緊的事,是制止爭端,懾伐強敵。主意既定,我拿手朝著凳上一按,立縱落船 上,老二就跟在我的後面,也許手下們已打錯了眼,到了船上,他們並未停手。獨木舟上,應敵的人,只有兩名槳手,其他的人,都在袖手旁觀,似乎毫不在意。我 立即開聲喝止,把手下的徒眾,驅回船上,但也責問那掌舵的人:“貴舟無端擾亂船規,阻撓比賽,如果激動公憤,一切後果,徐某恕不負責!” “那舵手聞言,立報以冷笑道:“你這話,請你別在我的船上叫喚,岷山兢渡,如我們不能參加,那蓮花洞、毒龍潭一帶,原是人家開派修真之地,為什麼別人 漫無顧意,伐木取材,尚且不說,甚至那種殺人越貨的勾當,也在我們山上作來,你有耳不聞,有目難視,負責的二字,從你口中發出,還有什麼份量可言?” “二弟見我受辱,不由勃然大怒,大聲叱道:“你原是岷山派的來人,無怪乎有這麼猖撅,只是我們咫尺之近,有話何不當面言明,偏生暗中卻來這麼一手?’ 二弟有心試驗對方武功,足下已運了八成以上的功力,輕輕朝下一坐,船身一沉一擺,河裡的水,激起很高的浪花,往船裡潑來。 “那掌船的人,顏色一變。但立又恢復正常,濃眉一剔,滿面不屑一顧之色,喝道: “這是龍舟競賽之時,我勸你還是趕緊上岸,今夜三更時分,我們教主,請你上山比武,如果你兩人能在她的手下,走過五招八式,我們願將岷山讓給你們,否 則,你們對她也該有個交待!’語畢,那傢伙突從衣袋之內,取出信件一份,慢條斯理地朝著老朽一丟,信如鏢箭,迎胸飛來。我雖然用手指把信夾住,但覺得來人 內力精湛,暗中只有估計。看過來信,和舵手所言,大致相同,遂笑聲答:“如此極佳,領足下轉告貴派掌門。屆時徐某定必候教!’競渡開始,獨木舟在江上橫衝 直撞,所向披靡,不但隨手奪魁,還把我們黑道兩條龍舟,盡行衝撞壞。 “第一合,我們算是裁到了家,手下徒眾,氣憤難平,想和他們聚眾而打,同歸於盡,經我極力告誡,曉以利害,才把眾人激動的情緒,克制下來。當夜兩更一過,我和二弟雙雙躍上岷山、還未到達半腰,立即有人攔載。細看,又是那掌航的少年,滿面鄙夷之色道: “兩位能提早到此,想來是認為能有制勝的把握,只是本教掌門,言出法隨,不到時,她決不親出,特著小可在此迎接,此武之地,也就在這兒。掌門人今日心情不佳,候在此間,請勿隨意走動,否則兩無神益。’語罷,這傢伙也不再打招呼,僅把身子一翻,立往密林中縱去。 “這是岷山之南,由山麓到達山腰,全是陡峭險峻之處,山路奇窄,曲折險絕,兩旁古木斜天,蔽卻天光,使人於險峻之外,還有一種幽遽感覺。夜沉入靜,萬 籟無聲,點點星光,從疏枝密葉中,直空而入,山風吹來,枝葉搖曳,星光似隨之起舞,景物之美,使人迷變。徐慶民以輕功見長,故有碧天雕的雅號,一見敵人已 走,卻令自己困守其地,危言聳聽,不令走開,這無異劃地為牢,卻在右邊暗想,‘何不找他巢來,攪他一陣,也出出胸頭這口煩氣。’遂把此意朝袁傑一說,自表 贊同。 “兩人挫腰縮胸,朝上一縱,拔地三丈來高,‘燕子空去’,正對著一株老榆之內直鑽!驀地響起一陣呼聲,狂風陡起,罡氣飛來,徐袁兩人,只覺胸前勁力陡 增,呼吸不便,前掠之勢,立受阻擋,身子不其而然朝下一墜,罡風從頭上掠過,只震得枝葉橫飛,氣血翻騰,不由心頭大驚,回首四顧間,除樹枝搖動,枝葉簌簌 作聲外,那裡有什麼人影? “袁傑怒吼一聲,破口罵道:“什麼麼魔小丑,縮頭縮尾鬼崇不出,既立教此地,就是近鄰,即把事情弄個起落,再不出來,可別怪我們掉頭不理了!’一絲陰 冷笑,從東北裊裊傳來,緊跟著,有人冷聲峻語,說道:“徐慶民和袁傑,你們兩人,可聽清,岷山派和你們並無多大仇恨,而且彼此近鄰,所以容許你們,在此間 鬧到今日,從今日起,附近百里之地,決不再容有此聚集徒眾,立幫開壇。今晚本教主親自動手,本副掌門現在警戒於你,嘴角留神,乖乖聽命,如亂跑亂叫,你們 立有殺身之禍,那時候,可別怪我們不懂行裡之情。” “岷山派一向默默無聞,本地的人,也得難見到他們在附近出現,卻不料隱藏著這麼高武功的人物,我們不但怔在當場,也知道今晚情形,特別危險。三更一到,彎月滿林,我兄弟兩人,頓覺心情緊張,但也想看看這岷山教主,是怎樣的一位人物。 “陡覺微風起於樹末,一陣幽香撲鼻,我和二弟錯愕間,身後有人哼了一聲。回首疾顧,我和二弟,幾乎叫出聲來。那是一位約三十少婦,青絲披肩,眸同秋 水,青緞僧袍,披衣在身上,反顯得胸酥腰細,裊裊婷婷,雖然未卸鉛華,而嫩臉生春,柳眉微挑,櫻唇皓齒,口氣舒蘭。這麼一位俏嬌美婦,除眉宇間,略顯三分 煞氣外,誰也料不到,她就是岷山掌教的冷面觀音。 “老朽把手略拱,開口問話:“徒弟們不知教主在此清修,多有冒犯,還望海涵!’少婦雙眉微蹙,冷聲答道:“按理,武林規矩,不知不罪,但本教主,言出 法隨,適纔副主教也將此意表達,無須再說,依我看,這麼辦吧,男兒心性,大都剛勒無比,不到黃河,其心不死,若你兄弟兩人,能在我手底下走過五招,岷山派 從此隱跡消聲,不再問事。但是你們不幸而敗,又當如何?’話如斬金斷鐵,咄咄逼人,老朽已忍無可忍,遂逕口答道:‘我們如果不敵,立即解散徒眾,就此洗手 歸隱!’‘好,君子一言,快馬一鞭,就請發招!” “二弟拳功掌術,自命不凡,立施展師門二十四手大擒拿術,身形閃動間,用裹穿翻旋之法,鎖拿她玉胸雙肩,老朽配合二弟攻勢,旱煙桿如怪蟒疾旋,劃空呼嘯,隱蘊風雷,巧點一百零八穴道。少婦冷笑一聲,嬌軀微動,風聲倏然,轉眼間,頓失所在。 “突地,二弟身子,如不由自主,往前一撲,頭頂上,幾乎著了我的旱煙斗,老朽忙帶腕橫身,往旁一竄,那婦人,晃身之下,卻又立在我和二弟中間。她故作 微笑,出語譏諷,道:“如何,這就算一招吧!’老朽心頭,當時有一種生不如死的感覺,以自己和二弟的武功藝業,也絕不尋常,難道就在一婦人之下,出手受 挫?立即把心一橫,八卦遊身,迴旋疾繞,旱煙稈如密雨敲春,緊緊把這婦人裹住。一聲清嘯,人影橫空,二弟已星飛丸飛瀉般,疾落而下,驪龍探爪,朝那婦人百 匯要穴實施突襲,龍爪功可以碎石洞竹,猛烈無比。 “這婦人,似猶未覺,僅把嬌軀往右一橫,眼看二弟右手五指,就要觸及她的頭上,紅粉絕代,夢比南柯,老朽不由哦了一聲,正待喝阻二弟,不准亂下毒手。說時遲,那時快。 婦人突然把頭一點,那長長的秀髮,恰似一條飛鞭,在二弟手肘麻穴之上,指了一指,他半邊身子頓時失靈,冷面觀音,得手不饒人,立將二弟脈門扣住,猛可地,朝著老朽煙桿指點之處往前一推,這一式,‘子矛子盾’,出人意料。 “就在老朽驚慌錯愕,撤招變式之餘,腰肋上,竟被人家一指點中,當即動彈不得。冷面觀音嫣然一笑道:“本教主不為已甚,三招之下,到此為主,念你兩人 心術尚屬不惡,暫貸一死,而今你們已被我點中天殘,二十年中,如能隱居不出,與世無爭,不但能保住性命,而且過後穴道自解,要生要死,由你兩人自行決定 吧!’語罷,嫣然一笑,美豔無儔,碎步生香,霎時頓沓。 “這一次,使我兄弟兩人心灰意冷,即下岷山,找到手下徒眾,著他們立即自行解散,我們也不再過問,為著謀生,遂作了執鞭之士,一晃四來年,雖然穴道已解,但武功毫無進步,往事煙雲,徒令人感慨罷了!” 徐袁二老,把自己經過一說,只見得麟兒連連點頭。遂把自己和岷山師太結仇始末,也毫無保留地說了出來。 徐老頭不由縱聲笑道:“想不到這武功絕世的女魔頭,竟栽在公子手裡,只是公子同夥受傷,而且中的又是屍毒,據江湖傳言,這種毒質,雖然有人可解,但誰也沒有見過此人…… 麟兒最是天真,忙問道:“不管他是傳言與否,只要老丈見示他的出處,我總可以設法打聽得來!” 袁傑拈胡笑道:“難!難!難!這人武功之高,據江湖傳聞,直似九天神龍,難見一麟半爪,言之只恐無益!”他不見麟兒答應,立又把話拉到別處,酒食既畢,竟即請群俠上車,只聞轆轆之聲震耳,立朝東北疾馳而去。 就在岷山南北,緊接著顏喀喇余支,一嶺巍然,高拔雲霄。因為山多雲氣,遠觀近視,只覺白霧瀰漫,春去秋來,歷久如此。山多嵐瘴值風和日麗之際,惠風舒 冰,絮雲片片,掠地爭飛。文人墨土,每以此為悅目奇景,登高俯瞰,不是雲海翻波,便是輕雲如絮,山色連天,瞬息萬變,似覺宇宙之奇,直令人觀之不盡。黃梅 之季,其地多雨,山上積雲,濕度常常飽和,而且雲際頗低。 此時,只須登高大聲疾喝,便是一陣豪雨,不知者,以為叱吒之人,身懷異術,可以呼風喚雨,究其實,不過雲中水氣,過份飽和,一受音波打擾,水氣中分子平衡頓失,即成驟雨,能知其然,自不為怪。 可是,就在這種季節,下是梅瘴之期,不用上山,就在山麓附近,便聞一種奇腥怪味,久立其地,可以中毒,當聲昏絕。 還有,此山險峻異常,峭壁絕崖,粗藤怪樹,雲光山色,使人目眩神迷,一入其境,絕難平安下山,甚至有那性格倔強的人,一經迷失道路,立便到處亂衝亂 撞,到後來,左有深溪,有有絕谷,前無出路,後有雲迷,弄得筋疲力竭,活活餓死。山上,蛇物特多,長短扁圓,粗大纖細,五顏六色,應有盡有。這一怪山,附 近居民,均談之色變,稱為絕嶺。 徐袁二老,盡兩日腳程,竟把馬車軀到絕嶺南麓。趁著麟兒尚未下車。徐慶民已轉過頭來,鄭重說道:“我兄弟感公子為武林中一代高人,故甘冒大不諱,把你 們送到此處。聽先輩傳說,這山上潛伏著一位絕世高人,個性奇特無比,素以豢蛇為業?依山形之險,獨具匠心,潛居之所,無人敢近,因為這種蛇關係,他由蛇膽 胞中,製煉了一種藥液,可解百毒,如能求取一點,你那三位同夥,定必有救!” 寶琉一聽,心裡頓覺一驚,忙隔車而言道:“難道他們兩人,還在人間麼?” 袁傑笑道:“就算人已死去,那特製蛇膽藥物,定必存久留,如能獲取,就已達到目的了!”這老頭,竟不再俟麟兒回答,卻朝龍女笑道:“你們姊妹兩個,須留一個照顧病人,山上雲霧極多,你姊姊臂上有燈光,尋路較便,最好由她陪伴季小俠,一道上山,不知你意下如何?” 龍女爽朗笑答道:“我們雖非同胞姊妹,但情感卻勝似親生,我陪她陪,誰都一樣,根本不須考慮。”隨說,立著寶琉,隨麟兒上山,自己卻抱著瓊娘,坐在第一部車子裡,等他們攜藥返來,以謀搭救,麟兒朝師妹認真囑後,才和寶琉一道上山。 這正是黃梅時節。從山麓直達山頂,雲騰霧翻,只感白茫一片,什麼也難辨認出來。山徑一條,寬若兩尺,道兩旁絕壁如立,峭石磷峋,古木橫枝,藤蘿遍地,一滴滴水珠,如同疏雨一般,落在身上,一陣陣的濕氣,不斷撲鼻而來。 麟兒被山形吸引,仰著頭,凝眸上望,寶琉如同散花仙子,粉臉含笑,靜待一旁。驀地,他臉形一整,緩緩攜著寶琉的手,將她嬌軀帶的更近,鄭重說道:“姊姊,再險惡的形勢,我也見過,但決沒有這山詭秘逾恆,不信,你瞧!” 寶琉順著他手勢所指,凝目望去,不由嬌笑道:“論眼力,我比你差得更多了,望了半晌,除白雲漠漠外,找竟什麼也看不出來,你說多氣入?”最後一語,竟 是回眸一笑,百媚橫生,寶琉平常舉動,極為含蓄,故美在靜的一面,她不若龍女的天真直率,但處處顯著成年人的溫柔。這一笑,笑得嬌媚異常。 麟兒心中一動,摟著姊姊吻了一吻,然後解釋道:“山中雲氣,稀薄不一,如走馬燈一樣,變化萬千,據我看,隱居此山的人,能奪自然之奇,功力一定特別,我們不宜粗心大意,以免失利誤人,你道是否?” 語猶未竟,寶琉驚叫一聲,一手抓著麟兒,往旁邊一縱,但山道狹隘,兩旁又高,不是武功精純,用貼壁揉升法,幾乎無從趨避。麟兒知道,寶姊姊絕不是容易受驚的人,這一叫必有所見。回眸望去,也不由暗吃一驚。 原來絕壁之上,毛竹橫生,遍地皆是,在那柔枝翠葉之中,竟有物蠕蠕而動,仔細望去,原是許多怪蛇,最長的,不過一尺六七,短的如同蚯蚓,全體碧綠,和 竹葉顏色一般,腹部兩邊,各有一條白紋,頭大頸細尾巴尖銳,尾端色呈紅褐,紅信長吐狀極惡醜,寶琉淺胸起伏,粉臉微變,銳叫之後,手指竹上,低語一聲“ 蛇!” 麟兒博覽群書,知道這是一種含劇毒,動作奇迅,身有保護色的一種毒蛇,名叫竹葉青,人畜被害,立時昏迷發熱,口吐白沫,不到兩時,即毒發身死。這東 西,原是熱帶之物,想不到西蜀山地,竟也滋生這種毒蟲。忙摟玉人,急道:“姊姊,快拿燈光照他!蛇目不耐強光,必可將它掃退,否則,用掌這把它擊死!” 寶琉動作奇快,不待玉郎語畢,已順手把蛟罩揭開,一道強烈紫光,往竹葉之間掃去。 蛇性最喜潮濕陰暗,一見燈光,立即把一縮,身子一轉,只聞絲絲之聲,此起彼落,竹枝搖曳,群蛇彈身往前直衝,籍著胸部厚麟,開合隨著細尾卷,易掛枝頭,竟和松鼠-般。穿枝渡葉,引起一陣竹濤,朝山上竄去。 麟兒也為之錯愕一陣,深深嘆息道:“頭陣即有如此之勢,愈往上行,必屬更險,如非取藥,我和姊姊真不願樹強敵!”寶琉微笑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 過,事情給我們遇上時,也只有放手去幹,無法顧忌許多了!”她牽著麟兒的手,朝下 躍,又回到那崎嶇陡峭的山道上,暗裡一提真氣,朝前直衝。 陣陣幽香,送到麟兒的鼻內,使人頗涉暇思。麟兒耍賴,故把真氣一松,腳不加力,這無異于把自己著玉人攜著飛行。寶琉立即發覺,回眸一笑道:“你專門使 壞,我不和你跑了!”正待把手甩開,麟兒已用力將她素手握住,笑道:“無論天涯海角,我們彼此纏定了,那能輕易脫手呢?”寶琉輕輕地碎了他一口,粉臉微 紅,嬌豔得像一朵玫瑰,循著山徑,雙雙朝上。 前行數百里,山徑已迷,白雲飄飄,大霧瀰漫,樹大逾圍,蓑草沒脛,峭石林立,絕壁撐雲,四周怪風旋起,絮雲濃霧,受著狂風一卷,如大海驚濤,波翻浪涌,指顧之間,令人目眩神搖,四方莫辨。 寶琉心中忐忑難安,但可不敢明告玉郎,如讓他方寸一亂,失去鎮定,說不定即為對手所乘,愛之適足以招害,她原精通佛理,忙垂簾內視,反空照明,皓腕微抬,用強烈燈光,往四周掃射。說也奇怪。 燈光探掃之處,只覺白茫茫一片光影,三丈之內,尚可辨物,過此則模糊不清。寶琉忍不住笑了一笑道:“據我們業已中伏,可不知大恩師在雪山傳藝之時,對奇門異術可曾談及?” 麟兒略一尋思,忙道:“奇門遁甲之說,本為術數之一種,其說不一,有謂太找造甲子,風後得演遁甲,其法深幽隱祕,未易探窺,故謂之遁,因師得儒道精 華,深習易理,認為遁甲之說,起於‘于‘易繁度太乙行九宮法’,以乙丙丁為三奇,以戌已庚辛壬癸為象,以甲統之,配以九宮,循環推廣,變化無窮,如能引用 自然演變之奇,配以地形之妙,虛虛實實,以之行兵布陣,可克敵人,絕非人俗所傳,那種神怪不經之說!” 只聽得寶琉暗裡點頭,不由喜孜孜的嬌笑道:“這麼說來,你該算是老於此道了!” 麟兒天真地笑了一笑,答道:“雖曾涉步,但學而不精,且從未致用,只好觸類旁通,遇上之時,沉著應付!” “弟弟不妨細看,眼前景物,業已可疑,只恐中了道兒,尚猶未覺呢?”一語提醒了麟兒。他凝立當場,朝前望去,不由搖了搖頭。寶琉驚道:“難道你看不出一點端倪麼?” “這是太乙迷宮之術,利用這等天然複雜地形,還加上此地雲雨濃霧,助長聲勢,無怪我們一點門路也看不出來!只好硬闖!”他已把師門玉笛,拔了出來,橫 笛便吹,笛音最易,散入長空,如東風舒柳,百鳥齊鳴,群花怒放,不一會,那聲音,又從四面八方,回了過來,本是一笛橫吹,這時,似有千百支笛子,先後齊 響。麟兒星眸如睜似閉,五指齊飛,俄兒,宮商泛微,罡氣天來,霧滾雲翻,枝搖葉動,回音陣陣,疑疑從四方八面連續飛來。 回音共鳴,使聲音愈來愈高,宛如千軍萬馬,突圍而至,連寶琉有至高的玄門造詣,也覺得神魂不定,芳心悸動!美麟兒似在全神用笛音,一雙星眸,業已垂 合,驀地,笛音悠長,高兀無比,四周圍,落葉紛飄,不待回音驟至,麟兒已劃然中止,人從地上,緩緩立起身來,朝著寶琉笑道:“姊姊請跟著我的身後,切莫離 開,如遇突襲,以燈光開路,用寶劍拳風,對付他們。” 寶琉羅袖掩口,輕輕淺笑道:“你這叫硬打硬闖,山主人遇上你這種暴客,真要笑破肚皮!”麟兒笑了一笑,也未答言,懷中抱著玉笛,微一矮身,卻朝著東北一處絕岩,飛身而上。 寶琉也隨著玉郎,跟蹤而至。岩面凸凹不平,異常潮濕,青苔滿布,滑不留足,茫茫濃霧,籠罩四周,山形之奇,就奇在形勢綜錯複雜,使人望去,似乎困居鬥 室,四周無路可通。呼呼風聲貫耳,濛濛細雨中,偶有幾滴驟雨,但麟兒和寶琉,因周身有罡氣相護,微雨水滴,相隔身旁,猶有三尺以上,立即紛紛飄落。寶琉燈 光,朝前掃射,無意之間,似發覺地面上有絲絲銀光,映在眼前。麟兒目光雖利,但以山間蜘蛛蟲屬,能吐絲之物極多,當下也不在意。寶琉笑道:“地下銀絲漫 牽,不知是何蟲類?”隨說,蓮步微前,無意間足踏絲,瞥見一條黑影,電射而來。麟兒就在寶琉身後,大喝一聲:“寶姊留神!” 隨手拍出一掌後,立摟著寶琉細腰,朝上一躍,但掌風打出,吹動其他銀絲,平地黑影連晃,一股微腥掠鼻而來。寶琉和麟兒,無意之間,嗅了一下,彼此似覺 心神一盪,忙將真氣運行,別無感覺,仍落回原地。地下銀絲,因掌風掃擊之後,此時業已無存,寶琉嬌波微轉,淺胸起伏,似有餘悸,朝著麟兒望了一眼後,低聲 笑道:“這是什麼毒物?能有此種奇快身形,適纔瞥見之間,似是一種蛇類,你可知道麼?” 麟兒見她臉帶微暈,眸同秋水,雙眉疊翠,細語款款,喘息微微,不覺心神一盪,暗道:“這位姊姊,平日間深情不露,極自矜持,如今兩人同在一起,情感較為流露多了!” 遂笑道:“這大約是一種最厲害的毒蛇,可惜天賃師伯,不在此地,否則必有克制之法。” 麟兒以為自己無心,惹她傷感,不由頓吃一驚,正待設詞詢問,玉人忽微笑低語道:“此刻我似覺異常慵困,心緒也雜亂無章,岩頭濕多苔,無法憩息,何不就 近處山洞,跌坐休息一番,待慵困既除,同闖山地,你意如何?”語罷,竟望了麟兒一眼,雙眸裡發出一種異樣光輝,那似含有某種渴望,以寶琉的文靜幽雅性格, 似不應有。 麟兒心中一動,暗道:“奇怪!”但不忍稍拂玉人心意,一矚前方情形,東邊正是陡峭岩壁,忙道聲:“姊姊留意,隨我來!”挫腰抖臂,雙足一彈,人如騖烏騰空,奇快無比,下附之處,正是絕岩底部,岩頂前伸,底部裂開數處,中可容人。 寶琉忽地嬌羞滿臉,怔怔的朝那隙罅石洞看了一眼,舉止異常。麟兒心中大疑,忽覺一陣奇香,非蘭似麝沁徹心脾,這幽香原從寶琉身上發出,不過,在平時, 香的感覺決無如此敏銳。這是女人誘惹異性的幽香,不但可使人產生一種強烈的感覺和需要,更可使男性們腦海裡浮出種種幻想,色與香,原是相輔而成!一股強烈 熱流,如同電閃一般,從丹田之中,直向四肢推出,上衝腦際,下及泉湧,不須臾,心脈怒張,呼吸急促,一抹紅霞,從麟兒秀頰,直透眉梢。 美麟兒,劍眉微理,眸若晨星,閃閃青光,卻在寶姊姊的臉上,不住打量。她原生得美似碧落仙霞,除了霞妹妹,人世間已無人可及,此際在麟兒眼中,更覺得 琉姊姊的可愛,而且要從她的身上,獲取一種強烈的需求。琉姊姊似驚似喜,齒弄羅巾,嬌豔欲滴,含羞帶笑道:“弟弟,你幹嘛這麼傻啊?岩罅石隙,可避風雨, 稍為坐息,默察山頭變化,謀定而動,豈不勝似闖?”麟兒笑了一聲,緊握著寶琉素手,彼此手心,其熱如炙,微一聳身,朝右邊石隙奔來。 裂口之內,足可容人,石地平坦,墊以狐皮虎革,即可坐臥起居。麟兒稍費張羅,解除兵刃,即朝地下一坐,寶琉側著身子,卻在一旁拈巾弄帶,不肯立即同坐下來,但臂上的燈光,和身上的寶劍,卻都放在地上。這時麟兒似乎已失卻控制,起身攔腰一抱,把她摟個滿懷。 胸前雞頭肉,軟中帶硬,使人神魂飄香,兩人臉偎著臉,口氣舒蘭,心頭鹿撞,麟兒低喚一聲“姊姊!”寶琉卻應了一聲:“弟弟,我怕!”“姊姊武功,已致 至境,全身各處,無一不具功夫。小弟雖然魯莽,諒姊姊還可抵擋得來。”這時麟兒已失卻平日文秀,隨手探腰,不但把寶妹妹的羅裙,扣兒松掉,連貼脯鵝黃抹 胸,也解了開來。寶琉微閉雙眸,嬌雲上頰,氣喘息息,含混不清的喚了一聲“嘉麟!” 隨把臉兒朝麟兒的秀頰上一貼,彼此都覺熱燙異常,異性的滋味,令人心神搖曳。尤其姊姊淺胸脂膚,又滑又柔,軟若無骨,不須臾,麟弟弟橫戈躍馬,片馬闖關,一陣翻騰,欲情繾卷,終於桃花片片,落紅繽紛,使石洞之中,蘊藏著無邊春色。 寶琉又羞又愧,眼角一紅,低泣道:“你如何對得起妹子?”麟兒慾念冰消,著急溫存後,也自感歉然,默思良久,只好笑慰道:“霞妹蕙質天生,心又遼闊, 對姊姊的事不但早已默許,而且極力促成,事已如此無須顧慮,只是這次慾念之盛,有異尋常,莫非我們中了人家圈套?”喁喁絮語之際,突聞呼然一響,一物直飛 而入。寶琉一聲驚叫,雲鬢微亂,衣裙末整,但身子已被麟兒隨手摟抱,朝角落一退。 飛入之物,卻是一條死蛇,長約尺餘,麟甲非常細,初看,幾同白鱔一般,但頭部寬扁,口角間斷絲猶存,貌相奇惡,使人驟吃一驚。 麟兒把劍眉一挑,邊代姊姊整理衣裙,邊道:“這就難怪了,它那能不使爾我失常?” 寶琉手理秀髮,臉蘊春情,微笑問道:“此物何名,居竟會有這麼奇毒?”“這是牽絲蛇,性懶,動作奇快,貼地奔馳,其疾如失,口大毒牙,毒泉入腹。互通 毒囊,啐人必死,這種蛇,不但絕毒,而且奇淫……”寶琉粉臉一紅,輕輕啐了他 口,低聲笑道:“快把它弄開,免得我見了,心有餘悸,渾身不是味兒!”麟兒笑道:“沒有此物噴上一口毒氣,給你我無意中聞上,我天大的膽子,也不敢這般唐 突,不過從今天以後,和姊姊一道,真要方便多了!” 寶琉嗔了他一眼,正容道:“非禮之事,可一而不可再,真要遇上恩師,得知此情,數說兩句,那時你我頭面何存?” 麟兒眨了眨大眼,如兩顆燦爛星光,閃了兩閃,笑道:“男女大欲,王者不禁,我和姊姊霞妹等人,應早得行周公之禮,不過這一次,情形特殊,牽絲蛇被我掌 風擊中絲門預置的細絲,群起攻擊,未能噬人,卻噴出毒氣,吸染中毒,春心難製,這只能算是無心之失。………”這正滔滔不絕,疾朝下說,卻被寶琉拿眼將他止 住,麟兒星眸一掠,似已了然,續道:“姊姊,這山上,大約有人豢蛇,而且飼的都是毒物,牽絲蛇在中原各地,極為少有,如不見著這種毒物,我幾料想不起來, 湖南一帶,民智不開之處,舉凡家中畜貓,貓死之後,必用強係頸,懸之樹上,皮肉腐爛,零星附落。否則,謂死貓可以成蛇,蛇可吐絲,咬人必死,相傳成習,牢 不可存,究其實,牽絲蛇確是毒蛇,自有其物,絕非死貓可化。這種奇異之物,最好貪眼,但在臨睡之前,必在身旁置毒絲,不論人畜動物,誤觸其絲,即猝然驚 醒,旋身子一彈,其疾如箭,觸絲之物,絕難脫其毒吻。” 寶琉不由機伶伶的打了一個寒噤,驚異地道:“如此說來,這東西是防不勝防了!” 麟兒臉色凝重地搖了搖頭,只嚇得姊姊變顏變色。這時玉人雲鬢重整,配帶已齊,在麟兒心眼中,只覺寶姊姊比往常更加美麗,嫩臉生霞,春情微漾,雙眉疊翠,口氣舒蘭,一種少婦風情,使人蟬裡傾倒。“最難消受美人恩!”麟弟弟確是又貪又愛,不免低問一問: “縱躍可有礙難?” 王人嬌羞萬分,低啐一句:“都是你!”話語甫畢,微蹙雙蛾,輕搖蓮步,正待身越麟兒出洞,陡聞玉郎一聲,隨手取石,狀如拳大,微抬猿臂,呼然作響,竟朝前面一棵密葉撐風的松樹之上打去。 寶琉配合玉郎攻勢,把燈上蛟罩一揭,紫光朝漠漠濃霧之中便掃。麟兒已施展金鴦織柳,躍身空中,陡聞叟叟數響,色作灰白,其長如箸,身前竟連環身堊六 支,而且寒風勁疾,所奔之處、無一不是致命的穴道,迫使麟兒不敢大意。疾把雙臂一揮,夏氣上提,“飛燕捕蛾”,身式奇絕,連接幾下,把射來之物,統統接 住。落地一看,竟是武林中百難一見,奇毒無比的蛇骨箭,美麟兒身在空中,餘勢已盡。巧墜千斤,疾朝下落,寶琉也趕到身前,劈口就問:“沒受傷麼?” 麟兒遞過一支蛇骨箭,寶琉接著,稍事細察,問道:“這麼長的蛇骨,製戍利箭,倒是初見,只是我們與對方無怨無仇,見面即下毒手,未免蔑視江湖規矩!” 松樹上,突然飄落一物。麟兒忙躍身接住,細看卻是一幅蛇皮,大小和手帕一樣,麟甲已去,質地柔軟。寶琉笑道:“這東西,可不知能管什用?”“看來好像 人用物一般!”麟兒話語未畢,寶琉不由哧地笑出聲來,她輕輕在玉郎肩上,打了一掌,淺笑道:“你無時無刻,不牽掛女人,這東西,腥味撲鼻,除非她是蛇精, 誰願要用這種腥物?”麟兒笑道: “適纔,明有人隱身樹上,那打來的死蛇,無疑也是此人暗中所使,因為山形險異,巧布奇門,在未摸清地形以前,我明敵暗,此時如若實施追出,敵人也易於 恃險潛蹤,那一為,反而打草驚蛇,自有百害而無一利,如今,我們精神已足,立即闖山,果能突破數層,敵人勢必驚震,只要出手攔截,我們就可直撲他的老巢 了!” 話語中的,果是奇才,寶琉不覺暗中傾倒,但尤故意刁難,笑問:“蛇皮與女入,如何連在一處,你還沒說出所以然來?” 額兒不加經考,笑道:“既然有人,且把蛇皮當作手帕。如是男人,可沒有這種必要了。”“女人如果使用手帕,也得稍有餘香。”這可把麟兒問倒,只好涎著臉道:“也是-位醜八怪。拿著蛇皮應個景兒,人世間能有幾個女人,和姊姊妹妹一樣?……” 寶琉怕他再纏,只好笑道:“就算是一位女人吧,可不許你胡想,把握時機,立即闖山,以免霞妹久待!” 麟兒朗笑一聲,立朝松樹之上直撲,寶琉提著燈光,跟而進。松樹伸出地面很高,啟眼望去,只覺慘霧彌彌,愁雲漠漠,狂風怒作,淫雨霏霏,雖說麟兒目力超 異常人,凝眸四矚。只覺渾沌沌瀰漫無際。中央,山勢特高,地形變為險惡,白枝如絮,隱現於濃霧怪石之間。麟兒和寶琉招呼一聲:“同往西北直闖,寶劍金剛 正,為佛門利器,攜在手上,不必還鞘,今日情形,絕乏善了之局,處處留神,不要弄得藥未取到,人反失陷,貽人笑柄!”這孩子,已施出全身功力,先一式老猿 附枝。隨著松枝往下一沉,忽爾微抖雙臂,藉樹枝一彈之力。把身子拋起老高,手挽寶琉,往斜刺便躍。 |
第17章 御者指引b
腳底下,只覺白茫茫一片,狀似雲海,一陣煞風,傳來幾聲怪叫:“何人闖山,還不立即降落,聽候處分!” “我倒偏不信邪,落下再說!”這一對青年男女,輕功確實不可思議,但見人影一晃,竟從絮雲濃霧之內,直落地面。地面怪石磷峋,從上俯瞰.似一碩大無比的異獸,張開巨嚎,露出那森森白牙,使人驚異已極。 麟兒和寶琉,同朝足底下一塊青麻石上點去。眼看就得落下,寶琉卻於無意之中把燈光面一晃,濛濛白霧中,又現出無數銀絲,不由驚叫一聲“蛇”但下落之勢太速,改變不來,玉郎又走在前面,這時豁出她的性命,也不敢讓麟兒給毒蛇咬上一口。 她手中原抱著佛門利劍金剛正,忙隨手把劍朝下一丟,這正是天惠僧人七十二式乾坤劍術,最後絕招,“鎮坤定幹”的脫手揮劍手法,能於無意之中,乘人不 備,用佛家指力,把劍擲下,不但全靠眼力指力和內力,而且必須運用靈活,一溜紫光,迅若奔雷,朝下激射,但聞嗆啷作嘯,神劍已洞石而入,旋聞絲絲之聲震 耳,白影連晃周圍的牽絲蛇,數以百計,朝劍身一齒,立即竄回。這一下,算是搭救了麟兒。 他朝劍柄上,藉力使力,立往斜刺裡一彈,寶琉也跟著學樣,這次落足之處,卻是一根極矮的石筍,就在兩人落足之後,迴轉身,地下的金剛正,業已不不翼而飛。 麟兒驚叫:“奇怪,姊姊的寶劍呢?”這對寶琉,無異轟雷擊頂,百衲上人,提掖後進,面授至寶,如若失去,豈不愧對上人。她幾乎哭出聲來,正待翻身朝下 躍落,卻被麟兒一手將她摟住,先把自己的軒轅劍遞給玉人,才正容發話道:“地下毒蛇,如不除去,我們寸步難移,姊姊千萬不能性急,不論事情怎樣,我們只有 步步為營的穩抓穩打!“這種蛇,便直不知怎樣除法?”“先行設法一試,必要時,只好立施煞手。”“你是想,用火燒山,那一來,頗,頗乾!” 麟兒笑道:“對付敵人,必須收拾慈悲之念,豈不有類婦人之仁?”寶琉嗔道:“什麼婦人之仁?古往今來,如寧囊一流的人,那一個是我們婦人之類?這不過 是那些無聊男子,硬把壞事推在女人的頭上,怎麼你也不能免俗!”好一頓教訓,弄得麟弟弟不敢回話,只好暗中搶了一個鬼臉,手中卻拿一只玉瓶,瓶裡已吱吱作 響,這東西,已有幾年未曾動用。幾使人把它們遺忘,寶琉一見,不由喜道:“你使用天蜈?趕快把蛇趕走,好取藥要劍!”瓶塞一拔,已飛出三絲紅光,前面一 道,顏色特別鮮豔,長逾六寸有奇,這條陰山蜈蚣,似是三者之首,繞著麟兒上空,盤旋三匝,還吱吱地叫了兩聲,旋即升空,不斷旋轉。然扣分朝一面落去。地下 異聲忽起,吱吱呷呷,格格絲絲,有類嬰啼,有如燕語,千奇百異,莫可名狀。整個山,似乎已起騷動! 遠處突傳來一聲斷喝:“何方狂徒,膽敢潛入本山。還放出這種陰山天蜈,驚動本山蛇類,即此一舉,百死不以蔽其辜,不給點厲害讓你瞧瞧,你也不知天高地 厚!”忽又有人笑答道:“大哥,何必與之些狗男女吆喝作什?只需把鳩兒放出,將這幾條小小蜈蚣啄食之後,再策動守山神蛇。他們再厲害,也不過讓蛇兒們添頓 美食!” 笑聲和吆喝,分從四方八面傳來,而且聲音極高,只震得雲翻霧滾,松針杉葉,密如驟雨,朝麟兒寶琉周身襲至,麟兒哈哈一笑,也用先天煞氣,把打來的松針葉子,一舉震落。 放出的天蜈,已只見三線紅光,上下閃動,群蛇怒吼之聲大作,蛇蜈劇戰,震撼山林。 麟兒知道時不可失,力朝正中央山腰之上,直撲而來。 這時,敵人佈置,似已全部發動,一陣奇聲怪嘯,激盪長空,驟雨簌簌,傾盆而降,山嵐濃霧,瀰漫山頭。寶琉立提醒麟兒,注意對手利用山洪,實施水襲,麟兒默然不語。 突呷然-聲,酷似長空鶴唳,半空雲霧之內,已出現兩只大鳥,全身紫綠,頸長赤啄,鋼羽鈞爪,猛鷙非凡。振翼飛騰,快如電閃。 “這是鴆鳥,蝮蛇之敵,也是天蜈之克星,弟弟留意!”寶琉出語警告麟兒。這兩只毒禽,業已出列那天蜈之上,振翼揮爪凌空下擊。但這三條毒蟲,也非凡 品。東北方,紅影縱橫,如一線虹霓,繞道而上,濛濛白霧之內,突現出一蓬黃煙。右邊毒鴆,一見黃霧長頸一伸,直穿而入。西南西北兩條飛蜈,卻被另一只鴆鳥 所追逐,這毒蜈功力較淺,似已不敵,卻採取低飛之式,閃避強敵。 麟兒已撮口為嘯,同時攜著寶琉,電閃而至,但經行之處,阻礙重重,不是樹林擋路,就遇峭壁絕岩,麟兒知道太乙迷宮,利用主形險阻,參以構造,千奇變 化,層出不窮,好在自已頗曾涉足此道,懂得趨避。但卻苦了寶琉,一陣團轉,左右飛馳,前趨後退,直弄得頭昏腦脹,粉黛浸淫。那兩條蜈蚣,也頗靈慧,眼看鴆 烏追急,往濃枝密葉之內便鑽。鴆鳥如鷙,性格凶殘,鐵爪連揮之下,雖然把樹枝打斷不少,但身體極大,不及蜈蚣小巧,終難把這毒蟲制使。眼看距離麟兒愈近, 但猶隔了一座斷崖,美麟兒,心頭火發,已從囊中摸出兩支天狼釘,雙手連揮,對準那斷崖擊去。崖離地面,不下十丈,有頂翼然,往前突出,天狼釘為碎石利器, 烏光閃閃間,轟然一聲巨響。 黑壓壓的崖頂。如空中隕石般,一瀉而下,這真是山崩地塌,石破天驚! 兩條小鴆鳥,吱嘴一聲,電閃而至,卻不住地在麟兒寶琉頂上盤旋。寶琉笑道:“這東西真詭。”一掠嬌軀,雙掌連揚,用佛門內罡,代麟兒將天狼釘收取之 後,一見鴆烏追來,忙著玉郎,把這惡物除去,蚊罩一揭,燈光連晃,鴆鳥把長頸一伸,往斜刺裡便掠,易地而弛,避去燈光。麟兒已拔取金鐃在手,暴喝道:“孽 障,還想逃命麼?”抬腕揮臂,紫光匝地而起,“百步飛鐃”,正是鐃鈸僧的特殊手法。 這東西,脫手之後,便聞錚錚之聲震耳,饒身迴旋,轉速極高,沿著一道弧形,引伸之處,正光鴆鳥前駛弧線相交。毒鳥紫鐃,速度都快,陡聞鳥嘯鐃鏘,血雨 紛飛四處,純陽飛鈸,已將這種奇毒怪鳥,劈為兩截,麟兒一個縱步,起身空中,順手朝鐃鈸一抄,將這玄門利器取回。眼前紅光一閃,那與鴆鳥單獨作戰的天蜈, 也振翼而至,它可並未勝利,不過仗著身法靈巧,未曾受傷。 鴆鳥為崩崖所震慴,又見同伴已死,兇威頓斂,哀嘯連連,鍛羽而去。寶琉慷慨朝麟兒笑道:“毒離已敗,我們趕緊用天蜈開道,設法闖山。”三絲紅光,竟在 兩人頭上疾繞盤旋,似若守護,麟兒度情審勢,已再事猶疑,著寶姊姊隨跟來,一步一趨,徒見霧雲濃霧之中,碧光霞,掠地輕飛。 一笛一劍,都是武林至寶,閃爍反光,加以兩人飛奔奇快,遠遠望去,絢麗之狀,令人迷惘。約莫一盞茶久,麟兒和寶琉,已闖到山腰,太乙迷宮,雖然妙用無窮,但這一代奇童,善於趨避,而且熟諳笙中生剋虛實之道,竟朝那險峻陡峭之處,頻頻飛落。 然實虛交替,聲東擊西,都在麟兒意料之下,這一來,絮雲濃霧,山地險阻,林木迷蹤,懸崖絕徑,著著失效。麟兒不善用回音辨徑之法,地形難易,山谷奇 崖,瞭如指掌。這時,他顯得一臉輕鬆,和身畔玉人,有說有笑,雖然殺機重重,危機四伏,滿不在意了。山頭大雨傾盆,嘩嘩作響,到達山腰之後,卻朝一條狹谷 之內縱落。寶琉一怔神,忙笑問道: “中央和左面,雖然陡削難行,但適纔那實虛和虛實之道,為何又舍而不用?” 麟兒笑道:“地形過於突削,可用滾石之法,使人受傷,迷宮將盡,方式已有不同,適纔使用回音,已知這山谷狹長,避道而行,或許事半功倍!”寶琉自也無話可說。 山谷狹長,彎向左轉,朝上愈窄,直達山顛,嶺高拔雲,巍峨凸立,俯瞰群巒,極盡睥睨之能事,但由於這道狹長絕谷,左右兩旁,似壁分為二。 驀聞,一陣天崩地塌之音,山洪滾滾,如銀河倒瀉,若萬馬突圍,只聞轟轟之聲震耳,急浪排空,形成一股強烈無比的疾流,將貼地白雲,吹得紛飄四散,氣流 疾勁,被周圍岩石樹木,激盪而回,風力一卷,白雲如絮,團轉不已,霎眼之間,立變作千奇百狀,竟與那奔馬怒濤,匯成一幅驚心駭目的奇景。 麟兒長嘯一聲,雙臂一抖,騰空而上,伸手抓住一抓住一段橫枝。陡聞一聲銳叫,那聲音發自寶琉,麟兒回首一瞧,不由嚇得魂飛魄落。 原來她落足一塊高約兩丈的大石之上,位當狹谷之中,激流一衝,狹山崩海嘯之力,大石朝後一墜,因為來勢太驟,猝不及防,寶琉雖然仗著身體輕靈,就勢一 倒,仍然落在巨石之上,但石塊奇重,浪花一卷,不但全身濕透,人也幾乎震蕩昏厥,更加水花朝頭上一罩,鼻腔口內,呼叫之間,山流乘虛而入,未曾鍛鍊水功的 人,這個罪可受大了!寶琉只覺頭昏目眩,鼻腔刺痛難忍,但兩手抓著崖頭,緊緊不放。 麟兒一伸手,施展“雲裡鞦韆”,順手一抄,將寶琉臂膀抓住,但身子被寶琉重量一帶,立即朝下墜落,只要跌落水裡,饒你本事齊天,因為水勢奇險,也得被 激流衝走,輕則重傷,重則粉身碎骨。人皆有求生的潛存本能,何況一代少年奇俠?眼看腳已觸水,下落之勢,猶未製住,頭上有一粗可合抱的大松樹,從左邊崩潰 壁,斜伸而出,但距頭頂頗高,無意之間,麟兒把手朝上一伸,突撈著一物,物體軟中帶硬,且極冰涼,同時手臂身腰突覺一緊,如無數鐵箍,繞身數匝,頓感呼吸 失靈。不由大駭。寶琉早已大聲銳叫:“蛇!” 卷著麟兒之物,原是一條金錢錦蟒,這惡物,身子粗圓,腹作白色,麟甲粗硬,力大無窮,長度最小在兩丈以上。它盤繞著老松橫桿,尾部卻從樹上拖了下來, 突被麟兒無意抓著,這送來的美食,它那有輕易失去之理?纏繞糾結.毒物傷人,原是蛇兒本性,它將尾部緩緩朝上帶動,並把那又扁又闊的頭部,朝下一拱,紅信 嘶嘶,不斷吞吐,兩眼直泛精光,隨著獲取之物,一瞬不瞬。麟兒右手,本抓著寶琉,此際連手帶腰,及玉人的身子,都被毒蟒纏繞,雖然暗中使用真氣,準備最後 一拼。但覺這種蟒蛇,力大無比,能否得手,尚成疑問。 頭上的天蜈,已被激流驚走,否則,足為毒蛇之害,但此刻,連這線希望,也覺沓然了。陡聞尖嘯之聲,劃空而來,那身形如鷙的鴆鳥,突又出現濃雲密雨之內。半空裡,忽又掠出三絲紅光。 金錢錦蟒,原把頭朝麟兒移動,此刻似忽受驚,吱呷一聲,翹首上望,似在注意天空動靜。寶琉滿臉驚愕之容,悄語麟兒道:“該怎麼處?”麟兒忙阻止出聲, 拿手朝天空一指意似告知玉人,靜候天上動靜。鴆鳥與天蜈,似若世仇,翅首展翼,朝著蜈蚣撲來。這時,三條蜈蚣,已會合一處,嘴裡紅煙,滾滾而出,似在朝毒 蟒發動攻擊,一見鴆鳥來襲,立把小巧身材,朝下一伏,往三處掠開,避過鴆鳥一擊後,正當中,那較長的蜈蚣,振翼吱鳴,對著那金錢毒蟒,頭上掠過,還撒了一 蓬毒煙。 錦蟒絲絲一聲,把頭一偏,似在避開那股煙霧,就在此時,鴆鳥疾朝下落,乘勢追襲,卻不料掠過蟒頭時,毒翼羽毛,正好挨了一下,鳥羽極毒,只痛得錦蟒把 身子朝上一撐,前身矗直,尾部上揚,立把麟兒寶琉,卷落樹下。寶琉已知時不可失,仗著右手未被蟒纏住,軒轅利器在手,而且蟒蛇注意力,似在對付蜈蚣,遂暗 中把真氣凝注右臂,劍芒閃爍,疾若銳虹,一顆海碗大的蛇頭,竟被斬落水裡。這東西,性子真強,元魁雖失,兀猶未死,蛇身蛇尾,一陣亂絞,不但血雨橫飛,更 把麟兒和寶硫的身子,緊緊纏住,神力奚啻千鈞? 麟兒從寶琉手裡,接過寶劍,一陣揮動,將糾結自己的蛇身,又復斷為數節,始和寶琉脫困而出。寶琉此刻,不但從頭至腳,已無半根幹紗,而且滿身鮮紅,都 是蛇血,素服白裙,盡成赤服,她原好潔成癖,何曾受過這種罪來,幾乎張嘴想哭,尷尬萬分。麟兒比她情形較好,但頭臉胸前,鮮血斑斑,一股奇腥異味,迫使心 頭作嘔,但此刻,他可顧不了自己,只好安慰寶琉道:“姊姊,我革囊裡,猶帶著你幾襲衣裙。此處均無人,就拿它換上吧!” 寶琉苦笑道:“這樣子,真使人煩膩.你把身子轉向別處,讓我好行換裝!” 麟兒遞過衣裙,正待轉身。忽聞鳩鳥呼嘯之聲,枝頭上,突然一響,現出一位人身蛇服的怪物來!寶琉捻著麟兒的手,心中忐忑不安,低問:“這東西是人是怪?多可怕人!” 麟兒一時也難回答。因為立在前面的怪物,全身都披著蛇皮,頭部酷似蛇首,頸子也用蛇皮蒙著,兩手卻是一對精光閃閃的鋼撲,身上所穿蛇衣蛇服,兩足所著,也是一對蛇革所製的皮靴,氣息咻咻,對著麟兒,還不時拿眼朝寶琉望望。 那鴆鳥,卻站在這怪物的肩上,一條長頸,高出他頭部四尺以上,呷呷低鳴。雙方默然相對,最少也有一盞茶久。驀地,寶琉驚一聲:“麟弟弟,他偷了我的劍,東西還在他背上。”麟兒漫不經意道:“神物利器,惟有德者居之,他能攫奪於一時,也無法保持久遠,讓他去吧!” 這怪物,突然冷冰冰的哼了一聲,鋼撲如鉤,往內一屈,立發出一陣格吱格吱的奇怪響,只聽著寶琉機伶伶的打了一個寒噤,嬌軀也不由自主緊靠麟兒。怪物突 作人言:“絕嶺地西陲,與世無爭,也不容人擅自闖入,你們這種肉麻膩相,此處絕不作興,還有,我豢養的一對靈禽.以及紫兒,均為守山神物,你們竟把它們釘 害,還不但違反的本山規矩,也為武林所不許,如若識相,立時自戕,猶可落得一種知罪自戕的美名,否則,哼哼他把語音頓了一頓,眼神如電,看著寶琉,一瞬不 瞬,那情形,似已蓄滿功勁。一擊得手,必攫人而噬。寶琉武功,得釋道真傳,滅魔絕學,更是武林秘技,論理藝高自然膽大,但連日所遇,終弄得灰頭灰臉。幾乎 信心動搖,來人更是莫測高深,只好看玉郎臉色行事。 麟兒業已窺知其意,兩道眉朝上一掀,朗道:“如若我們不願自刎,你拿我們怎樣!” “把你們殺了餵它!” 只聞“的達”一聲,這位蛇服怪人,雙肩一縱,人如電掣。屈指如鉤,朝麟兒胸前,迅速飄去。麟兒還未出手製敵,寶琉已揮手中利劍,一抹流霞,在朦朧白霧 中,衝空而起,森森劍氣,勢比奔濤,迎著那精芒鋼指。橫削而至。蛇塊蛇皮,輕輕削落。由於彼此身形太快,帶起一團勁風,怪人頭上,立迸出滿頭青絲。 寶琉驚叫:“這是一位女人!” 麟弟弟愕在當地,未曾出手,對方冷笑一聲,彈腰點足,竟從松樹之上,一躍而起,她那肩上鴆鳥,早已振翼高舉,三絲紅光,如石火一般,猛撲這位蛇服怪人,但她身形矯捷,已躍落谷頂,立撮口為嘯,鳩鳥突把雙翅一斂,凌空下擊,鐵爪鋼嘴,朝蜈蚣迫來。 這時麟兒和寶琉,也跟蹤而上,寶琉更是得勢不讓,上展滅魔寶錄一記奇招絕學。“韋陀托杵”,但見一條俏影,捧著一把利劍,劍尖朝上,藉石火電閃之勢,朝鴆鳥腹部猛戳。 蛇服怪女,救鳥心切,也凌空猛撲而至。雙方勢子都快,只覺人影閃動,劍氣森森,鳴鳥被劍氣劃下了腹部數根羽毛,蛇衣女卻欺身而入,鋼撲朝著寶琉細腰就 捻,彼此都藉騰挪之勢無法停留,只想一式即把對手製住。五縷凌厲無比的疾勁寒風,還夾著一股異味,精光奪目,猛撲寶琉。但聞寶琉嬌笑一聲,玉腕微沉,旋身 變式,軒轅劍在空中劃了一道十彩大孤,如晴空霹靂般,風雷震耳,朝著對手卷去。 怪女如一條大蛇,嬌大無比,滿頭青絲,已被風吹得十分凌亂,竟把蛇腰一翻,頭下腳上,急遁墜落。寶琉一劍撲空,心頭微泛怒意,嬌叱道:“如有膽量,不妨硬接兩招。” 蛇衣女已降落地上,並還拔出了金剛正,鋼指抓著劍柄,似毫無不便,不但寶琉暗暗納罕,連麟兒也覺得稱奇不置,她冷聲答道:“我用徒手,你使寶劍,勝負未定,卻還沾沾自喜,著實替你汗顏,也罷,不到黃河不死心,我也讓你知道厲害!” 陡地,翻腕振劍,金剛正劃成一道光,劍芒遠逼,林葉簌簌自落,出手之後,她並不直趨敵人,卻朝身後林木之中,緩緩而入。 空中大雨不停。 白霧愈來愈厚。一道閃光過後,響了一聲暴雷,整個絕嶺,勢欲崩塌,樹林內,黃光閃爍,枝葉紛散,蛇衣女回頭冷笑一聲:“你們敢不敢來。”漫山嶺,吱吱怪嘯四起,白雲漠漠中,似有金光亂迸,整個絕嶺中,如千軍萬馬,突圍而至。 麟兒和寶琉,卻未曾見過這種聲勢,不由心頭大駭,暗道:“這山中,除了此女之外,實還有更厲害的能人,不管怎樣,先把此女擒拿再說。”立和寶琉使了一個眼色,雙雙撲入林中。 |
第18章 絕嶺敬魂
寶琉武功雖高,但她生性怕蛇,飛越之時,不少毒蛇,卻把身子往前一伸,張嘴吐舌,把這位絕世美人,嚇得玉容驟變,冷汗浸淫,雖未叫出聲來,那狼狽之狀,卻至為可笑。 蛇女就在她的身後,有時和她走個並肩,一見寶琉這等情景,不是冷笑一聲,立即出語諷刺道:“怎麼啦?武功這麼高的人,卻還怕蛇?我真為你慚愧呢。” 寶琉素來端莊穩重,卻不和她計較這些,有時還笑上一笑,久之蛇女似也頗受感動,揀那大蛇肆虐的當兒,迅速及時一擋,或故意用手把蛇頭握住,笑道:“靈 蛇,你乖,多咬惡人,遇上野雞蛋時,我讓你多吃幾個。”雖說人蛇語言不通,十有八九,握住垢蛇,必發出種種怪嘯,狀極親熱。 寶琉不由暗暗稱奇,心說:“這丫頭,與蛇為伍,習以為樂,染上這種特殊性格,豈不膩人?” 忽聞嬌笑一聲,蛇女一手握著蛇頸,右手卻把寶琉臂膀抓住,身子懸在一段橫伸的松枝下,戲謔地道:“你膽小怕蛇,據我所見,蛇卻比人善良多了,來,摸它一下,冰涼滑膩,天氣酷暑時,手不生汗,不信,不妨一試!” 她抓著的,正是一條紅麟錦蟒,全身麟甲閃光,張口吐信,惡毒絕倫,把寶琉嚇得全身發軟,只好央告道:“快別惡作劇,給它咬上一口,那還有命?”語罷, 把肩膀一擺,正待掙脫,少女卻驟然鬆手,兩人從高約兩丈之處,落了下來,少女意似不悅,微慍道:“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我真恨你!” 寶琉對她,實在無可奈何,只好正色相勸道:“蛇性屬寒,一般說來,為人類大敵,妹子姿容絕世,武功談吐無一不逗人喜愛,偏生嗜蛇,這習癖,為常人所不喜,何不離開此山,行道江湖,步入正軌,與世人多多接近,豈不勝似日與群蛇為伍麼?” 蛇女少年,立笑得花枝招展道:“據我看,你還是少賣勸世交,青山易改,本性難移,如果要我不喜靈蛇,和我要求你與季姓少年,互相離開,豈不一樣苦惱?” 不待話畢,寶琉立把粉臉一沉,皺眉道:“人與蛇,畢竟兩樣,如把夫婦關係,看作人與蛇處,豈不是人獸不分?那還成為什麼世界?你這麼一位聰明絕頂的 人,怎麼說出這等話來?看來,我和麟弟,深入此山,縱能把藥取到,卻遇上了你這麼的人,真是畢生憾事,先聖有言,鳥獸不可與同群,何況人與蛇處?” 偏怪,少女竟毫不為忤,反嘻笑道:“幹嗎這麼激動?逞口罵人,飼養動物,也並非什麼壞事。否則,豢貓畜狗,養牛餵豬,照你說來,都是罪過了,以你這等 小姐習性,只能讓那位公子哥兒把你藏之金屋,作為香花供養,談跑江湖,必需精通百藝,絕不能圈於俗見,否則險阻必多。”語聲一頓。 只聽得寶琉芳心一動,暗說:“這妮子倒不可小覷,否則,就會失之交臂了。”遂嫣然一笑,攜手而行,贊嘆道:“妹子聰明絕頂,我真望塵莫及,據我看,聰明才智,能和你互相比較的人,除了霞妹外,真是少而又少。” 少女一驚,立即問及霞兒,寶琉立將倩霞生平,約略說出,還未講完,蛇女迫不及待地問道:“她和那季家小子,大約也糾纏不清了。” 寶琉笑道:“彼此原是師兄妹,早由父母師長作主,互訂鴛盟!” 少女問道:“他既已是早有妻室的人,你怎能夾在他們中間,而且還行動越軌呢?” 寶琉倒未防她會單刀直入,自己和麟兒的旖旎風光,被人偷瞧,對方言語無忌,使人羞愧難禁,一抹紅霞,斜飛上頰,不知怎樣出口對答才好。少女把舌頭一伸,扮了一個鬼臉,竟也不復再問。遂繞道山北,從一條陡峭曲折,便直使人難於辨認的山道上,往上攀登。 這條路,毒蛇極少,但過於險峻,絕壁飛岩,山勢前傾,許多地方,更直難於著足。 寶琉知道,這是人家一片好心,目的在於避蛇,但麟兒和那道人,此時不知怎樣了。流雲如絮,緩緩從身旁掠過,兩女前撲之勢頗驟,勁風呼然,把團團白雲,吹得紛紛四散。 峰頂,矗立雲霄,蒼松翠柏,從白雲濃霧裡,若隱若現,恰似碧雲天上,點綴著幾棵樹影,使人有一種清新絕俗的感覺。 少女笑問:“你看,峰上景致,還不壞吧?”寶琉手撫雲鬃,點頭慨歎道:“山在虛無縹緲間,正是這般感覺,若無蛇腥味,妹子真是碧落仙娥!” 凡人都喜讚美,少女天真一笑,旋道:“你怕蛇,才作此語,走吧,他們大約在室中等候了!”兩足微點,一抖雙臂,那身子,竟直拔而上,峰形成合抱狀,正北,正是極高之處,古鬆勁柏,直伸入雲。從峰下望,卻是一片雲海。 寶琉想到峨嵋絕頂,嚴冬白雪皚皚,春夏多雲,和這裡相較,巍峨之勢,萬為過之,法華師長,恩深似海,如今自己卻變成師門叛徒,真是人海滄桑,瞬息萬 變。迷離間,卻又響起少女的笑聲:“瞧!白雲之內,正是小妹居處,不過那不是什麼巍峨大廈,而是一所古老廟宇,我和哥哥,各居一邊,入廟小憩,也不枉我們 相見一番!” 此刻,她和寶琉漸次廝熟,卻也變得和靄可親起來。未上峰頭,她從懷中取出一枝竹哨,嗚嗚叫了兩響。寶琉笑問其故,蛇女僅答稱:“到時自解!”語罷,不 由分說,一把拉著寶琉的手往前縱落。一路之上,大小毒蛇,可以說不計其數,樹上每一枝幹都掛滿了大小不等的毒蛇,蛇頭掩藏枝葉之內,不仔細認,很難看得出 來。 一蓑草敗葉中,雙足一落,即覺軟綿綿的起伏不停,不久,立伸出無數蛇頭,見著蛇女,嘶嘯一聲後,立又把頭縮入。 地上,如仔細察看,還牽著不少銀絲,那正是牽絲蛇的獨特標誌。寶琉很擔心腳上被蛇咬上一口,但蛇女卻談笑風生,若無其事,踏遍蛇絲,連牽絲蛇的影子,也未見到一條。 寶琉不解,纏著動問。蛇女含笑解釋道:“此物,恐怕是世界上最毒的蛇類了。性好貪眠,又好疑慮。牽絲自衛,奇快絕倫,連我也招惹它們不起,出入之時,必需先用哨音,先行把它們驚動,這一來,便不至於誤傷了。” 說話之間,已離那廟宇不遠,古廟年久,壁上生苔,雲迷霧漠中,只覺青黑一片。 兩人從右邊繞到前面,廟門業已大開,這可說是蛇窩,梁間屋上,牆壁地面各處,無一不是毒蛇,還有那身帶一綠,腹有四足,爬行如飛的蜥蜴,也和那些毒 蛇,廝混而處,見著蛇女到來,毒蜥蜴嘶嘯一聲,從大門口,一躍下,前足爬在少女身上,人立而起,張口吐信,嘶嘶作響,好似對蛇女表示親熱。 這妮子,卻拿手拍拍它的頭,笑道:“綠兒,貴客在此,可不許你們隨意使暴!”那蜥蜴酷似兒啼地叫了一聲,長尾左右連擺,打在地上,發出一陣叭只之聲,一雙狡猾機警的雙目,朝寶琉望了一眼,然後尾巴一翹,運行如飛,入廟而去。 這是元始殿,供奉的是道教之祖元始天尊,房屋建築,總逾百年,雖然老舊不堪,但未傾圮。 笑語之聲裊裊傳來,道人攜著麟兒,竟從殿內迎出,滿臉堆歡,拊掌笑道:“蓉妹和方女俠,大抵繞道山後,這一面,雖無靈蛇阻道,但路程較遠,而且絕壁飛岩,頗難著足,我和季公子,已暢談多時,適纔綠兒報訊,才知你們已到門外呢,妹子回遲,穆姑又不高興了!” 妮女笑道:“我們這一輩子,都不能見人,除了與蛇為伍外,動不動,她就不會高興。” 道長顏色一變,目光朝寶琉身上一掠之後,似略帶困惑之容,但旋即恢復常狀,伸手肅客。 大殿之內蛇如蛆蟲,不計其數,一股陰森蛇腥異味,使人感覺特殊,桌椅什物,都為蛇革所製,雖然花樣百出,極具匠心,但總覺使人礙眼。 桌椅之上,必盡為蛇所據,五顏六色,張口吐舌,使人驚恐萬分。穿過前殿,兩旁卻有廂房,道人就住在左邊,會客之處,陳列不少果品,並有清茶,茶帶碧綠,味具奇香,大約為麟兒和道者飲剩之物,蛇遊四壁,來往不絕,均為蛇女喝退。 道長笑道:“荒廟僻地,無物足以款待嘉賓,煩妹子喚穆姑來,可擺酒設宴!”少女笑答:“我有好酒,以宴嘉賓,穆姑雖然善庖,但色香猶感不足,還是妹子親作為宜。” 道人笑道:“女易變,在平常,一年半載,難得親自下廚一次,飯菜不佳,還使小性,難得和今日一樣,自告奮勇,看來愚兄又可大飽口腹了。” 蛇女一笑,神情似很輕鬆,立朝右斜方一竹屋內走去! 道人立入房內端來三只瓷杯,那是宋代官窯,瓷質細美,端茶賞客,狀極忝謹。寶琉深感不安,和麟兒含笑相謝,接過瓷杯,順手放在桌上。 道人立笑道:”舍妹曾嬌生慣養。自家庭遭受巨變之後,隨貧道來此荒山度日,早晚習武豢蛇,與人世久已隔絕,貧道深恐她養成一種偏激奇物的性格,難得她 與方女俠彼此投緣,如能攜帶下山,使其行道江湖,則勝似潛跡荒山多矣!”他說話之時,音調高低,神情舉上。配合得恰到好處,使人感覺。這道人不但和藹可 親;而且待人異常誠懇,麟兒寶琉,自然滿口應允。 道人舉茶敬客;麟兒揭開杯蓋一看。一股清香和寒氣,撲面而來。 茶若醇醪,色似天青,與前面所飲,又自不同,道人舉杯飲了一口,爽朗笑道:“季公子和方女俠,覺得此茶別致麼?這是靈蛇膽液,合百花精英;與山泉製煉 而成,服此一懷,不但能爽氣提神,而且有引火歸元之妙。蛇膽能去肝火,清雙目,解百毒,方女俠與舍妹投緣,此物正是她親手所煉,不妨一試。” 寶琉怕蛇,聞道內有蛇膽,早已心頭作惡,怔怔的不敢動問,麟兒早已飲了一口,只覺味道芬芳,其涼震齒,甘美絕倫,不由笑向寶琉道:“道長所言,確是不假,姊姊可妨叨擾一杯。”寶琉無奈,只好勉強飲用,嘗味之後,竟暗暗稱奇,旋將杯中所有,一舉而盡。 竹屋裡,刀聲霍霍,炊煙裊裊,不久,人影晃動,寶琉只覺眼前一花。客廳裡,蛇革桌前,竟站著一位青衣老婦人。 這婦人,少說也有八十來歲,一臉雞皮,滿頭白髮,臉上死板板的,毫無笑容,雙目內陷,開合之間,兩道冷芒,疾如閃電,朝著麟兒寶琉,臉上一掠,這一看,似乎盯透了人家的人,使人寒從腳起,直透頂門。 一雙手,和雞爪一般,剩下的只有皮包骨,指甲卻留得特長,少說也有五寸以上。手和臉,已具奇相,身材又高又瘦,使人看去非常礙眼,左手托了個朱漆木盤,式樣非常古老,盤中熱氣烘烘,葷素皆備,細數卻是四冷四熱。她用手指把盤住,運步如飛,湯不稍溢。 蛇衣道人見她入內,趕忙立起身來,笑呼:“穆姑,你和妹子多偏勞了!” 婦人哼了一聲,也未答言,擺過酒菜杯著,把木盤往頭上一放,僵著身子,如飛而去。 麟兒知道,這老婦人的武功極高,而且所習,決非什麼正宗之類,正在思量時,道人卻含笑說道:“她原是我祖母身前一位貼身侍婢,年齡已在百歲以上,因為 懂武林秘技,故獲遐齡,但性格極為偏激,如有冒犯公子和方女俠之處,千萬海涵。’‘寶琉笑道:“這一層,不勞道長費神,敬老尊資,人之本份,再怎樣,我們 絕不至和老人計較!”蛇女已從庖廚之內走了出來。這時,她已把蛇革衣裙盡行去掉,卻也穿上素衣白裙,袖領胸襟邊緣之上,卻鑲上淡淡的藍邊,蓮步輕移,綽約 如仙。 麟兒不由驚異,心說:“這妮子,嬌麗之處,直可和寶姊爭一日之長。”陡覺香風颯然,蛇女已入,臉上似帶著三分羞意,嬌滴滴的站在寶琉身後,目光卻不時 偷視麟兒,美磷朗目星眸,唇紅齒白,面如三秋滿月,身如玉樹臨風,俊逸奪人,丰神絕世,舉止談吐,無一不顯得優美異常,蛇女怔了會,但終於被兄長一語驚 醒。 “酒菜已備,就請公子和女俠入坐如何?”語畢,頷首讓客,麟兒竟座了首席,酒冽餚香,杯舉著動,味道之美,使麟兒寶琉,不為讚賞不置。 內有筍脯一盤,入口清脆,甘美無比。寶琉與麟兒。竟不知是何肉類,不免動問蛇衣道人。道人突把雙眉一掀,朗聲笑道:“這倒不是什麼山珍海昧,如果冒然道出,只恐兩位有箸難舉。” 麟兒只當他酒筵之上,隨意開心,立即含笑接口道:“常聞蛇脯味美,愈是毒蛇,其味愈為識者所稱道美,尤滋補可口,大約這盤餚菜,也從蛇脯而來。” 蓉兒喜孜孜的望了他一眼,竟待開口答話。不料道人卻已搶先,此刻,他似乎換了一付面孔,沉臉冷笑道:“你可完全猜錯了,我和蓉妹都是愛蛇如命的人,豈 可擅殺靈蛇,享那裡貪婪厭物,這筍脯,用的正是死人臂膀之肉,‘擅入本山者死’,實為貧道誓言,最近二三年,武林中,自有不少敗類,覬覦本山特有靈藥,百 蛇膽液,前仆後繼,都來送死,他們不是被迷宮困斃,就被守山靈蛇咬死,我們把屍軀臂脯,割了下來,燻製煎炒,隨心所欲,其味甘美元比。” 麟兒和寶琉,突感一陣噁心,六腑五臟,似乎聚覺蠕動,但兩人都是內家高手,發覺不對,立用真氣把全身穴道護住,勉力支持,兩人均推箸而起,由麟兒起而問話:“道長,你這話可是真的麼,常聞,武以衛道,如若仗技橫行,率蛇食人。季某雖中計,但還不見得就輸在道長手裡。” 這時麟兒已覺腹部絞痛,忙運用師門天運行功,毒氣已從毛孔中排出,不多時,立覺汗流滿面,點點水珠,從臉上滴了下來。 寶琉精滅魔寶錄,當場垂合雙眸,摒除雜念,滌盡塵心,將一切痛苦,視同不覺,倒顯得寶相莊嚴,誰也體會不出,她已深入難關。 道人臉上,已泛起一片殺機,雙箸不停,舉杯連飲,此際,微一仰頭,把杯中酒物,一飲而盡,突地哈哈大笑道:“貧道武祟廉,素主順我者存,逆我死者!” 他把死字拖得很長,兩道銳利目光,朝麟兒臉上掃去,一臉狡檜之色,直無法形諸言表,續道:“季大俠,你不是擅太乙迷宮之術麼,更有陰山毒藥,助長兇威,可 是到頭來,你也逃不了貧道巧計,還不乖乖等死!” 這種突然變化,出人意表,蛇女武蓉,怔在當地,目瞪口呆。 武祟廉望著自己的妹,獰笑一聲,道:“蓉妹,可代我將兩人武器取下,尤其男方身上的寶劍,實為百兵之祖,那玉石,也是上古珍物,鐃鈸、玉笛和扇子,更是神州三老仗以成名之物,不料竟為他一人所得,有此數寶防身,縱使武功較差,也能橫行武林,難遇敵手了。” 武蓉把嘴一嘟,不依道:“哥哥,你不是饒了他們了麼?這等中途變口,暗計算人,傳諸武林,豈不有失丈夫行徑?再說,他們兩人,心術並不算壞,金剛正留 在我的身上,方姊姊並未向我索取,人家以至誠相見,我們卻反瞼無情,豈不令天下英雄寒心?據小妹愚見,百蛇膽液,給他們一瓶,著他們立即下山,是否能把人 醫好,我們心力已盡。絕嶺之上,以後他倆必守規矩,不得再來,這樣較好,不知哥哥能否採納?” 道人滿臉鐵青,連雙手已微帶顫動,竟朝自己妹子,走攏一步,冷笑連聲道:“好! 好!想不到你竟是這樣見不得男人,竟連已有妻室的人,而且還是我們的仇敵,你也愛上他,放走敵人,等於出賣哥哥,你知不知道?” 那少女不由掩面大哭道:“哥哥你屈死了妹子!”哭聲震動屋瓦,淒若哀鳴,聳身間已衝出廳門,人似瘋狂一般,朝著她自己的廂房奔去。 道人一愕,蛇袖一指,陰風已匝地而起,桌上杯盤,被內家罡風震起,紛紛四散。 突聞克嚓連聲,樓頂天花板,立即四分五裂,群蛇似浪濤一般,直墜而下。 麟兒寶琉,也存心一拼,遂不顧內部疼痛,雙雙抬手往前一拍,掌風雷動,力挾千鈞,朝道人劈面撞來,這兩掌,系釋道精華,一是太清神罡,一系佛家滅魔掌力,威力奇絕。 百蛇道人武崇廉,只覺自己打出的掌力,似乎受著極大的阻擋,心跳耳鳴,從上面跌下來的毒蛇,被人家掌風,震得往自己身上直飛。 斷魂掌原是武林一絕,綜合百家之所長,極奇毒之能事。分水劃玉,碎石崩山,以剛可柔,酷熱奇寒,可製人於死。而且這兩位男女,已飲茶之時,飲下毒藥,藥性發作,只有等死,遂以為這一掌,麟兒和寶琉絕對無法抵抗,但事情卻遠出他想像之外。 他背朝門口;猛地翻身疾轉,藉著反彈之力,朝外一縱,這一式身法巧妙異常,自以為可以避過正面,力保無憂。 但麟兒和寶硫的掌力,確異尋常,耳聞呼的一響,風力朝四面散開,廳前空地上,突產生無數旋流,霧隨風轉,朝道人身前,擠壓而至。 麟兒和寶琉,也跟蹤而出,百蛇道人,怒吼一聲,連環拍出兩掌,兩股風力,朝左右一壓,將打來的掌風逼退,立即一旋身,穿出風力範圍之外。 亭院之間,風聲呼然,把兩株丹桂,一樹臘梅,連根拔起,轟然數聲巨響,樹觸牆壁,連屋上的瓦,也已經震了下來。 蛇女從自己房中,匆匆走出,兩眼又紅又腫,顯然傷心已極。她低喚一聲:“哥哥,你讓他們走吧!” 百蛇道人,昂頭不睬,雙方正僵持間。樹林裡,突聞一聲慘叫,那聲音異常淒厲,似是婦人女子,猝然之下,遭受極大的痛苦。大霧裡,人影晃動,一位青衣老婦,踉蹌而出,武蓉驚叫:“穆姑!”早已飛撲上前,把她扶住,忙問其故。 老婦人慘叫道:“他們在此山,還另有埋伏,而且功致絕頂……”底下的話,劃然而止,身子突朝後一仰,除胸前略有微溫外,心臟間,已跳動緩慢。武蓉就她 身上四處檢查,但事情有異尋常,不但看不出傷痕,連一點異狀,也難發覺,這位奇異婦人,大約對蛇女感情極重,臨死時,雙眸裡,還含著一泡熱淚,而且兩手緊 握著蛇女雙臂,形狀極慘。 武蓉似乎極感悲傷,星眸裡,熱淚長流,兩手抱著婦人,喃哺自語道:“穆姑,我辜負你撫育之恩,只緣涉世不深,誠心待人,卻不料殺身之禍,竟降臨到了你的頭上來了!” 百蛇道人似毫不為這種慘狀所動,突作怪笑,陰森森的說道:“我早知有此一著,不到黃河其心不死,不過他們今日如想逃出絕領,那真是天地間的奇事。” 麟兒正待答話,蛇女武蓉,已換上一種表情,錯綜複雜的目光,她似乎已經絕望了。但也不願抱怨別人,而只有心頭上,留下一種無比的創傷。穆姑身體,抱在她的手上。那頭鶴發,和修長的身材,與蛇女形成一種尖刻的對比,這情景,使人想到紅顏白髮,原是一種悲涼下場。 她嘆息一聲,抱著老婦人,朝自己房中走去。武祟廉再度出手攻擊,麟兒已忍耐不住,大聲喝道:“武道長,你還想執迷不悟麼?鷸蚌相爭,漁人得利,絕嶺之 上,已來了極厲害的能手,季某即使遭你毒手,你也難逃劫運。適纔,你那穆姑,據我看,系為一種極厲害的陰手所震,這種慘絕入衰的手法,武林中,除了陰山 外,恐還找不出第二個人來……” 道人不待他把話說完,立大聲喝阻道:“陰山派與我無冤無仇,對我絕不至於下這毒手,明是你這小狗,暗中引來強敵,潛伏山頭,事為穆姑發現,動上手來,致遭不測,此時,復想嫁禍,豈非無恥之尤?” 他眼中直欲爆出火來,足踏中宮,側身而進,駢指如戟,指探幽門,這一式,快如石火電閃,竟是武林中一種罕見的手法。而且指挾寒腥,顯蘊奇毒,道人武 功,似高出乃妹極多,又加以手辣心黑,詭秘絕倫。麟兒毒傷,因使用真力關係,已逾嚴重,竟不敢硬接來招,躍退之下,也轉手朝下一點。打出的師門天罡指力, 還夾雜著天惠真人的一陽指功夫。 眼看兩種罡氣,正待激撞之時,道人鬚眉怒張,蛇袖帶起一陣風聲,由下而上,挾排山之威,竟從麟兒身後卷到,隨即遊身疾走,雙腿連環並展,風聲雷響,混成一片,竟是武林中面難一見的風雷魔法。 這種奇異招術,練習的人,必擅太乙迷宮之術,始得以詭秘步法困人。在平時麟兒尚可不懼,這時只覺心痛如絞,冷汗一多,口渴如焚,眼花耳鳴,頭昏腦脹,急促呼吸之音,已驚動寶琉。 一見玉郎,連救命神招天體三十六式也施了出來,不但未曾取勝,左臂之上還挨了一指,知道他毒傷大作,已非真氣所能遏住,不由心頭大駭,低喝一聲:“麟弟且退,待愚姊前來接他幾招。” 麟兒已無再戰之力,但身子已被人家困住,欲罷不成,兩股旋風如輪,突從身後疾轉而出,一舉將百蛇道人逼退。寶琉將麟兒一帶,自己卻擋在玉郎身前。不待道人再攻,立閃動嬌軀,竟施展大擒拿手法,五指微屈,徑取道人左肩,右手卻用穿心掌,朝他百匯要穴便拍來。 這原是一招雙式,不需掌力落實,立可製人於死,穿心掌表面上並無任何出奇之處,也無強烈罡風,可是中掌的人,只要本身具有感覺時,則已解救無及了。百蛇道人,已看出麟兒和寶琉,無一好惹,不但一掌一式,全神貫注,更將渾身數,儘量施為。 掌影飛騰中,驀地狂笑一聲:“賤婢,敢施毒著?”蛇衣飄指,袍袖疾揚,霧隨風起,身形更如閃電一般,往斜刺裡倒縱而出。 寶琉也似被一股無形勁道逼退,粉臉泛青,冷汗浸淫,默察對方,右手袍袖,已被自己穿心掌擊毀。 百蛇道人,被寶琉一掌,震得半邊身子麻木不仁,猶強提真氣,把氣血止住,導氣歸元,伺機待動,究其實,這時的方寶琉,已成強弩之末,有力難施,因為她的功力,不若麟兒,連環劈出兩掌之後,毒傷蔓延甚劇,五內如焚,急痛攻心。 百蛇道人,如趁機搶攻,則這男女兩人,絕難逃一劫了。 但武祟廉素心多疑,他把滅神散偷偷彈在麟兒和寶琉的茶杯裡,兩人率直成性,居心不疑,毒藥人腹後,仗著武功精奇,居然勉強掙扎未死,自使對手大感意外。 所謂滅神散,實際上就是各樣各色蛇毒的製煉品,因為蛇腹中具有毒腺,直通毒牙,豢蛇的人,只需每天緊握毒蛇的頸部,毒腺中的分泌液,即可從蛇口流了出來,這東西最多也不過四五滴,用玉瓶盛取,時日一多,即可將其製煉成粉。 絕嶺蛇種,數百有餘,每一種都是奇毒無比的罕見之物,集蛇毒之大成,一分之微,服之立可致死,麟兒寶琉,居然還能勉強掙扎,這自然使人大感意外。 就在雙方僵持,中毒的人已繼續惡化,百蛇道人,也看出寶琉不對,心說:“原來他們假裝無事,不妨再度一試。”他把全身真力,運於兩掌,雙手平胸,正待緩緩打了出來。 四周濃霧,似隨著兩股氣流,如驚濤駭浪一般,翻翻躍躍。百蛇道人,所踏之處,隨足下陷,這一掌,只要打了出去,兩人就得粉身碎骨。 寶琉驚喚一聲:“麟弟閃開!”這位蘭心蕙質,美絕人寰的寶姊姊,已抱定犧牲自己。 搭救愛郎,當下一咬銀牙,不顧心腹絞痛,也抬掌作勢,覷機待發。亭院裡,罡氣瀰漫,危機迭伏。 正值千鈞一髮。 突聞一陣急促腳步之聲,從東面林子里傳來,武蓉銳聲高喚:“哥哥,松泉藏藥之處,已被人家竊取,強仇可能就在近處,趕快截取,遲則有變!” 她語音比腳步還要急促,快得教人幾乎難於聽清,氣息敗壞的跑了出來,一見面,即朝百蛇道人身前撲去。武祟廉的內家掌風,本待順手推出,驀聞猝變,已覺 心慌,武蓉又面對掌風,不得不中途撤式,遂把掌式往下一沉,雖然力圖挽回,但殘餘掌力,還指著自己妹子的左臂,她踉蹌地後退一步,緊咬牙根,忍受痛苦,嫩 臉上,已呈現了慘白之色。 武崇廉把身子朝後一縱,斥叱道:“竊藥之事,你如何得知?” “哥哥,你趕快到我房裡去吧,穆姑已經死了,她是被人用一種陰毒手法,震傷天庭要穴,殺人竊藥的,據說是一位道人,松泉石匣裡所藏玉瓶,一個不剩,我和你全部心血,統統完了!” 道人恨了一聲道:“一切都是你這賤婢糾纏誤事,看我饒你!” 不待答話。一片衣袍指風之聲,百蛇道人,已拔地而起急忙往林里撲去。 麟兒寶琉,毒傷大作,已在廂房走廊之上坐了下來,寶琉較麟兒更為慘重,實似朝霞的粉臉上已掠上一層暗影,口角裡,已滲出絲絲白涎。 雖然強定心神,用佛門上乘內功把毒勢止住,毋如人體畢竟是肉,蛇毒進入血液隨著循環,蔓延四肢,武功道行再高也難挽救得來,反不若麟兒,內純出內熱逼 攻之法,把毒藥從汗液中,排瀉出來。時間一久,毒液濃度漸減,倒比寶琉好得多了便汗的蒸發太多,急切間,未能補充水份,於是唇幹舌燥,有如大病的人,高燒 不退一般。寶琉知自己不能久撐,回想玉郎恩情,思潮迭起,已非佛法所能抑制。不由顫聲喚了句:“麟弟,你靠近身來,我有話說!” 麟兒忙挨著她坐了下來,慘白的臉上,微含笑意,低問:“姊姊有何事見告。” “我已不行了,能和你起居三年,我什麼都心滿意足,今日的事,是必然的結果,我絕無半點懊悔。霞瓊二妹和你盟弟惠元,他們都血性感人,如若鬼神有靈,我化身為厲鬼,也必護衛他們,你好……好……保重自己。”最後真氣不續,竟朝麟兒懷裡便倒。 “姊姊!姊姊!” 他聲嘶力竭,人如瘋狂,懷中飽著寶琉,兩眼往前直視,竟欲從廊中奔跑下來。身後,突然飄起一陣香風,兩雙柔荑素手,一舉從麟兒項下,將他抱住,並響起 了蛇女武蓉的聲音,但她帶著沉痛悲切的口吻道:“你瘋了麼?趕快把人放下,我得竭力解救,否則,時間一過,雖有九轉仙丹,也無能為力了。” 麟兒反首一顧,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光,怔怔的問道:“我和琉姊姊,都是快要死的人,這都是你們兄妹所賜。實際上,我們無冤無仇,何必在臨死之前,你還 騙我?說解救,也無非多給我們一點毒藥,加速死亡……”他愈說愈氣,星眸裡的熱淚,一點一滴朝寶琉臉上亂落,雖然毒發難受,但猶掙脫身子,邁開腳步,走下 迴廊,朝著後山走去。 頭頂上,突掠過一道黃光,鏘的一聲,寶琉的金剛正,連鞘帶劍,竟落在麟兒的身後,武蓉已在身後哭泣起來,分明有苦難言,傷心已極。 麟兒也感著奇怪,回過身來,有氣無力道:“你不是喜歡這柄寶劍麼?方姊姊她是我最為友愛的人,你沒有親手把我們害死,她不會恨你的,再說,擄獲敵人武器,算是戰利品,你又何嘗不是一種光榮?” 蛇女武蓉,粉目裡業已流出淚來,突地一飄身,已掠到麟兒身前,苦笑道:“徑渭不同流,清者自清,濁者自濁,一切事故,目前我也不擬解脫,不過,你可不能把中毒的事歸咎於我。至少我不知情,待我發覺時,為時已晚。” 她從革囊裡,突取出一只玉瓶,滿懷幽怨道:“這是百蛇膽汁,也是你們上山致禍之由,服此可以解蛇毒,方姊姊和我相識一場,她已步入死亡邊緣,我不能見 死不救,你信也好,不信也罷,哥哥素性多疑,不久將返來,服藥之後,趕緊避開為妙。武蓉少小無家,此生難得有人同情,說不定此後連兄妹之間,也將失去信 任,復有何言?”她把瓶子朝磷兒身上一塞,然後,竟連頭也不回,緩緩步入林中去了。 麟兒呆若木雞,望著武蓉的背影,幾乎哭出聲來,不是寶姊姊一命垂危,他真想撲上前去,長揖謝罪。 忽聞寶琉發出一聲輕微嘆息,臉上的黑氣,竟是愈來愈多,不由大吃一驚。趕緊就石階上坐了下來,拔開瓶塞,聞一聞那百蛇膽汁,只覺一股清香,直透頂門,煩渴頭脹,立即減輕很多,知道這絕對不是毒藥,忙謹慎地給寶琉服一兩口,自己也喝了半匙,然後坐著不動,默察體內變化。 果然效用特殊。 腹部奇痛,立即劇減,一股清涼芬芳之氣,散達百骸,煩渴之念立止。 懷中寶琉,本入昏迷狀態,此刻,也醒了轉來,睜眼便問:“我已獲得解藥了麼?如何到手?” 玉瓶就在麟兒手上,前後經過一說,寶琉不由落下淚來!她坐正身子,微感頭昏。麟兒將蘭寶天露,冰蓮雪藕,取出服食後,稍事調息,立即復元,不由大喜過望。 寶琉一見蛇女兄妹,並未返轉,不由心生懷疑,遂朝麟兒笑道:“因你魯莽,使我失去一位閨良閣友,罰你把她找回,否則,別想我再理你?” 麟兒此刻情緒輕鬆,俏皮地道:“霞妹妹猶在山下等候,姊姊迫我找人,如果太遲,縱使我把人找到,姊姊饒了,妹妹照樣要罰,看來閨房裡吃虧的還是我們男人?” 寶琉啐道:“誰叫你多接近女人?未來吃虧的日子多著呢?”語罷,一扭柳腰,“白鶴沖天”,拔地而起,越過觀頂,立朝山下飛去。 林木裡,忽聞馬兒嘶鳴,寶琉如飛矢流霞奇快無比,略一轉身,遂往左邊林中疾撲,這時各式毒蛇,似對兩人極感害怕,在張口吐信,本大發兇威,但當寶琉麟兒,身子掠過時,竟紛紛往旁邊避開。 寶琉莫名其妙,自然動問檀郎。 麟兒想了一想,竟悟出個道理:“百蛇膽液,可以克蛇,連服有這種藥物的人,毒蛇也紛紛逃避?” 這是一道遼闊而縱深極廣的樹林,因為大雨不久,雨雖停止,滴滴水珠,仍從枝葉之間滴下,蛇群雖然潛伏樹上,但兩人已昂然不懼。 濃霧裡,突衝起一片紫光,麟兒瞥見之下,竟和寶琉一聲不響,立即朝那紫光發生之處,如星馳電掣般,往前撲去。 蛇聲異嘯,推心刺耳,白霧瀰漫中,銀光閃爍,紫電飛騰。 寶琉已發覺情形不對,忙朝麟兒道:“霞妹業已上山,大約太乙迷宮與守山毒蛇,將她困住,我們趕快馳援?” 麟兒略感困惑道:“就霞妹武功造詣而論,恐非太乙迷宮所能阻擋,守山毒蛇,如無人控制,已難攏近身前,此事必有蹊蹺?” 他腳不沾塵,往前一縱,便是五六丈。 這時已聽到霞兒叱叱之聲。 森林裡,懸岩峭石,使山形愈加險峻,劇鬥之處,似乎就在前面岩下。 但聞幾聲嗚嗚怪嘯,時斷時續,時東時西,寶琉感到奇特,麟兒已變顏變色,竟連軒轅劍也拉了出來,一式飛燕衝雲,朝岩上便躍。 岩底下,果是龍女,各式毒蛇,有千百條,分從地面,樹枝、岩上各處攻來。 蛇群似暗中有人控制,一聞那嗚嗚嘯聲,立即頑不畏死,將頭一伸,身子一彈,快如飛矢,朝著龍女直撲。 美霞兒,左手抱著七寶金幢,右手揮動寶劍,銀光紫電,閃閃飛騰,蛇觸劍鋒,不是腰斬,立便將腦袋削掉。四周死蛇,堆積成丘,但群蛇大多,而且前撲後繼,殺不勝殺。 麟兒清嘯一聲,從絕岩之上,往下撲來,軒轅劍帶起一陣輕雷,十彩光華絛繞。附近樹木,柳葉紛飛,劍氣如虹,將攻來的毒蛇,紛紛斬落。 霞兒大喜道:“師兄,你已得手了麼?寶姊姊呢?” 麟兒笑道:“她不就在岩上麼?” 瞥見龍女臉上有困惑之容,不由轉身朝岩上一望,業已不見寶琉蹤跡。 自麟兒躍落地上之後,蛇群不但兇威頓剎,而且紛紛掉頭,朝四周退走。 麟兒忙把懷中百蛇膽汁,著倩霞服用一點。這妮子,天真一笑道:“藥為醫病之物,小妹無疾,服之何益?再說,病人需此迫切,師兄不必把這東西糟踏了?” 麟兒把藥能避蛇之事,約略一說,倩霞不好再辭,略服了一口立使遞過。 這時,那嗚嗚怪嘯,尚猶未停,但蛇群業已不聽號令,暗中,似乎有人罵了一聲:“這小狗,竟有避蛇之術,老叫化偏不信邪?” 就在麟兒和龍女,雙雙朝岩上縱躍之時,一條白影,從濃霧裡,電閃而來。 麟兒眼尖,身子一斜,把龍女朝左邊一帶,略抖左臂,疾如飛矢。龍女也順手拍出一記掌風,把來物擊落後,不由笑道:“這是那種蛇類,師兄如何會這麼緊張?” 麟兒答道:“牽絲蛇其毒無比,咬人之後,絕無解藥,此處還隱藏極厲害的高手,我們得暗中留神?” 說話之間。似有一種至為淒厲慘切的哭音,從山上傳來,這是一種悲號,而且哭的還是女子,那聲音,使人聽去後,即覺鼻酸。 龍女和麟兒竟也落下淚來,默忖寶琉,突然不見,可能與此事有關。 倩霞不免動問山上情形,尤其關懷山上是否潛有女子,麟兒倒也老實, 一道及。 霞兒不由撲哧笑道:“這麼說來,你又有豔遇了?”語罷,星眸朝檀郎一掃,忽地玉容陡變,驚問道:“師兄,是幾時你已破了……” 底下兩字,劃然中止,分明看出了麟兒已破了童體,她可不知,這位風流夫婿與誰發生了顛倒衣裳的事?是寶琉還是蛇女。 麟兒羞得耳紅面赤,幾乎不敢抬頭。 龍女低聲埋怨道:“這事情,小妹倒不輕於責怪,然家父持教至嚴,你是他最得意的弟子,畢生希望,完全寄託在你身上,如逾常遠見,豈不使他病心?常言道得好,夫榮妻貴,反之,則妻也受辱,麟哥哥,你不覺得我的話太重了麼?” 她把話說完之後,星眸裡的目光,表現得極為柔和,含有嫉妒之色。 麟兒又羞又愧,只好把個中詳情 一道出,霞兒微笑地啐了他一口,道:“原來你敢欺負寶姊姊,她是一位秉性溫和的人,不好峻拒,說不定是你放意使刁,才做出這種香豔的事,瓊姊姊病癒之時,我不告訴她才怪?” 麟兒忙打恭作揖,求師妹海涵。 龍女故作薄怒道:“要我依你不難,可得依我要求一件?” “別說一件,再多的要求成也滿口應承?” “好,事情很簡單,以後不准和我走在一道?” “這怎麼行?” “有了寶姊姊,為你生男育女,不一樣麼?誰耐煩你這麼糾纏膩人?” 麟兒信以為真,不覺心頭鹿撞,囁嚅很久,終於未道出一語。 龍女不由心生憐恤,拿手指朝他額角上輕輕一戳,低啐道:“瞧你這付呆相……” 語未完,竟撲哧地笑出聲來,這一下,可把麟兒吃了定心丸,緊握著龍女的手,滿懷感激道:“師妹,你這份深情厚意,確使我感愧交加,這次的事,出人意表,也是我平生行動失檢之處,只要師妹不加責怪,恩師對弟子素懷仁慈,也不至於受到嚴重處分,這一來,我放心多了。” 龍女抿嘴笑:“說真的,爹處處護你,這種事情,就是讓他知道,最多不過數說兩句,因為寶姊姊已是你身邊的人,是別人,那得又當別論了?” 麟兒笑道:“如是師妹呢?” 龍女粉臉通紅,立把玉手一甩,流葉穿枝,朝山下直撲。 樹林裡一處小地之上,躺著一位身穿蛇革的道人,旁邊蹲著一位白衣少女,正在哀哀長慟,所聞哭聲,正是從少女口中發出。寶琉就站在身旁,溫語慰解,龍女往前一撲,低喚一聲:“姊?”婷婷玉立地站在身旁。 白衣少女一見霞兒,和寶琉酷似孿生,粉臉上似感愣愕,但悲傷掩蓋了一切,仍痛苦失聲。 麟兒也蹲在旁邊,用手探摸死者胸部,才朝蛇女武蓉道:“令兄系被人用掌擊斃,方法上,和你穆姑死時大致相同。這種掌力,奇毒無比,姊姊不必過度悲傷,小弟願協助一臂。 把人埋葬,而後攜姊姊一道下山,具有這種掌力的人,武林中只有一派,別無其他?” 蛇女武蓉,突從地上站了起來,立即揩幹眼淚道:“你是說,這是陰山派所做的事麼?” “這個姊姊如何知道的?” 武蓉哼的發出一聲銳利慘笑,使人乍聽之處,似覺一位瘋癲少女,舉止失常,令人心頭泛起一陣寒意,覺得這麼一位艷絕人寰的麗人,怎麼樣也不應該有這種淒厲非常的笑聲。 麟兒暴吃一驚,同情、感激、驚訝、淒涼如五味瓶翻,怔在當地。 武蓉緩緩續道:“穆姑死時,哥哥認為是你領伏高手,把人擊斃,當時我不深信,同時也知道,以他生平性格,也絕不至於因你一易解釋,消除疑慮,為此費了 不少功夫,才把僵局打開,想不到卻因此而把他的性命送掉,這事情,使人沒法忘懷,今日上山的人,人多手雜,是誰殺死穆姑和哥哥,在未獲得確切證據之前,我 也無法判定……?” 此語一出,不由使麟兒機伶伶亂打寒噤,無意之間,把自己師妹看了一下,又把眼光轉向武蓉,偏又兩人的臉上,都毫無特別表情。 蛇女把話說完,竟把武祟廉的屍骸,輕輕抱起,一聲不響地走開。 寶琉和龍女略使眼色,立將嬌軀一橫,把少女去路擋住,淒然道:“武蓉妹子,你獨個兒到那裡去?” 蛇女變得真快,抱著死人,木然地毫無表情,冷峻地道:“死者是我胞兄,兒時父母早亡,沒有他,我早橫屍溝壑。而今他無聲無息被人害死,我總不能看著不管?” 寶琉正色道:“我們感激妹子臨難相救,願竭力協助,但不知你意下如何?” “人的心都和毒蛇一樣,趁你沒有防備之時,咬上一口。什麼協助,無非是動聽的諛詞,我和哥哥,都是與蛇為伍的人,他數十年來,沒有被蛇咬死,卻被人暗中害死,以事論事,人比毒蛇還可怕多了。你們目的已達,還攔我作甚?” 麟兒撲上前正待剖說,蛇女粉臉一變,兩行清淚,不禁奪眶而出,她連嬌軀也抖動起來,顫聲說道:“你們是不是都存心把我逼死?” 她向前走上數步,寶琉不敢攔阻,嬌軀朝左一橫,只見勁風颯然,人影晃動,眼巴巴的看著她朝那懸岩之上撲去。 麟兒因受她救命之恩,心中不忍,意待跟蹤前上,卻被倩霞止住。 美麟兒大惑不解,不免動問師妹道:“她受刺激過深,一時失去理智,我們行俠仗義,並還受過她恩惠的人,豈能對她漠不關心?’” 倩霞正色道:“她疑慮重重,甚至懷疑她哥哥是我害死,你越加解釋,她越不接受,而且惠元、瓊娘以及蘅春,他們都到了生死關頭,絕不能專顧此女,而忘卻 自家姊弟,能上絕嶺的人,必非弱者,如是陰山派,瓊娘元弟一樣危險,我們應立即下山,拿藥救人,事了之後,再來協助,化敵為友,豈不較妥?”小師妹娓娓言 來,頭頭是道,麟兒除了敬服之外委實無話可講。 由龍女領先,如流星飛矢一般,朝著山的西南,向前撲去。 這一帶,都是斷崖絕壁,險峻之處,令人心驚。 茫茫大霧,仍籠罩全山,三人就在太乙迷宮之內,穿行一陣,不久,將接近山麓。 龍女在前,正躍向一處峻峭岩石,她用天惠真人所傳的震衣掠空之術,行來一片風聲,身如一只白鶴,離石頂約有一丈高處,突聞“噗”的一響。 這聲音,極為細微,錯非龍女,還無法辨別。 身後,麟兒已大聲發警:“師妹小心暗器?” 龍女動作巧快,略一低頭,腰形如折,如天上流星一樣,朝石下附落。 麟兒也抬腕打出一掌,一絲白光,突破濃霧,劃空而至,罡氣朝白光一掠,竟絲毫不能阻止,也未把來物打斜,龍女如附落稍慢,勢必洞穿胸肺。 寶琉麟兒嚇了一跳,忙朝龍女附落之處,往下奔來,落地之後,龍女正站在一塊青麻圓石之上,手上似拿著一根白色重竹箸,正在出神,一見麟兒,即道:“師兄,你看看此物?” 麟兒知她說得鄭重,知道絕不尋常,忙和寶琉,雙雙朝前一躍,就著龍女手上細看此物。 這是一根竹製利箭,堅韌非常,而且也比平常綠竹,要重的多,論形狀酷似一只箸於,但上有只尖,和蛇舌一樣,且有倒鉤。 麟兒大吃一驚道:“適纔所見白光,如是此物,則陰山派的人,果然潛伏在本山?” 寶琉偶然問道:“難道你知道此箭來歷麼?” “雙泵蛇舌箭,這武林克星,也是蚩尤寶錄最厲害的技藝之一,有此一物,武林無嫶類矣?” 兩女大感驚奇,倩霞竟是一聲不響,立即扭轉柳腰,一式“白鶴沖天”朝岩上躍去。 正是:驚見蛇舌箭,警兆在心頭。 |
