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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7-05 05:31 AM

18

  但他這兩種功夫,仍貫注在兩臂之上的,忙將手中劍一擲,左手掌全力一引,頓時卸去了情魔右掌之力,無異將情魔百花公子的掌力,化去了一半,同時右掌的太乙神功,亦已迎著他的左掌劈出。
  玉麟縱然功力不及百花公子,但當代武林名師之徒,豈有不及你半個情魔麼?倏的兩股掌風一遇,情魔和玉麟兩人,竟同時後退了一步。
  百花公子更是怒不可遏,若這麼個少年也敵不過,自己還有臉面稱雄江湖麼?暴怒之下,搶身猛撲,向玉麟連攻三掌。
  玉麟發覺兩種功夫配合運用,竟能和百花公子也戰個平手,精神陡振,左掌化來勢,右掌卷起狂飄勁風,與百花公子換了三掌,竟仍不分勝負。
  玉麟更是驚喜無限,沒想到枯竹老人所授的氣功,竟能補太乙神功功力之不足。情魔梵淨山中困瑤卿,洪盤洞裡鎩羽之後,已又苦練了十年,武功已非昔比,狂妄之態再萌,沒想到連玉麟這是甚麼武功也認不出。
  滿腔怒氣頓化為驚懼,不由一怔神。玉麟一見機不可失,雖僥倖勝得百花公子,但尚有泗島神君虎視耽耽在旁,此時不走,更待何時,左手抄起奪來的那把長劍,暴起身形,右掌已又向情魔劈去,正是以進為退。
  其實玉麟是靠兩種武功配合,幸才未落敗。僅以太乙神功,尚非情魔敵手,但百花公子正在疑懼之間,突見玉麟若雷霆萬鈞攻到,莫測高深,竟把他給唬住了,忙撤步一旋身,正好讓出道來。玉麟哪敢怠慢,腳一沾地,再又猛竄出去,施展凌空渡虛輕功,比一縷輕煙還快,瞬已出去了一二十丈遠。
  耳聽身後怒嘯聲傳,想來是那泗島神君先沒將玉麟看在眼裡,後又有其師姪百花公子出去攔止,沒想到竟輕易地讓他走出去了,故此怒嘯不已。
  玉麟拼命在前面跑,聽得那怒嘯聲卻越來越近,就知泗島神君自後趕來了,哪敢停步,連頭也不敢回。突見前面是一個林子,急忙飛奔而入,心知再有一會功夫,泗島神君定會趕上自己,可就不敢往前跑了。稍見左面樹林最密,忙躥進裡面一看,這一帶樹木甚是高大,即躍身而上,隱身於濃枝密葉之中。
  忙從枝葉隙裡往外看時,果見泗島神君,似一陣風般,追趕前來。
  泗島神君如一股風般卷進林來。若非玉麟當機立斷,隱身得快,恐怕早被他趕上了。只見他身形一晃,已穿林而去,快捷無與倫比,看得玉麟也是駭然。
  他雖無意中悟出兩種武功配合的玄妙,但連離火真人尚且不敵的這等高手,自己卻也不敢嘗試。而且在那尾艙中鬧了一天一夜,滴水未曾入口,餓渴交加,體力大減之時,又經過一陣猛鬥,縱算有心,也無力了。
  抹去額上汗珠,心想:“我不趁這時迅即離開,若那泗島神君發覺自己是隱身在林中,那時再想脫逃,恐怕是不容易了。”
  當下不敢怠慢,溜下樹來,腳一點地,即斜身縱了出去。
  那林子東面樹林最是茂密,而且山勢越往東越高,再過去那是叢山峻嶺,只要能進入山中,也就不懼那泗島神君了。
  他可是一面在計算,一面腳下不停,眨眼工夫,已出了二三十丈遠近,前面來到一個土崗。玉麟回頭一望,因他這時立身之處較高,看得遠,可了不得了!只見那四個僮兒,和前晚所見那八個少女,正從後面掩追而來,而且是向自己取著包圍形勢。那八個少女手中均握著長劍,映著日色。八女均是飛躍搶撲追來,身法又快迅,故恰似八條白虹一般。
  玉麟心中大驚,只道自己身形並未敗露,但從他們追趕前來,毫不猶豫,定是知道自己隱身之處。驚疑間回頭一看,玉麟不由倒抽了一口涼氣,原來那泗島神君和百花公子兩人,立身於數十丈外的樹梢頭,正攔截著自己的去路。