第19章 冷雲仙子a
麟兒與寶琉,也隨著師妹,跟蹤而進,岩頭上鶯羅遍布,下有青苔,稍不小心,即一滑而下,龍女體態輕盈,武功卓絕,對眼前危險,似乎毫不在意,倒是麟兒以師妹幾番受驚,不敢任她忽意行事,暗中叮囑寶琉斷後,略抖雙臂,如燕子穿雲一般,朝她身旁落來。 小師妹,微露皓齒,展然笑道: “幹嘛不和寶姊姊斷後,卻來纏我,小心我不理睬?” 麟兒笑道: “你關心瓊姊元弟們,行動舉止,已略見慌亂,再不理我,我真為你擔心呢?” 霞兒回眸笑道: “我確實有點心慌,說不定這是預感。瓊姊元弟們,如在有差遲,我真不想活了?” 麟兒正容勸道: “對方神出鬼沒,武功之高,為生平僅見。目前,我們處處落在下風,出人意料之事,所在難免,以韓老前輩言,武功經驗,終致絕命於片刻之間,死於非命,逆事之來誰可預料?師妹得恩師絕傳,佛道深遠,凡事所為,必須多加考慮。” 霞兒在他耳邊低聲細語道: “我之所為,必須多作考慮,你那輕舉妄動的膩人行為,已把我氣死了?” 寶琉已掠近身旁,最後兩語,聽得清楚,不由粉臉通紅,嬌羞萬分,龍女把他朝後一推,卻挽著琉姊,故作嬌嗔道: “我和姊姊先走,留你斷後,不使喚,絕不準挨近身來。瓊姊元弟等人,就在附近,必須留神?” 麟兒對這位賽似仙姬的師妹,自然無限傾慕,只好跟在後頭,耳聞龍女和寶琉,低聲細語,還不時把頭回顧,故作詭秘之狀。 麟兒微-徵神。 兩女如同飛燕一般,朝岩西躍落。 這一帶,可算是亂石叢中,兩步馬車,在離岩下約五箭之地靜靜停放,拖車的馬已不在旁邊,松潘二義,更不見人影。 嘉麟暗吃一驚,知道事情恐不尋常,細看兩女已在亂石叢中,不住張望。 突聞寶琉招呼: “麟弟快來?”語音中,似乎略顯抖動,龍女已奔雷掣電朝石邊縱。 嘉麟不敢怠慢,一聳身,掠近寶琉,瞥見龍女靜悄悄的立在一聲大石之前,似在發愣,石上卻刻著大字數行: “亂石之前,網羅大張,諭彼狂且,棄劍速降,陰山至道,一震遇荒,敢再違背,自取滅亡?” 底下,雖未落款署名,卻劃著一條雙索舌箭,字如龍飛鳳舞,似用一種奇異之力,隨手劃成。 霞兒喚了一聲:“師兄,這是什麼人,不自量力,擅發狂言,小妹真想和她單獨鬥鬥?”俏妮子,也賣弄功力,疾伸柔荑素掌,朝碑上輕輕揮去。一陣石屑,應手而落,竟把石上字跡,全部毀去。 麟兒知道事情要糟,正直朝霞兒身前縱落,突聞有人冷笑道:“賤婢狂妄,自己找死?” 這聲音,冷峻無比,細聽,似是女人所發,音向迷亂,東西南北,游移莫定,而且有一種懾人心神使人胸腹間,似受重壓,氣血直朝上衝,難受已極。 麟兒武學集數家精華,忙用天運神功,暗把力道化去,並還朗笑答道: “既以江湖長輩自居,偏生行事卻如此鬼祟,季某絕不佩服還未講完,一道白光,如電閃雷奔,疾朝麟兒胸口襲來。乍看,此物似從麟兒對面發出,但附近無一人。美麟兒驚叫一聲,朝左避開,不料暗器太快,提腳時,來物已到,一下中個正著。 寶琉和龍女,平素不少小嬌憨,早已落下淚來,姊妹不約而同,朝著麟兒身前撲去。 又是一枝雙尖蛇舌箭! 此物不上不下,正插在麟兒胸口下方,露出部份,不過兩寸長短。 龍女慘叫道: “麟哥哥,礙不礙事?”伸手就想把箭拔出,雙眸熱淚,不斷長流,寶琉趕忙喝阻,道: “霞妹不可魯莽?”馳疾伸玉腕,把麟兒扶住,正待察看傷口,眼前紫光一亮,突從西北方一石筍之後,閃出一位婦人。 寶琉倩霞暗中叫苦不迭,知道來者不善,絕非尋常。暗中詳細打量,這婦人,確實生得別致,芙蓉面,柳葉眉,鳳髻龍紋,紫眼錦帶,衣著奇古,論年齡,只看得四十開外,背上所負,紫光奪目,細看,原是一面銅盾,左肩上,卻搭著一張黑亮奇弓,箭袋卻在右助之下。 這位中年美婦,論人材,確是十分。但仔細看去,卻使人有一種陰森森的奇怪感覺。 龍女似覺此人面熟,但一時卻又想不起來,不由皺眉思索。 陡聞那婦人陰森森的冷笑發話道: “你們兩人,總該覺悟了,還不把季姓狂童,身上所背之物,面繳老身,隨我同返陰山,一同納福!否則,雙尖蛇舌箭,厲害無比,眼前所見,便是榜樣?” 麟兒身子,業已抖動,箭鏈深入胸腹,自然傷及五腑,如果用力拔出!說不定更使人傷上加傷,陰山谷每種武功兵刃暗器,莫不與毒藥互有關連,如不及時取出箭鏃,毒傷逐漸擴大,對病者更不相宜,兩人不由芳心大亂。 霞兒突然憶及。 “這婦人,和袁素涵有七分相,明是他的母親追蹤到此?” 不由更加著急。 果然,她一步一步,逼近身來,兩眸精芒亂閃,注視霞兒,點頭冷笑道: “你大約是崑崙派司馬子陽之女,怪不得素兒經常在我面前一味稱讚,果然嬌姿綽約,明艷照人,和素涵在一起,確是天造地設,而且童貞未失,更屬可取,來,還不和我親近,有什麼好等?” 她愈說愈為得意,但全身卻蓄滿功勁,防範之念,絲毫不苟。 寶琉拿手朝霞兒輕輕一推,暗中促她設法抵禦,不料這婦人哼了一聲道: “那些欺師滅祖的淫婢,如敢在我面前,來耍花樣,老身可要讓她吃盡苦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霞兒見她辱罵琉姊,玉郎更受傷慘重,不由五衷如焚,嬌聲怒叱: “你罵誰?我們和你無冤無仇,你兩度暗施毒手,卑鄙無恥,可惡已極,看我不教訓你?” 對方粉臉一沉,衣裙帶風,往前便撲,五指微張,朝龍女胸前,狠狠便抓。 這一式,分寸拿捏至及,五絲透骨寒風,兜胸而至,龍女只覺呼吸間,聞到一抹微香,還夾著幾分腥味,知道厲害,忙把麟兒往寶琉身上一推,右手疾朝上搭, 驀地一翻腕,手臂一圈,十指如鉗,朝對方肋下扣去,這是扶桑姥姥傳她進步飛環之術,“翻雲問路”,為蚩尤寶錄中獨門秘技,招式奇險,還配合崑崙派靈猴幻影 之術,身法掌式,綜邪正之長,而且她知道來人為陰山玄風道人嫡配,武功狠辣,一招出手,變化隨之而來,嬌軀欺近,招式不斷。。 冷雲仙子絕未想到一位十四五歲的嬌弱少女,會有這種奇招,吃驚之餘,前撲之勢,立被人家封住,當即撤招後退。 那紫色大盾,被她旋身疾轉,朝外一撐,一陣佩玉嗆鳴之聲,點點碧芒映目,朝四方激射,來勢疾快,竟有意想不到之奇。 龍女本擬用欺身跟從而進,一見來勢不對,立把嬌軀朝上一躍,技空不過三尺有奇,左臂一揮,立掌如刃。掌帶寒風,疾若奔雷,目標正是對方百匯要穴,而且綽約嬌軀,似乎沾附在對手衣緣之上,輕靈快妙,難以言表,掌法卻是詭秘險絕。 冷雲仙子,一聲怒嘯,衣緣立落,雙手朝前一圈,臻首微仰,避開龍女攻正面,那身子轉似陀螺,往斜刺裡躍落。 她退下左臂鐵弓,搭取囊中烏箭,並喝令龍女取劍,一決生死。 霞兒反手一帶,驪龍出鞘,光閃閃,刺入雙目。 冷雲仙子卻不斷注視這寶劍,滿面詭秘之狀。 霞兒遽喝道: “我你年長,就請發招?” 對方慢條斯理冷笑道: “我這弓,原系九頂神物,你可小心?” 人隨聲起,晃身之間,不退反進。弓響處,一支如飛利箭,猛射龍女右邊太陽要害之處,這女人,果不愧是陰山掌教魔宗,武功奇高不說,單是這一箭,來勢之快,以龍女武功之高,竟迫得無法預防,驪龍神劍,才劃出一道銀光,雙尖蛇舌箭已逼到胸口。 這時,寶琉驚叫一聲,欲待出手救援,業已不及。 眼前龍女就得慘傷箭下,一陣龍吟嘯聲,發自麟兒口內,胸腹之內,所中利箭,竟如閃電奔雷,斜飛而起,嘟的一響,箭尾撞著來箭,雙箭交叉之咎,立把方向打斜,反朝冷雲仙子所立之地,反彈而去。 紫光連晃,冷雲仙子,將手一抄,立把利箭收回,麟兒也從寶琉懷裡,一攢而起,大眼睛朝著硫姊妹,眨了一眨。龍女早已撲近身來,握著麟兒手臂,一雙妙目緊注胸前,見他連衣服也全未傷,不覺大喜過望,連聲笑道: “麟哥哥,你真行?” 寶琉則倚立身前,滿臉欣慰之狀,一雙妙目,卻凝注著冷雲仙子,凝神蓄勢以待。 對方雖然出手失利,但形色上給未帶有半點慌張,依然懷抱鐵弓,手搭利箭,背上盾光閃爍,如半面金球,受陽光一照,使人眼花撩亂。 她粉臉微沉,目視麟兒冷笑道: “你倒學會詐死,那三個老鬼,別的本領未傳,這大約就是他們壓箱絕技?” 麟兒見她辱及恩師,立大聲疾喝道: “你也只學會用暗器襲人的本領,對付你這種毒惡婦人,惟有以詐應詐?” 冷雲仙子,慢不為意,哼了一聲,慢吞吞地繼續說道: “藉肌膚蠕動之力,能攫取暗器,裝死欺人,倒也不是什麼新奇本領,下次自然不會有人上當,不過我還會各式厲害煞著,擺在後頭,你是能抵擋到底,只恐眼前仍無法斷定吧?” 麟兒突然想到: “瓊踉蘅春和惠元等人,身受奇傷,待藥治療,眼前靈藥到手,人又失掉。莫非這婦人做了手腳。”遂大聲問道: “季嘉麟身入江湖,飽經奇險,早打算把這條命和那些害人群的惡徒。同歸於盡,不但我本身如此,同行的兄弟姊妹,無一人不作此想,如果你挾人以待,迫我違背初衷,那是夢想!” 婦人怔了一怔道: “我也不願多作無謂之言,你身上既然拿著惠妖道的紫雲扇,倒要接你幾招。但是話在前頭,有什本事,只管施為,發暗器也不必招呼。誰勝誰負,均無怨言,即此為定?” 麟兒答一聲“好”,還道了一句“有僭”。縱身往上一躍,立欺斯近對方跟前。 冷雲仙子,也展開身法,但見一團紫影,側閃而出,當的一響,那長約兩尺五寸,寬逾一尺五六的銅盾,已拔取在手,神盾護身,光芒滾滾,藉著她那奇快身法,竟從麟兒側面疾攻。 寒風疾掠四周,把麟兒緊緊裹住,鐵彈弓,如毒蟒出洞,配合神盾一守一攻,同一時間,使出兩種截然不同的手法兵器,虛實莫測,變化離奇,便直使人摸不清來路。 寶琉和龍女,擔心夫婿失手,四雙妙月,不離麟兒。這位俊絕人寰,一代武林奇花,剛上手,即被對方用快招纏住,不由心中陡生怒意,立把拂雲扇朝神盾一揮,用罡風往對方封去。 冷雲仙子把手中神盾一側,一道烏光,直指而出,時腰身疾轉,疾卷而來,一甩之勢,竟含著內家真力,那衣帛似有彈性,疾伸竟有八尺以上,朝麟兒腿上狠腧。 龍女叫: “麟哥哥,這是陰山派畢羅揮星的奇異身法,可得留神。” 語音未落,金光朝上一閃,麟兒身子已衝空而上,不到一丈,又折身直下,、“黃鶴穿雲”與“河漢飛星”。兩式奇招,幾乎混而為一,快得使人眼花,紫羽拂雲扇更是不閒,真力微注,扇風潮湧,當頭疾罩。 寶琉和龍女,不由臉露笑容,暗付:這是元妙恩師,嫡傳心法,倒看對方如何破解? 冷雲仙子將手中神盾,朝上一翻,把頭頂護住後,人從罡風裡倒縱而出,衣角飄風,玉佩鏘鳴,所使身法,比扶桑姥姥,似乎更快更詭。 陡聞麟兒朗笑道: “神盾果然高明,再接一招?” 不容對方出語,身形暴縮,羽扇前驅,疑如脫弦之箭,朝冷雲仙子猛撲。雙方相隔,不到三尺,手上拂雲扇,揮灑之間,幻成一片紫影,把對方目光迷住,左手駢食中二指,疾扣期門。 不料冷雲被他奇快身法,激起一片殺機,神盾起落,把麟兒指勢封往後,趁勢一轉,硬接拂雲扇飛來一擊,雙方都是十成力道。 但聞震天價一聲巨響,如鐵錘打在墩上,雲翻霧漠,山谷齊鳴,冷雲後退三四步,才勉強定住身形。麟兒徒把雙肩微晃,身子未移動。 這孩子心存厚道,未繼續再施辣手。 陡聞臾數響,三支利箭,劃空而來。 龍女叱道: “妖婦無恥?” 嬌軀往上一躍,手揮七寶金幢,將麟兒護住,三支利箭,都被金幢擊落。 冷雲仙子,不發一語,身軀微晃,往東北一躍,亂石如林,幾個起落,便失去蹤跡。 龍女忙道: “師兄,這妖婦雖然未曾得手,但尚無敗徵,撤身而逃,是否有詐?” 麟兒雙眉微蹙,嘆息道: “我心頭屢起危兆,事情是否如我所料不得而知,說不定你我又將受敵挾持……” 龍女驚道: “你是說她挾人為質?” “目前情況很有此可能?”這孩子,回頭望了寶琉一眼,朝她搭訕道: “寶姊姊,你說是不?” 寶琉含羞笑答道: “從速追蹤,實地觀察,是與不是,便知分曉,何用多言?” 三人幾於同一時間,往冷雲仙子所逃方向追去。 林木亂石,層層密布,四周卻悄無人蹤。 突從一株老松之上,飛落一段松枝,無巧不巧,卻朝著麟兒頭上,疾落而下。 這孩子,眼明手快,一式“綠芸擎天”,把樹枝打斜,如風吹落葉,往石筍之下飛去。 枝葉內,突然冒出一個人手,烏木杖和那特長的叫化腦袋,幾使麟兒叫出聲來。 老化子大聲嚷道: “死約會,不見不散?” 一式鯉魚打挺,竟飛落一根石筍之上,復雙眼一瞪,朝麟兒喝道: “此處已布下天羅地網,而且陰山掌門夫人,已親自出馬,如果你能重施狡詐,逃出羅網,老叫化從此隱姓埋名,不問世事?” 麟兒笑道: “鷹愁澗牲毛不浮,尚無法把我困住,太乙迷宮之術,也不過爾爾,你有何法把我圈困住?”語罷,身子一翻,從十來丈的岩上,直瀉而下,還未落地,亂石叢中,突閃出冷雲仙子,縱聲喝道: “狂徒,還不棄劍受縛?”吆喝之後,行若無事的往一塊岩石之旁退去。 麟兒急於知道對方懷什麼詭計,縱身往前一撲。 冷雲仙子,朗笑一聲,把手朝石后一招,突閃出一位形容猥瑣,懷中抱人的老道。 龍女寶琉一見,不由愕在當場。 這道人,正是陰山派的六盤老道,懷中所抱,卻是多災多難的陳惠元。 果然傷者被人劫取,復埋伏高手,以人為質,迫使投降,手段之辣,無出其名,麟兒和兩女,又氣又急,但一時卻又發作不得。 冷眼默察惠元,他面貌黧黑,已不成人,身子軟綿綿的,被人搭在肩上,那情形淒慘之極。寶琉龍女,疚意重重,可不敢在敵人面前示弱,只好假裝不睬。 六盤老道,把鼠眼一瞇,頭部一縮,朝著冷雲仙子怪笑道:“小老道背著死人,靜候夫人吩咐?” 冷雲仙子,連正眼也未瞧他一下,卻朝麟兒喝道: “你降不降?” “降又怎樣?” 龍女故意和她拖延,靜候時機! “降則拋刃棄劍!” “不降呢?” 這一問,立又激起對方怒火,抬腕揮掌,朝惠元頭上狠狠拍來,冷笑道: “不降者便以此為例?” 龍女哦了一聲,粉臉變色,正待撲身相救,但見麟兒和寶琉,卻端立不動,只好隱忍。 這一場來勢極兇,還未接觸,六盤老道立聳身縱開,媚笑道:“夫人,暫時留他一死,不怕他們不降?” 岩後,又爆出一陣銀鈴似的嬌笑,香風飄指間,突現一位玄衣女人,頭挽盤龍髻,體態輕盈,綽約多姿,一雙妙目,可以鑷魂奪魄,這女人正是六妙淫姑。崆峒一戰,鍛羽而逃,不料此次竟又傾巢而出。 她朝老道做了一個笑臉,嗲聲嗲氣道: “師兄,你怎能背著別人逃跑,不讓掌門夫人,懲罰這班無知孽徒?”隨著浪笑,身子一閃,徑往惠元頭上便拍,這淫女,一向毒手辣心,動作奇快無崙。 麟兒怒叱連聲,縱身而出,臥雲丐隱,立把身子往前一橫,遙空劈出一掌,立時,風嘯雷鳴,罡風四起,把麟兒攻勢逼住。 眼看六妙淫姑,掌招立落在惠元頭上,不料,突從斜刺裡,飛來一塊巨石,直往淫姑右胸打來。石勢疾逾流星,力道奇大,加以這女人又是前撲之勢,自然更猛 更快。淫姑驚叫一聲,咬碎銀牙,皓腕疾招,立把來石一托,但因勢猛石重,幾乎立足不牢,石壓前胸,喉頭一股血味,撲鼻而出。 事變起於俄頃。就在此時,一條白影,突從石筍之後,飛馳而出,掠近六盤老道身前,順手一抄,竟撈著惠元身軀,往龍女跟前便躍。 因為來勢太快,連冷雲仙子,也迫不及防,眼睜睜的看那少女把人奪去。但她攻於心計,雖然已吃大虧,卻還是不動聲色。一見臥雲丐隱,須面皆動,正待揮杖疾擊,遂故意招喚道: “道友,暫且勿動,聽我一言?” 臥雲丐隱雖然桀傲不馴,但冷雲之言,卻是如奉聖旨,立把身子朝後一躍,雙手微拱,含笑道: “願聽夫人吩咐?” 那女人頷首笑了一笑道: “我之為人,一向考慮極周,本門絕毒手法,傷人素來不留痕跡,適纔,那頑童,原是崆峒弟子,不知何時被百衲禿驢收歸門下,竟敢與本門為仇作對。麟兒恨他入骨,我也早有除他之心,這一次,天其便,竟落在我的手中,原本以他為餌,而今人已入殼,卻也無須再費手腳了?” 麟兒見她話語有因,而且那幫助自己奪回元兒的,正是蛇女,不由一怔神,趕忙朝她身前撲近,細看時,見他已折磨得不成人形,不由熱淚如線簌簌自落。 蛇女粉臉低垂,愁容滿面,抱著人不肯擅作-語。龍女對她又憐又愛,已扶著她的香肩,姊長姊短,叫個不停。 寶琉卻笑慰道: “妹子含兄喪之戚,不計前嫌,進來助陣,復又救出元弟,這種思德,實使我沒齒難忘?” 陡聞冷雲仙子喝道: “明人不做暗事,他已中了百毒蛇掌,你們還想他可以活麼?” 麟兒一怔神,還未答話,蛇女已恨道: “你這妖婦,將我哥哥害死,我和你實有不了仇恨,今日不見真章,誰也別想下山?” 她一時氣憤難忍,就想出手和敵人比劃,瞥見麟兒望著傷者發愕,忙道: “我贈你的藥物,正好把他治療,何不給他服食?” 麟兒喜道: “你是說百毒膽汁?” 蛇女微微頷首。 寶琉龍女,喜孜孜的把瓶子取出,餵了兩匙,讓惠元吞服後,立請蛇女代護傷者,好讓三人出手,制服來人。 陰山派除冷雲仙子以外,其它的人,都往四周散開,這一來,無形之中,已成了一種嚴密包圍。 美麟兒,把眼神往四周一看,反手拔出軒轅劍,猛可裡一聲怒喝:“這一次,也輪到你們受騙了?”指手之間,劍劃十彩流光,朝正南方一棵大樹之內穿去。 人影帶劍,竟從枝葉之中傾瀉而下。 那是一位矮小而貌相醜惡的道人,細看正是六盤老道。 他原已散開,卻偏仗著身材細小,復又返回,無意之間,竟被麟兒看出,就此賞他一劍,六盤老道,血染當場,立時氣絕。 冷雲臉已變色。驀地,這女人從囊中取出了一十二支雙尖舌箭,覷準麟兒,張弓待發。 蛇女立把惠元讓龍女持抱,空著一雙手,緩緩走出,並朝麟兒招呼道: “季公子,不須你動手了,陰山派和我無怨無仇,偷去靈藥尚還不說,卻把我哥哥和乳母殺死,這筆帳,我得問問他們找還?” 麟兒遞過寶劍道:“趕快接住?” 就在這一剎那,冷雲仙子發出陰惻惻的一聲冷笑,弓弦連響利箭如雨。 這一次,蛇箭劃空之音,與前兩次遇然不同,麟兒來不及拔取雙鈸,只好朝上疾躍。 一支利箭,正射向他的胯部,他原可利用蠕肌攫箭之法,把箭把住,但對方這一次,正是用的十成力道,不敢大意,只好閃身。箭貫長褲,挨肌而過,就在大腿 之上,劃了一道兩寸長的口子,雖然傷口不深,出血也少,但立覺腿上一麻,知道箭蘊奇毒,忙用閉穴之法把全身封住,拔取背上雙鈸,準備和敵人一拼。 蛇女和寶琉,都用劍護住全身,被鬧得手忙腳亂。不料六妙淫姑,突從一石筍之上閃身而出,竟飛出一根蛟索,手法之快,如怒龍旋空。 蛇女只注意到把利箭擊落,絕未料及敵人有這種巧著,略一以分神,黑影盤頭而至,一圈立把脖子套個正著,那身子便如秋韆一般,朝左飛去。 麟兒不由大感吃驚,人在空中,雙臂一抖,身子一側,疾如鳶旋,朝左一掠。不料對方狡詐無比,把蛟筋一抖,蛇女武蓉的身子,往上一彈,這力道奇大無比,蓉兒立即昏迷,手中劍一松,光華繚繞,直瀉而下,立被麟兒順手接住,但蛇女竟為六妙淫姑所獲。 六妙淫姑朗笑道: “我囊中如果沒有這根蛟索,你狡計如何得逞?” 這話對掌門夫人而言,未免過份驕縱。但六妙淫姑,依恃自己得寵,在陰山五老中,左右逢源,一向不把別人看在眼中,連冷雲仙子也不例外。在陰山玄風掌教過份專橫,冷雲仙子不好發作,一味隱忍不發。但此時,她當著別人前出此口吻,不由逗發怒意,當即冷笑道: “好,算你有功,把這賤婢交給我吧?”邊說,邊將盾牌往前一擋,將麟兒逼退之後,翻身朝後躍來。 六妙淫姑,粉臉一沉,取下蛇女項上繩索之後,立朝林中疾退。 冷雲仙子也跟蹤而進,叢林之中,樹林極多,蓑草沒脛,一陣響聲過後,立感人跡沓然。 陡聞龍女驚叫:“師兄快來?” 麟兒關心惠元,但也放不下蛇女,一時倒也無法決定,只好先顧眼前,晃身之間,已撲近龍女,就著惠元臉色細看,眉目之間,業已漸現白色,知道這百蛇膽液,確是解毒聖品,不由放下一重心事。 忙著師妹,把惠元放在自己背上,用絲條紮緊,待他醒轉,並著手找尋松潘二義,以探明瓊娘蘅春下落。 寶琉緩緩說道: “陰山派已大批湧現江湖,劫運已臨,我們必需小心謹慎,以免僨事?” 龍女笑道: “難道姊姊就眼前情況,已看出有什麼蹊蹺不成?” 寶琉反問道: “你如不看出事實真相,如何會有此問?” 龍女笑了一笑,突聞麟兒: “武蓉之兄,是否冷雲仙子所殺?” “可能另有他人?” 寶琉憶道:“既然我們都有如此推測,前途愈發不能大意了,瓊蘅二妹,處境極危,傷毒危險之期,也就是在一兩天,如不能將人找出,所擁靈藥也無用途?” 東南方,突傳來一聲佛號,音雖細微,幾不可辨,偏生這男女三人,卻聽得極為清楚。 龍女忙道: “我們快追蹤此人?”立循著那發音方向躍去,這一帶,樹木特多,找人之難,幾和大海撈針,沒有兩樣。 三人都覺心情沉重,尤以麟兒龍女為最。攢行一陣,毫無所有。 一株樹幹之上,竟有人刻了一只蒲團,還在中間劃上一根箭鏃。 麟兒心中已有所感,上下細細瞧了又瞧,突朝一株松樹之上躍去。 兩女已知他有所見,略事遲疑,突聞麟兒驚呼道: “霞妹寶姊姊快來?” 這是一株千年老松,枝濃葉密,上樹之後迫使兩女幾乎不相信自己雙目。 原來靠近松梢枝椏之處,正坐臥瓊娘和蘅春,雖然面著黧黑,毒氣直透華蓋,但心頭尚有余溫,而且還在跳動,麟兒正在向蘅春施用解藥,雙眸裡也落下淚來。 龍女寶琉,已分別持抱二女,又悲又喜。 麟兒笑道: “這真是上蒼見憐,不知是那位佛門高僧,把她兩人救出,這一來少費我們多少心力! 霞妹和寶姊,趕緊施展佛門絕學,助藥力運行,不到一時半刻,說不定她們即可脫離險境了?” 兩女不敢怠慢,忙施展佛門滅魔絕學和大般若功,純陽熱力,源源輸出,直往傷者丹田之內輸去,惟有麟兒,將惠元放在腿上,行若無事。不須臾,點點汗珠,竟從傷者身上迸出,這種以神禦氣,為內家至境,效用之奇,實出人想像之處。 就在三人用功療毒之時。 絕頂山麓南坡,冷雲仙子與六妙淫姑,業已發生事故。 原來淫姑將蛇女背跑之後,冷雲仙子勃然震怒,遂也施展奇快身法,從後追來。 陡聞樹林之中,簌簌作響,似有人在林中走動,冷雲仙子,不由大疑,遂閃動身形,躲在一株大樹之後,暗道: “如果是這蕩婦所為,我得好好治她?” 枝葉抖動之聲,業已臨近,冷雲仙子,一晃而出,出手便是一記百毒蛇掌,一陣腥風,往前穿去。 對面行來的人,也大聲喝道:“何人敢施暗算?”也揮手劈出一掌。 由於樹木太密,雙方動作,都疾快異常,來不及分別對方為誰,先想把人制服再說。 一陣狂風厲嘯之聲,塵土四起,樹折枝揚,冷雲仙子,心頭微微一震,對方卻狂叫道: “何人懂得母親這種掌力?” 這一句,把冷雲子,叫得一顆心,直欲跳出來。忙從斷枝之上,縱躍而過,大聲喚道: “來者可是涵兒?” “娘,你還在這兒作什?” 樹後突閃出一紫服少年,全身武生裝束,身後未背寶劍,卻帶著一銀光奪目,式樣奇古的利斧。少年雙眉上挑,面容俊美,但生就一付三角眼,使人感覺到他陰險狡詐之極。 冷雲仙子,早已躍上前,拉著他的手,不住關懷道: “適纔娘不知是你,故使出七成以上的掌力,沒有傷你麼?” 袁素涵未作正面回答,卻反問道: “娘,你想打誰!” “崑崙派那姓季的狂徒,正潛跡此山?” “你還沒有把他捉住麼?爹曾說過,對付敵人,可以擇手段,毒藥、暗器、陰謀、惡獸、奇攻、巧襲,只要能克敵致勝,無一不可使用。” 冷雲仙子嘿然笑道: “你父親的話,我豈有不知之理?他離此不久,也許就要返回,此山業已四面包圍,敵人插翅難飛。季姓小子,遲早在我掌握,急他作什?” “山上豢蛇的人,還有那百蛇膽汁可曾獲得?” “靈藥全獲,豢蛇的人已被你父親用掌擊斃?” 袁素涵驚叫道: “那不是兄妹兩人麼?女方在最近五六年,才逐漸出現江湖上,見到她的人,無一不認為是絕色麗妹,難道統統都把他們用掌擊死?如果這樣作,又何必叫孩兒們趕來?” 冷雲仙子笑罵道: “論你父親原意,卻須把蛇文武蓉打死,但我把你心意說出之後,他才未再堅持已見,僅道了一句: ‘朱家小妮,絕不能輕輕放過。’……” “那蛇女呢,是否仍在山上?” 冷雲仙子嗔道: “你可找淫姑要人?” 袁素涵一聽,竟不再管母親,邁步就朝前走去,冷雲仙子怒喝道: “站住?” 袁素涵俊臉一沉,冷冷答道:“怎麼啦,你連路也不讓孩兒走了麼?雖是我娘,但也不能過份將我束縛?” “那女人,明和你攪和蜜裡調油,如膠似漆,暗地裡卻在嫉妒你,更不讓你好好結婚。 朱雲英的變心,就是她毒計得逞。蛇女中計被縛,她卻不願把人交出,一走了之,娘氣憤不過,才追了來。遇上你,還以為是那踐人呢?以娘所見,最好是……?” 袁素涵一臉氣憤之色,恨聲道: “乾脆,我和娘把她毀了,只要造成既有事實,爹雖然氣憤不過,卻也不能把你我怎樣,而且他和她不干不淨,暗往明來,你說出來,他總得有點顧忌?” 冷雲仙子笑道:“世間上,如你父子的人,可以說絕無僅有,為了這麼一位爛污女人,連長幼尊卑之序也皆忘了?” 袁素涵裝作未曾聽到,心中卻在偷笑道: “陰山派對男女之事,教主聽任自然,誰有乾淨的份兒?你和朱璉,不過做得嚴守一點?”到底她是母親,總還有三分顧忌,不敢當面說出,只好盡情敷衍,遂獻計冷雲,分從兩麵包抄,誰遇上,立用暗號通知,冷雲仙子自然採納。 就在山麓南坡,袁素涵已發出一聲清嘯,冷雲仙子大喜過望,竟從樹梢之上,踏枝渡葉而來。 |
第19章 冷雲仙子b
一塊草地之上,四擊都是樹木環生,袁素涵和六妙淫姑,並坐一處,蛇女早已直挺挺的躺在地上。 冷雲仙子,心素陰險,倒要看這寶貝兒子和那淫婦攪些什麼? 六妙幾乎躺在他的懷裡,嬌笑道: “你娘朝我亂耍威風,好不容易,才把這女人捉到,她偏要我立即交她,可不想想,這是最好誘人之物,那姓季的小子,不會不來,只要他能入伏,哼哼,那還不聽我隨便擺佈?” 袁素涵不免暗恨道: “原來她還不忘情那季家小狗,真是面首三千,多多益善,我得盡情把她懲治一番?” 淫姑突作媚笑道: “這幾日,你難道不熬得難受?” 淫徒狂笑一聲,就勢把她身子一轉,胸唇相貼,竟著意溫存起來,那醜態,實不堪入目。 冷雲仙子,原潛身一株松樹之上,居高臨下,看得至為清楚,但見他們兩人臉紅似火,星眸微閉,似渾忘天地間所有一切.女的身子全酥,渾如無骨,頭部微翹。袁素涵好比一只餓狼,右手樓著人家的細腰,左手卻把人家的俊臉,拿嘴壓在對方朱唇之上,呷呷有聲。 六妙淫姑,更發出模糊不清的細語: “你快點壓住我的身子吧,我得被火鎔化了。 正在熱情最熾的當兒,身後,突有人冷哼道: “做姑姑的不能救導姪兒,反誘他走入邪路,這話該怎麼說?” 兩人耳目早已失靈,身後有人,全然不覺,聞語一驚,睜眼後,見是冷雲仙子,不由又惱又愧。 女的索性一不作,二不休,乾脆就賴在袁素涵的懷裡,不肯起來,淡悠悠的道: “安知不是素涵誘我?這只怪你家教不嚴,而且別人的爛帳,我照樣清楚,如果大家隱瞞不說,二一添作五,秋色平分。誰也不管誰的閒事。否則,哼哼,只好 請出五老,打開中堂,大家評理,真正是一清二白的人,那還有什麼話說?不過,像你我,誰都一樣?”這句話,刺傷冷雲仙子的心。 她一向保持著莊嚴的面孔,自以為一切詭秘逾恆,所作的事,人不知鬼不覺,但不料秘密舉止,卻還落在別人眼內。這一來,更堅定她的意志。她冷笑一聲,滿懷殺機,凝視著六妙淫姑道: “我,除掌門以外,掌握陰山派生殺大權。誰像你,這個淫姊,朝秦暮楚,穢亂人倫,誘污涵兒,更懷著那奇異嫉妒之心,眼前你自有惡報?” 六妙淫姑突從袁素涵的懷裡,跳了起來。 冷雲仙子,往後微退一步,針眉朝上一挑,兩眼發出一種懾人心神的光芒,大聲喝道: “你還想動手?” 六妙淫姑,也冷笑道: “一切聽便,你和朱璉的鬼祟行動,可瞞不了我,真正動起手來,大家鬧翻了臉,事情讓掌教知道,雖說本門男女關係隨便,但你為本門表率,卻做出這種事情,恐怕也難免一死?” “這不過是血口噴人,朱璉他是晚輩,而且還是有妻室的人。我和掌門,同練武功,絕無閒暇,一切舉止,自可一一向掌門交待,就任憑這種無恥詆毀,血口噴人,即難寬貸一死?”講到此處,她陰惻側的長笑一聲,目視袁素涵道: “涵兒,速行將她拿下,按門規懲處?” 袁素涵兩道目光,從未離開蛇女,乃母所言,似乎未覺。這不啻給六妙淫姑,吃下一顆定心丸,心說: “我們兩人,這般恩愛,你和他縱是母子之情,他也不會向你?”盡念未已,袁素涵從地上一躍而起,快如星馳電掣,駢兩指朝淫姑腰間輕輕一戳,所中之處,軟癱地上。 袁素涵狂笑道: “母命難違,你只好受點委屈吧?”語罷,不再管她死活,欲把足尖朝蛇女胸前輕輕一踢,續道: “妙人兒,我雖然解去你的穴道,但可別心生一意,只要你逃,暗中使用真力,立時氣血逆行,七步以內噴血而死,如能乖乖等我,看完這台好戲,保有你的樂子?”他回顧自己的母親,得意一笑,立即垂手候命。 六妙淫婦,破口大罵道: “薄倖人,我什麼全給了你,不料你包藏禍心,助紂為虐,往後看我饒你?” 袁素涵面唾道: “你還想活命麼?眼前惟一方法,只可略減死時痛苦,錯骨分筋,縮陰剮目,甚至於亂箭攢心,都是我們處罰別人的好方法,任使一項,你想求死也難,娘懲人的方法,更是新奇別致。” 六妙姑,不由渾身戰慄,語帶哀求道: “你為了九天元霧劍,費了我不少心機,不但打點你父親,弄得力盡筋疲。其他四老身前,更是體奉得無微不至,這才大事化小,使你平安無事。卻不料你恩將仇報,得意忘形,反用種種惡毒方法,把我擺佈至死,我為鬼為厲,也不輕饒你們?” 袁素涵勃然色變,冷笑道: “淫婦,到死還敢如此嘴硬?我偏叫你好受?”遂劈胸一把,將人提起,右手拿指頭握著她的衣領,朝下一撕,一聲裂帛,緊身玄服劃然自開,連胸也被址現出雪白肌膚。顫巍巍乳房如出籠新饅,撩人情思,袁素涵此刻卻絲毫不加憐恤,飛起一腳,朝好婦人肚上踢去! 冷雲仙子掠近前拿手將他一推。六妙趁勢朝地下一縮,避過飛腿,身子縮作一團。 袁素涵不免當場愕住,怔怔的問道: “這原是娘的主見,如何還救她一命?” 冷雲仙子瞪了他一眼,臉上微現怒容,斥道: “這樣一腳踢死,未免使她過於痛快,看娘慢慢折磨於她?”微抬皓臂,屈指輕彈,兩寒風,分別打在六妙雙乳之上。 那婦人,一臉慘白,乳房立即脹大,漸漸發紅,頭上的冷汗,如同斷線珍珠,滴滴直流,這是冷雲仙子懲人的獨門手法,名叫:“縮陰飛乳?” 六妙淫姑,只覺下體絞痛,氣血朝雙乳之內翻湧,五臟六腑,徑往上移,全身筋骨,似產生極大拉力一般,直欲爆碎,不由雙睛突出,熱淚長流,不住哀聲求告道: “我與你們有恩無仇,如志欲去我為快,為何不一刀把我殺死?卻讓我受這種活罪?” 冷雲仙子,哈哈大笑,只笑得身搖體顫,前伏後仰,道: “淫婢,你往日威風何在?五老袒護之力,卻不如我母子兩人,把你懲治得不生不死?”語聲未了,陡聞一陣輕微的嘶嘶聲。 忽從六妙淫姑雙乳之內,噴乳如泉,氣血不斷湧壓乳,乳盡繼之以血。受弄者直疼得聲嘶力竭。不但花容黯然無色,那痛苦更直無法形容。 袁素涵涎著一付厚臉,兩眼不斷打量蛇女,真恨不得把咽入肚內。 蛇女怒道: “你母子兩人,這般惡毒,天必不容,有朝一日,看你慘遭惡報,那時也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蛇女生性剛多於柔,軟硬不喫,斷無絲毫怯意,也立即報以惡聲道: “瓦罐不離井口破,將軍難免陣前亡,身入武台,誰還怕死?” 冷雲-聲怒叱,撲近前,揮掌便擊,袁素涵側面將手一擋。掌風颯然,蚩尤掌法出手凌厲無濤,掌擊之處,又是玄機要穴。這種向母逞凶的行為。雖說在陰山派屢見不鮮,竟亦懸為禁例,冷雲仙子,不由一怔,形色黯然道: “你瘋了麼,總不能為了一位女子,對母親這樣?” 袁素涵道:“也不能讓親娘,隨意懲治與我親近的女人?” “素涵,你不能這樣對我?” “只要母親不干涉孩兒行動,我也不揭誰的瘡疤?” “涵兒,你……” “這是我出自內心之言,是母子,才會當面說出?” “至愛者,莫如父母,娘豈可隨便頂撞?” 袁素涵又復大聲笑道: “無謂之言,不說也罷,六妙我厭煩了,不妨讓你盡情懲治,但這朵嬌滴滴的鮮花,誰也不能動她一指?”他不再管冷雲仙子的死活,立從地上把蛇女抱了起 來,想邁步就走。剛一轉身,半空裡,突傳來一聲佛號,一只破蒲團,滴溜溜的從空中直落下來,無巧不巧,剛好落在袁素涵的前面。 冷雲仙子一皺眉,凝神注視,似知此人來歷不凡。 袁素涵也知道有高手親自出面阻路,遂朝後一退,大聲喝道: “何人大膽,敢與本門掌門夫人作對?再不答話,後悔已遲?” 眨眼間,蒲團上,竟立著一位慈眉目,身著破袍的老僧,單掌問訊道: “玄風夫人和小施主,可否高抬貴手,看佛祖金面,把這兩位受害人,交與老僧,功德無量?” 袁素涵朝後一閃身,竟和母親立個並肩,嘿然冷笑道: “和尚,既已身入空門,為何不五蘊不空,六根難盡,還想在女人身上成是非?” “小施主,上蒼有好生之德,萬惡首在於淫,多行不義,必有後果,瀚海茫茫,回頭是岸,難道你就不動惻隱之心麼?” 袁素涵立朝乃母慫恿道:“娘,這妖僧,逞口頭之利,何不讓他及早回頭?” 冷雲仙子,哼了一聲,未即作答。 袁素涵大喝道: “老和尚,你再不走開,想管我母子的閒事,別怪我們立下煞手?” 六妙淫姑,此刻已不成人形,乳頭鮮血嘶嘶而出,雙睛奇凸,厥狀至慘,見了這位慈悲聖僧,不斷引頸哀號道: “老僧,發發慈悲,讓我早點死去吧?” 老和尚雙目微睜,射出兩道寒芒,雙手微指,立發出一陣輕微破空之音,和風颯然,直朝六妙淫姑身前指去。 冷雲仙子怒喝道: “和尚你敢?”雙手平胸直推而出,竟打出陰山派獨門掌法“蚩尤九幽掌”。四周陰風如箭,聲如鬼哭神號,蛇女與六妙淫姑,立覺如置身冰窖。 袁素涵立把蛇女抱退六丈開外,但聞六妙淫姑卻慘叫一聲,立時昏絕,撲倒地上。 場中轟轟之聲大作,兩股罡風,迴旋飛舞,激盪飛舞,如倒海排山,奇勁無匹。冷雲仙子,鬢角間,已出現冷汗,但面前,卻護著天心神盾,雖然吃力,並無敗徵。老和尚,垂眉合目,兀立蒲團之上,如一尊佛像,絕不為風力所動搖,但冷雲仙子的掌風,把他一身破袖,吹得飄拂不停。 袁素涵不由大驚失色,心說: “母親功力,在本門已是有數高手,不料這和尚不但敢和她互作對拼,而且內力之純,似乎比她尤高?” 紫光繚繞而起,冷雲仙子,竟以天山神盾作為兵器,猛往老和尚當頭便碰。 禪唱聲中,響遏雲中,滿山頭梵音四起,人影晃動間,老和尚立把蒲團往上一擲。這東西,如一道車輪,直飛而上,並還呼呼作響。 雙方出手,都無比迅速,神盾下砸,蒲團上揚,略一接觸。冷雲仙子前撲之勢,不但受阻,一翻,破蒲團就她面前。這位陰山派的掌門夫人,立從空中直落了下 來。老和尚一聲清嘯,嘯比龍吟,雙臂微抖,半空裡,現出一條灰影,隨手一抄,灰蒲團接住,立即翻身倒轉,朝著袁素涵身前落去。破薄團發出一陣勁風,把袁素 涵緊緊裹住,左手兩指如戟,往他右臂點來,招式奇快,疾快無比,迫使袁素涵往斜刺裡便縱。急促之下,只好把蛇女當件兵刃,朝前便擋,還不斷冷笑道:“和 尚,你想救人?這無異於讓她早點送命?” 老和尚正容笑道: “小施主,你如此毒辣,老僧哪能讓你好好逃脫?” 一陣衣風之聲,起自老僧身後,冷雲仙子又復猛撲而至。她右弓左盾,指掃之下,連點老和尚“鳳尾”、“精促”、“背心’。‘笑腰”、“尾龍”五大要穴。蚩尤玄功,與眾不同。不論手拈何物,只需略一揮展,陰風罡力,便源源出手,疾射而至。 老和尚立把破袖朝後一指,身軀半轉,往斜刺裡直退,兩足離地,不過尺余來高,餘勢未已,猛可裡,卻來一個急促大轉,快如脫弦之箭,朝袁素涵身前撲來,破蒲團,“雪花蓋頂”,直取百匯。眼看素涵躲閃不及。 樹林裡,突飛出三個大石頭,跟著三條人影暴射而出。 因為來勢太疾,老和尚適當其衝,略一怔神,蒲團上下翻飛,把石頭擊落之後。最後一個,竟被老和尚左手托住,往來人當中,反擊而回。 這是一位貌相奇醜,左臂特長,五指如鉤的怪和尚,他一落地,正當石子朝他猛砸。怪和尚把猿臂一揮,撲掌便砍,“啪”的一響,碎石紛飛。猿臂僧,雖將大石擊碎,但也被來人內力,震退兩三步。 袁素涵一見這三個人現身,不由大喜道: “師兄們,快把這賊禿擒住,別他脫逃?” 那三位奇形怪狀的惡徒,咧口笑道: “師弟,你可樂了,這麼嬌滴滴的一朵鮮花,正是含苞待放,初試雲雨那味兒,自然特別,如果玩了,別把她毀掉,讓我們兄弟也樂上一番?” 冷雲仙子,見他們言語無忌,不由笑罵: “下流胚子,口沒遮攔,回山之後,準吃一頓蛟筋?” 三人朝仙子唱了一個肥喏,同聲答道: “夫人在上,弟子等就此有禮?” 原來這是陰山四惡,哭道人、喪門僧、和那長耳客王祥。其中黑手怪在侵襲崆峒時,被麟兒擒獲,服毒自裁,結束了一生罪惡,故四惡僅剩其三。這幾位又醜又惡的淫徒,卻是袁素涵的死黨,也最得冷雲仙子的喜愛。 老和尚趁著惡徒敘話之時,疾如飛雀,把六妙淫姑挾持,朝後一退,立在她背上連擊三下用佛門般若神功,把那縮陰飛乳的毒手法解去。 六妙淫姑,從死裡甦醒過來,一見陰山派高手群集,老和尚則是單人徒手,不由低聲道: “聖僧,逃吧!我一身淫孽,該有此報,不勞為我這種一無可取的人,提這種風險?” 冷雲仙子,見對方將人救走,行若無事,卻朝喪門僧和袁素涵道:“這位不知道死活的禿驢,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卻還想搭救本門這位淫婦呢?” 喪門僧咧著一張怪嘴,哈哈大笑道: “像他這種又窮又野的和尚,哪裡去找女人,淫姑向來是施捨之主,來者不拒。臭泥鰍遇上餓老鴉,安能不一拍就合?” 六妙淫姑,此刻不知哪來的勇氣,竟指著喪門僧,破口大罵道: “你這禽獸不如的惡徒,斗膽侮辱聖僧,在往日,我確是世間一位最壞的女人,從即日起,我要痛改前非,拿你們這般惡徒的血,洗淨人間的罪惡?” 哭道人大聲嗥叫道: “這種貪生怕死的女人,也想痛改前非呢?來,我們一同把和尚拿下,她便無所恃了?” “卻也少不得老叫化一份呢?”樹葉簌作響,人蹤一晃而到,臥雲丐隱,立又出現場中。 他一來,老和尚頓有驚愕之狀。 臥雲丐卻朝和尚大聲笑道: “百衲道友,意不到,化子居然未死還能和你遇上,這真叫不見不散?” 老和尚哈哈一笑道: “施主武功蓋絕,舉世無爭,何必置身江湖劫運之內?” “這麼說,我們那筆閒帳,就可不算了?” “老僧寧願朝施主服輸如何?” “也好,和尚既有如此心意,化子不容不許?” 冷雲仙子,勃然變色,但還勉強裝笑容道: “道友,別被這賊和尚花言巧語所騙!”0 老乞兒,仰天打一個哈哈道: “老叫化名山潛跡,大澤為龍,手頭烏木見者雌伏,百衲老和尚竟敢和我作對,雖說摩天嶺上,已見雌雄,畢竟未能稱心快意,而今他已服輸,老叫化復有何求?夫人,我看連你也和他握手言和罷?”他鄭重其事,絕無戲謔之言。 冷雲仙子,一付翦水雙目,朝他打量了一眼,微微含笑道:“本門律令,絕不與敵手言和,道友行動,決難影響於我!” 臥雲丐隱,含笑不答,卻朝百衲上人道: “老和尚,你該走了?” 陰山哭道人、喪門僧和長耳客,三人同時一晃身,將百衲上人團團圍住。 和尚雙手合會,點頭嘆息一聲,緩緩說道: “但願道兄之言,出自肺腑。那一來,武林浩劫,立可消弭,豈非江湖之福?” 袁素涵在眾人回答之際,負責蛇女。突地聳身躍開,口中還朝乃母招呼道: “孩兒有急事待理,老禿驢既有母親和師兄們在此,必難討好,就此失陪?”語罷,立即穿林隱去。 喪門僧朝著掌門夫人大聲笑道: “師弟性子真急,惟恐那朵鮮花,被別人搶去一般,竟迫不及待,挾人而逃?” 哭道人陰森森的冷笑道: “眼前是朵鮮花,不到片刻,還和六妙淫姑一樣,最後,陰山雲地裡,必多一具死屍,那就是鮮花的下場?” 冷雲仙子,見這些徒弟們過份放肆,心頭上不免泛起一陣怒意,遂沉聲喝道: “你們再胡言亂語,可別怪我以門規處治?” 臥雲丐隱,笑了一笑,手持烏木杖,走到喪僧的前面,兩眼陰森森的看著百衲上人,詭笑道: “老和尚,既然服輸,速將陰山派這婦人,當面留下,我們既往不咎,讓你平安離開此地,否則我可無法保證,這些小哥們,留下了你?” 猛可裡,上人把雙眉一挑,朗笑道: “老僧得佛祖慈悲,絕不能將回心向善的人,又讓她自陷泥漬!這一點,恕我不能遵命?” 場中,響起一片喝叱聲。臥雲丐隱和陰山三惡,不約而同的將掌一揮,竟打出四種不同的內家罡力。但聞風聲怒作,霧模雲翻,如大海狂濤,挾雷霆萬鈞之力, 排空疾卷。平地,縱起兩條人影,百衲上人,已將六妙淫姑,用手挽起,竟施展佛門無上心法,凌空而起,往斜刺裡疾退。狂風激盪,嘯聲刺耳,絕嶺山麓,如鬼哭 神號,使人驚心動魄。 冷雲仙子,全神貫注場中變化情形,哪容神僧走脫?趁上人躍起之際,已張弓搭箭,弓引弦,箭若流星,雙尖蛇舌,連番射出。 上人手挽六妙姑,飄身空際,大風瀰漫,已將那百衲上人的僧袍,掠起老高,箭兜胸而來,六妙淫姑胸腹要區,更成箭靶。老和尚慈悲為懷,破蒲團朝著利箭一揮,嗤嗤嗤三響,箭中蒲團。六妙淫姑無恙,但上人左臂,竟被利刃穿肌而過。 六妙淫姑驚叫: “聖僧從速鬆手,以免兩敗俱傷?” 上人已覺奇痛攻心,中箭之處,其熱如炙,其氣運轉不靈,功力已大打對折,遂從空中,直瀉而下。 冷雲仙子得意笑道: “老和尚,再接幾支?”弓弦連響,箭鏃如蝗,緊對著這一代佛門高僧,連環射出七箭。 臥雲丐隱,惟恐仇人不死,烏木杖對空幾搖,龍虎奪魂刺如漫天花雨,從杖頭之內,疾射而出。 眼看百納上人與六妙淫姑,就得變成刺蝟。 林木中,突有人大聲喝道: “陰山妖孽,斗膽逞凶?”兩道紫光和一芒如流星經天,疾朝百納上人身前便落。 但聞鐃鈸震耳,劍氣天來,四方八面,都是一青一藍的人影。空中利刃和龍虎奪魄刺,都被那紫光銀彩,消滅於無形。敵我雙方,同感驚震。 一聲震耳鐃鈸響,紫光銀彩驟斂,場中竟現出兩位俊美少年,朝著百衲上人身前便跪。 藍衣少年,喚了一聲‘恩師’,底下的話,似乎因受激動,一時難於繼續。 青衣少年,卻笑道: “弟子季嘉麟,叩見師伯?”瞥見上人臂上有傷。立又倒轉話頭,驚問: “師伯傷勢非輕,弟子囊中有藥,請速治療?”不等語畢。忙從革囊裡,取出兩顆絳雪丹九,給禪師吞服。 上人接過丹丸,一手卻拉起那藍衣少年,不住點頭道: “賢徒,經年不見,卻苦了你啦?” 這藍衣少年,正是崆峒派首屈一指的陳惠元,原來他飲了那百蛇液後,復得麟兒功力之助,不久立告甦醒。這可把麟兒樂壞了。他拖著元兒的手背,不住問長問短。 接著,瓊娘蘅春,相繼生復,龍女寶琉,也迫不及待,分別把人抱持,纏在一起。 嘯聲斥叱,不斷傳來,那方向,正是東北一角。 龍女皺眉道: “磷哥哥,這是戰鬥之音,不知何人敢在山內,互作對手?” 寶琉笑道: “陰山派自掌門夫人而下,高手迭出,我們閒坐此地,未見人追蹤,定已有人把他們絆住了?” 麟兒手拉惠元,一躍而起,問道: “你可使劍?” 惠元一怔神,似乎大感困惑,不由反問: “我並未喪失記憶,一身功力全復,怎麼連劍也不會使?” 瓊娘掩口,嬌笑道: “你看,他那冒失性情,依然難改,明是詢問元弟內功是否復元,偏生逞口而出,詞不達意,難怪惹得元弟如墮霧裡煙雲,莫名其妙了!” 惠元不由俊臉通紅,連聲埋怨道: “這只怪我心思不靈,一句普通言語,也錯會了辭意……” 叱聲迭起,東北角,濃雲白霧,如瓶中蒸氣一般,由林木枝梢之間,直衝而出,復往四周一翻,遠望去奇景如幻。 元兒大叫: “麟哥哥,我和你又聯手發個利市吧?” 剛好趕到時,也正是百衲上人最危急時分,奪魂刺和蛇劍,被鐃鈸和靈虎劍,一同擊落。 上人吞過丸藥,不住點頭嘆息道:“佛祖慈悲,竟假你們之手,免去我一場災難,但留下來這淌混水,卻不容易闖呢?” 林木之內,姍姍走出四位少女,朝百衲上人,點首為禮道:“老前輩,弟子們暫充護法,事完之後,再來禮?” 上人合什頷首,眼卻落在她們的劍上。司馬倩霞,手捧驪龍,銀光繚繞,左右卻跟著寶琉和瓊娘,一捧著道門降魔之寶金剛正,瓊娘所持,卻是陰山派鎮山至 物,蚩尤九天元霧劍。這兩柄正邪至物,劍身上都閃著紫光。金剛正光如淡金。成散射狀,使人望去,似極目皎陽,令人眼花繚亂,目眩神昏。元霧劍則迥然不同, 劍身上所射出的光華,成暗褐色,似朦朧不清,遠望如大白天罩著一層黃霧,使無法看出那持劍的人。蘅春所持,卻是一柄古銅劍,劍式奇古,身作龜紋,出手便是 風聲雷響,此劍特殊之處,在於不怕元磁真力,而且削金斷玉,鋒利異渾。四女一字橫排,將敵人緊緊監視。 哭道人一見瓊娘所持之物,立即陰惻側的長笑一聲,扭頭朝著冷雲仙子道: “掌教師母,師弟偷雞不著蝕把米,把這紅衣女子,強姦不著,卻把神劍送了別人,而今人家仗著劍多,卻威叱我們自己呢?” 四女大怒。首由龍女發難,皓腕微伸,驪龍劍立在空中.劃了一道銀彩,劍芒打閃,如江漢凝光,在白影微晃之下,森森劍氣,朝著哭道人攔腰便卷。寶琉瓊娘 與蘅春,也相繼出手,三道紫光,隨著劍身,掠空而出,四柄利劍,交織成一道光芒,南西北四向,把陰山派這三位惡徒,緊緊裹住。 三惡只覺雙眼一花,寒氣襲人,風聲雷響,椎心刺耳。喪門僧忙出語招呼道: “老大和老四,可得小心,有師母和臥雲丐隱師伯助陣,我們不用害怕?”這惡徒,武功傑出,只一縮腰錯骨,那身材立即矮了很多,兩隻手,卻是特長,尤以 左手為猿臂所接,更見特殊,與他互作對手的,正是寶琉。這惡徒,仗著縮骨功,劍身難及,竟往前一欺身,豬臂朝寶琉腹下便探,掌出風到,立將這位奇女腰際百 袂羅裙,吹的朝上一飄。 寶琉不由的臉通紅,手把燈罩一揭,一道強烈光華,往前直射而出。喪門僧頓覺雙目一花,眼不能視,正待往後倒縱,身後卻有人大聲喝道:“儘管疾攻,無須顧忌?’” 喪門僧心頭一喜,就勢往旁閃開,掌門夫人,把身上盾牌,朝著燈光一照,紫芒芒一片金光,朝寶琉反射而來,盾牌正是燈光克星。寶琉有目難啟,立把燈罩套上,絕去光源,神盾斂然光消。 冷雲仙子,大聲喝道: “速把這淫婢捉拿?” 喪門僧狂吼一聲,身如肉球,滾滾而至。瓊娘和蘅春,兩把利劍,原將長耳客裹個風雨不透,一見寶琉被人用縮骨功和盾牌製住,蘅春立將銅劍朝後一翻,一溜紫芒,如靈蛇飛舞,貼地卷來。 喪門僧原一心一意,對付寶琉,而且以大援在握,有恃無恐,絕未留神側擊。銅劍一卷即到,被擊之處,正是所接猿手,立覺半邊身子一寒,不由大感吃驚,疾伸五指,朝劍身夾來。蘅春冷笑一聲,抖動震劍,劍作龍吟,鋒如利鑽,往他五指之內便絞。 寶琉也覺心裡一凜,揮劍朝他腹部便挑,這無異於左右受敵,而且雙劍已成聯手,喪門僧功力再高,也不由嚇得魄落心寒,遂將身子朝旁邊一滾,剛好落在臥雲丐隱的足下。口中連聲怪叫:“師伯還不從速出手?” 在同時,哭道人和龍女,雙方奇招迭起,這位塵中仙子,一見三惡又重施下流手段,出手絕無忌憚,不由大起戒心,遂將七寶金幢,紫龍玉佩,和驪龍神劍,三 寶同時施出。陽光普照,靈玉現出一蓬大光,金幢更如一座金山,紫光繚繞,雙寶互一陪襯,更把這位白衣少女,托落得標致出塵。不但把麟兒和惠元看得目眩神 搖,連冷雲仙子和臥雲丐隱,也各懷心事。 嬌叱起處,驪龍劍如匹煉橫空,由上而下,劃成一道銀弧,十丈以內,都被劍風所籠罩,立把哭道人緊緊地圍住。這招式,正是天惠真人秘傳心法,絕非小可。麟兒猶在一旁提醒道:“師妹小心在意,這是崑崙派不世仇人,速將他斃誅劍下?” 哭道人已嚇得亡魂皆冒,正擬效法喪門僧,嫁禍江東,往臥雲丐隱身前避去,不料這孩子眼精手快,早已看出敵人心意,匆忙裡,將七寶金幢朝背上一插,搖肩 卸下臂環,那也是袁素涵昔日隨身之寶,功力絕不次於蚩尤元霧,隨手一揮,百步飛環,場中狂風驟起。環起空中,錚錚異響大作,疾走弧形,朝著哭道人的後頸便 削。眼看這惡魔就得當地橫屍。 說時遲,那時快。 兩條人影一晃,平地突飛出一面天心神盾,朝著空紫環一擋。當的一聲巨震,如數十斤鐵錘,砸在盾上,火花冒起老高,環子反彈,往斜刺裡飛落,神盾立被震落下墮,卻被冷雲仙子順手一抄,仍然收回。 臥雲丐隱,哈哈大笑一聲,人從地上,縱身而起,手拿烏木杖,掠空飛來,如流星疾空。眨眼間,竟被他追上紫環,手揮長棒,就得往環裡直戳。 龍女嬌叱道:“接招?”銀光裹著一圈白影,橫空駛來,震得四周空氣,譁然作響。 冷雲仙子,不由驚叫:“道友留神,這是純陽禦劍之術?” 臥雲丐隱,略事怔神,手腳一緩,銀光揮到,劍與木棒撞個正著。紫環仍朝前直飛,已被惠元接去。 龍女和臥雲丐隱,都被震得由空中直墜而下,臥雲丐隱略一晃肩,定住身形。霞兒內力稍差,雖仗劍術神妙,右腳猶退後半步。 冷雲仙子,已飛落臥雲丐隱前面,喝問霞兒: “你這環法是何人所授?” 霞兒雙眉微挑,冷笑道:“你管不著?” 惠元攜了紫環,縱落霞兒身旁,含笑遞過,道: “姊姊,小弟為你代答如何?” 倩霞知道這位淘氣義弟,比麟兒心眼還多,有他一出,好戲會愈演愈精,回顧麟兒,雖然垂首侍立聖僧身側,卻在朝自己眨眼示意,不由笑道: “好,就讓你為姊姊代答吧?” 場中還剩著瓊娘和蘅春,與長耳客纏戰不停,兩女心思靈巧,高去低來,使他縮身之術,竟無所施其伎倆。長劍已發動磁真力,絲絲作響,但敵人詭計多端,兩手鬼爪,變化無窮,竟在大風之內,乘隙踏虛,一時卻製他不住。 惠元打量一眼後,立朝著冷雲仙子冷笑道: “你不是想知道倩霞姊姊為何懂得你們的環術麼?這道理,很簡單.毒龍叟討厭你和玄風道人,跋扈飛揚,毫無人性。久想把你們除去,卻無機會。巫山金牛谷 裡,他不但把環術傳了姊姊,還有你們慣用招術,我們無一不精,不信,你瞧?”他對準長耳客,突將身子一縮,貼地前飛,寶劍一指,正配合瓊娘蘅春夾攻之勢, 頓成三麵包抄。 長耳客王祥,連作夢也未想到,元兒會如此冒失大膽,竟和師母答話之際,談笑動手。 三支利劍,幾在同時刺到,惠元所用招術,正是陰山派的墨指功,“浮雲掩月”、“屈指擒龍”,-聲慘號,王祥前胸後背,已被瓊娘惠元,刺個對穿。 陳惠元一式得手,抖擻精神,飛起一腳,把這個耳朵特長,貌相奇醜的死屍,踢起老高,劍創出血如雨,又對著冷雲仙子和臥雲丐隱立處,屍體雖被臥雲丐隱接住,但兩人的頭臉,已經濺上了不少的鮮血。 惠元笑道:“如何?這兩劍,正是你們陰山派的墨指功,我把它用在劍上?” 冷雲仙子,陰惻惻的冷笑道: “小狗,別儘管得意,那些賜藥救你的人,已在我們掌握之中,王祥被你殺死,一命抵住一命?”她把最後一句話,語音故意拖得好長。 麟兒和惠元,想到蛇女,尚未救出,不由頓感焦慮。 冷雲仙子,更是異常得意,立著哭道人和喪門僧,把王祥屍體。寄在附近巖洞,就擬返身退卻。 六妙淫姑,自麟兒和惠元出現以後,始終垂首含愧,不作一語。這時,見冷雲仙子已有退卻之意,不由心頭大急,當即叫了一聲:“季相公!”她雖然滿面莊嚴,但那付攝人心神,看去水汪汪的大眼睛,對男人猶有誘惑之力,麟兒皺眉道:“你有什麼說?” 冷雲仙子和臥雲丐隱,兩人一字橫推,忽地暴喝一聲: “打?”三支蛇舌箭,一支龍虎奪魄刺,竟一齊招呼了六妙淫姑。 麟兒大怒,鐃鈸疾揚,雖把利箭打落,但因暗器太多。奪魄刺終於打中了她的左肩,人即不支,倒在地上。 四女大怒,惠元也隨同躍上。銀光紫色,衝霄而起,五支利劍,取合轉之勢,揮卷逼攻。 這兩位魔家高手,將盾牌和烏木杖,上下揮動,立將諸人寶劍盪開。 一陣嘩嘩之聲,兩人疾如飛矢,竟朝東邊掠去。 蘅春不由恨道: “我們不能將人留下,這叫放虎歸山?” 瓊娘也憤憤難平,見麟兒望著六妙淫姑左肩,頗有惶急之狀,適纔卻未出手,當即冷笑一聲,怒道: “敵陣之前,傷亡之事,在所難免,不能製敵,專顧傷亡,如全軍潰敗,同作覆巢之烏,豈不因小失大?你如何這等婆媽?” 麟兒俊臉通紅,正待回說。百衲上人已自笑喝道: “投鼠忌器,季賢姪別有用心,而且他悲天憫人,心同赤子,絕不做作,這正是他的長處。你逞口而出,任便尤人,豈非罪過?” 瓊娘話一出口,即已懊悔,忙抿嘴一笑道: “恩師慈諭,弟子遵命就是,只是太便宜他了?” 六妙淫姑,臉同死灰,痛得全身抖顫,卻猶極力忍住,低聲道:“季相公,賤妾罪深孽重,一死難蔽其辜。冷雲仙子心如蛇蠍,較之玄風道人並不稍差,此去必 定含恨,重起作惡。陰山巢穴,遠通地肺,即使熟悉內情,功力不夠,也屬徒然,相公為武林中一朵特有奇花,當今之世,能挽救武林劫運的,只有相公一人足勝此 任?”她愈說聲音越小,最後,終於忍耐不住,拿手壓著胸部,坐在地下。 龍女生性仁慈,此時已把厭惡之心消失乾淨,忙用手把她扶住,含笑勸道: “你傷勢太重,說話損神,不如暫止,讓我和師兄失察看再說?” 六妙淫姑似乎悲喜交集,滿懷感激之色,溢於眉梢,顫聲問道:“你不討厭我麼?” 龍女爽朗一笑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們這些結義兄弟妹妹,最喜歡的,就是那些勇於改過向善的人,你能及早回頭,正是我輩人物,歡喜不暇,誰討厭你?” 六妙淫站立從雙眸里落下淚來,點頭自語道: “這就難怪他情有獨鍾,視美色如無物,高風勁節,實非偶然?” 麟兒知道她回憶六盤往事,不覺心頭鹿撞,粉臉又是一紅。 霞兒打量了夫婿一眼,神秘地笑了一笑,但不久即低下頭來,鄭重說道:“你趕快鬆開鈕扣兒。我和他要看你的左臂?” 六妙淫姑流淚道:“我中了本門陰手,全身血已流盡,左臂傷好仍是一死,姑娘好心,讓我來生報答吧?”語罷,身子一擺,竟掙脫霞兒的手,皓腕微微一伸,自己猛力地朝天庭之上拍了過去。 正是: 自古傷心惟死別,今朝卻到眼前來! |
第20章 送藥遺恨a
霞兒見她有心尋死,不由芳心大急,正待施展對空點穴,把她製住,不料瓊娘寶琉,就離她身後不遠,哪能睜著眼看人家在自己身旁尋死?瓊娘一伸腕,立將她手臂扣住。 六妙淫姑耗血太多,而且衣服前胸,被袁素涵撕破,好幾處已現出肉來,羞愧之餘,自尋短見。這一下,用力很猛,本來身子失血很虛,一用力,立覺頭目昏眩,逆氣上行,雙眼-黑,人即絕倒,不是寶琉用手托住,就得當場栽倒。 百衲上人高宣一聲道號,滿著麟兒微笑道: “賢姪功尚至極。學究天人,為當代青年中,第一人物,想挽回此女劫運,只有賢姪具此能為,雖說她曾犯淫行,罪深孽重,但道祖慈悲,極於重視勇於悔改的人,如能使她棄邪歸正,也未始不是功德一件?” 瓊娘掩口笑道: “師傅不說,他也會竭盡能所,適纔,大約看出人家危險,已急得手足無措。此際敵人已去,他正好-展所長,只是此女淫行極重,陰山派必欲得而甘心,把人 醫好之後,遲早會落入人家手裡,安置比醫治更難。這一層,倒不能不預作考慮?”她雖說得嚴重,但還得暗中瞧人臉色,如果麟兒和龍女,甚至沉穩持重的寶琉, 不表同意,就得把話收回。 倩霞知道瓊娘妹妹顧慮此女聲名狼藉,幾乎人盡可夫,如果彼此-道,難免自落言淫。 但她稟性豁達,大有父風,主既往不咎,深恐麟兒被她-說,不敢援手,忙正色道: “這次教訓,對她影響不小,既能自知悔悟,我們何用苛求?真如陰山派不能饒過她時,我們自有保衛人家的力量,以前,巫山雲姬,還不和她一樣?但到現 在,已前後判若兩人?”語話之間,目光卻不時落在麟兒和惠元的身上,巫山一段旖旎風光,使得麟兒和惠元誰都臉紅,這種地方,龍女卻特有大家風範,竟把六妙 淫姑上臂衣服翻開。隨身往草地上一坐,笑向麟兒道: “你不妨細細診察,如何取刺?如何療傷?再思而行,如能救得一人,總是好事?” 惠元爽朗一笑道: “取刺一事,麟哥哥最是在行,再難的地方,他都辦得到。玉姊以前用過的吸鐵石,還在瓊姊囊內,霞姊不用操心。” 這句話不禁惹起麟兒傷感,玉英喪身金牛谷,死時猶對他悱惻纏綿,一片癡情,只加自己遲到一步。命終難保,這對麟兒,始終認為是畢生很事,花前月下,有時不免暗裡傷心,惠元一經提及,不由目泛淚光,但當著百衲上人,恐受長者斥責,只好把臉轉向別處。 龍女望了惠元一眼,這孩子平常天真稚氣,天大的事也敢承擔,但他可不招惹盟兄盟婦。龍女這一望,嚇得他的臉泛赤,不敢抬頭。 蘅春笑道: “多言多失,駟不及舌,下次看你還敢這般冒失?” 驀地裡百衲上人,似乎想起一事,竟拾起地下那破舊蒲團,將惠元和瓊娘兩人,召到身前,略加訓示之後,並朝麟兒龍女等,點首示別。灰白袍袖,招展之間,人如白鶴穿雲,沒入山風煙幕之中。 麟兒紅著臉,為傷者治療,龍虎刺穿入肌裡,摘取頗難.只好一面順向推拿,並用磁鐵吸引,取出之後,不但給她服食雪藕冰蓮,並用師門天運神功,為她培養元氣。就這樣,已是一個對時有餘,勉強竣事。 六妙淫姑傷好之後,竟從霞兒身上,緩緩立起,自己攜帶之物,也在身旁,她默不作一語,打開行囊,取出一套青衣布裙,躲在岩後,換過裝束,頭上用一塊青布,將滿頭黑絲, 一束好,朝著龍女緩步而前,盈盈如弱柳臨風,拜了下去。 龍女正色道: “我們同是武林中人,哪來這麼多俗禮?” 六妙淫姑竟朝她肅然一拜,感激涕零,低聲細答: “賤妾罪孽無邊,一死難蔽,蒙姑娘宅心仁厚,得綰賤魂,為挽罪懲,從此海角天涯,顧為奴……” 不待話落,倩霞天真一笑道: “這個麼?恕我無法接受,論年齡輩份,你都比我高出很多。雖然兩派並無聯繫,而且嫌怨滋生,可是我絕不能任便狂妄,自居失禮。再說感恩懷德,又何用為婢奴?只要我們彼此心存正義,維護武林道統,出力再大,也屬份所當然。六姑切勿再作如此想法?” 六妙淫姑見她不允所請,不由現出滿面淒涼之色,低聲嘆道: “姑娘蘭心蕙質,人間仙娥,大約以踐妾曾犯淫行,積禮不足以隨左右。如此苟且人世,自問難安,不如暫時別過?”她朝龍女盈盈一拜後,低著頭匆匆便跑。 龍女心頭上也泛起一陣淒涼,一時倒被怔住。 麟兒惠元,兩人以情形尷尬,倒弄得左右為難,不敢置啄。 但聞寶琉嬌笑一聲,俏影橫空,香風四指,眨眼間,已落在六妙淫姑前面,隨手將人挽回,笑向龍女道: “六妙淫姑既然堅意如此,不若聽其自然。反正人在一起,如重情份,彼此互相珍重互愛,哪還有什麼主僕之分?”又拍拍六妙淫姑肩頭,委婉勸道: “你也不必過份堅持,以俗禮自縛,因為那一來,我們都將失去武林兒女本色。倒顯得呆板無味,你說是麼?” 幾句話一說,立引起惠元天真之性,立掀眉大笑道: “寶姊姊的話,確是金玉良言,我們共在一起,勸善規過,切磋琢磨。他山之石,可以攻玉,還講什麼主婢之分?” 蘅春突地笑出聲來,眼似橫波,朝惠元一轉,惠元不免心頭一動,笑問道: “妹妹有何可笑之事,何不說出來,讓大家一起歡喜?” 蘅春見他動問,更是吃吃不休,忍悛不住道: “我笑那些三家村的人,書沒有讀過,卻喜歡掉字,用了切磋琢磨,還加上一句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意義重疊不說,涵意更是不妥。如照字面解來,除他自己是塊噗玉以外,我們都比喻為石頭了?” 說得麟兒龍女等人,不覺哄然大笑。惠元滿臉通紅,尷尬之極。 靈藥已得,急需返回清貞觀醫治病人,龍女卻向麟兒道: “這次松潘二義,碧天雕徐慶民,奔雲手元傑,禦車來此,事後卻不見人,如他們手下徒眾,日後問及時,如不找出下落,如何向人交待?” 麟兒沉思一會,竟然嘆出聲來,苦笑道: “此間事尚未了,不但徐元兩人,一個不見,武蓉更因我們,弄得家破人亡,陷身虎口。袁素涵心如蛇蠍,嗜色如狂,落在他手上的人,決不會讓人乾淨?” 六妙淫姑,自始至終,就立在龍女的身後,既無戚容,亦無歡笑,以前那種妖冶之氣,一掃而空。講到袁素涵,她臉色微微一紅,旋又若無其事。 惠元冷眼旁觀,不由暗中欽佩,心說: “善惡真是秉乎一心,前後之差,論時間,不到一日,論行為,卻判若兩人,勇於改過者,仍不失為可尊?” 思念間,六妙淫姑臉上,突現出一種毅然之色,體態輕盈,突從龍女身後一閃而出,含笑請命道: “婢子想暫時離開小姐,一等俗事料理完竣,即專來隨侍。不情之請,相信小姐能夠諒解?” 龍女暗吃-驚,回顧檀郎,見他好似充耳未聞,似懷著極大心事。六妙淫姑突想離開,也在師兄發話之後,她原是伶俐透頂的人,前後情節,略作印證,芳心裡不免暗自躊躇,一時準也不好,不准也覺不便,倒是瓊娘很有見地,含笑說道: “此間作主的,責在麟兒,六妙淫姑不妨直接問他?” 惠元手推麟兒道: “六妙淫姑想暫時離開我們,你準不准呢?” 麟兒哦了一聲,信口答道: “好吧!既然有事,讓她離開好了,告訴她,必須隨時留意,如落陰山派的手內,便什麼都完了?” 六妙淫姑含羞帶愧道: “這一層,我自己知道,不用操心?” 麟兒道: “知道就好,你隨時可以離開,大雪山頭,自可重晤?” 淫姑禦命離去。 眾人也以麟兒為首,離開絕嶺,朝清貞觀裡奔去。一路無話。 走到清貞觀,怕是深晚三更,觀前靜悄悄的,既無燈火,也無聲息。觀門半掩半開,又覺陰森森的寒氣襲人,這情形,使龍女心頭立泛起一絲寒意,如小鳥依人,至為嬌憨,不由朝麟兒身前一偎,低聲道: “玉儀雲姬兩姊,不知情況如何?我們趕緊入內?” 語音未落。一條黑影,從門中閃出,惠元正待出手相探,麟兒忙笑道: “元弟,這是郭師兄?” 郭祥武忙道: “季賢弟,求藥之事如何?” 麟兒見他語音顫抖,知道病人情況,可能有顯著惡化,忙撲上前,一把拉住他的手,柔聲問道: “玉儀姊姊情況如何?” “昏迷不醒,滿面黧黑,身體也逐漸臃腫不堪。師門解毒靈藥,竟不把毒勢止住,如今人雖未死,據我看,卻也差不多了,而且,可怕的事,還在後頭?” 麟兒心頭一驚,忙問: “又有什麼變故?” “你們走了不久,四師叔竟追蹤而來,好在他還知道熊玉儀和我是青梅之交,玉儀背叛青城,他也清楚,當時面色不善,就要我馬上回山,是我好好哀求,交稱 將人救轉,立即和玉儀一道返回,青城派如果向我們索人,只要太師叔肯出面講話,則天大的事,他不敢不賣我們的面子?”講到此處,他突將語音一頓。 惠元笑道: “這情形,並不太壞,郭師兄如何感到不安?” 祥武皺眉道: “如果那麼順利,那就好了,就在我和師叔講話之時,我腰上本來配著三師叔藉給我的七巧刀,在平常,此物本攜帶在我衣衫之內,使人望去,好似赤手空拳, 只因守護病人,情形特殊,放把它系在腰間,但於不知不覺之際,七巧刀已不在鞘內,這還幸虧師叔發覺,在當時,我不但弄得呆若木雞,而且羞愧得幾乎無地自 容……” 寶琉把秀眉一揚,立問: “你四師叔可看出端倪?” 祥武搖頭嘆息一聲,苦笑道: “四師叔在本門也算是一等高手,像這樣動作奇快的人,在本門中,除大師叔黃衣古佛以外,再也找不出第二人來。師叔當時也感到極不自在,但又想不出來者何人?” 惠元卻看出郭祥武身上,猶帶著兵刃,當即等問: “難道郭師兄失去七巧刀後,又立即配了一柄不成?” 祥武一搖頭,繼說經過: “當時,我和四師叔,都為此事苦惱。正在東猜西疑,陡聞有人哼了一聲,並在大聲發話:“這是峨嵋之物!’說話的人,語音洪亮,但從聲音中,也可辨出, 此人年紀,已在古稀之上,而且還是一口四川土音。四師叔不由哦了一聲,疑是西蜀二老,但仔細辨認,卻又不類。又是一聲冷笑,答話的人,卻換了一個女子,聲 音卻還甜潤異常: ‘這是七巧刀,峨嵋派和本門,雖無深厚感情,最低也未交惡,這把刀,還是還了他吧?’‘好!就遵徒兒所言,但那季家小狗,卻不知躲在何處?如不把人找到,這本武林奇書內所載的武功,被他學會則後果殊難設想?’不待老者話落,那女的又接口道: ‘難怪太華寶錄被人學會,否則這一次,誰還讓他逃出毒龍潭?’一道白光,從.窗外一飛而入,入桌幾乎沒柄,我和師叔一看,那正是七巧寶刀。四師叔面現笑容,微一聳身,即朝窗外撲去,還在大聲呼嚷: ‘來者是不是氓山老前輩,弟子峨嵋覺性,在此有禮?’平時四師叔對旁門別派,都不大理睬,這次,算是特殊!‘不敢當受大禮,貴派和崑崙,雖非世仇,但 因季家小子,擅闖峨嵋,雖受重傷,傷愈歸來更猖撅,貴派如何會與仇人,合在一處?’四師叔所答話語,聲音極小,此後也未末見返回,玉儀和雲姬,病情也逐漸 加重,病狀更是特殊,能否痊癒,這只是聽天由命了?” 他說話時,聲音低沉無力,似若疲憊不勝,麟磷兒知他關心愛侶安危,而且還擔心師門長輩,與岷山派互相攜手合作,與自己為難,他卻夾在中間。幫助師門, 失去對朋友信義,幫助自己,卻無殊反抗師門。這一來,左右為難,自然心情大亂,又為侍候病人,數日以來,通宵未眠,自然疲乏不堪了。 麟兒心中也不免暗中嘀咕,心說:據他剛才所言,明是清虛老人業已出山和岷山師太,合在一起,這已敵來不易,如再加上峨嵋實力,則更為棘手? 當下也未便把話講明,默察眼前形勢,只好先把人治愈再說。 玉儀和雲姬,睡在一床。榻前油燈一盞,光線暗淡,照在兩人臉上,使麟兒乍看之下,當時嚇了一大跳。 原來,就著隱隱燈光,凝睜望去,玉儀的臉上,現出一種特殊怪影,好像有許多拇指大小的黑色蜘蛛,在她臉上蠕蠕而動,燈光遠移,現得清楚,近視則又消失,口鼻之間,有三絲輕微黑氣,隨著呼吸,若隱若現,飄向燈光,還發出一絲輕微吱吱之聲,隨即飄失。 雲姬瞼上,卻又不同。燈光遠照時,似有三寸多長,形似蚯蚓之物,婉蜒蠕動不已。 “這是蠱毒?”麟兒把燈光朝桌上一放,發出一種驚愕無比的嘆息。 “蠱?是那一種?”郭祥武幾乎哭出聲來。 “玉儀妹妹所中,是毒蛛,雲姊姊所中,是青蛇。兩種蠱毒,截然不同,治療方法亦各有其道,尤以毒蛛醫治困難,不易斷根。百蛇膽液,雖然獲得,是否為對症之物,小弟只是冒險一試了?” 龍女見郭祥武一臉慘白,好似罪犯宣布死刑,一種恐懼絕望的情形,掠過他的臉上,知道這種剛烈成性,情有獨鍾的男人,愛侶無殊自己的生命,熊玉儀果如不治,十有八九他會以身殉情,芳心也不免代他難受,忙目視麟兒,低聲問道: “元妙恩師,曾傳你醫道,難道就毫無辦法,可以解救麼?” 麟兒苦笑道: “談醫,事何容易,窮畢生精力,也不過能略通數種。人體百病滋生,蠱道更是另成絕學,恩師所傳,從未提及此道?” 他從囊裡將百蛇膽液取出,拿玉匙分別調服後,靜坐榻前,默察病者變化。 百蛇膽液,對青蛇蠱毒,確有神效。雲姬一經服食之後,呼吸即和緩得多,兩頰黑氣,逐漸消除,不到一個對時,人即醒轉,但猶疲乏無力,逐著麟兒囑咐,不許談話,閉目養神。 玉儀情況,既未好轉,也未惡化,這可把郭祥武,急得如熱鍋上的蟻群,團團疾轉。他就榻前,踱來踱去,不時把燈光朝玉儀臉上,照上一照。雲姬醒轉之後,他似乎更急,淚眼模糊,淚珠就滴在玉儀臉上。 惠元見他情有獨鍾,也深受感染,他想到: “玉女雲英,生死莫卜,是否能找到對症藥物,目前殊難預料,真如不測,這一生他將含恨一輩子了?” 窗戶突無風自開,燈光搖曳,吐出很長火花,幾至熄滅。 祥武驟吃一驚,還未舉手,惠元早抬腕發掌,一股強烈煞風,從窗外撲去。 來人冷笑連連,己逗發元兒火性,掌風劈出後,不禁破口大罵: “大丈夫,貴光明磊落,縮頭不出,無恥之尤?” 話語猶未落音,窗戶克嚓連連,兩扇窗門,突然脫節。人影如電,竟從窗外一閃而入。 龍女寶琉、瓊娘和蘅春,四女同時低喝一聲,正待聯合圍擊。陡聞麟兒縱聲一笑,道: “且慢動手,問明來意後,再作決定不遲?” 來者原是一位綠衣紫裙,婀娜有姿的絕色女子,腰上掛著一付黃牙板,那正是十八般兵刃以外之物,與其說是拿作兵刃,倒不如認為它是浪跡江湖,掩飾身份之用。 她! 麟兒等人,聽過她的清歌,也就是說上過她的大當,不過後來終於被他發覺;因為生像太美,這位季家公子,對女人最少也有三分優容,猝獲釋放。玉儀身上所中蠱毒,也是這位少女和她所放。 她是岷山六大弟子的最小一位,能解音律,善作歌詞的徐玉佩。 麟兒把她打量了一眼,對方如中蛇蠍,趕緊把頭垂下,旋又偷偷把頭微抬,望了麟兒一眼,這中間,似乎有若干微妙,隱藏在少女心中,迫使麟兒心中一動。 這種地方,以蘅春的感覺,最為靈敏,她把惠元手臂,重重的捻了一把。 元兒低聲笑道: “怎麼了?又有什麼不稱心滿意的事?” 蘅春咬耳低語道: “你別裝糊塗,她是衝著你麟哥哥而來的?” 惠元故作不解之狀,低聲答道: “我不信,世上那有女子找男人?縱然心有此念,也會被世俗兒女矜持之心所沖淡?” 復又想到蘅春對自己又何常不是千里隨蹤?而今她祖父屍骨未寒,有時她自己想起即淚流滿面,難得看她歡喜,想到此處,不由把身旁玉人,多看幾眼。燈光下,春兒嬌波流轉,略帶羞容,低低啐了他一口。惠元復又報之一笑。 突地,寶琉輕輕地笑了一聲,緩步上前,問道: “徐姑娘,我們又遇上了,不知寅夜到此,有何貴幹?” 徐玉佩把頭一抬,微笑道: “前一次,你偷襲毒龍洞,我本發覺,因見你生相聰明,故輕輕放過。不料你恩將仇報,反用對空點穴,把我打傷,今夜特來找你算帳?” 龍女笑道: “徐姑娘一貌如花,蘭心蕙質,決不會有計懷之心,據我看,可能有重大事故,來此商量,房間窄小,又有病人,不免怠慢之極,來,我們一同坐下談吧?” 玉佩冷笑道: “我沒有這種閒情逸致,彼此既為仇為敵,還是早點動手!如嫌房子太小,我們一同縱出窗外,見過起落?”話語已畢,卻不肯移動身子,一付翦水雙眸,不斷落在病人身上。 雲姬雖然醒轉,但閉著眼睛,故意裝睡,粉臉上,蠱瘴之狀已除,玉佩先是一驚,但復見玉儀,病軀全未好轉,臉上黑氣,隱現頻繁,困惑中不免帶著淒涼之狀,不由自言自語道: “惡蠱形成,雖有靈丹,恐亦難救?” 郭祥武知道來人是岷山弟子,已經怒不可遏,暗中凝聚功力,打算將人留,挾制岷山教主,讓她拿出解藥,將人醫好,否則,與敵偕亡。主意想定,也冷笑一聲道: “蠱毒既是姑娘師徒所放,相信解藥定在身邊,峨嵋派與岷山絕無仇恨可言,熊師妹是我青梅竹馬之交,請姑娘把解藥留下,立可冰釋……” 徐玉佩絕非怕事的人,除了麟兒惠元,旁人絕難入目,當下把秀眉一挑,冷聲問道: “足下何人?” “峨嵋郭祥武?” 徐玉佩把頭一偏,滿面傲然之色,冷聲答道: “據足下所言,似乎解藥非給不可?” “為救師妹,只好如此請求姑娘了?” “我如不給呢?” 郭祥武暗裡抽了一口涼氣,不覺怒從心起,惡向膽生,大聲喝道: “不給解藥,只好請你委屈幾天?”一踏步,踩洪門,欺中宮,五指朝玉佩胸前便抓,寒風嘶嘶,這是滅魔絕學中的厲害拳招,“揮指鎖喉”。對手如功力稍差,立可摧傷內臟,而且郭祥武又在情緒激動之下,出手便是全力以赴。 徐玉佩也不含糊,微閃嬌軀,避開來勢,皓腕朝前一推,也劈出岷山派太華寶錄中的穿雲掌法。房間不大,掌風疾勁無論,室內燈光,被兩種風力,往前一壓,火苗爆起老高,啪然一聲,油燈粉碎,壁搖瓦飛。 龍女為防護病人,不由怒道: “你們倆人要想動手,請赴室外,否則,如將病人傷害,豈非好意成仇?”這妮子,發起怒來,倒能當機立斷,雙蛾微蹙,蓮步生香,雙掌一橫,柳腰微挫,接 過雙方掌勢,朝窗外一推,轟轟數響,掌風如潮,樹折沙揚,泥塵四起,風勢駭人之極。她又顧慮對方顏面,發威之後,頗存悔意,玉頰如芙蓉綻開,嬌媚無比,又 復微微一笑,像小鳥依人,伴著麟兒臂膀,若嬌弱不勝。頭上秀髮,被掌風吹得有點凌亂,更增美豔。 麟兒笑道: “幹嘛生這麼大的火氣,我看你連吃奶的力氣,都使出來了。祥武兄關心愛侶,不免衝動,究其實,玉姊此來,含有深意,代小弟為雙方排解,不知玉姊和武兄意下如何?” 祥武瞼上一紅,含笑道: “郭某無狀,還望海涵?” 徐玉佩被龍女一舉震住,也含愧道: “此來,我冒著極大風險,絕無惡意,不過諸位如持懷疑態度,甚至於出手相挾,則徐玉佩原是冒著生命而來,死不足惜,可是諸位要想生離此處,只恐比登天還難?” 麟兒笑道: “徐姊姊,我早知道你是好意而來,如果有懷疑之心,好漢架不住人多,我們還不動手麼?據我猜測,想是貴派掌門,又發動攻擊,不知是也不是?”這一聲姊姊,叫得非常之甜,似乎替來人打了一劑興奮劑,一切誤會,冰消雲釋,但聞對方嬌笑連聲。 瓊娘暗裡氣道: “他這嘴專誘女人。”不由伸手在他臂上想捏他一把,可是麟兒早料到有此一著,右臂柔若無骨,由下而上,反摟過來,把瓊娘貼在後背。雖然燈黑室昏,但練武的人,大都能暗中見物,瓊娘咬耳啐道: “你再不老實,提防我大聲嚷著,讓元弟春妹留心發現,那才羞人?” 徐玉佩已在笑問麟兒: “你可知道,本門又添了一位絕世高手麼?” 麟兒倒也不忍相欺,立道: “你是說清虛老人業已返山,與令師打成一片?” 徐玉佩似感驚奇,方待動問,麟兒立即慨然相告,玉佩正色道: “季公子,你耳目極靈,可是還有不少事情,卻出乎你意料之外,本門師祖返山,實力大張,那是無可諱言之事,但尚有…… ”她把語音一頓,目光卻落在郭祥武的身上。 麟兒心中動,知道峨嵋岷山,已互相勾結,徐玉佩因郭祥武為峨嵋弟子,心存顧忌,不好當面說穿,麟兒忙笑道: “這事情,姊姊不說,我也知道了,好意心領,此地周遭,恐被敵人監視甚至暗中包圍,多留於姊姊極感不便,請早離開,高情厚誼,容許圖報?”說完深深一揖。 徐玉佩笑了一笑,突從囊裡取出一支小指粗細的瓷瓶,往麟兒身前一擲,對方伸手把它接住後,點頭謝過。 徐玉佩笑道: “你慢謝我,熊姑娘所中蛛蠱,極難化解,本門解藥,所存不多,而且都在教主手內。 這是六一丸,雖有神效,但效力最多只可維持半年,便須復發,而且來勢比原來只有更猛。 我冒著生命,救助無多,頗感自愧,你不恨我,於心已足,感激更是大可不必了?” 她抱拳告別,嬌軀微晃,穿窗而出,麟兒略感悵惘,為了救助病人,忙把解藥倒出,用水化開,著瓊娘將病人餵過。 眾人都代玉儀松了一口氣,郭祥武卻更緊張,全神都在關注玉儀變化。 約莫半時,突聞麟兒哦了一聲,自言自語道: “糟了?” 惠元驚問其故。 麟兒不及答言,人已穿窗而出,龍女元兒,也銜尾追來。 清貞前後左右,都是撐雲古木,深更半夜,一片陰森,微風吹來,淒然似有鬼氣。 麟兒穿枝渡葉,疾如脫弦之箭,似有重大急事,立宜解決。 龍女和元兒,對他性格,摸得最為清楚,竟不敢隨便發問。 驀聞麟兒大聲喚道: “玉姊姊,玉姊姊…?” 空中傳來“錚錚”兩響。 惠元驚叫: “這是青蚨問訊?” 麟兒和龍女,雙方已取出紫龍玉佩,佩現一幢碧光,照得周圍數丈之內,景物盡現。 “敵人就在附近,千萬不能大意?”這是六合傳音之法,為陰山派獨門功力。麟兒龍女,都具太清罡力,自能辨出這種聲音。元兒得盟兄憐愛,把師傳武力,私自授了不少,竟也能聽得出來。 男女三人,朝前搜索。就在一處岩前,赫然現出四字。“救人者死?” 麟兒一怔神,潛意識感覺這四字別有用心,腳底下略事躊躇。惠元龍女,已齊聲驚叫: “血?” 那字跡之旁,突現出一位披頭散髮,滿臉鮮血的女子。就她那婀娜身材,不難看出這是美豔如花的徐玉佩。 龍女惺惺相藉,和惠元朝前一衝,星光光下,才看出她早被人掌斃,心房上,還被人戮上一刀,血似桃花,僅有數滴,這是岷山派,見血封喉,其毒無比,中則無救的碧寒毒刀。 惠元龍女,不覺同時怔住,淚落如雨。 死人身上,還綁著一根強索,分明在自己來時,有人暗中把繩子一扯,將她身子靠在石崖,這情形,容易使人斷定,敵人就在附近。 惠元龍女,傷心之餘,把徐玉佩胸前一摸,發覺她身上猶有熱氣,正待招呼麟兒。突聞身後有人冷冷說道: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小狗們,你們都上當了?” 突有人又接上了口: “讓他們和那吃裡扒外的賤婢,一同去見閻老五吧?” 龍女和惠元,都覺腰身上,被人用匕首戮住,知道敵人用誘敵之計,使人上當,如果不能應付得法,無異自速其死。 陡聞惠元朗聲笑罵道: “岷山餘孽,暗計算人,即使得勝,也無光彩。據我看,你們授首之期即在此刻,還不放下兵刃,棄暗投明。否則,再後悔也來不及了?” 抽刀暗製惠元的,為岷山派四大高弟中首屈一指的歸元生。此人手辣心黑,笑裡藏刀,拳功武技造詣之深,確有不凡,而一切奇計,連乃師冷面觀音朱素娥,也得受他影響。 聖手華光徐得凱,則用匕首抵住龍女身後。這惡徒,一雙色迷迷的眼睛,不住的望著龍女後身,因為靠得最近,香澤微聞,不由歹念遂起。他先解除龍女武裝,摘取七寶金幢,插在自己肩上,又把驪龍劍連鞘取下,佩在身上。 陡聞這惡徒朝著歸元生,得意一笑,道: “大哥,這婢子是司馬子陽之女,美得像一朵初開的玫瑰。水蛇腰身,雙峰凸出,後身極為勻稱,我想暫時不必把她弄死,擒到僻地,我和你先行樂上一番,保證快活?” 歸元生大笑道: “那是自然,副教主被季家小子所殺,他的妻子,我們還會輕易放過麼?”他老早留心了元兒的寶劍,遂將對方武裝解除。 “英兒凱兒,務必留意,這兩人狡詐異常,更需留心那季家小狗?”這正是岷山師太低沉語言。 這時麟兒靜悄悄的默立遠處,既不著急,也不動手,兩只眼睛,似乎含著極度的錯綜複雜的表情,落在徐玉佩屍體之上。 龍女峰上的紫龍佩,現出閃閃碧光,照著屍體,極顯得鬼氣森森,情狀至為可怕。 他抬著沉重的步伐,慢慢前移,突聞有人大喝道: “你敢動?” 聖手華光徐凱,如響斯應,拿刀朝龍女背後輕輕一挑,嘶的一聲,衣破見肉,旋舞動手中匕首,藍光閃爍,寒氣森森。 徐凱陰惻惻的冷笑一聲,漫應道: “祖師爺,不用操心,碧寒刀中則無救,只要他不惜自己老婆的命,儘管朝前直走?” 邊說,邊拿刀在龍女背上,又劃了幾個十字,衣破而皮肉未傷。 四周圍一陣哈哈大笑,這是清虛老人和岷山師太的得意笑聲。笑音刺耳,響澈雲霄,不但附近草木,震得葉落枝搖,連心頭上,也突然泛惡。 清虛老人和岷山師太,雙雙隱匿不見,但笑聲卻在臨近。 這時麟兒可細心萬分,連紫龍佩,也藏在頸下,光華全隱,暗中卻不住向四周打量。山上大可合抱的樹木,約數百株,可無法猜出,這兩個絕世高手,藏身何處?徐凱眼光一轉,朝著麟兒所立之處,大聲喝道: “小子,你還不把身上兵刃,就地解繳麼?”麟兒可未答言。 歸元生羅英,把碧寒刀在惠元背上,輕輕一抵,怒道: “你再不答言,他可沒命了?” 惠元知道,這條命,十有九死在敵人手上,如麟兒把軒轅劍獻出,神州五劍已去其三,剩下的金剛正,再厲害也決非軒轅劍的敵手,瓊娘手上所持魔家至寶,以蚩尤九天元霧,將更無作用,一劍之差,關係武林安危,這一來,寧願犧牲自己,也絕不能讓麟兒失去寶劍。 方待開口阻止。 不料這位絕世奇童,已把軒轅劍從腰間取下,擎在手中,淡淡笑道: “季某絕不吝嗇手頭一口利刃,寶劍給你,但你必須先行放人?” “你還敢提出反要求麼?”歸元生怒吼一聲,刀光閃閃,朝著元兒背上,狠狠戳去。 麟兒大叱道: “住手?”紫光頓起,竟把軒轅劍朝前一丟,立被歸元生伸手接去。 樹林內,突傳來一陣香風,一紫衣少女,已緩步而出,還未臨近,即橋滴滴地喚了一聲: “師兄,玉佩婢子,已處決麼?” 紫龍玉佩碧光閃爍之下,她把一雙妙目,略事流盼,臉色上,不但毫無悲戚,反露出一絲笑容,續道: “以她平日為人,似不應有悲慘結局。然而色慾迷心,終於做出這種欺師背祖的事來,落得這樣結果,自是罪有應得?” 徐凱見是師妹朱蘭英,不由泛起一片笑容,忙道: “你來得正好,快接過師兄手中的寶劍,招呼那季小子?” 歸元生略感遲疑,終於把寶劍遞過,含笑道: “師妹留神,這是武林至寶軒轅劍,惟有祖師和教主,才能承受此寶?” 朱蘭英微把秀眉一皺,笑道: “神州五劍,久為陰山所覬覦,本門卻於短時之內,得了三把,自不難統率武林,執各派牛耳?”語罷,手按啞簧,鏘啷一聲,長劍出鞘,十彩流光迸作,十丈之內,大見光明。 她雙目炯炯, 著龍女,不住椰揄道: “這妮女,生像極美,但最愛搗亂。前一次,在毒龍洞裡,被她鬧得天翻地覆,鬼哭神號,連毒龍洞暗中水閘,也不能不為她打開,教主那麼高的藝業,居然也被她逃脫,這一次,鬼使神差,卻讓她自投羅網……?”她拿手在龍女臉上,捏了一把,不住嬌笑道: “你往昔的威風,到那兒去了?這一次,還不是乖乖地侍候三師兄麼?想不到我們岷山派,卻有這麼一位天字第一號的美人,做人侍妻,而且還是司馬子陽的愛 女!人家縱想救你,卻怕白刀子進,紅刀子出,但也不願眼巴巴地望著自己的人,供人玩樂,這種矛盾心情,也虧我們大師兄才想出來,真是十分有趣?”她愈說聲 音愈高,終於笑得前伏後仰,花枝抖顫。 一道強烈紫光,從林子里,直射而來,因為光線太強,照得事情來得極為奇突,迫使兩人把頭一偏。 清虛老人的聲音,重起: “英凱兒注意,這是峨嵋派的寶琉佛燈?” 朱蘭英一聲狂笑,十彩琉光一晃,輕微地克嚓響處,措手不及之下,徐凱竟被她斬為兩截。 在同時,斜刺地也飛出一溜烏光,鈸聲震耳,煞氣天來。歸元生驟吃一驚,立被烏光從右肋直貫左肋。這凶徒,臨死猶不忘害人,元兒背上,被他猛力一戳,雖被惠元用真氣抵住,但也受著肌膚之傷。 左右兩旁,相距約二三丈。兩株大可合抱的樟樹上,突然飛出千絲紅光,朱蘭英適當其衝,惠元和龍女,也被紅絲籠罩。朱蘭英卻把寶劍朝龍女手上一遞,左掌一橫,把龍女推出四五丈。 惠元雖是徒手,卻順手從歸元生屍體上取過自己的靈虎劍,揮動兵刃,護住身形,朝朱蘭英身前撲來,這位絕艷如花,善於歌唱的少女,已被紅雲散花針中個正著,顏面雙肩和後腦,已穿上數十處,元兒哭喚一聲“姊?”立把手朝她腰身上一抱,靈虎劍護住全身,往斜刺裡躍來。 還未落地,身後微風颯然,奇寒透骨,一種洪亮蒼勁,但略帶陰惻的聲音,突然響起: “小子,你想把人帶往何處?” 元兒也詭,臨危不亂,抽劍翻身。這是百衲上人無上伏魔劍法,奇詭異常,劍從胸前劃出,臨空疾轉,如一條銀光一罩,瞳孔一時難於適應,敵手如臨暗地,不 覺頓感吃驚。陡聞來人噫了一聲,拖著一雙極大的肥袖,朝斜刺裡躍退。惠元一眼瞥見,這位身兼邪正兩家之長的岷山老怪,但已不成人形。 他一臉瘡疤,左眼珠球,脫眶而出,僅剩下一個窟窿,偏穿著一件青緞長袍,足踏登雲軟履,全身穿著,似是一位龍虎全真,配上那付尊容。愈顯得不倫不類,醜怪非凡,幾把元兒嚇了一跳。 寶琉也適於此時撲到。她手持金剛正,落在元兒右邊,寶琉燈卻照著這位奇醜老人的額面,口中還驚問: “她有救麼?” 惠元已淚流滿面,搖頭道: “傷勢慘重,能否有救,只有天知?” 寶琉嘆息一聲,手橫寶劍,防禦敵人,左手卻在她胸前一摸,不覺大聲道: “朱師妹,你身上有無解藥?”對方嘴上,獨露著一絲微笑,口中發出一絲輕微而且模糊的語音道: “師妹徐玉佩重義多情,確是人間好女子,不料卻落得這種淒慘下場。羅英徐凱,人面獸心,她為保持清白,被人懷恨,活生生的作了犧牲品,我已是不干不淨的人,害我的人,卻死在我自己手上,終算沒有讓他逃脫……”她愈說愈微弱,喉嚨內一聲痰響,把頭一偏,竟死在元兒懷內。 寶琉和惠元,雙雙都落下淚來。 麟兒已施展紫陽雙鐃,飛落龍女身邊,細問師妹,有無受傷?霞兒見他雙鬢間獨有汗漬,知道他關心自己和元兒,適纔那一天狼釘,即是處心積慮,傾全力以營救自己,不由又感激,又愧憾,兩眼一紅,細語道: “我總替你亂找麻煩,讓你丟人現眼?” 麟兒笑道: “這才是患亂夫妻,畢見真情,可惜救你的人,受傷極重,只恐報答無由了?”夫妻雙雙擬往惠元身前便縱。 岷山師太,卻從一棵樟樹上縱下身來。麟兒這才看清,百年老樟,多是空樹,內可容人,這師徒兩人,竟藏身空樹之內,無怪適纔四處回顧,沓不見人。這位形似四十年歲,青絲鑑人的岷山教主,原以杖作兵,但毒龍洞裡,烏頭杖被麟兒天狼釘打碎後,只好改使天都劍和手上雲帚。 她還是那付陰險冷峻,容顏秀麗,但使人可怕的面孔,橫在兩人身前,陰惻惻地一聲冷笑,慢條斯理道: “毒龍洞被你逃走,那算天意,可是岷山派的教條,決不輕易放過對手,你再年小,我也得以武林長輩之尊,代人管教,更何況本門太華寶錄,落在你手,還不把它繳了出來,就此乞命?” 麟兒此刻已定下心來。對這種殘酷,邪門異教,他已痛下決心,擬予殲滅。當即劍眉一揚,也報以冷笑道: “太華寶錄在我手裡。這本書並非得自岷山,也非岷山固有之物,但我對它並不稀奇。 你有本事,能勝過我,不但雙手捧上,而且可以任你為所欲為,否則,你得從此改過自新,約束門徒,不得隨意滋事,如敢存心作惡,只恐你難逃一劍之苦?” 地下鮮血殷然,受著寶琉燈光一照,現得清清楚楚。尤以徐凱死相最慘,攔腰變成兩截,上下兩段,相隔總在一丈以上,五臟六腑,也全部翻了出來,腸胃流出之物,惡臭撲鼻。這凶徒,大約死不甘心,兩眼全睜不閉,口還大張,鮮血從口中流了出來,變得血肉模糊,使人噁心已極。 岷山師太,把兩眼朝地面上打量一下,又望望惠元手上抱著的死屍。兩人相隔,若有四丈以上,她臉上泛起一種憤怒光芒,不斷冷笑連連,緩緩逼近龍女和麟兒,手上雲帚,隱含內勁,那情形似在蓄勢待發。 龍女朝麟兒招呼一聲: “師兄,把她讓與小妹,我要拿她雪恨,倒看她除了狡猾暗算之外,還有什麼出類拔萃的奇能?” 倩霞性格雖然溫柔無比,但固執心特強。此際,因敵人殘暴,觸動殺機,手挽驪龍緩步而出。岷山師大怒叱道: “賤婢接招?”雲帚朝前輕輕一拂,掃出貼地寒風,由上而下,兜捲上衝,來勢疾猛已極。 霞兒也不示弱,嬌笑聲中,驪龍劍揮灑萬點銀芒,往前一逼。 雙方都用疾攻快拆,出手便是重招,而且都便出渾身內勁。一聲輕雷響處,岷山師太,前撲之勢受阻,雲帚朝上一揚,雙肩連晃,腳步未動,但霞兒掃出的劍幕,竟被對手封回。 司馬倩霞,知道內功修為,比人稍遜,但師門劍術,冠冕武林,而家學淵源,所習至博。用靈猴幻影身法,朝左邊一橫,劍光瀟灑,身法奇快,前招未盡,後招繼起,驪龍劍如“怒龍卷濤”疾繞一匝,斜刺而來。 清虛老人,狂笑一聲,竟凌空飛起,駢兩指朝霞兒劍上一夾,力挾千鈞,指如鐵鉗。這是太華寶錄雙指斷劍之法,奇奧絕倫。 霞兒驚叫一聲,驪龍劍竟被他輕輕鑷住。 清虛老人,得意非凡,咧口大笑道: “孩子,你還差得遠呢?” “不見得?”倩霞突地笑出聲來。隨著笑聲,驪龍劍被寶琉燈光一照,銀光暴漲。霞兒腰隨劍轉,兩手上擎,劍身上發出一陣震動,只一抽一送,鋒口能斬金截玉。清虛老人,如不縮手,右手兩指,就得全斷,不由怪叫一聲,大袖疾揚,往斜刺裡躍落,正好縱在岷山師太身旁,怪叫道: “徒兒,小狗們招式奇絕?” 龍女得手後,仍然見好就收,未再攻擊,默察這兩個魔家怪物,動向如何? 岷山太師,微含笑意地朝乃師望了一眼,緩緩說道: “你還不知道麼?雪山酸丁,天惠賊道,和那不修邊幅的賊和尚,把壓箱兒的本領,都傳了這幾個狗男女,連百衲老禿,也靜極生動,廣收門徒,小狗們無一好惹。你那雙指斷劍之術,說不定也是天惠賊道精心獨創的震劍神功所破,何足為奇?” 老人疤臉,不斷的連搐數下,雙眉朝上一皺,似懷極大心情,故作淡然問道: “你怎麼知道這般清楚?” “陰山五老,與徒兒素有來往,江湖上的事,他們無不竭誠奉告?”“岷山陰山,經昔並無交往,你是女流之輩,如何擅赴陰山?” |
第20章 送藥遺恨b
兩人雖然壓低嗓子,但麟兒龍女等,聽覺極精,竟把他們的話,聽得一清二楚,不由心中竊笑: “師傅呷徒弟的醋,這兩人絕不簡單?” 岷山師太,見他居然當面斥責,不由把俏臉一沉。燈光下,雙眸流盼,見群小尚無舉動,似乎放心不下,嘴唇動作間,朝乃師說道: “我以岷山教主之尊,與各派往來,自屬正當之事,而且方今武林之內,能統率群倫者,除了陰山五老的玄風道長以外,海內外絕無一人。故峨嵋青城臥雲丐隱 及一愚子等,均改變以往閉關自守的作風,而與陰山連成一氣。本門冷殘師弟已死,實力薄弱,崑崙門下甚是欺人,毒龍洞那點防禦力量悉被摧毀,為著門中安全, 你何怪我與人聯絡?” 老人又是咧嘴一笑,道: “我離洞時,你尚屬童貞,如何隨便破了色戒,難道這也另有解說?” 岷山師太,毫不考慮地冷然細答道: “這只怪你自己有心作孽。雲床邊那寶貝丹丸,不加收檢,又不用標箋指出,我和師弟替你收拾房間時,各自無心服食一顆,底下的情形,你自己有數?” “那你們兩人,明是師姊師弟,實際上卻是夫妻了?” 岷山師太,已怒不可遏。暗聲斥責道: “他人也死了,你還詳細詢問幹嘛?” 清虛老人,沉著一付怪臉,仰頭望天,獨眼內似乎射出一種憤怒光芒,自言自語道: “好!好!好!一著之失,竟被自己徒弟撿了現成,無怪乎他會遭到慘死,這叫作自作自受?” 岷山師太,至感不耐,手掠雲鬢,朝乃師瞧了一眼,嗔聲埋怨道: “你要亂鑽牛角尖,那真是自作自受?”她也不再細語糾纏,腰身上那只皮袋,其驕如鼓,上有鐵栓,緊緊封住。這時復又緩緩走出,左手按著鐵栓,似想拔開。 惠元和寶琉,已走近麟兒。龍女拿手在朱蘭英身前一摸,驚道: “她已氣絕了?”淚珠隨語聲並落。 元兒也覺傷心,目視麟兒,見他雙眉頻挑,嘴角間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知道這是他傷心已極的特殊表現。以他平日為人,知恩圖報,敦友尚義,他有恕人之心,但最恨怙惡不改。此刻,已拔取背上雙鈸,緩步而出。 惠元把手上艷屍,朝地下一放,大聲禱告道: “朱姊姊,歷來血債血還,誰有心把你害死,我和麟哥哥,不管走到天涯海角,也得為你復仇雪恨?”他朝龍女苦笑道: “姊姊手持驪龍,我握著靈虎,龍虎雙劍,正好會會這兩位岷山高人,不論勝負如何,我定要讓惡人看看眼前現報。俄哥哥和寶姊姊,正好為我們掠陣,人家不 走,千萬請別出手?”他把話說得如斬金斷鐵,那意思決非徵求麟兒同意,而且要用自己的武功藝業,洗刷那被人暗算的奇恥大辱。 麟兒知道盟弟個性,話一說出絕難更改,就也不再阻止,僅朝元兒笑道: “好,一切小心,你和霞妹代我出手吧?”倩霞朝玉郎含笑點頭。 寶琉也朗聲笑道: “黑夜深更,戰來費力已極,我拿燈光助與如何?” 岷山師太冷然道: “無知小輩們,不必惺惺作態,只管齊上便了?”隨手把鐵塞一拔,手壓皮囊,嗖嗖作響,從袋裡噴出一股紅煙。煙到空中,凝而不散,酷似曹形,徑可逾丈。 龍女和元兒,不知敵人葫蘆裡賣什麼藥,可不敢冒然欺敵。麟兒大聲喝道: “朱教主,你到底是比武功?還是比拼毒瘴惡蠱?請明劃道兒,我們才好候教?” 虛清道長得意笑道: “就算是吧!有什麼,儘管施為,不必顧慮,臨陣交兵,爾虞我詐,克敵致勝而已,誰管什麼手段和顧忌?” 麟兒不答,卻從革囊裡,取出三顆絳雪丹,暗中朝龍女元兒和寶琉輕輕一彈,三人暗中接過,納入口中,一邊卻用傳音入密悄聲警告: “敵人所放,系最厲害的桃花瘴和腐屍毒氣融合而成的一種蠱毒,能歷久不散。消滅防禦,都感困難,絳雪丹雖有防毒之力,但並非全能,最好用真氣內行之法,屏息呼吸,待敵人毒氣全放,再設法一舉把它消除,卑永絕後患?”元兒和龍女,自然遵計而行。 桃花毒蠱,愈出愈多,漸向四周蔓延。半空裡,毒蠱如浪涌波翻,晃晃搖搖,朝兩人所立之處,紛紛射來。 元兒天真稚氣,毫不畏懼,朝龍女爽朗一笑道: “霞姊姊,我們兩人,進入裡面試試吧?”語罷,翻身一躍,靈虎劍灑落漫天銀光,朝蠱幕之內縱身而入。 寶琉在一旁助陣,一雙妙目,注定蠱幕,粉臉上略帶緊張。她暗中關注龍女,用隱語發話道: “霞妹可暫持穩重,元弟入內,想攪她一番,但劍幕竟被敵人抑制,現不出來,不要被人困住才好,我拿燈光照它一照?”她把臂上燈光,往前一探,一團桃紅 色的反光,激射而回,照得使人眼花,這種奇異蠱氛,如空中濃霧一般,可吸收部分光線,竟無法穿透裡面,雖然可以約略看出,幕內有人影兩條,但無法辨出敵 我。 岷山師太,已在內面出語招呼: “師傅,請到裡面來,這些小狗,業已中毒,不出片刻,蠱瘴攻心,頭腦昏迷,功力盡失,我要用他們全身血液,雪恥仇恨?” 清虛老人,咧嘴大笑道: “不料賢徒功力,竟有這高,老夫臉上疤痕,和這一支左眼,正好借用他的眼球和面上的肌肉,趕緊把人擒縛留待備用吧?” 敵人師徒,一問一答,只聽得龍女麟兒等人機伶伶的不住暗自心驚,默然自語道: “這老怪,原習魔家藝業,中途曾一度改邪歸正,潔身自持。這次出山因容顏已毀,又受岷山師太美色所迷,一點向好之心,放血換血已損毀殆盡,魔功醫道能 挖肉補瘡,放血換血,吸陰補陽,或用紅棗攝元,種種使人意想不到的壞事。則則損人利己,他們都肆無忌憚,恬不為恥,必要時,只好大開殺戒了!” 老人一聳身,飄起一陣旋風,從龍女左側,掠身而過,冷笑道: “孩子,你敢隨老夫入內?” 龍女喝道: “毒龍洞裡的腐屍功,尚不過如此,桃花蠱瘴焉能困人?”人隨影晃,跟蹤而入。 麟兒見師妹魯莽,不由倒抽一口涼氣!心說: “作戰之道,必懷大勇,那能和敵人絆氣?如果失陷,豈不大糟?” 他正待飛身縱人,寶琉忙將他止住,低聲勸道: “不妨暫時冷靜觀察,真正發現弟妹遭受危險時,再入內援救不遲?”麟兒只得依她。 蠱幕裡,隱隱現出兩道劍芒,但寶琉燈光,無法完全透入,而裡面的人影,如一幅紅布,像在走馬燈前,使人難於辨認究其實。 惠元和龍女,進入蠱幕之後,又是一番影像。幕中奇腥刺鼻,惡臭囂人,宛如深山之中,落在地上的果實,經年累月,腐爛發霉之後,發出一種令人作嘔的怪 味。絳雪丹這時發揮獨有功能,一股淡淡荷香,直透心肺,但紅霧毒蠱,具有障形之用,三尺之外,很難辨出人形,而且還有聲之用,出語如同悶雷一般,無法及 遠。 元兒一入幕,即想纏住岷山師太,甚至想設法把人誘出幕外,用最厲害的方法把人除去。可是濛濛霧裡,卻不見人影。只覺紅煙裊裊,環繞身前,愈形愈厚,一經走動,立即繚繞飄盪,附身而旋,有如一缸清水之中,滴入一杯桃紅,略加攪和即成紅色,流水旋動使人眼花。 惠元正在躊躇驚愕之間。身側,一點輕微破空之聲,激射而來,不是元兒耳精,幾乎辨聽不出。這是一種嗤嗤之聲,明是紅雲散花針一類小巧暗器,紅光相混, 外面雖有強烈燈光之助,但仍無法辨認出來。惠元膽大心細,竟朝地下一滾,那暗器打來較高,從元兒身上掠去。一股輕風,隨著暗器之後,猛撲而到。 惠元不由心說: “原來這位邪門教主,苦煉蠱瘴,即具有掩蔽身形之用,毒蠱暗器,逼攻之下,使人防不勝防?”念頭疾轉,巧計隨生,靈虎劍往上一撩,身子疾彈而起,並還使用麟兒傳授的縮骨移筋之法,那身立即短了一截。雙方來勢都猛,元兒更是拼命,三尺之內,才看出人影一晃。 惠元本是“舉火燎燒”之勢,立把手腕一沉。劍化“斷碧分叉”,身如陀螺疾轉,劍屏立把身子封住,耳前但聞一聲暴喝: “無知頑童,猶圖困獸之鬥麼?” 元兒陡覺劍身壓力奇重,那一崩一絞之力,何啻千鈞,幾使靈虎劍脫手而出。“這樣落敗,絕不甘心?”元兒一反身,順勢將來力卸掉,沉腕帶劍,迅如石火,因用縮骨功,劍式很低,趨避較易,終於將對方險招化去。 岷山師大全身已被煙霧環繞,除約略可見一條淡影外,全身各部均無法看出。惠元身式驟矮使她意想不到,急驚之下手朝皮袋一捏,一股濃煙朝前一衝。她卻趁著元兒揮劍前掃之時,往斜刺裡避去。略一緩氣,正待使用毒謀,把元兒捕縛,龍女卻打入陣來。 俏龍女膽大心細,只一入陣,卻將背上金幢,項下玉佩一齊發動。這種威力,勝似元兒很多,那色帶桃紅的細點,如日光下所見空中塵埃,被幢佩返光,紛紛吸去。 驀地,背上金幢光華頓減,寒風驟如潮湧直壓而下,聲後卻響起清虛老人的吆喝: “丫頭,你還乖乖順服祖師,瘴幕內,時間一久,你還想活命?除非你有不死奇方?” 霞兒不敢大意,反手把金幢帶住,閃動嬌軀,驪龍劍卻順勢一卷,劍刃迎風作嘯,晌若輕雷,朝清虛老人疾攻硬逼。 這一下出其不意,奇快絕倫,天惠真人,獨劍神招,確有意想不到之妙。 清虛老人暗中駭然,手腳齊施下,雖然未曾受傷,但青緞衣袍,卻劃了一道三寸多長的劍口。 這當兒,岷山師太也趕來會合,一見師尊這等模樣,不由頓吃一驚,忙用隱語動問,有無受傷。老人見這位異性徒弟,頗感關懷,立覺心花怒放,猛撲上前,立把她腰身一摟,朝後急縱,咧嘴笑道: “為師一時大意,袍上雖然被賤婢劃了一劍,但並未受傷,如今合兩人之力,各個擊破,必能擒獲?” 突聞麟兒在外,冷笑道: “只恐未必?”嗆啷一聲巨響,軒轅神劍出鞘。 寶琉立把手上燈光,劍上一照,但見青濛濛一道光華,朝蠱幕掃來。光並不強,但似專克制蠱毒瘴氣所設,毒幕立衝開一條大縫。 清虛老人和岷山師太,不由相顧駭然。師徒將真氣凝諸右臂,正待合力猛擊。麟兒兩目閃光,滿懷殺氣,手中長劍一指,已朝岷山師太發話道: “限你師徒趕快將這種害人惡物,當場用火焚毀,否則,定斬不饒?” 對手還未答話,四周圍立響起一片蛇鳴。吱吱呷呷,此起彼落,山谷爭鳴,群起應和。 這聲音和絕嶺蛇鳴,殊無二致。不但麟兒感到心頭一怔,連岷山師太,也覺事變非常,忙朝乃師打了一眼色,顧不得再和麟兒動手,竟從革囊之內,取出一支玉瓶,將蓋子打開,也不知內中儲了何種藥液,竟能吸取空中毒瘴。瓶內嘶嘶作響,空中毒氛,立即變淡。 周圍蛇鳴之聲,越來越覺淒厲,使人聽去,不但魄動神搖,而且頭腦昏腦脹。 麟兒忙用傳音之密,招呼惠元和龍女,令其速退。兩人也突覺事變非常,只好暫時把敵人丟開,與麟兒會合應變。縱出幕來,惠元驚問道: “麟哥哥,這是怎的?”麟兒搖首不答,一雙精眸,往四周不住掃掠。 一陣淒厲無比的笑聲,從四面八方,劃空傳來。 寶琉驚道: “這聲音好熟?”龍女也皺著眉頭,凝神傾聽。那笑聲,發出之後仔細再聽,卻又為之寂然。 麟兒自語道: “奇怪!如果是她,何至變成這樣?” 寶琉心頭大駭道: “你是說她是……” 麟兒淒涼一笑,忙用話岔開道: “真相未明,暫勿臆忖,以她為人,恐不至於變成這模樣?” 寶琉見那蠱毒煙幕,瞬息間,變成一片淡淡輕煙,立被林中夜風吹向四處,清虛老人和岷山師太並立一處,面上煞氣直透華蓋,老人獨目還閃閃生光,不住朝四周掃射,兩掌微合胸前,分明凝聚內力,準備來人現面之後,竭全力一搏。 燈光晃動間。西北邊,枝頭一響,似有重物墮地,一縷銀光,耀眼生花,朝著得人立處,掃描而來。 突聞那淒厲笑聲,錐心刺耳,一條人影,在銀光包圍之下,緩緩前移。 那是一位身著藍衣,披頭散髮的少女,婷婷玉立,但身子似乎僵直,懷中抱著之物卻如一彎新月,形式奇古的煉銀巨斧。她仰頭挺胸,嘴角間掛著一絲冷笑,不時用手把垂著的長髮,往肩後掠去。 惠元驚叫道: “武姊姊,麟哥哥就在這!”他因自己是武蓉所救,對他特具好感,一聳身,往前便躍。 麟兒見武蓉行動詭異,本有疑心,但一時又不好把元兒喊住。他性兒最急,對人友愛逾恆。撲近蛇女身前,長揖為禮,笑喚一聲: “多日失去姊姊行蹤,麟哥哥和霞姊姊們,找得好苦?” 武蓉也不還禮,停身之後,一雙妙目,卻不住在元兒臉上打滾,倏地顫巍巍一聲嬌笑,這一笑,異常嬌媚,清脆悅耳,裊裊餘音,歷久不停,把元兒也弄得忍悛不住道: “妹姊,快和麟哥哥見面吧?” 蓉兒兩手捧心,媚笑道: “你不是陳惠元麼?幹嘛還在這裡?” 惠元恭謹答道: “途遇敵人,在此劇戰?” 武蓉怔了一怔,一雙妙目左右流盼,忽把眼光落在清虛老人和岷山師太的身上,把手一指道: “你是說那獨自老兒和那中年女子?” 惠元點頭道: “他用蠱毒厲瘴,想危困我們?” “蠱毒是有形之物,我為什麼沒有見著?而且他們是正人君子,如此攜手,正好收合作之效,為什麼隨便誣人,據我看,你把人弄錯?” 元兒見她一口否定事實,一時作聲不得,但又不好拿言語頂她。武蓉很柔媚地把手搭在他的肩上,身子也靠了攏來,一對雙峰,幾乎觸著元兒胸口。 惠元大吃一驚,他對武妹妹一不敢。心存半點邪念,忙把身子朝後一退,但肩上卻如一把鐵鉗,被武蓉全力扭住,半點動彈不得。 惠元懷著滿腔錯綜複雜的表情,正待朝麟兒招呼,不料武蓉拿手在他臉上輕輕一刮,大聲嬌笑道: “你模樣生得好極了.長日裡,姊姊想著你呢?”她手上新月形手的利斧,在燈光照耀之下,射出萬縷寒芒,使人不寒而慄。惠元見她舉止不正,不覺心頭大吃-驚。暗道: “武姊姊雖出身邪門,但本身極為方正,否則,麟哥哥不會理她了。況她愛的還是盟兄,如今,他人在此間,不去睬他,反而向我胡纏,真是豈有此理?”念頭一轉,悚然而懼,立凝運全力,把身子朝後一閃,想就勢掙脫。 說是遲,那時快!武蓉把悄臉一沉,大聲喝道: “我那點配不上你?竟敢如此刁難?”斧光搖曳,式演“武丁開山”朝惠元頭上狠狠便劈。 元兒又氣又急,移筋縮骨,右掌朝上一卷,“金絲纏藤”一舉即把利斧打斜,人也脫身而出。 武蓉見他狼狽不堪,不料反而大樂道: “妹姊和你鬧著玩的,這樣緊張幹啥?” 惠元尷尬萬分,哭笑不得,只好朝麟兒招呼道: “麟哥哥,蓉姊姊可變得反常?” 麟兒龍女和寶琉,早已飛身掠來,三人眼睛裡,都含著滿眶熱淚,柔聲招呼,語意殷勤,麟兒更是開懷備至。 武蓉把一雙烏溜溜的眼睛,不住亂轉,對這幾位少年男女,似相識,卻又漠然無關。懷中抱著的利斧,一看即使麟兒懷疑: “這不是蓉兒兵刃?” 斧柄為青銅所製,銅綠斑斑,似是埋藏很久,新近出土之物。斧面上,刻有篆文,麟兒與武蓉相隔極近,仔細把篆文一看,斧名新月,附有頌文,雲: “神斧新月,極世之奇,入水伏蚊,陸能斷犀。” 麟兒不由暗自心驚道: “她如何會有這種寶刃,人也變得反常,我不免暗中一試?”遂走近武蓉身前,拉著蓉兒的手,正待出語再問,突感到武蓉的手,其寒透骨,迥異常情。-怔之 間,武蓉突把左手往麟兒際腕便扣,左手五指,柔中帶韌,真力綿綿,不斷而出。麟兒卻不縮手,住她纏住,兩眼卻往視她的臂腕,燈光照射下,突發覺她手腕上, 似有一縷紅絲,分透五指。 龍女也在一旁,驚叫道: “這是五毒手?”她關心愛侶被傷,卻又不願與武蓉為仇。這些地方,都表現出龍女的存心仁厚,她把握著武蓉左臂,滿臉惶急道: “武姊姊,我們都是志同道合的人,為什麼對他這樣?” 武蓉突把悄臉一沉,低聲喝道: “誰叫你們唆使元兒,不和我好?” 元兒不由倒抽一口涼氣,心說: “這真是含沙射影,誣人之極?” 龍女也覺心頭泛怒,深感好意成仇,不由把五指稍凝真力,猛覺手掌微麻,忙鬆手後撤。 武蓉也松去麟兒的手,緩緩後移,手揮新月神斧,冷笑道: “你倆人已中了我絕世神功,還不乖乖就範?” 麟兒一臉嚴肅,臉色泛青,低著頭正在運功力,排除手上餘毒。 清虛老人和岷山師太,立朝武蓉身前一撲,笑問道: “姑娘,你手上兵刃,到底是何人所傳?” 武蓉含笑道: “九頂神物,自非小可,師門淵源,恕我無法奉告?”語聲略頓,立把話題一轉,續道: “兩位老前輩,恕晚輩眼拙,但一視即知為正道中人,請賜大力,勿讓這幾位逃脫。周圍半裡,已布下不少高手,務期一網打盡?”她語音急促,粉臉也變成鐵青,朝著麟兒龍女,似有切齒之狀。前後不過片刻,在行動上,她變化最多,便直使人無從捉摸。 麟兒不由縱聲大笑道: “這是涇渭不同流,清者自清,濁者自濁,人各有志,誰也無法勉強。武姊姊,你既然想把我們一網打盡,眼前,我手上不是正中了你那五毒功力麼?何不趁我功力未復之前,立即行動,再遲片刻,恐怕你沒法達成願望了?” 這一種笑,實際上比哭還難受百倍,麟兒分明傷心已極,才作出這種違心之言,目的在於感動蓉兒,讓她們逃走。 武蓉毫不理會,仍揮斧前移,清虛老人和岷山師太,竟分兩麵包抄而來。 麟兒手執雙鐃,縱身而出,鐃迎雙斧,手腕下沉,一陣耳饒聲,紫光白芒亂晃。蛇女和麟兒,雙方身子,微退半步之後,不住遊身疾走,似乎彼此均有忌憚。那新月神斧,此時已迭見威力,斧面爍若爛銀,起落之間,寒風颯然,崩力奇重。 蓉兒身法之怪,更是前所未有。她對麟兒鈸招,似乎滿不在意,涉凶犯險,勇不可當,似欲從奇險之中,制使敵人。這種打法,初看似凌亂無章,仔細觀察,卻是巧奧逾常,而且手法身法,都自成一格。 岷山師太和清虛老人,已使用天都劍和一對肉掌,乘隙蹈虛而進。四人成一堆,五丈之內,狂風如濤,彼此手法均一氣呵成,纏鬥總在九十餘招之上。 麟兒對武蓉,總心存顧忌,而且臂上餘毒,並未完全痊癒,雙鐃難於發揮全力,對方雙掌一劍,更是功力驚人,著著崩來,衣飄袂舉,迫使麟兒難於應付。 眼看抵敵不住。美麟兒狂等一聲,雙鐃揚合之間,被燈光一照,如兩面銅鏡,射出千絲反光,把岷山師太雙眼照花,麟兒竟欺身而入,綻口嗔叱: “接招?” 岷山師太把天都劍往下一沉,一聲驚震天奇響,劍身竟被雙鐃夾住。武蓉卻從側身斜逼,神斧攔腰卷來。 麟兒眼看自己左右前面,三方受敵,尤以清虛老人的掌風,奇勁絕倫,不由心生巧計。 猛可裡,突把雙鈸左右一分,身子順著手掌風邊緣,往斜刺裡一閃。武蓉神斧,頓失目標,前卷之勢,難於驟住。老人又是一雙獨目,右難于顧左,寶琉更詭,突把燈光一罩,瞳孔一時難於適應,放手如臨暗地,不覺頓感吃驚,陡聞麟兒大聲疾喝: “老頭兒,破書還你?” 千絲純陽勁風,直逼老人,來勢絕猛。 武蓉的斧頭,因為麟兒閃開,也於同時朝著清虛老人斜飄而至,這一來,他變成左右受敵,畢竟他被瀑布困住時間極長,聽力特別,耐性也高,臨危不亂,突把腰身一翻,背部幾乎貼著地面,雙腳一彈,人從斜刺裡,進掠而來,這一式,“紫燕翻飛”奇快絕倫。 寶琉手上燈光,適於此時揭開蛟罩,一道強光,把老人獨目照住,這種閃光製敵之法,使對手怒不可遏。岷山師太陰惻惻的冷笑道: “我和你拼了?”天都劍和手上雲帚,如雙龍剪尾,人在強燈光裡,如流星趕月一般,朝麟兒猛撲。 武蓉更是不閒。她嬌笑連連,似瘋似詭,人若蛇遊,輕快無匹,神斧靠著手臂,斧口朝前,想藉一拖之力,把麟兒割傷。這種手法,用來對付內功極高的高手,堪稱絕著,不由把龍女激惱,怒叱出手,俏影橫空,白光如匹練橫空,疾罩而下。 說時遲,那時快。麟兒雙鐃,左右一分,用純陽六十四式,“雷峰照夕”把岷山師太的雲帚和天都劍,分別接住,兩人一時對上真力,一時竟難分開。 龍女和武蓉,只要兵刃撞上,總有一傷。惠元清嘯一聲,左手疾揚,太乙五靈掌力,激衝而上,左手神劍,卻迎著武蓉兵刃,疾劈而來。 龍女被元兒風力阻住,只好收武躍落,山頭上,震天價練,朝後便卷。靈虎為崆峒鎮山奇劍,為神洲五劍之三,神妙之處,可媲美驪龍,威力奇絕。 驀聞空中嗚嘯之聲大作,七道藍光,電閃而來,清虛老人,竟用漫天花雨的手法,打出七柄碧寒刀,刀走弧形,籠罩而下,寒芒閃爍,耀目生輝。 這一來,不但激起麟兒的殺機,也激怒了寶琉惠元等人。金剛正如閃電一般,隨著燈光開舉。 麟兒急用雙鐃,緊護全身,一陣掙掙之聲震耳,碧寒刀已震飛五炳,其餘兩把,也被鈸風打斜,卻朝寶琉胸口及左肩兩處飛來。 紫光繚繞間,金剛正寶劍,上下翻飛,劍匕相接,碧寒刀化一陣碎片,朝四面飛落。 空中,突傳來一聲冷笑,使敵我雙方,均感一驚。 武蓉把神斧一揚,逼退元兒,卻嬌笑連聲道: “老前輩,我們不妨暫時罷手,不論他們有多少厲害,總逃不脫我們手中?”人影一閃,凌空而起,奇快絕倫。 清虛老人和岷山師太不由一愕,但笑聲搖曳,極為詭秘,誘使兩人不能不走,師太騰身而起,老人也跟身而進。 惠元瞪目恨道: “我就不信你有本事逃脫?” 手探革囊,抬臂間,射出七道銀光,發出絲絲怪嘯,朝兩人身後射去。這是江漢神駝,悉心所傳的武林至寶,隋唐之交,海天一燕,威震武林的鐵燕金鉤,由於清虛老人,七把碧寒刀,招來這厲害之物。 惠元手法,不但得崆峒嫡傳,而且又經過神駝興百衲上人的傳授,並經麟兒指點,威力自非小可,加以岷山師太,又是殺害江漢神駝的兇手,惠元那會讓她安然 逃脫?一霎時,嘯聲四起,快同閃電,不但老人嚇得心神不屬,連岷山師太也觸目驚心。四周圍,古木森森,寶琉燈光不及之處,只有一片漆黑。岷山師太,朝一株 大樹之後便閃,清虛老人,卻是一矮身,朝一塊石後縱去。 七只鐵燕金鉤,疾掠而過,立即飛越前面,突聞錚錚數響,空中暗器,似乎受著吸力一般,竟改道而下,轉瞬之間,暗器朝一株大樹後,紛紛消失。 麟兒已覺出不對,高喚-聲: “元弟留神?”不待語落,兄弟兩人,雙雙朝前猛撲。 林木中,靜悄悄的,不但暗器全失,連敵人也一個不見。 惠元驚道: “麟哥哥,江湖能接這種暗器的人,可以說絕無僅有,你猜,誰有這種本事?” 麟兒一縮眉,精眸閃閃,往四周一掃,立喚了一聲: “寶姊霞妹快來?” 龍女急應道: “有何事變?”兩女手執長劍,已撲近麟兒。 惠元忙道: “寶姊姊,請拿你手上燈光,代弟搜索?” 龍女把燈光照了一照,也看不出半點動靜,這才覺出事不尋常.最後還是麟兒主張: “回前搜山?” 突聞嗤的一聲,一支利箭朝麟兒胸口射來,疾猛無比,好在麟兒功深識廣,手腕一抬,立把利箭抄住。 這是一種黑色實心,粗如小指,長約兩尺,用利刃削成斜口,堅硬逾金石之物。箭尾,掛著一塊黃布,布上除寫了一個X字外,別無其他異狀。 寶琉一見這塊黃布,竟驚叫失聲,冷汗涔涔,粉臉變色。 惠元知道她已看出端倪,忙問其放。 寶琉沉沉地嘆息一聲,苦笑道: “冤仇直解不宣結,我絕未想到,一件事情,會翻翻覆覆,不一敗塗地,絕不罷手?” 元兒驚道: “這話作何解釋?” “這是峨嵋後山凝岩的實心黑竹,無堅不摧?” ‘那布呢?”“佛門十字記號,雖非峨嵋獨有,但本門卻很特殊,你們不妨認真觀察一會,定可找出異點。 麟兒望著惠元微笑不語,使惠元至感尷尬,只好囁嚅道: “十字之中,有一細微黑圈,但不認真,卻無法分出,不知是也不是? |
第21章 玉笛解仇
龍女把箭接著,取黃布一看,十字中心,果然劃著圓圓的黑圈。布為絹質,柔軟非常,正中央,用條形實竹,把布釘在尾端,非常堅牢。這位蘭心蕙質的美麗妮子,拿手彎了一彎,果然竹質堅韌,斜口邊緣,鋒利如刀。 倩霞正想用手撫摸時,寶琉忙把手一抄,立即撈取放入自己革囊裡,微微含笑道: “這東西,亂玩不得,當心惹出麻煩?” 霞兒嗔道: “大不了一支竹箭,有何稀罕?” 麟兒目視霞兒微笑,又拿眼朝她眨了一眨。倩霞玲瓏透頂,忙伸手向寶琉再取竹箭,仔細一看,竟察出竹子當中,似沾上一層薄皮,內有液汁。這才恍然大悟,低語寶琉道: “原來這是一種最為厲害的毒矢,如此構造,想必有它獨到之處,琉姊何不簡述二遍,也使我們懂得預防?” 寶琉似覺心神不屬,微皺雙螓,朝周圍望了一眼,才向霞兒苦笑道: “妹子要聽,自然得說,可是這兒處處危險,步步殺機,必需小心防範為是?”她輕微地嘆了一聲,妙目流輝,掃掠之處,就在左斜方樹木稠密之地,同時示意麟兒,把純陽雙鐃,拿在手裡,以免發生不測,麟兒自然如命。 寶琉續道: “本門掌教覺明大師,原是一位極具城府的人,如論武功,並不可怕,正因為想增強自己力量,對於毒藥暗器之類,無一不悉心從事。也是本門厄運當頭,五夷 蕭使君與本門最有淵源,來往無間,更加包藏禍心,口甜腹劍。雖然輩份極高,但與覺明卻是沆瀣一氣,終至弄出事來?”講到此處,她粉臉通紅,脈脈含情地望瞭 望玉郎,似若嬌羞不勝。 龍女早已飛撲上前,摟著她的細腰,悄聲笑語道: “他衝著姊姊,才有不少醜態。也不想想,年紀相差一大把,而且駐顏無術,條件上,就不夠糾纏,偏還強作多情,暗使陰謀,這種人,真是無恥已極?”說得元兒等人,早已忍悛不住。 寶琉也笑了一笑,又忽續道: “凝碧岩多實心黑竹,堅韌無比。峨嵋更有七寶弓,蕭使君靈機一動,於是削竹造箭,並還利用毒藥,注入中空之地,上沾蛟皮,箭不中敵,毒藥不出,但如碎 去蛟皮,或用兵刃攔途削落,那無異中敵詭計,自找煩惱?千萬招惹不得?” 惠元笑道: “我們得多留意啦!被他射上一箭,又不道惹上多少麻煩,沒有麟哥哥,我有三條命,也早完了?”他一臉感激之容,兩眼望著盟兄,閃閃生光。 麟兒也朝他笑道: “你暗器被人收去,我們得把它找回,留諸人手不知又要惹上多少事故?” 他突笑容一收,身子折左,朝一處崢嶸峭石走去。寶琉龍女知他心細如發,必有所見,忙隨身後走來。‘ 惠元一縱身,腳點枝梢,朝石後疾落,但見麟兒面石,悄然而立,近前一看,不由目定口呆。 原來大石之上,卻現著一雙三尺方圓的手印,入石深有數寸,而且還是一雙左手,一股檀香味籠罩四周,想是麟兒感到奇特,怔在當地。 惠元愕然道: “誰有這麼大的怪手?除非他不是人類?”麟兒搖頭不語。 寶琉龍女,也撲近身來,一見這等情景,龍女不免暗中驚奇,回顧寶琉,粉臉上業已變顏變色。惠元深覺納悶,但 時卻無法打開疑團。 龍女突地冷笑道: “來人大約走開不久,看他這種排場,定是武林中極為成名的人物,石前留印,無殊威脅,但可嚇不住我們?” 惠元一怔神,正待動問,麟兒知他好奇之心特盛,一把拉住他的手,微笑道: “威脅之物,還不止此,稍加留神,不難察覺?” 元兒往地下一瞧,星光之下,石地上,卻留下不少足印。獨看,這足跡竟比常人大上兩三倍,一連五個,作梅花形,足印距離,總在一丈以上。更使元兒,如墮五裡煙雲,大惑不解。麟兒似怕他窮根究底,忙用語話岔開。 寶琉與龍女,忙走近身來,招呼麟兒,立即返觀。 麟兒正色道: “觀中的人,當不至無事,這一點,足可不忙,倒是地上屍骸累累,不能不予掩埋,而且死去的人,有兩位於我們有恩,這一輩子,可無法報答,使人難於自己?”說著他已流下淚來。 寶琉怕他傷心,忙道: “徐朱兩女,迷途知返,但天不假年,令人惋惜,我們自得好好地將她兩人埋葬,可是眼前強敵環伺,決不可再度涉險,速回清貞觀,會合瓊妹後,共圖良策便了?” 惠元突然驚叫道: “麟哥哥,觀中起火?”一道紅光,凌空而上,東北角火星冒起老高。 龍女怒道: “這般惡魔,居心險惡,不可以常理猜忖。說不定,他們想把春兒瓊妹,擒獲之後,挾為人質!那一來,麻煩可就大了。”她迫不及待,一式飛燕掠翅朝東北衝去。 山巒起伏,老樹撐雲,荒徑狹隘,曲折無比。清貞觀離此並不太遠,但為樹木所掩蓋,除望見火光外,其餘的一切,確實使人難於臆測。 麟兒最初以為郭祥武屬於峨嵋弟子,熊玉儀雖與師門交惡,但畢竟是峨嵋的人,如果是峨嵋出動包圍,多少總得有顧忌。誰知事情卻與他想像的大相徑庭,連打家劫舍,殺人放火,他們全無顧忌,這不能不使麟兒憤怒了。 他挫身拌臂,雙臂一揚,縱身十餘丈,如一只大鷹,睥睨空中。這一來,才把那起火之處,看得清楚。 那確是清貞觀,大約從後面起火直朝前燒,該觀年久失修,屋頂門窗,異常乾燥,火光竟越燒越大。 龍女同寶琉惠元,彼此疾同飛撲,朝火場撲去。 但聞劈啪之聲震耳,火舌業已卷到前面,知道燎原之勢已成,絕難撲滅。 麟兒藝高膽大,雙鐃一揚,人已上屋,朝那火舌較高之處,拿鐃往前一封,他內家掌力奇重,太清神功,天運掌力,均成江湖上罕見之藝。一陣寒風,隨鈸出之後竟朝烈火一罩,火花起處,雖然噴起老遠,但仍被寒風打滅。 惠元卻不知從何處弄來一口木桶,滿盛清水,跳上觀,協同撲火。 龍女卻朝寶琉道: “聞家父傳授江湖百藝時,謂救火宜採隔絕之法,避免火勢擴展,火從後面撲向前燒,火勢雖成,但總得為觀中人留一棲身之地。頂住火勢,我們何不將邊緣削 去,兩旁松柏砍倒,上有惠元在屋頂動手,彼此協力營援,減少三清責怪,豈不也好。” 霞兒拔取驪龍,火光下,卷成一道銀光,如匹練橫空,矯天無比,頂簷著火的木板,竟紛紛墜落。兩旁松柏,在黃光閃爍之下,如同雷折一般,轟然倒地。 火勢一經隔斷,立即小了很多,不到半時,終歸寂滅,留下的雖是斷壁頹垣,但前殿竟賴以保存不少。 龍女關心瓊娘,忙招呼寶琉道: “敵人縱火,是否有人受害,尚在未知之數,我們趕緊往後面察看?” 寶琉也惦念諸人安全,一聲不響,沿著右側,朝殿後撲來。房間已是一片瓦礫,蕩然無存,四周白煙瀰漫。殘餘瓦礫中,不時發出劈啪之聲,間或冒出幾點火星,但余火中絕無屍體存在。 龍女舒了口氣,輕聲嘆息道: “只要他們能有命在,未受重傷,那我就放心多了?” 東方已現曙光,晨曦一抹,從樹梢之上直射而來。 照得有點使人眼花,霞兒穿著一身白衣,和寶琉並立一處,兩人秀髮,略現蓬鬆,越顯得嬌姿欲滴。 突聞麟兒在身後呼喚道: “琉姊,我有話問你?” 寶琉一怔神,笑答: “有話請說?” “佛門滅魔寶錄,是否載有大手印這類功夫?” 寶琉愕然道: “你問這個幹嗎?” “石上手印,地下足痕,我懷疑是令師叔黃衣古佛故作獐智,而且那檀香味也是獨有排場。玄門紫金缽,可以接人暗器,元弟的鐵燕金鉤,難免不是被他收去。 覺淨生性偏狹,殺人放火的勾當,他們都能幹得出來。果真如此,這實是佛門敗類,我叫他們永墜犁鋤,只要遇著,就得毀他。” 寶琉知他動了真怒,只好據實告道: “黃衣師叔習婁掌,大手印這類功夫,似乎與他道路不對。至於此間放火的舉動,是否覺明所為,則不得而知了?” 元兒笑道: “想不到為求靈藥,如此波折重重。據最近一連所發生的事件看來,武林各大邪派,均已發動,這對正教而論,無殊劫運當頭。麟哥哥,你可拿走什麼主意?” 麟兒笑了一聲道: “水到渠成,我們只好靜以待時,糾合武林同道,為人類正義,作殊死之爭。只要相信真理永存,邪道必滅,即使真正不敵,意志以歿,則有限之年華,存天地之正氣,自也問心無愧了?” 晨曦照在他的臉上,反射出無限光芒,如白玉中微透淡紅,從側身望去,宛如天上神童,謫降凡間,使人倍起敬念。 惠元不覺暗中傾倒,心說: “這等資質,確不是煙火中人所有,而存心之厚,抱負之高,更使人望塵莫及?”這一想,不覺呆在一旁。 突聞身後有人嗤的一笑。回顧間,霞兒和寶琉,正望著自己微笑,元兒不由跳了起來,笑道: “麟哥哥,兩位嫂嫂專一使壞,常不斷在身後盜聽我們的話哩?” 寶琉嗔道: “你疑神見鬼,難道有什麼隱祕,怕人揭發麼?” 倩霞接口道: “有他在師兄身旁,絕對作不出好事。雲英有病,元弟便沒了管頭,蘅春有時嘴不饒人,但畢竟還顧忌三分,我們只有別理他們,找個清靜處所,燒茶品茗。運 氣好時能得上幾件野味,除去內臟,敷上濕泥,往火裡-丟,待肉熟油出,泥團已幹,剝取外泥,剩下淨肉,那白里透黃、油而不膩、芳香撲鼻的味道,使饞嘴的人 遇上,包管口角流涎,乾咽口沫。到時,講盡好話,我也決不讓他嘗上半點,琉妹妹,我們走吧?” 慌得元兒忙打拱作揖道: “好姊姊,算你頂行,我和麟哥哥熬了一夜,連水也沒有沾上一口,照你這樣一挑逗,肚子裡面的饞蟲,直欲爬出口來,而今這麼辦吧!你和琉姊,專作主婦, 責在庖廚,我與麟哥,去找野味。這一來,職責分明,麟哥自得唱隨之樂,我這做小叔子的,也可一解饞吻了?” 霞兒笑罵道; “他愈來愈覺嘴貧,這都是師兄把他帶壞了?” 麟兒也笑道: “如果我也算壞,那只能算是師妹的魅力,把我引錯方向了?”他笑著,攜著元兒,拔腿便跑。 深山裡,一片淒清,除獵取了幾支野鴿外,此處便一無所有。 元兒氣道: “麟哥哥,我們算是倒霉透頂,這幾雙野鴿,還不夠我一頓吃的,拿給霞姊,包不笑掉她的大牙才怪?” 麟兒笑道: “誰怪我們時運不佳呢!聊勝於無,總也不可厚非?” 灌木叢裡,茅草盈尺,突發出一陣蟋蟀之音。麟兒耳尖,忙朝元兒一使眼色,兩人朝樹上一躍,眼睛卻注視草叢之中。惠元悄聲道: “我想是蛇!” “是蛇也罷,毒蛇肉味極精美,我和你正可拿它飽餐一頓?” 就在離樹五丈左右,突然,草裡鑽出一物,形如小犢,後腿細長,兩耳豎起很高,緩緩前移。不一會,即停了下來,兩道目光,似乎含著畏懼一般,左顧右盼之後,才扭轉頭來,伏首地上,啃食嫩草,但舉動輕微,絲毫不帶聲息。 一見,幾乎叫出聲來,原來那是一只山獐,此物肉極鮮美,但登山如履平地,獵取很難。 元兒性急,那肯錯過機會,暗將真氣一沉,點足之間,身子朝前一縱,如星馳電掣一般疾落而下。山獐受驚,四足飛揚,往前直竄,身子伏起間,已衝出六丈餘遠。惠元笑道: “到口美食,如被逃脫,豈不惹人恥笑?那怕上天入地,我也得把它捉拿到手?”人隨身起,二度朝前撲去,並隨手使出太乙五靈掌力,出手便是一股可柔可剛 的無形勁風,朝山獐後身撞去。元兒以為這一掌,山獐即使不死,也得受傷。誰知這種野物,天生有護身本能,一聞風聲襲來,突地往左折轉,蛷松逾抱,被掌風一 擊,樹皮碎落不算,連松樹主幹,也毀卻不少。 惠元大急,折轉身,雙臂一抖,從枝葉之中,斜躍而過,獲取物離身前不過兩三丈,正向一處橫坡馳去。上山容易下坡難,但見它幾個飛縱。輕巧如履平地,不但未曾接近,反覺越追越遠。元兒無奈,只好隨手打出無數松針。 這是百衲禪師摘葉飛花之藝。千絲破空之聲,從三面傳來,往那獐身射去。元兒把真氣上提,“拿雲趕月”對空抓了一把,那山獐似乎受著吸力一般,前驅之勢頓減。 猛可裡,一株碗口粗細的松幹,突地折落,把那山獐嚇了一跳,堅耳攢背,擬朝右邊折轉,但驟停之下,卻仍有部分松針,射中它的身上。 就在此時,竟從松葉裡,飛落一條青影,朝山獐身後,揚手一拍,獐兒倒地,四足亂抖,立即死去。 元兒大喜過望,笑道: “麟哥哥,還是你行,有了此物,我們這兩日,不愁沒得吃了,快找處泉水,去皮洗淨之後,著霞妹烹調,那才吃得夠味?” 霞兒和寶琉,已在一處山洞之外,架石生火,獐肉由元兒提著,談笑而回。兩女不免問一陣,然後著手烤肉,山獐肉嫩香甜,烤吃猶美。二女本非煙火中人,淺 嚐即止,但元兒卻是興頭十足,加以囊中尚有餘酒,酒冽餚香,越吃越覺有趣。 麟兒也被他引得豪興大發,不覺和盟弟拇戰起來,惠元連輸,酒肉著實吃了不少。 霞兒見兩人臉泛紅暈,但以惠元為最甚,但猶不願歇手。 元兒還擎著玉杯,極著霞兒代喝,龍女笑道: “惟酒無量不及亂,那能恣情縱飲?而且瓊姊蘅春等人,行跡不明,如已陷敵,那正是天大麻煩。此處暴顯行蹤,有岷山峨嵋各派,互相攜手,如今寸步難行,怎能這般樂法?” 元兒大吃一驚,忙停酒不飲,正待謝罪,目視麟兒,似在變顏變色。惠元以為盟兄因倩霞語言說得太重,酒醉之間,冒起火來,忙大驚失色,一把拉他的手,顫聲道: “麟哥哥,都是小弟不好,快莫生氣?” 嘉麟知道他會錯意思,忙搖首笑道: “你聽,這是什麼聲音?”吱吱之聲,出自麟兒革囊裡,正是陰山天娛,振翅作響。 龍女一聽,驚道: “這事情,太以蹊蹺?” 寶琉皺著秀眉道: “此物感覺極靈,是否周圍又有毒物?” 麟兒額角上已沁出冷汗,忙叮囑霞兒道: “你快去弄點水來,切莫慌張!” 山泉就在附近,倩霞用劍斷石挖缽,滿盛清泉,石重不下百餘斤。這俏麗妮子,拿手一托,肩不晃,身不搖,步伐如飛,瞬間即至。 麟兒已放出天蜈,三線紅光,離頭頂不過兩丈,盤旋飛舞。突間嘶的一聲,蜈蚣正落在那獐肉之上。元兒急道: “這小東西,真是可惡,也不知它們毒有多重,食物給它爬過,還能吃麼?” 話聲未落,那條最長的蜈蚣,突然振翅長鳴,凌空而起,嘴中噴出一團黃霧,山風吹來,正好拂向麟兒等人坐立之處。元兒正想縱身閃開,口中還不斷喝罵道: “這無知蠢物,大約一點靈性全失,如今反傷起自己人來?” 黃霧已離自己不遠,麟兒卻-把將他拉住,微笑道: “你不妨吸上一口,要死也在一處?”惠元一急,想張口回答,青煙已撲向口裡,喉頭頗覺奇痛,前胸也微感一麻,已知中毒,回顧麟兒,龍女和寶琉,卻是低眉合目,相應不理,不由突然覺悟,竟也依著麟兒,閉目行功。 先是:丹田裡熱氣蒸騰,如飲烈酒,極其難耐,千百毛孔裡,突爆出點點冷汗,心頭陣陣翻滾,想把所食的酒肉,全部吐出嘔吐出來。喉頭裡,一抹腥涎,直咽 而下,說也奇怪,這一陣泛惡,自腥涎吞下之後,如沸湯中,加上了一瓢冷水,立即寧靜得多。 惠元這才知道,天蜈毒氣,可以死人,但也可以解毒,不由深深地再吸一口,並運用佛門跌坐行功之法,暗中調息? 也不知經過了若干時候,一陣木魚之聲,似在耳邊響個不停。這聲音特別奇怪,“榷! 榷!榷!榷!”單調無比。起初,似覺心靈上泛起無比空虛,人也到失魂落魄,玄門靜坐,竟不能把自己穩定下來。 那聲音,越來越大,好似千百斤的鐵錘,搥在墩上,不但使人眼花耳鳴,唇幹舌燥,木魚每響一下,一顆心,直欲脫口而出。那情形,簡直比死還難受得多! 突聞寶琉低聲喝道: “元師弟,我們業已落入圈套,中了人家的姦謀,你身上餘毒未除,可是人家就趁此下手,這是滅魔寶錄中的玄音叩心之法,越是佛門高弟,抵抗越難,你快不 要繼續打坐了,一切聽其自然,反好一點。等你盟兄醒來,或有了解救之道?” 惠元睜眼一看,寶琉和龍女正站在身前,麟兒雖然跌坐,人卻熟睡,而且微帶鼾聲。 木魚怪響,猶在耳邊煩噪,使人心煩已極。但不打坐,那聲音似覺小一些。 元兒嘆了一聲,竟從石上立了起來。除自己一行外,四顧無人,那木魚聲音,四方八面,劃空而至,知道這一強仇勁敵,功力非淺。回顧龍女寶琉,白衣素裳, 並肩而立,兩人都凝重非常,但玉頰微呈慘白,想系被木魚聲音,鬧得心神不屬,但猶強作矜持,靜以觀變。 正北方,林木中危石凸起,高樟撐雲。瞥見岩石上,人一晃,一聲震耳佛號,竟出現一位身材高大,紫目濃眉,月白僧袍,背負長劍的和尚。 這是峨嵋掌教,覺明大師。 元兒心頭一怔。眨眼間,那和尚竟從高逾二十餘丈的岩石上,振袖飛來。衣袍帶風,人如灰鶴,斜瀉而下。元兒暗中估量此人功力,見他雖然身輕如燕,但猶藉 居高臨下,僧衣鼓風,乘勢而來,不由後退了半步,一橫身,擋在麟兒身前。龍女和寶琉,同向左右一分,只要覺明出手,準備用內家掌力,擊退來人。 麟兒猶在跌坐運功,冷汗如流,衣衫盡濕,雖然身臨強敵,似乎絲毫無半點反應一般,彼此相隔不過丈餘。惠元突地一斜身,真力聚於掌心,正待抬腕劈出,覺明一展袍袖,疾落而下,冷笑道: “暫時不動手,還可讓你久活一會?”他把雙眸一轉,目光如刃,望著寶琉,緩緩往前逼近兩步。 寶琉將粉臉一沉,嬌叱道: “覺明,你敢動手?” 來人輕微地冷等-聲,眼望麟兒,注視一會之後,才大聲喝道: “想不到駐顏有術,輩份極高,在本門至具身份的人,挾人私奔,乃至失去童貞,姦情若揭,現在落入長輩逆料之內。方寶琉,你見著本掌門,難道毫無痛悔之心麼?” 惠元見他咄咄逼人,知道決無法善了,也怒道: “覺明大師,你是佛門弟子,自應以慈悲為懷。前次峨嵋之事,其曲在爾,我們死裡逃生,不計前仇,並絕報復之意,幾至喪命。如今她已脫離峨嵋,並得三老 恩憐,收歸門下,想再以峨嵋教規把她約束,覺明大和尚,那你打錯了主意了?” 這位峨嵋掌教冷哼一聲,也未答言,突地右手從肥大袍袖裡伸出兩顆紅彈,大如鶉卵,一揮手,兩顆彈丸,直射而上,衝起十來丈高。 陡聞啪的一聲,兩彈相激,爆出一蓬紅光,散出星花點點,鮮豔奪目之極。那木魚聲音,立即加大。不一會,崖頭上人影連晃,連番現出五人元兒一看,見是峨 嵋四僧覺虛、覺淨和覺性,身後還隨著兩位少年人物,均是 十上下的人,和郭祥武的打扮,相差不多,不過臉上微帶傲容,平淡中略顯狡猾,正是青城三鳳的未來夫婿,楊立與文華。 覺虛大師為首領先,一聲佛號,直瀉而下。五人降落之後,除覺虛微皺雙眉,似有不釋之外,餘均惡狠狠地朝四面一分,將麟兒等人團團包圍。 覺明望了師弟一眼,也未言語。倒是覺虛什為禮道: “掌門師兄,你已經把話說明暸麼?對於晚輩,我主張儘量容忍。師兄,我們不能一錯再錯?” 覺明毫不考慮,怫然不悅道: “一切都有長輩作主,事到盡頭不由人,你難道沒有聽到這木魚之音?”” “蕭使君他可不能把本門一手斷送?” 覺虛把雙眉一揚,臂上七寶弓光華閃爍,那情形,似乎動了真怒,對他也曲事憂容。 紫光繚繞,射入九霄,佛號木魚之聲,扣人心弦,但莊嚴中透著千重煞氣。 寶琉與龍女得三派絕傳,深知佛理,見在這種排場聲勢,不用問,已知來人為誰,不由忐忑難安,彼此不約而同,反首後望。但見玉郎垂眉合目似在定中,冷汗如流從毛孔中不斷迸出,心中又驚又急。龍女情不自盡地呼喚一聲: “師兄醒來?”玉郎恍如不覺。 空中連續爆出七聲絲嘯,銀光閃閃生輝。龍女抬頭一看,不由震撼異常。因為那是陳惠元的鐵燕分作三層,上單下四,中間一層,卻是兩支。鐵燕旋空,越飛越快,使人眼花撩亂。 惠元-聲大喝: “妖僧敢用本人之物?”靈虎劍在空中劃了-道銀彩。正待縱身上躍,眼前紫光銀芒亂閃,白衣龍女,已揮動驪龍和七寶金幢,長劍護身,七寶金幢,徑逾三 尺,卷起無數疾勁旋風。翹首上望,這妮子竟用天女散花的身法,把金幢朝著鐵燕金鉤卷去,下面四支鐵燕,已被幢光罩住。 但來人所用的手法,在武林里可說另成絕響。第二層鐵燕本是旋舞之勢,翅膀內側,受著風力影響,立即朝下疾瀉。頂上一支,銳嘯刺耳,疾風而下,都朝龍女頂上撲來。 惠元驚叫: “霞姊留神?”忽於無意之間,瞥見覺淨僧竟從覺虛手上,取過七寶弓,左手除拿了一把實心黑竹箭以外,口中也含著不少,覺明覺性,也緩緩前移。看情形敵 方依人多勢眾,想對麟兒猝下毒手,如果搭救霞兒,只需亂箭朝麟兒攢射,盟死不死也非受重傷不可!惠元倒抽一口涼氣,忙橫劍朝後疾退一步,寶琉也拔劍相護。 空中情勢,卻到生死關頭。 陡聽倩霞嬌笑一聲,如驚鴻掠影,朝地疾落,空中三支鐵燕,立即星隕而下。霞兒玉臂一抬,金幢陡張,另三支鐵燕金鉤,立即彭彭數響,一齊落在地下。但覺明覺淨,適於此時猛施煞手。 覺明打出從不一用的毒龍砂,砂為黑色,經不盈分,上有稜角,穿肌入肉,見血封喉,出手便是連續三蓬,驟如狂風吹冰雹,麻麻密密,猛罩而來。 元兒勃然震怒,靈虎劍灑落滿天銀星,護住麟兒。覺淨則張弓搭箭,連環射出十餘支。 惠元知道,箭內儲有毒汁,長劍加緊,風雨不漏,紛紛將來劍擊落。 “再接兩支?”利箭貼地飛來.竟有兩支穿過元兒劍幕,射在麟兒腿上下。只嚇得元兒臉色驟變,幾乎叫出聲來。 木魚佛號聲.業已停止。林木中.竟走出四位年事很輕身著白衣的小沙彌。前面兩個,左手執著木魚,右手則執著烏木棒,身後的人.一位捧著紫金缽,一位則 扶著一根錫杖,緩步而至。相隔十來丈.卻又止步不前,彼此垂著光頭,閉目不語,似有問候。 藍光一閃,蕭使君也從林子里閃身而出。他望著寶琉,陰森森兩聲冷笑,倏地面色一沉,綻口大喝: “古佛降臨,你們還不棄刃請罪,稍敢拂逆,立將陷於萬劫不復之境!” 惠元朗聲笑道: “蕭使君,別來無恙。峨嵋斷指之痛,是否猶念念不忘?兩派成仇,不在我,既然無罪,何用請罪?我們暢游山澤,誰也不能干擾,就算動手,你也未必準贏! 三番兩次不斷糾纏,蕭使君,據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元兒寶劍一槍,俊目生光,又激發了他那種俠義之氣,頓把周遭危險,忘得一乾二淨。 前面的小沙彌,突起梵音,紫金缽內,裊裊生煙,缽杖齊舉過頂,並緩緩跪倒當地。四僧肅然而立,連蕭使君也低著垂眉,空中風聲颯然,如落葉根秋,使人泛 起一片肅然。黃衣古佛,突立在四位沙彌的前面,無兒竟未看出他是如何降落。 這位峨嵋派至高無上的老僧,自從伏龍寺敗在元妙書生的手下後,時隔數年,衣著舉止,仍然一絲未變。他把右手無名指,微微一抬,四位小沙彌,尊命而起,長眉覆著黃衣古佛的兩眼,把周圍的人視若無睹,然後緩緩轉過身來。 小沙彌竟從身後前移,執木魚引為前導,持缽和持杖的人,則一左一右,靠著黃衣古佛,朝麟兒身前走來。 到底他是長靠,寶琉心中大有怯意,低著頭,不敢正視。元兒龍女,心中大急。把寶琉望了一眼之後,不由暗中嘆息道: “寶姊姊人太好了,人家恩義已絕,幹嗎還對他如此敬重了!” 黃衣古佛,突地把眼一睜,環顧峨嵋門下弟子,鄭重吩咐: “絕不準放過一人。如非武功不敵,被人逃脫,則圍守者立斃掌下?” (以下部分及陰山派進攻崑崙的部分,原書有漏失) 麟兒也看出了苗頭,長笛一指,嘶嘯連聲,罡風如濤,朝她側腰猛擊。這一抵擋,啞娥已逃出追襲。她白色皮衣上,也染上了點點血花,秀眉皺了一皺,似乎慌 不迭的從革囊裡取出一團白色之物,只幾捻,團碎成粉,竟敷在傷者創口之上。這劍創長逾兩寸,位當胸口稍斜,似為致命之傷,但藥末一灑,肌膚自合,立時把鮮 血封住,其效如神。 麟兒已知道啞娥用意所在,不由暗中佩服員此女機靈,自然精神倍增,長笛連揮,卷起一片碧霞,不但把全身裹住,而且嘶嘯連連,風雷並作。 這是元妙書生的特殊手法,從易經天地運行之理,變化而來,笛招三百六十式,虛虛實實,一氣呵成,微妙處,玉笛脫手,從笛孔內,發出一種天然妙樂,隨著 麟兒手式,盤旋飛舞。這種怪招,實窮天地之奇,探造化之妙,不是強敵,決秘而不使。 一愚和元霧真君,武功上,幾和鐃鈸並駕齊驅,元霧更是功致絕境。但聞毒龍臾一聲暴喝: “一愚道友和四弟,從速加緊出手,崑崙老鬼可恕,小狗難留,能毀他兩個,也好覆命?”語音如春雷暴響,震人心弦。 元霧真君被麟兒玄妙笛招震住,正待施展蚩尤掌法,合力圍攻。陡聞一聲朗笑,音遏流雲,一條人影,從真人身後,一閃而出。 寶琉和龍女,竟暫舍敵人,兩柄長劍,光華交展,疾撲而至,立將那人影護住。 這正是元兒!他挾持著陰山四惡之首哭道人。大踏步向前走來,並還大笑道: “你們早輸定了,還兇個什麼屁勁?所謂陰山五老的首徒,被人擄獲,全無抵抗,直挺挺的任人宰割,此語傳出,將在江湖成為笑柄,想要留人,還不趕緊停手?” 毒龍叟兩道長眉一掀。雙眸裡精光如電,朝前一掃,冷笑道: “本門把元兒恨透入骨,久想置之於死……”說話之時,已蓄滿功勁,突把身子一長,腳不離位。似乎全身具有伸縮之性,探空抓來,右手五爪,寒風如潮,奇腥撲鼻,疾如電擊,位當元兒百匯要穴,聲勢嚇人之極。 真人一聲大喝: “惡魔你敢?”虛空劈出一掌,大清神罡以剛克柔,疾襲而至。不料毒龍叟早防此一著,那白色如雪的冰絹袍袖,迎著罡風一卷,竟把真人掌力,方向擋斜,五指仍疾探而下。 這一著,已遠出真人意料,幾乎懷疑本門鎮山神掌失效,方待發掌再拼,但時機已轉瞬即逝。 眼看元兒危險,銀紫兩道光華,匝地而起。龍女和寶琉,已揮動手中寶刃,師門劍法,神妙無方。雙劍交叉,斜穿而上,剛好把元兒頂門護住。 毒龍叟的一只右掌,正好迎上雙劍刃口。 但見兩條白影,微微一動,劍上光芒,似乎暴漲,千絲寒氣,激射而來。饒是對方武功奇高,縮手疾快,還把那冰絹素袖,裂了一道三寸長的大口,逼使對方縮胸吸腹,斜退兩步,才勉強閃過。 元兒得勢,也不饒人,右手微抬,靈虎出鞘。五劍已現其三,光芒陡漲,如一只巨大銀球,被強日光一照,現出奪目銀彩,絢麗之極。 他把手上的哭道人,高舉過頭,大聲喝道: “四五年以前,陰山派糾岷山妖人,來此擾山。哭道人為主兇之一,甚至掌門夫人為他傷害。今日落網真是惡有惡報,我們也要讓你們親自目見,他是怎樣死 法。”左手朝天一托,哭道人立被提起老高,緊跟銀光閃爍,血雨紛飛,這半人半鬼的凶徒,立被斬為兩截。 元霧真君,陰森森的道: “司馬子陽,我兄弟五人,如不把你崑崙,夷為平地,江湖上從此除名?”紅光閃爍間,他又把那紅凌帶取出,揮手便是一丈有奇,朝惠元探腰便卷。 元兒正待糾合龍女寶琉,三劍迎敵,突聞麟兒笑道: “元弟退開,讓我來接這種別開生面的兵刃?” 玉笛已脫手揮來,笛走弧形,橫空而落。元霧真君也知這種怪招吸取心神,但蚩尤寶錄中的心法,為魔家絕傳,自以為有恃無恐。紅帶飄起空中,朝笛子迎去, 這正是以神馭氣的獨有奇招,在武林裡,幾乎可遇而不可求,連崑崙五子的幾位長老,也是初見。 大家都懷著驚奇眼光,注視敵我發展。 玉笛被紅光一卷,裹個正當,眾人一顆心,也隨著下沉。 龍女笑道: “霞飛玉笛,劍震風雲,為大恩師獨門心法,自是不同凡響,我和琉姊,就沒有得他傳授,今日倒得開開眼界?” 空中紅光一閃,紅綾緊附笛背,平地突發出兩聲暴嘯。麟兒與元霧真君,頓失所在。 笛子和紅綾,似乎有人牽著一般,從空瀉落,紅碧光華交展。已現出麟兒和元霧真君,兩人手中所攜,正是自己的兵刃,紅綾就裹在笛子身上,如同粘附-般。 兩人攜著兵刃-端,淵臨岳峙,都用力將兵刃往懷裡硬拉。麟兒卻面帶笑容,若無其事,元霧真君,則森森冷笑,神色傲然。 兩旁的人,都極為緊張,因為比拼內家真力,毫釐之差便成生死之失。麟兒武功雖博,畢竟年事太輕,而元霧真君,在陰山五老裡,以狠險詭秘見長,時間一長,麟兒已見弱勢。 紫陽真人素以沉著見稱,此刻關心愛徒安危,不由變顏變色。 卻塵子和苦行禪師,滿臉嚴肅之狀,暗中和掌門打過招呼,如果麟兒不敵,師兄弟三人,立即出手相助,眼看麟兒秀眉頻皺,手中玉笛。微微一抖,頓呈敗徵, 那紅綾,被雙方拉得筆直,乍看似同兒戲,但正是兩人畢生的功力所聚,勢非小可。 元霧真君,步履下陷,冰開地碎,地下白氣,冒起老高。 麟兒額上汗珠,大如黃豆,滾滾自落,龍女就叫道: “麟哥哥,天運神功,為武林之冠,趕快發揮它的妙用?” 陡聞耳畔一聲口喝: “起?”元霧真君,鬚眉畢動,竟把麟兒從地上拉了起來,旋手揮舞,如同一根長線,吊著一物,越轉越快。只覺風聲呼然,麟兒身子,竟被人隨意擺弄,失卻控制了。 這已是 敗塗地,四周樹木和岩石,隨處皆是,敵人只需把手略低,故意將人往岩上一砸,麟兒不死也得重傷!龍女寶琉,不由粉臉驟變,回顧惠元,他已眉發皆豎,雙眸如火,那情形,顯得憤怒之極。 一愚子見元霧得手,也縱聲狂笑道: “畢竟道友棋高一著,何不趕快把這小子送回老家,免得他處處作梗?”毒龍叟沉著一付鬼臉,大拉拉地道: “人已落在我兄弟手內,那還逃得了麼?看情形,似乎那是我們的事,你最好少來插嘴。” 話未落音,元霧真君已陡起惡念,全身真力,凝注紅綾。突將身子朝後一退,右手一圈,把麟兒從前面帶回後砸。這一下,疾逾常情。眼看麟兒就得粉身碎骨,惠元龍女,不由叫出聲來。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驚愕當兒,一道碧光,疾溜而下,似與紅綾分家。元霧真君,立感手上一輕,譁然大響,這突然而來的變故,使對手一愕。元霧真君,立 感左臂一麻,麟兒已欺身而進,疾伸玉臂,朝老魔前身點來,眼看轉敗為勝。 毒龍叟立把身子一長,卻從側邊猛撲而至,暴喝道: “小子,你接接這個!”十指如鉤,上扣百匯,下取期門,連攻兩處要穴。 元兒龍女寶琉,三柄利劍齊舉。也將兩人緊緊圍住,真人兄弟,也於同時發動,眼看一場混戰立將產生,場中尚有三人,未曾發動。 啞娥對眼前局勢,似乎漫不經意,她全神貫注在上官琪的傷勢。徐羽初醒之後,好比大病一場,望著愛妻,若驚若喜,緩緩朝啞娥走來。 一愚子受毒龍叟奚落兩句,滿懷不是味道,對混戰局面,已是另一種想法,間立一旁,卻不肯動手。這位邪正參半的人,如果此刻乘隙向啞娥發動攻擊,整個情形,恐立即改觀。 六人形成包圍之後,四劍一杖,神妙無方,陰山雙魔,卻也不願就範。兩人已現出一種奇異武功,漫天劍氣中,如兩只大雕,白袖紅帶,威力極強。元兒的劍,和真人的太白袖刃,幾乎被人崩出手來。 卻塵子一只指塵,射出千絲寒風,攻敵下盤,寶琉則用強烈燈光,眩敵兩目,最奇是也不知何時,空中突現出兩塊鐃鈸,繞著元霧和毒龍叟,離兩人頭頂,不過丈許。 眼看鐃旋不快,也無筋索之類,控制雙鐃,這種功夫,明是內家修為已臻極頂。 一愚子看得心頭一怔,暗道: “這少年,如此年紀,有些神功,真不可輕視?” 劍光杖影,已構成一道光網,閃閃碧霞,隨著那兩塊鐃鈸,剛好把網項封住。 陡聞兩聲暴叫。緊跟著,鐃鈸卻朝下一落,碧霞銀彩和紫光,如一道光球,往當中驟斂,聲如裂帛。兩條人影,踉蹌而出,但動作仍然疾快異常,元霧真君的左 臂上,業已傷了一道三寸來長的口子,毒龍叟也垂著右臂,似已轉動失靈。 這兩位魔頭,面容鐵青,四道目光,不約而的掃了一愚子一眼,卻朝紫陽真人喝道: “小輩,斗膽依多為勝,無恥之尤。貧道兄弟,如讓你立足中原,陰山派從此斂跡?” 真人冷笑道: “嘉麟與道長對拆,原是被迫出手,惟勝負立分之時,令師兄不惜從側面偷襲,不知又如何解說?” 此語一出,毒龍叟與元霧真君,為之語塞,不由互相看一眼,惡狠狠地狂笑數聲,黃鶴沖天,拔地而起。麟兒龍女等人,此刻懷著除惡務盡之心,互相也聯袂直追。 卻塵子皺眉: “敵人雖敗,實力猶存,我們也追去看看?”真人頷首稱是,回顧一愚子,也轉身退走。 這兩位魔頭的去向,正是藏真塔,三子不敢大意,直抄近路而行。空中嘯聲刺耳,元霧真君和毒龍叟,腳點雪枝,並肩而進,一掠便是十丈餘遠,幾乎是御風而 行,不假憑藉。藏真塔的左邊,下臨絕谷,因是冰雪之區,長年難得解凍,不要說無附腳之處,那底下寒風,血肉之軀,如無特殊功力,即難忍受。這兩位魔頭,如 風馳電掣一般,從一株雪松之上,朝塔前一落。 真人兄弟三人,也於同時趕到,隱身樹後暗中監視。 毒龍叟受正欲進入藏真塔,卻被元霧止住,兩人似有爭論,遲疑未決間,麟兒嘯聲,已劃空而來,元霧真君把毒龍叟的衣袖一扣,朝左邊一縱,已落岩緣。麟兒 已出現在一根冰柱之上,手橫玉笛,狀似金童。寶琉和龍女,已先後撲至,惠元似已落單。 敵人剛到邊緣,這孩子也縱落空中,手上玉笛,在空中劃了一道碧彩,左手更擎著兩塊鐃鈸。龍女一手舉劍,連臂上金環,也退了下來,猛烈進攻,以暗器作前導。 毒龍叟和元霧真君雖敗但猶未慌,略一回顧,帶著滿臉奸笑之狀,朝下便縱。麟兒龍女,業已撲近,正待下縱,突聞身後有人喚道: “麟賢契、霞姑娘,窮寇勿追,讓他們去吧?” 霞兒回首一看,見是扶桑姥姥。知她仍然眷戀夫妻之情,暗中勸阻,自是不敢違命。 龍女早已嬌笑一聲,停了下來,撒嬌道: “晚輩最氣他們過份陰毒,但也佩服他們的武功,高得出奇。這一次,如果不是麟哥哥用計取勝,本門說不定一蹶不振,如今乾元洞裡的信物和師姊師兄們都已 大受損傷,數百年來,這還是第一次遭遇?”她口中數說,一顆心,卻記著慈母,移動嬌軀,步入塔內。 扶桑姥姥,點頭嘆息道: “姑娘所言,確是實情,無如陰山派實力已成,果真聯手出擊,來日犧牲,只怕比目前還大,這一點我們還得預作準備?” 麟兒暗中一怔,知道此姥語中含義在於提醒自己,一點也大意不得,只好含笑點首,步入塔門,又是一番驚人的景象。 方子城業已醒轉,陪著師叔,肅然站在一旁,瓊娘卻抱著夫人,垂眉合目,狀如入定。 那人面蜘蛛,此刻卻伏在水面上。不斷排除毒液。麟兒知道事情大約已獲初步成功,三腳並兩步,撲近身前,探看脈息,不由心中大喜過望。 龍女已熱淚盈眶,蹲在夫人身前,拿手探了-會,卻看不出所以然來。 麟兒笑著安慰道: “師母心脈已動,回生在際,師妹應該歡喜才對?”他用手按著夫人百匯,真氣源源,直往下達。真人也走過來,略問倩霞及方干城的傷勢之後,不由注視愛妻回陽發展。 陡聞夫人喉裡,輕輕響了一下,龍女撲近身前,對著母親拿口渡氣。 這方法,對昏絕的人,確有意想不到之效,夫人已嚶嚀一聲,醒轉了來,竟不知從何說起。 真人也攜著愛妻的手,淚如湧泉,這場面,感人之極。夫人甦醒後,緩緩從瓊娘身上坐起,對真人和自己的愛女,直視若無睹。 她撫著那停放在玉獅的石台,垂眉合眼,似乎陷入深思。這情形,違反了夫人往日性格,不由使真人異常困惑,只有笑道: “本門不幸,受人攻擊,殃及夫人。嘉麟倩兒捨身圖救,復得神山三老之助,終於如願以償,真令人感憤?” 她似乎全無感覺,了無片言,也不理睬。一陣心酸,透過龍女心頭,哭喚一聲“娘?” 張開雙臂,朝夫人抱去。 猛可裡,麟兒劍眉一蹙,左臂一橫,把龍女齊腰抱住,往旁一帶,右手朝夫人背後,劈空一掌。這一式出人意表,而且掌力頗重,打得夫人往前一個蹌踉。真人大驚,往前猛撲,將人扶住之後,夫人突然呱的一聲,張口大吐。 嘔出之物都是紫黑色的血塊,共計五六團。麟兒忙從懷中取出紫蘭仙寶,靈芝天露,交夫人飲訖後,就和龍女把她扶在石台之上。 躺著休息,一會兒鼻息入微,似乎睡得極香。龍女不敢驚動母親,攜著麟兒,輕聲埋怨道: “適纔這一掌,雖把母親體內淤血打出。但她初愈之時,體質至弱,能否承受這種打擊?” 麟兒笑道: “師妹放心,師母淤血已盡,百脈已通,靜養一七之後,痼疾自痊。” 龍女不禁微笑道: “如此甚好!” 三月後,崑崙上下,喜氣洋洋。麟兒,龍女,瓊娘與寶琉,終成眷屬。 (全書完) |
矯龍驚蛇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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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回 青山水旁情愁惶