  一個百花公子已不是敵手,何況還有泗島神君。而且體力已越來越不支,餓得心裡發慌,四肢無力之時,恐怕再要敵那四個童子已是不易了。
  正是前去無路,後有追兵,玉麟一跺腳,除了一拼之外,別無他法。那泗島神君與情魔兩人,雙臂微一振,已飄身下樹。回眸一瞬,那四個僮兒和八個少女,亦已迫近,不由一股怒氣上衝手中劍一緊,咬牙立待。
  誰知正當這千鈞一髮之際,驀聽江岸那面,火光沖天而起,並隱隱傳來人聲沸騰,玉麟忙看時,原來是那兩艘巨舟中,其中一只已著火燃燒,此地和巨舟相隔,有半裡之遙,但因地勢高,故看得真切,就知是有人施以調虎離山之計,不然那有這般巧,不由心中一喜。
  驀地一股勁風迎面襲到。玉麟正因心喜,方在分神之際,那襲來的掌風凌厲無比,驟不及防,身子已被那掌風飄起,剛聞聽得一聲清嘯入耳,眼前一黑,就此失去了知覺。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玉麟覺著身子在微微晃動,耳邊水聲潺潺,心中奇怪,想睜開眼,但那眼皮卻重有千鈞,只動了兩下,眼來睜開,已感到胸口一陣氣悶。
  卻聽身邊一人歡呼道:“好了!他醒過來了!”
  玉麟聽出是鳳兒的聲音,不知是哪來的力量,霍地睜開眼來。但驀覺強光刺目,趕緊又將眼閉上,雖在這一瞬之際,卻已看清身畔正是鳳兒。
  又聽一人說道:“鳳姑娘別讓他動彈,這陣我們已出來數十裡了,諒他們就是發覺,也追趕不上,且待我停好小舟再說。”
  玉麟聽著這人談話,一面試著又將眼睛慢慢睜了開來, 才知自己是躺在小舟中,除了鳳兒外,那後梢頭戴竹笠,一面搖槳一面說的,正是鐵背蒼龍。
  鳳兒水汪汪的一雙眼裡,飽含焦急之色。玉麟是平躺在舟中,小舟無篷,陽光刺激得他又將眼閉上,想回答,張口卻發不出聲來,只覺嘴裡乾裂,喉頭似火燒。
  就這麼一會工夫,鐵背蒼龍已將小舟駛入蘆葦中,那蘆葦比一人還高,小舟駛入,立被隱沒,而且連日光也被遮去了,玉麟也才能再又睜開眼睛。
  鐵背蒼龍忙放下槳,從後梢過來,說:“鳳姑娘,你先別問他,倒是給他點水喝。”
  鳳兒趕緊從艙板下取出一個碗,舀一碗江水,扶起他來。
  玉麟嘴唇一接觸到那碗,已覺心中沁涼,貪婪地一口氣將水喝光,喘了口氣,說:“鳳妹!沒想到我還見得著你,你們怎知我被困,趕來救了我?”
  鳳兒和鐵背蒼龍聽玉麟說話,還能提得起中氣,聲音雖是不大,但卻清晰,就知他的傷勢不要緊,兩人心中都是一喜,那鳳兒眼中焦慮之色頓泯,霎了兩霎說:“我們跟了你一天一夜了,不然那有哪麼巧的。剛才差點兒沒把我們急死了,還以為你受了重傷了呢?”
  玉麟聽鳳兒提到受傷,驀地想起被泗島神君一掌劈倒,就此失去知覺,試一運氣,竟毫無阻礙,果然沒有傷在泗島神君掌下,心中倒覺得奇怪。
  原來那泗島神君在向玉麟撲去之際,驀見船上火起。本來他那一掌劈出,玉麟在分神之際,絕擋不住,恐怕不死也得重偽。驀見火光,那還顧得再傷人,已經發出去的掌,猛又收回,怪嘯聲起,已向巨舟如飛趕去。
  雖是如此,但玉麟也受不了,本已虛弱疲憊不堪,無異抵抗力全失之際,泗島神君的掌力雖然半途收回,但餘勁仍十分狂厲,玉麟突覺勁風撲面,一陣氣悶旋暈,似窒息般,就此倒地,失去了知覺。
  若在平時,玉麟卻也不懼,泗島神君這掌力的餘勁,豈能傷得他,他這失去知覺倒地,大半是由於他體力不支之故。
  泗島神君顧不得傷玉麟,如飛趕回巨舟。情魔百花公子和那四個僮兒,以及那八釵,也是驚駭異常,全都顧不得傷人,飛奔回舟而去。玉麟這才留下了命來。
  他們這般人剛走,林中已轉出兩個人來,正是鳳兒和鐵背蒼龍。
  你道他們兩人從何而來?