空山新雨後,天氣晚來秋。 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 竹喧歸浣女,蓮動下漁舟。 隨意春芳歇,王孫自可留。 作這一首《山居秋暝》的,乃盛唐一位著名詩人。此人姓王。單名一個維字,字摩詰。此人精通音律,於書畫也頗有獨見,僅以學識博廣而論,雖不能說是絕後,但也可算空前了。 《東坡志林》曰:“味摩詰之詩,詩中有畫;觀摩詰之畫,畫中有詩。”端的道出了王摩詰詩畫精奧,也只有蘇東坡如此大家,方能作出這般公允評說。 趙敏雖出身於汝陽王府,但蒙古人佔據中原已逾百年,于漢文化頗多承襲,趙敏深受熏陶。此時眼前景致,無一不嵌合摩詰詩音:空山雨後之秋涼,松闊明月的清光,石上清泉那潺潺之聲,浣紗少女們歸來時在竹林間的笑言嫣語,更兼小船緩緩劃過寧靜水面。輕柔地晃動蓮花……面對這般景色,趙敏不禁輕聲將摩詰之詩低吟了出來,待吟到最末一句“隨意春芳歇,王孫自可留”時,但覺芳心微動,臉頰撩熱,倚在古松之旁,垂下了頭,信手拈動衣角,一副嬌怯模樣,渾不似平日刁鑽靈怪之狀。 張無忌立立于趙身側,手按屠龍寶刀,心情與趙敏卻大相迥異。他小時雖得父母教誨,惜乎時日太短,,于詩雖有習讀,卻怎能如趙敏體味到這諸般微奧之處。 但眼前景色空明澄靜,張無忌只覺胸中濁氣盡除,心中只一片平和清明。 良久。夜色漸深,月上柳梢,地上布滿細碎枝影。 除遠處悠悠傳來幾聲蟬鳴,周遭萬賴寂靜。忽然一陣夜風掠過,將張無忌從澄明之中喚醒,抬頭望去,卻見趙敏依舊低首弄衣,沉默不語。 張無忌猛然想起此行之意,心頭怦然一動,靠近趙敏,張了張口,卻什麼也說將不出來,只呆呆地看著她。 往事如煙,一幕幕浮上心頭:綠柳莊中初次相遇;武當山上不得已答應替趙敏做三件事;萬安寺中自己挑明暸與她為敵;靈蛇島上殊死與共;她對自己一番深情實意,自己卻數次險些殺她……此時思之,張無忌只覺惶愧難當。 趙敏之父汝陽王察罕特穆爾乃當今朝中重臣,手握兵柄,權勢顯赫。趙敏卻為了自己不惜反叛家門,而自己身為明教之主,誓以朝廷為敵,一心一意要驅除蒙古韃子。趙敏對他的深情,張無忌豈能不知!念及趙敏乃千金之軀,竟甘願與他浪跡天涯,此番更到這偏僻的深山野林,自今而後將清貧一生,張無忌雖為一叱吒風雲的英雄豪傑,此時心中也不禁柔情萬千,輕聲喚道:“敏妹……”語音中甚是愛憐,又似感激,又似內疚……諸般心情,豈能言盡。 趙敏嬌軀微顫,卻依舊低首不語。張無忌道:“敏妹,可是想家了?”趙敏原非這般心思,張無忌自不能知,但見她多時不言不語,便如此溫柔詢問。誰知他這般瞎猜,卻觸動了趙敏心緒。 那日為救身受內傷的張無忌脫身,趙敏不得已同父親及哥哥恩斷義絕,往後時日中,每當念及父親當日悲痛欲絕之狀,均不由得芳心大震,柔腸寸斷。親人和情人二者不能兩全,個中滋味,實是苦不堪言。此時張無忌提起此事,趙敏的一腔旖旎之情,頓時化為思親之苦,鼻子一酸,便抽抽噎噎地哭泣起來。 張無忌心下甚覺歉疚,楞得一楞,低聲道:“敏妹,我從小父母雙亡,深知其苦,豈能再讓你如此。待此間事……待明日我與你同回大都,見過了……見過了父兄,稟明情由之後,再……再……行不行?” 趙敏聽他言語吞吐,卻全是為了自己著想,心中如何不喜。一時間又悲又喜,撲入張無忌懷中,兀自哭泣不已。張無忌一時猜不透趙敏何以如此,懷抱嬌軀,不禁楞立當場,百思不得其解。 過得良久,張無忌又道:“敏妹,你曾讓我替你做三件事,前兩件我可都做了。這最後一件,你就是不讓我做,我也定要做到底。”那日濠州城外,張無忌修書辭了教主之位後,趙敏讓他做第三件事,當時著實嚇了張無忌一跳,不知她又有何古靈精怪的事要自己去做。誰知趙敏竟要自己替她畫眉,畫一輩子的眉。張無忌當然欣然從命,故此時他有此一說。趙敏聽他如此言語,心頭甚覺甜蜜,不禁在他懷中又鑽又摳又掐,活脫脫恰似一條小泥鰍。 張無忌故作肅然之狀,又道:“男子漢大丈夫,豈能言而無信。我未失信於你,敏妹豈可言而無信。” 趙敏脫懷而出,道:“張無忌,你可得說清楚,我何時失信於你了?”月光之下,趙敏臉上猶存殘淚,卻也是滿面肅然之色。 張無忌笑道:“你讓我做的第二件事,便是不許我與周芷若成大禮,事後你曾答應賠我… …賠我……”話到此處,張無忌猛然想起剛才自已曾答應她,待將情由向她父親稟明之後再成婚,話雖說得含糊,意思卻再清楚不過。自己此時故意用言語激惱於她,甚是唐突,故而閉口不敢再言。 當日趙敏大鬧周芷若與張無忌的婚禮後,張無忌曾言笑趙敏,讓她賠一個洞房花燭夜。趙敏此時見他出言相戲,不覺大羞,待要出言斥責,轉念卻又想到,自己與張無忌這一路盡尋偏僻之所,不正是為了找一山清水秀之地,避開周芷若悄悄與張無忌隱退江湖嗎?一時間無言以對,忸怩當場。 張無忌囁嚅道:“敏妹,你別生氣,我……我不是故意的。” 趙敏狡辯地問道:“那麼卻是甚麼呢?”話音剛落,自己早已羞得面紅耳赤。 張無忌卻再也不敢開口了,唯恐一個不留神,自己又得笨嘴笨舌地解釋半天。 夜風輕拂,寒意漸濃。但聽趙敏聲如蚊蟻地道:“無忌哥哥,你可喜歡此間景色?” 張無忌應道:“喜歡。”卻不敢多說一個字,心中兀自忐忑不安,忙打起精神小心應對。趙敏卻不言語了。 良久,張無忌才小心翼翼地道:“敏妹可喜歡此間景色呢?” “我真喜歡。” 張無忌心神一盪,道:“我……我……” 趙敏轉身背對著張無忌道:“無忌哥哥,你向來不是吞吞吐吐之人,何不將話說完?” 張無忌看著趙敏婀娜背影,吱晤半晌方道:“我……我……我不知該說什麼。” 趙敏雙肩微抖,顯是在竊竊暗笑,但聽她道:“敏妹想長住此間,不想再入江湖。不知無忌哥哥意下如何?” 張無忌忙應道:“那……那是再好也沒有了。” 趙敏遲疑道:“可是……” 張無忌道:“甚麼?” 趙敏道:“風吹日曬,總得有個避雨之處啊。” 張無忌連忙道:“正是,正是。” 沉默,依舊只有令人心醉神迷的蟬鳴聲。趙敏突然回身,面對張元忌,嗔怒道:“無忌哥哥,別人說你傻,你便真傻到家。”言罷嬌羞無限,徑自轉身奔出三丈外,側首坐於青石之上,似笑非笑地看著張無忌。 張無忌一楞,隨即恍然大悟,“啪”地打了自己一耳光,暗罵道:“張無忌啊張無忌,你可真是蠢得可以!”然後轉身打量周遭景物。 但見古木參天,一條清溪流經山澗,注入遠處的湖泊之中。立足之處,背靠山巒,眼前視野開闊。張無忌緩緩點點頭,心中計議已定。抽出屠龍刀,擦擦擦一陣忙活,已在空地之處堆 放了一堆木料,“嗆啷”一聲,屠龍刀入鞘。張無忌提起四根胳膊粗細帶丫權的木樁,輕輕一擲,但聽得“嗤嗤”四聲,四棍木樁已入土一尺有餘,丫權朝上,隨即放上四根橫檔,接著再在橫檔上鋪上五六塊一尺多寬厚約兩寸的木板,仔細一看,赫然便是一張大床,足可容四五個人同榻而臥了。 那邊趙敏初時見他一個勁地揮動寶刀解開木料,微覺驚奇,待見他不蓋房先搭床,芳心大羞,遂低頭不敢再看。 張無忌見大床穩穩噹噹,臉上微微一笑。一轉眼又在床邊搭好一張木桌,旁邊還有兩截二尺來高的木樁,粗有合抱,權充做凳子。屋內用具佈置好之後,張無忌微一凝神,但見他身影如飛,“擦”、“啪”、“嗤”等響聲不絕於耳,趙敏聞驚抬頭,不禁撟舌不下。一座木屋的構架業已牢宇架好。此時張無忌正把一塊塊厚約三寸寬約二尺的木板“嚓嚓嚓”地插入土里,充做牆壁。木板乃鈍物。被他輕輕一按便沒土三尺,這等內力,當今之人匪夷所思。 半個時辰之後,張無忌心滿意足地立在一座木屋之前,輕輕舒了口氣,轉身向趙敏走來。到得趙敏身側,柔聲道:“敏妹,房子蓋好了。” “恩。” “有些簡陋,尚望敏妹不棄。” “恩” “夜涼襲人,還請敏妹早些……早些歇息。明日還要趕路去大都。” 趙敏不答,低頭站起,“唰”地抽出雙刀,但見她身輕如燕,猶似飛掠過草地一般,然後定住身形,將割斷的青草收攏,抱了一半,徑往木屋走去。張無忌會意,抱起剩下的一半,走進木屋。 張無忌將青草遞與趙敏,趙敏低頭接過,均勻地蓋在床上。木屋中頓時充滿了芳草和樹木的清香,二人心中甚感異樣,四目相遇,又倏地各自轉開目光。張無忌輕輕握起趙敏溫柔的小手,輕聲道:“敏妹,我不能廣邀親朋前來為我倆祝福,心中甚覺對你不住……” 趙敏右手輕輕掩住張無忌之口,不讓他說下去。二人坦誠相視,均覺此時言語實是多餘。 張無忌牽了趙敏之手。走到門邊。此時月正中天。 一輪皎月高懸,天地間純靜絕俗,二人緩緩跪下,張無忌道:“賓客也好,無賓客也罷,我張無忌堂堂男兒,豈能自食其言。清風為憑,明月作證,我張無忌今生若做有負敏妹之事… …" 一語末了,忽聞有人冷冷喝道:“且慢!” 張無忌和趙敏均是一楞,抬頭望去,但見樹後轉出一青衣女子,赫然便是峨嵋派掌門,早年差點與張無忌拜堂成親的周芷若。 但見她腰佩長劍,右手拎著一個偌大包袱,正笑吟吟地看著目瞪口呆的張趙二人,道:“怎麼啦?不歡迎麼?” 張無忌不由得暗暗叫苦,苦著臉 道:“芷若,你……你怎知我們在此?” 周芷若淡然一笑道:“你二人卿卿我我,忘乎所以,我一路跟來,你們竟未發覺,情之一字,當真誤人。”言罷嘻笑不已。趙敏沉著臉,一言不發。 張無忌道:“芷若,你……你又何必定要……定要……” 周芷若道:“定要怎樣?與張大教主和紹敏郡主討杯喜酒喝,莫非也不行麼?” 言罷不待二人作聲,身形一晃,人早已進入木屋,呆呆地看著鋪滿青草的新床,悠悠地嘆了口氣,道:“無忌,你二人太過急躁了,婚姻大事,豈可這般草率,這不太委屈了人家郡主千金之軀了麼?” 趙敏早已瞧她不順眼,剛要發作,左手卻被張無忌輕輕一握,隨眼望去,只見張無忌一臉懇求之色。趙敏心頭一軟,當即冷哼一聲,靜立當場。 周芷若渾若不知,笑道:“紹敏郡主,這張無忌不是個東西,姊姊怕你受他欺侮,是以這才巴巴的趕來。” 張無忌道:“芷若,你……”張無忌此時處境異常尷尬,說了半句話,終無下文。 周芷若卻不理二人,將包袱往新床上一放,伸手掏出一對巨大的紅燭,放在桌子上,打燃火折,點亮紅燭。 燭光映照之下,但見周芷若秀似芝蘭,臉上似笑非笑,徑自坐在新床之上。 趙敏氣甚,一張俏臉已然發白。 張無忌忙道:“多謝你一片好心。” 周芷若秀臉陡寒,冷冷地道:“張無忌,你是男子漢大丈夫,說過的話到底算不算數?” 張無忌道:“這個……自然算數。” 周芷若道:“好!你曾答應替我辦一件事,只要此事不礙驅除蒙古韃子大業,不違俠義之道便行,是也不是?” 張無忌道:“是。可是……” 周芷若道:“大丈夫行事理當決斷,何以這般遲遲疑疑!” 張無忌心中忐忑,沉聲道:“你要我辦何事?” 周芷若臉色忽然轉暖,轉向趙敏道:“自古新娘著紅裝,趙姑娘怎麼穿起黃衫來了?我早料到張無忌這小子不會為你著想,是以姊姊我替你捎來了。”邊說邊從包袱中取出一襲紅衫來,“唰”地抖開,木屋中頓時一片紅光。 周芷若將紅衫遞給趙敏,趙敏不理。周芷若不以為意,順勢將紅衫放在木凳之上,任由衣角垂落於地。 張無忌正自納悶,又聽“唰”的一聲,周芷若從包袱中又取出一件紅衫抖開,甚是得意地看著趙敏道:“趙家妹子,你看我穿這件可還合身?” 趙敏直氣得渾身發抖,臉色蒼白,卻依舊一言不發。 張無忌見周芷若如同變戲法似地又是紅燭又是紅衫的取將出來,不知她包袱中還有何古怪。卻聽周芷若笑道:“新郎官不用著急,小妹在濠州時曾替你做過一件長衫,所以知道你衣著尺寸之長短。”邊說邊雙手伸入包袱,右手取出一襲紅色長衫,自然是新郎穿的了;左手卻取出三朵大紅花。 張無忌張口結舌地道:“這……這……這是何意?” 此時滿屋紅光,周芷若更顯得溫柔斯文,端莊賢淑,在紅光的映襯之下,恰似清水芙蓉一般。但聽她大大方方地道:“我要你辦的事嘛,便是與趙家妹子一般打扮,並且一般行事。” 張無忌聞言大驚。那日濠州城中,自己廣邀親朋摯友,連同明教上下齊聚濠州第一大富紳的廳上,懸燈結綵。花團錦簇,正要與周芷若參拜天地,永結秦晉之好時,趙敏忽然隻身闖入華堂,要張無忌履行曾答應為她辦三件事的諾言。待她說出所辦之事竟是不准張無忌與周芷若成大禮之時,群情聳動。趙敏為此被周芷若用九陰白骨爪在肩頸處刺了五個血窟窿。但張無忌最終還是隨趙敏離去,並未與周芷若拜堂成親。此後每當念及此事,張無忌總覺對周芷若心懷歉疚。 此時見她提出這般條件。不禁好生為難。元時朝野上下,三妻六妾之風盛行,哪怕是尋常百姓,只要稍有財力者,無不納妾成風,社會倫理道德於此並無妨礙。 雖張無忌對周芷若、小昭、殷離三位少女均不無愛意,但他本是至情至性之人,一經選擇了趙敏,心有所屬,便已絕無旁騖了。 尚未等他反應過來,趙敏早已嬌喝一聲,揉身欺上,手中雙刀直刺周芷若雙目!張無忌只叫得一聲:“敏妹不可!”兩個女子早已鬥成一團了。 若論真實功力,趙敏自是稍遜一籌。但她曾將武林六大派高手一古腦擒至萬安寺中,用藥物抑住他們內功,然後逼著他們施展武功,從旁著實學到不少精奧招式,招式奇妙之時,確可以補內力之不足。 兩人堪堪戰了個平手。卻聽周芷若道:“趙家妹子,這姓張的小子原跟姊姊有婚姻之約,我尚且不惱你,你卻為何跟姊姊動起粗來了?” 趙敏怒罵道:“你身為峨嵋派掌門,如此不守清規戒律,該當何罪?你設計矇騙無忌,此時還有臉來此,羞也不羞!” 二女舌戰,也是功力悉敵,手上功夫更是互不相饒,竟是招招奪命,式式奪魂。直看得張無忌心驚肉跳,無奈趙周二人攻守快逾閃電,張無忌空具一身神功,急切之間早是心神大亂,只一會兒“敏妹當心”,一會兒“芷若小心”地喊個不停。 卻聽周芷若半真半假地道:“趙家妹子,你我一同嫁給這負心之人,姊妹之間也好有個照應,今後咱們三人夫婦一體,同出同進,一塊兒行俠江湖,豈不是好……” “好”字尚未講完,張無忌大叫:“敏妹不可!”同時欺身而上,點了趙敏靈台大穴,趙敏立時動彈不得。 原來,周芷若故意要激怒趙敏,是以一味以言辭相擾,然而她內功畢竟未高出趙敏多少,再者趙敏心機靈變,豈是易與之人?見周芷若過於狂大,趙敏擋開周芷若長劍,左手短劍刺向對方右胸附近的天鼎大穴,跟著右手疾揮,一片薄刃直刺周芷若腹中的天樞穴。 這招一上一下,一左一右,寬打高舉,乃崑崙劍中的“兩儀劍法”第十七招,名叫“陰差陽錯”,當年萬安寺中崑崙派掌門人何太衝不堪受辱,情急之時使出此招,卻叫趙敏給偷學到了。此招妙在先發後至,而後發先至,端的令人防不勝防。 周芷若哪知厲害,見趙敏短劍刺來,不即多想,長劍向上外撩,要隔趙敏的左劍,不想雙劍尚未相交,陡覺左下腹有劍氣襲來。周芷若大驚,情知無幸,心念電閃之際,長劍當胸向趙敏刺去。此招也屬拼命打法,硬挺著自己腹部和天鼎中劍,但自己長劍也可貫穿對手之胸,她自己活不了,趙敏卻也休想活命。 誰知張無忌點了趙敏穴道,趙敏不能動彈,眼睜睜地望著周芷若的長劍裂空向自己胸口刺 來,趙敏但覺萬念俱灰,閉目待死。 張無忌眼見勢危,又是一聲大喝:“芷若不可!”同時右手驟集三成九陽神功,揮掌向劍身擊去。但聽“砰”“ ”一重一輕兩聲響過後,周芷若萎頓於地,趙敏左臂血流如注。 原來張無忌唯恐周芷若抵受不住九陽神功,是以只運了三成功力,但饒是如此,周芷若依然抵受不住,受傷倒地。張無忌的掌力雖將周芷若的長劍震偏數寸,救了趙敏一命,只是劍身極薄,受力不多,依然洞穿了趙敏的左臂。 張無忌不及多想,當即運指點了趙敏左臂幾處穴道,替她止了血,同時解開趙敏被封之穴。穴道一解,趙敏便揚手重重地給了張無忌一記耳括子,然後掩面奔出,幾滴鮮血飛濺在木板之上,殷紅鮮亮。 張無忌待要追出,卻見周芷若臉色蒼白,嘴角流下一縷鮮血,淚眼婆娑地望著自己,顯是受傷不輕。心有不忍,張無忌當即將周芷若抱置新床之上,伸手搭脈,但覺她氣息紊亂,微弱不堪,頓時大驚,連忙將手掌搭在周芷若命門大穴之上,將體內充沛的無上內力源源不斷地輸入周芷若體內。 周芷若面上忽現極度恐駭之色,張無忌只道她是怕自己加害,不由微微苦笑。當下凝神運氣,忽有一陣濃烈的青草芳香入鼻。張無忌念及趙敏,胸口如中錘擊一般。誰知這一分神,牽動周芷若體內雜亂內息,聽得“哇”的一聲,周芷若吐出一口鮮血。便即昏迷過去。張無忌大驚,復又凝神運氣,寧靜神明,替周芷若療傷。 張無忌將她體內被震離位的內力引歸原位,早是汗如雨下。周芷若悠悠醒轉,張無忌但覺 她虛弱之極,遂將九陽神功緩緩輸入。忽覺周芷若體內生出一股至陰內力與九陽神功相抗,張無忌微微一楞,隨著想起,那日周芷若中了玄冥二老的玄冥毒掌。那種掌法陰毒之極,發作時寒從內生,令人難以忍受。自己小時候中了一掌,甚至連太師祖張三豐這等功學曠世之人都無法驅除,為此幾乎送了小命。此時見周芷若臉上一副懇求之色,還道周芷若在求自已為她驅除掌毒,便緩緩點點頭,加緊輸送內力。 他卻哪裡知道,周芷若此時真是有苦難言。周芷若苦心孤詣地取得倚天劍中所載的武功秘 笈《九陰真經》,東躲西藏地練得方有小成。那日身中玄冥毒掌之後,渾身如墜冰窟,幸好趙敏出掌相救。周芷若索性抓住時機,將體內寒毒轉入趙敏體內。當時趙敏手掌被周芷若牢牢吸住,掙脫不得,少時便已渾身寒顫難當。張無忌見狀忙抓住趙敏之手,將九陽神功輸送過去。 九陽神功正是玄冥毒掌的克星,掌毒由趙敏體內又驅回周芷若體內,又由周芷若驅除體外。周芷若所練的九陰真經本屬至陰至柔一路,與玄冥毒掌略有相似之處,張無忌不知,那日驅除掌毒之時,順帶著也將周芷若的內功消除了十之六七。 九陽真經和九陰真經上所載武學均為武林中兩大精奧繁複的內功法門,原無高下之分。但張無忌自少年時偶得機遇習練九陽神功,後又學到乾坤大挪移、武當心法以及聖火令上諸般武功,他心性聰慧,習練日久,內功自是渾大雄厚。周芷若習練時日尚短,再加又急於求成,正所謂欲速則不達。若以內功與張無忌相較,那真是螢火比之日月了。 兩股世間迥然相異的內功相遇,弱者自為強者所擄,是以周芷若雖然心頭惶急,卻深知此時只要略一分神,開口說話,立時便會被九陽神功逼得狂吐鮮血而亡。初時周芷若尚欲運功相抵,但強弱懸殊太大,況張無忌只要稍受阻力,體內雄渾內息便一浪高過一浪地撲將過去,周芷若如何能夠抵擋。當下只得心頭氣苦,面若死灰,更不敢再稍稍作抵抗之念,任由張無忌好心地將自己的內功廢除。心中慘然,兩行清淚潛然而下。 張無忌卻不知其中關節,見她體內陰柔之勁突緩,還道功成在望,不敢稍有絲毫大意,屏神靜氣,加緊輸送九陽神功,將她體內的“掌毒”一點一點消耗殆盡。 半個時辰之後,張無忌感到內力所到之處再無絲毫礙滯,當即撤掌,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他萬萬想不到,周芷若好不容易辛辛苦苦聚攢起來的一點內功,早已被他廢得一乾二淨。周芷若此時已毫無內功,與一般尋常不諳武功的少女並無二致。 紅燭已燃了一半,幾件紅衫散落於地,早給踏得滿是灰塵。張無忌掂念趙敏傷勢,不願多作耽擱,從懷中掏出一冊薄薄的發黃錦書,道:“芷若,這是敏妹從你懷中偷來的《九陰真經》,現奉還於你。望你循序漸進,切忌急於求成。”稍停之後又道:“芷若,你待我的情意,恕張無忌不能回報。告辭了。”不待周芷若開口,張無忌放下《九陰真經》,飛掠出屋。 周芷若陡覺眼底一空,哪還有人影。張無忌出得門來,但見空山新月,林濤蕭蕭,卻怎還見趙敏蹤影?張無忌心道趙敏受傷,定然尚未走遠,當即展開身法,腳尖輕點,直若兔起鷹落,早已沒入夜色之中。 盞茶時分,已奔出十裡,不見趙敏身影。張無忌略作思忖;以趙敏輕功,眼下尚在十裡之內,定是自己投錯了道。當下返身又尋將回去。 大約一個時辰之後,張無忌已將方圓十五裡之內尋了個遍,依然不見趙敏。心頭不覺大是惶然。念及此番趙敏與自己一路南來的旖旎風光,胸口一陣慘痛 自己一再回護周芷若,致使趙敏兩次傷於周芷若之手。張無忌真個無地自容。焦急異常。料想趙敏定是躲在什麼地方不願見自己,心頭更是惴惴不安,當即打定主意,若是此生尋不到趙敏,自己決不獨活便是! 計議已定,心情稍安。張無忌心道自己剛才專揀大路找尋,趙敏既對自己避而不見,定是躲在不易找尋之處。於是慢下步程,又行偏僻荒蕪之所。但見他或鑽洞,或上樹,或撥開長草,或探身懸崖,竟是不留一個角落。 如此折騰了幾個時辰,趙敏未能找到,山洞中的老虎豹子等野獸可遭了大殃,方圓十幾裡之內,恐怕無一猛獸倖免,倒也為附近百姓除了大害。 此時東方泛白,層林盡現,山崗浮凝,空氣清新。 張無忌一夜奔波,竟毫無倦意,但覺體內九陽真氣充沛異常,四肢百骸無不充滿活力,唯胸口被一團濁氣所阻,煩悶異常。當即面向東方,一聲清嘯,但聞嘯聲順著山巒起伏,悠暢渾圓,久而不衰,似在娓娓訴懷,又似在婉轉哀求。迎著晨風,那嘯聲良久方緩緩滑入深澗,猶若痛哭嗚咽,又恰似顯露無奈。前嘯落盡,後嘯又起,此番嘯聲直升山巔,迴旋不絕,顯得寂寥無倫。張無忌運足真力,猛使嘯聲直插雲天,似在表明哪怕上天入地,也將苦苦追尋趙敏不已。 嘯聲甫畢,張無忌只覺胸中豪氣頓生,忽見他猛一拍腦袋,暗罵自己糊塗。趙敏負傷,定然到附近鎮上購藥。當下真氣流轉,朝山外最近的小鎮奔去。 盞茶時分,已尋到鎮上一家藥店。時辰尚早,藥店還未開門,張無忌卻顧不了這許多,抓起門環猛敲一陣。 過得片刻,店門“吱呀”一聲打開一條縫,伸出一顆睡眼惺訟的腦袋來,沒好氣地道:“客官,此時……” 張無忌打斷他的話道:“請問昨夜是否有一負傷女子前來購藥?” “沒有。”不待張無忌再問,大門“砰”的又關上了。 張無忌無奈,只好另尋藥店。誰知小鎮僅此一家藥店,另無分號,張無忌本待前去再問,但轉念又想,他既說沒有,想來不會有假。躊躇再三,便又滿懷希望地將小鎮上的三家小客店一一搜過,依然杳無音訊。 張無忌這才覺得有些疲乏,頹然坐於街旁。正心亂如麻之際,忽覺一盆涼永兜頭澆下。回頭一看,身後門邊正站著一個手足無措的女孩,手中兀自拎著木盆,惶然地看著張無忌。張無忌苦笑一下,擺擺手,示意女孩不必介懷,自己轉身離去。 如此茫然無緒地獨行了半個時辰,一個可怕的念頭一閃而過:如果趙敏又回到木屋中,那,那,那……張無忌驀然轉身,運足十成功力,向山中飛掠。 此時旭日東昇,撒下萬丈金光,田野中已有農夫勞作。一人抬起頭來,陡覺一條人影閃過,瞬眼不見,農夫尚認為眼花,揉揉眼,不知咕噥了句什麼。 張無忌背脊上冷汗直流。趙周兩個女子只要其中一個稍有不測,張無忌都將痛悔一生。不一會兒,已遙遙望見木屋,周遭毫無異樣,只是死一般寂靜,張無忌怦然心跳,急掠入屋。 周芷若已然離去,屋內情形與自己離去時一樣,張無忌心情稍定。但見桌上兩灘紅燭殘淚,幾件紅衫凌亂垂地。張無忌淒然而坐,望著牆板上已呈褐色的血跡,潛然淚下。 如此連過二日,張無忌只呆然望著木屋,雙目赤紅,倦容滿面。第三日日落時分。張無忌正欲離去,起身未走幾步。忽念及這一走,木屋無人料理,必定就此殘敗腐朽。心有不忍,取出火折子,點燃了木屋。 火苗由小漸大,直竄而上,“轟”的一聲。木屋倒塌,盡毀於烈焰之中。 張無忌黯然長嘆一聲,轉身緩緩下山。 三個月後,傍晚時分,張無忌來到大都。雖置身於熙熙攘攘的人流之中,張無忌卻顯得形影相吊。但見他眼眶深陷,既黑且瘦,滿面風塵。 茫然而行,不覺間來到一間小酒家門邊。張無忌見周遭景致依稀有些眼熟,四處一打量,不覺啞然:昔日張無忌曾同趙敏在這間小酒店中對酌過幾次,只是其時二人相視為敵,倒也算是奇異。此時思念心切,竟不知不覺地來到此間,張無忌微微搖頭苦笑,人卻已步入酒店。 內堂依舊稀疏擺著幾張板桌,桌上插著一筒筒木筷。 天色已暗。店中更無客人,店小二正倚在牆角打盹。張無忌走到屢次與趙敏對酌的桌邊坐了,喚過小二,囑他拿一只火鍋,切三斤生羊肉,打兩斤白酒。小二應了,不多對便將熱騰騰的火鍋端了上來,又備了酒具。 張無忌見他只拿一只酒盅,便道:“相煩小二再備一副酒具。” 小二道:“客官尚有客人?” 張無忌漠然道:“沒有。” 店小二大奇,邊走邊低聲道:“古怪古怪!當真古怪……” 張無忌聽他如此言語,心念一動,道:“小二,方才你說古怪卻是何意?” 店小二不料他聽力竟如此了得,不禁伸了伸舌頭,惶然道:“客官多心了,小的沒說什麼。” 張無忌道:“小二哥可是碰到了甚麼稀奇古怪之事,左右無事,不妨道來聽聽。” 店小二又備了一副碗筷酒具,立在一旁道:“實不相瞞,前幾日也有一位公子爺來敝店小酌,也是這般時光,就坐在這,”邊說邊指了指張無忌的對面,接著道:“所要酒菜也與客官一般。更奇的是,他明明是一介富貴公子,講話卻偏是語細矯脆,是以小的覺得古怪。” 張無忌心頭狂跳,小二所言的“公子”定是趙敏無疑。她素喜男裝打份,口音卻是難改。細問之後,果然便是趙敏。 張無忌大喜,急問道:“她可說了什麼?” 小二笑道:“只因敝店生意清冷,那位公子爺行徑甚是古怪,是以小的留意上了。他一人要了這許多酒菜,卻並不曾動過一箸,只是默默坐著。末了舉杯對著客官所坐之位道:‘無緣對面不相識,有緣千里來相逢’。言罷一口幹了,扔下一錠銀子便走了。” 張無忌口中念道:“無緣對面不相識,有緣千里來相逢。有緣千里來相逢?” 店小二見他如此,便道:“客官與那位公子爺可是故人麼?” 張無忌似才反應過來,陡然起身,忽掠出門。 店小二但覺眼前一花,哪還有張無忌的人影?只駭望著張無忌曾坐過的椅子發楞,末了使勁一掐大腿,直痛得齜牙咧嘴,楞神半晌方道:“當真是古怪之極了,***流年不利,今日是撞上鬼啦!”口中念佛不已。 張無忌疾衝出門,見街上尚有行人,只怕施展輕功太過驚世駭俗,只得強自慢下身形,緩緩向汝陽王府走去。心想,趙敏既在大都,那一定是回家了。卻不知她與家人是否已經和好?劍傷是否痊癒?這般反覆叨念,人已來到王府大街。 汝陽王府在大街盡頭,遠遠便望見一根高約十丈的旗杆,上掛一面三角大旗,旗上用金線繡了三個大宇:汝陽王。府門兩側各掛一只大紅燈籠,門頭一塊懸匾上,亦有四個金字:汝陽王府。大門兩側六七丈內,左右各列一隊蒙古軍使,均是手持長矛,威勢端的顯赫。門旁兩側各有一只威武的石獅,的是氣派。過往行人路經大街之時,俱是匆匆而行,更無人敢稍作停留,多看一眼。 張無忌何時見過這等氣派,不禁膛目結舌,心道趙敏竟視這般榮華富貴有如糞土,情願跟 隨自己這窮小子。 對她之愛,不禁又更深了一層。只發誓此番若找到趙敏,定當與她同去世外桃源,不讓她再受委屈才是。 到得王府門前,左右各有一條街道,張無忌向左拐去,巷深之處,行人較稀。張無忌躊躇再三,決定還是悄悄進去,找到趙敏之後再作計較。然而如從大門而入,恐泊難於說清。 計議已定,抬頭向高牆內望去,但覺燈火輝煌,隱隱傳來絲管之音。想必時辰尚早,汝陽王一家正在玩樂,此時進去,殊不方便,還是夜深人靜之時再作道理。 當下折頭依來路返回,到得那家小酒店,方一進門便說道:“小二哥,方才走得匆忙,忘了付銀,你再原樣上來,稍後一併結算。” 店小二喃喃道:“你……你……” 張無忌笑道:“小二哥若不放心,便先收了這錠銀子。” 小二方知,今日非但未撞上鬼,倒是遇上了財神。眼下客官定是身懷奇技之異人,唯恐一個服侍不周,因他只有一顆腦袋,千萬是丟不起的。 當下並不收銀,只連忙道:“上次客的那位公子爺朋友所付銀兩,已多出何止十倍,客官只管點上酒菜,銀兩敝店決不敢再收了的。” 張無忌微笑著在原位坐了,待小二依樣上了酒菜之後,不禁胃口大開。 三月來,他茶飯不思,此時得知趙敏下落,自是要飽餐一頓的了。酒足飯飽之後,到附近那家客餞,用曾阿牛之名訂了一間客房,獨自打坐養神。直至三更時分,張無忌才摸出客棧,徑投汝陽王府。 張無忌來到深巷之中,打量了周遭一番,見無人影,縱身躍上高牆,悄無聲息地落入王府之內。 落腳之處是一花園,張無忌隱身假山之後,凝神細觀。此時夜深人靜,冷月高懸,地下樹影斑駁,王府內寂靜無聲,都已安歇。四下一片漆黑,唯聞遠處有巡夜之人的腳步聲。 張無忌藉著月光,但見王府內院落重重,數千幢房屋,不禁大犯躊躇。這許多屋舍,卻到何處去尋趙敏閨房? 張無忌忽聞右邊十丈開外有輕微的喘氣之聲,凝目望去,見一條黑影伏在花叢之中,想是暗哨。張無忌微微一笑,頓即有了主意。當即從藏身處掠出,身法快逾閃電,那人尚未知覺,已被張無忌點了啞穴。 張無忌悄聲道:“你若聲張,我一掌斃了你!” 那人睜著一雙驚恐的眼晴,駭然點頭。 張無忌道:“公主閨房在何處?” 那人猶豫,張無忌伸手按住那人玉枕穴,透入少許內力。那人但覺頭痛欲裂,哪還敢硬撐,當即手指東北方向。張無忌解開他啞穴,順手卻依然拿住那人玉枕穴,低聲問道:“怎麼走?” 那人顫聲道:“前去五十丈,右拐,門前有池塘的繡樓便是。” 張無忌點了他啞穴,運指如風,又點了七八處穴道。 抬眼望去,不禁咋舌。 這汝陽王府雖說不上甚麼龍潭虎穴,但防範之嚴,端的不可小覷。附近十丈之內,便有三處暗哨,武功雖遠不及自己,但如驚動了,喧嘩起來,眾人一擁而上,卻大是難纏。 微一沉吟,從地上抓起一撮泥土,運功搓成一把泥丸。堅硬如鐵。然後對那人道:“被封穴道一個時辰之後自解,此事你若聲張出去,王爺首先便會要了你的命。” 那人驟然點頭。 張無忌彈身而起,直射十丈開外的一棵大樹,猶如飛鳥投林,又似驚蛇入草。停身之後,張無忌忽覺腳下有異,低頭看去,只見下面樹權上,正坐著一人,腰間橫插十多柄短刀,顯是使暗器手,無奈此時卻是左手執著酒瓶,右手握著燒雞,正自飲用得歡,卻末發現頭頂上的張無忌。張無忌暗自好笑,汝陽王養這酒囊飯袋作甚! 此樹甚高,己將夜幕下的王府盡收眼底,除大門之外,唯東北角尚有燈光,窗前便是一汪清池。 張無忌大喜,心想敏妹尚未安寢,相見有望。此時他相見心切,再加藝高人膽大,也不顧慮這許多了,當即彈身飛出,展開身法,身形猶如鬼魅一般,掠過十多道暗哨。悄然落在繡樓的暗影裡。 四周一打量,心中微奇,怎的此處並無暗哨。遂即恍然而悟:此處乃公主閨房,汝陽王再小心謹慎,也不至於將警哨安置於公主閨房中,何況趙敏心高氣傲,豈可示弱於人,又要甚麼警哨?再著,她自身武功之高,恐怕這王府一千護衛武士中,再無一能及。念及趙敏在這王府中定是小霸王一個,張無忌不禁莞爾。 忽然聞房內有人講話,聲音蒼勁雄渾。張無忌大吃一驚,伸手在清池中沾濕食指,輕輕將綿窗捅開一個小孔。湊眼望去,但見房中竟有兩個男人,左側那老者身長七尺有餘,高大魁梧,兩條濃眉幾乎連在一起,雙目不怒而威,左頰有三根長毫,身穿淡黃綢衫,神閒氣定,凝若泰山,正是趙敏之父、元朝重臣、汝陽王察罕特穆爾。右側恭立一年若二十五六的壯漢,虎背熊腰,神情剽悍,卻不是趙敏的親哥哥庫庫特穆爾 漢名王保保的又是誰! 屋內擺設精美別致,隱隱有馨香之氣沁入心脾,正是越敏所用香囊之氣息,張無忌心神一盪,神遊九天。 忽聽汝陽王一聲長嘆,張無忌忙收攝心神,但聽汝陽王道:“你妹妹的音訊尚未探查到嗎?” 張無忌一楞:莫非趙敏未回王府?! 庫庫特穆爾道:“啟稟父王,孩兒已著人四處打探,一有消息,即刻稟報。” 汝陽王道:“傳聞明教教主張無忌已經退位,是否屬實?” 張無忌聽汝陽王提到此事,心頭掠過一絲陰影。卻聽庫庫特穆爾道:“此消息確實屬實。張無忌將教主之位讓與原明教光明左使楊逍。只是多方打聽,實不知張無忌為何退位。” 汝陽王微一沉吟道:“你之見呢?” 庫庫特穆爾道:“孩兒不知,請父王示下。” 汝陽王道:“庫庫,你素來精明幹練,為父實指望你有朝一日能擔負起拯救聖朝於水火之責,卻為何這般不願坦露胸襟。有何心事,不妨明言。” 庫庫特穆爾神情凜然,微一沉吟道:“依孩兒之見,此事定與妹妹有關。” 汝陽王頗感詫異,“哦”了一聲,並不插話。 庫庫特穆爾繼續道:“妹妹乃本府郡主,張無忌卻是明教教主,他二人私有情義,明教上下豈能容忍一個蒙古郡主作他們的教主夫人,是以張無忌與妹妹一齊退隱江湖。由此觀之,這張無忌實乃一胸無大志之人,妹妹跟隨於他,實是不智之舉。” 張無忌聽他之言雖不盡然全對,但說自已胸無大志,卻是千真萬確不爽分毫,甚覺汗顏。 汝陽王緩緩搖頭道:“你僅知其一,不知其二。張無忌手下有一大將,姓朱名元璋。此人出身和尚,現在卻成了統兵百萬的將軍。你想想看,朱元璋情願張無忌做這太上皇嗎?” 庫庫持穆爾道:“父王明鑑。” 汝陽王道:“你妹妹叛出家門,此乃天下人人皆知,明教中人縱有異議,也決不至於為難。依為父之見,張無忌退位,恐怕也與朱元璋大有干係。” 庫庫特穆爾正要說什麼,汝陽王一揮手道:“為父也僅只是猜度,事實真相到底如何,實難為世人所知。然朱元障乃一代梟雄,以後難免要與他打打交道,到時對他不可不防!” 庫庫特穆爾道:“孩兒謹記。” 汝陽王又道:“楊逍這人怎麼樣?” 庫庫特穆爾道:“此人文武雙全,只可惜年高德寡,明教上下,於他並不心服。” 汝陽王道:“明教已不可忌,可忌者朱元璋也。”略停頓,又接著道:“張無忌接管明教 之後,整頓上下,不多時日,便即聲威大振,實乃一奇人也。激流勇退,也不失大丈夫本色,此人武功之高,實乃當世第一人,若能為我所用……欸!” 庫庫特穆爾頗感驚詫,父王一直老驥伏櫪,志在千里,今日怎的如此頹喪?便道:“父王 ” 汝陽王揮揮手道:“你留意敏敏消息,為父很想念她。” 庫庫特穆爾道:“一知有行蹤,孩兒定將張無忌擒來!” 汝陽王正色道:“張無忌乃一奇男子,以後相見,當以禮待之,休得無禮!” “是。” 張無忌見汝陽王如此明於事理,心下頗有親近之意,頓時想現身相見,卻聽汝陽王又道: “時辰不早,歇息了吧。” “父王 ” “恩?” “孩兒方才所請之事 ?” 汝陽王沉吟不決,庫庫特穆爾大急,“撲通”一聲跪下道:“皇上昏庸無道,怕父王功高震主,削你兵權,處處牽掣疆場之上,盡派一些無能之輩前去統兵,焉有不敗之理?孩兒此舉,實是以聖朝百年基業為念。孩兒視皇太子知書達理,精明幹練,遠勝於當今皇上,若世子能登基,實是有福福于聖江山社稷,孩兒斗膽請父王三思!” 張無忌大吃一驚,莫非這庫庫特穆爾竟要謀刺順帝?自己已經窺到他們的秘密,倒不便冒然相見了,當下屏住呼吸,更不敢稍有異動。 並非張無忌故作小人,他此刻心中所思的,卻是那日大遊皇城,韓林兒正想行刺元順帝時,彭瑩玉彭和尚所勸的一段話:“韃子皇帝昏庸無道,任用番僧,朝政紊亂,又命賈魯開掘黃 河,勞民傷財,弄得天怒人怨。咱們近年來打得韃子落花流水,你道咱們這些烏合之眾,當真打得過縱橫天下的蒙古精兵麼?只因為這糊塗皇帝不用好官。汝陽王善能用兵,韃子皇帝偏生處處玩他,事事掣肘,生怕他立功太大,搶了他的皇位,因此不斷削減他兵權,盡派些只會吹牛拍馬的酒囊飯袋來領兵。蒙古兵再會打仗,也給這些混蛋將軍害死了。這韃子皇帝,可不是咱們的大幫手麼?”(引自《倚天屠龍記 》卷四。浪客注。) 張無忌以後愈想愈覺得彭和尚之言有理,俗語道:“天作孽,猶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念及此,心道,如果這庫庫特穆爾當真殺了順帝,為了中原百姓,說不得我張無忌倒要救這順帝老兒一救了。 卻見汝陽王手拈左頰上的三根長毫,沉吟良久才道:“你打算如何動手,不妨直說。” 庫庫特穆爾湊近汝陽王,悄聲說了幾句話,汝陽王不置可否,沉默良久道:“此事便依你之計去辦,然委實事關重大,縱是皇太子,也不能令其知曉。” 庫庫持穆爾見父親允許,神情甚是寬慰,肅然道:“孩兒明白。”父子二人不再多說,出門各自歇息去了。 張無忌待他們走遠,才長身而起,掠出汝陽王府,回到客棧。沉思良久,卻不知庫庫轉穆爾將如何下手,自己雖有心相救順帝老兒,此事看來只怕不易。 卻說張無忌數日來天天呆在小酒店,指望能得遇趙敏。這日午間閒坐無聊,便度出門去,沿街閒逛。此時蒙古統治中原已逾百年,中原百姓無不怨恨有加,卻不想這京師居民倒也安居若素,一片繁華昌盛之象。 張無忌正感喟嘆,忽有一隊蒙古騎兵縱馬而過,沿街之人紛紛閃避。一老者行動不便,未及避開,給當先一騎撞翻於地,隨後四騎一掠而過,又有兩蹄踏在老者身上。蒙古兵揚長而去之後,才有兩人將奄奄一息的老者移至街旁,卻也無計可施,拍拍手便自離去。旁人神情如故,竟似從未發生任何事情一般,任由老者躺在冰涼的地上待死。 張無忌哀嘆京城居民之冷漠,搖搖頭走上前去。俯身查看老者傷勢。老漢年約六旬,右臂折斷,胸骨亦斷三根,人已昏迷不醒,著實傷得不輕。張無忌從懷中掏出一個藥瓶,倒了二粒“鎮元丹”,雙手捏著老漢雙側頰車穴,將藥丸送入老者口中,再點下關穴,“咕”地一響,已將二粒藥丸送入腹內。料想老者性命無礙,這才替他續接斷骨。 這等重傷,一般郎中看了自是搖頭,但在張無忌眼中,卻不過略施小技而已。他出手如風,手法嫻熟至極,替老者接上斷骨,又用木條固定好,前後不過半盞茶時分。那老者便已悠悠轉醒,掙扎著要起來道謝,張無忌微微一笑,道:“大爺休要客氣,不過舉手之勞耳。待我開一貼藥方與你,將息二日,自會完好如初。” 言罷向隔壁一家店舖藉了紙筆。開好之後,將藥方遞與老者,分開圍觀之人,正待離去時,手臂忽被一人拉住。張無忌回頭一看,那人年約四十,一副僕人打扮,口氣卻煞是傲然,道:“你懂醫術?” 張無忌微覺不快,但還是應道:“小可略有知曉。” “那好,跟我來。”言罷不待張無忌答應,他竟自顧向前邊走了。張無忌心中納悶,左右無事,便跟上了那人,有心看他弄啥古怪。 穿街過巷,那人不出聲,張無忌也不問。二人一前一後,相隔二丈之距。行有盞茶時分,走出小巷,甚是開闊,前面卻是一左右俱望不到頭的高大紅牆。那人依舊前行,到了一個小門邊,敲了幾下,內中一人開了門。 張無忌跟進,轉過照壁,卻置身在一偌大庭院之中,花草雖嫌過於樸素無華,倒也顯得潔靜。沿甬道穿過庭院,來到上房,那人示意張無忌稍候,自己轉身入內。不一會兒出來將張無忌帶了進去。 房內陳設說不上富麗堂皇,卻有一股既豪且俗之氣派。繞過幾重院落,來到一間臥房之外,那人跪下稟道:“劉公公,醫生已到。” 裡屋一個不男不女的聲音有氣無力地道:“進來。” 張無忌心中暗驚,英非這劉公公竟是太監,那麼自己已來到皇宮之內了?卻見一張大床之上俯臥著一人,年約四十,唇上卻毫無鬍鬚,顯是太監無疑。領路人將劉公公背上的被子掀開,露出一個雖肥卻皮開肉綻的屁股。 那人問道:“能不能治?” 張無忌原想回絕,卻聽劉公公用那疹人的嗓音道:“你若治好,本公公虧待不了你。” 張無忌心中忽然想起一事,便點了點頭。走上前去,看了一眼傷勢便道:“你這傷勢可是三個時辰前被打的?” 劉公公忙道:“正是,正是。”雖是一臉痛楚之相,但見張無忌竟將受傷時辰說得分毫不差,神情中竟有欣喜之色。 張無忌微微一笑,當即點了他幾處穴道。劉公公頓覺疼痛大減,心中極是敬佩,連道:“神醫,神醫!”言罷卻一聲長嘆,似是懊喪至極。 張無忌微奇,卻不去理會。從懷中掏出“黑玉續斷膏”替他敷在一張被打得稀爛的屁股上。 這“黑玉續斷膏”原是趙敏一個手下的傷科聖藥,張無忌討得處方,原樣配製了帶在身上備用。此時如不是自己另有所圖,斷不會將這聖藥敷在一個太監的屁股上的。 “黑玉續斷膏”靈效無倫,剛一敷上,劉公公使覺清涼無比,原先的火辣刺痛立時消失,倒有說不出的舒適受用,當下便想起床敘話。 張無忌一把將他按住,微笑道:“須得半個時辰之後方能行動。” 劉公公奇道:“只要半個時辰就能行走?” 張無忌笑而不答。劉公公大喜,吩咐那人重賞張無忌。 張無忌道:“不用多禮,小生學醫僅為治病,藥物均是自採,不勞劉大人掛懷。劉大人只是皮肉之傷,將養兩日自當痊癒。小可就此告辭。” 劉公公急道:“神醫留步,尚有一事相求。” 張無忌“哦”了一聲,停住腳步,卻並不坐下。 劉公公轉向那人厲聲道:“看茶。” “是。”那人轉身出去。 劉公公道:“請問貴姓?” 張無忌道:“敝姓曾,名阿牛。” 劉公公又道:“原來是曾神醫,暫請坐下一敘如何?” 張無忌道:“遵命。” 這時那人奉茶進來,放下之後道:“劉公公還有何吩咐?” 劉公公揮了揮手,那人退出。 劉公公道:“曾神醫請用茶。” 張無忌道:“多謝!劉大人有事但請吩咐。” 劉公公問道:“不知曾神醫除了傷科之外,其它雜症是否 ” 張無忌道,“劉大人見笑了,小可雖生性愚魯,只自小便跟隨家嚴學了這多年醫道。然略通醫術,‘神醫’二字卻是愧不敢當。” 劉公公聽他言下之意竟是甚麼病都能治上一治,當下長嘆一聲道:“你可知我這傷是怎麼得來的?”不待張無忌作聲,他早又接著道:“聖上前日不知得了什麼病,忽然間全身浮腫,幾個御醫束手無策,命我出宮尋找名醫。京城中的名醫倒也著實不少,可請來之後,依然毫無靈術,竟連處方也開不出一張。聖上震怒之下,……咳,也是我等辦事不力,原該責打的。” 張無忌心頭暗笑,醫生治不了病,關你什麼事,真是一副十足的奴才相。 卻聽劉公公續道:“不知曾神醫能否治癒龍體聖疾?如若事成,你我倒大有一場富貴。” 張無忌淡然道:“看看倒也不妨,卻不知成也不成。” 劉公公道:“神醫休要過謙,咱們現在便去如何?” 張無忌奇道:“可是你的傷 ” 劉公公道:“不礙事,不礙事。”邊說邊搖鈴,先前那人進來,劉公公道:“備兩乘轎來。” 少時,轎子便已備好。那人將劉公公扶上轎去,直看得張無忌搖頭不已,自不去管他,鑽進後面那乘轎中坐了。 劉公公一聲“起轎”,轎子便被穩穩當當地抬將起來。張無忌也無心窺視外面,自顧閉目養神。約行了半個時辰,轎子方才停住。下轎之後,四周一打量,估計已到皇宮,但見重簷碧瓦,肅穆萬分。劉公公讓張無忌稍候,自己一拐一拐地進去稟報。 良久,一人道:“著劉德瑞晉見。” 劉公公跪地謝恩,然後爬將起來,赤步亦趨地跟在禮官身後,穿廊過院,不一刻來到皇帝寢宮。劉德瑞起步跪地稟道:“罪臣前來向皇上請安。” 簾後一人氣哼哼地道:“奴才,你傷勢好得不慢呀。” 劉德瑞叩首道:“奴才該死!奴才托聖上洪福,得遇一位神醫,手段倒也高明,特請來為皇上看視。奴才辦事不力,罪該萬死,尚祈皇上恕罪。”言罷,不住磕頭。 簾後那人道:“即如此,還不快宣。” 不一會兒,禮官將張無忌引進。張無忌立於室中,默然不語,但見十數位長者愁眉苦臉地跪在地上,想必便是京城中的名醫了。 劉德瑞見張無忌昂然四顧,急向他打手勢,示意他跪下。張無忌卻佯裝不知,直嚇得劉德瑞渾身大汗,心中叫苦不迭。 簾後那人又道:“來者何人?” 劉德瑞直讓唬得魂飛天外,叩首道:“啟啟啟稟皇上,他乃草草民,萬祈聖聖上恕他不不不知禮法之罪。” 簾後一人道:“他可是那神醫?” 劉德瑞道:“正是 ” 簾後那人道:“也罷,著他進來。” 兩名宮女掀開簾子,張無忌進去之後,簾子復又放下。 屋內佈置金壁輝煌,鑲金嵌玉。正中一張巨大的龍床之旁,立著四名宮女,床上臥著一人,年約四十,病容滿面,正是當朝元順皇帝。 元順帝道:“來人姓甚名誰?” 張無忌不去理他。但聽他聲音,殊無病意,心下微奇,舉目望去,見順帝正瞪著自己。一瞧之下,張無忌大吃一驚。初進來之時,因緞簾四掛,屋內光線稍暗,是以未曾看清,此時眼睛已適應屋內光線,但見元順帝左目赤紅,右目鐵青。 張無忌猛然想起王難姑的《毒經》曾有過這樣一段記載:勤王草,本身無毒,但如服後行房,則左目赤紅,右目鐵青,軀體之上,紅青兩色條紋清晰易辨。每行房一次,色重一分,行房十次者死。治法:用內功從湧泉穴吸出勤王草毒液。施術者戒行房三日,毒自消。又記勤王草產地在上古黃河北岸,已絕種。 張無忌大奇,莫非此草並未絕種,卻不知下毒之人從何處得來。想到“下毒”二字,張無忌忽然想起汝陽王和庫庫特穆爾,心中頗費躊躇。自已自不會將他二人供出,但要說服得了這位昏君卻是不易。 心念電轉,忽生一計,自己實覺好笑,實在忍不住,終在臉上現出一絲笑意。 順帝見他微笑不語,急道:“奴才該死!” 張無忌道:“皇上身上可有紅色條紋及與青色條紋相間之情形?” 順帝大奇:“你怎麼知道?”轉而大喜道:“對對對,你可能治?這是何病?” 張無忌道:“這不是病。” 順帝道:“胡說! 咦?!你說不是病?” 張無忌笑道:“恭喜皇上。” 順帝惱道:“何喜之有?” 張無忌道:“此乃上天見聖上勤政操勞過度,特意給聖上的賞賜。” 順帝大奇道:“此言何意?” 張無忌故作嚴肅地道:“讓你每天行房三次,飲醇酒三升,聽樂曲三曲……” 順帝大怒道:“一派胡言,來人,給我 ” 張無忌道:“且慢!皇上現在每次行房之後,顏色更加深一分,是不是?” 順帝瞪他一眼,悻悻地道:“你怎地又知道了?” 張無忌道:“那是你方法不對。待我替皇上消了這些顏色之後,皇上不妨一試。” 順帝聽他能消了自己身上這些嚇人的條紋,將信將疑地看著張無忌道:“此言當真?” 張無忌道:“草民願以性命擔保!” 順帝道:“怎個消法?” 張無忌道:“這個簡單,皇上只要將腳掌伸出即可。但有一條,皇上如不按上天的旨意辦事,將來復發,定不當救。” 順帝哈哈大笑道:“這正合孤家之意,你快試快試。” 張無忌不再多言,走上前去,雙掌抵住順帝湧泉穴。運功將順帝足少陰經脈中的勤王草毒液緩緩吸入自己體內。反正自己尚未娶妻,別說忌行房三日,便是更長些時日也自無妨。 半個時辰之後,順帝身上的條紋已消失殆盡,恢復了他原先的渾身肥白鬆軟之狀。 張無忌收功站起,望著順帝笑而不語。順帝大喜,一把扯過身邊的宮女,就要按上天的旨意行事。 張無忌大窘,急出迴避,但聽順帝含糊不清地道:“賢卿稍候,寡人有 有 ”下邊的話語更加模糊不清了。 |
第02回 繁華都市故人茫
張無忌步出寢宮,心頭暗笑。可憐一幹名醫,跪在地上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人人面面相覷,直嚇得心驚肉跳,尷尬無比。 末了,順帝神采奕奕地掀簾而出,劉德瑞不失時機地叩首道:“恭喜皇上。” 順帝笑道:“劉德瑞,此番你功勞不小,寡人自有重賞。” 劉德瑞喜出望外,叩首不迭。 順帝看到一班顫顫兢兢跪伏於地的名醫,不由大怒道:“一班庸醫,都給我拉出去斬了,免得貽害百姓!” 張無忌急步搶進作揖道:“皇上洪福,原非生病,須怪他們不得,還是饒了他們吧!” 順帝一想也對,便道:“罷了罷了,劉德瑞,領他們出去,每人賜銀一兩。” 一幹名醫千恩萬謝,爭前恐後地隨劉德瑞出了寢宮。 順帝卻叫住張無忌,道:“你叫什麼名字?” “曾阿牛。” 順帝笑道:“這名字倒也老實,說吧,你想要什麼,寡人一定滿足於你。” 張無忌心想,自己此次碰巧救了這老兒性命,誰知汝陽王還會不會有所圖謀,乾脆救人救徹底,送佛送到天。當下道:“小人浪跡四方行醫,居無定所,若皇上能給口飯吃,曾阿牛便感激不盡了。” 順帝笑得眼淚直冒,上氣不接下氣地道:“行,你就留在宮中,宮中所有規矩,你都可以例外,你看如何?” 張無忌佯作喜狀道:“多謝聖上龍恩……恩……那個浩蕩。” 順帝實在忍不住,又哈哈大笑起來。 皇上“病癒”的消息以及上天的三條旨意,迅速傳遍後宮,直樂得眾嬪妃心癢難耐,唯忽都皇后深覺憂慮,恐於社稷有礙,卻苦於不便干涉,心情不免抑鬱。 卻說順帝終日尋歡作樂,難免偶有腰酸腿痛,均讓張無忌順手除去,偶爾還以九陽神功相助。 順帝喜之不盡,賜給張無忌宮女三十。張無忌自不便卻之,然他本性於此道並無殊好,再加有勤王草液在身,自不去理會三十粉黛,整日飲酒,佯醉而臥,或閃避後宮,出入無忌,倒也逍遙自在。 唯三十宮女見張無忌年方二十,虎背熊腰,初時無不竊喜。誰知張無忌於她們始終竟視若未見,久而久之,不由得心懷不滿。張無忌卻仍只當未見,唯於夜深之時,或點穴,或下藥,使得一幹宮女夜不能寢,次日晨起,自是面色蒼白,睡眼惺鬆,整日呵欠連天。順帝見了,還道張無忌頭天裡大展神威,翻雲覆雨呢。張無忌一笑置之,並不言釋。 倏忽一月有餘,順帝又中毒三次,均給張無忌知覺,救了他性命,只昏庸皇帝尚自蒙在鼓中,暗中還感激上蒼“垂憐”於他。 張無忌心思:皇帝老兒在明處,汝陽王在暗處,只要一個不慎,便送了順帝性命。只是順帝終日尋歡,不理朝政,汝陽王能在一月間數次下毒,定是宮中有內應,須得除了此人,方絕後患。 便在暗中察訪,得知下毒之人竟是一名禦廚,張無忌只三言兩語,便將他嚇得魂飛天外。那禦廚遠循天邊,不知所終。 這日晨間,張無忌正飲酒宮苑,旁邊有四五個宮女在服侍著他,端的如閒雲野鶴,好不逍遙自在。一個宦官前來稟報,道皇上要出宮打獵,著張無忌隨駕前往。 張無忌心想,此事來得突兀,邊走邊隨意問道:“不知是哪位大人護駕?” 答曰:“汝陽王。” 張無忌心想,莫非汝陽王見下毒無用,竟又另出新招,想謀刺順帝不成。須得勸了順帝留在宮中才是。心中尚未想好法子,人已到了朱雀門。卻見順帝早已整裝待發,一身金光炫目的皚甲,倒也襯出了幾分龍威,唯眼臉微浮,顯是尋歡過度之象。 順帝興致甚高,見張無忌,喜道:“曾阿牛,你來得正好,這就隨朕出宮打獵。” 張無忌道:“皇上,上天的旨意可沒打獵一條 ” 順帝一擺手道:“寡人這幾天甚覺精神,整日悶在宮中,早已膩了,正該出去活動活動筋骨。” 張無忌三天兩頭不住地往順帝體內輸送九陽神功,順帝怎知?還道自從遵守上天的三條旨意之後,有了返老還童之效呢。 張無忌見順帝主意已定,知不可挽回,便道:“皇上,小可昨夜用功過度,徹夜未眠,望聖上恕小可不能隨駕之罪。” 順帝微覺失望,但細瞧張無忌,確是倦容滿面,昏昏欲睡之狀,當即笑罵道:“你這條野牛,也有功力不逮之時麼,哈哈!也罷,也罷,有你這副樣子隨駕,未免大煞風景,去吧!” 張無忌謝過之後又道:“皇上今日出獵何處?” 皇上道:“寡人欲到西苑,你有甚事?” 張無忌道:“小人斗膽請聖上捎條鹿腿來賜小人。” 順帝大笑道:“你大概想要鹿鞭吧?哈哈哈……” 汝陽王父子及三千禁衛軍正全副披掛,俱在門外護駕。聽得堂堂當今聖上竟出此言,汝陽王不禁大皺眉頭,一聲“起駕”,三千禁衛鐵騎開道,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出了朱雀門。 張無忌待順帝一行走遠,這才緩緩度出宮門。守門衛士均認識張無忌,並未加以盤問。方才張無忌一副倦意,全是佯裝作偽。出宮之後,當即到一衣鋪換裝,易容成一鶴發老者,展開身法,直奔西苑皇家獵場。 西苑獵場在京城以西四十裡處,張無忌繞開順帝一行,先於半個時辰趕至獵場。但見偌大一片獵場,綿延數十裡,山勢平緩,林木蒼翠欲滴,芳草如茵。間雜鳥語。張無忌略一探看,徑投東首樹林。 朝陽斜射入林,樹影斑駁,松香陣陣,間或一兩聲鳥語,更顯寂靜。一群梅花鹿在山坡之上靜靜覓食,尚末發覺張無忌。 前邊樹叢中微微閃過一絲亮光,張無忌不作多想,當即飛身撲上。人未至,兩片隨手扯來的樹葉早已疾射入樹叢。 樹叢中騰空飛出兩條綠影,空中一個倒翻,兩枚亮點直射張無忌。張無忌不知是何古怪,不敢便接,當即從空中直墜落地。“撲撲”兩聲,兩枚暗器射入張無忌身後的樹幹之上,震落一地樹葉,勁力端的強勁。 樹葉尚未落盡,四條綠衣蒙面人早已圍在張無忌周圍,默視張無忌。 張無忌團團一揖道:“眾位好漢,爾等行藏已露,請速退去,免得連累你家主人。” 東首一人沉聲道:“敢問老丈高姓大名?” 張無忌扮成一鶴發童顏老者,眾人竟未瞧出破綻。 張無忌道:“老夫一介草民,賤名不足掛齒。眾位如信得過老朽,還請退去,他日再作計議如何?” 東首那人又道:“老丈從何處得知我等在此。” 張無忌道:“請恕不便明言。但順帝已有戒備,爾等決不能得手,若不退去,後果不堪設想。” 東首那人沉吟未決。西首一人卻道:“大哥休聽這老兒胡說,大家先料理了他,再殺順帝老兒不遲。”語音未落,連人帶劍,早已合身撲上,招式狠辣,竟是有攻無守。 張無忌不欲傷他,斜身避開。誰知這一避,後心幾乎撞在南首那人的劍尖上。尚未閃避,東北兩方劍又刺至,張無忌無奈,只得縱身沖天而起。四柄長劍離張無忌前後左右僅只寸許,再稍慢得一慢,自己已早被割成四條去了。 四人甫覺長劍刺空,身形隨而躍起,四柄長劍直刺身在半空的張無忌。此時張無忌一縱之力已盡,若落下去,勢必四劍透體。 張無忌氣凝丹田,半空中一個筋斗,身形早又憑空騰高丈許,跟著身體向前飄行兩丈,然後穩穩落地。 這份輕功,直看得四人駭然相顧,一人問道:“老丈是武當派何人?” 原來武當派的梯雲縱馳名天下,武林中人人皆知。 適纔張無忌憑空躍上丈許,正是武當派梯雲縱的輕功心法,但接著向前飄行兩丈,卻使了明教鎮教之寶“乾坤大挪移心法”。四人卻是不識。 張無忌見問,便道:“梯雲縱?梯雲縱可能憑空橫移?” 張無忌心知,自己救順帝這等苦心,天下沒幾人能夠理喻。 今日之事,只要與武當派挨上半分,日後傳揚江湖,于武當派名聲大是堪虞,是以才如此說話。 好在張無忌裝扮成一老者,四人見識雖多,卻想不出武當派中,何時有過這一號人物。再者,梯雲縱輕功只能凌空縱高,不能橫移,卻是天下皆知,當下倒也不疑他與武當派有何瓜葛。 一人便道:“閣下身手不凡,卻為何甘做韃子鷹犬?” 張無忌一笑,道:“爾等要怎樣才相信小 老兒之言?” 那人續道:“勝過我這把劍。” 張無忌道:“如此得罪了!” “了”字甫落,人已欺身而上,身形猶如鬼魅一般。因他深知,若論功力,四人均遠不及 己,但四人聯手,劍陣嚴密,急切之間,難於尋隙,只有先下手為強,制服四人再說。否則,順帝到來,於汝陽王確是大有妨礙。 誰知他快,四人竟也不慢,四柄長劍,招招搶攻,辛辣無比,張無忌心念一動。知這四人一心刺殺順帝,於自身性命倒看得輕了,心裡不禁多了一分敬意。動手之際,更加小心,不願傷了他們。 高手比武,最忌心浮氣躁,張無忌此時要救順帝,又不願汝陽王被見疑於順帝;要勸走這四人,卻又敬他們乃英雄好漢,不願傷了和氣。如此一來,張無忌迭遇險招,當真是狼狽萬分。 又斗數招,張無忌心中惕然而驚,再耗將下去,卻是大事不妙。暗忖,為救眾人,說不得要動點粗了。當下喝道:“小心了!” 左手一牽一引,運起乾坤大挪移心法,帶偏兩柄長劍,但聽“撲撲”兩聲,長劍刺中樹幹,直沒劍柄。二人急撤劍後躍。張無忌右手猶如遊蛇,靈動至極,“啪啪”兩聲,將餘下兩柄長劍劈手奪過,左掌逼退眾人,微笑不語。 四人手中空空,心知,若不是對手留情,此時他們命已休矣。當即對著張無忌一抱拳,更不言語,棄劍轉身便走。 張無忌見眾人面若死灰,心中過意不去,便道:“眾位留步!” 四人停步回身,陡覺四道劍光急射過來,不禁大驚閃避。卻聽“啪”、“啪”、“啪”、“啪”四響過後,長劍已被張無忌擲回各自劍鞘。 張無忌道:“眾位好漢,小老兒這廂有禮了,來日方長,後會有期!” 四人尚未應答,忽聽前方一女子嬌喝道:“看鏢!” 張無忌陡覺腦後風響,手臂倏地後揮,卻聽“叭!”的一聲,鋼鏢落在身後三丈開外。張無忌這才轉身,笑咪咪地看著一個身著綠衫的蒙面女子。那女子呆呆地看看手中鋼鏢,臉上一片茫然之色。 原來,張無忌適纔知鋼鏢襲來,隨手扯了一片樹葉,聽風辨位,運勁將樹葉擲出。鋼鏢雖戳通樹葉,卻已讓樹葉上所附的強大內力滯住來勢,墜於三丈之外。 此舉殊為險殆,發鏢之人如果內力與張無忌相若,鋼鏢質重,張無忌定將中鏢;又若聽風辨位稍有差池,那時再想閃避已然不及,也非中鏢倒地不可。 張無忌也知此舉甚險,但時間緊迫,容不得再行多言,若非一招震住對方,纏鬥起來,卻是麻煩。 那綠衫女子此時甚是驚訝莫明,楞楞地看著張無忌。 張無忌拱手道:“此事個中原委一時不易分說,諸位權且退去,凡事自有天定。” 綠衫女子見他方才所顯武功實是深不可測,若再纏鬥,純系自討沒趣。聽他既如此說,也只好作罷,當下抱拳道:“告辭!” 言罷轉身離去,身後樹上射下三個綠衣蒙面少女,隨她而去。先前四位劍客一揖之後,亦轉身離去。但見八條綠色身形閃得幾閃,即沒入翠綠的莽莽林海之中。 張無忌一聲長嘆,不知江湖綠林之中,有多少英雄豪傑欲殺元順帝而後快。自已如此苦心孤詣,又有幾人能理解? 忽聽林外馬蹄陣陣,順帝打獵的大隊人馬已到。張無忌唯恐尚伏有高手,不敢就此離去,挑了一棵參天古樹,飛身而上,隱身在濃密的樹葉之中。 卻見順帝將三千禁衛軍分成幾隊,深入樹林。不大會功夫,但聽吆喝之聲響起,時有獵物從張無忌藏身的樹下驚慌奔過,不一會兒又即奔回,想是幾千人馬正將獵物困擾,正在縮小包圍圈。張無忌正好置身圈中,又居高臨下,於周遭情景看得甚是清楚。 此時日上三竿,太陽照射著翠綠的山崗大地。但見方圓四五裡之內,寧靜的獵場上空,塵煙四起。吆喝之聲不斷,森林中一片喧騰。 包圍圈縮小到一里見方,皇上御駕到了,後跟數十名大內高手,汝陽王父子分護左右。 此時樹下狼奔豕突,驚鹿竄跳。但見順帝張弓搭箭,“嗖嗖嗖”地射將出去,或中兔,或倒鹿,竟是箭無虛發。 一陣陣叫好聲中,張無忌也不禁嘆順帝箭法精湛。 原來蒙古人之所以得到宋朝天下,倚仗的便是蒙古武士騎射精良。元朝開國祖先中,確出現過幾個智勇雙全的人物,如成吉思汗、撥都、拖雷等英雄豪傑。是以歷代蒙古皇族,均以練習騎射之術為第一要務。這元順帝自也不會例外。故爾元朝百年之後,蒙古軍隊依然驍勇善戰,惜乎用人不當,才使得縱橫天下的蒙古鐵騎一敗再敗。 此時順帝大呼小叫,興奮異常,比之平時,憑添了七分威武雄壯之色。 汝陽王與庫庫特穆爾王立馬張無忌藏身之樹下,但見汝陽王茫然地瞪了一眼庫庫特穆爾,庫庫特穆爾也大惑不解地相視四周。 原來,庫庫特穆爾暗中將元順帝要來西苑圍獵的消息,極巧妙地透露給了江南八俊。他雖與江南八俊並不相識,但料知中原武林人物個個恨不得手刃了蒙古皇帝,得知消息,定會前來行刺。 待派去跟蹤江南八俊的眼線稟告說,江南八俊已經隱入西苑獵場,他便揮刀斬了眼線滅了口。 蒙古人行事向來心狠手辣,殺個把人於庫庫特穆爾來說是不值一提的,況此事乃關國家安危,那就更不用提了。原準備待江南八俊得手之後,自已再護著順帝龍體回京,擁世子登基。 計劃不可謂不周,奈何上天生了個張無忌! 順帝此時已然盡興,一聲令下,三千禁衛軍萬箭齊發,西苑獵場登時成了一座巨大的修羅場。張無忌眼看著這些蒙古騎士矯健的身手,強悍的體魄,精良的騎射,也不禁為之折服。 心想,若不是親眼所見,豈敢相信明教教眾竟能殺得這些蒙古鐵騎一敗塗地。看來順帝老兒確是死不得。得怎生想個法兒,讓那汝陽王絕了謀刺之心才好。 思慮再三,不得其法。順帝卻已經嗚鼓收兵,一行人滿載獵物,打道回府了。 張無忌待大隊人馬走遠,再繞道回到大都,卸了易容之物,度步回到後宮,落頭大睡。到得晚間,順帝賜宴,席間難免調侃于張無忌,張無忌只是傻笑,並不辯解。 順帝見他默認,樂得大笑,吩咐左右,將一條鹿鞭賜與張無忌。張無忌謝過,盯著鞭發呆,卻如何敢吃?順帝摧他快用,張無忌裝作大喜謝恩,舉杯敬酒。搪塞過去。瞅個空,將鹿鞭送與隔席的哈嘛。哈嘛正求之不得,便老實不客氣地用了。 (浪客按,據《元史》載,哈嘛之嘛之于有大功,哈嘛乃寧宗乳母之子,其父名圖嚕,受封冀國公。哈嘛與其舅雪雪,均得順帝寵信。二人之中,唯哈嘛口才辯給,竟得任殿中侍衛使哈嘛與元朝右丞相脫脫甚有私交,脫脫被罷職後,哈嘛倒也替脫脫說了些好話。脫脫被罷之後,左承相由太平擔任,太平以哈嘛在宮導帝為非,意欲驅逐,順帝既煩且怒,遂一併將左丞相太平與哈嘛、雪雪一併遂出宮門。 後來脫脫官復原職,感念哈嘛當日曾代為說情,遂找個藉口,奏請皇上。順帝正愁宮中少了哈嘛之後冷清了不少,聞奏大喜,當即將哈嘛又召回宮中。 這脫脫為人原本正直,可算是元庭中的好官,奈何上忠愚不辨。大元之亡,看來也是命數使然。) 哈嘛服下鹿鞭,不多時竟稟道:“皇上,微臣識一番僧,精通演揲兒法。” 順帝正喝至酣處,與妃嬪調笑不已,聞奏不經意地道:“何為演揲兒法?” 哈嘛道:“便是漢文大喜樂之意。” 順帝聽得莫名其妙,不耐煩地道:“你說清楚點。” 哈嘛卻猶豫不決,順帝正要發作,哈嘛忙離席走至順帝身邊,附耳低語道:“這演揲兒之法,便是一種房中之術。” 順帝正考究此道,聞言大喜,即命宣那番僧晉駕。 哈嘛急忙出宮,將那番僧帶了進來。平身之後,張無忌定眼看去,見此人雙額深陷,顯是身懷內功。順帝如獲至師,當即賜那番僧以司徒之職。直看得張無忌目瞪口呆,半晌不能言語。方才哈嘛低聲說的那幾句話,張無忌早已聽見,並不覺稀奇。誰知這順帝竟如此著迷,至連番僧的名字都不盤問,便即授職。實是荒唐之至。 順帝此刻早已心癢難耐,巴不得快些學了這演揲兒法,好去操演一番。不及飯酒,便將那番僧拉入寢宮,著他傳授。 此乃運氣之道,順帝一時半刻如何學得會?順帝見急難成就,遂將番僧留住宮中。也虧他 悉心練習,再加張無忌暗中相助,進展倒是神速,不多時日便已到了收發自如之境,那番僧不知張無忌暗中做了手腳,還道皇上睿智過人,對此贊不絕口。三宮六院的妃嬪,對此自然無不 暗中欣慰。 順帝自此更無空再理朝政,將所有軍國大事一概付與脫脫,自己只終日身在後宮,席天幕地,飲酒作樂。 哈嘛卻因此薦深得皇上歡心,得了不少賞賜。 他妹婿禿魯帖木兒直看得眼珠發紅,多方尋訪,竟又找到一異人,忙不迭地入宮奏請道: “臣聞黃帝以御女成仙,彭祖以採陰致壽,皇上貴為天子,富有四誨,若再習練此術,自是上可飛昇,下足永年。” 順帝得意地道:“卿未聞演蝶兒嗎?朕已深得此中三味了。” 禿魯帖木兒道:“臣尚知有一雙修法,又曰密秘法,比演揲兒尤妙,演揲兒僅屬男子,雙修法卻可兼顧上下。” 順帝一聽大喜,急問道:“卿善此術否?” 禿魯帖木兒道:“臣尚不能,現有一番僧,名伽嶙真,頗精此術。” (浪客按:伽嶙真,《元史。奸臣傳》卷,載有此人,野史上又有稱做結琳沁的。) 順帝道:“既有此能人異士,何不早薦?” 禿魯帖木兒道:“伽嶙真此時便在宮外……” 順帝道:“快宣快宣!” 禿魯帖木兒出宮去請伽嶙真,二人尚未入殿,順帝早已離坐相迎,當真禮敬有加。 張無忌一旁冷坐,心想,不知此次卻要封這伽嶙真甚麼官職。 卻聽伽嶙真道:“聖上,此法須得龍鳳交修,方臻仙景。” 張無忌不禁大吃一驚,心想,這番僧如此大膽,竟要臨場指點,不怕順帝要他腦袋麼? 誰知順帝竟不以為忤,一板正經地道:“忽都皇后,性素拘泥,恐不便習此仙術。其他后妃,倒可一試,卻不知稟賦如何。!” 伽嶙真道:“普天下的女子,無一不是皇上嬪妃,皇上何必拘定後宮,但教採選良家女子,入宮演習,自是多多益善。” 此議正中順帝下懷,當即授伽嶙真為大國師。次日臨朝,即命禿魯帖木兒督率宦官,廣選美女,入宮跟隨伽嶙真修習種種秘術。 張無忌心想,大元不亡,真是豈有此理。有心離宮,又恐順帝不測,須想個法兒絕了汝陽王謀刺之心才好。 思忖數日,方得一計,遂告假於順帝。恰好順帝正忙著習練那雙修法,自囑他快去快回。 離宮之後,張無忌先回客棧取了屠龍寶刀,便急趕到隔壁小酒家,向小二打聽趙敏是否來過,小二答曰沒有。 張無忌甚覺茫然,躑躅街頭,直至傍晚,方寫了一封短箋,藏,藏于,易容之後,遂徑投汝陽王府。 自西邊高牆一掠而入,兩排門衛數十人自無一人知覺,兀自威武雄壯地守住府門。 入得府來,卻見諸般雜役穿梭往來不絕,張無忌慢下身形,隨一丫環身後,向前走去。 但見王府之內,清池倒映七色彩燈,端的雅麗非凡。 前邊丫環蓮步輕移,長裙飄曳,身材婀娜多姿,竟絲毫不遜於順帝身側的眾多嬪妃。比之宮中諸芳,此小丫環獨具三分清雅靈氣。張無忌不禁啞然,心想蒙古望族,從馬上壯士一變為養尊處優的貴族,其間變遷恐非易事。 張無忌見將近水榭,便道:“小姐請留步,在下有事相請。” 那丫環轉身停步,見一虯髯大漢望著自己,奇道:“老爺喚的可是奴婢?”手中端著一托盤,托盤之上有一套古色古香的茶具。 彩光之下,但見這丫環雙目清靈,素美大方。張無忌道:“正是在下召喚小姐。老爺可不敢當,在下日間才進王府,不知這般張燈結綵,卻是為何,敢問小姐,莫非府中今日要宴請 ?” 丫環見他左一聲小姐,右一聲小姐地叫,倒也芳心大悅,瞧他打扮,想是王府中新來的下人,便道:“這是王爺和公子用晚餐,並非宴請。若是宴請,那才熱鬧呢。” 張無忌不覺咋舌,心想,順帝老兒也未必餐餐如此興師動眾,便道:“聽說郡主挺厲害,是與不是?” 丫環嗔道:“胡說八道,郡主武藝高強,心眼卻挺好,休信那般無知之輩亂嚼舌頭。我伺候郡主多年,豈能不知。” 張無忌心道:原來她竟是趙敏的丫環,怪不得如此清秀素雅。便道:“小姐為何不跟隨郡主了呢?” 丫環一聲長嘆,道:“郡主於半年前不知去向。前幾日老爺不知為何生氣,竟將一幹服侍郡主的姐妹趕入廚房……哎喲,時辰快到,我得走了。” 言罷轉身離去,裙帶飄飄,纖腰微擺,猶似仙女行空一般。張無忌得知趙敏並未回家,心頭甚覺悵茫,再也無心觀賞。陡轉身向東北角掠去。 幾個起落,已到趙敏閨房窗外。屋內燈依然亮著,卻不聞言語之聲,唯有一人在緩緩度步。張無忌故技重施,戳破糊窗綿紙,朝裡一望,度步之人正是汝陽王,庫庫特穆爾立在一旁。二人臉色陰沉,沉默不語。 原來,汝陽王自愛女趙敏離去之後,思念心切,稍有閑暇,便到女兒屋中排遣愁緒。庫庫特穆爾見父親如此,也只得相陪。久而久之,此屋倒成了父子二人商議大事之所。 張無忌不願久留,掏出短箋,運力向屋內擲去,但聽“嗤”的一聲,短箋射破綿紙,直向汝陽王胸前射去。 庫庫特穆爾大驚,待飛身撲上,汝陽王已接住一張信箋。庫庫特穆爾當即破窗而出,見一條人影正縱上屋頂。待他彈身上屋時,張無忌幾個起落,早已掠過重重屋簷,沒入夜色之中,汝陽王府滿院武士,竟無一人知覺。庫庫特穆爾恐父親有失,不敢追趕,又回到屋中。 原來張無忌手擲信箋之時,早已算準力道。汝陽王只一抬手,便穩穩接住了。只是讓庫庫 特穆爾虛驚一場,且毀了趙敏閨房的一扇窗戶。卻是張無忌始料不及的。 庫庫持穆爾回到屋中,見汝陽王臉色蒼白,急道:“父王,怎麼了?” 汝陽王不答,只將信箋遞了過去。庫庫特穆爾展開一看,但見信箋上寫道: “恭呈汝陽王及公子:爾父子乃蒙古豪傑,在下素來欽佩萬分。 但順帝氣數未盡,人力豈可挽回,故代為將禦廚解職,令其遠遁。又礙江南八俊之舉。在下多有冒犯,尚望勿罪。然一切自有天定,汝陽王及公子以為然否?“汝陽王父子二人面面相覷,臉若死灰。良久,汝陽王一聲長嘆,緩緩步出屋子,雄健的背影頓時顯得疲憊不堪。庫庫特穆爾仰視屋頂,堅毅的臉上,滾落兩粒淚珠。 數年之後,曾有奇後密諭庫庫特穆爾,令他率兵入京,脅順帝禪位。庫庫特穆爾早絕行刺順帝之心,自是意不謂然,將到京城,便遣還隨軍數十萬,只帶數騎入朝,為此,奇後及皇太子深怨庫庫特穆爾,日後終不免又是一場內亂。 (浪客按:奇後,據《元史》載,系出高麗,後順帝欲立之為王后,礙于祖製,遂改奇氏為肅良合氏,算做蒙族的遺裔,仍封奇氏父以上三世皆為王爵。 又據《元史。太祖傳》載:後汝陽王父子馳騁沙場,奮戰南北,明知元之不保,尚勉力為之,實乃古今罕有的鐵血之士。 明太祖朱元璋登基之後,一日曾問群臣日:“天下奇男子為誰?” 群臣皆以常國公常遇春對。 朱元璋拊髀嘆曰:“卿等以常遇春為奇男子麼,遇春雖是人傑,朕尚得他為臣,惟元將庫庫特穆爾,終不肯臣於我,這正是奇男子呢!”群臣愧服。) 然此事與本書無關,不提也罷。 卻說當日張無忌離開汝陽王府,只見半汪冷月斜掛天際,說不出的清冷淒淒。正自孓然寂寥地躑躅小巷,滿懷愁緒遣之不盡之時,忽聽遠處傳來兵刃相擊之聲。 張無忌好奇心起,幾個起落,已掠至一荒蕪之所,但見在一株大樹的陰影之中,兩條人影正在圍攻一個青衣女子。看情形那女子一時還不至落敗。打量四周,不見尚有他人,遂又靜規場中劇鬥。 過不多時,三人已遊鬥至月光之下。待張無忌看清三人面目,心頭之震驚,更難言傳:那二人赫然便是玄冥二老,青衣女子卻正是張無忌的親表妹殷離! 張無忌曾數次與玄冥二老動手,知他二人武功奇高,更兼有那陰毒無此的“玄冥神掌”,端的令人心存畏懼。 二人當中,師兄鹿杖客好色,師弟鶴筆翁貪圖富貴,師兄弟二人曾一起投奔汝陽王,充任過趙敏手下。 此時殷離一柄長劍使得如瘋如狂,招式精奇。張無忌心中著實納悶,怎地數月不見,表妹武功竟然精進如斯,面對二大高手,雖不能脫身,但她守勢嚴密,時而有巧招攻出,一時卻也不至於落敗。張無忌驚詫無比,一時竟怔立當場。 玄冥二老四掌翻飛,終不能得手。鶴筆翁道:“師兄亮兵刃吧!”言罷連攻兩掌,震偏殷離長劍,抽空拔出兩支鶴嘴筆,雙筆一錯,往劍身上搭去。殷離懼他內功深厚,不與他硬接,手腕抖處,劍尖盪開七八朵劍花,直撲玄冥二老。 張無忌暗道要糟!便見鶴筆翁筆點劍花中心,立時破了殷離劍招,跟著雙筆擲出,空中一碰,改變方向,徑襲殷離迎香伏免兩穴。殷離正見雙筆來勢,揮劍去撩,不料雙筆改變方向,此時長劍已不及收回。 背後鹿杖客乘機輕飄飄地一掌拍出。 變起倉促,張無忌當即電射而出,身在空中,已將一把碎石擊向鹿杖客。他知道玄冥神掌厲害。若殷離中掌,非身受重傷不可,是以先攻鹿杖客。 鹿杖客見碎石來勢勁疾,當即閃身避過。此時殷離已被雙筆點中,頓時動彈不得。鶴筆翁一招得手,隨即雙掌擊向殷離。他見有人來救,掌中已運十成功力,欲立置殷離於死地。 張無忌大驚,半空當中,熊腰一錯,身軀凌空移向鶴筆翁,揚掌拍下,逼他自救。鶴筆翁自不願兩敗俱傷,當即中途變招,雙掌迎空硬接。“砰”的一聲巨響,張無忌給震得再度凌空飛起,鶴筆翁卻頹然委地,顯是受了內傷。 鹿杖客大吃一驚,他師兄弟二人聯袂江湖,素來罕逢敵手,怎地師弟竟給這虯髯大漢一掌 擊傷?未及多想,提掌擊向殷離。但見殷離如紙鳶一般虛飄飄飛出去。 張無忌此時身在半空,情急之下,揮掌擊向鹿杖客。 鹿杖客不敢怠慢,當即雙掌上迎。誰知掌力甫一相接,張無忌早已使出武當梯雲縱身法,朝殷離飛去。在殷離剛要著地的瞬間,張無忌伸手一抄,將殷離穩穩放在廢墟之上。這幾下兔起鶻落,端的迅急無比。 鹿杖客雙掌擊空,揉身中宮,直欺張無忌。卻聽鶴筆翁斷斷續續地道:“師兄,不……不 可!他是張……張……無忌……” 鹿杖客聞言止住身形,疑惑地看著眼前的虯髯大漢。 張無忌一言不發,兩把扯去假鬍鬚,笑咪咪地看著鹿杖客。 鹿杖客惕然退後兩步,道:“張無忌,你怎地又來多事?” 張無忌順手解開殷離穴道,見她渾身發抖不能言語,知寒毒發作。微一運氣,九陽神功在體內循環一周,用掌抵住她腰間命門大穴。將九陽神功緩緩輸入殷離體內。 這才開口道:“她是我表妹。你看是我多事麼?” 鹿杖客暗想,自己合師弟之力猶不能勝他,此時師弟受傷不輕,自己更不是張無忌對手,但如就此遁去,終是臉上無光,便訕笑道:“人人都道張大教主英雄了得,卻不知教主於護花一道也頗有心得。哈哈哈,教主大人,郡主娘娘可好呀?” 鹿杖客嘴上打著哈哈,腳下卻是一步一步往後退,待話說完,人已退至鶴筆翁身側立定。 張無忌雖心頭著惱,怎奈此時自己早已是氣血翻滾,又要運功替殷離驅除體內寒毒,當下不再開口,只冷哼了一聲。 方才張無忌空中變向撲擊鶴筆翁時,力道已盡,又遭了鶴筆翁傾力一擊,已覺真力不濟,尚未調勻氣息,又藉力飛身接住殷離,早感氣窒難支了。此時僅憑一口真氣強支,如讓鹿杖客看出自己受傷,那今日之事大有堪虞。 鹿杖客縱橫江湖數十年,經驗何以老道,此時未瞧出張無忌受傷,實是因他師兄弟二人吃過他的大虧,對張無忌頗為忌憚。見張無忌不再進逼,鹿杖客道:“張無忌,你暗中偷襲,算什麼英雄好漢,咱們改日再重新打過。” 張無忌不敢開口,聞言依舊只是笑笑。鹿杖客相機將師弟挾在腋下,陡然一個轉身,早已消失於夜幕之中。 張無忌暗道僥倖。 過不多時,殷離輕哼一聲,已然醒轉,陡見身邊有一男子以掌抵住自己腰間,心中不覺一驚。 就這一驚,尚未全部驅除的餘毒復又散入十二經脈,殷離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張無忌暗暗叫苦。他早已氣窒難耐,但覺一腔熱血就要衝口噴出。此時,他盤膝運功調息,自當無礙。奈何牽掛殷離,竟是於己不顧,強凝真氣,又將九陽神功輸入殷離體內。 殷離正寒顫難當之時,忽覺一股熱流湧入體內,竟是說不出的舒適受用。方知此人正替自已療傷,隨即屏息靜氣,暗運內息與張無忌相合。良久,寒毒盡數驅除。 殷離側目望去,淡淡的月光之下,替自己療傷的不正是張無忌是誰?殷離一楞,隨即揮掌,清脆響亮地給了張無忌一耳光,口中兀自罵道:“曾阿牛,你還沒死呀!” 話音末落,但聽“哇哇”數聲,張無忌連吐幾口鮮血,人已頹然倒下。 殷離大驚失色,顫聲道:“曾阿牛,你怎麼了?曾阿牛,曾阿牛……” 張無忌斷斷續續地道:“速……離此……地!”話音剛落,人即昏迷過去。 良久,張無忌悠悠醒來,但覺漆黑一片,全身冰涼,似被泥土覆蓋。心頭納罕,欲起身坐起,剛一抬頭,陡然觸到許多樹枝,臉頰微微生疼。張無忌心頭大驚,卻不敢再行動彈,惶然自問,莫非我已死了?微一運力,但覺內功依舊。隨即定下心來,氣運周身,透過諸穴,內力循行之處,了無滯礙,知傷勢己好。 卻不知何人竟將自己活埋了。 想到“活埋”二宇,不覺啞然。在海外荒島之上,自己曾誤以為殷離死去,便將她活埋。此番定是殷離認為自己已死,便又將自己活埋了。這端的是一報還一報,分毫不爽。 張無忌將九陽神功遍布周身,陡然躍起,破土而出。 天地間陽光明媚,溫暖異常。張無忌置身森林之中,但見古樹參天,小鳥啁啾,不禁恍有隔世之感。回身看去,見“墳”頭立有一木牌,上書:“夫君曾阿牛之墓。殷離謹立。” 張無忌心中雖感甜蜜,又覺傷心,一時竟無法分辨,便將木牌拔起,小心拭去上面的泥土。撫摸良久,遂將木牌放入懷中,四下里望去。 但見三丈開處,有一黑衣女子靜坐,俏臉之上,淡淡的布著幾條血痕,端的清秀絕俗,正是殷離。張無忌陡然呆了,但見殷離嘴角微微一翹,卻似對張無忌死而復活並無驚奇,反倒有三分薄嗔,羞惱地道:“你為何不死!” 張無忌聽她如此見問,立時楞住了。殷離見他不言不語,當真惱了,怒道:“曾阿牛,我在此問你,可是聾了不成?” 張無忌素知這表妹喜怒不定,怪僻乖張,內心卻極是溫柔,但此時卻讓他不知作何回答。張無忌只得囁嚅道:“我……我……” 殷離道:“我什麼我,你既不死,還揣那木牌作甚,快還給我!”尚未言畢,怒容之中已透出幾分嬌羞之顏,到得末了,已成低語。 張無忌亦覺臉熱,伸手入懷,慢慢掏出木牌,卻不知如何處置才好。忽覺眼前一黑,殷離已將木牌奪去,掠回原處,身法端的迅疾絕倫,美妙無比。張無忌不禁脫口贊道:“好身法! ” 卻見殷離雙手用勁,便要將木牌折斷,張無忌大急,道:“表妹不可!”急趨而上,搶下木牌,幸而尚未折斷,便呆呆看著上面之字,猶如痴了一般。 殷離道:“你,你總是要欺負我了?” 張無忌抬頭望去,見殷離淚水盈盈,楚楚動人,他深知殷離對己實是情愫已久,便輕輕捧起殷離的素手,款款慰道:“表妹別這般生氣,我,我實是喜歡這木牌。你就送與我可好?” 殷離猛然撲入張無忌懷抱,放聲哭泣,雙手緊緊抱住張無忌,食指卻用力刺入張無忌後背。 張無忌正要軟言相勸,忽然背心一陣劇痛,一股寒氣剎那間透入五臟六腑,隨即便覺全身寒顫無比。 張無忌不敢運功相抗,唯恐傷了殷離,驚道:“表妹,你這卻是為何?”但見殷離兀自哭泣不已,顯似傷心至極。 殷離曾修練過“千蛛萬毒手”,此功系用毒蜘蛛的毒液與自己的血液相合。一經武功稍有小成,只要一指刺中對手,即能令對方武功全失,端的陰毒霸道。但此武功練得深一層,則容貌便損一分,待得練成,人卻已經醜陋不堪。殷離不免於此。 誰知在荒島之上,周芷若竟趁機在身負重傷的殷離臉上,用寶劍橫七豎八劃了十數道傷口。殷離大難不死,卻因禍得福,聚於臉上的毒液倒隨血液流盡,只因周芷若所用寶劍極是鋒利,是以殷離容顏盡復舊觀,唯多了十數道淡淡的血痕,然並不有損俏麗,相反還顯出三分奇美。 卻說張無忌不忍心推開殷離,又不敢運功相抗,只得硬撐著。時候稍長,張無忌已覺頭腦發昏,眼睛模糊不清。此時縱想相抗,已了無內功。他精通醫理,情知已然難免,心下倒也坦然。 心想趙敏負氣而走,音訊全無,殷離情系己身,實難排解,此時若死,倒也一了百了。念及此,便輕輕撫摸著殷離,但覺四肢愈來愈軟,終於不支倒下。 殷離早已情亂意迷,身不由己地隨著張無忌摔倒於地。這一摔將殷離驚醒,發覺自已竟緊緊抱著張無忌,不覺大羞。待要躍起,才驚然發現張無忌額頭之上已然隱隱罩上一層青紫之氣,顯是中了“千蛛萬毒手”之毒。 不由驚疑地從張無忌身下抽出手來,但見自己食指上染滿了殷紅的鮮血,甫知自己竟在不知不覺中傷了張無忌。 芳心急苦,忙伸手在張無忌鼻前一探,已了無氣息。 殷離不急反怒,“啪”地一巴掌打在張無忌臉上,恨恨地道:“曾阿牛,你真想死啊,可不能如此便宜了你!” 卻不見張無忌有何動靜。殷離一直伏在他身上。此時漸覺張無忌的軀體慢慢變得冰涼。殷離豈能不知張無忌內功遠遠高出她自己,他不運功強抗,自是怕自己內力不強,食指毒液反攻自己心經而受重傷。念及此,殷離面對這個長大了的張無忌,這個變得溫文爾雅善解人意的張無忌,竟有說不出的失意與傷感。一顆芳心,飄飄蕩蕩,不知零落何方。唯心念之中,不時浮現出那個小時候的張無忌,那個性情凶悍,蠻橫霸道的小張無忌,臉上不禁露出一絲懇求和愛戀的神情。 殷離漸漸進入幻境。但見小張無忌終於隨己到了靈蛇島,兩人一塊嬉戲玩耍,但張無忌總是恃強欺凌,將島上一幹飛鳥毒蛇打得一個不剩,而自己總是跟隨其後好言相勸,不時被可惡的張無忌瞪眼怒斥一番…… 日漸偏西,殷離伏在張無忌冰涼的軀體之上,悄然入夢,俏麗的容貌中透出淒懇和甜蜜。 良久,張無忌一魂悠悠,又飄盪回到人間。朦朦朧朧之中,微覺自己寒冷的身軀之上覆蓋著一片溫柔的暖意;臉頰之上,隨著輕微呼吸,似有如雲似霧的無數縷柔絲在纏繞,其間浮散著清柔的溫香。竟是說不出的慵倦困乏,遂即任己似醒非醒地飄浮在這片溫柔鄉里。 張無忌只因怕傷了殷離,是以強行凝著真氣,待體內毒液使心神失去控制時,人即昏死過去。張無忌強力支撐,然殷離卻是在不知不覺之中。故爾殷離聚蓄的毒液,竟是在心無所主的情形下,盡數流入張無忌體內。 “千蛛萬毒手”何其厲害,須臾之後,張無忌便全身冰冷,猶似死去一般。 殷離本有解藥,但她情迷心意,竟忘了救治張無忌。 話又說回來,就算殷離清醒過來,但張無忌中毒太深,那解藥已然毫無用處。 所幸的是這兩人,一個痴,一個迷,張無忌昏倒之後,體內平日所集的深厚內功,才得以無拘無束地隨血液緩慢流動開來。初時因中毒太深,神功初動,是以張無忌軀體依然冰涼。但九陽神功乃當世陰寒毒氣之克星,一經趨動,便即源源不斷,一浪蓋過一浪,在張無忌體內運行開來。時候稍久,張無忌自然便魂歸心意。 正當他將醒未醒之際,殷離忽然抓住他的前襟,聲音淒厲地道:“無忌哥哥,你別走,你別走,你可以打我罵我咬我,但你別走……” 張無忌大吃一驚,抬頭看去,卻見殷離往昔蒼白的臉上,竟浮現出一層紅暈。這卻是因她體內毒液散盡之故,但張無忌如何得知,她卻兀自尚在夢中。張無忌稍回想,便即醒悟過來,卻不知自己怎地又活轉了?環視周遭,但見日薄西山,森林中一片血紅,夕陽帶著余溫,將要沉入如重浪似的群山之中。 張無忌輕聲道:“表妹,表妹,醒醒,我不走,你醒醒……” 殷離“嚶”了一聲,緩緩抬起頭,呆呆望著目下的張無忌。眼神中一片迷離之色,似是不解張無忌怎地陡然長大了許多,口中喃喃自語:“不,你不是,你不是張無忌。啊,想起來了,你是曾阿牛。”說到這,她強站起身來,迷然四頓,語道:“可是,張無忌呢?無忌哥哥,你到哪裡去了,為什麼不帶我去?”邊說邊向林中走去。 張無忌心下不忍,起身追去,但覺腳步虛軟,顯是毒液尚未排盡,好在殷離只是緩緩而行,張無忌幾步便堵住她的去路。見殷離一臉迷惑之色,張無忌大急,扶住她的雙肩邊搖邊道: “殷離,我就是張無忌。這麼多年,你長大,我也長大了。我正是你的無忌哥哥。” 殷離輕聲問道:“你真是無忌哥哥?小時候咬過我的無忌哥哥嗎?” 張無忌臉上一片愧色,內疚地道:“那時我不懂事,不知道你要我去靈蛇島全是好心。表妹,你別再生我的氣了,可好?” 殷離凝視著他道:“我不生氣,我好高興。那麼,你不是曾阿牛了?” 張無忌道:“那時我因屢屢受騙,是以才編了個假名字。可當時我確是不知道那個少女便是你呀!” 殷離道:“你真是無忌哥哥?你還會不會再咬我?” 張無忌輕聲道:“表妹,以後我會多多照料於你,決不敢再咬你了。” 誰知殷離聽了此言竟不見高興,反倒長長嘆了一口氣,神情中似有說不出的落莫失意,微微搖了搖頭。 張無忌還道殷離不相信,正待分辯,殷離卻道:“你真是張無忌,那就跪下,拜我為師。 ” 張無忌大惑道:“表妹,這是為何?” 殷離道:“靈蛇島上,你義父金毛獅王要跟我師父金花婆婆相鬥之時,曾傳了一套武功口訣給我,說是他在冰火島上所悟,讓我日後轉傳於你。” 張無忌這纔明白,原來殷離武功大進,卻是因了義父。但要拜殷離為師,此事卻好生難決。殷離年歲小於自己不說,一旦拜師,自己對她便只能畢恭畢敬,哪裡能有半分的無拘無束? 殷離如此,實乃不得已。本來代金毛獅王謝遜傳幾句武功口訣,也用不著行師徒之禮。她雖對張無忌情愫長久,卻只是對小時候那個倔傲不馴的小張無忌,而不是眼前長大了的這個善解人意的張無忌。她知道自己和張無忌都易於為情所動,是以才讓張無忌拜自己為師。 師徒名份一定,諸事自當易處。 殷離卻沒想到他竟當真拜自己為師,如此言聽計從,哪有半點小張無忌的影子?殷離氣苦,自言自語道:“你不是張無忌。”語聲甫畢,飄然離去。 張無忌聞言大奇,待抬頭看時,殷離一條黑色的俏影,早已在暮色中掠出十丈開外,身法快如鬼魅一般。此等輕功,只怕不在自己和韋一笑之下。 本待要追,奈何體內毒液未盡,下盤虛軟,只得深嘆一聲,眼見殷離如夢似霧的身影漸行漸遠,慢慢消失在暮色四合的群山之中。 張無忌呆立良久,知殷離再不會回返。這才坐下行功驅毒。一個時辰之後,張無忌收功而起。此時夜色已濃,天暮間稀稀疏疏地布著幾顆星辰,甚是寂寞。 不能拜殷離為師,張無忌心中竟有說不出的一絲喜悅,不禁回想起方才與殷相依偎的情景。心中突然一驚,張無忌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暗道:“張無忌啊張無忌,趙敏被你氣得不知去向,你還能如此四處留情,當真該死。” 念及趙敏,張無忌心中“突”地一下,已數月不見,杳無音訊,卻不知她此時身在何方。抬眼四望,天地茫茫,卻到何處去尋?躊躇再三,遂信步走去。 如此漫無目的地走了月餘。這一日午間,已到陝西境內的樊川,正是終南山所在。漢朝開國大將樊噲曾食邑於此,故而得名。沿途岡巒回繞,松柏森映,水田蔬圃連綿其間,宛然一派江南景色。 張無忌心念一動:終南山?這名字好象在什麼地方聽說過。猛然間想起,少林寺後山之上,數次出手相援的黃衫女子,臨別時曾道:“終南山後,活死人墓,神鵰俠侶,絕跡江湖。” 莫非那姓楊的黃衫女子便在終南山一帶?“活死人墓”又是什麼意思?思慮再三,不得其要。心想她既已“絕跡江湖”,自己縱是找到,只怕也是枉然。遂找了一家酒店,入內坐下,吩咐小二上酒菜。 卻見東首坐著兩名身穿道袍,腰佩長劍的道士,估摸二人年紀約三十左右。張無忌心道,此地離全真教不遠,這兩人想必是全真教的弟子了。 張無忌在冰火島上曾聽義父說過,全真教初創之時,其祖師爺王重陽乃是天下劍術第一的高手,更兼領導群雄一意抗金,實是一位頂天立地的英雄豪傑。座下七弟子,號稱“全真七子”,個個武藝超群,豪俠仗義,無不聞名天下,但第三代弟子中,卻出了個不肖之徒,姓趙名志敬,與金國武士金輪法王相勾結,降了朝廷。教中高手,或憤然而走,或被朝廷殺戮,所餘下的,均歸順了元廷。 百餘年之後,全真教早已勢衰力微。昔日江湖中響噹噹的全真教,如今只剩下幾個三四流角色,在江湖中已無人提起了。現今全真教掌教名叫伯顏德龍,乃元廷所任命。關於此人,謝遜也知之不多,江湖中更未聽人提起過,想是不會武功之人。 小二將酒菜上來,張無忌細斟慢嚼,斜眼打量著二人。 但聽一人道:“師兄,此番下山,找到對付玉蜂的辦法,你可立大功了。來來來,師弟敬你一杯如何?” 被稱作師兄的虯髯大漢哈哈一笑道:“師弟說哪裡話,要說功勞,愚兄我可不敢獨佔,還有師弟一份呢,來來來,幹了這杯再說!” 師弟乃一精瘦漢子,聞言大喜,乾杯之後,恭敬地給師兄斟滿了酒,道:“這玉蜂為害我 派一百多年,此番除了,活死人墓中定有許多武功秘笈,我全真教當重振聲威……” 張無忌聽到“活死人墓”四字,不由得惕然心驚,聽他的口氣,似是不利於活死人墓的主人。此事讓自己撞到,那可不能不管了。 |
第03回 終南青山淡黃衫
二人陡然降低聲音,卻如何瞞得過張無忌。 那師弟接著道:“……師兄可有把握?” 虯髯大漢笑而不答。師弟道:“那玉蜂可真他媽邪門,上次小弟不小心被蟄了一下,竟是渾身發癢,疼痛難當,要不是楊冰那小賤人突發善心,小弟我恐怕早已……” 楊冰?楊冰是誰?張無忌心想,莫非是那姓楊的黃衫女子不成?若真是她,可容不得這小子如此褻瀆。 卻聽虯髯大漢笑道:“要不是你違反教規,偷入禁地,心懷匝測,何至於這般模樣?” 精瘦漢子訕笑道:“小弟不過是氣不過,在我全真教鼻子底下,竟有甚麼鳥禁區,也不知歷代師祖玩的什麼把戲。” 虯髯大漢道:“師弟,你我誰不知誰,又何必遮掩甚麼,其實教中兄弟,誰不知你暗戀那個白衣小婢,擅入禁地,才被玉蜂蟄了的。” 清瘦漢子尷尬地笑笑,看似默認了。 虯髯大漢又道:“其實師兄們誰都有這份心思,只不過不似你這般猴急罷了。此番攻下活死人墓,兄弟們憑福份就是了,哈哈哈……” 張無忌心頭大怒,全真教門下的這幹道士,竟如此放肆,當即起身,手提屠龍刀,走到二人桌前,坐了下去,不動聲色地道:“二位道兄請了,在下有一言相詢,敢請見告。” “虯髯大漢見他手中提刀,知是江湖中人,便問道:“不知好漢有何事相詢?” 張無忌道:“我與活死人墓的主人有筆帳要算,不知二位道兄能否見告去活死人墓的路徑?” 虯髯大漢道:“請問高姓大名?” 張無忌道:“賤姓陳,名有諒。” 二人忙起身道:“久仰,久仰,陳長老乃丐幫有名的大英雄,失敬失敬。貧道是全真教下弟子,叫張德才,這位是貧道師弟,姓孫名德武。” 孫德武拱手道:“久仰,久仰。卻不知陳長老與楊冰有何過節?” 張無忌此時方知,黃衫女子原來叫楊冰。卻未想到陳有諒這廝還有偌大名聲,但自己既冒了他的名,倒還須遮掩一下,當下道:“我現時已不在丐幫。專為此事而來。” 二人見他不願詳談,便不再問,喚過小二,令他再上酒菜。 張無忌道:“適纔聽二位道兄言玉蜂,卻不知那是何物?” 孫德武見他不知,便得意地道:“這是一群訓練有素的白色蜜蜂,被蟄之人,如無活死人墓的獨門解藥,必死無疑。嘿嘿,現在好了,只要我師兄出手,小小玉蜂,又能奈我何?” 張無忌“哦”了一聲,道:“張道長能否見示?” 武林中人,本來於如此大事甚是機密,奈何陳有諒惡名遠播,這二人雖未與陳有諒朝過相,於他的所作所為卻早有耳聞,甚覺與自己脾性相投。再者,聽他口氣,此行似是專跟楊冰過不去,他二人憑空多了個大幫手,豈不是妙之極矣。 當下不再諱言,便道“一百多年來,全真教下有諸多人被這玉蜂所害,竟是毫無辦法。貧道偶然聽一位西域武士談起,大漠之中有一種黑色蜜蜂,名喚胡蜂,專食玉蜂,乃是玉蜂的天敵。是以遠赴西域,尋訪數月,竟讓貧道找到了。諾,就這。”指了指屋角的一只蜂箱。又道:“此時有陳長老相助,何愁毀不了那活死人墓!” 言畢,二人哈哈大笑,張無忌也只得跟著乾笑幾聲,心頭卻在暗想,如何才能毀了這一箱胡蜂。 [ 浪客按:百餘年前,全真教的創教祖師爺王重陽,尚有一位師妹林朝英,武功造詣非凡。而王重陽被公認為當世第一高手,師妹林朝英暗戀王重陽,但王重陽當時正忙於抗金義舉,無暇顧及這些兒女情事。他在終南山修了一座活死人墓,內藏兵器糧食,以作抗金之用。後舉事失敗,他便隱居活死人墓。 林朝英約他比武言定,如果王重陽比武輸了,得將活死人墓讓與她住,如她輸了,她便自殺。王重陽豈能不知師妹暗戀於他,奈何沒有緣份。比武之時,林朝英便計勝了王重陽,她便住進活死人墓。 王重陽搬出活死人墓,在旁邊搭了一間草廬,潛心修道。終南山後來便成了全真教聖地。 王重陽將活死人墓周圍劃為禁區,並定下嚴規,全真教上下任何人,不得擅入活死人墓附近。 林朝英在活死人墓中亦創下一派武功,喚古墓派,其傳人中的小龍女嫁與神雕大俠楊過之後,二人退隱江湖,無人知其所歸。 而古墓派武功有一路是專門用來對付全真教的,是以全真教下弟子,一因教中嚴規,二也因心存忌憚,人倒也不敢到活死人墓附近多事。百年來雙方雞犬之聲相聞,老死不相往來,倒也相安無事。 只是這段歷史,別說張無忌,就是眼下全真門下弟子卻也不知。 光陰荏苒,百多年過去了,全真教門下偶有好色之徒,見到活死人墓中倩影僮僮,難免動了凡心,好在活死人墓傳人,佔著玉蜂厲害,根本不必動手,便將全真教中那些塵心初動的牛鼻子道士一個個超度了。是以全真教上下,提起玉蜂,無不為之色變。詳見金庸《神鵰俠侶》] 這張德才此時搞到這一箱胡蜂,自是喜不自勝。當下付過酒資,便急著上山。張無忌只得跟從,一路無語。 過普光寺,又至金蓮閣。再上去道路險峻,躡亂石,憑懸崖,屈曲蛇行而上。過日月岩時天漸昏暗,到達抱子岩時,一輪新月已自天邊出現。那抱子岩形狀甚是奇特,猶如一個婦人抱著孩子一般。 張無忌一直拿不定主意,是否跟這兩個道士入觀。 心想,全真教雖已衰微,但山下弟子不時在江湖上走動,難免有見過陳有諒的,到時認出自己不是,那卻是麻煩之極。 轉念又想,全真教如此苦心孤詣地要對付楊冰,自己正好做了這樁好事,以作與楊冰相見的見面禮,否則,自已如此唐突找上門去,實是有些不妥。他藝高人膽大,計議已定,便與二人閒聊起來。 又走一陣,只見迎面一塊大岩石當道,形狀陰森可怖,憑空臨淵,宛似一個老嫗彎腰俯視。張無忌暗自戒備。 三人轉了兩個彎,前面地勢微見開闊,松林夾池,清池映月,雅靜絕倫。水池過去,便是依山勢而建成的全真教觀。月光下,但見道觀高聳,屋影僮僮,連綿裡許,端的氣勢恢宏。 穿廊過院,不一會來到大殿。一個小道童進去通報。 須臾,全真教掌教伯顏德龍出來。此人身材高大,須發俱白,臉膛清 ,渾身上下自有一番仙風道骨之氣。 張無忌一看,此人顯是沒有絲毫武功,稍微一楞,便即反應過來,全真教掌教乃皇帝禦封,多半並不只看重武功一途。 張孫二人見過掌教之後,伯顏德龍冷冷地道:“張德才,你私自下山半年有餘,卻是為何?” 張無忌不由大奇,私自下山?那可是要受教規懲罰的。 卻見張德才不驚反喜道:“啟稟掌教大人,弟子私自下山,是為到西域尋一種極厲害的胡蜂。此蜂性喜食玉蜂,正可除去活死人墓這顆眼中釘,肉中刺!” 伯顏德龍神情間依然冷若冰霜,道:“活死人墓怎麼招惹著你了?” 張德才道:“她們的玉蜂時常蟄死教中師兄弟,是以……” 伯顏德龍“哼”了一聲道:“張德才,你自然該知道,玉蜂訓練有素,如不是有人違反教規,踏入禁地,豈會被玉蜂蟄傷致死?” 張德才無言以對,伯顏德龍又道:“出家之人自當清靜修行,豈可妄動無明?你私自下山,此第一罪也;不守清規,妄動殺機,此第二罪也。你說該當如何處治?” 張德才吱晤道:“這個……這個……”神情間非但不懼,反而有怨恨之意。 伯顏德龍又道:“此乃出家人清靜之地,你如若居之不慣,自可離去。”言罷,不待張德才應聲,伯顏德龍自行離去,對張無忌視若未見。 張無忌心下大奇,此時天下各幫各派的掌教或者掌門人,無不身懷絕技,然這伯顏德龍無絲毫武功且不說,門下弟子犯了教規,卻也只是這等不冷不熱地教訓幾句便算了,當真少有! 張德才和孫德武好生沒趣,訕訕地退了出來,領著張無忌來到居處。張德才依舊憤恨。 張無忌道:“張道長,請恕在下冒昧,不知掌門人何以如此對待道長?” 張德才“哼”了一聲不答。孫德武忿忿地道:“實是滅自己人威風!” 張無忌故作驚奇道:“此話怎講?” 孫德武道:“掌門人仗著有皇帝撐腰,對教中兄弟管束太過緊嚴。哼,哪一天老子不耐煩起來,一劍……” 張德才急忙喝住:“師弟休得胡說!” 孫德武哼了一聲道:“師兄,德字輩的兄弟,誰不佩服你的武功為人?人人都盼你能當上掌教師兄,也好讓兄弟們痛快一場。偏偏皇帝多事,卻派了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庸才來做掌教,將一幹兄弟壓制得大氣也出不得。眾兄弟心中早憋氣難忍。今兒只要師兄你點一點頭,師弟我不需你動手,自己便去宰了這不知好歹的老家夥!” 張德才眼睛一亮,遂即隱去,淡淡地道:“師弟,時候不早了,讓陳長老休息吧。明兒咱們自去與楊冰小賤人算賬便是。” 二人出屋徑去。張無忌眼光何等敏銳,方才張德才的心機如何瞞得過去。料想他們今晚便會有所作為,心頭冷笑一聲,便即閉目養神。三更時分,推窗而出,徑投伯顏德龍居宅。 到得門外,卻見屋內燭光通明,伯顏德龍手持拂塵,兀自閉目清修。張無忌正拿不定主意時,卻所伯顏德龍道:“施主既已到此,何不入室一敘?” 張無忌心中微奇,這老道當真邪門,自己這等輕身功夫,天下已少有人及,何以竟被這老道識破。當下也不及多想,便推門而入,道:“深夜打擾,尚祈恕罪。” 伯顏德龍笑道:“施主一片仁愛之心,何罪之有?請坐。” 張無忌心中大奇:怎麼連我想幹什麼你都知道了?疑惑不解地坐下,但聽伯顏德龍道:“施主心中定然驚奇不已吧?” 張無忌也不作分辯,似是默認了。 伯顏德龍道:“施主可知老道今年幾歲了?” 張無忌見問,便向老道顏面瞧去,但覺他須發雖然全白,一對眸子卻是黑白分明,宛如童子一般,胡亂猜測道:“道長可有七十?” 伯顏德龍微微搖首道:“實不相瞞,老道已過百歲。我仰觀天象,知自己尚有三年壽算,不至於今夜便命斃于斯,倒讓施主多費心了。多謝,多謝!” 張無忌卻是愈聽愈奇,不由得撟舌不下。 伯顏德龍又道:“我原乃金人,得異術于師,後入內宮中,為皇帝信用,才被委以此任。老夫本乃閒雲野鶴,但看到全真一派不用幾年便將消亡,念,念于之情,纔來觀中主持,貧道深知天意難違,來此居作,實只為收集整理全真遺籍而已,以免昔日何等氣勢恢宏的全真一派沒落之後,竟連記載都沒有。” 張無忌肅然起敬道:“道長仙風道骨,本非常人能及,但門下弟子中有人心生二意,尚望道長保重則是。” 伯顏德龍一笑道:“施主盡可放心,一切自有天定,待你重歸中土之時,不妨前來一敘。 ” 張無忌奇道:“重歸中土?” 伯顏德龍微笑道:“施主一片善心仁愛,老道好生敬慕,但施主尚有要事在身,咱們就此別過吧。”言畢一揮拂塵,緩緩向內室走去,道袍輕浮,端的如仙似神。 張無忌一呆,心道:我有何要事?“啪”的一聲輕響,有人來了。張無忌急忙閃身躲在門後。那人手執長劍悄悄推門進來,卻不是孫德武是誰?張無忌單臂一揮,掌風帶滅蠟燭,屋內頓時漆黑一片。 孫德武倏然一驚,認為中了埋伏,急往後躍,想奪門而逃,不想門已被張無忌輕輕關上。只聽“ 當”一聲,孫德武正撞在門板之上,但覺背脊生疼難耐,不禁哼出聲來。當下不及多想,他手腕急抖,將長劍舞將開來,罩住全身要害。 張無忌冷笑一聲,心想今日如不嚇唬他一下,日後定然還會前來的。當下聽風辨形,展開乾坤大挪移心法,左掌一圈,右掌一帶,只聽“噗”的一聲,孫德武的長劍竟刺入他自己的左臂。 孫德武暗罵一聲,還道是自己不小心,便屏息靜氣,急舞長劍,想衝門逃出。 張無忌見他兀自不知,雙掌又一圈一帶。只聽得“嚓”一聲,孫德武左手腕已給長劍硬生生切斷,忍不住慘叫一聲。手掌五個指頭兀自抓著門閘。 這一下孫德武已知不是甚麼自己不小心,心頭大駭,但四周一片漆黑,東西不辨,孫德武“撲通”一聲跪下,顫聲道:“神……神仙……饒……饒……饒命 ……” 他不再舞劍,乾坤大挪移心法一時還不好施展。張無忌見他已嚇得夠嗆,料他不敢再來,便悄然摸至門邊,將門打開。然後倏地一腳飛起,將孫德武踢出門外。那廝口中兀自求饒不已。 張無忌拾起地下長劍,微一運力,將長劍扔往倒在地上的孫德武。“嚓”的一聲,長劍插在孫德武身前,卻聽“叭叭叭”幾聲響過,長劍早已寸斷散落於地。 這手法張無忌曾在汝陽王府中送書時用過,此時力道大了許多,是以能震斷長劍。 孫德武心頭狂震,臉色煞白,他自進屋後,一招未交,甚至對手都未見到,便自我刺了一劍,斷送了一支手腕,又被一腳踢出。對手武功之高,簡直不是人力所能及,此時撿得一條命,乃暗自慶幸不已,忙站起身來,頭也不敢回,搖搖晃晃地逃走了,心中依舊莫名驚駭。 張無忌待得他逃走,便不慌不忙地走出來,徑自回屋歇息。倒下便睡。剛臥下,忽又翻身躍起,在窗口聽了聽,這才掠出窗外,向張孫二人的居處摸去。 到得窗前下首,只聽屋內張德才厲聲道:“師弟,到底怎麼了?” 孫德武驚魂未定,心神不清地道:“鬼、鬼、鬼……” 張無忌心中微微一笑,伸手在地上摸到一塊石頭,向屋頂扔去。 張德才猛聽屋頂“叭嗒”一聲,沉喝道:“甚麼人?” 語聲未畢,人早已拔劍躍上屋頂,身法著實不慢。 張無忌閃身入內,未等孫德武回頭,一指點了他睡穴。 接著伸掌在凳子和桌子上摸了摸,然後抱起屋角裝著胡蜂的木箱,一閃身出了屋子。 張德才在屋頂四周巡查了一會,不見人影,這才回屋。卻見張德武早已睡死,心中暗罵道:“都甚麼時候了,你竟然還能如此大睡”便向凳子坐去,不防屁股底下空蕩蕩毫不著力,心頭一驚,急忙伸手去抓桌子。誰知“嘩啦”一聲,桌子早已散架,張德才悴倒在地,但覺一鼻子的木屑味。低頭細看,不禁駭然變色,原來桌子、凳子早給人用重手法震碎! 抬眼向屋角望去,不由心中暗暗叫苦不迭:自己辛苦半年多從西域帶來的胡蜂,已然給人盜去。當即執劍出屋。直將個全真教鬧得天翻地覆,卻到哪裡去尋找張無忌的影子,口中已將陳友諒的十八代祖宗操了個遍。 張無忌懷抱胡蜂箱,沿著一早向張孫二人打聽明白的路徑,向活死人墓走去。心頭自是快樂無比。 行得半盞茶時分,忽覺腳下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 低頭一看,卻是塊石碑,上面隱約有字。就著清朗的月光看去,見有八字:“此乃禁地,外人止步。” 此時天色尚早,森林之中一絲風聲也沒有,四周寂靜異常。張無忌心中不禁有些犯難,此時上門,未免太早。便將胡蜂箱置于地上,兀自就近而坐。 一輪明月斜懸樹梢,周圍遠遠地掛著幾顆星星,天空異常的清藍。張無忌不禁看得呆住。 過了須臾,便聽得幾聲“嗡嗡”聲,初時張無忌沒有留意。少頃,這“嗡嗡”聲逐漸連成一片,在這清靜的山林夜色中,顯得煞是有趣。這時奇妙的“嗡嗡”聲愈來愈響,似是向張無忌所在方向移動。 張無忌忽然臉色大變,急避起身,凝目望去,一條潔白的雲霧帶狀的東西,正從林中深處向自己飛來。正是那劇毒無比的玉蜂! 張無忌沒料到這楊冰竟如此霸道,心想,我尚未踏入禁區,你便如此對待,這卻是何道理?一時間竟失了方寸,跑吧,有失尊嚴;不跑吧,被這玉蜂螯上一下可不是鬧著玩的。當下將九陽神功運遍周身,凝神站定。心頭對這九陽神功能否抗拒得住玉蜂進攻卻是殊無把握。 卻不料那玉蜂飛到界碑上空,便一字橫開,並不進攻,密密麻麻地排在空中。似乎在監視著張無忌。 張無忌盯著瑩白如玉的玉蜂,心頭陣陣發毛,如果這些小東西一古腦齊上,那卻如何是好?正無計可施之時,忽然聽到“劈啪”“劈啪”的聲響,原來是腳邊蜂箱裡的胡蜂聞到了玉蜂的氣息,正急不可奈地想出來呢。張無忌陡然間有了主意,便運氣將聲音凝成一股線,向活死人墓方向送去:“在下前來拜山,別無他意。請速將玉蜂撤去,否則,在下可要放西域胡蜂了。” 忽聽得林中傳來幾聲瑤琴聲,琴聲甚是緊張,卻見玉蜂突然掉頭,眨眼間飛得無影無蹤。想必主人知曉胡蜂的厲害,急急招回了玉蜂。 張無忌不由得松了口氣。忽聞林中琴聲再起,須臾簫聲與琴聲合鳴齊奏,張無忌再不懂樂理,此時已聽出琴簫隱隱含有斥責之意。心中無可奈何,只待見了楊冰之後再作解釋。 但見月色之下,四名白衣少女從林中緩緩而出。每人手中各抱一具瑤琴,待到離張無忌二丈之距方才停下,依舊奏琴不止。樂音婉轉縹緲,若有若無。這四具瑤琴比尋常七弦琴短了一半,也窄了一半,但還是七絃具備。 抱在四位清麗絕塵的白衣少女懷中,顯得極是小巧可愛。 緊接著林中又走出四名黑衣少女,每人手中各執一支黑管長簫,簫身卻比尋常的洞簫長了一半。四名黑衣少女與四名白衣少女交叉而立,四黑四白,相映成趣,甚是醒目。 此時樂音柔和幽雅。在悠揚的樂音之中,從林中緩步踱出一位身披淡黃衫的女子。在她身後二步,跟著一位身穿綠衫的少女,雙手托住一柄長劍。想必這黃衫女子便是楊冰,綠衫少女托的便是她的兵刃了。 張無忌見黃衫女子年約二十七八,風姿綽約,容美絕俗。只是在月色之下,臉色太過蒼白,竟無半點血色,端的清麗絕塵。張無忌頓感自慚形穢。來人正是活死人墓的主人,對張無忌有數次援手之德的楊冰。 卻說楊冰聽到警報,初時並不以為意,只讓放蜂便是。誰知張無忌竟用傳音入密之功威脅說,要放西域胡蜂,才讓楊冰大吃一驚,還以為來了什麼大對頭。此時月光下,看清了站在眼前的竟是張無忌,楊冰沒好聲氣地訓道:“張無忌,你也不小了,行事卻恁地總是這般顛三倒四?” 張無忌囁嚅道:“姊姊,這……這個……” 一個白衣少女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將起來,忙用手摀住嘴巴。張無忌更是大窘。 楊冰見狀微微一笑道:“張大教主,你不去掌管明教,卻跑來這裡作什麼?” 張無忌一時如何分辯得清,只得結結巴巴地道:“我……我……” 楊冰陡然見他腳旁的胡蜂箱,當即沉下臉,面色如霜地道:“張無忌,你帶胡蜂來此,卻是為何?” 八名少女聽楊冰如此一問,便都沉下了臉,她們均知胡蜂是玉蜂的克星,心道張無忌如此,只怕沒有安好心。 張無忌立時慌了,忙前言不搭後語地將前因後果講了個清楚,末了道:“姊姊若是不信,咱們此刻便至全真教去對質。” 楊冰初時微顰著眉聽他東一句西一句地解釋,此時方知錯怪了他,便微微一笑,嬌聲道: “多謝張大教主援手,小女子這廂有禮了。” 張無忌忙道:“姊姊休要客氣。” 旁邊一個小婢忍不住笑了起來。張無忌不知自己又怎麼了,疑惑地望著那黑衣小婢。楊冰俏臉一寒道:“無禮!看我不收拾你。” 那小婢伸了伸舌頭,望著張無忌做了個鬼臉。楊冰道:“張教主遠來辛苦,請到墓中一坐。” 張無忌道:“姊姊,我已不做教主了。” 楊冰給他左一聲“姊姊”又一聲“姊姊”地叫得羞紅了雙頰,聽他說不做明教之主,也只是“恩”了一聲,當即回身向前走去。張無忌忙跟了上去,卻讓九個小婢嘻嘻哈哈神情詭秘地弄得莫明其妙。 穿過樹林,來到墓前,不知楊冰動了什麼機關,只見一塊巨石緩緩滑動,不一會露出一個洞口,楊冰道:“張大教主,請!” 言語甫畢,九個小婢早已嘻嘻哈哈從二人身旁溜進洞中,楊冰頓時玉顏暈紅,卻又無計可施。當下張無忌舉步入洞。楊冰關閉石門後,二人同向洞中走去。 但見洞中火把通明,空氣清新,並不覺得與洞外有何不同。楊冰道:“平時都不點火把的,想是你是貴賓,小婢們怕你看不清,是以點上燈火。” 張無忌聞言向楊冰看去,在通紅火光映照之下,她雙頰微紅,更顯得雍容華貴,俏麗絕倫。楊冰大羞,低了頭在前引路。張無忌見她纖腰微動,帶起黃衫,飄飄乎如御風而行,端的如仙子凌波,神妙無方。 洞內深處,不時傳來少女們的嬌笑聲。洞中隱隱飄有股暖洋洋的香澤氣息,張無忌但覺心神一盪,忙攝住心神,暗道:“張無忌呀,張無忌,可別辜負了趙敏的一片心意。” 不知轉了多少道彎,楊冰纖手指向一扇石門道:“到了。”進得石室之中,當中一石桌,卻無凳子,牆邊一張石床,上有一白練橫空,此外別無他物。 張無忌好奇道:“姊姊,平時你們當真不點燈?” 楊冰嬌笑道:“我生下來就住在這裡,早已習慣,點不點燈都一個樣子。” 張無忌道:“真不知熄了燈之後會有甚麼感覺。” 楊冰臉上掠過一絲紅潮,突然揚聲道:“小翠,你別偷偷摸摸的,聽見沒有,貴賓張大教主吩咐了,將燈滅了。” 一陣“咯咯咯”的嬌笑聲自門外響起,張無忌見一黑衣少女躍起,皓臂輕揮,一路將燈滅了。 屋內頓時一片濃重的黑色,竟是目不見物,張無忌突覺心神有些異樣,無話找話道:“真令人難以想像,你們竟能如此生活,在這樣的地方。” 楊冰道:“住慣了,自然能看得見的。不信你也試試。” 張無忌聞言,心不禁“突突突”跳將起來。楊冰似也覺察方才的失言,便默默不再言語。 一絲光線、一點聲音都沒有了。良久,楊冰方開口道:“張大教主 張無忌,你怎地不做教主了?” 張無忌道:“我做教主也是迫於無奈,以我一介小生,如何能號令明教中眾多英雄好漢,自該早讓賢。” 楊冰嬌笑道:“我看你在少林寺的少室山上還是頗像個教主模樣的嘛。” 張無忌讓位,實是被朱元璋和徐達、常遇春逼得心灰意懶,雖說他自己並不在乎教主這一職位,但每當念及親如兄弟的徐達、常遇春都對他如此,心情難免抑鬱。 浪客按:詳見金庸《倚天屠龍記》 念及此,不由得長嘆。 楊冰見狀,知他有難言之隱,不便再問,岔開話題道:“張無忌,時時與你在一塊的那個小姑娘是誰呢?我聽說她是蒙古人,是否當真?” 此話又觸到了張無忌心事,他道:“她確實是蒙古人,叫敏敏特穆爾,我得罪了她,不知她跑到何處去了,我也正在找她。” 楊冰沒想到兩次問話觸到他的傷心處,正待道歉一番,卻聽到幾聲金屬相撞的聲音,楊冰道:“有人來擾,我去一下,你呆在這兒別動。” 張無忌一聽有人找上門來,便道:“姊姊,我們一塊去吧。” 楊冰微一沉吟道:“也好,請隨我來。”言罷素手拉住張無忌之手,在黑暗中熟練地左彎右拐。 正行之間,有腳步聲奔來。楊冰道:“小翠,何以如此驚慌失措?” 小翠道:“小姐,是西域武士,有三個,很厲害,四位白姐敵他們不住,給他們抓去了。 ” 楊冰急道:“可有人受傷?” 小翠道:“看樣子只是給點了穴道,並未受傷。” 楊冰“哦”了一聲,放下了心。拉著張無忌向前急行。 張無忌道:“莫非他們不怕玉蜂?” 楊冰邊行邊道:“跟西域武士比武,不放玉蜂。”她見張無忌疑惑不解,便道:“神雕大俠楊過和小龍女的名字你聽到過沒有?” 張無忌道:“我聽義父講過。” 楊冰道:“你義父是否是金毛獅王謝遜?” 張無忌應了一聲“是”。 楊冰接著道:“神雕大俠楊過和小龍女是我祖父祖母,他們在世時曾大敗過金輪法王。金輪法王不服,但一直未能贏了祖父他們。金輪法王死後,他的弟子不時從西域找到此間來比武,雙方早就有約在先,只比武功,不用玉蜂。” 張無忌“哦”了一聲道:“原來如此。” 楊冰突然停住,黑暗之中,張無忌險些撞到她身上。 只聽得“叭”一聲輕響,一條光線射入活死人墓中。原來楊冰打開了一個暗孔。自暗孔看去,但見外面朝陽初升,林中空曠處,站著三個身材高大的胡人,四名白衣少女躺在一旁,不知情形如何。 三個胡人均穿深紅羅衫,一個使彎刀,一個使長劍,另一個身材粗壯,裸露上身,但見筋肉虯結,顯是外家高手。三人耐心地等著。 張無忌道:“姊姊,能否讓我出去教訓他們一番?” 楊冰笑道:“等我不濟之後,你再出來不遲。小翠,你在此陪著張公子。” 張無忌急道:“哎,哎,哎,姊姊 ” 楊冰卻一轉身,沒入黑暗中。張無忌怕迷路,只得待在暗孔前,心急火燎地看著外面的情形。 卻聽小翠道:“張公子,你知不知道,活死人墓是不准男人進入的?” 張無忌奇道:“這個,我卻不知。” 小翠笑道:“今日小姐開恩讓你進來,算是你福氣好。但如果這時你從墓中出去的話,那三個胡人見了,定然會嘲笑小姐的。他們知道活死人墓的規矩。” 張無忌大急道:“那,那怎麼辦才好呢?” 小翠道:“你真想幫忙?” 張無忌道:“好姊姊,你別拿我開心,有何辦法,快快告知於我。” 外面楊冰已經在三名黑衣少女的跟隨下走出墓門,綠衫少女雙手捧劍,跟在最後。 小翠道:“你願不願扮成尼姑?” 張無忌奇道:“裝扮尼姑?這又為何 哦,願意,那你快去拿衣服來吧。” 小翠“咯咯”嬌笑地轉身離去。張無忌抽出屠龍刀,三下五下剃成了光頭。此時外面似已商議妥當,先由使劍的同楊冰比試劍法。 楊冰回頭示意,綠衫少女捧上長劍,又自退下,楊冰和那胡人走至場中,那胡人說了句什麼,楊冰微微搖頭。胡人便不再客氣,但聽“嗡”的一聲,長劍出鞘,手腕抖處,盪開七朵劍花,劍勢辛辣異常,顯是劍術高手。 楊冰緩緩抽出長劍,眾人但覺清光一閃,只見楊冰手持三尺青鋒,風姿綽綽地靜立青草地上,猶如弱柳迎風,端的美極柔極。 張無忌見那胡人雙額深陷,雙目精光,知是內功修為甚是精湛,不由為楊冰暗自捏了一把汗。 一聲狂吼,胡人劍勢陡展,但見一道道劍光猶如狂風暴雨般撲向楊冰,氣勢兇橫霸道至極。 黃杉閃動,青鋒倏隱倏現,聽得“噹噹當”一陣劍刃相撞之聲響過,二人各自躍開二尺之遠。 楊冰不待立定,當即揉身攻上,東趨西走,身法輕盈絕倫,宛如凌虛漂浮,長劍輕翔靈動,寒芒吞吐。胡人也揮劍而上,持劍硬格。楊冰卻不待劍身相觸,早已回劍斜身攻上。 這一番交手,但見劍光離合,三七二十一招過後,竟不聞長劍相撞之聲,端的詭異之極。 楊冰劍招陡緩,一劍劍似乎毫無目的慢慢刺出,出劍方位極是古怪,看上去竟是無招無劍一般。胡人長劍堪堪將要刺中,卻給她漫不經心地隨意一劍逼退,如是者三,胡人竟給逼得手腳忙亂,狼狽不堪,暴躁異常。 胡人一聲怒吼,持劍立定,隨即一步步向楊冰逼近,倏地一劍刺向楊冰腦門,猶如使刀一般。楊冰見劍招古怪,當即斜身避開了這一劍。 胡人並不跟進,仍是等楊冰走近三步,突然橫劍砍來,劍身擊楊冰頸項。楊冰又躍開,長劍落空。楊冰陡覺面頰給劍氣帶得生疼,心想這胡人內功修為竟至如斯,當真了得! 卻見胡人一柄長劍,或直劈,或橫砍,或直刺,竟如同使槍掄刀一般,笨拙至極,毫無劍術的靈動之氣。 小翠不知何時已回到張無忌身邊,手中赫然拿著一件尼姑的緇衣,見了胡人的古怪劍術,“噗”的一聲笑將起來。 張無忌卻暗自心贊,這胡人內功好生了得,竟能憑劍氣傷人。雖說尚未練得劍氣合一,出手之際,還得如此做作,才能將內力由劍身激出,但這份武功,江湖中還鮮有人能及得上。 數招一過,楊冰已知對手要逼自已拼比內力。正躊躇之際,胡人又一劍當頭劈下,楊冰不再躲閃,三尺青鋒,由下而上,直向長劍撩去。 此時二人相距僅一柄劍身之距,只聽“噗”的一聲鈍響,兩柄長劍在頭頂相交,胡人劍尖朝下,楊冰劍尖朝上,二人各自拼出二指,似以內力相較量。 張無忌暗自叫苦,楊冰以硬碰硬,正墜入胡人彀中。 只要楊冰內力稍有不濟,胡人長劍順勢而下,定將楊冰劈成兩爿。但若那胡人內力不及楊冰,則楊冰劍尖上挑,胡人定將破喉而死。 張無忌不及多想,一把抓住小翠手中緇衣,當頭罩下,急道:“快帶我出去!” 瞥眼卻見小翠嘴角含笑,正自暗孔向外張望。張無忌湊眼望去,不由大奇。但見那胡人臉上神情突然轉為極異驚恐,身軀不自禁地一陣陣發抖。張無忌再一細看,便即了然。原來楊冰長劍向前滑出寸許,正抵在胡人的擅中大穴之上。 擅中乃人身大穴,一被拿住,當即全身癱軟,若對手稍一用力,則立即震斷心脈,輕則神志失常,重則立時斃命。 胡人乃武林高手,此中關節如何不知?但此時若撤去內力,則楊冰長劍或洞穿胸肺,或破喉。若不撤去內力,自己擅中大穴已被長劍抵住,縱然楊冰不摧內力,自己一味硬撐,也將迫血妄行,吐血而死。 正當胡人內息將潰未潰,欲崩未崩之際,楊冰突然撤劍退身,向左斜斜飄開二丈,面帶微笑地看著胡人。 那胡人斂住內力,回運丹田,調息片刻,恭身一揖,謝過楊冰不殺之恩,曳劍退到四位白衣少女眼前,倒轉長劍,用劍柄解了她們被封穴道。自顧退在一旁。四名白衣少女向楊冰走去,行過禮後,四女也退在一旁。 張無忌道:“小翠,你快帶我出去,好姊姊,他們如用車輪戰術,小姐恐怕要吃大虧。” 小翠轉過頭來,看著他的光頭“咯咯”嬌笑,卻見他一臉惶急之色,當下牽了他的手,在前相引。原來已離出口不遠,轉兩個彎,陡然間光線通明,已到洞口,張無忌掙脫小翠之手,身形如鳥早已掠出洞外。 使彎刀的胡人走上前,對楊冰雙手一揖,正要開口時,突見洞中飛出一個尼姑裝束的人來,身法快逾鬼魅,端的神鬼莫測。此時朝陽甫照,森林中金光萬點,胡人竟給張無忌這令人匪夷所思的身形驚得目瞪口呆,幾疑撞上了鬼神。 楊冰等一幹女子見那胡人古怪,順著他目光向身後看去,卻見一個唇紅面白、聰敏俏麗的尼姑站在洞口,俱都不禁大吃一驚。待認出是張無忌時,幾個小婢早已忍俊不禁掩唇嬌笑。 楊冰一怔,厲聲道:“小翠,你搗什麼鬼?”三分薄怒當中,倒有七分嗔怪。 小翠面側認袂道:“張 張道姑見有敵來犯,欲幫小姐禦敵。” 楊冰瞪視張無忌,嘴角卻極力忍住笑意,厲聲道:“胡鬧!” 張無忌也覺事情太過驚世駭俗,不由漲紅了臉,剛要開口分辯一二,小翠忽道:“小姐,張師太是啞巴,你別為難她的一番好心。” 張無忌俱然而驚,如不是小翠及時提醒,自己這一開口,豈不露了餡?當下順水推舟,乾脆裝到底得了。 便亂七八糟地比著手勢,意思是要代楊冰與這胡人比武。 楊冰等人見他稀奇古怪地打著手勢,喉嚨里烏里哇啦地叫著,卻怎知他是何意?唯見他滑稽透頂,只得極力忍住笑。 張無忌卻不再與她們胡纏,幾步走到場中,也虧他心思縝密,居然打了一個尼姑式的稽首,拉開架勢,便等那胡人攻上。 胡人對著張無忌搖搖頭,卻對楊冰道:“我叫哈赤,今天,來中原,只為比武,和你。” 楊冰道:“張無 張師太,你就在一旁給我掠陣吧,待會不行了,再請仙姑援手也不遲。” 張無忌楞了楞,只得退下,白皙的臉上不由得又紅了一片,煞是可愛。 卻見哈赤雙手握住彎刀,用力一拋。彎刀向外彈出。 眾人一見,均覺大奇,沒想到這彎刀尚有這一古怪,如不是他事先亮出,待會拼鬥之時,倒還難防。但他預先將秘密示眾,卻不知是何意圖,莫非有恃無恐嗎?卻聽哈赤道:“你夠仗義,請小心。” 原來方才楊冰未傷那人,哈赤心存感激,是以他事先告知楊冰,自已兵刃上的法門,以示無私。 張無忌心想,這哈赤倒是條血性漢子。楊冰當下謝過哈赤,從一名黑衣少女手中接過長簫,緩步走入場中。 楊冰一襝衽,道聲:“請!” 哈赤不再客氣,彎刀直遞,楊冰長蕭將彎刀引開,直點哈赤肩井穴。 二人初時客氣,此時一交上手,卻是著著逼人,互不相讓。彎刀舞將開來。猶如流星劃空,端的如行雲流水,彎刀不時反彈打穴,恰如長河中不時激起的浪花,更兼刀中夾掌,確是令人眼花繚亂。 楊冰一支黑管長蕭,如驚蛇出洞,時如黑色閃電,神出鬼沒。待到後來,氣流激盪,相格之時隱然夾有簫聲。 哈赤盪開長簫,手臂暴長尺許,輪彎刀,劃過空中,帶著朝陽的閃光,直欺楊冰,彎刀不時反彈,好像長虹落日一般。 楊冰長簫系用竹製,並不能與彎刀正面相接,見對方勢急,長簫尋隙擲出,帶著簫聲,直擊哈赤小腹。 哈赤右腳立定,一個仰翻,讓過長簫,彎刀去勢不衰,攻砍楊冰。 此時楊冰長簫脫手,如不後退,定然無幸。哈赤料定,縱然楊冰後躍躲過此刀,但兵器出手,已然輸了,突然間黃影一閃,哈赤驚覺彎刀落空,眼前哪裡還有楊冰的蹤影?暗道一聲不好,正要回刀時,忽覺腦後玉枕穴上一涼,哈赤魄飛天外,只得閉目等死。 過得須臾,不見異常,回首望去,楊冰早已手提長簫綽立一旁,微笑拱手道:“承讓!承讓!” 哈赤面如死灰,鞠了一躬,退下場去。 原來剛才在彎刀與楊冰腦門將觸未撞,方遇未接之際,楊冰早已貼地三尺向哈赤身後飛去,用的正是《九陰真徑》的禦身術,逃過了這致命的一擊,恰如春燕剪水,姿勢妙曼之極,躍起之際,纖手在哈赤玉枕穴上一拂,右手接過長簫,輕盈絕倫地躍在一旁青翠芬芳的地上。 張無忌直看得神馳目弦,但覺楊冰內功與自己的九陽神功迥然相異,卻依然顯得正大醇厚,忍不住大叫一聲:“好!” 在場諸人,無不驚然失色。 張無忌陡覺失言,急伸手摀住嘴巴,卻哪裡還來得及?三個胡人中,已敗了二人,餘下一人光著膀子走進場,雙手抱拳道:“恭喜小姐。活死人墓中既有男子,就請他與在下比武吧? ” 此人的漢語說得倒流利。楊冰一張俏臉霎時滿布紅霞,卻囁嚅地說不出話來。 這幹西域武士的師祖金輪法王曾留下遺訓,活死人墓中如有男子,則比武時只能與男子相鬥。楊冰也知道這點。誰知張無忌竟弄巧成拙,這番欲蓋彌彰之舉,卻如何分辨得清。 張無忌見對方挑明暸要與自己比武,倒也不好推託,此時既已被對方認出,索性將尼姑的緇衣脫了,抱拳一揖,朗聲道:“在下張無忌,領教閣下高招。” 那人道:“在下達刺哈,請恕眼拙之罪。” 張無忌臉上一熱,吱晤道:“我來此地,實是故人相訪,別無他意。” 達刺哈笑道:“張大俠不必為難,在下恭喜了。” 楊冰怒道:“達刺哈,你不明所以,休得胡言。” 達刺哈道:“活死人墓向來不准男子進入,除非與墓中主人有婚姻之約,才可進入,對否?” 張無忌道:“閣下誤會了,在下已有婚約,拙荊便是這位小姐的徒弟。你看我能否進入這活死人墓呢?” 達刺哈道:“原來如此,那也好呀,就請閣下下場,一展雄風吧!” 楊冰正要阻擋,張無忌卻對達刺哈道:“你們要怎樣才肯服輸?” 達刺哈道:“此話怎講?” 張無忌道:“如若比武之時,僥倖勝了閣下一招半式,又待如何?” 達刺哈道:“那我們立即回西域,再練一、二十年又來重新比過。” 張無忌道:“如此相比,何時是了?今日咱們作一了斷,由我與閣下過招,無論誰輸了,日後均不能再互相糾纏。閣下意下如何?” 達刺哈道:“你如能接得了在下三拳,那我等定然不再踏入中土半步,門下弟子也不再來相擾。” 張無忌道:“如此一言為定!” 此言一出,人人吃驚。楊冰道:“不可!”張無忌向她笑了笑,心想今日之事,弄得古墓傳人好不尷尬,如不顯點手段,替她們找回點面子,日後定然後患無窮。 達刺哈沒有想到,張無忌竟一口應承,倒一下子給楞住了,心想,這小子莫非不要命了?轉念一想不覺有氣,這小子如此託大,如給他一拳打死了,也是他咎由自取。當下不再說話,沉著臉立在場中。 張無忌走過去站定道:“請!”九陽神功運遍全身。 達刺哈微一運氣,右手臂倏地一拳擊出。剛才楊冰連饒他的兩位師弟,達刺哈念她之情,這一拳擊出,只使了四成功力。心想,縱然你張無忌內功再強,如此只挨打不還手,如何禁受得起?他怕一拳將張無忌打死了,于楊冰臉上無光,是以拳下已然留情,但自忖也定能將對方打得重傷倒地。如此也算贏了。 卻不料這一拳明明擊在對方身上,卻如同擊中敗草,著手之處,竟是軟綿綿地毫不著力。達刺哈大吃一驚,撓了撓頭,竟是不明所以,還道自己用力輕了。 張無忌笑道:“多謝閣下拳下留情。請不妨盡情施為。” 達刺哈屏息靜氣,搬運周天,“嘿!”的一聲吼,右臂暴粗一倍,但見肌肉虯結,隱然跳動。踏上一步,抖拳直擊張無忌小腹。 這一拳去勢少說也有千斤,已運上了十成功力,達刺哈但覺這一拳似擊在銅牆鐵壁之上一般,觸手之處,堅硬異常。達刺哈大驚,正待躍回,張無忌已經退了一步。 達刺哈抱拳道:“多謝!” 張無忌笑道:“還剩一拳,閣下稍息片刻再行不遲。” 達刺哈沉著臉,一言不發地坐下調勻內息。 眾人無不看得膛目結舌,不明就裡。原來,達刺哈一拳擊在張無忌堅硬似鐵的小腹上,陡覺一股渾厚的內力沿手臂反撞回來,不由大吃一驚,暗道:“不好。” 這回撞之力,正是自己全力所發的千斤之力,不知何故竟給對方盡數彈回。若不是張無忌退後一步,將這回撞之力化解了八九成,達刺哈這一條手臂,定然要給震得寸寸斷裂。 饒是張無忌相讓,終是有少許內力逼回,達刺哈但覺體內氣息紊亂,胸悶異常,是以依言坐下調息運功,引導內息歸元。他明知此舉甚為不雅,卻是好勝不得。 過得半盞茶時分,達刺哈收功站起,回頭向兩位師弟看去,見他們滿臉疑惑之色,達刺哈慘然一笑,回過頭來,駭然望著張無忌,道:“張大俠,請接在下最後一拳。” 張無忌微笑點頭。 達刺哈雙目緊閉,潛運內息,眾人但聽得一陣輕微“叭叭”之聲響起,猶如爆炒豆一般,無不驚駭變色。 達刺哈好精湛的外家功夫,竟練到力透諸穴,收發自如的境界,拳力之強,可想而知。 眾人無不為張無忌捏了一把汗,卻見他兀自微笑不已。豈知此時張無忌心中早已空明澄靜,抱元守一,默念九陽神功的總綱:“他強由他強,清風拂山崗。他橫任他橫,明月照大江。他自狠來他自惡,我自一口真氣足。” 卻說達刺哈已存同歸於盡之想。張無忌連受他兩拳,竟然渾若無事,相反,還將自己反震得不得已當場坐下調息,這張老臉如何丟得起。當下運起十二成功力,心知,此拳如不能將對方擊倒,回震之力也將自斃于斯,如此而死,到也乾淨利落! 輕微的暴響之聲愈來愈密,達刺哈一襲紅色羅衫早已鼓起,頭頂上冒出絲絲熱氣,真力已發揮至極之處,突然大竭一聲,右拳傾盡平生修為,直擊張無忌胸腹之處。 眾人一聲驚呼,隨即愕然禁聲。 這石破驚天的一擊,竟是無聲無息,但見張無忌和達刺哈依然面對面站著。所不同的是,張無忌面帶微笑,達刺哈卻滿臉驚駭之色,猶如見了鬼魅一般。 達刺哈這驚天動地的一擊,打在張無忌身上,竟如泥牛入大海一般,消失得無影無蹤,無聲無息。達刺哈心念電轉:這不是人,是神,是鬼。 張無忌道:“多謝閣下手下留情。” 達刺哈滿臉驚恐之色,回身向山下奔去。兩個師弟對眾人匆匆一別,急追下去,須臾,消失在碧綠的樹林叢中。 張無忌迴轉身來,卻見一幹少女好奇地看著自己,莫名其妙地道:“你們如此這般看著我,怎麼了?” 小翠看著他亮光光的滑頭,忍不住笑將起來,楊冰也自莞爾。張無忌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光頭,眾女齊笑。 小翠道:“張無忌,你方才使什麼妖法,竟將達刺哈嚇成那樣?” 張無忌道:“沒使什麼妖法呀!” 小翠道:“那為何一拳擊在你身上,你卻若無其事?” 楊冰道:“你方才所使,可是九陽神功?” 張無忌緩緩點點頭,自己一招未發,竟讓楊冰看了出來,對她不禁多了三分敬意,道:“姊姊適纔所用,可是九陰真經上的武功?” 楊冰點頭稱是,道:“你怎地知道?” 張無忌道:“我曾看過幾頁倚天劍中所藏的《九陰真經》,見姊姊武功有些相似,故爾有此一問。” 二人心中均暗自佩服對方的武功了得,不約而同地想:九陽真經和九陰真經俱是武林瑰寶,如能互相參詳,切磋攻錯,定能獲益不淺。 但楊冰乃少女,如何開得了這口。而張無忌又因適纔假扮尼姑不成,反給楊冰惹下非議,此時還如何再敢唐突。二人一個怕羞,一個不敢,俱不開口,卻錯過了一次精進武藝的機會。 小翠突然道:“哎喲,我可餓死了,你們可需用飯?” 張無忌道:“楊姊姊,眾位姊妹,在下尚有事在身,就此告辭了!” 楊冰一驚,卻說不出話來,小翠卻道:“張無忌,你當活死人墓是甚麼地方,想來便來,想走便走呀,只怕沒有那麼容易!” 張無忌道:“這 這 ” 楊冰道:“小翠,休得無禮!” 小翠“哼”了一聲,對著張無忌翻個白眼。楊冰道:“張無忌,既然來了,何不用些水果再走?” 張無忌哪敢再行推辭,只好道:“如此叨擾了。” 小翠等一幹少女,不待楊冰吩咐,早歡天喜地的自去籌備。不一會,四名黑衣少女抬出一張桌子,兩把凳子,就在適纔比武的林中草地上放好,擺了一桌的精緻水果。楊冰邀張無忌入座,兩人相對面而坐。綠衫少女前來給二人斟上酒。 楊冰舉杯道:“多謝張公子援手之恩。” 張無忌道:“多謝楊姊姊盛情款待。” 二人相視而笑,一飲而盡。張無忌但覺此酒清醇無比,實是難得的玉液瓊漿,綠衫少女又給二人斟滿了酒杯。 卻聽“錚錚錚”三聲瑤琴響起,琴聲悠揚,婉轉不息,餘韻良久。正當琴韻將消未消之際,黑簫聲悠然而起,頓時琴簫和鳴,清雅絕俗。 張無忌但覺一身塵俗之氣盡被洗滌一空,說不出的清新受用。 楊冰舉杯笑道:“張公子,經此一別,不知何年相見,來,幹了這杯!” 張無忌見楊冰兩杯美酒飲下,皓白勝雪的肌膚隱然泛起幾分紅潮,更顯風姿綽約,神情之間,自有一番成熟丰韻,不由脫口道:“姊姊。” 這一聲叫得甚是親切,似如自幼便在一起青梅竹馬一般。 楊冰見張無忌神情純潔,煞似小弟弟一般,當下狀如姐姐安慰弟弟,微笑相視。 張無忌起身躬身道:“多謝姊姊一番款待,小弟這就告辭。” 楊冰含笑點頭,張無忌轉身,向山下大步走去。 行出裡許,猶隱聞琴簫和鳴之聲,音樂隱有相送之意,張無忌提氣將語音送出:“多謝眾姊姊雅意,張無忌告辭了。” 瑤琴三響之後一切復歸寧靜,但見群山之中,芊芊莽莽的樹林蒼翠欲滴。 |
第04回 汪洋大海浪擊浪
從陝西一路南來,不一日到了鄂北武當山。張無忌打算到武當山看望百餘歲的太師祖張三豐,又恐問起趙敏時,徒惹太師祖不安。正無計時,忽見山上下來一個小道童,正是清風。 張無忌躲在樹後,待清風走近,張無忌突然現身。 清風走得正急,一不提防,已經撞入張無忌懷中。 清風大驚急向後躍,待看清張無忌時,才笑道:“原來是張師哥,卻嚇我一跳!” 張無忌道:“你這般心急火燎的,卻要趕去做甚麼?” “六師母快生了。想吃豆腐,著我下山到鎮上去買。” 張無忌大喜道:“你說不悔妹有了孩子了?” 清風道:“是呀,你怎地這麼久不回武當山,太師祖好生記掛你。” 張無忌道:“太師祖他老人家可好?” 清風道:“很好。他老人家又自創了許多武功,單等著你去,便要傳授與你。” 張無忌心頭一熱,道:“你要去買豆腐,我與你一塊去行不?” 清風喜道:“我正想著一個人悶得慌,這就走吧,時間遲了,怕六師叔等不及,又要怪罪於我了。” 二人一路走去,張無忌打聽得掌門師叔俞蓮舟和張松溪等人都好,唯武當七俠中的宋大俠,因愛子宋青書誤入歧途,被張三豐一掌打死,而深責自己養子不教之過外,余人都平安無事。 買到豆腐,張無忌囑咐清風,不許跟武當諸俠說遇到自已,清風自是答應了。與張無忌依依不舍地告別後,自上武當山不提。 且說張無忌得知武當山上諸俠均好,便放下心來,遂南渡漢水,徑奔少林寺。 嵩山和武當山雖分處豫鄂兩省,但一在豫西,一在鄂北,相距並不甚遠。四月之後,張無忌已到河南少室山。 少窒山山勢頗陡,山道卻是好長一列寬大的石級,規模宏偉,工程委實不小,那是唐朝時期,為迎接唐高宗臨幸少林寺而開鑿,共長八里。 蛇行而上,只見對面山上五道瀑布飛珠濺玉,奔瀉而下,再俯視群山,已如蟻蛭。順著山道轉過一個彎,遙見黃牆碧瓦,正是千年古利少林寺。 入得寺中,知客僧識得張無忌,當即飛報少林寺方丈空聞大師。不一會,空聞大師出迎,合什道:“張教主,別來無恙,阿彌陀佛。” 張無忌躬身謝過道:“方丈大師,此來想看望一下我義父謝遜,不知可否?” 空聞大師道:“阿彌陀佛。張教主善心仁宅,實乃武林之幸也。” 張無忌道:“大師過獎了,義父待我恩重如山,此中大恩,豈敢相忘。” 空聞大師道:“善哉,善哉。淨明,你去三神堂通報一下,就說張教主求見謝遜。” 知客僧淨明應了自去。 原來謝遜拜入少林寺高僧渡厄門下,仍是叫謝遜。當下空聞道:“張教主請稍候。” 張無忌欠身道:“大師,明教教主之位現由楊逍但任,在下已是閒雲野鶴,早已不是教主了。” 空聞大師笑道:“張大俠真是性情中人。”空聞乃得道高僧,既見張無忌不願細說,當即換了話題。二人談論一些江湖舊事。 盞茶時分,少林神僧渡厄緩步出來,張無忌見他依舊是一副黃臉苦相,與從前並無二致。 空聞大師卻未想到是渡厄親來,當即跪下道:“師姪空聞叩見師叔。” 渡厄大師面呈苦相,卻具佛心。 渡厄大師平時卻是不大拘泥於小節,是以見空聞跪見,渡厄視若未見,只揮了揮手,空聞起身立在一旁。 渡厄道:“張教主,光臨敝寺,有失迎迓,尚且恕罪。” 渡厄、渡劫、渡難三位少林前輩神僧,曾與張無忌動過手,對張無忌的武功很是欣賞,是以言下甚為客氣。 張無忌道:“在下不敢。” 渡厄道:“謝遜讓我轉告你,他已遁入空門,塵緣已了,不願再行相見。” 張無忌聞義父不願與己相見,哽咽道:“大師,不知我義父可好?” 渡厄道:“謝遜乃方外之士,聰敏過人,為師稍加點撥,立悟我佛精義,實乃功德無量,功德無量啊。張教主若無他事,老僧告退了。” 張無忌道:“多謝神憎。在下已無他事,就此告辭。” 渡厄宣一聲佛號,自顧向殿內走去。張無忌烯噓再三,也只得辭了空聞。 出得寺來,但覺天地茫茫,自己孓然一身,實不知當往何處去。 ********** 一月之後,張無忌已經回到後宮,順帝見了他大喜道:“愛卿此去月餘,想煞寡人也。” 張無忌扯個謊遮掩過去。卻說張無忌離宮之後,元順帝敕造清寧殿,以及前山、子月宮諸殿亭,令禿魯帖木兒督造。禿魯帖木兒為取悅順帝,自是日夕趕造,窮極奢華。竣工後,順帝又親自設計了一條龍舟,今日正要在內苑試遊,卻給張無忌趕上了。順帝將左側宮女支開,讓張無忌坐下。一聲令下,眾樂師奏起樂曲,卻見一條巨大的龍舟緩緩駛動。 龍舟首尾長一百二十尺,寬二十尺,上有五殿。龍身和殿宇俱是五彩金裝,用水手二十四人,皆衣金紫,自後宮至前宮,山下海子內,往來遊戲。龍舟一移動,龍首以及口眼爪尾,無不活動,栩栩如生。 又製宮漏,高六七尺,寬三四尺,造木為匱。藏壺其中,運水上下,匱上設西方三聖殿,匱腰設玉女,捧腰刻篆,時至則浮水上升,左右列二個金甲神,一懸鐘,一懸錘,夜間由神人司更,自能按更而擊,不爽毫釐。 鳴鐘鉦時,左獅右鳳,自能翔舞。匱東西又有日月宮,設飛仙六人,序立宮前,遇子午時,又自能耦進,度仙橋,達三聖殿,逾時復退立如前。真是窮工極巧,異想天開。直看得張無忌目瞪口呆,言語不出。 順帝問曰:“愛卿意下如何?” 張無忌由衷嘆道:“真乃神奇無比,卻不知是誰設計的?” 順帝得意地道:“正是寡人。” 張無忌倒真沒想到,元順帝竟能設計出如此精巧的龍舟,當即道:“皇上睿智過人,在下萬分敬佩。” 順帝高興得哈哈大笑,吩咐斟酒,眾人喝得歡天喜地。 酒酣耳熱之際,一番僧從桌上站起身來道:“卑職新創了一套玩藝,不知陛下可有興趣觀賞?” 順帝道:“你演來一觀。” 番僧淫笑道:“需一名宮女做幫手。” 順帝微微一笑,將身邊宮女一推道:“你去吧?” 那宮女扭扭捏捏走到席間,左顧右盼騷首弄姿,顯得極是輕佻。 番僧道:“陛下看這宮女懷孕否?” 順帝自然答沒有。 番僧卻道:“卑職能叫她在片刻之間,身懷六甲。” 在座諸人均是不信,番僧卻不再言語,一把抓住宮女,扣住她穴道,然後低頭與宮女嘴對著嘴。眾人均是一陣淫笑。 張無忌搖頭不已,心想,這順帝當真昏庸得可以,如此君臣不分,成何體統。 [ 浪客按:《明史奸臣傳》載,順帝行事,有過於此,倒不是作者杜撰。] 卻聽眾人“咦”的一聲驚呼,張無忌抬頭看去,心頭不禁勃然大怒。原來這番僧身懷內功,他扣注宮女穴道,令她不能動彈,自己卻運內力衝開宮女之口,將空氣一口口逼入宮女腹中。那宮女卻如何抵受得住,須臾,肚腹猶如氣球一般,慢慢脹鼓起來。 旁邊諸人不知原委,哄然而笑,張無忌忍無可忍,輕輕拿起幾顆飯粒,搓成一團,運力彈出,正中番僧期門穴。 番僧正專心運力,冷不防期門穴一陣劇痛,內力頓時洩去。壓力一減,宮女腹中的一大肚子空氣,連同諸多食物,倏地一下,全都灌入番僧腹中。 番僧啐不及防,體內給這諸多事物突然湧入,忽然間內息岔道。 人體之中,血隨氣行,氣息一亂,血自妄行。須臾,這番僧竟被憋得一命歸天去了。 順帝急令張無忌救治。張無忌號了號宮女脈搏,知她性命無礙,休息幾日,自然會好。番僧卻是早死了,順帝好沒興趣,吩咐諸人同到秘密窒。 張無忌尚不知何為秘密窒,便問珈粼真,珈粼真淫笑道:“此乃好去處,張兄一去便知。 ” 一行人來到清寧殿,順帝命重新開宴。過得片刻,君臣上下,均喝得七葷八素,眾宮女醜態百出。順帝腳步踉蹌地由兩名宮女扶入內屋,屋外之人,便趁機偷香竊玉。直看得張無忌心驚肉跳,忙拎了一壺酒,向屋外走去。 冷不防那禿魯帖木兒慌慌張張地跑進殿急道:“不好了,丞相脫脫來了!” ********** 卻說皇太子見宮中如此荒淫,恨不得將這班妖僧淫賊,立加誅逐,奈何權未到手,力不從心,遂潛出皇宮,尋到太師脫脫,談及宮闈近況。脫脫仰聲長嘆,他近日正被各路明教義軍攪得五心如焚,不耐煩地道:“某正擬上奏,再出督師,如何宮禁之中竟鬧成這樣,難道哈嘛等竟不去規諫麼?” 皇太子道:“太師休提哈嘛,他便是罪魁禍首!”遂將哈嘛等人行徑說與脫脫。 脫脫大怒道:“哈嘛如此為惡,不啻負皇上,並且負某,某當即進諫,格正君心。” 與皇太子別過,脫脫立即盛氣入朝,徑奔後宮。宦官出來阻擋,竟被扯在一旁,直奔清寧宮。 且說清寧宮內一幹人眾,俱知這丞相脫脫最是剛正。 聽到他來,君臣上下,無不亂做一團。 順帝喝問道:“禿魯帖木兒,怎地任他擅入?” 禿魯帖木兒道:“他是丞相,何人敢擋?” 順帝道:“罷了罷了,速去阻攔,令他在外候著,朕即刻便來。” 張無忌眼見這一幹人竟如此懼怕脫脫,當即找個角落坐下,想看看這脫脫到底是何等人物。 禿魯帖木兒剛從內屋出來,一個身材高大的朝官,早一掌將哈嘛推開,撞將進來。 禿魯帖木兒急道:“皇上宣你在此候駕!” 卻聽“啪”的一巴掌,禿魯帖木兒早挨了一記耳光,只見左邊臉頰迅速腫將起來。 張無忌見這壯漢身高八尺有餘,相貌堂堂,凜然之中自有一股剛直不阿的威儀,正是元朝丞相脫脫。 但見他怒容滿面,指著哈嘛厲聲道:“哈嘛,你導帝為非,該當何罪?” 哈嘛等一幹人,見他如此盛怒,誰還敢言語。 脫脫怒氣難消,將一幹人叱罵得垂頭喪氣。連張無忌也覺有愧於心。 正在此時,順帝乾咳了一聲,慢騰騰地走將出來道:“愛卿到此有何要事?” 脫脫收了怒氣,上前叩見皇帝。 順帝道:“愛卿平身。” 脫脫謝恩之後站起,啟奏道:“乞陛下傳旨,革哈嘛職,逐西番妖僧,以絕淫亂!” 順帝道:“哈嘛等犯有何罪?” 脫脫慨然道:“古之暴君,莫如桀紂。桀寵妹喜,禍由趙梁;紂寵妲己,禍由費仲。今哈嘛等導主為非,實與趙梁、費仲無異。乞陛下遠之。” 順帝厲聲道:“哈嘛系你所薦,何以反來彈劾?” 脫脫跪奏道:“臣一時不明,誤薦匪人,乞請陛下一併治罪!” 順帝語氣轉緩道:“這倒不必了。丞相請起。” 脫脫道:“謝陛下。” 順帝道:“軍國重事,有勞丞相主持,朕可無虞。卿就讓朕樂一樂罷!” 脫脫道:“臣不能為陛下安邦,實乃罪該萬死。但方今之日,妖寇氣燄日熾,非陛下行樂之時。乞請陛下任賢去邪,崇德遠色,撥亂反正,易危為安!” 順帝道:“丞相且退,待朕三思。” 脫脫無奈,只得退出。一時之間,清寧殿內,哈嘛等面面相覷,吱聲不得。 張無忌心中暗暗佩服脫脫,眼見哈嘛等人大氣也不敢出,甚感快慰。一時之間,竟忘了甚麼蒙漢之分,巴不得順帝下令將這幹人一個個斬了。 卻見順帝臉色愈來愈陰沉。哈嘛等人心中正自忐忑不安之時,順帝狠狠地道:“好個脫脫,氣煞寡人也!” 張無忌一聲輕嘆,知道大元必亡無疑,便緩緩喝了一口酒,心中竟有說不出的惆悵之感。 哈嘛等人臉露喜色,禿魯帖木兒當即上前給順帝搥背抹胸。一幹奸臣,趁機大進讒言。 張無忌料知脫脫死定了。果不其然,未幾,脫脫即被貶居淮安。才到淮安沒幾日,一道詔書,又命徙居甘肅,脫脫不得不起程。尚在途中,又接詔書,命轉徒雲南。最後終於被哈嘛假造聖旨,鶴死雲南,死時年僅四十二歲,正值強壯之年。此是後話,此處別過不表。 卻說張無忌知大元必亡,再留在後宮之中,已是多餘。但一時之間,卻也想不起該到何處,只低頭喝那悶酒。 元順帝卻已給哈嘛等人勸得高興轉來,於是添酒置燈重開宴,好不熱鬧。 張無忌心中突然想起遠在波斯擔任明教總教教主的小昭,霎時之間有了主意,便高高興興地與順帝飲酒歡笑,抽個時機奏道:“陛下,現在雖然歡樂,卻總有一日要離此而去,何不想個長遠之計呢” 順帝頗有興趣地“哦”了一聲,道:“愛卿有何長遠之計,不妨說與寡人聽聽?” 張無忌道:“歷來古之帝王,無不尋求長生之道。雖不竟如人意。但那或許是因他仙福緣分不足之故。陛下素來蒙上天之寵,難說此等殊榮便幸臨陛下也未可知。” 順帝顫聲道:“如此說來,你已有計謀了” 張無忌道:“長生之道,當首推秦王贏政最有深究,他既派人東渡瀛洲,看來不無道理。 ” 順帝微一沉吟道:“愛卿也想東渡瀛洲?” 張無忌道:“這倒無必要。秦王贏政既已勞而無獲,卑職自不願步其後塵。但茫茫大海之中,定有不為人知的仙山寶島,如能僥倖找到,幸何如之?” 順帝道:“愛卿言之有理。” 哈嘛也道:“張兄所言極是,願吾皇陛下萬壽無疆!” 順帝道:“只要能有希望即可,你待如何行事?” 張無忌道:“只要陛下建一大船,調撥若干水手即可。” 順帝道:“是否也挑選五百童男童女一同前往?” 張無忌道:“這個……” 咖粼真道:“這自然要的。童男童女乃天地間最為清純之精靈,不可不要。” 張無忌實怕如此一來,朝廷大張旗鼓,挑選童男童女,反擾得百姓不寧,當即道:“國師所言極是。但在下自忖,秦王贏政既已用過童男童女,此行還是不用為好。” 順帝點頭稱是。 咖粼真笑道:“如此張兄路途定然寂寞得緊了。” 張無忌笑道:“在下早已榮獲陛下恩寵,些許微勞,不足掛齒。只是近聞海上盜賊風起,卻不可不防。” 順帝道:“這個容易,寡人調撥一艘戰艦與你便是。” 張無忌道:“斗膽煩請陛下重建一艘好船,一來圖個千淨,二來呢,船上大砲還是遮掩起來為好,否則神仙或許會怪嗔的。” 順帝道:“所言極是,朕就依了你。”隨即吩咐禿魯帖木兒督造,即日動工。 張無忌又道:“秦王贏政興師動眾,弄得天怒人怨,在下此行,還望陛下保密。連水手也不可讓其得知,只需吩咐他們聽卑職號令便是了。” 順帝自然應允。一行人遂興高采烈,做起了長生不老的黃粱美夢。 一月之後,禿魯帖木兒來報,艦已造好。張無忌遂陰陽八卦,神神秘秘地做作一番,擇了個吉日,拜別順帝,由禿魯帖木兒和哈嘛陪同,前往海濱。 一見那巨大的戰艦,張無忌心中倒著實吃了一驚。 待上得船去,張無忌不禁喜出望外。上面一應美酒食物竟是應有盡有,珠寶黃金也自不少,單水手就有一百餘人,俱是從蒙古水軍中挑選出來的精壯之士。 見那麼多人被自己拖累,張無忌心中倒有些不忍,轉念又想,待到了波斯之後,自當讓他們轉回。自己找到小昭,倒不愁回不了中土。 當下禿魯帖木兒將艦上一幹管事一併叫齊,引見給張無忌,森然道:“一路之上,爾等一切聽從國師號令,若有違者,殺無赦。” 此前,張無忌已被順帝封為大元國師。一幹人自是凜然面緊不提。 哈嘛、禿魯帖木兒遂與張無忌別過。張無忌一聲令下,戰艦揚帆啟航,駛入茫茫大海。 ********** 船上主管年約五十,中等身材,長得倒很結實,具有豐富的航海經驗,一張臉膛,早給誨風吹得黑裡透紅。 他很善言,左右無事,便引著張無忌察視這艦四周。 主管自豪地道:“這是蒙古水軍有史以來最為巨大,最為堅固的戰艦,有主砲兩門,前、後甲板各一門。側砲二十門,左右兩側各十門。艦上貯備的食物和淡水足夠用半年。 主管道:“我們的大砲隱而不露,即使上船之後,如不留心,也絕然難以發現隱蔽大砲的夾層。” 此時,戰艦早已駛離海岸,進入深誨之中,主管道:“國師,我們該向何方行駛?” 張無忌道:“一直住南。” 主管發布命令之後,戰艦轉向南方,沿海岸線直下。 張無忌突然來了興趣,道:“主管大人,水手們技藝如何?” 圭管自豪地道:“他們是蒙古水軍中最勇敢的壯士!” 張無忌道:“能否演練一番,每門大砲試射一次?” 主管欣然應承,領著張無忌登上巡視台,一聲令下,準備妥當之後,只聽一片“嘩啦”之聲,前後兩門主砲升到甲板之上,兩側船板卸下,露出二十個黑乎乎的洞口。 管事發號施令道:“裝火藥。” 只見近百名蒙古精兵,光著膀子,一個個露出壯實的肌肉,疾速填裝火藥。接著傳來一聲聲裝彈完畢的稟告。管事轉向主管,主管點了點頭,發令道:“主砲點火!” 只聽“轟”的一聲巨響,張無忌微覺有些震動,卻見砲彈已然落在船首很遠的海面上爆炸開來,一條水柱沖天而起,煞是壯觀。 管事道:“後砲點火!” 這一次只能聽見響聲,卻看不到砲火爆炸的情景,被十幾面高大的白帆遮住了視野。 “左舷砲點火!右舷砲點火!” 只聽得二十響震耳欲聾的巨響過後,一陣嗆人的煙霧瀰漫開來,依稀可見左右兩側的海面上竄出兩道水簾,端的無比壯美。 張無忌大喜道:“好!好!好!” 管事下令道:“隱蔽!”只聽見“嘩啦”之聲響過,二十門大砲連同砲手均不見了蹤影。 主管隨張無忌來到底層艙中坐下,張無忌見他幾次欲言又止,便笑道:“你是否想知道我此行的目的地?” 主管尷尬地點了點頭。張無忌道:“並非我不信任於你,實是因皇上有嚴令在先,不得不從。” 主管道:“國師也懂航海?” 張無忌道:“略有所知,卻怎及得上你。皇上吩咐,向南航行三天之後,才能告知於你。 ” 自從順帝答應張無忌出海之後,張無忌便在宮中勤讀有關航海書籍。就紙上談兵而言,張無忌已不亞於主管本人,好在他聰敏過人,航行數日後,早將一應航海的法門學得精熟無比。 這日晨間起錨之時,張無忌有心炫耀武功以震慴船上一幹蒙古武士,遂推開幾名粗壯水手,右手抓住鐵錨鏈,輕輕一拎,便將這艘巨大戰艦的鐵錨提出海面。未等眾人回過神來,右手一抖,但見鐵錨忽地飛向空中,眾水手譁然,齊聲驚呼不已。卻見鐵錨落下之時,張無忌使出乾坤大挪移第六層心法,雙手一掠一推,巨大的鐵錨又凌空飛起,如是者三,才輕輕一攬,將巨大的鐵錨接住,輕置船頭。然後回身望著一幹水手,顯得甚是神定氣閒。 蒙古人以勇力得天下,生平最敬服勇士,見張無忌如此神勇,無不看得心馳目眩,目瞪口呆,對這大國師哪還敢有絲毫異心。 這日晚間,張無忌才將此行目的地告知主管。主管一聽國師竟是要到遠在天邊的波斯,不禁訝然。估量航海多年,不過是在中土近海游弋而已,此番要他遠渡重洋,心中如何不懼? 張無忌笑道:“主管不必過慮,本國師於航行路線甚是熟悉,況且我們所乘之船極是穩固,想必不會有甚不測。 主管聽了此言才稍覺心安,再加之先前見張無忌一展神力,縱有千般不願,卻還如何敢有絲毫顯露? 如此又行數日。這日午間,但見天邊一片血紅,張無忌兀自欣賞之際,一個水手驚呼:“風暴!”霎時間全船亂成一團,急忙將所有船帆放下。 張無忌兀自看得莫明其妙,主管慌慌張張地大叫:“國師趕快下艙裡去。” 張無忌正疑惑不解之時,但覺眼前平靜無比的海面上,一溜闊不見邊的白線正迅急奔來。須臾,張無忌陡覺疾鳳撲面,緊跟著一道如小山般的巨浪猛擊船頭,海水帶著嘯聲衝上甲板。一個水手拿捏不穩,給誨水衝到甲板上,急速滑向船緣。 張無忌眼見勢危,當即飛身掠去。主管大急叫道:“國師不可。”此時大海早已翻滾不已,濤聲夾著嘯聲,張無忌如何還能聽見。就在水手將要落入大海之際,張無忌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正要掠回時,一堆浪已早排山倒海般壓來。 主管及眾水手齊聲驚呼,均道國師定然無幸了。誰知浪將退盡之時,眾人但覺眼前一花,張無忌已挾著水手躍回船艙之中。 原來張無忌眼見勢危,當即左手運力,“嚓嚓”一聲,左手硬生生地插入甲板之中,屏住呼吸,右手牢牢挾住水手,待海浪將要退盡,下一個浪頭尚未打來之際,抓住時機掠回艙裡。 眾水手先前只道張無忌神勇。此時見他如此俠義,無不對他敬佩有加。 卻說被張無忌救回的那水手早給嚇得昏死過去。浪潮撲來之時,張無忌熟稔閉氣之法,自是無慮,那水手昏迷之中,又被灌了滿滿一肚子海水。眾水手七手八腳地一番忙亂,才將他腹中海水倒了個乾淨,任其慢慢醒轉。 張無忌先還道如此巨大的船隻,對任何風暴均可不懼,誰知碰到這等狂風駭浪,船面上竟是立不住人,只好下了錨,全部退入艙中。此時所有船帆俱已放下,但船身仍是一時如上高山,片刻間又似瀉入深谷。巨艦便如汪洋大海之上的一葉小舟,落到了只有聽天由命,任憑風浪隨意擺佈的地步。 這場風暴,直持續了四天四夜方始漸漸止歇。天上烏雲慢慢散開,露出慘淡的星月之色。 天色將明之時,一個瞭望永手突然驚叫道:“海盜船。” 主管急下命令準備作戰。張無忌聽到喧亂之聲,急忙來到甲板,見水手正要將隱蔽物撤去,便道:“且慢。” 主管急道:“是海盜!” 張無忌看去,數裡之外,正有二只懸掛黑色旗幟的海盜船向這邊駛來,便道:“靠近了再打。” 主管一聽,恍然大悟,即刻傳令,令水手裝填彈藥。 海盜船見張無忌的坐船沒有武裝,便放心駛來。又見張無忌他們沒有逃走,還道是給風暴打壞了。待到近前,已能看清誨盜船上的詳情,但見一幹海盜神情凶悍,身穿黑衣,嘴裡講著聽不懂的語言,看情形是讓對方拋錨。 張無忌看到兩艘海盜船全無戒備,便對主管稍稍點了點頭道:“插入兩船之間。” 主管大聲道:“全速前進,準備開火!” 戰船直接插入兩艘海盜船之間,一聲令下,二十門側砲陡然間撤去隱蔽物,左右兩舷各十門大砲對著各自一邊的海盜船,卻見眾海盜驚愕萬分地呆立原地,似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開火!” 二十門大砲一齊點響,全部命中海盜船,在劇烈的爆炸聲中,主管冷靜地道:“右滿舵。 ” 戰船在兩艘已經中彈的海盜船中間打橫,前後主砲一齊開火,在一聲更為猛烈的爆炸中,兩艘海盜船逐漸傾斜。主管命令戰船全速全進,離開兩艘熊熊燃燒的船隻。只見兩艘船上,一個個逃命的海盜紛紛跳入大海之中。 這一役大獲全勝,眾水手無不興高采烈,直把個張無忌視若天神一般,無不畢恭畢敬地侍奉於他。好在張無忌生性隨和,加之船上貯藏有大量美酒,眾人自是喝了個痛快不提。 接下來數日天高雲淡,海面上平靜異常,戰船扯滿風帆,一路順風而行。午間時辰,瞭哨報告後方有四五個黑點,似乎是船隻。張無忌只吩咐全速前進,並不去理會。 一連六日,黑點都跟緊於後,卻又看它不清。主管擔心是海盜船跟蹤前來,張無忌微微一笑,並不答理。眾水手新勝之後,再加有天神般的張無忌這位大元國師坐陣,自是不懼。 因是在從未航行過的海面上行駛,主管擔心夜間視物不清而觸礁,是以都在白天航行,夜晚拋錨,三日之後,尾隨於後的黑點已經漸行漸近,可以模糊看到四艘船隻的黑色風帆。 到第六日傍晚,已經航行了數日,前面已能望見異國土地了。從航海圖上看,當是馬來西亞。再航行一日,穿過馬六甲海峽,便離波斯不遠了。 第七日黎明時分,天色稍明,最先登上甲板的是張無忌。左右一看,不禁駭然心驚,四條海盜船正急速滑動,要將坐船團團圍住。 張無忌急忙敲響警鐘,待全船進入戰鬥狀態時,四艘誨盜船已然將張無忌坐船團團圍住。海盜看見張無忌坐船兩舷黑黝黝的二十門大砲,以及前後兩門大口徑的主砲,一時之間卻不敢冒然逼近,雙方便如此對峙著。 主管初時驚駭無比,待見到張無忌沉著冷靜之態後,微微心安了些,仔細巡視四周方道: “啟稟國師,海盜大砲的射程沒有我們的遠,每船只有四門大砲。” 張無忌一聽大喜。此時天邊已泛出魚肚白,海面上異常平靜。但四艘海盜船俱是黑色風帆,甚是詭異,前方海面上的那艘敵船上,黑色的風帆之上畫著一幅猙獰可怖的白色骷髏,想是誨盜首領的坐船。 張無忌道:“我們先攻此船。”邊說邊指著畫有白色骷髏的那條船。 主管憂慮地道:“如此一來,左右和後邊那三條快船必然夾攻,我船能否脫困,殊難預料。” 張無忌沉吟再三,覺得只此一途,別無它法,遂下令升帆起錨。 海面上陡然刮起一陣北風,張無忌暗道僥倖。眾蒙古水手還道是國師顯法,無不興奮難已,摩拳擦掌。準備大戰一番。戰船乘風全速前進,直撲馬六甲誨峽方向。 卻說這股海盜與數日前被擊沉的那兩艘船上的海盜是一夥,有數人逃得性命,回到海盜巢穴一稟告,頭領遂盡起砲船,前來尋仇。 到得近前,才發現敵船太過巨大,己方並無勝算,但佔著人多勢眾,依然將對頭團團圍住。本想來個突然襲擊,不料卻被發現。此時見對方乘風破浪衝來,前主砲正對著頭領所乘之船,眾海盜卻不驚惶,頭領一聲令下,坐船升起側帆,頂風斜行,竟是針鋒相對,絲毫不忌。其餘三條快船也急速前駛,直看得張無忌暗自皺眉,沒想到這幹海盜如此悍狠。 “轟”的一聲巨響,主砲已經開火,蒙古人雖是馬上得天下,但到元順帝時,早愈百年,對漢族文化頗多繼承,所建水軍雖略嫌簡陋,但卻正好是用了防備海盜的,是以水軍之中也不乏驍勇善戰之士。此次元順帝竟稀裡糊塗地信了張無忌的無稽之談,撥巨額白銀建造了這一巨船不說。還將水軍中的精勇水手俱撥給張無忌指揮。 這一砲打出去,正中海盜骷髏船的主桅。一陣火光閃過,敵船主桅早已倒下。 但此時敵船是用側帆頂風斜行,主帆早已降下,是以主桅雖斷,船速依然不減,還是斜衝上來,卻因大砲射程太短,尚不能打到張無忌的坐船。 張無忌聽得一聲巨響,卻是主砲重又裝滿彈藥開火了,這一砲正中敵船艄。只見砲彈爆炸聲中,幾條人影直飛入海,想是給炸飛出去的海盜。 一聲 哨,敵主船已然開火,卻未能命中,砲彈濺落在船首五丈之外,濺起的水柱將張無忌和主管全身都打濕了。陡然船身一震,卻是己方後砲已然開火了,只不知是否命中敵船。 此時敵主船已經歪歪斜斜地靠近了,一發砲彈將張無忌坐船的側帆炸爛一面。敵甲板上的主砲卻讓戰艦後砲一砲炸歪,不能再行開砲。張無忌大聲叫好,喜形於色。 卻聽總管厲聲命令道:“甲板上眾水手,自備武器!” 張無忌一怔,隨即反應過來,敵主船正向己船靠攏,此時距離太近,主砲已不能使用。 只聽得“叭叭”幾聲響後,海盜船上已拋出十數只鐵爪,牢牢抓住張無忌坐船。張無忌正不知何意時,只聽總管道:“砍斷繩索,左舷開火!” 幾名蒙古水手提刀奔向船邊,卻給海盜擲來的飛刀全部刺中倒地。張無忌見狀大怒,抽出屠龍刀向船邊奔去,卻給一陣劇烈震動幾乎摔倒於地。原來左舷已經開火,只見海盜船陡然間連中六砲,船艄急速下沉。 眾海盜更加拼命地拉動繩索,企圖躍上船來短兵相接。 此時早已是砲聲一片,震耳欲聾。 原來海盜主船搭上張無忌坐船後,船行吃力,便慢將下來,給其餘三只敵船趕入射程之內,霎時之間,張無忌坐船已連中三砲,幸喜並未命中要害,卻炸死了十數名蒙古水手。 只見海盜神情悍勇,竟是個個爭先,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拼命打法,只看得張無忌心驚肉跳。船中卻早已躍入十餘名凶悍無比的海盜,個個拼死衝向主桅,企圖將主桅砍倒。 蒙古水手雖然勇健,卻給眾海盜氣勢所懾,正一步步退向主桅。 船身一震,後甲板又已中砲。 張無忌眼見情形萬分危急,一聲怒吼,在砲聲隆隆之中,竟震得眾人頭昏耳鳴。張無忌手揮屠龍刀,將抓在船幫之上的繩索盡數割斷,守在船邊,將欲躍過來的海盜或一掌,或一刀全部打入海中。眾海盜喊聲稍減,但見飛刀、槍矛、棍棒如飛蝗般照著張無忌猛擲過來。 張無忌揮圓屠龍刀,一幹擲來的物事盡給彈飛,卻如阿能傷得了他?眾海盜見他如此神勇,如何還敢再跳過來,不禁立在船邊哇哇亂叫,終是無法。張無忌坐船趁機大展風帆,須臾,便將這艘即將沉沒的海盜船拋在後面。 卻說躍上坐船來的海盜已有二十多人,眼見再無後援,心中難免發慌。眾蒙古勇士神情振奮,再加上張無忌出手,眨眼間,已將二十餘人全部砍翻拋入海中。 然危情尚未解除,後砲久已不響,想是給炸燬了。 坐船之中,已有三處失火。張無忌奔到後甲板,只見甲板上歪歪斜斜地躺著十多具血肉模糊的屍體。後砲給震歪在一旁,幾名水手正費力地想將它挪正,卻如何挪它得動。陡見張無忌奔來,不覺大喜,臉上神色甚是歡悅毫無半點緊張之狀。他們見過張無忌手擲鐵錨竟是舉重若輕,區區一門鐵砲,自然難不住他。 此時坐船航行雖然加快,但三艘海盜船依然緊緊尾隨其後。他們見後砲不能使用,便不再夾攻,避開張無忌坐船的側舷砲,於尾部緊緊相隨,有一船靠得甚近,但聽砲聲不斷,雖然大多落空,但張無忌坐船已處於挨打不能還手境地。時間稍長,定然無幸。 張無忌來到後砲之側,伸手搭在砲身上,輕輕一撥,即將後砲挪正。蒙古水手一聲歡呼,忙裝填彈藥。適纔被打而欲還不能,此時能夠還手,無不躍躍欲試。 主管厲喝一聲:“點火”一砲轟將出來,可惜稍微偏了一點。主管大罵一聲“飯桶”,待裝好彈藥後,親自督發。“轟”的一聲,正中敵船船首,眾人轟然叫好。 海盜見敵船修復了後砲,不由得慢將下來,眼見張無忌坐船乘風而去,海盜雖不敢逼近,卻依然尾隨不舍,似是想待機尋仇。 卻見海天之際,海盜首領的坐船早已沉沒,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另一只船船頭起火,但旋即便給撲滅,三敵船一字排開,不疾不緩地跟隨後面。 主管已無後顧之憂,便去督促修復中彈之處不提。 此一役又是張無忌力挽頹局。眾蒙古水手私下暗道國師有天神保佑,跟上了他,絕無性命之憂。 此時已至馬六甲海峽,行船甚多,張無忌的坐船不不得不降下側帆,減速航行。 三只海盜船早已降下象徵海盜的黑旗、黑帆。想是自覺海盜早已惹得天怒人怨,怎還敢大張旗鼓,討人剿殺。但航速卻是不減,緊逼上來。 此時已至馬六甲誨峽中腹,往來商船甚多。岸邊港灣中申,停泊有異國兵船,是以三只海盜船雖然進入後砲射程之內,主管卻不敢下令開砲。 又行得一個時辰,海盜船愈來愈近,張無忌坐船已在海盜大砲射程之內,但料想誨盜不敢開砲,只是如此相近,難免令人惴惴不安。 誰知平地裡一聲炮響,海盜居然開火,霎時之間,坐船連中兩砲,兩葉后帆頓時起火。張無忌大吃一驚,命令開火。 到了此時,已是弦上之箭,不得不發。主管一面下令開砲,一面命令升起主帆向前急駛。 海峽之內,迎面緩緩馳來的商船急忙躲避,卻已給紅了眼的海盜擊中兩艘,商船頓時起火,便有水手跳入海中逃命。 平靜的海峽上空,傳來一陣陣沉悶的砲聲,泊在港灣的異國兵艦急忙起航,緊緊追了上來。 張無忌正暗自心驚之時,一發砲彈落下,正中後砲,眼見後砲已然不能再用。 此時已至海峽最窄處,但見前方帆影片片,不知有多少商船正在航行。張無忌心想,自己一味前衝,不知又會有多少船隻遭殃。忽見海盜船之後,馬來西亞的水軍正急速駛來,張無忌當即命令右滿舵,想與馬來西亞水軍夾擊海盜船,先將海盜船擊沉再說。 張無忌坐船迅速打橫,左舷砲立時開火。只見突前的海盜船上一片爆響,旋即火光沖天,餘下兩艘依然不顧一切地衝上來。 此時張無忌坐船打橫,目標更大,兩響之後,已被海盜擊中兩砲。左船幫給炸飛兩處,左舷砲頓時給打壞三門雙方正在填裝彈藥之時,馬來西亞的三只戰船已然開火。兩只海盜船上頓時火光一片,但一幹海盜悍勇異常,在被前後夾擊的情形下,依然開砲還擊,卻已是強弩之末,不濟於事了。 半個時辰之後,兩只海盜船早已中彈數十枚,正緩緩下沉。 馬來西亞水軍繞過正在下沉的海盜船,向張元忌坐船駛來,依然是戒備森嚴。 主管見水軍來勢洶洶,急忙站在甲板上揮舞雙臂,示意停戰,口中兀自大聲叫嚷著:“我們是大元水軍,我們是大元水軍……” 馬來西亞人如何聽得懂中土語言。張無忌暗皺眉,卻一時無計可施。 馬來西亞水軍有四艘船已然駛近,一聲令下,四砲齊發,張無忌坐船上立時一片爆炸聲。張無忌知道對方已將自己認做海盜,但此刻卻如何分辨得清。 眼見對方正忙於填裝彈藥,再過得須臾,便是四砲齊發,坐船雖然遠比對方巨大,但已是傷痕累累,再給對方轟擊一次,那還了得。 張無忌只得下令開砲,尚還完好的十多門大砲一齊點響,所幸大多擊中。對方一片混亂,未想到張無忌坐船如此厲害,誰能想到他們正跟蒙古水軍最精銳的戰艦作戰。 趁這當兒,張無忌急令逃命,還算戰艦巨大,主帆完好無損,不一會,便駛出馬來西亞水軍的大砲射程之外。只見對方四艦雖然受創,卻依然冒著濃煙追來,但距離卻是愈拉愈遠了。張無忌正暗自慶幸之時,忽聽前甲板上一片驚呼聲,匆忙跑到船頭。這一看,直將張無忌驚得目瞪口呆,撟舌不下。 只見前方海峽出口之處,一字兒排開二十多艘戰船,幾十門大砲陰森森地對著張無忌坐船。 回頭一看,那四艘戰船也正殺氣騰騰地逼近。 張無忌坐船隻得六神無主地駛向前方幾十門大砲之下,將要進入射程之內時,水手不待令下,便將鐵錨拋下。 張無忌突然道:“船上可有弓箭?” 主管答有,卻不知道張無忌要它何用。張無忌急令道:“速取弓箭!降下所有船帆!填裝彈藥!” 後面四艘戰船見張無忌降下船帆,卻不知是何意圖,便也在射程之外拋錨,靜視待變,不一會,一名水手抱了一大把弓箭上來,張無忌吩咐水手在每只箭頭上綁上火藥和引線。眾水手立即施為,唯主管心下嘀咕:那麼遠的距離,火箭卻如何射將得到。 張無忌拿起一張弓,搭箭一拉,“叭”的一聲,弦被繃斷。張無忌拿起兩張弓合在一起一拉,依然是將弓弦掙斷。直看得身邊蒙古水手咋舌不已。 張無忌索性將餘下的四把弓箭合在一起,“嗖”的一箭射出,眾水手呆呆地看著長箭曳空而去,射入敵船之中。蒙古武士雖然習熟弓箭,卻如何見過這等神技,當下不禁錯愕萬分地怔立當場,竟忘了喝彩。 張無忌微微一笑,拿起一支箭頭已綁好火藥的長箭,搭在弦上道:“點火。” 主管似從夢中驚醒,忙不迭地掏出火石,點燃了箭頭上的引線。張無忌看準馬來西亞水軍的主艦,“嗖”的一箭射出,長箭冒著一溜淡淡的白煙,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正中敵主艦主帆,“砰”的一聲輕響,主帆立時著火。 船帆乃是用極上乘的綿絲製成,終日吃風,極是乾燥,此時一經點燃,火立時 燃燒起來。 張無忌如此忙乎須臾,早已將前後二十多只敵艦主帆點燃。蒙古水手見張無忌如此神勇,無不歡聲雷動,興奮異常。 張無忌興猶未盡,又是幾十支火箭射出,馬來西亞戰船上早已是濃煙滾滾,忙做一團。 張無忌下令起航,坐船向前疾馳。他立在船頭一個勁地施放火箭,已將數艘船上的彈藥點燃,只聽“乒乒乓乓”地炸個不停,好不熱鬧。 趁這當口。張無忌坐船已然疾駛入射程之內,主砲“轟轟”地一響,擊中正前方的一只戰船。 對方已有數砲擊來,但慌亂之中,卻是一砲未中,俱遠遠地落在海面上,激起十數丈高的水柱。 此時距離已近,主砲“轟”的一介平射,又將航道上的一艘戰船的船頭轟得烯爛,海水灌入,船頭朝下急速下沉。 張無忌坐船徑直朝兩艘冒著濃煙的敵船中間衝入。 一聲令下,左右兩邊的側舷砲一齊開火,將兩艘敵船的船幫炸出六七個巨孔,但見海水一古腦灌入,兩船極度傾斜,顯是已被重創。 張無忌的坐船正要駛出兩只傾斜的敵船時,突然間從敵船上飛出數十道繩索,索頭的鐵抓早已將張無忌的坐船牢牢抓住。坐船陡然一震,給兩艘敵船拉住,卻如何還駛得動,便立時停下。 馬來西亞水兵人人悍勇,儘管坐船將沉,竟無一人跳海逃生。只見一柄柄標槍擲將過來,悴不及防之際。早有幾名蒙古水手給釘在甲板之上,一時之間,直痛得大聲呻吟不已。 蒙古水手急忙躲在船幫之後,張弓搭箭,雙方便激烈對射起來。 此時大砲已不能使用。張無忌放眼一觀,不禁暗暗心驚,只見十數艘馬來西亞戰船雖然冒著濃煙,都是有條不紊撒到後面,形成一道狹窄的水道。張無忌坐船如想從這條水道衝出,儘管坐船巨大,卻怎抵擋得住這十數艘戰船上側砲的裘擊,只怕未衝過一半,便要給炸得片木不存。回頭一看,那四艘戰船早已逼近,看樣子也想逼近之後,倚多勝少。 正苦思對策之時,卻見前方十多艘戰船正在靠攏,每船之間,首尾相接,竟只隔著數丈,似乎定將把張無忌坐船擠成齏粉不可。 張無忌四處一搜尋,發現右邊第三只戰船上正是對頭主船,但見桅杆之上,一名水手正揮舞著旗幟調動諸船。張無忌靈機一動,心想擒賊先擒王,抽出屠龍刀,身形早已躍起,半空中一個梯雲縱,已飛至右邊將沉的敵船上空。寶刀揮動,擋開擲來的三柄標槍,雙腳一搭在船上身形一晃,已向船頭掠去。 一名馬來西亞武士挺矛刺將過來,卻給張無忌一把抓住矛頭。右手腕一抖,那人早已凌空飛起。他尚未落入海中,張無忌已經躍入右邊第二艘船上。 第二艘船上早有數名武士持矛仰空直刺。張無忌身在半空,屠龍刀向下一遞,點中一支矛頭。那名武土用力一拋,張無忌早已藉力飛起。寶刀一帶,順勢將從身邊掠過的船帆一攪一割,只聽身後嘩啦一陣響過,數十葉船帆早已落下,那戰艦只剩下光禿禿的幾根桅杆,顯得煞是滑稽。 張無忌這才飄落船頭。此時主船上的那名將軍已發覺張無忌之企圖,急令坐船退開三丈,離張無忌已有十餘丈之遠。 張無忌微一沉吟,一掌劈下一片船板。正要向空中擲出之時,忽覺腦後風響,張無忌也不回頭,僅憑風辨音之術,回手接住長矛,反手一抖,“ ”的一聲,一名馬來西亞水軍武士已向海面上空飛去。 張無忌雙足一點,身形去勢極抉,半空中追上那名嚇得哇哇直叫的武士,足尖在他背上一點,身子騰空飛起三丈。接著一個凌空空翻,身形又向前掠出四丈,卻是武當梯雲縱的心法。此時離敵人主船尚有五丈,張無忌使出乾坤大挪移心法,身體硬生生在空中向前飄行五丈,瀟灑自如地落在船頭。 只聽身後傳來“砰”的一聲,原來給張無忌擲飛的那名武土,讓張無忌在空中一點藉力之後,張無忌倒是凌空飛起,那名武士的去勢卻陡然下跌,直插入大海中去了。 卻說張無忌這幾下猶如天神行空,端的迅疾無倫。 主船上的馬來西亞水手何時見識過這等身法,早駭得魂飛天外,呆若木雞了。 張無忌不待站穩,身形一晃,早欺到桅杆之旁,屠龍刀一揮,只聽“ 嚓”的一聲輕響,張無忌身形卻已撲向那名將軍。 且說這馬來西亞水兵的將軍年約四十許,生得魁梧異常,見張無忌撲來,“嗆”的一聲,拔出腰間佩刀,但手臂兀自微微發顫,想是見了張無忌這等神鬼之功,心下早有悸意。 張無忌左手疾伸,正要拿住將軍穴道之時,陡見將軍身後刺出一矛,卻是將軍的貼身侍衛刺出。此矛來得甚是突兀,待得驚覺,已到腦前數寸之處,尚未反應過來,又覺腦後有大刀裂空之聲,顯得力道極是沉雄。 張無忌左手腕上翻,一把抓住向腦前刺來的長矛,運力向前一送,只得聽見“噗嗤”一聲悶響,矛柄倒撞入那名侍衛腹部。同時右腿向後一撩,正中身後偷襲那人的胯部,力道之大,竟將那人踢得凌空飛起三丈,“撲通”一聲,直挺挺地摔倒在甲板上,動彈不得。 原來,下陰最是男子要害,此時張無忌九陽神功已發揮至極境,那人給一腳撩上,哪還有得命在。 卻說張無忌手腳同時施為之時,又覺眼前刀光一閃,卻是那名將軍手提佩刀,順勢向張無忌胸腹部撩來,此時張無忌右腳離地,自不能再用了,右手雖提著屠龍刀,按說可一刀將這將軍砍了,但自己一幹手下是否脫險卻難說得緊了,自己或可以逃脫,一幹蒙古人卻極難倖免。 這數月的相處,張無忌早已跟這幹蒙古人相處無間,再者,他們屢次為自己殊死相拼。自己豈能置他們於不顧?心念電轉之際,刀鋒已及小腹。情急之下,張無忌一收腹,讓過刀鋒,然敵佩刀上撩之勢不衰,直沿胸口而上。張無忌於這千鈞一髮之際,腦袋微側,張嘴咬住刀刃。 此時,他九陽神功遍布周身,這一咬上,神功當即傳到佩刀上,那將軍陡覺右臂酸麻,佩刀已給張無忌用牙齒奪過。 張無忌未及直身,左手倏地一下,穩穩拿住將軍的期門大穴,那將軍如何還能動彈。 便在此時,眾人但覺頭頂之上有人哇哇慘呼不已,無不駭然仰望,卻見那根桅杆正緩緩向海面倒去。在桅杆上發令的水兵望著身下波濤滾滾的大海,如何不驚呼慘叫,一船人驚駭無比,不知這桅杆有何古怪,竟怔怔地立在當場發呆。 原來,張無忌才一躍上此船,即順手一刀將桅杆砍斷。 這屠龍刀乃天下武林至寶,極是鋒利無比,別說一根尋常木頭,便是削鐵如泥的寶劍,遇上屠龍刀,也不過是一聲“嗤”響,必斷無疑,更何況張無忌神功在身。是以這一刀下去,桅杆斷面甚是平整光滑,如是立在平地不加推動,便是立一世也不會倒下。奈何此時乃是在大海之上,波濤搖晃,是以桅杆傾斜倒下。 張無忌一見之下,猛然醒悟,暗罵自己竟如此魯莽,若這桅杆一倒,就算將軍下令撤圍,這茫茫大海之上,命令卻如何傳將得出去?當即挾住將軍,急掠至桅杆旁,右手抬起屠龍刀,用刀背一擋,那緩緩傾斜的桅杆當即給他挾住扶正。張無忌側頭一拋,將口中兀自咬著的佩刀插入桅杆,這一擲之力極是沉雄,佩刀幾乎是筆直地插入桅杆,直沒入柄,將桅杆重又牢牢地打穩。 那水手如何還敢呆在上面,正要滑下之時,張無忌大吼一聲,作勢要砍桅杆,嚇得他面無人色,只得又重新爬上去,卻是顫顫兢兢,極是狼狽。 船上諸人見將軍給擒住,所謂投鼠忌器,再加上張無忌這等令人匪夷所思的驚世神功,誰還敢稍動半寸?至此,張無忌才稍稍喘了口氣,將屠龍刀緩緩抬起,架在將軍的脖頸之上,臉上竟是堆滿了古里古怪的微笑,一言不發地看著將軍。 此時不須用言語,將軍自然已能意會。卻見將軍甚是躊躇,張無忌輕輕壓了壓屠龍刀,將軍吃疼,便對著張無忌緩緩點點頭,繼而眼神之中露出懇求之色。張無忌知他在求饒,便用力地點了點頭,將屠龍刀放下,左手卻依然拿住將軍穴道,只是並未用力。 將軍神情慘然,對著桅杆上的水兵咿哩哇啦地講了幾句,張無忌自是不懂,卻料他不敢拿性命做兒戲。 果不其然,桅杆上的水兵揮動了一陣旗子,便見馬來西亞的戰船緩緩退入誨峽之內。 有兩只戰船搶到張無忌的坐船之側,把即將沉沒的兩條戰船上的水兵救起,然後駛入馬六甲海峽之內。 蒙古人將船駛到馬來西亞水軍主船之側。張無忌叫主管派幾個水手過來,將敵船上的彈藥盡數搬過去。末了又將敵船上的兩葉側帆放下,搬到張無忌坐船之上,換下了彈跡累累的船帆,雖略嫌窄小了,但將就湊合著用用也未嘗不可。 回頭望去,馬來西亞水軍早已遠遠撤出海峽之內,張無忌遂放了將軍,躍回自已船上,然後扯滿風帆,駛入印度洋內。 此役死裡逃生,張無忌暗道僥倖,吩咐搬酒出來,全船痛飲,自是不提。 眾人對張無忌已是崇拜得五體投地,張無忌卻只是苦笑。想起適纔經歷始末,如若稍有不慎,便將死無葬身之地,不禁驚出一身冷汗。 念及馬來西亞水軍如此慘敗,自己返回之時,定然討不了好去,不禁暗暗擔心。心情煩悶,遂抬眼向浩渺無際的大海上望去,這一望不打緊,卻將張無忌驚得撟卷舌不已。眾蒙古水手正喝得酣暢,見張無忌神情有異,遂順目望去,只嚇得心膽俱裂,臉色蒼白。 原來馬六甲海峽出口之處甚多礁石,在這片怪石林立的礁石之中,卻有一條極其複雜的狹窄航道,直通印度洋。其由馬六甲海峽出海到波斯,須向下拐一大彎才行,而這條礁石中的航道出口,正在灣道盡頭。 適纔馬來西亞的水軍將軍向桅杆上的水兵講話之時,已命令他手下的水軍急速由這條航道出海,務必截住張無忌。張無忌自然不懂他在講些什麼,這才上了個惡當。 此時眾人所見,正是馬來西亞水軍,他們由礁石之中駛行而出,直衝張無忌坐船左舷。所幸張無忌坐船早一步駛向印度洋,未被截住,但雙方距離均在大砲射程之內。馬來西亞水軍有備而來,才一駛出礁石區,便一砲砲轟將過來。 張無忌尚未來得及回擊,後甲板已被擊中兩砲,急命將坐船打直,減小受擊目標區城。 但後砲已然無用,只見十數艘戰船駛入射程之內,馬來西亞水軍從容不迫地砲轟張無忌坐船。蔚藍色的大海之上,砲聲轟鳴,掀起一股股高達十餘丈的水柱,顯得煞是壯觀。 |
第05回 風塵沙漠入仙鄉a
張無忌眼見正面相抗絕然不敵,眼前唯有逃走一條出路,自己船身巨大,或可一免。當即下令將所有大砲和食物拋入海中,只留下淡水即可。從此至波斯最多三日可到,只要留得青山在,何愁無柴燒。 蒙古水兵初時有些不忍,待得又中兩砲之後,才手慌腳亂地將一幹多餘的物事拋入海中。正忙亂之際,後艄又中一砲,此砲正擊在吃水線附近,海水隨著浪潮一浪一浪地湧入。海水雖不是直接湧入,但時候久了,大是堪虞。 主管急命幾名水手前去舀水堵漏。此時船上再無多餘物事,船身輕了許多,後艄也暫不進水了。 此時船行更快,不一會兒已駛出射程之外。馬來西亞水軍見對方居然連食物也拋棄入海,料想對方即便不被餓死,憑藉一條傷痕累累的破船,諒想逃不了多遠也會沉沒,是以追了一程之後,便即返航。 眾人見狀都松了一口氣,不料平靜的海面之上陡地刮起一陣大風。眾人心頭一緊,抬眼望去,本來晴朗無比的天空之中,霎時間布滿了烏雲,風聲逐漸加急。過得須臾,但聞疾風呼嘯,波浪轟擊之聲,對面說話都聽不甚清。 主管又叫十數名水手到後艄去舀水。張無忌但覺巨船如離弦之箭一樣,在海面上飛掠而過。抬眼望去,只見所有風帆均吃緊了狂風,直拉得主桅咯咯作響。船身隱隱震動,似要散架一般。 主管聲嘶力竭地邊吼邊打手勢,要水手降下船帆,幾名水手費盡力氣也未能降下主帆。一個水手一不小心,早給狂風捲入大誨,眨眼功夫消失在滔天巨浪之中。餘下的幾名水手直駭得緊緊抱住桅杆,不敢稍有移動,唯恐一個不慎,又給吹入大誨之中。 忽然風聲一緊,坐船竟是給吹得飛起來一般。張無忌已然看出此時如不馬上降下船帆,船隻非得給狂風吹散了架,或者給吹得底朝天不可。 張無忌不再猶豫,當即氣沉下盤,使起千斤墜功夫。 一步步向主桅走去。待得近前,運勁一揮屠龍刀,將主桅連根削斷。卻聽“ ”的一聲,主帆帶同主桅,竟給狂風一古腦捲入大海之中,翻得幾翻,旋即消失得無影無蹤。 此時側帆依然吃風,船身給吹得向左傾斜,張無忌無奈,只得又將側帆和後帆盡數砍倒,船身才稍感平靜,但卻一個勁在海嘯聲中打轉,真如汪洋大海中的一片樹葉。船身一忽兒被推上浪尖,一忽兒又似摔入深淵,眾人無不心驚膽顫,駭異無比。 卻聽“喀嚓”一聲,船身猛向後一傾。眾人心中“咯 ”一下,知道大限已到。原來後艙被砲彈擊中之處,給這等驚濤駭浪一再衝擊,終於抵擋不住。一聲脆響之後,船板給海浪擊碎,海水陡然間源源不斷地灌入。船尾緩緩沉入海中,船頭卻高高翹起,還活著的十多名水手,忙不迭地爬向船頭,又有幾人給吹入海中。 張無忌心中倒是不懼於死,只是眼前這一幹精悍勇武的蒙古人因自己而死,心下甚覺歉疚,卻是於事無補。 轉念一想,自己與他們一同赴死,將來陰曹地府之間自己善待他們便是了。念及此,不禁啞然。 誰知這陣風暴來時突兀,說停便也是立時便停。方才還波濤洶湧的大海,轉眼間竟變得平靜異常,空中一絲風也沒有。未幾,雲霧開處,一輪太陽照常掛在藍藍的天空,顯得甚是溫暖異常。 眾人面面相覷,均是作聲不得,臉上一片茫然之色,竟有說不出的古怪。 船身在平靜的海面上陡然一震,又下沉了尺許,十數人俱不作聲,只呆然地看著天邊。 張無忌四周打量一下,茫茫大海之上,甚麼也沒有。 此時船已沉入一半。看這情形,再過一個時辰,海面上便將乾乾淨淨,一絲木屑也不會有了。 眾人呆呆地看著下沉的船隻,每下沉一寸船頭反而高出一寸,船頭愈翹愈高。十數人只是緊緊抓住船頭,並不大呼小叫,神色雖然呆然,卻並無懼意。這般視死如歸的胸襟,直令張無忌感嘆不已。正想出言解釋自己此行目的之時,卻所一個水手道:“那邊是什麼?” 眾人順目看去,遠處似有點點白帆,一幹人卻並未喜形於色,似乎生死早知,喜憂反而顯得不雅。 過不多時,帆影漸大,正是數艘大船駛來,此時眾人只覺船身一震,下沉得更快了。 張無忌眼見有救,便囑眾人阻住耳朵。待一幹人準備好之後,張無忌氣沉丹田,一聲長嘯從海面上傳出數裡之遙。眾人雖已塞住耳朵,還是給震得昏昏沉沉,心中對此神功不禁駭然欽佩不已。 船隊之人聽到嘯聲,當即轉向急駛而來。待得駛近,張無忌見每張白帆上俱繪了個大大的紅色火焰,赫然便是波斯明教的船。 張無忌陡然認出明教的標誌,心中一驚,想起自己曾數度將波斯明教一幹人弄得灰頭土臉,此番相見,卻不知是福是禍。正憂慮之時,只見大船上放下二條小船,急速向張無忌等人劃來。 待上到大船之後,張無忌自免不了相謝一番,卻見船上一幹波斯人見到自己後,無不驚詫萬分。 張無忌見波斯人神情古怪,正納罕,座艙之中步出一女子,只見她和華人無異,但眸子極淡,幾乎無色,瓜子臉形,年約三十許。乍一看去,只覺詭異,相貌卻是極美,赫然便是曾在張無忌手下慘敗過的波斯三使之一,名叫輝月使的便是。 輝月使甫一見到張無忌,稍微一楞便即認出,眼晴之中陡然閃過一絲怨毒之光,旋即又隱去。張無忌何等眼力。早看在眼裡,卻只是當未見,一抱拳道:“此番遇難,多謝搭救,在下感謝不盡?” 輝月使道:“豈敢!張教主不在中土,卻跑到此地作甚?” 輝月使嘴上應酬著張無忌,心中卻著實忌憚於他。 她深知張無忌神功蓋世,如要奪這條船,自己萬難相抗,臉上無意中露出一絲憂慮之色。 旁邊二條船上正是波斯三使的另外二使,一個叫流雲使,一個叫妙風使。別說三人聯手,恐怕縱是整個波斯總教也難為不了張無忌。 輝月使暗道倒霉,沒想到救人卻救了一個魔頭起來。 [ 浪客按:張無忌曾得罪過波斯總教,詳情請看金庸所著《倚天屠龍記》一書] 張無忌雖不知道另外兩條船上是總教的何人在上面,但波斯明教雲風月三使形影不離,估計便是另外二人。 他見輝月使臉現憂色,早猜中了她的心思,當下便道:“在下此次來波斯便是為了求見明教教主,有一樁教中大事要向總教稟明。在此遇救,實乃我明教洪福。” 張無忌如此說,本是為了讓輝月使放心,不致疑己將與她作難。輝月使聽了,半信半疑,卻又不便說什麼,遂緘其口。 卻說此言一出,直嚇得一幹蒙古人目瞪口呆,面面相覷,俱未想到自己舍命相保的,竟是元朝的死對頭,明教教主張無忌。 張無忌心下好生歉疚,便對主管道:“眾位好漢,我真名叫張無忌,乃前任明教教主,原是朝廷死對頭,一直相瞞眾位,實出於不得已,尚請諸位原諒則個。此番前來波斯,沿途承蒙各位照拂,在下感恩不盡。” 這幹蒙古人卻如何作答得了,只覺此事太過匪夷所思,遂閉口不言。 輝月使奇道:“他們是蒙古人?他們不知你是張無忌?” 張無忌苦笑道:“確是如此,其中緣由,在下以後自當奉告。”他又轉向主管道:“眾位好漢請放心,張無忌一定不為難各位。在下此番前來,連元順帝也中了在下的圈套。諸位如願回中土,在下一定安排妥當,如願隨我前去波斯,自是歡喜無比,去留請各位自便。” 一幹蒙古人沉吟再三,主管道:“張大俠,我等一直對你恭敬有加。卑職尚有家小在中土,我還是想回中土,卻不知眾位兄弟意下如何?” 十數個蒙古人均點了點頭,示意要回中土。張無忌遂向輝月使道:“在下斗膽相請,能否將貴船讓給這些蒙古好漢,以便他們返回中土?” 輝月使沉吟之後道:“茲事體大,我一人不能確定,流雲使和妙風使正好在另外兩條船上,何不請他們一同過來斟酌一番?” 張無忌道:“如此甚好。” 不一會,流雲使先行過來。他是雲風月三使中身材最是高大之人,虯髯碧眼。陡然一見張無忌,自是驚駭無比,但見張無忌對自已禮敬有加,一顆倏然懸空的心,才稍微安穩了些許,神情卻難免有些尷尬。 妙風使緊接著也上得船來,波斯三使中,數他相貌最是醜陋,見他黃須鷹鼻,神情甚是陰鷙,但卻是三人中膽量最小的。 張無忌又將前因後果講了一遍,流雲使頗覺躊躇,但思慮再三,還是答應了張無忌的要求。其實他心中明白,如是不答應,惹得張無忌性起,將自己一幹人扔入海中,對張無忌來說也決非難事。 當下命輝月使座船的水手盡數分散到另外兩艘船上,並盡出三人金銀交與張無忌。 張無忌將這些金銀恭敬地遞給主管道:“些許財物,權且充作盤纏,待他日相逢,張無忌定然不敢相忘。另有一事,我的身份還望諸位在順帝面前多多保密,否則,順帝自然遷怒於諸位。此事務須牢記。你們可對順帶稟說船隻遇難,我已葬身大海便了。” 此中厲害,一幹蒙古人自然知曉,張無忌遂與他們一一作別,然後隨波斯三使下到小船,向另一艘大船駛去。 過得片刻,雙方同時揚帆啟航,分道揚鑣了。 張無忌佇立船頭,眼望著蒙古人漸行漸遠,終予變成一個黑點消失在視野之中,呆立良久,才慢慢迴轉身來。 卻見波斯三使神情拘謹地站在自已身後,張無忌心情抑鬱,無言地一拱手,流雲使道:“張教生請艙中敘話。”張無忌答曰多謝,遂尾隨三使入艙坐定。 一時間眾人竟無從言起,張無忌立身作揖道:“在下昔日對諸位多有得罪。祈請念在同教份上,寬恕於在下。” 流雲使言不由衷地道:“張教主說哪裡話,舊日之事多怨我等技不如人,須怪不得張教主。” 妙風使和輝月使卻沉著臉,並不置答。張無忌聽流雲使之言,知波斯三使對自己芥蒂已深,此事極是難以衍釋,當下長嘆一聲,無言坐下。 流雲使道:“張教主遠來辛苦,權且休息,我等暫行告退。” 張無忌起身與三人作別,待三人出艙之後,張無忌獨坐艙中,心中隱隱感到不安。 自己此番前來,甚是突兀。原想徑自找到小昭,諸事或可順暢,卻未曾想到,尚未踏上波斯土地,便碰上對自己仇怨甚深的波斯三使,然又何止波斯三使,波斯明教中,除教主小昭一人之外,座下十二寶樹王俱被自己得罪了,自己此番前來,實無異於自投羅網。 轉念又想,波斯三使遠不是自已的對手,就算他們想要尋仇,也不敢明裡與自己相鬥,除非下毒一途。但自己精通醫術和毒攻。只要飲食之際稍加留心,料想也不會有何大礙。待一上陸路,問明明教總壇的方位,自己離了他們自去找小昭便了。心頭一寬,倦意頓時襲來,遂關了艙門,倒下便睡。 也不知過了多久,張無忌但覺一陣冰涼。陡然間醒來,不禁大吃一驚,只見船艙之中早已灌滿了水。 張無忌心中一寒,一個可怕的念頭閃過腦際,急忙撲向艙門。此時艙中海水已沒至大腿,一拉之下,艙門果然已被從外面反扣上了。 張無忌不及多想,當即運用九陽神功。一掌向艙門劈去,“ 當”一聲。艙門直飛出去。張無忌跨出艙門,只見船隻已下沉了一半,船上半個波斯人也沒有。定是波斯三使趁自己熟睡之際,將船鑿沉,換乘另外一艘船離去了。 放眼望去,茫茫大海之上,波斯三使早逃得無影無蹤。此時日薄西天。殘陽如血,直將大海映照得一片通紅。 張無忌苦笑一聲,心想自己由波斯三使所救,此時又死於他三人之手,倒也不必怨天怨地。轉念一想,又覺心下不甘,如此死于三人之手,也太過於窩囊。螻蟻尚且偷生,我自己怎能如此自甘毀滅,不求自救。 遂抽出屠龍刀,在甲板上劈下幾塊大木板,又撬出幾顆長釘,“乒乒乓乓”一陣敲打,做成了一個簡易小木筏。 他自幼生長於冰火島上,於海上生活倒也不算陌生。遂將木筏投入海中,自己操起一塊木板充作木槳,隨即跳落在木筏之上,急速向西方劃去,想儘快遠離正在下沉之船。 張無忌眼望茫茫大海,回想起這數月來的經歷,不覺啞然失笑。此時獨坐木筏,顯得甚是清靜。興之所致,不禁唱起了從小昭之處學的那首歌:“來如流水兮逝如風,不知何處來兮何所終。” 此曲乃兩百多年前波斯一位最著名的詩人峨默然寫的,曲調原本虛無縹渺,甚是抑鬱愁悵。此時張無忌翻來覆去地唱著這兩句,曲調卻顯得甚是落拓不羈。生死既然無常,人卻又何苦為此無常而苦惱呢。心想自己原先遇風暴之時,該當要死了,誰知卻被波斯三使救起。既被救之後,便當得活,誰又知道此時卻又是生死難卜呢?想通此節,甚覺愉悅,曲調之中,竟有三分的調侃之意。 歌聲隨著起伏的海面,飄盪向四方。 血紅的太陽跳動一下,終於沉入海平面之下。張無忌左一槳,右一槳,不緊不慢地劃著,口中兀自哼著那首波斯小曲,顯得甚是逍遙自在。 幸喜海面上再無風暴,均是平靜異常,否則連巨船都抵抗不住狂風海嘯,更何況張無忌匆忙之中所製的這只小木筏。待得天明時分,竟給他劃到了岸邊。 棄筏上岸,四下里一打量,目力所及之處,甚是蕭瑟凋敝,人煙俱無。 張無忌不知自己這一夜毫無目的地劃來,腳下之地是否便是波斯,實在難說得清。但終究是踏上了陸地,總比葬身大海強些,便認明方向,向內陸深處走去。 到得午間,已來到一處集鎮,張無忌早已飢渴難耐,遂尋找酒家,欲飽餐一頓。 街上住來之人俱是身材高大,與中土人士自是大不一樣,張無忌雖不懂他們的語言,但聽其語調,與小昭等波斯人所說的極為相似,張無忌心中甚喜,知確是到了波斯。 迎面有一家酒店,張無忌徑直走了進去坐下。客家見張無忌並非波斯人,卻也並不好奇,想是此地離海港不遠,世界各地人來人往,見慣不怪罷。 店家上前來嘰哩咕嚕地說了幾句,張無忌如何能夠聽懂,臉上一片茫然之色。店家微微一笑,將張無忌引到廚房,指了指案板上的諸多菜餚,張無忌此番懂了,遂指了數種魚肉,又要了酒,自去喝著不提。 不一會,店家送上下酒菜來,張無忌正吃喝之間,店中又走進一人,卻見他身穿白袍,袍上繡了一個小小的火焰之形,正是波斯明教中人。 張無忌一見大喜,連忙起身,雙手在胸前作了一個火焰之形,正是中土明教教眾見面的禮節,卻不知波斯明教是否如此,但別無他法,張無忌只得這般相見了。 那波斯人一怔,眼中閃過一絲駭異之神情,卻也雙手作火焰之狀答禮。 張無忌喜形於色。竟未留意到此人的古怪神情,便用中土語道:“請問教友,可知波斯明教總壇在何處?” 這名波斯人正是流雲使船上的一名教眾。初時見到張無忌竟未被淹死在大海之中,又知張無忌武功實在深不可測,是以心頭駭異無比。誰知張無忌竟未認出自己,心頭稍寬,便道:“不知教友欲找總壇作阿貴幹?” 張無忌見他懂得中土語言,雖說得極是彆扭,意思卻能分明,便道:“我乃中土明教教主,姓張名無忌。有大事要向總教主稟告。” 張無忌確實有件大事要找小昭。當初小昭的母親黛綺絲,作為波斯明教的三聖女之一,被送到中土明教建功立業。名義上是總教要考察三聖女,實則是讓黛綺絲伺機竊取乾坤大挪移心法。 這部心法,本源出於波斯,後隨明教一起流傳入中土,而波斯明教的此功密籍卻不慎失落。 本來此功乃明教護教大法,總教如以禮相求,中土明教定然會雙手奉上,奈何波斯人竟會出此下策。 黛綺絲偷竊未成,又犯下失貞大罪,幸而小昭於無意中記住了此心法,為波斯明教立下大功。小昭為救母親,不得已做了波斯明教教主。 張無忌此番前來,一個是因為中土尋不到趙敏,心中苦惱,又想念小昭,便萬里迢迢來到波斯。另一個原因,卻是因為這部乾坤挪移大法中有一處似有不妥,修習者如稍有不慎,便當立即走火入魔而亡。 此事說來話長,張無忌因機緣巧合,和小昭得以進入中土明教總壇,光明頂上的秘道之中,見到這份明教的護教神功。當時二人被困秘道,小昭便勸張無忌修習此功。她自己也在一旁暗中記誦。其時張無忌身負九陽真經上的博大精深的內功,又加精通醫理。於人身諸般經絡穴道甚是熟稔,竟給他於幾個時辰之中練到了挪移乾坤的第七層心法,這便是最高一層了。 明教幾百年之中,最高者也只練到第四層,並且已于于練成時走火入魔而亡。如此來說,此心法只算練到第三層。 張無忌心機靈便,加上諸般巧合。終於練到最高一層。但心法最末的十九句經言,張無忌一時之間參詳不透,也無意求全,遂罷手不練。小昭卻將整部心法一字不漏地記了下來。日後追隨于張無忌,小昭因深戀於他,遂將那十九句心法相告。 張無忌因教中事務煩忙,一直未能仔細研究。在尋找趙敏的這段時間中,便不時推敲起來,終於發現,這十九句心法似是而非,已然誤入歧途。若如存了求全之心,非練到盡善盡美不可,那麼到這最後關頭,定然走火入魔,不是瘋癲癡呆,便致全身癱瘓,甚至自絕經脈而亡。 悟通此層,張無忌立時出了一身冷汗。 那日秘道之中,若不是自己念得“日盈昃,月滿虧蝕”而罷手不練的話,此時只怕早成廢人,甚或一命歸天了。 原來,當年創乾坤大挪移心法的這位前輩高人,自己也只練到六層,這第七層,卻是他憑藉超群智慧而想像的。張無忌未練的那十九句,便是這位高人百密而一疏。想像錯了的地方。 [浪客謹按:此段原意:引自金庸《倚天屠龍記》,因續節需要,遂補續而出。不敢貪天之功,是以註明出處] 張無忌自然不知道此中關節,但他憑藉自己的睿智,竟發現了前輩高人的微暇之處,實屬難為之舉。當時他推敲再三,認定這十九句確能礙人性命之後,便起了赴波斯告訴小昭之心。是以他說有教中大事要稟告,確非虛言。 當下那名波斯人聽了他此言,心念電轉,便道:“原來是張教主到了。正巧敝人也有事要到總壇,便陪張教主一同前去。請張教主稍候,敝人到家中告辭一聲,即刻便來。” 張無忌連道多謝。那人轉身出去了,張無忌興高采烈地坐下繼續飲酒不提。 卻說那人出門之後,穿過幾條街,當即找到雲風月三使。波斯明教三使聽了此消息之後,妙風使駭然色變,輝月使恨恨地道:“這傢伙命倒不小,你說該怎麼辦?” 流雲使道:“此人武功高強,若讓他到達總壇,對大聖寶樹王的大事定然有礙,須想個法除了他。” 輝月使詭異地道:“黑沙谷!” 流雲使緩緩地點點頭道:“只好如此了,兩樁事並在一塊幹。你,將張無忌領入黑沙谷之中!” 那名波斯人一聽要自己將張無忌領入黑沙谷,不禁大駭,結結巴巴地道:“小的……不知……出……來的線……線路……” 流雲使道:“你只管帶他進去,我們隨後便到,自當救你出來。” 那人半信半疑,卻只得跪下叩首道:“小的遵命。” 輝月使不耐煩地道:“你快去吧,路上如露出絲毫破綻。哼,我可饒不了你。” 那人心中一寒,只得叩首告退。牽了兩匹馬。自來尋張無忌。 一路之上,張無忌興奮地問個不停。那名波斯人名叫達魯,心情異常抑鬱,卻也只得虛與委蛇,唯恐張無忌瞧出什麼端倪。 如此行得三日,已進入茫茫沙漠,白日太陽酷熱異常,夜間卻又寒氣入骨,端的寒冷無比。張無忌有神功護體,也自深覺難耐。達魯卻無甚內功。如此又行得數日,再加上心中恐懼異常,一條大漢,竟黑瘦了下去。張無忌相詢,達魯只是苦笑。並不作答。 這日午間,張無忌看到前邊隱隱有一條山形似的景物,便問達魯是否有人家居住。達魯抬頭一看,臉色倏變。見此情形,張無忌心中隱隱感到有些不對頭。便道:“那是甚麼地方?” 達魯只得道:“那叫黑沙谷。是強人出沒的地方。” 張無忌釋然,心想區區幾個強人,何懼之有?達魯見他全不在意,心中微微嘆口氣。到了此時,達魯也只有聽天由命的份了。 二人不再言語,打馬向前馳去,二個時辰之後,已到近前,張無忌仔細一看,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但見沙丘聳立,猶似一座頹城,山谷之中,沙粒俱黑森森地透出一股陰殺之氣。縱目望去,竟是看不到盡頭。 達魯臉色慘然,一言不發率先打馬而入,張無忌無奈,只得跟進。 一進山谷,陡覺陰氣蕭殺,冰寒刺骨。兩旁看去,沙山雖不甚高,卻俱顯得詭異至極,一根枯草都沒有,一應物事,均是全黑。 抬頭前望。達魯一身白色的明教長袍,晃過幾晃之後,即陷入沙山之中不見了。張無忌一驚,急忙縱馬前行,轉了幾個沙丘,卻哪裡還有達魯蹤影。 此時太陽早已隱入黑色的沙丘之後,四周光線暗淡。 張無忌方知上當,達魯定是早就見過自己的,此番欲陷自己於絕境。他不驚反怒。心道波斯明教一再想要殺死自己,竟不講半分同教之情,此時但望見到波斯三使,痛痛快快地廝殺一番。 四周一打量。卻是一點動靜也無。這世界如同死了一般,一絲雜音都沒有。張無忌恍惚聽見了血液的流動聲,汨汨然川流不息。 黑沙谷掠過一陣陰風,張無忌忽覺有異。遂立馬靜觀待變。僅覺陰風之中尚有一種細微的輕響,卻辨別不出方向。 張無忌眼簾之中但覺有何物事顫動了一下,尚未看得分明,坐騎已人立而起,將張無忌摔在黑沙谷中,悲鳴一聲,早奔得不知去向。 張無忌忽覺身下的黑沙似在隱隱流動,綿綿不絕,心中一驚,護體神功立即生效。張無忌身形暴起三丈,緊接著向旁飄開二丈落下。再一落下,又覺沙粒流動。 張無忌大駭,又只得躍起。如是者三,張無忌早已飄至十餘丈之外,落腳之處,沙粒依然流動。 此時張無忌幾番全力施為,早已氣息翻滾,難耐窒悶。適纔立身之處並無異狀,顯見沒有陷講之類的物事,張無忌遂凝神立地。張無忌稍覺心安,連呼兩口氣。調勻真氣,這才細看流沙到底有何古怪。 這一看。直將張無忌駭得目瞪口呆,但見月明風高之夜色中,漆黑的沙丘不停地滾動。周遭景致,霎時間便變得面目全非,端的變幻莫測,詭鷸波雲。整個黑沙谷便如煮沸了的開水一般,起伏不定,卻是不動聲色地翻卷著。 張無忌忽覺身後有一股渾厚無比的巨力壓來,心下駭然,世間竟有如此雄渾的內力。當下來不及回頭,反手一掌,功力已發到十二成,身形卻如同鬼魅般向前掠出幾丈,回身一看,不禁心驚。 原來並非有人偷襲,乃是一座沙丘悄無聲息地向自己滾來,如不是見機稍快,只怕早已葬身黑沙之中了。 這般令人匪夷所思的情景,張無忌此生可聽都未曾聽到過,心下不禁暗暗叫苦。如與人相鬥,自己就算不勝,要說退身,想來也並非難事。可這般與造化神奇難測的自然相鬥,自己十之八九,要被陰乾在這黑沙之中。 心念電轉,忽然悟到,達魯即能將自己引入,想必這黑沙谷中定有出路。可這時連方向都不能辨別,還談何出路。正沉吟間,從沙中伸出一隻手來,張無忌不及多想,屠龍刀一揮“啵”的一聲,早將那隻手削斷。 張無忌聽得這聲音有些古怪,既不像砍到鐵器,也非如砍到活人。心下微奇,俯身看去、卻見斷臂之處,傷口煞白。根本沒有鮮血滲出,此人似是沒有血液一般。 此時黑沙翻滾,那屍體就要捲入黑沙之中。張無忌想看個究竟,遂一把抓住斷臂,用力往上一拉,便將屍體拋出黑沙,卻見此人身穿白衣,似是明教教徒。張無忌正待細看,陡然間給驚得魂飛魄散,身體倒縱三丈,緊接著不辨方向地狂奔而去。 原來這具屍體之上,牢牢地附著十數條粗大的沙漠響尾蛇。響尾蛇正咬著屍體吸血,給張無忌忽地一拉,群蛇便隨屍體給拉出黑沙。吶尾蛇正愁人血不夠,陡一聞到張無忌的氣息,遂昂頭向他逼來。 張無忌對毒蛇深有研究,乍一見到這種劇毒無比的沙漠響尾蛇,心知只要給咬上一口,這命便算丟定了,更何況這響尾蛇竟有十數條之多。 當即展開踏沙無痕的上乘輕功,想遠遠逃開。誰知黑沙流動不已,難於受力,輕功竟是施展不開。張無忌只聽得輕微的脆響之聲愈來愈近,並且數量愈來愈多,不免惶急萬狀。響尾蛇的尾端有一種堅硬的角質,一遊動,角質便發出“啪”、“啪”的聲響。這種響尾蛇生長於沙漠。在流沙之上游動甚是迅疾。再加沙漠之上動物較少,它們已餓得發慌,此番聞到張無忌軀體之內新鮮活潑的血液,無不拼命追來。 這黑沙谷在波斯國中,無不令人談起色變。第一便是因其黑沙變動不定,人一進入。無不迷路,極少有生還者。第二便是黑沙谷中有著數不清的沙漠響尾蛇,這種毒蛇最是讓人發怵。 且說這十數條響尾蛇邊追邊呼朋引伴,轉眼之間,張無忌但覺身後一二丈之處,“啪”、“啪”之聲不絕於耳,不知有多少毒蛇追來。自已只要一個失足,立即便會被這無數條毒蛇吃個乾乾淨淨。卻苦於流沙軟軟地不受重力,縱有一身蓋世武功,也絕難施展。 正奔逃之間。忽然左腳踏空,卻原來是黑沙在此流成一個二尺來深的小坑,所幸沙坑不深。張無忌正道“完了”,左腳已觸到流沙,當即躍出。但這緩得一緩,早有數條毒蛇撲到。張無忌回身一刀,砍斷三條毒蛇,卻有更多的毒蛇急於撲來。 張無忌大駭,只得拔地躍起,然後施展乾坤挪移心法,使身體向前飄出幾丈。待落下時,已將毒蛇拋後許多。 張無忌心中一喜,看樣子如此逃命似乎還行。隨即如是施為,幾個起落之後,已將蛇群拋在數十丈之後。 張無忌不敢停留,依舊施為。 此時,張無忌體內九陽真氣流轉如意,乾坤挪移心法施展順手,如此一躍一飄地奔了盞茶時分,早已將毒蛇拋得極遠。 經過這一陣急奔,但覺九陽神功在體內激盪圓轉,非但不覺其累,相反還感到丹田之中溫暖異常,精力充沛不已。初時黑沙一動,他連避幾次後覺得氣息紊亂,蓋因乍逢異變,不能調勻氣息之故。此番長力奔逃,卻因有備於先,一呼一吸,自是平和中正。 張無忌心有餘悸,殊不放心,便淡泊神明,凝神靜聽。他內功何等渾厚醇大,這一凝神,方圓三裡之內的異動,俱能了然於心。 聽了一會,確實再沒響尾蛇跟來。正要收功之時,忽覺東北方向,一里之外,傳來幾聲兵器相撞的響聲,張無忌心中大喜,遂向打鬥的方向奔去。 其實他心中自也明白,在這黑沙谷中打鬥,必定不是什麼好人,難說便是波斯三使什麼的也未可知。卻說張無忌被響尾蛇驚得夠嗆,唯有拼命逃跑一途而已。但對於人,張無忌卻是不忌,自忖自已總有辦法製得住他。 待到近前,張無忌隱身在一沙堆之後,伸頭一看,不禁大為驚訝。 只見黑色的沙浪之上,浮著六七張類似木筏的東西。每張筏子之上立有兩人,均身穿白袍,袍角繡有火焰之形。顯是明教中人。一人拿兵器,另一人卻拎著一根極長的物事,有似於船篙,卻不知是何物所製。但見長篙一點。筏子在沙浪之上進退自如,將一個手執一對短劍的人圍在中間。 被圍之人亦是明教中人,但他卻沒有木筏。幾番斜衝想突出重圍。均給筏子上手執長篙之人擋回。被圍之人武功高於筏上之人,奈何腳下黑沙不時流動,不易站穩,攻敵之時自然吃虧。 張無忌依稀覺得此人武功有些眼熟,猛然間想起,此人便是常勝寶樹王!張無忌心中更奇。 波斯明教之中,教主之下,設有十二寶樹王,身份地位相當於中土明教的四大護法王,俱是文武全才。這十二寶樹王,第一大聖,二者智慧,三者便是常勝王,四者掌火,五者勤修,六者平等,七者信心,八者鎮惡,九者正直,十者功德,十一者齊心,十二俱明。這常勝王位居十二寶樹王之三,且武功在十二王中乃是最高,此時卻是何人如此大膽,竟敢將常勝王困在此間。 向木筏之人看去,見七只筏子之上,均立著一個寶樹王,掌火、勤修、平等、信心、功德、齊心、俱明七王,七王中以掌火寶樹王為首,帶領圍攻常勝王。 雙方僵持許久,常勝王衝不出去,諸王因忌憚常勝王武功了得,卻也不敢過份逼近。 張無忌對常勝王頗有好感,但這乃波斯明教教內之事,自己不明就裡,卻不好相救。正在此時,掌火王竟開口用中文講話。張無忌初時一驚,還道自己被發現了,待聽得一會,才知掌火寶樹王是為了保密,才故意用中文講話的。如此一來,卻讓張無忌聽了個明明白白,憂心如焚。 卻聽掌火王道:“常勝王,十二寶樹王中,智慧王、鎮惡王、正直王因不聽大聖王號令,已被誅滅,餘下諸王均已聽奉大聖王號令,你還要頑劣不化嗎?” 常勝王冷笑一聲道:“爾等背叛教主,該當何罪?” 掌火王厲聲道:“爾休得胡言。小昭乃中土之人,這尚且不論。昔日三聖女中,黛綺絲和綠莎瑪失貞。我等原以為送到淨飯國的薩維倫聖女失蹤,但大聖王終於查得薩維倫的下落,並且得知她並未失貞,依照教規,當廢小昭而立薩維倫為教主才是。” 常勝王怒道:“前教主在世之時,分送三聖女到各地明教確是不假,但卻留下遺命,誰找到乾坤大挪移心法,便讓誰接任教主。爾身為第四王,竟敢違抗教主遺命嗎?” 掌火王陰鷙地冷笑道:“常勝王,爾聽著,廢立教主雖得要十二王同時贊同,但如死了幾個寶樹王,只要剩下的同意廢立,小昭依然得廢去。” 張無忌聽到此處心頭稍寬,看來小昭尚未被廢。卻聽常勝王哈哈大笑道:“掌火王,爾有本事勝得了本人嗎?” 掌火王冷冷地道:“我等或許擒爾不住,但爾卻難逃響尾蛇之口。在這黑沙谷,如無筏子爾休想出得谷口,這爾總該知曉吧?” 常勝王道:“大丈夫死則死耳。爾有膽量,不妨將晌尾蛇喚來,” 掌火王道:“我等所乘之筏子,在雄黃酒池中浸泡過多日,任何毒蛇絕不會挨近我等。吾等性命,卻不勞爾操心。” 常勝王只是大笑,不再言語。張無忌正要出手,卻見遠處劃來三張筏子,須臾便到近前,卻是雲風月三使來了。 掌火王怒道:“爾等三人何以此時才到?” 流雲使遂將與張無忌相遇等情形說了一番,諸王聽到張無忌已經被引到黑沙谷中。不禁駭然四顧。 輝月使道:“張無忌恐怕早已給毒蛇吃光了,大王卻不必再去理會。” 掌火王道:“也罷,大家齊上,將常勝王斃了!” 正在此時,眾人但覺頭頂上飛落一條黑影,卻聽一人道:“張無忌!” 語聲甫畢,人已直落在掌火王頭頂之上。掌火王倉皇之際舉兵器來格,早給張無忌一掌打下筏子。張無忌順勢抓起長篙,手腕一抖。將那執長篙之人拋出數丈之外。 張無忌長篙在手,身形騰空而起,猶如大鵬撲擊。 又似天人行法。幾個起落之後,筏上之人俱給張無忌手中長篙逼下筏子,在流動翻滾的黑沙之上。模樣好不滑稽。 常勝王道:“爾等不是要取吾的性命嗎?這就來吧!” 邊說邊將雙劍一舉,向掌火王衝去。 掌火王卻哪裡是他對手,自知不敵,兀自退入眾王之間。常勝王卻不理會人多勢眾,直追入人群中,雙劍疾刺,攻得詭異無比。 一幹人眾被常勝王追得東逃西躲,卻又不敢跑遠,唯恐遇上響尾蛇。那可就難保性命。 |
第05回 風塵沙漠入仙鄉b
常勝王雙劍一搓,濺出點點星火,哈哈大笑不已。 張無忌道:“常勝寶樹王,請上筏子來。咱們救教主要緊。” 常勝王道:“正是。吾險些誤了大事。可這十人卻怎麼辦?” 張無忌心想,諸王均是波斯明教中舉足輕重的人物,如若得罪傷了,了,于日後恐有不便,當下說道:“諸王便請上筏,咱們一塊出谷如何?” 諸王幾次三番折辱於他手,自是羞憤難當,但當此之時,卻是絲毫嘴硬不得,俱訕訕爬上筏子,心中對張無忌極是怨毒無比。 常勝王撐篙,張無忌立在他身側,諸王遠遠地跟在後邊,眾人緩緩駛向黑沙穀穀口。 出了黑沙谷。兩撥人自是分道揚鑣。常勝王從對頭手中硬搶了兩匹駿馬、許多食物。掌火王等均是敢怒不敢言。各人自往明教總壇趕去不提。 常勝王對張無忌欽佩有加,一路上對他照顧得無微不至,張無忌但有所問,常勝寶樹王無不據實相告。張無忌得知小昭自離開中土後,一直抑鬱寡歡,心中不禁頗為傷感。 常勝王位居十二寶樹王之三,武功又高強,沿途之上,均有波斯明教教徒趨迎恭送,好不威武風光。這日午間,常勝王道:“穿過前邊山口,便到了總壇。” 即將與小昭見面,張無忌心中又是高興,又是憂傷,竟吶吶地不能言語。 堪堪將要駛出山口。忽聽“轟隆”一聲,張無忌和常勝王陡覺坐騎下沉,心頭暗叫一聲“不好”,當即離鞍上躍。 張無忌武功比之常勝王自是高出甚多,卻不料這一躍起,兩人心中均暗呼“糟糕”。 原來對頭料到二人武功通神,早於他們之前到此挖下陷馬坑,甚是巨大,就連張無忌也無法躍到對邊,更何況常勝寶樹王。二人無奈,只得落入坑中。 陷馬坑極深,張無忌下墜之時,看到坑底隱隱泛有白光。知陷坑之中插有標槍之類的物事。 兩匹坐騎早已長嘶一聲,落入叢槍之中,當即斃命。 張無忌落下之處,正有一匹坐騎的屍體,當不致有性命之危。 眼角一瞥,卻見常勝寶樹王便要摔入槍叢之中。原來他適纔驚覺躍起之時,武功差張無忌可差得太遠,是以躍得並不高,落下之時自是在張無忌之先了。 張無忌眼見勢危,不及多想,急使千斤墜功夫,身體疾墜而下,在常勝王身軀及將撞入標槍林中之際,左手一牽一引,力道拿捏得恰到好處,將常勝王的身軀輕輕送到一匹坐騎的屍體上。常勝王見機極快,甫一落腳,便牢牢抓住馬鞍,穩住了身影。 張無忌本已疾墜直下,這時使挪移乾坤之法救了常勝王,常勝王的下墜之力卻全加在張無忌身上,但見他頭頂離標槍僅差數寸。 常勝王不忍目睹,遂將眼睛閉上。 卻聽一人問道:“常勝王沒傷著罷?” 聽聲音正是張無忌的,常勝王驚奇無比地睜開眼睛,定睛一看,不由大喜,張無忌正穩穩地坐在另一匹坐騎的屍體上,微笑地看著自己。 常勝王驚詫異常,不可思議地看著張無忌道:“這……這……這是怎麼回事?” 原來張無忌在千鈞一髮之際,將屠龍刀往下一遞,正好點中一柄標槍的矛頭。九陽神功當即生效,張無忌早已藉力躍到坐騎屍體之上。 卻聽“噗”的一聲,那柄標槍竟給下墜的千斤之力壓入地下,連標槍頭都不見了。 張無忌見常勝王如此驚異,便淡然一笑。二人死裡逃生,均是在間不容髮之際,此時想來,兀自難於自信。 卻聽頭頂上傳來一陣哈哈大笑之聲,二人悚然心驚,才知對頭如此之工於心計,自己性命,只怕還是難保。 抬頭一看。坑邊站著的赫然便是十二寶樹王之首,名喚大聖寶樹王的便是。 常勝王不怒反驚,問道:“大聖王,你這是……怎麼了?” 大聖王笑道:“常勝王想問本王何以竟得知你未死是不是?” 常勝王默不作聲,心下著實有此一問,只是悴然而驚,竟自辭不達意罷了。 大聖王見他默認。平淡地道:“常勝王怎地忘了,咱們的小兄弟俱明寶樹王不是養有一群信鴿嗎?” 常勝王恍然大悟,原來一出黑沙谷,自已竟高興得忘了此事。定是俱明寶樹王飛鴿傳書,大聖寶樹王得書作好了準備,等著自己前來入轂。可笑自己還一路威風凜凜地行來,竟然絲毫未想起此事,當真愚蠢得緊。當下黑了臉,默默地不作聲了。 張無忌雖不太明白他二人之意,但見常勝王一臉懊喪之色,知他定是因疏漏一事而至此境地,當下道:“常勝王不必懊悔,吾等明教教徒,早將生死置之度外。” 常勝王臉色一緊,轉而又滿臉愧色地道:“敝人死不足惜,只是拖累了張教主。” 張無忌淡淡一笑,吟唱道:“來如流水分逝如風,不知何處來兮何所終。” 此曲乃波斯人所作,幾乎每個波斯人都會吟唱。此刻張無忌明知如想逃脫,定然艱難異常,但未必便沒有一搏的機會。然萬一不成,張無忌卻不願常勝王懷愧而死,是以吟唱此曲,願常勝王將生死看得開些。 張無忌這數月來,不知多少次瀕臨死亡之境,卻是一次比一次鎮靜。此時又加有相勸常勝王之意,曲調之中,竟是顯得脫俗不拘,三分豪邁之外,倒有七分的倜儻放蕩之意。 常勝王久居波斯,對此曲可說是稔熟異常。但凡波斯人吟唱此曲,無不低沉婉轉,雖不乏豪邁之意,但卻含有更多的悲壯傷感色彩,那有張無忌這般灑脫。乍一聽聞,常勝王遂覺清靜神明,便和著張無忌的韻味,吟唱起來。 此曲詞雖只有兩句,但習慣相傳,俱是反覆吟唱。 有時興之所致,竟可反覆吟唱至通宵達旦。 大聖寶樹王聽了半盞茶時分,長嘆一聲道:“張教主,別來無恙乎?” 張無忌聽得大聖王見問,並不作答,待曲調終了之時,方才抬頭道:“大聖寶樹王,此番做作意欲何為?” 大聖寶樹王緩緩道:“張教主想必已從常勝王處得聞,老夫就不必敷言了。” 張無忌點點頭,遂道:“要是吾與常勝王依然劣頑不化呢?” 大聖寶樹王道:“張教主快人快語,老夫也就不作惡善之言矣。準備!” “唰”的一聲,坑邊忽然冒出十數名波斯武士,人人均長得魁梧異常,手執標槍。但見陽光之下,槍頭隱隱泛出暗藍之色,顯是餵有劇毒,只待大聖王一聲令下,便即奮力擲下。 大聖王依舊慢騰騰地道:“張教主自負能接得下否?” 張無忌一笑道:“不妨一試 ” “試”字剛一出口,右手一揮,掌中早已抓起一撮泥土,運力搓成十數粒堅硬如鐵的泥丸。此時又用九陽神功擲出,力道大得驚人。 大聖王見他右手一揚,便覺疾風撲面。大駭之下,一個鐵板橋功夫,硬生生使將出來,身體向後直摔出去,堪堪避開了這一飛擲,泥丸離面數寸射過,雖末擊中,卻給疾風刮得臉頰生痛。 大聖王適纔恰似到鬼門關走了一遭,驚險之極。稍微回過神來,卻聽坑底傳來幾聲慘叫,跟著一名波斯武士仰翻在大聖王身側,一柄標槍正中心窩,貫穿心肺,將武士牢牢地釘在地上。 大聖王魂飛天外,卻不知張無忌是否被刺死,想探頭一觀,實無此膽量。正發怔之間,忽聽張無忌在坑底道:“大聖王,你好端端地並未受傷,何以躺在地下不起來了焉?” 張無忌見這大聖王說話之乎者也,自己不知不覺中,便跟他掉起了書包。 原來張無忌方才用滿天星手法將十數枚泥丸擲出,當即便有十餘名波斯武士被點中穴道,摔將下來,給坑底早已插滿的標槍一個個全部戳死。坑上餘下的幾個武士驚駭之中將標槍擲下,卻大都失去了準頭。唯有一柄直照張無忌擲來,張無忌也不躲閃,順手一抄,抓住槍柄,倒轉標槍擲出,便將那投槍的武士硬生生釘在坑外。 餘下幾人早唬得魂飛魄散,退得遠遠的立著,心中兀自驚駭不已。 大聖王見張無忌如此詢問,擺明暸是在譏笑自己,遂爬起身來,乾笑幾聲道:“張教主果然神勇不減當年,便請再接一次何如?” 言罷一揮手,陷坑四周頓時湧出數十人,每人執一盾牌,跑到坑邊蹲下,盾牌置在身前。緊跟著又有相應數目的弓箭手上前,依然蹲在坑沿。一聲令下,長箭搭上弓弦,從兩面盾牌間伸出。正對著坑底的張無忌和常勝王。 張無忌一見這陣勢,稍微楞了一下,轉頭對常勝王道:“請常勝王雙手用力摀住耳朵!” 常勝王初時見了這許多弓箭,早知必死,此時聽張無忌如此吩咐,心中甚覺疑惑,但他已對張無忌佩服得五體投地,知他此舉必有用意。遂將耳朵緊緊摀住。 大聖王見張無忌不答,還道他心中害怕,便道:“張教主,非是吾人奸詐,此乃事出無奈,尚請教主寬恕為盼哉!” 張無忌道:“大丈夫處世,當不顧小節,況君子鬥智不鬥勇。大聖王倒也不必內疚。” 大聖王聽他言下之意已然鬆動,便道:“張教主英雄了得,如肯勸得常勝王回心轉意,這於中土明教和波斯明教俱告大功一件。” 張無忌道:“願聞其詳。” 大聖王道:“張教主定然知道,小昭早已傾心於你,奈何被迫做波斯教主,你二人東西相隔萬里,格於教規。此生本已殊難再見。此番如立了薩維倫聖女作教主,小昭自可隨張教主前去,豈不是兩全其美?” 張無忌豈能不知小昭極不願做這教主,如事情真如大聖王所說的結局,卻倒是好事一樁。自己雖與趙敏私訂終身,但小昭如去中土,自己當盡力為她尋一位英雄做丈夫,也可時常照拂於她,諒想趙敏也無不可。但此時自己並不知道小昭意下如何,再者,自已如此答應了大聖王,豈不是被他要挾而低頭。大丈夫死則死耳,卻不能失了氣慨,當下道:“大聖王,你當我無脫身之計了嗎?” 大聖王道:“張教主雖然神功蓋世,但想從這箭雨之中脫身,只怕不易。” 張無忌一笑道:“大聖王,我乃中土明教教主,原該聽屬波斯總教之令,但此事小昭作何打算我自不知,我怎敢代為決斷?再者,同是明教中人,在下實不願多有殺傷,此節尚望大聖王知曉。” 大聖王知道憑張無忌武功,說出這等言語,倒也不算大言炎炎,但如要他相信張無忌能從此坑中脫險,卻極是不能相信,遂默不出聲。 張無忌知他不信,便道:“大聖王,以在下武功,如全力施為,雖不能說永遠擋得住這如蝗飛箭,但要抵擋一時半刻卻總還可以吧?” 大聖王笑道:“張教主自然能夠做到,但這須臾功夫卻又有何益處!” 張無忌也淡然一笑道:“大聖王乃波斯明教第一大經師,學識之淵博,可說天下少有,想必定然聽說過這樣一門功夫吧 ” 說到此處,張無忌停住不語。大聖王好奇地問道:“這門功夫叫甚麼?” 張無忌沉吟再三道:“大聖王,你我兩人相交並非初次,想必你已早知我的為人,在下雖然狂妄自大,倒從不說假話騙人。” 大聖王窘然地道:“張教主光明磊落,倒讓敝人汗顏了。” 張無忌道:“這倒不必。在下以實相告,無論如何,在下均能脫身。” 大聖王搖頭道:“張教主乃英雄豪傑,但如想拖延時間以待外援,卻是無甚指望,” 張無忌自顧道:“如在下先行發功,則不但自己能脫身,尚能救出常勝王。但如你等先行發箭,則在下只能保全自己,而你等卻定無一人能夠活命。” 大聖王笑道:“這到底是何武功。” 張無忌道:“外家功夫獅子吼。” 大聖王一怔,道:“張教主真會這門功夫?” 張無忌道:“一試便知!” 大聖王心念電轉,且不說張無忌到底會不會這門功夫。他既事先告知於我,我摀上耳朵便是。但若他不會,那便怪他咎由自取。心想,反正已立於不敗之地,便道:“張教主,那咱們不妨一試 ” 語音尚未消失。忽聞一聲嬌叱:“且慢!” 眾人一回頭,俱皆拜服於地,大聖王見是小昭到了,也不得不跪迎。 小昭道:“大聖王,你既然找到薩維倫聖女,為何不向教主稟明?” 大聖王為之語塞。 小昭道:“此乃我明教洪福,大聖王立了大功一件,便請起身。” 大聖王謝過起身,心中怔怔地不知如何作答。 小昭接著道:“大聖王護教有功,擢升為明教護法王。限你在三日之內,將聖女薩維倫迎至貞潔宮,教會她明教禮節。第四日凌晨,在總壇聖火廳內接任明教教主,不得有誤。” 大聖王跪地領命,心中卻大是驚訝,三分高興,倒有七分懷疑。 小昭見他兀自不信,接著道:“大聖王即為明教護法王,便當修習明教護教神功,乾坤大挪移心法。大聖王叩接護教神功。” 大聖王驚喜無比,叩了八個響頭之後。接過那張寫有乾坤挪移心法的羊皮紙。 小昭對著坑中道:“本心法此時唯有中土明教張教主和本教主知曉。張教主,請你將心法背誦一遍,以便讓我教護法王核對正誤如何?” 張無忌依然騎在坑底死馬之上,聞言道:“遵命。” 遂將乾坤大挪移心法從頭至尾背了出來。大聖王識得中文,見他所背與手中的心法一字不差,這才信了小昭,直喜得雙手發顫。 “撲通”一聲跪下道:“謝教主大恩!”言畢叩首八下,觸地砰然有聲,直聽得張無忌搖頭不已。 小昭又道:“大勝王聽令!” 常勝王卻如何躍得上這深坑,只得依舊在坑底應道:“弟子聽令。” 小昭道:“著你即刻動身,燃起狼煙,通知各地明教頭領,務必在第三日午間趕到總壇,朝見新教主。不得有誤!” 常勝王道:“弟子遵命。” 小昭道:“請二位上來吧!” 常勝王面露難色,正待說什麼時,張無忌已經輕躍到他身邊,托著腰間,一聲“起!”,早運力將他拋起七八丈。常勝王一收腹,身體如流星般射向坑沿。穩穩落地之後,便跪下參見教主小昭。 張無忌見常勝王安全落地,遂取下馬鞍向空中拋去,跟著雙足一點,身子凌空飛起四丈,緊接著一個武當梯雲縱,半空中一個空翻,身體又上躍三丈。正當力道將盡之時,堪堪追上馬鞍,張無忌左腳在馬鞍上一點,身體向坑外飄去。姿態飄逸瀟灑,顯得甚是閒適優雅,比之常勝王,自是多了幾分優美之態。 眾波斯武士何時見過這等令人匪夷所思的身法,無不驚得目瞪口呆,撟舌不下。待張無忌飄然落地之後,才似突然醒悟過來,一個勁轟然叫好,懼皆拍手不已。 連大聖王也兀自看得心醉神迷,驚佩不已。張無忌見小昭身穿一身白紗,臉上也遮著白紗,唯右手執著一根似金非金,似鐵非鐵之棍,其質地與中土明教的聖火令一樣。張無忌知道,這便是教主權杖。卻說左右還立著十數名白衣少女,雖不能看清容貌,但每位少女無不身體修長,姿態曼妙。微風過處,白帶飄曳,宛如仙女一般,顯得極是聖潔。小昭在十分的聖潔之中,渾身上下,還自有一股神聖的威儀,使人一見之下,無不折服。 張無忌知他們尚不知自己已非中土明教教主,當此之時,如何分說得清。再說,小昭服侍自己多年,自己便叩一個頭,也無不可。張無忌原來性情隨和,只要對方高興,讓他做什麼都是可以的,當下跪將下去,叩首道:“中土明教教徒張無忌叩見總教教主。” 小昭平靜地道:“張教主遠來辛苦,這便清入總壇一敘。” 張無忌謝過起身,卻見小昭轉身走進一個似車非車,似舟非舟的木製建築之內,十餘名隨侍少女尾隨魚貫而入。一位少女登上車轅,一抖纏繩,八匹駿馬向前奔馳。 張無忌見這情形,驚異無比。常勝王告訴他,這叫“沙漠之舟”,乃教主所乘坐。因在沙漠之上,使用車輪反而不便,是以舟底俱用上等木材製成。八匹駿馬一齊努力,這“沙漠之舟”便如風而逝。說話之間,張無忌但見“沙漠之舟”早已馳遠,視野之內,只剩下一個黑點。 常勝王道:“張教主,在下有令在身,暫請別過,三日後總壇相見。” 張無忌道:“常勝王無須客氣。”然後轉身向大聖王續道:“可否藉兩乘坐騎?” 大聖王道:“自當效力。”遂命人牽過二騎。常勝王向張無忌一拱手,調轉馬頭,絕塵而去。 張無忌笑道:“大聖王此間之事已了,便請陪在下去總壇如何?” 大聖王道:“自當如此。” 張無忌哈哈連笑數聲,只見大聖王駭然變色,一張紫臉,早已煞白,身體搖晃不已,但覺一腔熱血便要衝口噴出,早唬得魂飛天外。 再看近百名波斯武士,早已著地撲下,俱皆昏迷過去。 原來張無忌惱大聖王一再相害,心想如不顯點手段,倒讓他小覷了中土明教,遂將九陽神功凝聚丹田,陡然間放聲縱出。張無忌不想與波斯明教結怨太深,是以只用了三成功力。饒是如此,眾人均已狼狽不堪。張無忌稍加懲治,便即收功。 大聖王內功比一幹波斯武士稍強,待張無忌一收功,雖覺重壓減輕,但胸間兀自窒息難奈,哪敢開口說話。他心裡邊卻是明白,如不是張無忌存心相讓,自己必然無幸。這才信了張無忌適纔並非虛言恫嚇,心道如不是教主小昭及時趕來,自己恐怕早登天國了。念及此,身上不禁驚出一身冷汗。 張無忌見眾人兀自伏地不起,知他們內功太淺,不能相抗,遂一聲清嘯脫口而出。眾人但覺耳目清新,胸中一團濁氣即刻散去,便爬了起來。一幹波斯武士面面相覷卻兀自不明白所以。 卻見大聖王上前三步,便要跪下叩謝不殺之恩。雙膝正要著地之時,只覺身體被一股渾厚醇正的力道所阻,竟是跪不下去,知對方不欲承受,遂一拱手道:“多謝張教主不……” 張無忌不待他說完,便道:“大聖王。時辰不早,咱們便即上路吧。” 大聖王知他不願自己當眾出醜,對張無忌以德報怨的博大胸襟,更是欽佩無比。遂上馬同行,神情甚是恭敬。 波斯明教源淵數百年,並不以武功取勝,乃屬一個宗教組織。教主坐下十二寶樹王以精研教義。精通經典為主,武功倒不一定高強。此番大聖王一昧要約同十二寶樹王廢小昭,卻是說來話長。主要緣由,便是十二寶樹王到中土迎接聖女黛綺絲,即小昭之母時,與張無忌大動干戈而落得慘敗,回來之後,又因黛綺絲是教主小昭之母,卻不能按失貞之罪將其焚死,無不懷忿在心,正巧又尋到了先前以為失蹤的薩維倫聖女。大聖王是以才起廢立之意。實則是將對張無忌的仇怨遷怒遷怒于而已。 此等廢立之事,在波斯明教中尚未有過,原來免不了血戰一場的,誰知小昭自願退位,倒化解了一場血影之災。 張無忌與大聖王閒聊之際,已到了總壇議事廳。二人下馬候宣。不一刻,傳話讓張無忌晉見,張無忌與大聖王拱手作別之後,便由一名白衣少女相引,穿過一座座設計宏偉,氣勢雄壯的殿堂。約摸行了半盞茶時分,來到一座別致的院落之中。少女示意張無忌稍候,纖腰一擺,已入珠簾之中。須臾,少女掀開珠簾立在門旁,示意張無忌進去。張無忌整了整風塵撲撲的衣冠,進入屋內。 只見屋子之內,溫馨異常,紗簾垂曼,桌椅精緻,華而不俗,顯得極是典雅。卻見小昭依然全身披著白紗,只稍微露出一雙明亮的眼睛,坐在椅上,旁邊各立一名白衣少女。 張無忌自慚形穢,如何敢多看。正要跪下參見時,小昭道:“公子不須多禮,便請坐下一敘。看茶。” 張無忌聽她稱自己公子,想起小昭曾悉心照料自己多年,眼睛一酸,便依言坐下。一名少女將茶捧上。小昭一揮手,幾名白衣少女一概退下。 一時之間,二人千言萬語,竟是說不出來。良久,張無忌道:“小昭,你一向可好?” 小昭緩緩點了點頭道:“公子怎地跑到這大漠中來了?” 張無忌一聲長嘆,遂將自己在中土尋訪趙敏一年多,卻是毫無頭緒,悶得發慌,便來到了波斯據實道出。當下將乾坤挪移心法中的那十九句錯誤告知小昭,囑她千萬不能照練,否則大是堪虞。 小昭聽了之後,嘆口氣道:“公子,這世上除你這等聰明過人的智士之外,誰還能夠練得到這第七層心法。” 張無忌見她心情一直抑鬱,想逗得她開心些,遂將自己在元朝朝廷之中,與元順帝胡鬧之事添油加醋地道來。誰知小昭非但不見高興,末了還搖搖頭道:“公子,你怎地如此糊塗,元朝亡也不亡,自有天定,你如此作為。實與奸臣無異。公子好不自重!” 張無忌自與小昭相識以來,小昭對自己一直都是軟言細語,從未如今日這般厲聲斥責過。張無忌初時一愕,遂即汗顏不已,當下認了錯,並將元朝承相脫脫之事說了,說自己好生欽佩於他。 小昭點頭道:“男子漢大丈夫當如脫脫一般才是。” 張無忌道:“大聖王等欲興廢立之事,我一直不知你意下如何。只要你一聲令下,諒想大聖王也不足為懼。” 小昭道:“多謝公子相助,但我退位之心早已有之,公子難道不知?” 張元忌暗暗自悔。小昭隨己多年,她任波斯總教之事又確實出於不得已。自己如此問她,自是有懷疑她貪圖富貴之嫌疑,難怪她言語之中隱隱有相責之意。良久,張無忌道:“小昭,你退位之後有何打算?” 小昭道:“中土乃我出生之地,我思之已久,如蒙公子不棄,小昭願服侍公子一生。” 張無忌大驚,道:“小昭,你乃教主之身,豈可如此?再者,我乃村夫野蠻之人,怎敢褻瀆於你” 小昭道:“我不敢有何奢望,但求能充當公子丫環,一生一世伺候於公子身邊,便心滿意足了。” 張無忌惶惑難安。他知小昭對自已的情深意長,此言並未虛假,但自己豈能如此?心中憂急如焚,竟訥訥地說不出話來。 小昭嘆口氣道:“趙敏對你一番真心,誰知你竟三番五次地得罪於她。如真找不到她,公子有何打算?” 類似之言,周芷若已曾問過自己。張無忌性格原頗為優柔寡斷,遇事之際,往往順其自然。實在不得已之時,也不願拂逆別人之意,往往寧可舍已從人,即使如此做了,自己難免吃虧,甚或被人誤解也在所不惜。 如按他昔日脾性,小昭如此郁郁寡歡,又有此一問,他定會軟語相慰,甚或情不自禁地與其相依相偎,倒也不是存心輕薄,不過是想勸得對方開朗而已。 但自小昭遠離中土之後,張無忌雖然傷心,卻知事已無可挽回,自己又與趙敏兩情相悅,雖被周芷若胡攪一通之後,趙敏遁形不現,但自己這年余來的苦尋,竟是情意深入骨髓。正是得到的不稀奇,而愈是得不到的,卻愈覺其珍貴。 此時小昭如此相詢,自己若是一時不忍,順了她意,則不但負了趙敏,將來也終將對不起小昭。便道:“我就是走遍天涯海角,上天入地,也要找到趙敏,如是找不到 ”說到此處,但覺今生如見不到趙敏,豈不是再沒意味了。念及此,心中一酸,淚眼汪汪,硬咽道:“要是真的找不到,我,我 我也決不獨活!” 言罷,兩人無語相坐。良久,小昭慢慢除下圍在頭上的白紗,笑瞇瞇地看著張無忌道:“無忌哥哥,你看看我是誰?” 張無忌驚然抬頭,卻見對面坐著一個美麗女子。但見她十分美麗之中,更帶著三分英氣,嘴角似笑非笑,又顯得有三分狡黠之氣。臉上容光照人,紅暈雙頰,容顏嬌豔無比,再兼一襲白紗長裙,更顯得美如天仙。 這哪裡是小昭,分明便是張無忌朝思暮想的趙敏姑娘。 張無忌目瞪口呆,幾疑是在夢中。趙敏見他這傻樣,“嗤”的一聲笑道:“傻小子,你竟然將本姑娘忘了不成?” 張無忌此時才知,眼前之人,正是自己的小冤家,汝陽王的千金小姐。驚喜之下,衝上來就要抱著趙敏親熱。趙敏嘻嘻一笑,閃開身子道:“臭小子,你渾身上下骯髒透頂,給本姑娘滾遠點。” 張無忌一想也是,自己數月來都未曾沐浴更衣,可別唐突了公主,便道:“你怎地跑到波斯來了?” 趙敏俏臉一寒,嗔道:“哼,你這小子護駕不力,竟讓公主娘娘吃了周芷若那個賤人一劍。該當何罪?” 張無忌念及此事,甚覺懊悔,當即提起掌來,“啪!”的一聲打在臉上,口中道:“小的無能,該打!”話音未落,左掌又要向臉頰拍去。忽然白影一晃,趙敏早已欺上,皓臂一伸,擋開了這一掌。卻見張無忌右邊臉頰已然紅腫起老高一截,顯見先前一掌他自己出手甚重。趙敏不禁怒道: “誰讓你打這麼重?” 張無忌見她忽嗔忽羞,忽喜忽愁,不禁呆了。趙敏給他看得雙頰赤紅,又要怪嗔之際。內屋門簾一掀,一人道:“你二人演的什麼雙簧戲?” 張無忌見來人明眸皓齒,言笑晏晏,一副天真爛漫之態,正是小昭。 張無忌待要參見,小昭“咯咯”一笑道:“公子,奴婢可不敢,再說你已經不是明教教主,還是免了吧。” 張無忌望瞭望趙敏,知定是趙敏早將此事告訴小昭了,卻見趙敏嬌羞無限,端的麗色無比。原來她們早已商量好了,由趙敏扮成小昭在外屋,小昭卻躲在屋內。 趙敏刁鑽精靈,與小昭相處多日,自是將小昭的口音模仿得維妙維肖,連張無忌也給騙過。趙敏雖早知張無忌到了,但乍一相認,畢竟情難自已,卻忘了小昭尚在裡屋。自己與張無忌這番調笑,自是給小昭一字不漏地聽了去。 趙敏雖曾領導眾多武士與張無忌周旋過,但畢竟女孩兒家,臉皮甚薄,便只漲紅了臉,一言不發地退到一邊。 正在此時,門外又走進一人,卻是小昭的母親黛綺絲,曾任過中土明教的四大護法王之首,號紫衫龍王。 反出明教之後,與韓千葉隱居靈蛇島,生下了小昭。因懼波斯總教問她失貞之罪,遂化裝成一個醜陋無比的老婆婆,改名叫金花婆婆。張無忌的表妹殷離,便是金花婆婆的徒弟。 當年紫衫龍王號稱江湖第一大美人,果真名不虛傳。 此時雖已中年,但風姿嫣然。她是中國人與波斯人的混種,頭髮和眼珠黑,高鼻深目,清秀絕俗的瓜子臉形,膚如凝脂,杏眼桃腮,端的一位美豔婦人。看上去恰似小昭的大姊姊一般。 張無忌急忙躬身道:“晚輩參見……”話到此處,張無忌不由大費躊躇,如說前輩吧,怕黛綺絲不高興,如說護法王吧,她早已反出中土明教。他人本不甚靈機,卻也怪這黛綺絲太過年輕。一時之間,竟愕在當場。 黛綺絲笑道:“張大俠不用客氣,細算起來,你還是我的教主呢 ” 張無忌急道:“小子豈敢。” 黛綺絲道:“你已經叫過我金花婆婆,便如此稱呼我便了。” 張無忌依然躬著身道:“晚輩當時不知 不知黛綺絲不由笑道:”你不知我這麼年輕是不是?行啊,你若不如此稱呼,我可要叩見張大教主。” 張無忌何敢克當,只得道:“晚輩參見金花婆婆。”言罷直起身來,卻聽黛綺絲指著自己的臉怒道:“這是誰幹的?” 原來方才張無忌自已重重打了自己一巴掌,這當口紅腫起老高。黛綺絲不知,還道是波斯武士所幹,故而發怒。 張無忌卻如何好解釋,平時伶牙利齒的趙敏也自羞得不好開口。倒是小昭笑嘻嘻地將前因後果講了。 黛綺絲依然怒道:“胡鬧!新郎倌如此模樣,後日如何見得眾人?小昭,你速請郎中替他醫治。如三日之後還有一點紅腫,我可饒不了你們。” 小昭笑著應了,趙敏卻早羞紅了臉,轉身跑進內屋不再吭聲。張無忌奇道:“甚麼新郎倌?” |
第06回 江湖依舊風波狂
趙敏那日在江南深山之中,正要同張無忌參天拜地之時,給周芷若一通胡攪蠻纏,左臂又吃了一劍,待張無忌將她穴道一解之後,旋即奔出。心中氣苦異常。黑夜之中不辨東西南北地奔了一陣,但覺傷口劇疼,只得停下身形。從懷中取出傷藥,自己敷了,便倚在一棵古松上,坐下休息。 抬眼望去,月光仍舊皓然高懸。趙敏傷心至極,兩行清淚不禁流將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但聞張無忌遠遠地向這邊尋來,口中兀自叫喊著:“敏妹,敏妹!”趙敏此時恨極張無忌,不願與之相見,遂強忍傷口疼痛,躍上古松,將嬌軀隱入松葉之中。待張無忌向遠方尋去之後,趙敏微一思索,便躍下樹來,向木屋奔去。 適纔周芷若給張無忌一掌打得萎頓在地,趙敏看得清清楚楚,知周芷若定然受傷不輕。心道,趁張無忌遠尋自己,何不去一刀宰了這小賤人,也免得日後煩惱無窮。 趙敏乃蒙古女子,性情剛毅,猶帶三分凶悍。她明知就算殺了周芷若,張無忌依然難免三心二意,但此時心中異常憤怒,如不殺了周芷若,這口氣實在咽不下去。 日後之事,以後再說不遲。 不一會來到木屋附近,卻見紅燭光從木屋中透出。 趙敏拔出一雙短劍,摸到門口,一腳踹開木門,身形早已掠進屋內。 四周一打量,只見紅燭已燃了大半,幾件大紅新衣撒落在地,早給踏得滿是足印,卻哪裡還有周芷若影子。 原來周芷若待張無忌一走,她料定趙敏定然回來會殺自己,性命攸關,遂揣了《九陰真經》沒入黑夜中去了。 她雖受內傷,但張無忌已將她治好,唯內力全給這小子盡數散去,不能施展輕功。身無輕功,難敵趙敏追尋,如是一味逃命,趙敏在木屋中找不到人,出屋搜尋,定然給她追上。是以出來之後,遂找了一棵枝繁葉茂的古樹,爬上去躲起來。 果然,趙敏見周芷若不在屋內,想她身受內傷,逃不甚遠,便執劍追了出來。 正在此時,張無忌又尋了回來,趙敏心念電轉,遂又轉身回入木屋之內,屏住呼吸。 張無忌在木屋前呆立片刻,隨即又前去尋找趙敏。 可嘆張無忌雖然神功蓋世,若論智力,卻如何是這兩個女子的對手。 卻說趙敏自在屋內,聽著張無忌呼喊自己的名字,聲音甚是情急。趙敏几欲出聲相答,但轉念又想,此番如不好好教訓他一次,以後未免便不會再有今日之事,遂鐵了心不出聲。 待張無忌又向遠處尋去時,趙敏出得木屋,自向北方投去。此時她心中已然想好對付張無忌的法門,便不再去理會周芷若了。 周芷若見趙敏遠去,便也下了樹,向南疾走。 卻說天明時分,趙敏買了匹馬,徑投大都。 待她到得大都時,已是一月之後,左臂劍傷早已痊癒。趙敏到客店中要了一間上房息下。到得夜深,便換了夜行服,摸入汝陽王府中,她跟父親和哥哥鬧翻之後,心中甚是掛念。但她性情傲強,若是直接相認,身旁又沒張無忌相陪,弄不好還要受哥哥一頓數落,是以夜入王府,只想暗中探視一番。 她自小生在王府,對王府路徑自是甚熟,一乾武士又俱是她的部下,何處布了暗哨,她自是清楚異常。不一會便到了父親居室,從窗中看去,父親身體甚是康健。 心中一酸,強忍淚水離了父親。又到哥哥王保保處看了一眼。見兩位親人均好,趙敏遂偷了父親的一塊令符,離了王府,依然回到客店。 但卻怎生睡得著,便坐到天明。待那家小酒店開門之後,進去要了酒菜,默默獨坐。末了對著留給張無忌的空位,舉杯道:“有緣千里來相逢,無緣對面不相識。” 她女扮男裝,口音卻是不改,依然是女兒腔,小二自是留意上了。她如此作為,其實早知張無忌會到此間,這店小二正可傳話。如張無忌不是愚蠢透頂,自當知道該到何處尋找自己。 她離了酒店,直奔海邊,掏出汝陽王號令天下兵馬的令牌,向水軍要了一艘戰艦,一路順風地到了波斯。 趙敏心機靈便,未費周折,順順當當地找到了小昭。 她知張無忌遍尋自已不著,定會來波斯找小昭,那時相見,張無忌定然對自己便會一心不貳了。但女兒家畢竟心軟,怕情郎當真尋不著自已,急壞了身體,便在酒店中留下了提示。誰知這張無忌竟是毫無半分心機,依然如同喪家之犬的在中土瞎轉了數月,這才前來波斯。 張無忌遇事毫無半分心機,大海之上航行,正該將大砲高高架起。海盜見了,自然不敢招惹。誰知張無忌又要自作聰明,將大砲隱蔽起來。這一來正是自惹其禍。 趙敏聽他這一路之來。與海盜相鬥,哪也罷了,誰知他竟魯蠻異常跟馬來西亞的水軍也要一決雌雄,直聽得趙敏一顆芳心驚駭不已。俏臉煞自。 但轉眼卻見情郎好端端地坐在身前,忍不住將張無忌著實奚落了一番。張無忌兀自愧顏難當,囁嚅地道:“我本身就沒你聰明嘛。” 趙敏見他臉頰敷著一層厚厚的藥膏,此時再加上這般窘迫之態,顯得極是滑稽可笑,心中憐愛,語氣便大是心疼地道:“臉上可還疼痛?” 張無忌卻道:“金花婆婆所說的新郎倌卻是何意?” 趙敏大是忸怩,低了頭不再言語。 原來,趙敏自到波斯之後,剛一上岸,便依著明教女子模樣,在街上買了一身白紗長裙穿上,遮了頭臉,又雇了車馬,吩咐車夫道:“到明教總壇。” 明教在波斯流傳甚廣,婦幼皆知,車夫聽了,便不再多問,自駕車而行。不一日到了明教總壇,趙敏依舊白紗遮面,入見教主小昭。 甫一相見,小昭甚覺驚奇。待趙敏用中文報了姓名之後,小昭才屏退眾人,自與趙敏相見。是以整個明教之中,除小昭之外,並無別人知道趙敏的到來。 小昭與趙敏在中土時交往並不甚多,但小昭早已將中土視為故鄉,反將波斯看成異地。它鄉遇故知,再加上趙敏聰慧有趣,兩人竟成了莫逆之交。 大聖王欲興廢立之事,小昭早已知曉。憑趙敏心機,要想替小昭穩住教主之位。也不是甚麼難事。奈何小昭正想找個由頭退位,大聖王此舉正中下懷,是以小昭竟裝作不知,任由大聖王一意胡為。小昭和趙敏早已留好退路,不久便要動身回中土。只是苦了與大聖王意見不一的幾位寶樹王。 智慧、鎮惡、正直三位寶樹王相繼被害,餘下的常勝王正被四處追殺。小昭多方派人尋找常勝王,欲勸他不用再費苦心,卻怎能找得到。 常勝王在波斯明教中武功第一,最是驍悍無比,素來被人欽敬,連小昭也對他青眼有加。誰知前幾日傳來消息,竟說常勝王被誘入黑沙谷,正欲親自前往黑沙谷援救時,卻有一明教徒前來晉見。 此人正是引張無忌進入黑沙谷的達魯。也算他命大,竟給他七繞八轉地找到了出路。出得黑沙谷之後,念及波斯三使心狠手辣,自己雖僥倖得以出谷,但張無忌乃教主小昭的朋友,波斯三使定要殺人滅口,是以出谷之後,不敢梢作休息,一路狂奔,向教主小昭稟報了情由,以期得以庇護。 小昭和趙敏聞訊大驚。正要前去相援之時,一名侍女接到一只信鴿,遂前來呈交給小昭。取信拆閱之後,知張無忌和常勝王已安全出了黑沙谷。自忖以二人武功,波斯再無人能為難得了他倆。 原來,俱名寶樹王怕信鴿飛錯了方向,遂放了二只信鴿。一只落在大聖王手中,是以才有了陷坑一場戲。另一只信鴿卻飛偏了方向,到達總壇時。已然晚了一天之久。 小昭和趙敏雖知二人武功高強,大聖王難免又有何奇謀詭計,遂沿途迎去,趙敏扮成一名白衣女侍立小昭之側。千鈞一髮之際,救了常勝王之命。 卻說小昭剛知張無忌到達波斯之時,便稟明暸母親黛綺絲,黛綺絲笑道:“難得張無忌和趙敏二人兩情相悅,你這作教主的,便成全了他倆,做他倆的主婚人如何?” 小昭道:“孩兒年紀太小,還是母親主婚適宜。” 黛綺絲道:“本教中欲治我失貞之罪之人,何止大聖王一人,母親卻是不好公開露面。” 小昭道:“母親,孩兒知心懷憤怒之人甚多,孩兒想退了教主之位,與母親一同回到中土去,不知母親意下如何?” 黛綺絲當年與韓千葉何等情深,為此黛綺絲不惜反出中土明教,與愛侶仗劍隱居靈蛇島。韓千葉雖已去逝,但靈蛇島上一草一木,現在回想起來,無不愛意溢胸,早已想回那孤島之上,與韓千葉的孤魂相伴了。再說,自己乃昔日三聖女之一,按教規,失貞之人應該火焚而死的,之所以挨到今日,實是因自己乃是教主之母,眾人一時不敢為之。但自己卻也不便公開露面,整日呆在深宮之中,與小昭相依為命,實不知哪一天便會大禍臨頭。 黛綺絲幾次想離開波斯,又不忍遺小昭孤處,是以一再緘口。今日小昭提出,黛綺絲微一沉吟便已答應。 小昭喜形於色,黛綺絲卻一聲長嘆。小昭急道:“母親有何事不開心?” 黛綺絲將小昭摟在懷中道:“孩子,母親豈能不知你心,但無忌和趙敏早晚都是夫婦,你若跟了去,只怕徒增煩惱。” 小昭道:“母親,孩兒對張公子是滿懷感情,只想一生一世服侍於他,並無其它奢望。” 黛綺絲心想,小昭在光明頂上,如不是張無忌多方照拂,只怕早給楊逍父女害死了。現在小昭既有此報答之心,也是一樁好事。再說,離了波斯之後,中土英雄豪傑並非只張無忌一個,如能給小昭找到一個如意郎君,豈不是好。 黛綺絲初任聖女之時,將這不准失貞的教規,看得天經地儀一般。誰知待見到韓千葉之後,才覺這條規定實在是不近人情。小昭擔任教主之後,黛綺絲暗地裡不知多少次為小昭嘆氣。 黛綺絲道:“孩子,此事尚需向趙敏說清楚,免得趙姑娘心存芥蒂。” 小昭應了,又道:“母親,反正我們不日即要離開波斯,以您的武功,再加上張公子和趙姊姊,諒決無人能為難得了咱們。張公子和趙姑娘的婚禮,還是請母親主持吧。” 黛綺絲回到波斯後,為小昭著想,無時不藏頭縮尾。 她本是武林豪傑之士,這口氣也窩得夠久了。此番既如此,便不妨痛痛快快地風光一次。 小昭高興得歡天喜地。母女倆自回波斯之後,無不整日介陰沉著臉,此番張趙二人的到來,竟沖淡了這宮中的陰沉之氣。 當下黛綺絲準備婚禮之事,小昭自去與趙敏相見,說了此事。趙敏自是大羞,言道:“一切聽憑金花婆婆吩咐便是。” 趙敏實在也是頭疼周芷若,若回中土成親,周芷若來不來鬧,端的難說。既能在此與張無忌明媒正娶,倒可免了後顧之憂。 待小昭說要隨侍張無忌夫婦一輩子時,趙敏大吃一驚。與小昭這近年來相處,知她實是一個天真浪漫的小姑娘,便即正色道:“小昭,快別這麼說,你我親如姊妹,以後便當是一家人。你要再提此事,我可不依。” 小昭見她如此,只得應了,心裡卻在想:“反正我的命是公子救的,以後盡心服侍就是了。” 這些情況,張無忌自是不知,一再追問金花婆婆所言新郎倌是何意,趙敏只低了頭,聲若蚊蠅地道:“無忌哥哥休再多問,一切到時便知,你還是加緊運功療傷才是。” 張無忌見趙敏一身白紗長裙,紅暈雙頰,嫩若凝脂,顯得嬌弱羞美絕倫。見此情景,張無忌心中早已猜到八九分,輕聲問道:“敏妹,可是……” 趙敏幾乎令人不易覺察地微微點點頭。張無忌雖早已鐵了心,此番見到趙敏,無論如何也不敢有絲毫怠慢她之處,定要將她娶為嬌妻,但此時乍一聽到這等喜訊,如何能夠自持。 當下頓覺心中怦然跳動,上前一步道:“敏妹……” 語聲甚是異樣。趙敏紅暈至雪白的頸項,急轉身出屋。 只聽她道:“運功……醜……” 張無忌呆呆地看著趙敏纖腰一扭,出門而去。愣愣地一愕,便盤膝坐下,自忖,如真不將紅腫消去,大禮之時,可要貽笑大方了。 紅腫之症,可說是天下傷科中最輕的一種了,張無忌如此精通醫術。治起來自是不費吹灰之力。這紅腫只因血脈忽然受擊,稍有礙滯,血行不暢,為之滯塞,淤積一處,故而高腫而已。氣運數周之後,血行正常,紅腫自消。 張無忌當即將臉上膏藥洗盡,用手一摸自是平整光滑,毫無痛感。 第三日午間,常勝王已回到總壇。各地明教教眾陸續趕到,總壇自有人接待,常勝王便進宮來尋張無忌。 二人此番生死與共,早已成莫逆之交。 談得一會,一名白衣少女前來通報吉辰已到,請張無忌入席。此時張無忌一身新人打扮,當下由常勝王陪同,二人來到總壇聖火廳。 卻見廳中早已擺好數百張桌子,今日因是明教上下齊至,大廳中容納不下,便有數千人在廳外空地之處席地而坐。 眾人先只道是交接教主的聖典,待張無忌和常勝王一出場,無不驚訝莫明。 當下常勝王高聲道:“眾位兄弟,遠來辛苦,今日教中有兩件大事。第一件便是中土明教教主張無忌,和中土蒙古郡主敏敏特穆爾舉行婚禮。眾兄弟務必盡興而飲。另一件大事,便是天亮時分,交接教主的聖典。” 在一陣柔和清麗的樂曲聲中,趙敏由八名白衣少女相伴,緩緩步入聖火廳。 但見新郎如玉樹臨風,新娘如凌波仙子,眾教眾心中暗道:真乃一對碧人! 稍停,禮賓宣道:“教母到!” 眾教眾均知黛綺絲美如天仙,犯了失貞之罪,當下不由得交頭結耳。在一片“嗡嗡”聲中,黛綺絲身著綠色長袍,緩緩步入大廳之中。在她艷美的神韻中,臉上卻是一副高貴至極之態。眾人一見之下,無比驚異於她的高貴之美。大廳中頓時寂靜無聲。 接著禮賓又宣道:“教主到!” 大廳入口處。 波斯明教為維護明教的純潔性,是以歷任教主均是由聖處女擔任,平時極難見到,此時無不靜默,緊盯著卻見當先走出八名白衣少女立在場中,緊接著,小昭手提權杖,莊嚴地走了出來。她年紀雖小,卻出落得猶如曉露芙蓉,顯得聖潔無比,但渾身上下卻充滿了一股威嚴之儀。 眾教眾均跪下參見。小昭輕輕動了動權杖,眾人這才直身,確是大氣也不敢出。 黛綺絲走到趙敏和張無忌身前立定,張趙二人跪下。 黛綺絲緩緩道:“孩子,你們願意結為夫妻麼?” 二人均道:“願意!” 黛綺絲道:“我以長輩,以教母的名譽,祈求明尊保護你們,祝你們夫婦一體,和睦相愛,永結秦晉。永遠幸福!” 廳角樂師奏響婚禮曲,小昭走近二人道:“我以波斯明教教主的名譽,祈求明尊永遠賜福於你們,願你們平安,幸福!” 禮賓一揮手,數萬人一起用波斯語道:“祝新婚夫婦永遠幸福。” 樂曲聲中,小昭道:“眾位教眾,請盡情歡樂!” 眾人道:“謝教主!”這幾萬人一同歡呼,當真是聲震屋宇,好不宏亮。 所有女子,陪同著趙敏退去。廳中只留下數萬名男女教眾。常勝王陪同張無忌在首席坐下,一舉杯示意,眾人均是開懷暢歡。霎時間,大廳中人聲鼎沸,好不熱鬧。直喝到夜幕降臨,眾人俱已是酒酣耳熱,遂在廳外燃起事先先準備好的篝火,唱歌跳舞,極是歡快熱鬧。 大聖王等一乾寶樹王,著人又抱上無數壇美酒。他們對張無忌武功頗為忌憚,卻想來個車輪戰,將張無忌灌醉,多少也出出他的洋相。 張無忌雖喜飲酒,平日不過適可而止,算不上海量。 今日一則高興,二則也不願墜了中土人士之名,遂酒來便與諸王對幹。轉眼間便是幾十碗美酒下肚,神情間竟是毫無異常,不見些許醉意。 倒是一乾寶樹王平時勤修經書,此時早已是步態踉蹌,醉態可鞠了。 座中波斯人見張無忌如此海量,不禁大為驚異,便趁著酒意,一哄而上,幾十碗酒一齊伸向張無忌。張無忌聽不懂他們的言語,但見人人臉上均是一副友善之態,卻不便拂了眾人美意。正欲伸手接酒,卻被常勝王擋住,也聽不懂常勝王用波斯話說些什麼,但見一幹波斯人臉上均有失望之色。 張無忌知常勝王擔心自己不勝酒力,是以勸眾人不要再行勸酒。其實張無忌如何能喝這許多酒,只不過酒一下肚,早給他用內功從腳底逼出,地下早濕了一大片,好在人多雜亂,又加眾人均有醉意,並未有人察覺。 張無忌如此雖有些使詐,但當此情形,喝了總比不喝強。他知道自己講話眾人均聽不懂,遂抱了一壇子酒,對著眾人團團一揖,算是敬酒,然後端起酒壇,一口氣將重約十斤的美酒喝了個涓滴不剩。 眾波斯武士見他如此豪爽,無不欣然大喜,便俱生豪氣,開懷豪飲。 張無忌身處異域,於他人的語言雖然不通,但人與人交往,並非僅語言一途而已。眾多波斯人彈著琴,圍成一個圈子跳得歡聲笑語。舞蹈姿勢之變換並不繁雜,觀得一會,張無忌已自了然,遂趁著酒意,加入狂歡人群。 初時尚難免動作生硬,引來一片善意的笑聲,幾經常勝王糾正之後,張無忌逐漸熟練起來。 舞圈之中,多才多藝的波斯人便各自獻技,或演魔術,或舞刀弄棍,或演一趟拳腳,不一而足,俱是助興而已,並無相比之意。諸般雜耍,真讓張無忌大開眼界。 眾人看到精采之處,無不歡聲雷動,群情興奮。 忽有一人用波斯語大叫了幾聲,眾人轟然響應。張無忌正不明所以之時,卻見常勝王雙手亂擺,似在推脫什麼,卻早給左右各波斯武士推入圈中,看來是要讓他表演一番。他是波斯第一武士,想必自是要讓他露一手。 常勝王無可奈何,只得撥出一雙短劍,向張無忌一抱拳道:“沒辦法,讓張教主見笑了。 ” 張無忌急忙躬身道:“常勝王不要客氣,便請讓在下開開眼界。” 卻見常勝王雙劍平胸,凝立待發,端的氣度非凡。 尚未動手,四下里早是一片叫好之聲。張無忌向常勝王細看過去,只見他身形高瘦,高鼻深目,神情甚是悍練,卻又帶了三分儒將之氣,年為二十七八,端的是一位美男子。 正贊嘆之間,常勝王雙劍倏分,但見寒星點點,出沒無常,猶如鬼火一般,端的詭異至極,正是聖火令上的武功。 如不是張無忌早已熟知聖火令的武功,乍一相逢之下,這等劍法實是神出鬼沒,難於防擋。此時雖已明白對方武功招數,心中卻已暗暗稱奇,年餘不見,不想常勝王武功竟精進如斯。 中土相遇之時,常勝王武功尚嫌繁雜,此時卻是毫無廢招,竟暗合乾坤大挪移第三層上的武功。想是小昭已經傳給了他之故吧。 張無忌記得清清楚楚,乾坤大挪移心法上寫道:“……第一層心法,悟性高者七年可成,次者十四年可成;第二層心法悟性高者七年可成,次者十四年可成,如練至二十二年而無進展,則不可再練第三層,以防走火入魔,無可解救……” 這常勝王僅近一年的時間便練到第三層,其睿智超群可想而知。正想之間,忽聽眾人一片驚叫聲。 張無忌抬頭看去,卻不知何時常勝王雙劍脫手向上飛去,此時正一前一後向常勝王直墜而下。誰知常勝王抬頭向天,竟似痴了一般。張無忌正要飛身而出,卻聽兩聲輕響,常勝王已將一前一後落下的雙劍咬在齒間。 此舉甚是凶險,如方位拿捏不准,短劍不論落在頭面部何處都難免傷及要害。如只是一劍,也還罷了,雙劍卻是一前一後落下,第二次咬劍之時,若是稍有差池,那短劍定將貫喉而入,無藥可救。 眾人一愕,旋即雷鳴般地轟然叫好。常勝王取出雙劍,卻並不下場,待眾人歡呼聲稍弱之時,他才用波斯語講道:“這位張教主武功高出我十倍,眾位兄弟便請他表演一番絕技如何? ” 眾人自是欣然同意,卻均是不信這張無忌的武功真能高出常勝王十倍去。 常勝王用中土語言向張無忌講了,張無忌卻如何推脫得了,只得走到場中。 一時之間,不知表演什麼才好。自己最拿手的,莫過於武功一途了,但常勝王剛剛演過,自己怎好掃他顏面。正躊躇之間,忽見旁邊有一張石桌,想是午間吃糕點飲茶用的,因為石板太過厚重,故而未能搬走,卻放了幾壇子酒在上邊,張無忌頓時有了主意。 只見他走到石桌之旁,將酒壇一一拎下,然後一手拎起石桌,一手拎了一壇子酒走到圈子中央放下。 僅這一手,眾人便均佩服。 那桌子少說也有二三百斤重,滑溜溜地無從拿捏。 若說要搬起這石桌,這數萬人中,少說也有千多人能夠做到,但若要這般一手抓起,另一手拎一壇酒,尚要如此舉重若輕地走動,場中之人,自忖無此能耐。眾人無不驚得“噫”了一聲,卻均想,張無忌將這些物事搬到中央,定然有用,是以不約而同地屏聲靜氣,看他如何擺弄。 張無忌叫過常勝王,俯耳說了幾句話,常勝王一愕,隨即撥出短劍,在地上劃了一陣,似在寫字。寫完之後,常勝王一拱身退入人群中。 卻見張無忌啟了一只酒壇封口,仰頭一氣喝幹,然後放下壇子,跨前一步,俯身對著石桌,“嗤”的一聲,口中射出一條白光。他稍停一會,看看先前常勝王用劍劃的那地方,又轉身對著石桌,眾人但覺“嗤”、“嗤”之聲不絕於耳。須臾,張無忌直起身來,仔細端詳了一下石桌,臉上微微一笑。遂躬身雙手提起石桌,高高舉過頭頂,向四周緩緩轉了一圈。 石桌轉到何方,何方之人便歡聲雷動,經久不息。 待轉到常勝王這邊,常勝王不禁大吃一驚,隨即拱服於地。眾人見到,俱皆跪下,口中重複著同一句波斯語。 原來張無忌叫常勝王寫的那幾個字乃是“波斯明教萬歲”六個波斯文字。張無忌將喝到腹中之酒,凝氣噴出,竟照著常勝王所寫的宇形,用波斯之字在石桌上硬生生噴刻出了這幾個字。 眾明教徒一見,自是高興萬分,但大多認為是魔術而已。待常勝王見到,不禁駭然驚心,才知張無忌內功之深,實已到了出神入化之境,非常人所能及,故爾拜服於地。一幹波斯人還道常勝王是膜拜明教,是以隨同跪下,口中重複的, 正是“波斯明教萬歲”六個字。 張無忌卻未曾想到會弄出個如此結局,眾人均跪。 他如何還敢站立,便也只得跪下,卻不知眾人在念甚麼,只好呆呆地跪著。 一場歡樂宴,給張無忌這一搞,竟變得萬分嚴肅。 正在此時,忽然一聲鐘鳴,但聽鐘聲深厚深沉,回盪在大廳之中,極是莊嚴肅穆。 眾人心頭一緊,知教主交接時辰已到,均凝目向大廳入口處望去。 卻見小昭等眾人魚貫而入,諸寶樹王侍立兩鍘。不一會,大聖王引著一個波斯美女出來,跪在小昭之前。 張無忌心想,這位女子大概便是薩維倫聖女了。 只聽小昭用波斯話講了一會,遂將手中權杖交給薩維倫聖女。薩維倫聖女跪接之後站起,面對大廳之中的教眾,將權杖高舉過頂。眾明教教眾一應低聲念湧著什麼,張無忌自是不懂了。 忽覺衣角被人一扯,回頭看時,卻是常勝王。張無忌遂尾隨其後,從後廳側門出了總壇。 但見已有三輛大車和八匹駿馬候在門口,趙敏、小昭、黛綺絲均立在車旁,只待張無忌一到,便即出發。 眾人匆匆數語,小昭和黛綺絲上了第一輛馬車,趙敏紅著臉爬上第二輛。張無忌見常勝王已騎上坐騎,便也想乘馬而走,常勝王笑著搖搖手,指了指趙敏的那輛車。張無忌臉一紅,只得依言下馬,與趙敏同車而行。 常勝王一聲吆喝、眾人起程,向茫茫沙漠中馳去。 眾人均不約而同地想從陸路回中土,雖說路程遙遠,道路崎嶇難行,一路之上,不知會有多少艱難險阻,但這幾個人中。不論武功或是智謀,當世恐怕難有出其右者了。 眾人不走水路,也自有道理,張無忌這一路砲火連天地來到波斯,回去之時,那大誨之上,比之陸地卻更少騰挪餘地了。 此時波斯明教影響深遠,從波斯往東,直至中土、有其明教分教,除中土明教因路途遙遠之外,其餘各地明教均同波靳總教來往密切。沿途之上,常勝王總是先行一步,將眾人食宿安排得妥妥貼貼不提。 卻說那日張無忌爬入趙敏車中,兩人均感侷促羞澀,遂默不作聲。 這輛馬車乃黛綺絲親自督造,整個車廂自成一體,後門一關上,車內便什麼聲音也聽不到,自然也傳不進什麼聲音去。車內鋪有厚厚的波斯地毯,角落上整整齊齊地疊著一床大紅被褥,車內裝璜甚是華貴舒適。儼然便是一間新房。 黛綺絲考慮得甚是周到,此去中土,即便沿途無甚意外之事。也需近兩年的時間才能抵達。是以精心為張無忌和趙敏準備了這輛流動新房。 眾人故意錯過了宿頭,讓他二人共宿車內。一路之上,兩人自是甜蜜異常,柔情無限。 堪堪已過三個月,途中偶爾有幾起蠢賊意欲搶劫,不勞張無忌動手,早給常勝王不費吹灰之力地打發升天了。 沿途異地風光,張趙二人自是欣賞不已。一行人走走停停,如同遊玩一般,行程極是緩慢。用飯之際,大家圍坐一桌,言笑有加,好不快樂。閒暇之時,張無忌將聖火會上的武功,對常勝王稍加點撥,常勝王自是喜之不盡。 偶爾小昭和常勝王落後,只見小昭似在解釋什麼,而常勝王態度恭敬,悉心聆聽之後便獨自沉思不已。 餘人心頭暗喜,如能撮合得二人。自是天大的一樁喜事。然小昭依舊天真爛漫,整日價言笑晏晏,並無異常之態。眾人心想,此事當從長計議,千萬不可操之過急。 張無忌見常勝王夜間不時習練武功的情景,自己雖只看了一眼便即走開。但心中確實不疑,小昭定是在傳乾坤大挪移心法給常勝王。 張無忌心中隱隱有些擔憂,練這心法,如稍有不慎,便會走火入魔。自已已經練成,如由自己去教,定然少些險兇,但此事卻又不便干涉。 常勝王在小昭退位之後,決意跟隨于小昭。小昭猶豫不決,黛綺絲卻微微一笑答應了,遂與眾人一路遠赴中土。初時常勝王依然叫張無忌作張教主。張無忌嫌這稱呼太過生疏。便與常勝王敘了生辰。常勝王稍長,張無忌便拜他做了大哥,但常勝王不敢克當,一直稱張無忌作張兄。張無忌知勸他不過,便也作罷,但自己都也稱他做常兄,直讓小昭嗤笑不提。 第二日午間休息之時,張無忌便用樹枝在地上劃了些曲線,常勝王見狀,好奇地問道:“張兄這是在做甚麼?” 張無忌見問,便道:“常兄來得正好,小弟這幾日練功之時,總覺有些不對。常兄聰敏過人,請代小弟參詳一番如何?” 常勝王見他一臉懇色,明知他武功比自己高出何止十倍,也只得道:“兄弟愚笨,只怕幫不了甚麼忙。” 張無忌道:“常兄休得過謙,常言道,它山之石,可以攻玉。” 常勝王道:“如此愚兄便不揣冒昧,敢問張兄覺著有何不對?” 張無忌道:“人體五臟六腑均靠十二正經相連。手之三陰,從臟走手;手之三陽,從手走頭;足之三陽,從頭走足;足之三陰,從足走臟。如此,則循環不息地由陰入陽,由陽入陰,從表走裡,從裡走表,自上而下,自下而上。” 張無忌邊說邊在地上將十二經劃出。方位分寸恰到好處。他偷眼看去,見常勝王緩緩點頭,知他已明暸此節,便又道:“十二經稱為五經,但其尚有別行的一部分,出入陰經和陽經之間,作為中途聯繫的通路,較之絡脈便為深長,稱做‘經別’。經別之外,又有循行體表而不入內臟。起於四肢末悄,行於四肢腕、肘、腋、髁、膝、股之間。與經別走入深部恰恰相反的,便稱為‘經筋’。大凡練武之人,打通十二經之後,便需將內功注入經筋之中,如能做到收發自如之境,則全身無一處不能攻擊對手。” 他見常勝王點頭,定是知曉此節。便又道:“然則攻擊能力的大小,卻來自於內功的深淺。與十二正經相對的,便是奇經八脈。這八脈便是督、任、衝、帶、陽蹺、陰蹺、陽維、陰維脈。八脈當中,猶以督脈和任脈最為重要,故將其與十二經相合,稱為十四經。到了此時,內功若需再深一層,便需打通十四經,才能使得內功任意達於陰陽表裡上下。小弟本已經做到這一步……” 他見常勝王臉上一片欽慕之色。續道:“但近日行功卻發現有幾處隱隱作疼,因怕釀成大禍,便請常兄一塊參詳。” 常勝王的經絡知識,全部來源于小昭,但小昭於醫理一道,比之張無忌,卻是差之千里了。常勝王此番經張無忌這般又畫又解釋一通之後,他本自聰明絕倫,此時便對中國醫學中最為深奧繁複的經絡學說,已然了若指掌。 張無忌又道:“小弟所練的九陽神功。每逢循行至任何穴位之處,定要將穴位注滿內功之後,才再行前移。如此便需認穴精確,否則左經脈之中貯留內功,無異於自閉經脈,後患無窮。” 此節道理,常勝王自是知曉,當下並不作聲,只見張無忌在地上的經胳圖中點了九點。分別是啞門、神庭、期門、日月、大模、歸來、勞宮、中衝、陽交九個穴位。 這九個穴位,歷來醫籍所定部位不盡相同。許多內家高手便因認穴失誤而致走火入魔,或呆或痴,甚或立時身亡。張無忌師從當世第一神醫,號蝶谷醫仙的胡青牛,自是獲益不淺。 這胡青牛一生之中雖有許多得意之作,但嘔心瀝血最多的,卻還是斟定了上述九個穴位的正確位置。張無忌師從於他,自是得其真傳,故爾習練乾坤大挪移心法之時,未出些許差池,可說是大有緣份之故。 這九個致內家高手於死命的穴位,其正確位置,當世除張無忌一人之外,再無外人知曉。而習練這乾坤挪移之法,只要這九個穴位有一個認錯位置。練一、二、三層心法之時,或許不見異樣,但如時日稍長,內功愈深之時,再練第四層心法便凶險萬分了。 當下張無忌緩緩地道:“啞門穴,《針灸甲乙經》定在項後髮際宛宛中;《素間,骨空論》定在項後中復骨下;《銅人腧穴針灸圖經》定在項中央、入髮際五分宛宛中;《十四經發揮》定在風府後,入髮際五分處;《針灸聚英》定在項風府後一寸,入髮際五分,項後中央宛宛中。諸家定穴,自相矛盾。小弟以微力注穴。覺得在入髮際五分,風府穴下五分處才毫無痛感。但小弟一人不敢以內功注滿該穴。如出差錯,小弟一人可應付不了。常兄,你站到我身後,手抵小弟腰俞穴,如覺不對。即刻閉了該穴,則無大礙。” 常勝王應了,站到他身後。抵著腰俞穴,他知責任重大,是以全神貫注,不敢有絲毫怠忽。 須臾,張無忌道:“常兄,沒事了,啞門穴果真是在入髮際五分,風府穴下五分處才對。 ” 常勝王道:“恭喜張兄!” 張無忌面有憂色地道:“尚有八穴,還得相煩常兄。” 常勝王急道:“張兄說哪裡話,咱們兄弟,不需客套,便請張兄試注下一個穴道吧。” 張無忌道:“期門穴,《針灸甲乙經》定在第二肋端,不容傍開一寸五分,上直兩乳處;《銅人腧穴針灸圖經》定在不容旁一寸五分,直乳,第一肋端處;《針灸聚英》定在直乳二肋端,不容傍一寸五分處;《針方六集》定在乳下第二肋端,俠不容穴傍一寸五分處;《針灸逢源》定在乳旁一寸半、直下又一寸半,第二肋端逢中,平乳根穴處。此穴乃人身大穴,諸家所定謬誤甚多,小弟試過多次,雖只使輕微內力,均覺劇疼無比。此穴當首定不容穴,不容穴在臍上旁開二寸,再旁一寸半為期門穴。唯內力注到此處,方不覺痛。小弟想試一下,請常兄抵著我的氣海穴。如覺異常。即將此穴封閉。” 常勝王更是心驚,這氣海穴一閉,張無忌非昏死過去不可,但除此卻別無它法,只得依言而行,心中暗自祈禱,唯願張無忌認穴無誤才好。 須臾之後,張無忌睜開雙眼微微一笑,常勝王大喜。 遂又試行餘下七個穴位,常勝王給弄得心驚膽顫,無暇旁及它了。直緊張得額汗涔涔。 這邊黛綺絲等見狀,知他二人正在用功,便沒去打擾,自走到一旁低聲談笑。 待張無忌將所有錯誤的穴位校證之後,天邊已是一片火紅。抬眼望去,幾個侍者早已將晚飯準備好,看來今日是走不了啦。二人相視一笑,張無忌道:“多謝常兄鼎力相助,為小弟除了一大心腹之患。” 常勝王直到此時方才松了一口氣,用衣袖擦了擦汗涔涔的腦門道:“張兄說笑了,小弟不過在一旁閒居而已!” 卻見小昭臉色凝重地走過來道:“常勝王,還不趕快謝恩!” 常勝王一愕,遂即反應過來,立即翻身跪倒道:“多謝張兄指點。” 張無忌卻趕忙將他扶起,待要辯解兒句,卻見小昭明眸皓齒,桃笑李妍地看著自己。自知瞞她不過,便一笑用旁活岔了開去。 原來張無忌不欲常勝王報恩,便這般苦心經營地想了此法。他心中自是平靜異常,只苦了常勝王,讓他一會兒替張無忌欣喜如狂。一忽兒又如足履簿冰般膽顫心驚。不過如此一來,常勝王倒也將這九個穴位認准了。 以他的聰慧,本當早就知覺張無忌用心,奈何張無忌做作得太過逼真,竟讓常勝王受了一下午的煎熬。說將起來,眾人均是大笑不已。 坐定之後。卻不見趙敏,張無忌奇道:“咦,敏妹怎地還不來?” 金花婆婆笑道:“你當真是胡青牛的弟子,深得其見死不救之本領。” 張無忌大驚道:“敏妹病了?”說著站起便欲去車中探視。 金花婆婆道:“且慢!”從桌上抬起一盤綠茵茵的小果子,遂給張無忌道:“帶給尊夫人去。” 張無忌一看,這果子似是尚未成熟的梅子。其性酸澀,其味極酸,雖可入藥,但單用卻不知治的何病。 金花婆婆見他發楞,便笑道:“虧你還自命醫術精湛,告訴你吧,恭喜夫人有喜了。你還傻站在這幹什麼。” 張無忌大聲歡叫,轉身就向車內掠去。小昭一聽趙敏懷孕了,心頭也自高興,便想跟了前去,給金花婆婆一把拉住道:“你急什麼,待會行不行?” 小昭恍然大悟,此刻張無忌和趙敏二人定是有萬般似水柔情,自已如冒冒失失地撞將進去,豈不令人大是尷尬。遂對常勝王粲然一笑,又重新坐下。 常勝王聽到這等喜訊,高興地叫僕人上酒。反正今夜已不再趕路了。他便開懷暢飲起來。金花婆婆及小昭也乘興淺酌了幾杯。 小昭幾口美酒下肚。更是桃紅李妍般嬌美無比,常勝王呆得一呆。便即低頭飲酒,卻哪還敢多看一眼。 這一幕盡給金花婆婆瞧在眼裡,心頭自是替小昭高興。正在此時。張無忌已興沖沖地回到桌前,與常勝王暢飲美酒,小昭道:“公子,這回該輪到我去看看了吧?” 不待回答,小昭早已鑽進車內,與趙敏敘話去了。 眾人均是一笑。張無忌忽然間神情一呆,怔怔發楞,心中不由想起了英年早逝的父母。 金花婆婆還只道他擔心趙敏身懷有孕,恐怕經受不起這旅途勞累,便道:“張公子不用擔心,此去再有十日之路程,使到了淨飯國。該地氣候風景俱佳。我們便在那兒停留,待趙敏生下孩兒,歇個一年半載再行不遲。” 常勝王道:“張兄儘管放心,我等左右沒事。便在淨飯國閒居數載也不礙事。我明日一早便先行一步,到淨飯國等候諸位。” 張無忌回過神來,謝了二人,眾人兀自飲酒。 光陰似箭,流水不復,倏忽之間,已過三年。 這日午間,已到昔年張無忌和趙敏初次相見的綠柳山莊。但見昔日如同沙漠麗珠般的山莊,給趙敏一把火燃了之後,此時早已殘垣斷壁,破敗不堪了。 屈指算來。張無忌離開中土己有五年之多,今番重歸故土,實是感慨甚多。 忽聽一個幼稚的女孩之聲問道:“小昭阿姨,這是什麼地方,怎地這麼破爛?” 張無忌回頭,見小昭抱著自己已滿兩歲的女兒,正向這邊走來。張無忌眨眨眼道:“小寶寶,這個地方,恩,當年你媽媽曾在這裡被一個大英雄收服了。” 趙敏正立在他身旁,回憶起當年初次與張無忌這冤家相見的情形,心中充滿了無限溫馨的回憶。但見眼前如此殘敗不堪,心中正自有些許傷感之意。聽了張無忌之言,不由嗔道:“乖女兒,別聽你爸爸胡說八道,媽媽當年曾在這裡捉到一個大壞蛋,把他關在地牢裡。” 趙敏雖已生了女兒,容姿卻不減當年。金花婆婆和常勝王等一乾人見他倆夫妻多年,猶自鬥口調笑不已,甚覺有趣,俱都相對莞爾。 趙敏從小昭懷中接過女兒。這小女孩長相酷似趙敏,臉上神情,三分聰明中。帶有七分的調皮,卻無半分張無忌的影子。正因如此,張無忌對她嬌寵萬分,甚是喜愛。此時見小女孩聽了母親之言,眼晴骨碌亂轉,臉上一片懷疑之色,顯是不相信母親之言。 張無忌笑道:“敏妹,女兒尚未取名,現下我倒想了一個字,可不許你見笑。” 趙敏啐道:“既有名字,便請公子快快言來,何時變得這般扭捏作態了!” 張無忌道:“就取作綠敏好不好?” 趙敏失笑道:“土死了!”口中雖這樣說,卻見張無忌全是為了懷念二人相識之情,心中甚覺慰適,便道:“就依你吧!” 小女孩卻道:“爸爸取的名字真好聽,那以後你們就叫我綠敏得了,不准再叫什麼乖寶寶了,行不行?” 張無忌和趙敏滿口應承,直聽得金花婆婆微笑著擺頭不已,心想這兩人如此溺愛,只怕將來管制不了小公主。 綠敏轉身對眾人道:“我的名字叫張綠敏,以後你們如叫我別的,我就不答應。” 眾人見她小小年紀,卻一副大人樣,俱皆失笑答應了她。卻聽綠敏道:“媽媽,你說抓到一個大壞蛋關著,讓我看看好不好?” 趙敏俏臉生暈,便答應了女兒。心想房屋雖已燒燬,但地牢卻是鋼板所製,想來壞不了,只不知道還能不能啟動機關。遂向地牢方向走去,張無忌緊隨其後,望著趙敏依舊如少女般苗條清秀的背影,心神不竟有些異樣。 堪堪走近地牢,忽聽“ 啷”一聲,地牢口鋼板啟開。一條黑色人影從中竄出,直撲趙敏,雙手似鉤,徑指趙敏懷中的小綠敏。 張無忌剛覺有異,身影一閃,已立在趙敏身前。 黑影在空中倏變鉤為掌。直擊張無忌胸腹。張無忌頓時覺得如墜冰屋,又似在烈火中被焚,心中一驚,右掌上揮。 但聽“砰”的一聲巨響。黑影藉力倒飛出十丈。甫一著地,即轉身展開身法向東方遁去。輕功之佳。猶在以輕功獨步天下的青翼蝠王韋一笑之上。 張無忌卻給這一掌擊得雙足下陷,直沒到膝蓋。 待金花婆婆、常勝王和小昭驚呼搶上之時,張無忌已從泥地中撥出雙足,臉色凝重地看著遠方迅速變小的黑點,一言不發。 卻聽綠敏問道:“媽媽,那人可是被你抓住的大壞蛋?” 趙敏強笑道:“媽媽的機關做得不牢,給這壞蛋跑了,下次捉住他,一定牢牢地關住。” 趙敏早已駭然變色,剛才此人如不是存心搶綠敏,而是直擊自己的話,此時自己恐怕……早已命歸黃泉了,卻還敢想什麼下次。 轉頭向張無忌看去,見他面色雖然古怪,看似卻未受傷,心情才稍覺安定。 小昭急道:“公子,你沒事吧?” 張無忌緩緩搖搖頭,心中卻是驚詫莫名,對方武功招數,實是生平未曾遇過。對方雖是有備而發,但自已這一掌,卻已用了六成功力,非但未能傷及對方,自己反而給掌力逼得下陷入土。對頭武功,實是駭人聽聞。 方才對手如不是存心相讓,自己只怕要受重傷。 原來對掌之時,對手似是不願全力相拼,是以掌力剛一相接,便藉力妖開十丈。 以張無忌武功,原是當世難逢對手。此時自忖,如若自己有備於先,雖不致落敗。但想勝過對方,只怕不易。 忽聽常勝王道:“下面有人!”說著便想跳進地牢。 趙敏急道:“常大哥不可!”言畢。趙敏在地上看了一會,向左方橫踏兩步,俯身拿住一尋常磚塊,運力向左一扭,只聽得一陣“咯咯”之聲,地牢底部緩緩上升。 張無忌大奇道:“敏妹,當時你可是說過下去就上不來的。” 趙敏粉臉一紅,不去理他。 金花婆婆驚噫了一聲道:“殷離!” 此時張無忌已然認出,急轉身擋住趙敏和小綠敏視線道:“敏妹,回車中去。” 趙敏見他臉色嚴峻,遂依言走開,邊走邊哄鬧嚷著要看熱鬧的綠敏。 “ 嗒”一聲,底板上升至地面停住了。正午的陽光照耀之下,但見一青衣女子躺在地上,臉上滿是血污。 赫然便是張無忌的表妹,金花婆婆的徒弟,殷離姑娘。 張無忌急忙蹲下替殷離搭脈。一搭之下,大吃一驚,但覺寸脈時斷時續。顯然已給人震斷心脈,張無忌心中慘疼,對金花婆婆搖搖頭,告知她殷離已然難救。 張無忌手抵殷離小腹。以九陽神功輸入殷離體內,卻不見殷離有任何動靜。張無忌加急催運內力,殷離身體卻漸漸發冷。張無忌手指殷離的腎俞穴。金花婆婆會意,當即以右掌相抵,兩大高手齊輸內力救治殷離。 半盞茶時分,殷離哼了一聲,緩緩睜開眼晴,無神地看著張無忌,似是不相識。 張無忌道:“表妹,我是張無忌,金花婆婆和小昭都在這裡。” 殷離神情一振,斷斷續續地道:“阿牛哥哥,這次我真的要……要死……了。冷……面人……是假的,她……可能是……” 殷離突然頭一歪,氣絕而死了。張無忌一邊摧運內力,一邊泣不成聲地道:“表妹,表妹,表妹!他是誰?他是誰?他是誰?你說,我一定為你報仇,他是誰?” 殷離屍體愈來愈冷,金花婆婆已經住手,見張無忌兀自推運內力,便長嘆一聲,道:“張公子,人生難免一死,你,想開些,尋找兇手要緊。” 張無忌號陶大哭,想這位表妹一生不得幸福,自己竟要兩次埋葬於她,愈想愈是傷心,遂哭泣不已。眾人想將他勸開,卻如何拉他得動。 趙敏此時已將綠敏交給小昭照管,來到張無忌身邊。 陡然看到殷離臉上的那十數條鮮紅劍傷,心中惕然而驚,似有所悟。見張無忌如此傷心,只得在一旁陪著。秀眉微皺,似在極力思索什麼。 常勝王叫來幾個僕人,在一旁替殷離挖墓穴。張無忌聽到響聲。奔過去將眾人推開,自己親自動手挖土。 待坑挖好,趙敏已從車上拿來一張地毯,鋪在穴底,同金花婆婆一道,將殷離放入墓穴中。 張無忌眼見殷離原來一張皎美的臉龐給利刃劃得血淋淋的。不忍直接用泥土蓋上,隨脫下外套,裹在殷離身上,又輕輕蓋上一層土。眾人欲加厚之時,張無忌堅決不准。眾人只得作罷。 在張無忌內心深處,殷離在海外荒島之上既能死而復活,此番難說便始不能,是以不准加土太多,只微微地撒了一層細土在殷離身上,以求她能重新活轉。 一直耽擱到傍晚,諸事才料理完畢。一行人重新啟程。張無忌兀自覷泣不已。趙敏悄悄吩咐兩個僕人回去務必將殷離葬好。荒野之上,豺狼出沒,不要砧污了殷離才好。 綠敏由小昭抱著,趙敏自在車中陪著張無忌。良久,張無忌道:“敏妹,你素來聰明無比,我凡事都請教於你。以你之見,此人是誰?” 趙敏沉吟良久,欲言又止。 張無忌急道:“敏妹。你有何猜測,請說不妨。” 趙敏緩緩地道:“周芷若。” |
第07回 英雄一揖落日慘
張無忌聞言大驚,但卻搖頭道:“不可能。芷若武功不可能精進如斯。” 趙敏道:“你曾將《九陰真經》交還於她,可是?” 張無忌道:“那日我見她負傷甚重,再說這《九陰真經》本來就是峨媚派的武功秘籠,是以還給了她。但適纔對掌之時,對方掌風猶如寒冰,又似烈火,顯然不是《九陰真經》上所載武功。” 趙敏沉思良久道:“你方才和他交手之中,可曾看清他面目?” 張無忌搖頭道:“我甫一上前,便覺到他厲害的掌風,只忙得招架,卻未看清他是何等樣之人。” 趙敏道:“他身形細瘦,臉上神情如同死人一般。對了,殷離說他叫冷面人,又說他是假的,莫非他是戴了人皮面具?”沉吟一會又道:“可他為什麼不願以真面目示人呢?”趙敏百思不得其解,遂疑惑地望著遠處。 張無忌突然驚道:“糟糕!此人方才向西逃去,光明頂正在西邊,莫非,莫非……” 原來,張無忌回到中土之後,不願驚動明教諸人,是以悄悄繞道而行。此時念及此人武功之高,光明頂上無一人能及,頓時惶急萬分,未等車停,便即躍下,朗聲對著金花婆婆道:“金花婆婆,對手西去,恐不利于明教,我先行一步,請眾位隨後前來。” 言語之聲尚未消失,他早已乘馬奔出十多丈。常勝王見他如此,也打馬跟來。卻聽張無忌道:“常兄請稍後再來,小弟先走了。”言畢絕塵而去。 常勝王知他擔心冷面人偷襲眾人,聞言便即止步。 金花婆婆早年與明教諸人鬧翻,反出明教後,曾發誓不再踏上光明頂一步。但世事滄桑,年輕時的爭強賭勝之氣早已消磨不少,此時明教有難,自己倒不便袖手旁觀,唯有一事,卻是難處,遂眼望綠敏沉吟不語。 趙敏已猜得金花婆婆心事,她是怕光明頂如真有難,那便是一場惡戰,帶了小綠敏,殊多不便,當下便道:“金花婆婆,請你吩咐僕人將小綠敏先行送至大都汝陽王府她外公處,待我們事情一了,便前去追趕他們,或許那時,他們尚未到大都,便給我們追上了。” 金花婆婆微微一怔,便即明白。趙敏雖是一介女子,但其血液之中卻存留蒙古人的豪氣,臨危處事極是乾脆果斷,再者,她知冷面人十分厲害,張無忌此去,極是凶險。她二人夫掃一體,自當一同抗拒強敵才是。 金花婆婆道:“只好知此了。”遂喚過幾個僕人,讓他們換了尋常服裝,沿途儘量不要惹事,將綠敏送至大都汝陽府為妥。她知這幾個人雖為僕役,但人人均身杯西域怪異武功,一般武林中人,倒也奈何不了他們。 眾人相別,趙敏率先縱馬奔馳,餘人緊隨其後。 奔到玉門關,坐騎已是氣喘吁吁,正巧路過驛站,張無忌跳下坐騎,直奔驛站馬棚。幾個蒙古人前來阻擋,張無忌運指如風,將數人全部點翻在地,搶了三匹駿馬,騎上便走。 如此人不離鞍地奔了三日,已至光明頂下。張無忌棄馬落地,展開輕功,向山頂急掠,沿途之上,竟不見一個明教之眾,心中更驚,當下雙足急點,猶如大鵬一般,急撲而上。 將至山頂之時,見到許多明教教徒有條不紊地急向聖火廳跑去,人人臉上都是凝重異常。細看之下,原來俱是五行旗教眾。 張無忌更是心驚,知冷面人已經到了聖火廳,是以傳出號令,令防守之人悉數撤回。不一會,又越過天地風雷四門。 有人認出張無忌,便驚喜地道:“張數主到了!” 張無忌因事急,未及答言,幾個起落,已至聖火廳廳門。 卻聽一個嘶啞的聲音道:“張教主腳程倒也不慢呀!” 張無忌淡淡一笑道:“在下已不是教主,閣下認錯人了。” 冷面人哼了一聲道:“明教之中,就數你還是個人物,其餘這些,俱是飯桶。” 張無忌不再理會他,徑向楊逍走去。只見明教教主楊逍居中,右光明使範遙立在右側,青翼蝠王韋一笑在左側,再下來便是五散人。 人人原來臉色陰沉凝重,見張無忌突然降臨,心中均松了口氣。當下一一見過,並不多言。張無忌立在一側。 冷面人忽然道:“你們是自己滅了這聖火,還是要在下親自動手。” 楊逍道:“不知閣下因何要與本教為難?” 冷面人道:“我瞧你們裝神弄鬼,極是不順眼。” 楊逍冷然道:“這聖火好歹也傳了數百年,今日若只憑閣下一言便想滅了這聖火,只怕是不那麼容易。” 冷面人陰惻惻地冷笑幾聲,眾人但覺渾身一顫,卻聽冷面人禁然道:“那好,你們便接一 ” “且慢!”張無忌越眾而出,他此時雖已不是教主,說話卻是極有氣勢威儀,仿若手握千軍萬馬,英雄氣概絲毫未減。當下躬身施禮道:“在下數日前承蒙閣下手下容情,今日本無顏再多作囉嗦,只是有一事,尚請閣下先行釋疑。” 冷面人道:“閣下請講。” 張無忌道:“殷離表妹臨死之前,曾對在下言及,說閣下名為冷面人?” 冷面人身軀一顫,眼中精光突暴,直射張無忌,點頭道:“不錯,我便是冷面人。殷離還對你說了些甚麼?” 張無忌道:“她臨死之時說的最後一句話便是:你是假的。假的?但在下卻不明所以,是以請教。” 冷面人眼中精光隱沒,冷漠地道:“不錯,老夫確實是假的,戴了人皮面具。張教主若想知曉,不妨將面具揭去,到時便知。” 張無忌道:“不敢。在下自知武功不及閣下精純。” 冷面人道:“那便請張教主滅了聖火,如何?” 張無忌搖搖頭道:“恕在下難以從命。”隨即又凜然道:“聖火乃明教存亡之象徵,我自不會將傳之數百年的聖火熄滅。”眾人聽得張無忌如此說來,均是面露喜色。心中更是暗自欽佩前任張教主頂天立地大英雄氣概。 冷面人禁然道:“你待怎樣?” 張無忌道:“閣下既與本教無甚深仇大怨,便請下山如何,在下自當恭送。” 冷面人道:“可以。但有一個條件,聖火廳中之人,須有一個跪在本人面前自殺而亡。” 初時眾人聽張無忌曾栽在冷面人手下,心中均感意外,俱存一死之心。此時,聽冷面人竟出此辱人之條件,周顛首先忍不住,破口道:“放你娘的 啊!” 周顛“屁”字尚未出口,胸前已被冷面人按中一掌。 待眾人驚覺之時,冷面人早已退回原位,身法之快,張無忌等一幹高手均覺駭然。 張無忌脫口道:“九陰真經!” 冷面人道:“張教主好眼力。再看看這一掌卻又是甚麼功夫?”語畢左掌向聖火揮去,此時,冷面人身在廳中,距聖火少說也有八丈之遙。聖火前,俱立滿了明教超一流高手。眾人見他左掌輕描淡寫地一揮,頓覺一股炙熱之氣疾撲而至,均舉掌抵住,只楊逍和範遙負手而立,不願以多勝少,是未出手。 此時,青翼蝠王韋一笑和五散人中除了周顛之外,均已出掌相抗,卻均感酷熱難當。須臾,均有不支之感。 張無忌在一旁驚叫道:“九陽神功!” 冷面人道:“閣下果真好眼力。這九陽神功與張教主相比,卻是又如何?” 張無忌微微一笑道:“尚稍遜在下一籌。” 冷面人點點頭道:“如是我雙掌齊出,張教主可接得下?” 張無忌初時乍一相逢,只因未能加以防範,雖失利,卻並未受傷。此時知曉了對方武功路數,心中驚駭此人到底是何來路,竟然得到當世兩大精奧繁複的無上武功祕籍,且修練有成,端的駭人聽聞。所幸未能龍虎交合,更進一層,如是那樣,張無忌已不能站立當場。 當下稍一沉吟,心頭已有了主意,緩緩道:“在下不揣狂妄,勉力支撐一兩個時辰想是力所能及的。” 冷面人點頭道:“張教主不必過謙。數千招自當能接。但再比下去呢?” 張無忌淡淡笑道:“閣下數千之招過後又當如何呢?閣下既知在下之名,想必已知在下於醫理一道已稍有心得。閣下如是兩個時辰之內不能獲勝,則如若再勉力相搏,只怕 大是堪虞。” 冷面人“哦”了一聲,道:“此話怎講?” 張無忌道:“閣下得了九陰九陽兩大神功,在下心羨不已。此兩項神功,其中任何一項,任何武林中人得到,也需花費十數年之時日,方有小成。閣下睿智無比,竟然兩個法門同練,且有小成,當真是匪夷所思。” 冷面人道:“此節張教主卻有不知了,歷來武功,均分陰陽兩途,這不過凡人強分而已。其實人體之中,不論男女,均有陰陽二氣。只練陰者,勢必陰強陽弱,陽不能應陰,陰便不能長,反之亦然。但如陰陽同練,則進展卻是神速無比。” 張無忌道:“聞君一席談,勝讀十年書。” 冷面人道:“張教主過謙了。” 冷面人雖然口中說話,右掌卻是源源不斷地發功,韋蝠王等一幹人均是額汗涔涔,但俱都勉力施為。 逍遙二仙依然旁觀,臉上卻大有憂色。他二人乃明教中頂兒尖的高手,心知此時如出手相救,非但無濟於事,自己也將陷於困境,不能自拔,遂俱等張無忌拿主意。張無忌雖不再擔任教主之職,在明教眾人心中。依然地位甚高。 張無忌卻渾如無事地道:“閣下神功蓋世,可惜百密一疏,卻忘了一件要命之事。” 冷面人道:“何事?” 張無忌道:“陰陽雖然兩途,但常人體內,陰陽二氣,水火相濟,卻是與身俱來的。閣下以人力加強陰陽兩氣,原無不可,不過只要假以時日,也自能水火相濟。在下觀閣下出手,顯是陰不入陽,陽不入陰,並未練到陰陽水火相濟之境。如一味勉力拼鬥,則兩個時辰之後,水火求濟,龍虎相會。此時正是練武之人碰到的最為性命攸關之時辰,不用說會武之人,便是一介尋常婦孺幼兒,也可輕取了閣下性命。” 冷面人陰笑道:“張教主所言極是,但你卻也是百密一疏。” 張無忌“哦”了一聲,並不置答。冷面人繼續道:“我要取掌上這五人性命,想來只是眨眼之事吧?” 張無忌緩緩點點頭,承認他所言屬實,卻並不作聲。 冷面人道:“那時再與張教主動手,雖勝不了你,要自行離去,只怕無人能擋。” 張無忌微笑道:“閣下未免過於託大了,五行旗何在!” 語聲甫畢,屋前屋後頭頂腳下,俱傳來應答之聲。 眾人一齊響應,聲如雷鳴,將聖火廳震得隱隱發顫。 張無忌道:“閥下且聽在下解釋。”他怕冷面人孤注一擲,取了五人性俞。遂先用話語穩定他的心思。 便在此時,大廳入口處人影一閃,卻是金花婆婆到了。想是她武功最高,是以先到。她目光緩緩掃過大廳,與逍遙二仙相對之時,三人點頭示意。金花婆婆遂立在大廳門口。如冷面人想要出逃,得先過紫衫龍王這一關。 張無忌尚未開口,卻見趙敏、常勝王和小昭齊至,俱立在金花婆婆身側,沉默不語。趙敏一雙妙目緊緊盯住冷面人。 張無忌道:“閣下,明教五行旗中,銳金旗善長騎射和投擲標槍,巨木旗有數十根重約千斤的巨木,烈火旗下每人均執石油,擅長噴火,洪水旗中每人執有一罐毒水,厚土旗擅長打洞,此刻已在我等腳下。” 冷面人道:“張教主,你當我是受挾之人麼?”語聲甚是嚴厲,如有一言不合,他便要動手相鬥。 張無忌道:“明尊聖火,相傳數百年,我等明教上下一幹弟子,不能維護聖火,自當與聖火同時熄滅。但五行旗眾一齊施為,我等為明教身死,那自是無話可說。閣下雖然武功高強,但要脫困,只怕也不那麼如意。這般玉石俱焚之法,原屬無奈,但大義所在,尚祈閣下原宥。 ” 這幾句話說得錚錚有聲,明教上下俱都暗自點頭。 冷面人知他所言不虛,五行旗數百支箭射下,幾十根重逾千斤的巨木橫飛,再加上幾百支火槍齊噴,毒水漫天而降,厚土旗再將地板搗沉,又加之廳中這十數名好手齊上,自己縱有通天徹地之能,也難逃這大屠殺般的修羅場。 張無忌對自己禮敬有加,自己也不願葬身於此地,便道:“張教主胸襟博大,機敏過人。 今日在下認輸便是。”言罷收掌,韋蝠王等五人陡覺壓力頓減,竟都一齊委頓於地。 張無忌拱手道:“多謝閣下!” 冷面人道:“我已多年未得張教主消息,不想此番突然相遇。” 張無忌聽他言語,似在問自己這數年到何地去了,便據實答道:“在下遠赴波斯看望舊友,是以這數年俱不在中土。方才得歸。” 冷面人嘆道:“看來此乃天命也,明教不該滅在今日。” 張無忌暗驚,聽他之言,以後定然還要多帶高手前來,須想個法兒作一了斷才是,便道: “請恕在下一再冒昧,實不知閣下此舉到底為何?” 冷面人道:“張教主,實不相瞞,在下挑了明教之後,便要上少林武當去。此刻你既已現身,我敬你英雄了得,便不勞你往來奔波,咱們約好,今年中秋之時,便在武當山上作一了斷如何?” 張無忌一怔,莫非他要做什麼武林皇帝不成,當下只得道:“張無忌及明教上下謹遵台命。” 冷面人拱手道:“如此告辭了。” 眾人但覺眼前一空,冷面人早已掠出廳外,最後一個“了”字卻是從裡許之外傳來。這等身法,張無忌自忖也萬萬不及。一時之間,大廳之上竟鴉雀無聲,毫無半點好友重逢的歡喜氣氛。 良久,楊逍道:“教主和紫衫龍王歸來,當真是天大的喜事。五行旗撤去,天地風雷四門準備酒宴。” 眾人轟然應了自去。張無忌急忙前去察看韋蝠王等傷勢,幸喜只是痛疼之極,將息數日,自無大妨。 韋一笑道:“大姐,這些年可好?” 紫衫龍王緩緩點點頭,眼中卻是淚光瑩瑩。楊逍與範遙過來與紫衫龍王相見,眾人心裡均是悲喜交集,哽咽其聲。 紫衫龍王雖早已聽張無忌說過範遙自毀容貌,混入汝陽王府之事,但看到昔年英俊瀟灑的一個美男子,此時臉上疤痕累累,一副醜陋可怖之態,凝望半晌,不禁潸然淚下,盈盈地拜倒於地,卻是泣而無語。 當年黛綺絲初到光明頂,明教英俊貌美之男子,無不對她心懷傾慕,範遙便是其中之一,黛綺絲自是知曉。 後來,自己反出明教,教中兄弟互相不睦,多少與自己有些干係。 此時相見,黛綺絲自是深悔年輕時爭強好勝,傷了眾兄弟之情。 卻說範遙見她拜地,自己也慌忙跪俯於地道:“今日得以相見,範遙死而無憾。紫衫龍王請起,來日方長,眾兄弟姊妹得以相聚,自當和睦相處才是。” 二人相對起身,均是無語以對。此時,一名教徒前來稟報,酒宴已備好,眾人遂一同入席坐定不提。 散席之後,張無忌、楊逍、範遙、紫衫龍王進入密室。四人坐定之後,良久不語,均知冷面人志在不小,此事著實棘手。 張無忌道:“可知這冷面人的來歷?” 楊、範二人均是搖頭,楊逍道:“此人名頭,我們也是今日才知。” 張無忌道:“此時離中秋月圓之時,尚有八月。其間,明教、少林、武當三派或可無事,但江湖幫會卻恐難免於難。楊兄你看此事該當如何處置?” 楊逍與範遙對望一眼之後道:“眼下首要之事,便是查清冷面人的來歷;其次,便是會同少林,武當共同商議之後,再行定奪。” 張無忌點頭道:“楊兄說得極是,此事明日即分頭前去辦理。楊兄,義軍近來戰況如何? ” 楊逍沉默不語,張無忌向範遙看去,卻見他臉色甚是陰沉,張無忌驚道:“怎麼了,莫非吃了敗仗?” 楊逍道:“沒有,義軍所向披靡,聲勢日愈壯大。” 張無忌喜道:“那太好了!” 範遙卻搖頭道:“未必。各路義軍,源出明教,兵士也大多是明教教眾,但近年朱元璋擁兵百萬,所收士卒,便不限於明教,凡中原人,俱可入軍。” 張無忌道:“如此甚好呀!” 範遙續道:“朱元璋勢力已成,於光明頂已是不屑一顧。我看冷面人的背後,多少跟朱元璋有些干係。” 楊逍急道:“範兄不可多慮。” 張無忌卻是深知朱元璋為人,自己如不是逃得快些,也險些命喪他手。此時他剪羽已成,不聽總教號令,那或許是有的,但如說他想滅了明教,卻不至於。當下道:"範兄之慮未必全無道理,但此時光復事大,這等心事,咱們兄弟之間多慮一下倒也不妨,但若傳出去,于明教終是不利。"楊、範二人躬身應了。 張無忌道:"明日清晨,我先到終南山,次拜少林武當。相煩範兄通知沿海一帶幫會,楊兄留鎮光明頂,不知如此可好?"二人應了。 正事言畢,便敘別來詳情,楊、範二人聽說張無忌已得一女,遂奇道:"怎地不見?" 張無忌遂將情由說了,範遙驚道:"汝陽王察汗特穆兒早已離了大都,在陝西一帶征戰,汝陽府中,只怕已恐無一人。" 張無忌聞言不覺呆了,紫衫龍王道:"張教主不必過慮,我已數年未至中土,此番去大都正可以同範兄一塊去。我們兼程趕路,定可以追上綠敏的。"張無忌謝過,眾人分頭息了。 第二日清晨,眾人正欲下山之時,忽報冷面人遣使前來。眾人遂至聖火廳中,一看冷面人的使者竟是玄冥二老。 張無忌大為震驚,未及開言,趙敏早已冷冷地道:"玄冥二老,你等又賣主求榮了?"玄冥二老中,鹿杖客好色,鶴筆翁貪圖富貴,這兩人原都是趙敏部下,後來被範遙用計將他倆逼出汝陽府,自是閉雲野鶴般地東遊西盪,卻不料竟投奔了冷面人。 以他二人武功,當世極少有人能及,可見冷面人處心積慮,志在不小。 聽了趙敏此言,鹿杖客倒還罷了,鶴筆翁卻大怒道:"汝陽王言而無信,老子自是棄暗投明,又關你郡主娘娘什麼事了?" 趙敏笑瞇瞇地道:"你說棄暗投明,卻不知投的什麼明?" 鶴筆翁"哼"了一聲,道:"我哥倆跟著冷面大俠,待一統……" 鹿杖客怒道:"你少說兩句成不成?今日我們是送冷令來的,可不是來吵嘴的。"轉身大聲道:"明教現任教主速接冷令!" 楊逍聽他口氣蠻大,失笑道:"是聖旨到了嗎?" 鹿杖客道:"也差不多。你便是教主?" 楊逍道,"在下正是。" 鶴筆翁道:"那還不快跪下接令!" 楊逍道,"如果我不跪下,你便不給冷令了,是不是?" 鶴筆翁道:"那當然。" 楊逍回身邊走邊道:"那好吧,我不要這冷令了!" 鶴筆翁大急:"哎---哎---哎,你站住!" 楊逍回身立定道:"冷面人命令你們務必將冷令交在我手中,否則定然要你們倆的腦袋,是不是?" 鶴筆翁道:"你怎麼知道的?" 楊逍一笑道:"如是我不接冷令,你回去便要丟腦袋,如此說來,是你求我了不是?" 鶴筆翁腦筋轉得最慢,聽他此言,不覺一怔道:"你這樣說來,倒也有兩分道理。" 楊逍厲聲道:"既是如此,何不快跪下求我接令?"楊逍本已年高,平日寡於言笑,此時因張無忌和紫衫龍王重回光明頂,心中難免高興,再者,見到這對活寶,便想逗他們樂一樂。其實,如論武功一途,楊逍還稍遜一籌,只因這師兄弟二人,與人拼鬥,不管對頭武功強弱,均是兩人同進同退,二人自隨師學藝至今,大半輩子都朝夕相處,並未娶妻,是以配合得極是巧妙,但如論單打獨鬥,恐怕又要低楊逍一籌。 卻說這鶴筆翁欲升官發財,奈何一直未得委任,但心中於官場一套,卻極是熟稔,那怕遇上官職不高之人,他也顯得畢恭畢敬,以他的武功,原不該如此,奈何人各有志,那可是說不得了。 眼見楊逍如此聲色俱厲,端的如朝臣發怒,鶴筆翁雙膝一軟,當真便要跪下。旁觀諸人忍不住就要發笑,卻突然驚呼道:"楊教主小心!"原來鹿杖客見這師弟如此胡塗,這一跪下,顏面何存?便一把拎住鶴筆翁衣領,從懷中掏出冷令,向楊逍猛擲過去,口中道:"明教教主接冷令!"一條白光急射楊逍,是以眾人驚呼。 卻見暢逍左手一抄,已將冷令接在掌中。突然"咦"的一聲,急將冷令交至右手,依然覺得不對,急又將冷令交還左手,臉上神色甚是古怪。 張無忌飛掠上前,接過冷令,但覺著手冰冷異常,也不禁"咦"了一聲,但九陽神功即刻生效,便穩穩托住冷令。 卻聽鹿杖客和鶴筆翁縱聲大笑,甚是洋洋得意,自顧轉身下山去了。 諸頭領未得教主下令,便任其自去。 眾人圍攏過來,向張無忌手中看去,但見這冷令呈月牙形,通體瑩白如玉,但入手甚是沉重,令上刻了幾行紅字,鮮豔欲滴,卻是 "中秋月圓,武當山頂,英雄大會,亟盼參加。冷令到處,違者立斬。"署名便是冷面人。 楊逍奇道:"教主,這會是何物所製,古怪得緊。"張無忌翻來復去地看了會,見這冷令似玉非玉,似石非石,似鐵非鐵,實是猜它不透,便搖頭道:"我也不知。" 卻聽周顛道:"讓我瞧瞧!"言罷伸手便抓了去,卻聽"哎喲"一聲,周顛右手掌似被火灼一般,冷令拿捏不住,徑往地下摔去。 紫衫龍王眼明手快,一把抄住了,細看之後道:"此石產於波斯,極是常見,叫做寒魂石。不想冷面人卻用來嚇唬人,倒讓周顛兄虛驚了一場。" 周顛不服道:"再讓我試試,我就不信拿它不住。" 紫衫龍王笑道:"還是算了吧,此石質地極脆,觸地即成碎片,萬難拚湊。如給周兄摔碎了,冷面人要將起來,周兄可得到波斯跑一趟了。" 眾人哈哈大笑,周顛瞪了冷令一眼,只得作罷。紫衫龍王將冷令交給楊逍,楊逍這次有了準備,接過之後,將它放在聖火廳聖火之下。眾人談論一會,盡皆稱奇。 周顛罵道:"這冷面人如此託大,他要做東道主,為甚不在自己家中,卻跑到武當山裡去做甚?",張無忌一聽之下,心中忽急,便與眾人作別,一行人疾速下山去了。 到了山下,張無忌和趙敏讓小昭和常勝王隨自已一路,徑投終南山,讓範遙和紫衫龍王沿大都方向去追綠敏。張無忌如此安排,自是大有深意,不提。 不一日,張無忌等四人已至終南山。他記得全真教的掌教伯顏德龍曾預言他自己尚有三年陽壽,並囑自己如從海外歸來時,務必前去一敘,如他預言應驗,此刻恐已不在人間。念及此,更加快行程。不一日,已至全真教所在山麓,放眼望去,張無忌不禁傷感萬分。 昔日豪華氣派的全真教觀,此時早已成廢墟一片,觸目之處,俱是燒焦了的木頭,被煙火燻黑的斷壁。張無忌想找到昔年伯顏德龍的住所,卻哪裡找得著,只得對著偌大一片虛墟拜了幾拜,然後轉身離去。 眾人知他心情不佳,是以俱都默默跟著一言不發。 在青山中行得半盞茶時分,已至活死人墓的禁地邊沿,張無忌腳下便是界碑。他立身擋住眾人,然後凝氣向活死人墓方向喊道:"楊冰姊姊,張無忌等人前來拜訪,請管好玉蜂,這次我可沒胡蜂了。"忽聽林中傳來三聲清脆悅耳的瑤琴聲,不一會,林中黃衫一閃,卻是楊冰親自迎出來了。 張無忌當下替眾人一一引見,楊冰大喜,執了趙敏和小昭之手,率先行去,張無忌和常勝王相視一笑,舉步相隨。 行得一會,已至洞口,卻見小翠早指揮眾小婢將桌凳放好,桌上自然擺滿了新鮮水果和美酒。眾人坐下,自敘別來情由。 張無忌道:"楊冰姊姊,你可知伯顏德龍是因何而故的?"楊冰道:"你走之後將近三年之時,伯顏掌教曾來敝居一次,他說曾與你有約,但他陽壽將盡,不及等候你了,故有物事托我轉交於你,他離去之後,第二日便仙逝了。細算起來,自你離去,正好三年。" 說著轉身吩咐小翠道:"你去將伯顏德龍掌教的遺物拿來。" 張無忌長嘆一聲,知伯顏德龍學究天人,自己未及時趕回與他相見,實是終身憾事。當下又問道:"全真教何以變得如此境地?" 楊冰笑道:"這卻是公子的功勞了。" 張無忌大奇道:"我?"楊冰道:"你可還記得,你曾從全真道士手中偷過一箱胡蜂給我?"張無忌點點頭,楊冰續道:"我也是聽師傅說過,西域有一種胡蜂,是玉蜂的天敵,但這胡蜂極難收聚,況無人知饒此中關節,諒無大礙。但那日甫一聽說你帶來了西域胡蜂,倒著實嚇了我一跳。"張無忌嘿嘿一笑,又卻不便置言。楊冰道:"你走之後,我拿了一只胡蜂出來,又捉了幾只玉蜂,將他們關在一只紙箱裡,這胡蜂一見到玉蜂,馬上就追逐不已,而玉蜂一見到胡蜂,竟毫無鬥志,在紙箱中只顧逃命,才一會功夫,便給胡蜂一一咬死。"楊冰說道此處,心中對玉蜂慘敗兀自猶有不平,又接著道:"當時我氣惱之極,便想燒死這箱胡蜂,多虧了小翠提醒,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說到此處,小翠已將一個白布裹著的包袱遞給楊冰,楊冰對張無忌道:"你先看了這東西再說吧。" 張無忌恭敬地接過,打開白布之後,卻是一個檀香木所製的木櫝,抽開蓋子,上有一書箋,其餘均是書籍。 張無忌打開短箋,但見上面寫道: "張大俠,老夫陽壽將盡,故爾將老夫整理好的全真教典籍託付給楊冰女俠,請她轉交於你,懇請妥為保存,後世之人或可一用。全真一教享譽多年,其道博大精深,張大俠閒暇之時,不妨一觀,或可稍有領悟。不敷多言,拜託了。伯顏德龍字頓首。" 張無忌將大概內容向眾人講了,之後恭敬地原封包好,抱在懷中,道:"楊冰姊姊,方才你正說到緊要處,請繼續講下去,可好?" 楊冰一笑道:"小翠當時道,'小姐如是燒了,難保這些牛鼻子道士又去尋一箱來,仍舊麻煩得緊,不如咱姊妹想個辦法,馴化這箱胡蜂,才是長遠之計'。"一幹人俱誇小翠想得周到。楊冰道:"當時我一想也對,大伙兒便齊想法子,弄了兒次,均是不成。這胡蜂極是凶悍無比,搞不好反蜇了自已,那卻是凶險萬分。小翠,法子是你想的還是你來講吧。"小翠推辭不過,怎經得眾人一再相求,便只得應了。 眾人一面飲美酒,吃鮮果,一面聽小翠講解馴蜂之法。 小翠道:"法子呢,其實也很簡單。任何動物,總有最怕的東西,這胡蜂自然不會例外。我和姊妹們將不同的花卉放在胡蜂面前,有些對它毫無作用,有些花卉呢胡蜂卻極愛吃,有一天,我偶然將一株牽牛花放入胡蜂箱內,卻見胡蜂極是害怕,均想遠遠地避開牽牛花,試了幾次都是這樣,我又將牽牛花放到玉蜂前,不料想玉蜂卻極喜食牽牛花,我便將食過牽牛花的玉蜂放入胡蜂箱內,一箱兇霸霸的胡蜂避之唯恐不及,完了,便是這樣。其實挺簡單的不是嗎?" 眾人俱皆誇獎,小翠卻裝出一副不值一提的樣子,芳心卻是竊喜不已。 楊冰道:"這胡蜂極是厲害,比之玉蜂猶有過之,我便想將胡蜂馴化了,如牛鼻子們不來尋釁,那也罷了,如真的敢胡來,那便讓他們自作自受。 馴化一途,只要耐心,又假以時日,自然成功。"趙敏道:"後來伯顏德龍仙逝後,他門下弟子果真又尋得一箱胡蜂是不是?"楊冰道:"正是。全真教弟子愈來愈沒出息,特別是張德才和孫德武這兩個大弟子最不是東西!他們抱了一箱胡蜂前來,自認為有恃無恐,口出污言穢語,我一怒之下,放出訓練好的胡蜂,胡蜂繁殖極快,你抱來僅只一箱,且因路途遙遠,早死了過半,但到張德才他們來時,我的胡蜂早已有十多箱了,這一放出,不但將侵入異地的胡蜂盡數咬死,連隨張德才前來的一幹道士,全都蜇得渾身是毒,有的尚未逃回觀中,便倒地而亡。我看教訓得夠了,便吹簫想收回胡蜂,誰知胡蜂野性一發,便不聽指揮,直追入全真教道觀中,將一幹道士全部蜇得或死或傷。想是道士驚慌之中,碰倒香燈,遂燃起大火,沒死的道士只顧逃下山去,誰也不敢在觀中逗留。 等我們趕到時,偌大一片道觀盡在火海之中,卻如何還能撲得滅?只得招回胡蜂,自回墓中。這場大火足足燒了三日三夜方才熄滅,便成了你等適纔所見的模樣。"楊冰說到此處,神情甚是抑鬱。眾人想像那日情景,無不惕然心驚。誰能想到,昔日享譽江湖的一大教派,竟爾毀在一群胡蜂之手。 張無忌見氣氛沉悶,便道:"全真教大勢趨微,己是數十年之事了,一切自有天定,尚幸上蒼出了個伯顏德龍出來,得以將全真教遺籍留傳世間後人,也不枉此教的諸位得道之士了。此間良辰美景,楊冰姊姊何不命人奏一雅曲,讓我等一洗凡俗之氣。" 楊冰笑道:"張公子,你倒是愈來愈會講話了,卻是從何處學來的?"張無忌知她故意說笑,偷眼看去,卻見趙敏早已緋紅臉,想是美酒燻的。 楊冰道:"小翠,聽到沒有,快給張公子奏一曲。"小翠抿嘴笑道:"遵命。" 忽聽林外有人道:"活死人墓主人聽了,速來迎接冷令!"來人故意顯示內功,這聲音傳將過來,連桌上杯中的美酒都微微顫動。幾個小婢早已心煩意亂,不能自持。 楊冰大怒:"是何人如此妄為,何不進來?" 那人依舊運功發聲道:"今日在下只是前來傳命,你如想鬥,改日不妨一試!"楊冰大怒起身,向林外掠去,張無忌急忙跟上,叮囑道:"姊姊當心,那冷令寒冷異常。"說話間,兩人已掠到林外,只見界碑之旁,立有一精瘦漢子,臉色發綠,腰懸長劍,一襲灰色長衫甚是污穢不堪,顯得甚是潦倒不堪,見二人來到,那漢子昂然道:"我是關門,號遼東惡魔,今日奉主人之命,前來傳冷令。誰是此間主人?"張無忌聽他便是惡名昭著的遼東惡魔關門,心中著實吃了一驚。 楊冰沉聲道:"我便是!"關門從懷中掏出冷令,雙手遞給楊冰,楊冰早得張無忌提醒,氣運右掌。當下接過這冷令。 關門道:"告辭!"轉身便走,神態極是無禮。 楊冰正待發怒,張無忌道:"姊姊請回,此事小弟略有所知。"張無忌看那冷令,但見呈月牙形,通體瑩白如玉,令上刻了幾行血紅小字,卻是 "中秋月圓,武當山頂,英雄大會,亟盼參加,冷令到處,違者立斬。---冷面人。"正與明教所接相同。 楊冰大奇:"武當山,這事與武當派有關?" 張無忌遂將所知盡數告知楊冰,楊冰道:"我幾乎不履江溯,這冷面人如何知曉我的住所?"張無忌道:"此人處心積慮,只怕不易對付,須從長計議。"兩人重新回到桌邊坐下,張無忌道:"我曾與冷面人交過手,他的武功確實是純正的九陰真經和九陽真經。"楊冰更奇:"九陰真經?" 張無忌肯定地點頭道:"因此我有一言相詢,冒昧之處,尚請姊姊見諒。"楊冰道:"你有何事,便請明言。" 張無忌道:"據我所知,小弟所習九陽神功,源出少林,此功密笈我乃無意中得到,修練之後,便即埋藏在不為人知之處,以現今少林寺諸高手的內功來看,此武功在少秫寺似已失傳,世間知道此內功的,恐怕只有我一人。在此叨擾之後,我即上少林寺叩見方丈空聞大師。 "九陰真經"密笈我曾粗略看過幾頁,但定能肯定那是真正的九陰真經,此密笈藏於倚天劍中,乃峨嵋派的鎮派之寶,被其掌門人周芷若所得,想來也不會外傳。"說到此處,張無忌停下不語。 楊冰道:"張公子可是想問我的九陰真經得自何處?"張無忌點頭稱是。楊冰道:"我的祖上跟峨嵋派極有淵源,我的九陰真經可說是峨嵋派的正本。" 張無忌道:"可曾遺失過?" 楊冰笑道:"此乃口授,其實並無抄本。" 張無忌沉入一團迷霧之中,臉上一片惑然之色。 趙敏笑道:"冷面人尚未練得陰陽相交,到時楊冰姊姊用九陰真經武功,你用九陽真經武功,不就得了。" 張無忌臉露喜色,小昭卻道:"此時離中秋尚有七八月,若他融匯一體,卻又麻煩得緊了。" 常勝王道:"大家休慮,到時齊上,拚個你死我活便了。" 話雖如此說,冷面人既然想一舉滅了這許多門派,定然不會一人空手前來。 眾人又敘了一陣閒話,張無忌等便告辭下山。 眾人均知時間緊迫,是以兼程趕路。不一日,已到嵩山少林寺,知客僧將張無忌領入方丈靜窒,眾人與空聞大師寒暄之後坐定。 張無忌道:"大師可知冷面人一事?" 空聞大師從杯中掏出冷令,道:"張大俠可是指此事?" 張無忌見冷令已發至少林寺,便道:"大師有何高見?"空聞雙手合什道:"阿彌陀佛,世事難測,到時便知。 張大俠仁心善宅,拯救武林同道之重任,還當著落在施主身上,少林寺到時合寺供張大俠驅策便是。" 張無忌急忙躬身道:"大師言重了,小子何敢克當?" 空聞大師道:"張大俠統率明教,治理得井井有條,武秫同道,無不稱讚有加;此時雖已退位,但足見群雄歸心,張大俠為著武林眾生,也只好卻之不恭了。" 張無忌待要力辭,空聞大師打了個手勢道:"自五年前與施主一別之後,杳無音訊,前幾日老衲接到這冷令,倒空自擔憂了。 張無忌道:"大師謬贊,令晚輩汗顏不已,實不相瞞,晚輩已同冷面人交過手,如不是他相讓,晚輩定然受傷不輕,此人武功端的了得!" 空聞方丈大師頗覺驚訝,道:"施主可識得此人?" 張無忌遂將前因後果講了,末了道:"大師,貴寺相傳有一部'九陽神功',此時可還尚在否?" 空聞大師喧了一聲佛號道:"實不相瞞,此神功已遺失近百年了。" 張無忌道:"我曾習得'九陽真經'上的武功,卻不知可就是貴寺的?" 空聞道:"相傳'九陽真經'是一位前輩高僧寫在'楞伽經'的書縫之中的,施主所習可是此樣?" 張無忌道:"正是。此書晚輩埋藏在西域,待此間事了,晚輩定取了來奉還貴寺。" 空聞大喜,離座相謝,張無忌道:"晚輩無功,而受貴寺之大恩,此生但有所命,焉敢不從!" 空聞道:"施主甚有佛緣,此乃蒼生之幸,幸何如哉?阿彌陀佛。" 張無忌道:"大師能肯定'九陽神功'無另處的抄本嗎?" 空聞道:"老衲雖不能肯定是否有抄本,但此神功在少林寺失竊近百年卻是無疑的。" 張無忌心中陡然一驚,甚覺惶恐,霎時間臉色變得灰敗如土,抬眼向趙敏望去,趙敏一雙妙目也正向張無忌望來,見他臉色如此,趙敏已自一驚,料知他心中想的是什麼,一張俏臉頓時變得蒼白如紙。 目前手上有"九陰真經"的,便只有周芷若和楊冰,而能夠猜度出自己埋"九陽真經"之處的人,一共只有四個:殷離、小昭、趙敏、周芷若。殷離已死,小昭一直在波斯做教主,自己受攻之時,趙敏便在自己身旁,便只餘下周芷若一人。 張無忌夫婦心中同時想起周芷若此人,張無忌倒還罷了,趙敏卻是驚駭無比。 此時趙敏回想起來,在綠柳山莊的廢墟上,冷面人暴起施襲時,首先便是對著自己懷中的綠敏,待張無忌擋上之時,冷面人才變勾為掌,直擊張無忌。 周芷若對張無忌一直心懷情愫,自不會將他一掌打死,故而掌力才一相接,便即躍開。 想通此節,趙敏不由得機伶伶地打了個冷顫,心頭實是驚惶萬分。張無忌見狀,悄悄握住趙敏之手,但覺她一雙小手冰涼無比。 兩人此番駭然變色,不過瞬間之事,餘人均未發覺,卻聽空聞嘆道:"欸---,如張真人在世,當可免了這場武林劫難!" 張無忌失聲道:"什麼?太師祖他,他老人家---?" 空聞奇道:"阿彌陀佛,施主入中原已久,竟未聽說張真人已經仙逝已久了麼?" 張無忌頓時淚流滿面,失聲痛哭,他自幼失去雙親,張三豐念他年幼喪親,多方照拂,在這世上,張無忌直將張三豐看成親祖父一般,陡聞噩耗,不由大悲。 眾人俱皆泣噓,空聞大師喧佛不已。 良久,張無忌稍斂其悲,站起身來,對空聞大師一揖而別,匆匆上路,直奔武當山而去。 張三豐張真人仙逝一年有餘,天下皆聞,明教諸人緘口不語,俱擔心路途遙遙,恐張無忌急壞身體,是以此時才從空聞大師處無意間聽到。 少林寺與武當山甚近,數日之後,已至武當山下,張無忌不及等待眾人,自行展開輕功向山頂奔去,一路之上,清淚橫飛,悲苦無比。 將到三清殿時,張無忌忽覺石階有異,初時尚疑眼花,奔了數級之後,拭淚一看,竟然每級石階之上,均深印了一個足印,顯是給人以硬功踏出來的。 這石階皆用青石砌成,多年踏蹂,早已光滑異常,如能在此石上踏出足印,則此人內功端的令人駭異。張無忌心想,定是冷面人前來武當示威了。 他此時心悲太師祖不已,無暇顧及這些事情,便是冷面人在此,他也顧不了許多。 張無忌幾縱撲入紫霄宮三清殿中,只見太師祖遺像高懸,鶴發白須,和藹猶如生時,兩旁端坐著宋運橋、俞蓮舟、俞岱岩、張松溪、殷梨亭、楊不悔。 張無忌不及細看,撲倒在靈堂之前,叫得一聲"太師祖",便即昏死過去。 待醒轉來時,張無忌發覺自己已被移至靜室,武當七俠中,除父親張翠山和莫七俠慘死之外,餘下五人均在,張無忌當即起身,一一叩見了諸俠。 相對須臾,張無忌又忍不住潸然淚下。殷梨亭殷六俠道:"無忌,太師祖鶴駕西去,你也不用太過傷悲,此時商議對付冷令要緊。" 張無忌道:"武當也接到冷令?"武當七俠之中,宋大俠深通易理,本當繼承掌門之職,但其愛子宋青書誤交匪人陳友諒,竟親手殺死了莫聲谷莫七俠,被張三豐一掌斃命,並命宋遠橋專心字問。 此時宋遠橋已年逾七旬,兩鬢霜白,更顯得沖淡鴻遠。 武當掌門之職,由二俠俞蓮舟擔任。武當七俠之中,本門武功似以俞蓮舟修為最高,為人外剛內熱,不苟言笑,此時頭髮斑白,額上亦添了不少皺紋,坐在那裡,自有一股含而不露的威嚴之態。他見張無忌見問,便點了點頭。 張無忌道:"石級上的足印,便是那送令之人所留?" 俞蓮舟淡然道:"正是,送令之人名叫紅發老人。" 張無忌一愣,顯是未聽過此人名頭。俞蓮舟道:"紅發老人四十年前因作惡太多,引起公憤,正派武林中人遂將其擒獲,令他發下海誓,有生之年不再踏入中土,誰知竟給冷面人收羅在麾下,當年如不是少林寺方丈一念之仁,也不致有今日之患了。" 張無忌道:"此人武功很高嗎?" 俞蓮舟點頭道:"此人少年之時偶得異傳,當時便將整個武林鬧得血雨腥風,如今過了四十年,武功定然會有大進,此番重入中土,想必要大大地出口惡氣了。" 張無忌恨恨地道:"冷面人也恁地霸道,竟然將擂臺擺到武當山來,當真是豈有此理。" 宋遠橋平淡地道:"武當山乃風水寶地,冷面人既然要來,卻也怪他不得。" 俞蓮舟道:"四弟,你看現在如何打算?" 張松溪張四俠,在武當七俠之中,機智過人,俞蓮舟為人恬淡沖虛,遇有疑難之事,均是直言相詢這四弟。 張松溪道:"敵暗我明,此時首當查清對頭來路為要,無忌孩兒夫婦去峨嵋派聯絡,我到明教義軍中摸底,二哥也殊為重要,萬一落入冷面人之手,到時咱們投鼠忌器,反倒受製,便請大哥和三哥,以及常勝王、小昭、不悔弟妹留守武當山,二哥,不知這樣可好?" 俞蓮舟道:"如此甚好!" 張無忌知道自己昏迷之後,諸事已由趙敏詳告武當五俠,心中感動不已,便道:"俞三叔,殷六叔,你們的傷勢可痊癒了?"俞岱俞岱巖梨亭二人先後中計,被人用大力金剛指捏斷全身關節,後經張無忌醫治,殷梨亭完好如初,只是俞岱岩因受傷時日竟達二十年,此時雖能行走,卻不知武功怎樣。 二人見問,均道:"全好了,無忌孩兒不用擔心。" 張無忌問張松溪道:"四叔,何以要到明教義軍之中?" 張松溪看了俞蓮舟一眼,俞蓮舟點點頭,張松溪遂道:"師父仙逝之前,曾留言道,自古帝王,得國之初,無不是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朱元璋現在雖只是雄據一方,未必便會得了天下,但其餘諸路豪傑,均是自成門戶,唯朱元璋頭上尚有一明教鉗制於他。此人,雄才武略,更兼陰險狡詐,倒不可不防,我此時也不過是疑慮而已,並無真憑實據。" 張無忌聽了此言,長嘆一聲,便默然神傷,心中暗自祈禱,此事千萬別跟朱元璋有何干系,否則明教諸位英雄豪傑,處境定然極為凶險。 計議已定,眾人便分頭行事。 不一日,張無忌和趙敏已至峨嵋山,向知客道姑道:"在下張無忌夫婦求見峨嵋掌門人周芷若女俠。"知客道姑一聽此言,臉色倏變,急轉身入內。張無忌莫名其妙地看著趙敏,見她也是秀眉微蹙,不明所以。 忽然間,峨嵋山上敲響鐘聲,鐘聲甚是緊迫,如臨大敵一般。 須臾,貝錦儀當先走出道觀,其後便是毒手無鹽丁君敏,張無忌一見丁君敏,心中甚是惱火,卻又不便發作,緊跟著靜玄師太執劍出觀,後面跟著靜空、靜照、靜慧、慧迦一迦一乾輩道姑,隨後一位年長的女弟子領著一幹俗家弟子站立一側,這女弟子卻是蘇夢清。 張無忌見人人均佩長劍,對自己怒目而視,心中甚是納悶。 待人來齊之後,貝錦儀跨出一步,打個問訊道:"張大俠夫婦來敝派有何貴幹?" 張無忌尚未作答,卻聽"哼"的一聲,一人道:"黃鼠狼給雞拜年,豈會安甚麼好心!" 張無忌抬眼看去,發話之人正是丁君敏。張無忌知此人性格極卑鄙陰險,便不理她,對貝錦儀一躬身道:"張無忌夫婦前來求見掌門人周女俠。" 貝錦儀眼圈一紅道:"張大俠,周師姊早在四年之前便被人殺害了。" 張趙二人聞言大驚失色,卻聽丁君敏道:"張無忌,此事可跟你有干係沒有?" 張無忌正待分辯,趙敏卻早已怒道:"姓丁的,你別血口噴人!" 丁君敏冷笑數聲道:"我還道張大夫人是誰呢?原來卻是英雄了得的蒙古韃子,哼!"趙敏氣得臉色煞白,便想拔劍動手,張無忌急忙按住趙敏,他知趙敏曾將峨嵋一派幾乎盡數擒至萬安寺中,這丁君敏便也在其內,蛾嵋上下,提起趙敏,人人均是忿忿於色,心想今日可千萬不能動手,當下便對貝錦儀道:"貝師姊,在下這些年來遠赴西域,域,于之事一無所聞,貝師姊可否告知周女俠被害詳情?" 貝錦儀道:"小女子不才,被周掌門師姊委以掌門重責,這便請入觀中敘話吧!"張無忌躬身道:"在下參見峨嵋掌門貝女俠。"趙敏也跟著襝衽作禮。 貝錦儀道:"不敢,張大俠,趙女俠,請進吧。"貝錦儀伸手肅客,二人剛要起步,卻聽丁君敏道:"慢著,峨媚觀中,不許蒙古韃子踏入一步!" 張無忌心頭大怒,眼中精光暴射,直視丁君敏,丁君敏給張無忌這一逼視,不由低了頭,口中卻道:"想挑了峨嵋派,只怕沒……" 話未說完,陡聞靜玄師太厲聲喝道:"丁君敏,你少說兩句成不成?"靜玄乃滅絕師太的大弟子,自滅絕師太去世之後,峨嵋派中以她輩份最高,這一聲吆喝,丁君敏何敢不從,當下躬身退開,臉上卻是憤然有色。 張趙二人只當未見,與掌門人貝錦儀和靜玄師太步入觀中,到靜室之中坐下。 奉茶之後,貝錦儀道:"四年餘前,周師姊回到峨嵋山,便立即召集全派上下,將掌門之位傳給了小女子,周師姊遂至後山搭了一間木屋坐關,除了送飯茶之人,外人概不准入見。 誰知三月後的一天深夜,後山忽然傳來一聲慘厲之聲,將全部師姊都驚醒了,大伙兒急忙趕到後山,只見周師姊已然倒在血泊之中,頭部...頭部給敵手用重手法擊得……擊得粉碎,已氣絕身亡了。"雖已事隔多年,貝錦儀此時說來,仍然面有慘色。 靜玄卻似恍如未聞一般,臉上毫無表情,顯是早已看破生死大關了。 張無忌道:"可曾查到兇手下落?" 貝錦儀搖搖頭道:"兇手顯是武林高手,並未曾留下絲毫線索,這幾年門下弟子多方搜尋,也是毫無結果,前幾日忽然接到冷令,因事關重大,遂將弟子全部招回庵中。" 張無忌驚道:"峨嵋派已接到冷令?" 貝錦儀點頭稱是,卻道:"怎地定在武當山,莫非此事與武當有干係麼?" 張無忌遂將情由說了,靜玄和貝錦儀均猜測不透對頭來歷,遂均默不出聲。張無忌心想周芷若被殺,定是因了"九陰真經",此節卻不需再問了,便道:"貝師姊,我,我想拜見一下周掌門陰靈,可否?"張無忌與周芷若的關係,天下皆聞,貝錦儀長嘆一聲,當下起身,在前引路。 不一會,來到峨嵋山後觀之中,但見無數陵台高聳,氣氛極為肅穆,這裡長眠著峨嵋派四位掌門人,眾多得道道姑的清靈。貝錦儀對一座墓墳跪下叩了三個頭,之後雙手合什,站立一旁。 張無忌向前二步,但見墓碑上刻著兒行字:峨嵋派第四代掌門人周女俠芷若之墓。峨嵋派第五代掌門人貝錦儀暨眾同門謹立。 張無忌亦跪下叩了三個頭,然後起身立起站在一旁。 趙敏亦感慨良多,卻隻立在墓前,鞠了三鞠躬,張無忌知這兩個女子勢同水火,趙敏能如此,已算是看在自己面上。 此時日薄西山,天邊一片血紅,諸人臉上均是慘然,張無忌長鞠到地,與趙敏下了峨嵋山。 峨嵋山乃是聞名天下的風景名勝,二人卻心事重重,無心觀賞。 張無忌猶豫再三道:"敏妹,我欲到崑崙山中將'九陽真經'取回,此去萬里迢迢,你先回武當可好?"趙敏自與張無忌成婚以後,幾年來從未有一日相離,此時自是不願,張無忌無奈,只得依了她。二人買了幾匹駿馬,一月之後,已到崑崙山麓。 又行了數日,來到張無忌昔日摔下的懸崖之旁,趙敏伸頭一看,但見峽谷之中,雲霧繚繞,深不見底,何止萬丈,立時便覺頭昏目眩,緊緊抓住張無忌手臂,心想情郎從此躍下,竟然未被摔死,當真吉人自有天相,一顆芳心,不由暗暗感激上蒼不已。 忽然身體臨空,直向下摔去,耳畔風聲呼呼,趙敏一聲驚叫未已,早被張無忌擁在懷中,頓覺安全無比,她將頭靠在張無忌寬闊的胸脯之上,任由身體急墜而下,心中非但不懼,反而更有一番旖旎之情。 昔日以朱長齡這等蹩腳之人,尚能一邊抓住張無忌,一邊減緩下墜之勢,張無忌此時武功自是高出朱長齡何止十倍,但見他揮掌連拍,下墜之勢極慢,過得一會,張無忌道聲:"到了!"趙敏睜開眼來,依戀無比地望著張無忌,張無忌忍不住親了親她紅暈嬌嫩的臉頰。 此時二人身處懸崖峭壁稍微突出的一塊岩石之上,抬頭望去,崖頂高聳如雲,俯瞰腳下,卻依然不見峽底,趙敏不由得伸了伸舌頭。 回頭一看,卻不見了張無忌,原來側邊有一山洞,趙敏正要俯身鑽入,卻聽見 " "的一聲,洞中飛出一團物事。 趙敏急伸手接著,低頭一看,卻是一截人體脛骨,趙敏嚇得 "呀"的一聲,隨手將人骨頭拋入深谷,卻聽" "、" "之聲不斷,一截截人體的肱骨、髖骨、肋骨源源不斷地扔出,趙敏再不敢伸手去接,待骨頭飛至身前,便用掌力將其震入深谷。 趙敏知是張無忌搗鬼,嗔怒道:"好小子,你再不住手,我可要放暗器了!"卻聽 " "地一響,一大團物事飛近,來勢甚急,趙敏怕掌力震不開,只得伸手接了。低頭一看,卻是一具人頭骷髏,趙敏駭然怪叫一聲,將骷髏遠遠地擲出,芳心薄怒,纖腰一扭,向洞中鑽去。 |
第08回 山河一片碎茫茫
趙敏爬進十餘丈後,便覺山洞變窄,尚幸她體形嬌小玲瓏,倒也不太費力,只是洞中黑暗,不辨物事,突然覺得手中握到一條堅硬的異物,細摸之下,竟似人的指骨,趙敏心頭害怕,便大聲叫道:"無忌,無忌,你在哪兒?"卻聽黑暗深處傳來張無忌的聲音道:"我在這,你照直爬過來便是。"趙敏聽他語氣甚是平淡,芳心不由氣苦,心想,此番如不好好教訓他一下,倒便宜了這小子。 又爬數丈,忽見前面透進光亮,趙敏便加快速度,少頃,快至另一洞口,但見張無忌跪在洞壁左側,趙敏奔上兩步,揚起玉臂就往他臉上拍下,卻見張無忌臉上一片淒憤之色,半空中硬生生停住了手臂。 順目看去,只見石壁上刻著兩行字,一行是"張無忌埋經處。"另一行卻是"感謝張無忌所留經書,以'九陰真經'相報---冷面人。"張無忌面前攤開一塊油布,最上一本,書名赫然便是"九陰真經"但右上角已經殘缺,地上卻有一層微黃的細末。 趙敏微喜,伸手去拿,觸手之處卻綿軟異常毫無滯礙。張無忌慘然道:"所有經書,'九陰真經'、'九陽真經'、'胡青牛醫經'、'王難姑毒經',均被冷面人用內功震碎成粉末,觸手即成齏粉。"趙敏怒道:"好個冷面人,恁地歹毒!" 張無忌恨恨地道:"冷面人,張無忌不與你周旋到底,誓不為人!"趙敏忽道:"無忌哥哥休急,此事未必不可挽回。"張無忌 "哦"了一聲,心中忽然一喜,他素知趙敏心智靈便,或許真有辦法彌補。 趙敏道:"此處可有清水,快去弄些來。" 張無忌應了出去,不一會使即轉回,趙敏見他空手而回,便問道:"沒有水"張無忌指指鼓囊襄的肚子,趙敏不禁失笑道:"真是笨人自有笨辦法,你走動輕點,均勻地將水灑在這些經書上。"張無忌依言而行,不一會滿肚子清泉之水俱都淋在經書之上。趙敏看看經書均已濕透,便道:"行了,你用九陽神功將其烤乾。"張無忌雖不明所以,還是依言運功,不一會,便將一疊濕漉漉的經書烤乾,趙敏依然用油布將經書緊緊捆住,長出一口氣道:"好了!"張無忌卻是大奇,趙敏便道:"我在大都之時,識得一位裱畫大師,此人名歐陽妙手,頗負盛名,找他裱畫或者請其製作贗品之人,絡繹不絕,但人人均上了大當! 此人生平有一絕技,卻鮮為人知,達官貴人送去所裱之畫,大多俱是真品,這歐陽妙手雖自負其臨摹水準,能做到以假亂真的地步,但自知在行家眼裡,還是能分辨得出,那些出神入化的真品實在讓他心癢難耐,便窮思苦想,竟給他想出一個絕妙的法兒來。無忌哥哥,你倒猜猜看,卻是何法?"張無忌笑道:"敏妹休要為難夫君了,反正你讓我所猜之事,我便是想一輩子也猜不透的,你還是乾脆點,講明了給我聽得了。"趙敏啐道:"原來你這麼傻,卻是不願動腦筋之故。"張無忌道:"那當然,有你這麼位刁鈷靈怪的夫人陪著,張無忌原本可以變得聰明些的,也只好變得愈來愈傻了!"趙敏 "噗哧"一聲笑道:"貧嘴,說正經的吧,這歐陽妙手將真品放於清水之中---"張無忌"哎呀"一聲道:"如此不將這些珍品毀了麼?"趙敏道:"別多嘴,人人要都如你一般傻,這世界便全是白痴了。"張無忌又接嘴道:"那也美得緊呀!" 趙敏白他一眼道:"你倒底聽不聽?" 張無忌道:"夫人息怒,小子洗耳恭聽便是了。"趙敏道:"這些珍品均是用上等絹紙而畫成,豈會入水即爛?這絹紙給冷水一浸之後,自然稍許厚了些微,文章便在這上面,歐陽妙手一雙手真是妙不可言,用一極薄的竹刃,輕輕一挑,便將真品揭下一層來,之後將所剩絹紙涼幹裱好,竟與原品毫無異樣,但價值卻遠遠不及他揭下的那層。歐陽妙手待揭下的那層涼幹之後,又精心裱上一層絹紙,裱好之後,便又是一幅真品。"張無忌直聽得撟舌不已,又問道:"你說原品被揭下一層之後,價值已不如揭下的那層,這卻是為何?"趙敏嗔道:"你真是蠢到家了,此層著力最多,神韻自是豐厚,原品被揭之後,韻味終是淡了一些,但無比較,卻是發現不了。"張無忌這才恍然大悟,卻聽趙敏又問道:"你猜猜共能揭幾層?"張無忌驚道:"便只揭一層,已是極為不易了,莫非還能再揭一層不成?"趙敏道:"據歐陽妙手道,他揭過的最多的,便是範寬的'溪出十里圖'一畫,共揭了七層之多。"張無忌長嘆一聲,默然不語。趙敏道:"怎麼了"張無忌認真地道:"待日後咱倆退隱江溯,你憑著這手絕活,當可養活丈夫了。"趙敏道:"好沒正經,走吧,看看外邊卻是怎樣一個世外桃源。"二人攜手七繞八拐,步出又一洞口,趙敏不由一聲驚呼,但見眼前花團錦簇,紅花綠樹,交相掩映,抬眼望去,但見四面雪峰插雲,險峻陡峭,看似無法攀援出入。 洞口離翠谷之底尚有丈許,兩人輕輕躍下,足下踏著柔軟細草,鼻中嗅著清麗芳香的氣息,不時傳來幾聲鳥語,抬頭望去,但覺鮮果懸枝,小鳥戲鬧枝頭,端的如世外桃源一般。 趙敏道:"無忌哥哥,你當年可真是有福份,竟得入此洞天福地,要是能長住此間,那可是太美不過了。"張無忌道:"那好呀,待將冷面人除了,我們便來此隱居如何?"趙敏雖已成婚多年,但此時聽了此言,依然甜蜜異常。 張無忌卻道:"我墜入此谷,世間僅有幾人得知,冷面人要想在這千山萬壑之中找到此間,只怕不能。"說到此處,張無忌隱隱覺得有些不妥,卻又一時想不透,便對趙敏道:"敏妹,咱們急速出谷吧?"趙敏見他臉有不安之色,便點了點頭,張無忌在此間住了多年,於路徑甚熟,遂拉了趙敏,翻越峭壁而出。 張無忌心想,當年知悉自己墜入此谷的,有朱長齡、朱九真、武烈、姚清泉、武青嬰、衛璧六人。朱長齡被卡死在山洞中,朱九真被殷離所殺,餘下四人,在這一帶極有名頭,想來不難打探。 行了幾個時辰,迎面碰到一個樵夫,張無忌抱拳道:"請問這位大哥,可知武烈住在何處?"那人疑惑地看了張無忌夫掃一眼,沒好氣地道:"武烈、武青嬰、姚清泉,還有一個叫衛什麼的,四年前一個夜晚,全部給人殺了,連房屋也被一把火燒得個乾乾淨淨。"張無忌和趙敏對看一眼,均想,冷面人下手好狠毒! 張無忌聽這樵夫口氣,料想當年定也是受過武烈等人欺負,朱武兩家,苦心孤詣地矇騙於自己,此時死了,當真應了"天網恢恢,疏而不漏"這句古謠,心中不免感慨萬千,遂與趙敏下了崑崙山。 此番奔波,竟是勞而無獲,冷面人依然神秘無比,張無忌長嘆一口氣,只得聽天由命了。 二人行了一月多,來到武當山下,細算起來,離中秋之時,尚有近六個月之久,二人均掛念綠敏,便急急地趕上武當山。 二人將至山頂時,紫霄宮三清殿奔出一個身穿綠色裙子的小孩子,口中清脆地叫道:"爸爸!媽媽!"正是綠敏。張無忌縱前兒步,早將綠敏高高舉起,問道:"想爸爸媽媽了嗎?"綠敏道:"不想!" 當真是童言無忌,這一路之上,一幹眾人將她服侍得如同公主一般,待上得武當山來,一幹道士見她聰明伶俐,美麗可愛,無不想著法子逗她。殷梨亭和楊不悔亦得了一個男孩,取名殷濤,比綠敏大一歲,兩小無猜,甚是投緣,小綠敏自是過得悠哉樂哉,那還有空閒功夫去想爹娘。 張無忌聽綠敏如此說。微微一怔,便即朗聲大笑。 此時趙敏已然走近,綠敏便撲入趙敏懷中道:"媽媽,我沒見到外公。"趙敏道:"外公出門,不在家中,隔幾日媽媽再帶你去,好不好?"綠敏道:"你見不到外公了,媽媽。" 趙敏聽她說話大是不吉利,便沉下臉來,道:"小孩兒家不許胡說!"綠敏自生下之時起,從未如今日這般給趙敏唬過,當即"哇"的一聲便哭將起來,趙敏待要軟言相慰,轉念又想,女兒已經三歲了,如再一味嬌慣,於孩子終是無益,便不去理她,抬眼望去,武當諸俠和小昭、常勝王等早已迎出。 趙敏正要與眾人打招呼時,卻聽懷中小綠敏抽抽噎噎地道:"是舅舅說的,舅舅說外公上天了,要好多年後才會回來…"趙敏大驚,幾欲暈倒,她知小孩言語不清,遂向眾人看去,卻見人人調轉眼光,均不敢與她正視。 趙敏腦海中 "嗡"的一聲,幾乎摔倒,忽覺有人挽扶住自己,順勢便倒入那人懷中,小昭搶上幾步,將綠敏抱住。張無忌見趙敏已然昏迷,便在她人中穴上輕輕一點,趙敏便即醍來。 此事說來話長。 丐幫原有一長老,叫陳友諒,此人奸詐無比,頗有野心,他原想一統江湖,鉗制明教,與元廷對抗,手段異常卑劣無恥,事情敗露之後,遂投奔明教義軍首領徐壽輝,徐壽輝見他武功高強,遂代其向張無忌求赦,張無忌無奈,只得叮囑徐壽輝提防此人,但徐壽輝乃直性豪爽之人,陳友諒在其麾下頗立了幾次戰功,再加他曲意奉承,徐壽輝遂竟將兵權移交於他。 陳友諒野心勃勃,一心想當皇帝,竟唆使徐壽輝統率大軍與朱元璋開戰,至正二十年五月,攻下朱元璋的太平和採石兩處重鎮,陳友諒躊躇滿志,自忖剪羽已成,便設計殺死了徐壽輝,以採石五通廟為行殿,當日便欲登基,張定邊田豐等幾個親信見天空烏雲密布,俱勸他另擇吉日,但陳友諒急於品嘗做皇帝的滋味,一意孤行。 誰知他剛一坐上匆忙間製好的龍椅,天空中忽然一個驚雷劈下,狂風暴雨緊隨其後,天地間霎時便飛沙走石,大雨傾盆而下,眾部下俱皆相顧失色,唯陳友諒卻是鎮定異常地道:"朕今日登基,改國號為漢,眾卿即是朕之功臣,只要努力征戰,朕保爾等日後定然榮華富貴,享之不盡"他運內力說出,聲音竟蓋過雷雨之聲。 一幹部眾只得在風雨之中跪下,三呼萬歲。待登基儀式結束,眾人早已淋成落湯雞,一個個瑟瑟發抖地坐在宴席之前,猛喝烈酒以驅寒意,誰人還去聽這位自封的皇帝在說些甚麼。 陳友諒殺了徐壽輝之後,眾叛親離,徐壽輝的舊部均是身出明教,此時恐遭其毒手,便紛紛投奔應天府的朱元璋,朱元璋倒也不記前嫌,悉數接納。 但陳友諒旗號既經打出,自有當兵吃皇糧之人,再加他四處搶掠,勢力便迅速壯大起來。 此時南方陳友諒佔據太平一帶,統領了原明教西路軍,濠州兵敗之後,韓山童陣亡,隨後軍務交由朱元璋總管。此時,朱元璋雄踞應天諸郡,在朱元璋右邊沿海一帶,有姑蘇張士誠和台州方國珍兩個頭領。 各路豪傑勢力已成,互不相讓,戰事連綿不斷,互有殺傷,卻是難分勝敗。 此時局面本來於元朝極為有利,但元朝皇帝妥歡帖木爾面臨社稷不保的危局,在宮內觀舞到了以夜作晝之地步,真是"海內蒼生困亂離,宮中舞女豐腰肢。"更有甚者,丞相脫脫被貶之後,竟將哈麻升為左丞相,雪雪為御史大夫,這兄弟倆一掌權,朝廷之中更是一塌糊塗,不可收拾。 為鎮壓各地風起雲湧的義軍起義,元朝委派了幾員大將,便是孛羅帖木爾、李思齊、張良弼等人。但朝中如此混亂,朝命已然無效,這幾位手握重兵的元朝將領,為擴張各自的勢力,非但不去收伏義軍,反而互相攻城掠地,殺得不亦樂乎。 朝中急報頻傳,到了此時,元順帝已自無法收拾,只得將汝陽王察罕特穆爾請出來,命他即刻離開京畿,火速領兵前去收拾殘局。 汝陽正在朝野上下頗負盛名,此番前來調停,李思齊遂聽了他的號令。 但孛羅帖木兒和張良弼卻早已無視皇命,此時便聯合起來,一同對付察罕特穆爾和李思齊。雙方所轄,俱是蒙古精兵,此番大戰,自是難分勝負,倒弄得元氣大傷。 朝廷幾經調停,為各自劃清了勢力範圍,察罕特穆爾等人這才歇了口氣,稍事整頓之後,即提兵前來攻擊陳友諒。 接連攻下幾城,已攻至濟寧,鎮守濟寧的,便是陳友諒的死黨田豐。此人也如同陳友諒一般,陰險狡詐,無惡不作,濟寧居民,談起田豐,無不為之色變,咬牙切齒。 卻說田豐眼見察罕特穆爾來勢甚洶,便開了城門投降,寨罕特穆爾正要麾兵南下時,忽傳來急報,道孛羅帖木爾和張良弼又在後方趁火打劫了!察罕特穆爾大怒,即刻回兵,想先收拾了這兩個賊子再說,便在此時,降將田豐前來請察罕特穆爾閱營,諸將均知田豐為人,遂爭相諫阻。 察罕特穆爾慨然道:"吾推心待人,人將自服,豈可人人防之?"諸將又請多帶衛士,察罕特穆爾堅辭不允,只命十一騎從行,甫入田豐營塞,一聲令下,數百桿標槍猶如飛蝗般擲出,饒是察罕特穆爾悍勇異常,卻如何還能逃脫!眨眼之間,十一騎連人帶馬,俱給戳翻在地。 察罕特穆爾身中七八支標槍,俱皆貫體而出戳入土中,將他釘立在地。但見他左頰三毫戟張,怒目而視,田豐諸人,竟無一人敢上前去。 噩耗傳來,軍中大亂,幸好庫厙特穆爾,即趙敏的親哥哥也隨父在軍中,遂穩定軍心,將濟寧城團團圍住,猛攻猛打。 田豐自知如不拚死守城待援,城破之日,自己實不知如何個死法。是以城下百計攻撲,城內田豐亦百計守備,攻防數月,雙方竟相持不下。 便在此時,黛綺絲的幾個僕人已將綠敏抱至軍中,找到庫庫特穆爾。 原來幾個僕人在路上便聽人說汝陽王不在大都,遂向濟寧一帶尋來,在千軍萬馬之中,竟讓他們給尋到了。 庫庫特穆爾見綠敏酷似妹妹,心中已自喜歡,但戰事甚緊,遂讓幾個僕人將綠敏送到武當山去,眾人是以才知汝陽王被害,說起緣由,無不切齒痛罵田豐。 其時雖有蒙漢之分,但武林中人卻是最重義氣,再加如不是陳友諒這廝作怪,莫聲谷莫七俠便也不致於慘死,宋大俠宋遠橋的愛子便也不會誤入歧途而被張三豐一掌擊斃。 眾人均恨不能即刻便去濟寧將田豐殺了,但又想待張無忌夫婦去峨嵋派歸來再論,誰知他倆這一去竟到了崑崙山,二個月之後才回來。 俞蓮舟一直尋到大都,又從另一條道追到濟寧,均未碰上綠敏,倒在途中聽說,皇上詔令庫庫特穆爾代其父職,並總節天下兵馬。 眾人均議論道,察罕特穆爾一直見疑於皇帝,待局面不可收拾之時,又才命他出山,誰知甫一復出,便命喪田豐這等奸人之手,當真是生不逢時,英雄枉自捐軀。 此時張松溪到朱元璋軍中探查未歸,殷梨亭去大都接綠敏也尚未歸來,想是路上有事耽擱了。 趙敏和張無忌身穿孝服,別了眾人,離開武當山,不一日來到濟寧城下。 遙遙望去,濟寧城牆早已經彈痕累累,卻依然堅固無比,遂入蒙古軍中,眾軍士俱識得趙敏乃紹敏郡主,早有人飛報庫庫特穆爾。 庫庫特穆爾正待出迎時,趙敏和張無忌已至主帥帳前,兄妹多年不見,又值喪父,自是泣噓不已,遂至靈堂中叩拜了父親靈牌。 張無忌念及昔日自己夜入汝陽王府,無意中聽到汝陽王對自已甚是推崇,奈何雙方各事其主,不能聯袂共拯天下,但對汝陽王的精明幹練,博大胸襟,卻早已是心儀已久,原指望此番重回中土,可與這等大英雄相見,誰知偏偏有不測,此生竟再無相見之日,當下便跪了下去,對著靈牌恭恭敬敬地叩了八個頭,這才起身隨庫庫特穆爾到主帥帳中坐下。 趙敏道:"田豐這奸人可還留在城中?" 庫庫特穆爾道:"濟寧城已被我團團圍住,諒他跑不了。"趙敏道:"那好,今夜我便潛入城中,將田豐殺了!"庫庫特穆爾道:"妹妹不可!十八番僧已試過多次,但城牆太高,城內守備異常嚴密,一經發覺,便是一通亂箭,十八番僧已有數人受傷了。"庫庫特穆爾手下共有十八名武功了得的番僧,號稱"十八金剛",分為五刀、五劍、四杖、四鈸,如論單打獨鬥,武功尚不及江湖一流好手,但如聯手進攻,卻令人殊難防範,張無忌曾跟他們動過手,知這十八番僧甚是了得。 庫庫特穆爾道:"妹妹放心,我已遣人到李思齊部,命他將登雲隊即刻調來,不愁破不了這小小濟寧城!"趙敏一雙妙目淚汪汪地向張無忌看來,張無忌知她心事,便道:"敏妹放心,今晚我倆便前去一試如何?"趙敏臉上稍顯一絲喜色,轉眼間卻又悲戚無比,庫庫特穆爾聽了張無忌此言,頗感詫異地道:"張兄可知,濟寧城中尚有不少明教教徒?"張無忌一怔道:"陳友諒殺了徐壽輝後,明教諸人不都投奔朱元璋了麼?"庫庫特穆爾道:"確有此事,但當日出力攻打太平和採石的明教教眾,怕不能見容於朱元璋,都也有好大一部分人未走。"張無忌道:"小弟聽說朱元璋並不記前嫌呀!" 庫庫特穆爾道:"這倒確有其事,但事先誰能預料。 待傳來消息之時,陳友諒早已嚴加防範,如有逃走之人,抓回來死得極其悲慘,是以很少有人再敢逃走。"張無忌 "哦"了一聲,便即沉默,心下著實犯難。 他知城破之日,城中一應田豐部下,絕難活命,一乾明教教眾,也勢所難免,自己雖已不是教主,但他們曾是自己部下,自己又豈能見死不救? 庫庫特穆爾早已猜中張無忌心事,便道:"兄弟不必過慮,城破之日,一眾部下,或降或走,任其自便,統兵之人,豈可一味屠殺,家父如此,做孩兒的豈能不遵循父道?但似田豐這等奸人,卻是天地不容,人鬼共可誅之!"張無忌見庫庫特穆爾胸襟如此博大,實不在乃父之下,便起身相謝道:"兄長有如此惜生之德,實乃天下蒼生之福。"話雖如此,但張無忌心知明教之人,與蒙古人勢同水火,絕然不會投降,而不投降,自是難免一死,自己夾在中間,好生為難,心中突生倦意,自忖這等軍國大事,原不是自己所能為之,待事了之後,自己與趙敏退隱江溯,再不來理這些事情便了。 忽見一蒙古軍健跪在帥帳前道:"啟稟將軍!" 庫庫特穆爾道:"何事?" 軍健應道:"將軍派到李思齊將軍處的使節已回。"庫庫特穆爾喜道:"哦,登雲隊來了沒有?"那軍健欲言又止。 庫庫特穆爾喝道:"著使節來見!" 軍健應了,轉身離去,不一會,幾名蒙古士兵挽扶著一個血淋淋的人來到帳前跪下。眾人一看,俱大吃一驚,只見那人的雙耳,鼻子,二唇均被割去,其狀甚是可怖。 庫庫特穆爾驚道:"有何變故,快說?" 但聽那使節道:"啟稟將軍,李將軍不願發兵,還將小的傷成這樣。"使節的雙唇被割,二排牙齒白生生地露在外邊,唇詞聲音甚是模糊,但勉強尚能昕清所言。 庫厙特穆爾怒道:"不願發兵?到底為何,給我細細道來。"使節叩首道:"小人不敢!" 庫庫特穆爾道:"這不關你的事,你給我一字不漏地講來!"使節只得道:"小人奉將軍調兵文書至李將軍處,李將軍看了之後,將文書撕得粉碎,大聲罵--罵--"庫庫特穆爾怒道:"他罵什麼,你據實稟來!" 使節叩頭道:"李將軍破口大罵說'乳臭小兒'黃髮還未退盡,反倒調遣起老夫來了!老夫與你父親一起飲酒之時,你小子在我面前還無立足之地呢。'遂命人將小人弄成這樣,摔出轅門。 "庫庫特穆爾受皇命總節天下軍馬,然未想李思齊首先同他反目,李思齊原聽命於察罕特穆爾,此時見下輩人物爬到自已頭上來了,焉能不怒。 卻說厙庫特穆爾聽了使節之言,竟是氣得渾身發顫,說不出話來,突然大吼一聲,拍案而起,掌力至處,竟將一張結實的木桌拍得木屑橫飛,狠狠罵道:"李思齊,你毀我文書,辱我使節,本帥若不將你碎屍萬段,誓不為人!"趙敏正想相勸幾句,庫庫特穆爾大聲道:"傳我命令,四面圍城!"言畢,披掛出帳。 張趙二人只得跟了出帳。 卻聞一陣號角之聲,原來正是平靜異常的正午,忽然間喊殺聲震天響起,間有幾聲沉悶的砲擊之聲。 幾人來到陣前,但見數萬蒙古兵正如潮水般四面向濟寧城湧來。 城中一聲令下,萬箭齊發,衝在前面的蒙古兵頓時撲倒了一地,不得撤退命令,眾人仍舊前衝,但攻勢卻緩了下來。 庫庫特穆爾見狀,一抖韁繩,戰馬一聲嘶鳴,人立而起,隨即向前衝去,十八番僧也拍馬緊跟而上。 張無忌也想衝出,卻給趙敏一把抓住,回頭看去,趙敏皺皺眉頭道:"萬軍之中,你去了也無用!"張無忌只得立在原地,向前看去,卻見庫庫特穆爾及十八番僧已衝入蒙古軍中,兀自向城牆衝去,蒙古兵見主帥親自上陣,喊殺之聲更甚,人人俱捨命向城牆猛撲。 此時已看不清庫庫特穆爾身影,但遠遠地有十多點紅點在移動,那便是十八番僧,想必他們正自緊緊跟隨著庫庫特穆爾。 卻見有十幾架雲梯已經搭上城牆,蒙古武士奮不顧身地向上爬去,轉眼之間,十幾架雲梯上便爬滿了蒙古人。忽然軍中一片驚呼聲,但見城牆上伸出十幾根長桿,將雲梯推離城牆,向後翻倒,爬在雲梯上的蒙古武士一串串從空中摔在地上。 城中之人顯是已經發現庫庫特穆爾,遂有一面紅旗在城牆上隨著十八番僧移動,紅旗指處,萬箭齊發,饒是十八番僧功夫高強,卻如何擋得了這許多箭簇,只得擁了庫庫特穆爾,撤回後軍之中。 庫庫特穆爾無奈,命嗚金收兵,陰沉著臉回至帳中,今日此役,蒙古兵非但無一人攻上城牆,十八番僧中,又有數人中箭,所幸均是輕傷,休養幾日,便不礙事。 趙敏道:"哥哥,今夜你們在東西南三面佯攻,我和無忌及未負傷的番僧由北門摸上去。"庫庫特穆爾搖頭不已,但禁不住趙敏一再央求,便應道:"只可一試,不可蠻來!"趙敏自是應了,到得夜間三更,一聲令下,東西南三門同時受攻,趙敏等一幹人卻悄悄向北門摸去。離城門尚有一箭之地,便被守城兵士發覺,一聲吆喝,城門上頓時暄嘩不已,眾人抬頭望去,只見城牆上人頭攢動,知計不可為,只得退回營中,四下里嗚金收兵,依舊將濟寧城鐵桶般圍住。 庫庫特穆爾,趙敏,張無忌三人一籌莫展地坐在帳中,庫庫特穆爾道:"既攻不下,那困也要將敵人困死。 只是怕陳友諒發兵來援,那時卻是麻煩,可恨李思齊這廝!"張無忌微笑道:"兄長放心,小弟深知陳友諒為人,濟寧離太平路途遙遠,陳友諒決不會為一座孤城前來犯險。"庫庫特穆爾道:"田豐可是陳友諒的一員大將。"張無忌道:"便是他的親爹娘在此,陳友諒也不會來救。"庫庫特穆爾猶不相信,口中卻道:"但願如此。"便在此時,有探馬來報,張無忌夫婦正想退出,庫庫特穆爾打了個手勢,意思是不必迴避,二人只得坐下。 卻聽來人稟道,孛羅帖木兒、張良弼,李思齊三人又在山西、河南、陝西一帶,各自為陣,混戰起來了。 庫庫特穆爾打發走來人,長嘆一聲道:"聖朝如有危險,這三人便是罪臣!"張無忌見他剽悍的神情之中,甚有憂色,知他此言,極是關節所在,庫庫特穆爾雖受命節制天下軍馬,但別說他的命令,便是皇帝的詔書,這三個元朝兵馬重臣也照舊會置之不理。 張無忌心中也是一片茫然,南方,各路義軍人馬互相混戰;北方,元朝各路將軍也在互相攻伐。好好一片大好河山,給弄得四分五裂,硝煙瀰漫,實不知何以至此,只可憐了天下芸芸眾生,備受兵災戰禍的煎熬,實不知要到何日方才休止。 當下張無忌夫婦退出,來到專為他倆準備的帳篷中。 一應物品,俱是應有盡有,想是庫庫特穆爾命人急速採買而來的。張無忌不由得做了個鬼臉道:"敏妹,你可真是找錯人了,此生跟上張無忌,窮也窮死了。"趙敏道:"那有何干系!待此間事了,我倆同到大都,將歐陽妙手的絕活學到,一幅真品,賣它個千兒八百,何愁不能富甲天下!"他二人隨身將被冷面人毀了的經書也帶來了。 張無忌道:"這主意不錯,雖有三分邪氣,卻也跟敏妹素來脾性相合。"趙敏反唇相譏道:"你是魔教教主,若論邪氣,敏妹只怕不如你張大教主。"張無忌笑道:"這叫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我邪氣比你重,是以你才幕名許身的嘛!"趙敏見他愈說愈不成話,啐道:"你近來別的本事未學到,油嘴滑舌的功夫倒精進了許多。"張無忌又笑道:"那都是從敏妹處學來,若有不到之處,尚望恩師略加指點,弟子終身受用不盡--哎哎哎……"話未說完,耳朵已給趙敏揪住,其實趙敏並未用力,只不過張無忌卻裝作極疼樣大呼小叫。 趙敏問道:"還敢不敢貧嘴。" 張無忌卻正色道"時辰不早,該動身了。" 趙敏奇道:"動身?你要幹甚麼?" 張無忌道:"進濟寧城啊!" 趙敏一想這主意不錯,適纔這一大鬧,城上之人只怕早已困極,不會加意提防了,二人當下換了身黑色夜行服穿上,卻見張無忌又用一黑色面罩將臉遮住,趙敏微微一愕,便即明白,城中有明教之眾,若給認出,于明教終是無益的,趙敏便也用一塊黑簾將臉遮住,只露一雙明亮的眼睛在外,兩人猶如要去行竊一般,模樣煞是詭異古怪,張無忌本想說笑幾句,但想及汝陽王,便即住口。 二人悄悄出了營帳,摸到南門牆角,抬頭望去,城牆高約七八丈,雖不見人影,卻聽得見巡夜的腳步聲,防範甚是嚴密。 張無忌將手中繩索抖開,一頭系在腰間,他認准方位,便向趙敏點點頭,趙敏蹲下,雙手托著他的足踝,二人同時用力,但見張無忌騰空而起,隨即空中一個梯雲縱,又向上竄出二丈,正與城牆齊平,跟著他使用乾坤大挪移心法身體向前飄出兩丈,悄無聲息地用手夾住城垛,貼在城牆之外。 便在此時,聞有腳步聲走近,張無忌屏聲靜觀,一共有十名士卒走過,卻是巡夜的。 待士卒走遠之後,張無忌右手運力,五指布滿九陽神功,"嗤"的一聲插入石縫。用力試了試,知城垛能吃得住力,遂用左手抓住繩子抖了三下,須臾,趙敏退後三丈,將繩子扯直,亦抖了三下。 張無忌左手運力一抖,一條黑影疾射身邊,趙敏雙掌已經牢牢夾住城垛。 此時又有巡夜之人走近,二人不動聲色,待哨兵走過之後,張無忌左手一抖,將長繩收攏在手中,對趙敏點點頭,二人翻身上了城牆,急向對面竄去。 "什麼人,站住!"張無忌暗叫一聲:"糟糕!"原來二人橫穿城牆之時,已給兩頭巡視而來的哨兵發覺,二隊巡哨共二十人正挺槍嚷著撲來,霎時,守在城牆上的數千士卒便被驚醒,卻一時懵懂,弄不清敵人在何方,只是大聲喧嘩不已。 張無忌眼見勢危,便將長繩向城內拋去,背靠城牆,"嗆"地抽出屠龍刀,對趙敏急道:"你先下!"趙敏微一愣,卻見左右各十名巡夜哨兵便要撲到,只得急忙抓住張無忌系在腰間的繩索,向城內滑下。 趙敏下滑之中,二名哨兵已同時撲到,挺矛直刺張無忌兩肋,張無忌腰間長繩上懸著趙敏,不能騰挪,遂右手揮刀格開右邊的長矛,左手一把捏住左側刺來的矛頭,他左手順勢一拉,握矛哨兵便撲倒在他腳下,但他腳尖一點,早封了那人穴道。 眨眼之間,又有四支長矛從兩側刺來,張無忌屠龍刀一揮,將四支長矛斬斷,不想這些士卒甚是悍勇,見矛頭被削,並不驚慌,手腕一翻,手中鎗桿當頭又砍將下來,尚有二矛又當胸疾刺而至。 張無忌展開乾坤大挪移心法,雙手一引,四條短棍正打在當胸刺來的二支長矛上,替張無忌解了此困。 六人立不住身形,俱皆前至張無忌身前,張無忌運指如風,早將六人穴道點了。 四條短棒,二支長矛盡皆撐地,六人竟是不倒,團團圍在張無忌身前。 余人這六人將張無忌圍住,還道己經捉住了張無忌,便紛紛走上前來,突覺六人情狀有異,正自驚疑時,張無忌只聽趙敏在下叫道;"好了!"緊接著便傳來兵刃撞擊之聲,想是下邊已有士卒和趙敏鬥上了。 正要飛身而下時,牆上之人已發覺不對,早已有兩支長矛從人縫中向張無忌刺來。 張無忌手一揮,已將屠龍刀插回刀鞘,雙手接住刺來的兩只矛頭,手腕一抖,便將長矛搶過,此時又有幾支長矛尋隙刺入,張無忌卻早已飛身跳下城牆。 城牆下已是一片通明,原來守城士卒已燃點起火把卻見數十人正在圍鬥趙敏,遠處尚有大隊人馬奔來。 張無忌身在半空,看得分明,趙敏身後正有七八條長槍刺來,趙敏拙於招架身前之敵,已無暇顧及其後了。 張無忌大吼一聲,猶如半空中響了一個驚雷,眾人愣得一愣,趙敏身後的七八條長槍早給張無忌半空擲出的長矛擊落。 張無忌甫一落地,就勢一滾,手中另一支長矛著地橫掃,早絆翻七八人,跟著倒轉矛柄,手握矛頭,出手如風,霎時間點翻了十數人。 眾人見他神勇了得,俱生了怯意,不由得慢慢向後退去。 張無忌卻擔心他們退開之後,亂箭射將來,那卻不易招架,急道:"快走!"手中長矛一揮,向士卒衝去,眾人如何敢擋,虛晃兩槍,便閃出一條道來,趙敏緊隨其後,殺出了重圍,順著一條街,向城中奔去。 身後眾兵士發聲吶喊,俱皆追來,卻如何還追得上,張無忌當先轉過一條街,卻見對面氣勢洶洶地奔來一隊騎兵,一見張無忌,便張弓搭箭。 張無忌立時停步,卻聽" "的一聲,背後一個重物向自已腦後撞來,急忙一矮身,那團物事飛過頭頂,"叭嗒"一聲摔落在街上,跟著便傳來一陣痛苦的呻吟之聲。 張無忌大奇,回頭向趙敏看去,卻聽趙敏"咯咯"地嬌笑個不停,手指著地上一條長繩,也不言語。 張無忌這才恍然大悟,原來他腰間系了一條長繩,危急之時,一直未能收攏,他二人從城牆下衝出之時,一名士卒見他身後拖著這條長繩,當即俯身抓起,想將張無忌拽住。 卻不料張無忌此時早已展開輕功,身形快逾鬼魅,士卒當即給帶了飛起來,如同紙鳶一般附在長繩末端。 士卒但見兩旁景物飛也似地向後,早駭得魂飛天外,知道只要一放手,自已非得摔個鼻青臉腫不可,是以緊緊抓住長繩,哪敢放鬆絲毫。 張無忌此時九陽神功急速在全身流動,又專心對敵,竟未發覺自己身後長上了這樣一條尾巴。待他突然一停步,那名倒楣的士卒便給直摔了出去,聽他呻吟之聲有氣無力,顯是摔得不輕。 張無忌也覺有趣,正待發笑之時,只聽得"嗖嗖"幾聲,長箭裂空向自己射來,急忙縮身躲在街角。 回頭一看,後邊追兵將至,便道:"上屋!""嗖嗖"兩聲,兩人已躍到屋頂之上,趙敏笑道:"快將你的尾巴收了吧!"張無忌一笑,左手一抖,將長繩收攏揣往腰間,二人隨即展開輕功,腳步輕點,眨眼功夫,便消失在濟城中那數千幢黑黝黝的屋簷之中。 二人向北方奔了一陣,見再無追兵跟來,便停下身形向四周打量了一番。 趙敏指了指左前邊一幢黑漆漆的深宅大院道"此處怎樣?"張無忌笑道:"敏妹真是公主脾氣。" 趙敏不再理他,向那間大院奔去,幾個起落,二人已躍入大院之中。此間看上去似一富賈之家,但聞裡屋傳來兩個人的呼吸之聲,顯然是夫婦兩人,均已熟睡。 張無忌從趙敏手中接過短劍,從門縫中插入,待抵到門閂,輕輕拔得幾拔,只聽"叭嗒"一聲輕響,門閂已經脫落,仔細聽去,屋內兩人竟未察覺,張無忌便輕輕將門推開,二人閃身入內,又稍稍將門關上。 黑暗之中,依稀看清了燭臺所在,趙敏遂打燃火折,點燃了蠟燭。 燭光之中,但見屋內陳設極是奢華,大紅羅帳之內,夫婦二人兀自熟睡。 張無忌乾咳了一聲道:"二位該起床了!" 羅帳之中動了一動,一個男子聲音睡意惺忪地道:"吵什麼吵,老子還---咦,你們是什麼人!? "張無忌道:"二位休怕,請穿了衣服起來說話。"趙敏忙接著道:"不許大聲說話,否則大家都沒命!"那男子顫聲道:"兩位軍爺,有何貴幹呀?該交的銀兩,小的---"趙敏厲聲道:"少費話,快穿衣服起來!" "哎哎,這就好,這就好。"不一會,一對中年夫婦顫顫兢兢地下了床,見了張趙二人這身打扮,還道是碰上了強人,不住的叩頭求饒。 張無忌不耐煩地道:"別囉嗦了,我二人不是強盜,你們起來吧!"二人一聽不是強盜,更加害怕,響頭叩得"砰砰"直響,口中直道:"軍爺饒命!軍爺饒命"語音打顫。 張無忌心想,定是田豐在城中大肆搶掠,草菅人命成性,否則這二人絕不會害怕成這樣。 趙敏道:"我二人只是來此借住幾日即走,並無其它圖謀,你二人起來說話吧。"這對夫婦這才半信半疑地站起,兀自顫抖不已。 趙敏道:"你們叫什麼名字?" 男的道:"小人叫張有忌,拙荊叫---" 趙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張有忌嚇了一跳,不知說錯了甚麼,趙敏忍住笑道:"夫人尊諱便不說也罷了,我且問你,田豐住在什麼地方?"張有忌大吃一驚道:"田大將軍就住在隔壁兩條街的衙門中,大人要幹甚麼?"趙敏道:"不該問的就別問,似你這般多嘴多舌之人,該叫張無忌才是。"張有忌道:"哎哎,小的多嘴---" 趙敏道:"府上還有甚麼人?" 張有忌苦著臉道:"全給田大將軍抓---啊---全去助田大將軍守城了,家中便只有我和拙荊了。"張無忌冷冷地道:"你二人為何不去?" 張有忌道:"實不相瞞,小的傾家蕩產,勉強湊足了一萬兩保銀,這才免了---免了服役之苦。"張無忌道:"我看你倒似個肥老財,再叫你拿十萬兩白銀,你也拿得出!"張有忌臉如土色,又要跪下求饒,卻給趙敏擋住道:"張有忌,我夫婦倆想在這住幾日,可有甚麼麻煩?"張有忌哭喪著臉道:"二位大人,非是小的不留,實在是不敢呀,那些軍爺,三天兩頭地挨家挨戶的盤查,稍有面生之人,當即便殺了,還要連累主人家,小的倒不是怕被牽連,實是擔心二位性命。"趙敏笑道:"你這張油嘴,倒跟張無忌差不多。"張有忌莫名其妙地看著趙敏,不知該如何回答。 張無忌昕趙敏如此戲言,微微一笑,見桌上有一條用作鎮紙的大理石條,便拿起來,輕輕折斷,放在手掌中,搓了幾搓,待攤開手掌,但見二截大理石便全成了粉末。 這手功夫,武林中人看來,自是尋常,但這張有忌卻給驚得目瞪口呆,竟似嚇傻了一般,怔立當場。 便在此時,忽聽遠處大亂,隱有敲門聲,張有忌臉色立時變得煞白,急道:"二位神仙,請饒小人一命吧,請你們快快離去,否則小的便沒命了。"張無忌卻不理他,自顧在太師椅上坐下,好不逍遙自在,卻聽敲門之聲愈來愈近,張有忌更是心驚膽顫,求饒不已,張無忌故作不知,獨自閉目養神。 趙敏微笑道:"張有忌,我教你個法兒。" 張有忌面露喜色道:"仙姑請指點!" 趙敏故作神秘地道:"把我倆藏起來,不就得了?"張有忌一怔:"這-一" 便在此時,但聽一陣猛烈的拍門聲,夾雜著吆喝道:"開門,開門,快開門!"張有忌急成一團,張無忌和趙敏只作未見,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作壁上觀之態。 卻聽敲門之聲更是緊急,外面有人喝道:"張有忌,再不開門,大爺可要砸了!"張有忌只得大聲應道:"哎哎,就來,就來",卻轉對他夫人悄聲道:"讓他們進去吧!"他夫人稍有猶豫,張有忌道:"都甚麼時候了,快去,快去,我去開門了。"言畢,一面大聲應著外面,一面急急忙忙出去了。 那位夫人無奈,只得按了床頭的一個機關,一聲輕響後,床下露出一個洞口,顯是地窖,張無忌不再猶豫,首先跳下去,趙敏也緊跟了下去,卻聽頭頂 " 當"聲輕微響動,洞口關上了。 張無忌打燃火折,好傢伙,這地下室中好不寬敞,內中儲備了大量食物美酒,張無忌點燃室壁之上的蠟燭,歡喜地拎起一只酒壇,揭去蓋子,嗅了嗅,不禁嘗了一口,連忙對著趙敏翹起了大拇指,意思是好酒。 趙敏輕聲道:"你真像一只老鼠。" 張無忌也輕聲道:"那夫人便是一只母老鼠。"言罷又喝了一口,"嘖嘖"之聲不斷,趙敏打了個手勢,讓他別出聲。 卻聽上面腳步之聲雜沓,顯是進來了不少人,一人道:"張有忌,你搗什麼鬼,半夜三更還點著燈?"張有忌道:"吳頭領,這個,昨夜多喝了兩盅,想是忘了熄燈,哎,吳頭領,這麼晚了,為何還不歇息呀?"吳頭領沒好氣聲地道:"歇個屁,老子正睡得好,忽然傳來命令,說有兩個刺客進了城,令老子挨家挨戶的搜,這不,鬧了半天,連個鬼影也沒有?怎麼,你說你多喝了兩盅,莫非還藏得有酒?"張有忌道:"哎,這個,嘿嘿,確實還有點,這樣吧,待吳頭領公事完畢之後,小弟略備薄酒,請吳頭領賞光如何?"吳頭領道:"好,便如此說定了,走吧!" 張有忌道,"您好走,好走!" 腳步聲遠去,想是查詢的眾人走了,張無忌和趙敏相視大笑,聽得"當"的一聲,洞門打開了,張有忌道:"二位神仙,委屈了,這便請出來吧!"趙敏笑道:"有個半仙醉倒了,相煩張大人送點下酒菜來可否?"卻聽張有忌聲帶哭腔地道:"哎喲,好神仙,您悠著點,這壇盧州老窖已有百年歷史,平時小的也只捨得看上一看,哎喲!"張無忌故意失聲道:"哎喲,你何不早說,這不,早讓我喝乾了!"張有忌叫苦不迭,卻如何敢有絲毫怨氣,趙敏朝洞口爬去,道:"別擔心,還有大半壇子酒呢!"張無忌見他如此珍惜,倒不便再飲了,便封住酒壇,爬出地窖。 趙敏道:"當下在街上走動沒什麼不便吧?" 張有忌道:"這倒沒甚麼,不過此時兵荒馬亂的,兩位還是別出去的好。"趙敏道:"你不怕我倆將你吃窮了。" 張有忌笑道:"神仙說哪裡話,只要二位能平安無事,便是小人的福氣了。"張無忌見他左一聲神仙,右一聲神仙地叫,心裡倒有些過意不去,便道:"張有忌,我倆並不是神仙,在下是來抓田……"趙敏急忙道:"張有忌,我夫婦打擾數日便自離去,絕不會有甚事連累於你的,這點薄禮請收下,權且充著我倆的飯錢。"趙敏說著,遞過去一錠足有十兩重的黃金,張無忌不由昨舌,心想,她當真是公主身份,出手如此闊綽,想是從庫庫特穆爾處拿來的。 張有忌卻如何敢收,說死了也是不接,趙敏無奈,只得作罷,然後道:"請問府上可有老人穿的破舊衣裳,如有,相煩皙藉兩套我二人一用!"張有忌道:"原先廚娘夫婦倒有幾身衣服尚在,只是太過破舊,不知可否?"趙敏道:"如此甚好,快快拿來!" 夫人不一會將破舊衣服拿了進來,二人立時穿上,又見趙敏用何物事在兩人頭髮上搓了一陣,當即一頭黑發遂變成了花白之樣;在臉上塗抹一一陣,潔白的臉蛋一下子變得萎黃無比。二人再將脊背一躬,活脫脫一對年逾花甲的老年夫妻。 張有忌夫婦見了驚訝萬分,張無忌和趙敏互相做了個鬼臉,遂向他們告辭道:"晚間還要再來打攪,尚且恕罪。"不待張有忌答言,二人早已躬腰駝背地挽扶著走向街上,張有忌夫婦面面相覷,半晌作聲不得。 張無忌道:"老婆子,你不怕他二人告發咱倆?"趙敏道:"他巴不得我倆平安無事,如我倆給捉住,他那一地窖寶貝還保得住麼?"張無忌道:"老婆子愈來愈邪門了!" 趙敏道:"老頭子卻是愈來愈糊塗了。" 不一會,兩人已到濟寧府府衙,卻見門口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側目一看,府內密密麻麻站滿了衛兵,二人心頭均道,想是昨晚聽說有武功高強之人入城,田豐一大早加強了戒備。 張無忌見田豐有備而防,心道要擒住他,只怕不易。 趙敏卻道:"咱們四處瞧瞧去。" 二人遂向東門走去,一路之上,眾多士卒在監督一些老弱病殘之人拆房搬石,有誰動作稍慢一點,即被士卒用馬鞭抽打,不時可見精疲力竭倒斃的老人。 卻聽遠處傳來一陣慟哭之聲,間夾以士卒的打罵之語,二人走近一看,原來是一名老嫗在苦苦哀求別拆她的房屋,卻給幾個健壯的士卒踢到一邊,老嫗又爬起,死死抱住已被拆下的門板不放,一個士卒抽刀而出,將老嫗雙臂生生砍斷,老嫗當即一聲慘叫,便昏死過去。 張無忌大怒,正待要發作,卻給趙敏拉住了,遂只得隱忍不發,兩人正待走開,一個士卒叫道:"餵,你兩個老不死的,過來!"趙敏回頭一看,知是在叫自已二人,只得慢騰騰地走過去,那士卒喝道:"將這塊門板抬到東門去!"張無忌稍微遲疑了會,背脊上便給抽了一鞭,卻不敢運力相抗,只得咬著牙不哼一聲,俯身去抬門板。 士卒見他竟不哼一聲,便道:"好你個倔老頭子,看不出你這把老骨頭還挺硬的呀!"言聲未畢,"啪"又是一鞭抽在張無忌肩上,這一鞭抽得甚重。 趙敏怕張無忌忍耐不住,便嘶啞著嗓門道:"長官息怒,他是個啞巴,不會出聲的!"士卒"哼"了一聲,道:"原來如此,快將門板抬到東門!"趙敏道:"好的,長官,這就去,這就抬到東門去。"二人裝著老態龍鍾之樣,費力地抬著門板向東門走去,離士卒遠了,張無忌忍不住狠狠地罵了一聲。 卻見趙敏淚眼汪汪地道:"無忌,可疼?" 張無忌頓時洩了氣,道:"沒事,我不是有九陽神功護體麼?放心好了。"說話間,二人已到東門,不由大吃一驚,原來東門竟給一大堆石塊瓦礫木板堵死,二人又看了其餘三座城門,俱皆如此,濟寧城已成一座死城。 張無忌罵道:"好個田豐,竟如此狠毒,大丈夫做事一人當,卻恁地將這些無辜百姓也牽連於內!"趙敏道,"田豐死志已堅,看來破城大是不易。"張無忌道:"我倆今日前去,殺了這廝!" 趙敏搖頭道:"他防範如此周密,得另想辦法。"張無忌道:"要不我倆扮成士卒混到城牆上,待你哥哥進攻時我倆在上面接應。"趙敏道:"那時城牆上何止萬人,你殺得完嗎?"張無忌一想也是,如是單打獨鬥,要製住對方倒也不難,但這成千上萬之眾,不用他們動手,擠也將自已擠扁了,便有神功在身卻如何殺得這許多?縱是殺得,又豈能如此大肆殺戮? 趙敏忽道:"有了!" 張無忌急問道:"甚麼有了?" 趙敏道:"深夜之時,你我分頭放火,哥哥見城中起火,必定來攻,到時何愁此城不破?那時……"張無忌搖頭道:"四座城門皆已堵死,這一放火,豈不將全城人燒死?不行!"趙敏嘆口氣道:"這卻怎生是好?" 張無忌忽然想起光明頂上的暗道,脫口道:"地道!"趙敏道:"甚麼地道?" 張無忌喜道:"讓你哥從城外挖地道入城,豈不就得了?"趙敏道:"哼,在城外你為何不想出來,此時說來何用!"張無忌笑道:"嘿,你聰明一世,糊塗一時。我倆混上城牆,將綁有信箋的長箭射出,你哥不就知道了?"趙敏喜道:"此計大妙,二人一邊走向張有忌家,一邊商量好了細節。 張有忌自他倆一出門,便坐立不安,唯恐他倆有甚閃失,說出自己那地窖之密,自己腦袋也將不保,原來田豐早已頒下嚴令,一應大富人家的餘糧,盡數充公,如有私藏者,糧即沒收,人即殺無赦。 此時見他倆安然無事返回,自是喜之不甚,猶如爹娘回家一般,一口一個老人家地叫個不停,好不殷勤周到,隨後道:"兩位老人家,待會小的要請幾位軍爺來用飯,還得相煩二位屈居地窖,可好?"說到此處停下,卻見他臉現尷尬之色,欲言又止。 張無忌笑道:"你放心,我不喝你的盧州老窖便是!"張有忌聞言便喜,忙道:"二位先下地窖用酒萊吧,那幾位軍爺馬上就要來了。"二人自不會為難他,相視一笑,便進了地窖之中,不一會,張有忌夫婦將-應酒萊端下來,陪聲不是,急忙上去將洞口關上。 趙敏、張無忌二人感到有些過意不去,用了飯之後,便閉目養神。 吳頭領一幫士卒自是在外間吆五喝六,個個喝得七葷八素,直鬧到深夜方才離去。 張無忌和趙敏隨即出來,依舊穿了夜行服,潛向田豐住處,見防範甚密,無從下手,二人只得在僻靜處點翻兩名士卒,摃回張有忌家,自是又將張有忌夫婦著實嚇了一跳,卻也無法。 再者,那兩名士卒正好是明教中人,識得張無忌,張無忌將他二人藏在此處,有吃有喝,再不用擔心城破之日,身首異處,對張無忌真是感恩不盡。 張有忌見此情景,也只得作罷,反正他家底殷實,多幾個人吃飯也無甚大礙。 張無忌和趙敏二人換了田豐部下的兵服穿上,寫了幾封內容相同的短箋,分別綁在幾支長箭上,只待庫庫特穆爾攻城之時,趁混亂摸上城牆便了。 第二日清晨,眾人正迷迷糊糊之時,忽聽城中敲響警鐘,四處一片大亂,想必是庫庫特穆爾開始攻城了,張無忌和趙敏便隨人流,混上了城牆。 舉目望去,但見正前方開闊平坦的大地上,數萬蒙古健卒陣容整齊地向城牆逼近,待到一箭之距離時停住。 中軍之中,幾十面軍旗之下,一名儀態雄偉的虎將,正在對幾名萬夫長髮布命令,此人正是庫庫特穆爾,身後的十八番僧各自站定,護衛左右。 須臾,幾名萬夫長各回到軍中,庫庫特穆爾一揮手,戰鼓擂響,一萬名蒙古兵方陣衝向東門,前面有數十人抬著一根巨木,用來撞擊城門,另外幾個萬人方陣手執雲梯,向東門兩側進攻。 城牆之上,肅靜無聲,數萬人張弓搭箭,等候命令。 蒙古兵緩緩逼近,一進入箭簇射程之內,數萬人同時吶喊,向前疾奔,聲震原野,端的氣勢嚇人。 城牆之上,突然吹響號角,數萬名弓箭手一齊發箭,只見無數蒙古兵中箭倒下,但攻勢絲毫不緩,後繼之人跨過同伴屍體,仍舊拚命向前衝。 此時雙方喊殺之聲震天價響,一排排蒙古兵中箭倒下,城牆之上,也不時有人中箭身亡,屍體墜落城下。 張無忌和趙敏不忍再看,便將綁著短箋的幾支長箭射出,然後將箭袋中的長箭儘快朝無人之處射完,佯裝取箭,轉身下了城牆,回到張有忌家中。 |
第09回 荒山野嶺何所望
張無忌和趙敏將兵服脫下,讓那兩個明教教徒穿上,張無忌道:"兩位回去暗中轉告明教兄弟,就道我張無忌擔保,眾人均可前去投靠朱元璋將軍,跟著陳友諒卻只有死路一條,待一見城中放出五色煙火,便裸露右臂立即起事,擒拿田豐,此間暫不要跟蒙古士兵拚殺,此乃有約在先,完事之後,我自有安排。"那兩人叩頭出去,自去暗中聯絡不提。 張無忌與趙敏二人在地窖中養精蓄銳,一日三餐,自有張有忌夫婦代勞,唯趙敏念及父親,總不免神傷,張無忌便軟言相慰,曲意取悅。 五日之後,忽聽東城外三聲砲響,接著西城外也是三聲砲聲,這正是張無忌跟庫庫約定的進攻信號,二人當即出屋,點燃一枚沖天爆竹,只聽得 "嗤"的一聲,爆竹飛向高空,接著 "砰"地炸開,顯出紅、黃、藍、白、紫五種顏色,正是命令明教教眾動手信號。 張無忌二人隨即掠上屋頂,向府衙方向衝去,濟寧城外,蒙古兵已經攻城,城內一片兵刃撞擊之聲,從地道中源源不斷地鑽出的蒙古健卒,和明教教眾正尋田豐部眾砍殺,明教教眾和蒙古兵雙方遵守約定,互不交戰。 卻見濟寧府衙內亦是一片混亂,原來田豐的衛士亦有明教中人,他們早已同其他衛士殺開了。 張趙二人堪堪趕至府門,卻見數百名士卒擁著一個尖嘴猴腮的漢子殺將出來。此人正是田豐。 趙敏一聲嬌叱,從屋頂飛身而下,直撲田豐,田豐急忙閃身,早有數人握劍持槍擋在趙敏身前。 張無忌落在趙敏身側,二人略一停頓,便砍瓜切菜般殺退田豐的護衛士卒,欲擒田豐。 田豐見狀不妙,帶著一幹衛士轉身竄逃。 張無忌掠上屋頂,幾個起落,便堵在田豐等人之前。 眾人驚然停步,張無忌持刀道:"今日之事只與田豐有關,爾等若如投降,在下決不相害。"語言才落,便有幾人拋下兵器,接著 "鐺鋃"、" 鐺"一陣聲響,兵器越拋越多。 張無忌沉聲喝道:"退開!" 拋下兵器的百數人俱皆退後,田豐臉色煞白,心知難逃,緩緩抽出長刀。 張無忌正要衝上,趙敏道:"無忌哥哥,讓我來!"張無忌知她要親自手刃田豐替父報仇,應了一聲,身形一晃,早將田豐退路堵住。 趙敏厲聲道:"田豐,你可知我是誰?" 田豐顫聲道:"我怎知你是誰?" 趙敏道:"我讓你死個明白……" 張無忌突然道:"敏妹,捉活的,讓他下令投降!"趙敏道:"你可還記得察罕特穆爾?" 田豐聞言大驚失色。趙敏緩緩逼近道:"我便是他的女兒!"察罕特穆爾死狀極其慘烈,田豐為此驚魂不定,此時見眼前之人竟是他女兒,早失了鬥志,趙敏森然喝道:"跪下!"田豐 "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求饒道:"望公主饒小人一命,小人罪該萬死,罪該萬死,饒饒饒命……"趙敏見他竟如此膿包,心想爹爹一世豪傑,命喪於他甚是有辱,不禁氣得渾身發抖,揚手便是一記耳光,但見田豐半邊臉立時腫起老高,田豐此時寶刀尚在手中,卻不斷一個勁求饒不已。 趙敏淚流滿面,仰天長嘆道:"爹爹,你死得好冤枉啊!"此時正有一小隊蒙古兵衝過去,張無忌一把拎起田豐,吩付這些蒙古兵保護好趙敏,自已轉身向城牆奔去。 張無忌上得城牆即命田豐下令投降,這田豐此時只求饒得一命、那還顧得了其它,便大聲叫道:"我下令投降,我下令投降!"張無忌拎著他在濟寧城牆上跑了一圈,這田豐便不歇氣地喊了數百聲"我下令投降",田豐部下見此情景,大多拋下兵刃投降了,卻有相當一部份並不願投降,直至戰死,比起田豐來,其壯烈之情令人佩服。 張無忌見戰事基本停息,便將田豐交給庫庫特穆爾,向濟寧府奔去,數千明教教眾正在等著他。 見到張無忌,數千人俱都跪下道:"教主萬歲!"張無忌縱聲道:"眾位兄弟請起,我已不是教主。此番你們立了大功,我張無忌無以回報,現修了一封書信在此,你們可憑此前去投奔朱元璋將軍,或願另謀出路,任各位自便。"遂將書信交給先前藉衣於他的那兩人。此時東門已經打開,張無忌遂領著這數千名裸著右臂的壯士出了東門。直送出十裡,張無忌才與眾人告辭。 返回蒙古營帳中時,在察罕特穆爾靈堂之前,田豐已被剝光了上衣綁在一根旗杆之上,只待張無忌一到,便要拿田豐祭靈。 張無忌走入營帳中,跪地叩了八個頭,肅立一旁。 此時數十萬大軍早己軍容整齊,肅穆萬分地立在靈堂之前,寂靜異常。 田豐已知難逃一死,嘴巴兀自翕動不已,渾身顫抖,地下濕了一大灘,想是給嚇出尿來,蒙古人素來尊敬武士,如田豐這般,真是豬狗不如,無人正眼看他一眼,人人均為汝陽王不平,恨不得千刀萬剮了他,又恐髒了手。 張無忌暗自罵道:"你好歹也是統兵數萬,鎮守一方的將領,大丈夫死則死耳,何必如此丟人現眼,令同胞臉上無光。"庫庫特穆爾右手執一柄尖刀,左手端一碗冷水,緩步走到田豐身前停住,左手將冷水潑在田豐胸前,右手一揮,只聽一聲慘叫,已將田豐一顆心臟生生剜出,隨即庫庫特穆爾用碗接住那心臟,入帳跪在察罕特穆爾靈前道:"父王,孩兒今日為您報了殺身之仇,願你在天之靈安息吧!"眾人全部跪下,為汝陽王默默祈禱。 庫庫問起張趙二人今後打算,二人道先回大都找歐陽妙手,然後再回武當山應付冷令,說起冷令,庫庫也是不知,卻對趙敏道:"敏妹,聽說你手下的阿大、阿二、阿三也投奔了冷面人,看來此人不易對付,可得小心在意。"張無忌聽了這消息,心頭不免沉重一分,二人正待告辭,忽報聖旨到,庫厙讓二人稍候,且聽聽是何消息再走不遲。 不一會,庫庫回到帳中道:"孛羅帖木爾攻進大都,要挾聖上,聖上無奈,只得封他做右丞相,並節制天下軍馬,聖上密旨著我進京護駕,咱們正可一路了。"趙敏道:"這是怎麼搞的?" 庠庫嘆道:"這幾年幾位將領之間為擴充勢力,彼此間打得焦頭爛額,朝廷幾次為他們劃定界線,但孛羅帖木爾漠然無視,屢次首先挑起戰事,聖上震怒之下,便解去他的兵權,誰知他竟然抗命不從,率兵進犯京畿。"趙敏道,"這人膽子倒是不小!" 庫庫特穆爾苦笑道:"近年來,對聖上膽大的,又何止孛羅帖木爾一人。難說哪日為哥的也會一怒之下,做出點犯上之事來。"趙敏奇道:"這卻是為何?" 庫庫逍:"一言難盡,只覺得窩囊透頂,不說了,事情緊急,咱們即刻動身吧!"庫庫特穆爾手下共有精兵六十萬,當下合在一起,旌旗連綿數十裡,浩浩蕩蕩地向大都開去。 張無忌眼見這等陣勢,不由得搖頭不已,趙敏又沒好氣地道:"怎麼啦?"張無忌道:"我真弄不明白,這麼精銳的兵馬,為何竟會吃敗仗?"趙敏怒道:"張無忌,這可有你一份功勞,你記好,以後如由我來寫元史,那奸臣傳裡,第一個便是你!"張無忌在元順帝宮中導帝為非之事,在波斯總教中時,他以為坐在對面的是小昭,見小昭不開心,便將自已與元順帝的糊塗事一古腦講了出來,原想使小昭展顏一笑,誰知那個"小昭"卻是趙敏假扮的,事後兩人一直都未提此事。 張無忌此時見趙敏當真動怒,心道此事事關重大,不能形同兒戲,便正色道:"敏妹,那日在波斯我講了那些事後,你對我道:'公子,你怎地如此糊塗?元朝亡也不亡,自有天定,你如此作為,實與奸臣無異!公子好不自重!'當時我確是認了錯,但說實在的,你父親汝陽王一直不被元順帝重用,皇上昏庸,早已有之,並非因我而始,如說我是奸臣,卻還夠不上。"趙敏自知言重,但她心亂如麻,許多事情,誰是誰非,一時半刻之間也想不通,便長嘆一聲,與張無忌並轡而騎,卻都默默無語。 一路無話,將近大都之時,聖旨又到,而叛將孛羅帖木兒見庫庫特穆爾數十萬精兵逼近,部下毫無鬥志,俱一哄而散,孛羅帖木爾見大勢已去,逃無可逃,便呆在王府中整日飲酒,強作歡樂,聖上便趁機將他殺了。 旨召庫庫特穆爾為元朝左丞相,節制天下軍馬,即刻進京見駕。 庫庫遂令兵馬駐紮京畿之外,帶了十八番僧,與張無忌和趙敏同進大都,入城之後,庫庫自去拜見皇上,張無忌和趙敏徑去尋歐陽妙手。 趙敏自幼生長於大都,於路徑甚是熟悉,過街穿巷,不一會便來到一座避靜的四合院門前,不待通報,便走將進去,張無忌尾隨其後,入了院門、但見四合院中央有一精巧靈秀的假山,四周廊角俱種了花草,顯得煞是幽靜清雅。 卻聽趙敏道:"歐陽大師,今日又是哪個主顧倒楣了?"裡屋傳來一陣哈哈大笑,一人道:"可是郡主駕到了?"語聲剛畢,人已走出,卻是一個年約四旬上下,面容頗為清 的漢子,渾身上下,自有一股書卷之氣。 趙敏道:"一別數載,不知歐陽大師生意興隆否?"歐陽妙手樂道:"托郡主之福,小可生意還過得去,京中傳聞郡主之親哥哥升任當朝左丞相,實乃可喜可賀,兩位請裏邊坐,請……"三人坐定,張無忌環顧四周,但見滿牆均掛滿了名人字畫,張無忌雖於字面知之甚少,但這滿牆的掛俱是精品,或多或少,也能欣賞一二。"卻聽趙敏道:"歐陽大師,俗話說無事不登三寶殿,今日我可是有求而來的。"歐陽妙手欠身道:"郡主有命,小可敢不遵從!"趙敏遂將那幾部經書放在桌上攤開,將原委講了。"只見歐陽妙手凝眉沉思良久後道:"郡主放心,小可盡力而為。"趙敏聽他如此說,知可挽回這些珍貴的經書,喜道:"要多長時間?"歐陽妙手道:"一月之後,請郡主來取。" 趙敏道:"好,一言為定。如此我們便告辭了!"二人出得門來,張無忌見這些經書有保存之望,心中自是歡喜,遂又與趙敏相互言笑,將大都附近的風景名勝一一遊覽了一番。 一月之後,二人按時前去取還經書,入院之後,趙敏叫了一聲,不見人應,遂推門而入裡屋,見桌上置有一油布包裹。 趙敏高興地打開,卻一聲驚呼,臉色煞白地怔立當場。 張無忌急忙近身一看,卻見油布所裹,乃是一包濕漉漉的紙漿,旁留有一張信箋,上道:"破鏡難圓,復水難收;經書既毀,何勞多事!"墨跡未幹,顯是新留不久。 細看筆形,赫然便是冷面人手筆,二人心頭大震,張無忌當即閃出屋子,縱身上房,四下里瞧去,卻毫無異常。 便在此時,裡屋傳來趙敏惶恐的叫聲:"無忌!"張無忌剎那間駭得心膽俱裂,閃入裡屋偏房,卻見趙敏安然站在當場,張無忌見她無事,心頭稍安,順目瞧去,卻見歐陽妙手橫臥於地,頭頂之上,有五個血淋淋的窟窿,赫然便是被 "九陰白骨爪"所傷。 張無忌傾身察看,歐陽妙手已然身亡,尸身卻尚有余溫,顯然新死不久。 張無忌心頭大怒,抬起頭來,卻見趙敏臉色煞白,神色驚恐地望著自己,張無忌突然間惕然心驚,走上兩步,將趙敏摟在懷中。 二人不約而同地想到:冷面人,一直暗中跟隨著自己夫婦倆,以他武功之高,下手之辣,要取二人性命,只怕二人難於抵擋。 張無忌道:"敏妹,咱們這就上武當山去吧?"趙敏點點頭,二人遂向汝陽府走去,打算向庫庫告別一聲。 不想入內之後,庫庫也在收拾行囊,準備離京。 原來皇太子一直對後宮之中的淫亂生活深為不滿,奈何勢單力薄,不敢輕舉妄動,此時皇太子已然長大成人,見庫庫數十萬精兵駐紮在京畿之外,陰下與庫庫商議,欲逼其父遜位。 庫庫卻因數年前屢次謀刺聖上不成,又接到張無忌暗中傳送的一紙書信,知聖上身邊有能人相保,便絕了謀刺之心,此時皇太子欲逼其父退位,庫庫因有鑒于前,遂婉言推辭,皇太子大怒而去。 庫庫心知得罪了太子,自己在京中呆下去實是凶險,再加上他習於軍旅生活,早不耐煩這朝廷之中的繁文縟節,為此亦得罪了不少朝臣,正在此時,朱元璋在淮泗一帶聲威大振,元廷震驚,聖上遂命太子親徵,庫庫當即跪奏道,願代太子親徵。 元朝皇帝也知庫庫特穆爾用兵有方,其神勇不在其父汝陽王察罕特穆爾之下,便即準奏,官升至右丞相,總製天下兵馬,著他即刻離京,前去戡亂。 庫庫特穆爾雖得升官,又可離開京都,雄霸一方,但臉上殊無喜色,趙敏詫異,遂問其故。 庫庫長嘆道:"我這兵馬大元帥,形同虛設齊李思等人豈會聽命於我!只怕尚未與明軍交戰,自己窩裡便打得一團糟了!"趙敏無言以對,互道珍重之後,庫庫自回軍中,趙敏和張無忌向西南方向而行,趕往武當山。 此時離中秋武當山了斷,尚有三月餘,但茲事體大,須早作準備才是,張無忌和趙敏遂日夜兼程,馬不停蹄地向武當山奔去。 不一日,二人已到太原,尚未投宿,便覺街上乞丐異常之多,間或還能見到幾位背負二三個袋子的乞丐。 丐幫弟子在幫中地位高低,系由背上所負之袋數而定,袋子愈多,地位便愈高,在少林寺的莢雄大會上,丐幫因念張無忌助他們弄清了幫主失蹤之迷,故而相助明教,卻不幸在與峨崛派相鬥之中,傳功長老、執法長老和掌缽龍頭三大丐幫高手俱皆斃命當場。 現在幫主史紅石乃前任史幫主之獨女,年僅十三歲,相貌長得異常醜陋,鼻孔朝天,闊口中露出二枚大大的門牙,絲毫不會武功。 按理,江湖各門各派各幫會的掌門或教主均是身負絕技之人,否則便難以服眾,但丐幫諸長老念及前任史幫主有恩於眾兄弟,又慘死於渾圓霹靂手成昆和其徒弟陳友諒手下,遂將其女史紅石推為幫主,幫中諸事,原本由傳功、執法二位長老負責,但二人慘死後,卻不知丐幫近況如何。 張無忌昔日在少林寺英雄大會上,曾受惠于黃衫女子楊冰,楊冰囑他對丐幫之事多加關照,當時張無忌一口應承,不想數年來,自己遠赴波斯,便將此事置之腦後了。 此時見這些丐幫弟子雲集太原,人人臉上均有憂色,定是幫中出了大事,張無忌看了趙敏一眼,趙敏點點頭,二人遂就近投了一家客棧,張無忌不欲被認出,是以二人索性扮成丐幫弟子模樣,張無忌倒也罷了,趙敏穿上一身破爛衣服,好不憋氣,好在丐幫歷來有污衣和淨衣之爭,趙敏雖大皺其眉,卻也只好扮成淨衣弟子作罷。 待二人步出客棧,卻見先前遍城的丐幫弟子,眨眼間便走了個乾乾淨淨,一個不剩,張無忌詫異地問趙敏道:"這是怎麼回事?"趙敏卻未理他,四周一打量,向附近一家酒店走去,依丐幫規矩,唱著"蓮花落"進了酒店。 卻見店小二忙不迭地前來迎接道:"兩位大爺可是要用飯,小的這就去準備。"張無忌暗自好笑,定是大批丐幫弟子擁入太原城,將這一幹生意人嚇得怕了,丐幫歷來幫規甚嚴,幫中弟子如有恃強凌弱的,一經查實,即刻殺了,但饒是如此,平民百姓均知丐幫厲害,雖見他們衣衫破爛,污穢不堪,卻也不敢得罪。 趙敏卻道:"我二人腳程較慢,落在後頭,相煩小二告知眾兄弟的去向。"小二一聽二人不欲用飯,更喜形於色地道:"眾位大爺剛剛向東邊而去,想是出城去了。"二人遂出東門,此時天色向晚,天地間灰濛濛一片,放眼望去,疏落的村舍散佈在原野之上,那有丐幫人眾的影子?只得向前奔去,好在丐幫人數眾多,沿路打聽,終於在天黑時分,在浴血谷追上了丐幫之人。 卻見谷中已燃起幾堆熊熊篝火,無數丐幫弟子圍火而坐,一片悄悄議論之聲,在谷中嗡嗡回響,張無忌一喜,知大會尚未開始,二人遂混入人群之中,向前擠去,好不容易到了近前,便在人堆中坐下。 只見幼幫主史紅石居中而坐,右手所捏,赫然便是丐幫幫主信物打狗棒,右側立著掌棒龍頭,左側亦立著幾個身負內功的丐幫弟子,張無忌不識,想是新近提升上來的,左右各立著數十名八袋和七袋弟子。 張無忌見了這等聲勢,心中微覺寬慰,想必這幾年丐幫中並未出甚大事。 江湖上歷來均如此道:"明教、丐幫,少林寺。"意思便是,教會以明教為最大,幫會以丐幫為首,若論武學門派,卻首推少林寺為尊,看來此言不假。 只見掌棒龍頭俯身對史紅石幫主講了幾句甚麼話,史紅石點點頭,掌棒龍頭便道:"大夥靜一靜,靜一靜,幫主有話要講。"他運氣將話語送出,浴血谷中數千人聽得清清楚楚,霎時間便靜了下來。 掌棒龍頭道:"眾位兄弟,本幫已接到冷令,冷令命本幫聽從其號令,否則將格殺本幫弟子!因茲事體大,故將眾兄弟悉招於此,共商大計!"話音未落,浴血谷中早已是一片暄嘩,亂糟糟地聽不甚清。 掌棒龍頭待眾人稍靜,又繼續說道:"如今三山五嶽的幫主拳會,如巫山幫、海沙派、神拳門、三江幫、五風刀、斷魂槍等門派幫會,某舵主或被殺,或被擊傷,均已降了冷令令主……"話聲未落,場中諸人又是大嘩,便有人叫喊道:"丐幫乃天下第一大幫會,豈能屈屈從于!""對,咱們叫化子無甚掛懷之物,拼了這條命,不能給丐幫丟臉!""冷令主是何東西,竟有偌大口氣?"...... 掌棒龍頭道:"丐幫在江湖享譽數百年,連少林、武當、明教也從不敢小覷咱們,今日既有此事,咱們便誓死與冷令之主周旋到底,眾兄弟有何異議?"眾人轟然響應,群情激奮,張無忌心中倒著實吃了一驚,冷面人志向不小,此節早已知曉,只未想到他竟然先行下手,收服了這許多江湖旁門左道,如今更將主意打到丐幫頭上,自己倒不能坐視不管。 掌棒龍頭又道:"再過半個時辰,冷令手下之人便要來此浴血谷,兄弟們看該怎麼辦?""殺了他們!" "把這些狗崽子砍翻了燒來吃!" 掌棒龍頭道:"對頭武功甚高,咱們未必是其對手,但大丈夫死則死耳,絕不能墜了丐幫的名頭,幫主已為眾兄弟準備了大量美酒,咱們痛飲一番,待會便與對頭血戰到底!"數千人轟然叫好,人人視死如歸,竟毫無畏懼之態,張無忌心下甚是感動不已。當盛酒的壇子輪到他時,他毫不猶豫地飲了一大口,他知趙敏卻是不會喝這酒的,遂向趙敏身後的人傳去。 張無忌忽覺氣流有異,抬頭一看,一條灰色的身影,正向場中掠來,身影落定之後,張無忌這才看清,來人正是惡名昭著的遼東惡魔關門,卻見他依舊一身破舊的長衫打扮,嘴間猶帶三分輕蔑之態。 丐幫正人聲鼎沸,竟未有人覺察他的到來,張無忌已暗中戒備,只要關門有所作為,自己便立即彈身而出。 卻聽關門道:"丐幫昕令!" 在這數千人的嗡嗡聲中,他這一聲吆喝,清清楚楚地鑽入眾人之耳,浴血谷中立時靜了下來。 掌棒龍頭及三名八袋弟子,立即搶在幫主史紅石之前,尚未打話,忽然眼前黑影一閃,卻見場中又多了兩人,赫然便是玄冥二老,只見鹿杖客一張黑臉之上,布著疏疏稀稀的花白長須,鶴筆翁青臉在火光映照之下,顯得詭譎異常,三人均不出聲,只冷冷地看著掌棒龍頭。 卻聽人叢之中發出一陣陣疼痛難忍的呻吟聲,原來方才玄冥二老並未從空中掠至場中,而是從人群之中一路打將進來的,是以傷了不少丐幫弟子。 丐幫中武功較高的弟子,均已守護在幫主左右,散坐遠處的弟子武功低微,又碰到玄冥二老這等歷害角色從後而至,俱未提防,竟有數十人著了道道。 張無忌見兩個老兒出手如此悍狠,當即便要長身而起,卻給趙敏按住,便在這時,鶴筆翁凜然道:"冷令使者已到,丐幫之主為何還不跪迎!"掌棒龍頭哈哈大笑,笑聲甚是毫邁不懼。 鶴筆翁怒道:"這有何可笑?" 掌棒龍頭慨然道:"丐幫縱橫江湖數百年,可從未向誰低過頭!"鶴筆翁道:"你是何人?" 掌棒龍頭道:"幫主年幼,丐幫事務由老叫化和這幾位長老負責,你待怎地?"鶴筆翁道:"今日我等前來,只為一事,你們商量這許久,結果如何,速速稟來!"這鶴筆翁官腔十足,原先投奔趙敏,便因其父乃元朝重臣,想討個官做做,奈何時運不濟,此望終是不成,見此情景,趙敏不由"嗤"的一聲笑將出來。 卻聽掌棒龍頭道:"我丐幫自有幫主,不勞冷令主操心本幫事務!"鶴筆翁道:"那麼,你有本事勝得了咱們?" 掌棒龍頭道:"大丈夫處世,當趨大勢,縱有不敵,也當知其不可為而為之!"掌棒龍頭見鶴筆翁面有不解之色,便道:"那位先來賜招?"鹿杖客道:"關大俠,我兄弟倆早聞大名,可否一現身手,讓我老哥倆開開眼界?"遼東惡魔關門道:"我號稱'遼東惡魔','大俠'二字,實在是不敢當,你不用給我臉上貼金,既要讓在下出醜,那便出出一次卻又何妨?"言罷,緩緩抽劍而出,斜睨掌棒龍頭,臉上神情依舊漠然。 鹿杖客道聲"豈敢",便與鶴筆翁退朝一旁,讓開場子。 玄冥二老自恃武功高強,渾不將一幹丐幫弟子放在眼中,竟然將背脊貼到圈外的丐幫弟子身前,卻聽幾聲"看招",接著便傳來幾聲悶哼之聲,已有三名丐幫弟子,摔倒在玄冥二老身後,口中鮮血狂噴,顯是重傷及體,難於活命了。 原來丐幫弟子氣不過玄冥二老欺人太甚,便從後面發招攻擊,丐幫歷來被視為武林正派之幫,幫中弟子極重義氣,並不願幹背後偷襲之事,是以出招之前,已先打了招呼。 卻不料玄冥二老武功奇高,二人並未回頭,已連發三掌,將三名丐幫弟子擊斃當場,餘下眾人見此情景,非但不懼,再發聲喊,又有十餘人攻上,他們今日早已存必死之心,是以人人敞開門戶,俱舉兵刃直擊,竟是只攻不守之招。 玄冥二老聽腦後風急,知他們形同拼命,心下也有所忌憚,只得朝前疾走幾步,退至場中。 眾人正待追上之時,卻聽一名長者厲聲喝止道:"退下,結打狗陣!"數千人轟然響應,便東一堆,西一夥地立在一起,趙敏雖已看出門道,奈何丐幫於這陣法早已操演得極熟,何人立于何位,與誰相接,均是熟稔之至,二人竟插不進去,反給這打狗陣圍住。 那名長老已發覺二人,喝問道:"你二人是甚麼人?"張無忌見狀,只得躬身道:"請轉告幫主,便說是楊姊姊的朋友到了。"那名長老聽了,將信將疑地向史紅石稟報,史紅石一聽到"楊姊姊"三字,早呼叫著跑了過來,一見之下,卻不識得張無忌和趙敏,這位史幫主一張幼稚而醜陋的臉上,不由得露出大惑不解之色。 趙敏柔聲道:"史幫主,楊姊姊有事不能前來,命我倆趕來相助,幸喜還來得及。"史紅石幫主聞言大喜,便道:"如此請隨我來!"儼然一幫之主的神態,二人相視一笑,便跟了過去。 這時場中掌棒龍頭和關門二人已嚴陣以待,只見遼東惡魔關門手提長劍,漫不經意地垂著,腳步不丁不八,而掌棒龍頭卻神情嚴肅,長棒斜拖,凝神而待。 關門緩緩道:"在下有僭了"語聲甫畢,但覺精光暴長,一道光簾直兜向掌棒龍頭,掌棒龍頭卻不動聲色,依舊斜拖長棒,立在當地。 但見劍光忽斂,關門一聲道:"好膽識!" 掌棒龍頭道:"不敢!" 原來關門有心賣弄,想出出掌棒龍頭的醜,是以長劍猛舞,卻不進攻,不料,掌棒龍頭早已明暸,竟不避不讓,倒顯得關門過於做作了。 卻見關門"哼"了一聲,長劍斜指,直刺掌棒龍頭左肩,掌棒龍頭向右跨步," "的一聲,長棒帶著疾風,直掃關門腰肋。 關門不待劍招使老,劍尖已連點掌棒龍頭雙目數次,掌棒龍頭無奈,只得向後空翻,長棒向關門下陰撩去。 關門身法快逾閃電,雙足一點,人劍合一,身體凌空,劍尖依然點刺掌棒龍頭面目。 長棒雖上撩之勢不緩,但不待長棒擊到關門,長劍只怕便要洞穿掌棒龍頭了。 張無忌眼見勢危,揚手一掌拍出。 關門陡覺一股醇厚正大的巨力向自己襲來,不及看清對手面目,左掌已沿著掌力來路,猛擊上去。 只聽"砰"的一聲,關門凌空向後倒飛出去,甫一落地,又" "地退了三步,這才拿樁站定,驚駭萬分地向張無忌看去。 掌棒龍頭卻不知張無忌相援,落地立定,還道關門依然追在身後,"啪"的一聲,長棒向後捅出,這才發覺關門已在身前四五丈開外,掌棒龍頭摸頭不著腦,不知關門何以跳出圈外。 卻聽張無忌道:"長老,請讓小弟先上,如若不濟,再請長老出手。"掌棒龍頭回頭一看立在幫主身邊的張無忌,聽其聲音極熟,一時竟想不起,還道是幫中弟子,他知關門厲害,幫中除他之外,再難有勝得過關門之人。 正想出聲阻止,張無忌身形略動,早已掠至場中,向關門道:"遼東惡魔,你不配與長老動手,讓我先來收拾你。"關門素來自負自己內功和劍術不凡,不想方才與這人拚了一掌,自己竟然抵受不住,雖說自己是在空中,但被逼得如此狼狽不堪,生平卻還是頭一遭,先前的狂傲之態,不由得收斂了三分。 張無忌見關門武功見識頗為了得,如能此時除了,月圓之夜,冷面人倒也少了個幫手,只是玄冥二老在旁,這三人若如聯手,恐怕難纏,是以心中已打定主意,動手便痛下殺手,先料理了關門再說。 不料,鹿杖客已然認出張無忌,冷冷地道:"張教主,今日我等乃冷令使節,你若想鬥,不妨等到月圓之時!"鹿杖客對張無忌實是頗為忌憚,觀之眼前陣勢,自己三人聯手,未必便會輸給了張無忌,但這結成打狗陣的數千名叫花子,只怕不易對付,細算下來,自己勝算無多,是以想用言語先行將張無忌扣住。 張無忌一怔道:"那這遼東惡魔何以出手如此狠辣?"鶴筆翁插道:"令主瞧這一幹叫化子可憐,是以想收服了他們,供其食用。"張無忌冷笑道:"然後呢?" 鶴筆翁道:"食君之祿,自當做忠君之事,往後令主如有差遣,丐幫自當從命。"鹿杖客道:"師弟少囉嗦,咱們走吧!" 三人轉身欲離去,趙敏忽道:"且慢!" 鹿杖客立定回首道:"郡主有何示下!" 趙敏道:"你等說來便來,說走便走,難道竟不將丐幫這許多英雄豪傑放在眼裡嗎?"鹿杖客道:"郡主何時投奔了丐幫?" 張無忌已知趙敏心意,遂不再多言,氣凝雙掌,道一聲"接招",雙掌便向玄冥二老拍去。 他少年時中了玄冥毒掌,幾乎送了性命,數度欲殺了玄冥二老,均末得手,此番動手,手下自不再容情,遠足十成功力,攻將上去。 玄冥二老陡覺一股灼熱之氣迎面撲來,那敢與他對掌,二人抽出兵刃,猱身斜上搶攻張無忌兩脅。 鹿杖客一根通體黝黑的玄鐵短杖,杖頭分叉,呈鹿角之形,從右攻上;鶴筆翁手持雙筆,筆端銳如鶴喙,卻是晶光閃亮,從左邊攻上。 張無忌笑道:"你倆兄弟還要不要再打一架?"語聲未畢,卻見鹿杖客刺向張無忌右脅的鹿杖突然變了方向,直刺鶴筆翁喉頭,鶴筆翁大駭,雙筆一架,總算擋住了鹿杖客這一擊。 他二人同出一師,功力相若,此時兵刃相撞,均覺手臂酸麻難當,駭然退開二步。 鶴筆翁道:"張無忌,大丈夫行事,何必作此妖法?"原來張無忌早已使用乾坤大挪移心法,將鹿杖客攻向自己的兵刃,引到鶴筆翁身上,這乾坤大挪移心法,是天下使力的深奧法門,說明了,便是藉力打力而已,但如要做到將鹿杖客這等高手的力道引開,其中關結,卻是極為微奧繁複,非常人所能為,玄冥二老曾數度吃虧,而第一次便弄得師兄弟相鬥不已。 此時見張無忌故技重施,二人均心下發怯:攻吧,又恐自已的兵器打到自己人身上;不攻吧,張無忌一掌一掌地拍將過來,如何抵受得住。 鶴筆翁道:"關門,咱們並肩子齊上吧?" 關門聞言,卻將長劍還鞘,漠然道:"在下贍仰玄冥二老兩位前輩高招。"鹿杖客與鶴筆翁對視一眼,二人同時發招,張無忌嘻嘻一笑,正要逗引二人時,卻不料玄冥二老同時暴退三丈,直闖入打狗陣中。 張無忌正待喝止,卻見打狗陣中木棒齊出,看似亂棒,實則極有法度,已將進退騰挪的所有方位俱皆封死,玄冥二老一個不提防,身上均挨了幾棍。 張無忌見這打狗陣法精奧無方,竟看得出了神,總算玄冥二老內功深厚,挨了幾棍,倒也不礙事,二人見機極快,背靠背,一路衝殺,倒讓他倆逃了出去,轉眼功夫,便消失在夜色中。 關門見玄冥二老不打招呼,便自行逃遁,自忖自己之力,遠不是張無忌對手,當下抽出長劍,從另一個方向打殺入打狗陣。 張無忌但見亂棍飛舞,自己不明打狗陣要旨,卻不便衝入相幫,眼看著關門一陣接一陣地衝向陣外,遂轉身對史紅石道:"史幫主,貴幫不妨分散暫避,待中秋月圓之時,同上武當山。"此時關門已傷痕累累,殺到最後一陣,眼看便要破陣而逃,張無忌不及向眾人作別,攜了趙敏之手,向外陣掠去。 卻見關門長劍一圈,待木棍稍縮之際,雙足一點,也掠出陣外,向谷口逃去。 張無忌展開身法,攜同趙敏追去,心想關門落單,正好除了他。 誰知關門輕功竟是不弱,轉眼間便逃出谷口,身形已隱入黑夜,張無忌若是自行追去,不久定能追及,但不放心將趙敏撇下,是以終究慢了一步。 黑暗之中,雖不見關門的身形,但張無忌內功深厚,聽力甚佳,便尾隨關門輕微的腳步之聲,不急不緩地跟著,如此追了二個時辰之後,張無忌見趙敏漸有不支之象,索性將她負於背上,展開身法,依舊直追。 此時張無忌體內,九陽真氣急速流轉,非但不覺累,反而更感精力充沛無比,今日決意跟關門耗上了,累也要將他累倒。 趙敏伏于張無忌背上,但覺兩旁山村不住地急速後退,前方卻是漆黑一團,甚麼也看不見,聽不見,更不知關門到底在不在前邊。 又奔得半個時辰,天邊已泛出魚肚白,天將放亮了,卻聽關門似是長力不足,開始慢下了身形,張無忌暗喜,只要再追半盞茶時分,關門可就沒轍了。 便在此時,只聽身後傳來一個嘶啞的聲音道:"張教主,這麼一大早,背著媳婦兒在這荒山野嶺中奔跑,卻是為何?"張無忌大吃一驚,懼然駐步,陡然轉身,卻見四丈之外,立著一個身材瘦削,面上毫無表情的黑衣人,渾身充滿了一股詭異的殺氣,赫然便是冷令令主冷面人! 張無忌猝不及防,怔立當場,竟連趙敏也忘了放下。 冷面人那嘶啞的聲音又道:"張教主不妨將媳婦兒放下,在這野外深山之中,想必不會有人搶她的,張教主以為然否?"張無忌將趙敏放下,低頭一看,只見趙敏臉色蒼白異常,張無忌便握住她冰冷的小手,無可奈何地笑了笑,饒是趙敏機智百出,此時卻已是萬難逃脫。 卻聽冷面人又道:"久聞張夫人足智多謀,不妨設想一下,此番賢伉儷如何逃脫?不用急,時間有的是,你二人慢慢商量不遲,這是清水、乾糧。"語聲甫畢,張無忌見有兩團物事向自己拋來,伸手接住,果是清水、乾糧,卻如何敢吃? 冷面人道:"張教主可是擔心有毒?以你的醫術毒功,自是不難鑑別。"張無忌心知此言不假,但冷面人武功如此了得,定然心計過人,防不勝防,寧願吃草,也不敢冒這個奇險。 冷面人道:"欸---,張教主終是不放心,那也只好由得你,不過你想,如要殺你,何須用毒,諒你也逃不了。"張無忌心情反而平靜下來,笑道:"閣下所言,那也未必。"冷面人"哦"了一聲道:"願聽高見。" 張無忌道:"在光明頂上,在下曾斗膽說過,敢與閣下鬥至千招而不致落敗。"冷面人道:"此言老夫倒尚還記得,那日張教主臨危不懼,才智過人,實令老夫欽慕不已。"張無忌道:"不敢當。" 冷面人道:"那日張教主佔了天時地利人和,又加聰明機智,老夫只得認輸,但今日張教主依然故計重施,又提千招之說,恐非良策。"張無忌道:"除非閣下已經陰陽相順,龍虎求和。"冷面人道:"我那日得張教主提醒,這幾日來勤練不輟,倒是小有進展,說起此節,還得多謝張教主了。"言罷作揖為禮,張無忌道了聲"不敢",冷面人繼續道:"但拋開此節不說,千招之內,就算我贏不了你,但要跟尊夫人為難的話,張教主可有甚把握擋得住?"張無忌聞言一驚,自忖面對冷面人無此能耐,要保自己,又要救趙敏,念及此,渾身不由一陣冰涼,一時無言,冷面人又問了一次,張無忌只得據實道:"在下無此能耐。"冷面人道:"那麼張教主可願認輸?" 張無忌沉吟道:"認輸便又怎樣?" 冷面人道:"張教主如願認輸,便聽命于冷令即可。"張無忌問道:"不知閣下到底有何圖謀,要在下做些甚麼?"冷面人道:"天下武林,強分派別,老夫想一統江湖,屏棄門戶之見。"張無忌淡淡地道:"閣下志向不小,卻未免多此一舉,如同有人嗜酸,而有人好甜,閣下何必以己之嗜而強求眾人呢?"冷面人道:"張教主之言未必無理,但學武之人,誰不願武功臻至極高之境?但囿於門戶,心有所拘,不免落於下乘。"張無忌道:"閣下所欲確是善事,但手段未免太那個---驚世駭俗了些!依閣下之見,凡不苟同者,便當格殺無論罷?"冷面人森然道:"這個自然,留下這些廢人何用?"張無忌道:"那麼,聽命于冷令,實際上便是格殺異己?"冷面人道:"正是。" 張無忌陷入渾渾的優慮之中。 他兩人對話之時,趙敏一直沉默不語,緊挨在張無忌身側,天空已漸漸放亮,三人所處之地,確是荒山野嶺,人跡罕至之地,晨曦之中,但見草木茂盛,林木遍山,間有晨醒的小鳥啾鳴空山之中,的確是一個清朗美麗的深山清晨。 良久,張無忌道:"要是不認輸呢?" 冷面人清冽猶如寒冰的眼睛注視了張無忌良久才道:"張教主乃武林奇才,老夫自然不忍將你毀去,武林之中,除我之外,再無人是你對手,老夫一定要逼得你就範不可,張教主乃有信之人,老夫也不妨明言,我自不會殺死你,但對尊夫人,卻於老夫無甚用處,沿途之上,我隨時都要對她痛下殺手!請張教主加意保護才是。"張無忌忽覺趙敏的手立時又變得冰冷,張無忌望著她,微微一笑,道:"冷面人,你如殺死我的愛妻,在下決不獨活。"冷面人渾身一震,顫聲道:"此話當真?!" 張無忌道:"你看我可是言而無信之人?" 冷面人微一沉吟,便道:"實不相瞞,如你最終不能為老夫所用,則必將成為老夫一統江湖的障礙,殺了你,殊為可惜,但礙於大局,卻只得如此。"張無忌異常平靜地道:"閣下這就動手麼?" 冷面人道:"不,老夫還有求于張教主。" 張無忌奇道:"閣下有求於我?" 冷面人道:"張教主深精醫理,想必不難看出,老夫此時離水火相濟,陰陽相融,只差一步之遙,如僅憑老夫一人修練,只要假以時日,何愁神功不成,但此刻離中秋月圓之夜,時日已然不多,故而想假手張教主,替老夫打通關節,速成此功。"張無忌豈能不知,當此之時,如有幾位內功深厚之人,行功相助他打通所有玄關,則九陽神功和九陰神功水火相濟,融為一體,冷面人的博大深厚的精湛內功,便可無敵於天下。 張無忌道:"閣下認為在下會從命麼?" 冷面人冷冷地道:"這個不勞張教主操心。" 張無忌道"既便在下有此心,也只怕心有餘而力不足,更何況在下毫無此意!"冷面人道:"張教主,只要老夫對尊夫人痛下殺手,你是必救不可,你要相救,便須與我對掌,對掌之際,你的內力必定湧入老夫體內,那時老夫稍加引導,自可打通數處玄關!以你的功力,自然不可一次助老夫成功,但此地離武當山尚有月餘路程,咱們多打幾架,待到武當山下之時,想來,時日足夠老夫神功大成了,張教主以為如何?"張無忌縱聲大笑道:"閣下機關算盡,未免百密一疏,的確,如在下心存苟且偷生之意,一切自當盡如閣下之意,但在下雖難以擺脫此等窘境,不能為武林除害,自當自絕經脈與我愛妻同赴幽冥,豈會助你練功!閣下身手不凡,但想要阻止我二人自殺,諒你也尚無此能耐!"張無忌死意已決,言語之中,便不再對冷面人客氣,誰知他語音甫畢,冷面人便發出一陣疹人的怪笑,其聲猶如夜梟啼夜,張無忌和趙敏頓時渾身泛起雞皮疙瘩,心中驚駭莫明,如白日見鬼一般。 冷面人怪笑之聲突然而止道:"張教主如此時死了,老夫正求之不得,這一統江湖的偉業,便可即日功成,好啊,你便自絕經脈吧,自絕啊---哈哈哈哈!"張無忌頓時臉如死灰,作聲不得,心知冷面人所言不差,自己如是死了,只怕冷面人的奇謀詭計便得成功,江湖之上,不知將釀成何等可怖的血雨腥風;但若自己存了求生之念,自不會忍心看趙敏遭受屠戮,待冷面人神功一旦告成,只怕自己於他已不足為慮了,張無忌但覺求生不得,欲死無奈,不由得求助似地看著趙敏,卻見素來刁鑽頑劣、詭計百出的趙敏此時亦是驚恐地看著自己。 便在此時,一陣微風迎面拂來,張無忌鼻中嗅到一股極其熟稔的女子氣息,心頭陡然狂震,顫聲道:"你,你,你……"趙敏卻反而平靜地道:"周芷若!" 冷面人道:"賢伉儷鬧什麼玄虛,周芷若早給老夫一掌擊斃了,若不如此,何來的'九陰真經'?"張無忌怒道:"冷面人,原來芷---周芷若是給你殺死的?"冷面人道:"不錯,周芷若正是在下所殺,說起來,如不是張教主從中幫忙,老夫縱想奪這部'九陰真經',只怕也不是峨嵋派周大掌門人的對手。"張無忌大惑不解,怒道:"你別血口噴人!"冷面人道:"張教主稍安勿躁,待老夫細說與你如何?"他見張無忌不再吭聲,便續道:"張教主自然知道,周芷若練的是'九陰真經'上的武功,只不過她貪功冒進,根基甚不牢靠,但就憑了這點'九陰真經'上的一鱗半爪功夫,少林寺英雄大會之上,竟奪得了武功天下第一的稱號,自然,張教主從中相讓,也不必提及了。"張無忌奇道:"這你又怎地知道了?" 冷面人不理他,自顧說道:"後來再與元軍交戰之中,眾人無意中看到了,藏在宋青書身上的倚天劍和屠龍刀,均發覺這兩件武林寶刃之中是空的,再聯繫起周芷若武功突進,便能肯定,其中定然藏有武林密笈,當日便有兩人找上了周芷若,這兩人便是玄冥二老,激鬥之中,周芷若中了'玄冥毒掌',多虧張教主相救,並以九陽神功相助,周芷若才得以脫險,得以驅除體內寒毒,其後,在江南的綠水青山之中,張教主又一次大發善心,替周芷若驅除體內殘存的'玄冥毒掌'寒毒,終於大功告成,是與不是?"張無忌心中暗奇,冷面人竟連江南深山之事均知!又問道:"這又怎麼了?"冷面人道:"不怎麼,張教主不過將周芷若的內功盡數廢去而已。"張無忌奇道:"此話怎講?"冷面人道:"'九陰真經'上的武功屬陰柔一路,與玄冥二老的寒毒之掌極其相似,以張教主之武功見識,原本不難分辨,但張教主兩次出手之時,均是心有所分,故爾未及細辨,竟將周芷若的九陰內功悉數廢去,就內力而言,周芷若已同尋常女子無甚差異,是以老夫才輕易得手,奪得'九陰真經',這其中,張教主於老夫實是有數度援手之德,老夫在此多謝了!"言罷一拱手,鞠躬為禮。張無忌直聽得膽顫心驚,額頭冷汗涔涔,他明知冷面所言不虛,但如何敢承認自己竟犯下這等令人駭異的失誤,嘴中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冷面人道:"張教主不妨細想那日少林寺後山之上,周芷若在你助其療毒之後,忽施反噬,竟以'九陰白骨爪'向尊夫人頭頂擊落,張教主想必知曉,宋青書不過受業於周芷若數月,竟爾能夠連斃丐幫兩大長老,其師周芷若的身手,自是不言而喻,況周芷若歷來與尊夫人有隙,此爪擊下,自不會留半分香火之情,但這石破驚天的一擊,卻只抓破了尊夫人的幾小片頭皮而已,其中緣委,張教主自是能調察不爽了罷?"張無忌頹然坐地,心中追悔莫及。 趙敏厲聲道:"周芷若,你既有此神功,還何須藏頭露尾?"冷面人道"張夫人何故而有此言?!" 趙敏道:"這些事情,若非周芷若,定然不知!"冷面人道:"老夫所知之事,何止區區,張教主曾入元朝後宮,與順帝打得火熱,此事老夫略有知曉,張夫人總不能說老夫是元順帝吧?"張無忌見他連此事也知曉,心知此人處心積慮,只怕連自己有幾根頭髮他都知道,卻也未可知。故而反倒不感驚訝了,淡淡地道:"在下尚有一事不明,閣下可否見告?"冷面人道:"你可是想問老夫又怎知'九陽神功'的來歷?"他見張無忌緩緩點頭稱是,便道:"老夫自得了'九陰真經',自想找個無人之所,潛心修習,這便到了崑崙山中,正巧遇上武家莊的武烈莊主,言談之下,得知你曾摔入絕谷之中,但他們卻尚不知你已復出,老夫一經推想,便預感到天將降大任於老夫,問明路經之後,便將武家莊這群人面獸心之人,一概殺了,替張教主報仇! 覓得路徑,進入谷中,這便見到張教主的埋經之所,老夫是以'九陰真經'和'九陽真經'同時修練,不想內功得以精進,這一番奇遇,說來處處得益于張教主,此時復要相煩張教主助我練功,實在是感激不盡!"張無忌和趙敏面面相覷,作聲不得。 冷面人道:張教主奔波了一夜,肚子想必已餓了,賢伉儷既不願食老夫之物,便請自行前去山中,採摘野果食用,久聞張夫人聰穎過人,此番如真能逃脫,老夫倒要好生敬仰了。"冷面人言罷坐地,將先前扔給張無忌的水袋打開,慢條斯理地嚼起了乾糧。"張無忌和趙敏相視無言,便向前走去,待離冷面人遠了,張無忌才道:"敏妹,可有何脫身之計?"趙敏秀眉微蹙道:"冷面人輕功遠勝於我們倆,在這野嶺荒山之中,只怕逃不遠的。"張無忌急道:"那卻怎麼是好?" 趙敏嘆口氣,幽幽地道:"無忌哥哥,你待我自絕經脈之後,自行逃去便是,想來你如無牽掛,冷面人未必奈何得了你……"張無忌大驚道:"敏妹休得如此,你若,你若---那我也決不獨活!"趙敏心知張無忌必不會舍自己而去,但女人心思,總想聽到這等至死不渝的堅貞之言,雖於事無補,但能快慰一時,便自滿足,趙敏雖曾叱吒江湖,但遇上這等兒女之事,還是免不了落入巢窠,當下靠在張無忌懷中,默不作聲。 張無忌勸慰道:"敏妹,這冷面人要逼我助他練功,在他大功未成之際,實不會對你真下殺手,只要咱倆振作起來,未必便對付不了他一人!"趙敏聽此言有理,心下稍定,她人本機智,只因冷面人武功高得出奇,先存了畏懼之心,是以一時束手無策,此時聽了此言,知逃生未必無望,忽道:"在這荒山野嶺,我們自然難逃,但如到了人多的集鎮之上,卻可以相機行事,也未可知。"張無忌喜道:"敏妹言之有理,咱們這就找點果子吃,養足氣力,才好與他周旋!"只因事起倉促,二人被驚嚇了半天,此時定下神來,心知大不了夫婦一同赴死,而小綠敏在武當山上,想來會得應有照顧,二人心情竟自開朗起來,手拉著手,在這深山之中尋覓可食果子。 張無忌少時曾有數年之久,是靠野果為生的,甚麼果子好吃,他自是一眼便能認出,不一會,二人便摘了一兜鮮美的果子,席地而坐,津津有味地邊吃邊說笑。 冷面人早已如同死神般,立在離二人不遠的小山包上,黑色的衣衫在晨風中微微擺動,顯得極是神祕莫測,詭異萬分。 張無忌和趙敏只當未見,倆人站起,辨明方向,雙雙親密無間地向山外走去。 張無忌夫婦雖嘴上說笑,但兩人早已暗中高度戒備,以防不測。 張無忌忽覺身後氣流有異,急回頭,卻見冷面人早已如鬼似魅般跟在二人身後二丈之處,冷面人輕功之高,待張無忌發覺之時,其雙掌交錯,已向趙敏拍去,寒冰徹骨的眼中透出無比的怨毒之光。 掌緣尚距一丈,張無忌便覺全身如墜冰窟,比之綠柳莊的廢墟之上,冷面人功力又似進了一層。 張無忌此時體內真氣流轉,一遇外力,自然而然生出反擊,他將趙敏推出幾丈,右足踏上一步,雙掌早己運足十成功力,向冷面人擊去。 "砰"的一聲巨響,冷面人一條黑色身影,在空中劃道弧線,飄然倒飛出十丈,甫一落地,便即盤膝而坐,運力打通玄關。 待趙敏回頭時,只見張無忌渾身發抖,卻是大汗淋漓地盤膝而坐,運功療傷,顯是身受內傷。 趙敏不敢打擾,撥出雙劍,守在張無忌身側,替他護法,抬眼望去,卻見十丈開外,冷面人一團黑影,凝然不動,亦在運功,所不同的是,他是在練功。 趙敏心念一動,緊握雙劍,向冷面人端坐的身影走去。 卻說張無忌拚命接了這一掌,陡覺丹田中真氣被震得翻江倒海,四處亂竄,便急忙收攝心神,坐地運功,將被震離脈道的真氣,一一引回丹田之中。 他習練九陽真經日久,內功自是醇厚博大,須臾,便功行圓滿,長籲一口氣,睜開眼來,卻見趙敏手持雙劍,離冷面人僅三丈之距,張無忌大驚道:"敏妹不可!"趙敏回頭,甚是不解地看著張無忌,張無忌足下兀自猶豫不決,心想冷面人此時正在行功,趙敏攻上,非但刺不死他,還要給逼得真氣叉道,身受內傷不可。 張無忌急道:"敏妹,此時他全身真氣流轉,已達蚊蠅不能落腳之境,你若不信, 不妨先用野果擊他,試試看。"趙敏半信半疑地從兜中掏出一枚拳頭大小的果子,照冷面人眉心使勁擲去,但聽"啪"的一聲暴響,野果炸成無數碎片,四處飛濺,有幾點擊在趙敏臉頰之上,雖是碎末,卻憾到生疼異常,趙敏芳心大駭,唯恐冷面人實施殺手,一個空翻,倒掠出三丈。 卻見冷面人渾似不知,兀自靜坐,絲毫末動,趙敏駭異至極,奔回張無忌身側,兀自心有餘悸,回頭看去,冷面人猶如石雕一般,紋絲不動地坐在那兒。 趙敏顫聲道:"他是鬼,不是人!" 此時日上三竿,天地間溫暖如常,聽了趙敏之言,張無忌也不禁打了個寒顫,拉著趙敏之手,展開輕功,向山外急掠。 奔出四五裡後,趙敏道:"無忌哥哥,你怎知他渾身布滿了罡氣?"張無忌絲毫不敢慢下身形,邊奔邊道:"冷面人內功非同一般,他將我雙掌之力,全部引入體內,替他衝擊玄關,此刻他渾身真氣流轉,再加上我雙掌之力,何止千斤,如冒然攻擊,這些力道便反擊過來,反將你的攻擊之力亦逼回自身,非受重傷不可。"趙敏這才駭然嘆服,又道:"無忌哥哥,你沒事吧?"張無忌道:"我只是被震亂內力,稍加引導,便即沒事,說來甚是凶險,當時他若乘勝攻擊,只怕我就抵擋不住了。"趙敏道:"冷面人那麼厲害?" 張無忌道:"若是放手一搏,饒是他內功修為博大,千招之內,我尚能應付,但他這般偷襲,明擺著是要逼我全力與他對掌。欸---別說了,此刻他正忙於打通玄關,二個時辰之內,想必不會趕上咱們,咱們乘此機會,逃得一程是一程罷!"趙敏苦笑道:"誰能想到,名滿天下的張無忌夫婦,竟會亡命這深山老林之中,惶惶然如同喪家之犬,好不狼狽!"張無忌見趙敏氣喘吁吁,便將她負於背上,奔得更加快捷,三個時辰之後,二人已奔出數十裡路程,張無忌心中暗自松了口氣,心想你冷面人本領再高,我們如此不辨方向地亂奔一氣,諒你也找不到。 便在此時,卻聽前方數丈之處,傳來一個冷冷的聲音道:"張教主,該歇憩了吧?"張無忌駭然立足,只見身前三丈開外的一株杏樹之上,一個黑衣人好不悠閒地正將一個個杏仁拋入口中,一副面孔,仍舊冷冰冰地不動聲色,赫然便是冷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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