  原來兩人自昨晚一直跟隨在巨舟之後。鐵背蒼龍潛救了鳳兒之後,本來並不知道玉麟舍死去救她,反而身入險地。鐵背蒼龍水上功夫了得,何消十數槳,即已過了江心,本想早些搖過對岸去的,卻不料鳳兒童心甚重。
  她潛身在巨舟中時,見兩船太是怪異,巨舟中人莫不奇特萬分,好奇之心一起,頓忘了離火真人的追迫,堅持要鐵背蒼龍返舟,探個究竟,再者離火真人與舟中人正鬥得激烈,以離火真人武功之高,竟未將舟中人打敗,心中更生奇異,也要看個誰勝誰敗。
  鐵背蒼龍蹩不過,再一想,憑自己水上的功夫,縱然被人發現自己兩人,諒也不懼。這才半途而返,卻不料一去一返間,離火真入早已敗逃去了,玉麟卻已在這時溜入後艙中隱蔽。
  要照鐵背蒼龍之意,不許鳳兒多事,但鳳兒見離火真人也敗逃而去,更生訝異,不將舟中人探出個究竟來,哪肯甘休,可是也不敢離得近了。這樣,一直跟隨了一日夜,直到巨舟停了下來,玉麟突然現身,被舟中人圍攻之時,兩人方才看清。鳳兒一見玉麟遇險,又驚又急,當時即要趕去相助。
  哪知鳳兒尚未近前,卻見玉麟已衝出那四個童子包圍,而且將其擊敗,情魔百花公子亦不過三五招,不但未被攔截住,玉麟輕易地又逃出手去,這可是大出她意料以外。同時玉麟那兩種功夫互相配合運用,鳳兒前所未見,一時未曾悟出,因此又驚又喜。
  她這裡一怔神之際,玉麟已出去十數丈遠了,卻見那泗島神君一聲清嘯,如一股風般追趕了去。
  鳳兒曾見過他與離火真人惡鬥,連離火真人尚且不是他的敵手,若將玉麟趕上,豈不危險?隨見情魔和四個童子八釵,也相繼隨後追去,心中一急,急中生智,眼珠兒一轉,心說:“我何不來個釜底抽薪。”
  這時鐵背蒼龍已來到她身側,鳳兒就說,“趁舟中高手均已離開之際,何不放一把火,將巨舟點著,他們絕不敢追趕玉哥哥了。”
  鐵背蒼龍一聽,心說:“你這娃兒詭計多端,倒真是個辦法。”
  事不宜遲,兩人即撲奔巨舟,由鐵背蒼龍突施襲擊,鳳兒放火,瞬即烈焰騰空。
  兩人見火已著了起來,趕忙撤身後退。舟中人一則剩下些水手,武功怎是兩人敵手,又是驟施襲擊,措手不及。
  火起之後,又忙著救火,故兩人輕易地即已達到目的,撤身繞道,到了林中,已見玉麟失去知覺,暈倒在地。
  鳳兒一見就哭了,鐵背蒼龍一摸玉麟胸口,忙道:“不要緊,且救回小舟再說。”
  鐵背蒼龍負起玉麟,仍然繞道奔回,遙見那巨舟火光已熄,可不敢耽延,趕緊駕舟順流而下,不到半刻工夫,已出去了數十裡地。
  這時玉麟已醒轉,鳳兒一聲歡呼,鐵背蒼龍這才將小舟駛出蘆葦深處,命鳳兒給他端一碗水喝。
  鐵背蒼龍武功不弱,而且經驗豐富,當時一看,即知玉麟受傷不重,雖說因此,但出來得匆忙,大家都沒有帶得有救傷之藥,即命玉麟試著運行內功看看。
  玉麟一碗水喝下肚,心中頓感清涼,試著運行內功,竟能順行三十六周天,通行無阻,知並未受到內傷,心中一喜,翻身坐了起來,但因一日夜不曾飲食,虛弱無力,身子一晃,又要倒下。鳳兒趕即伸手扶著他,面上又露出焦急之色,玉麟心中,倒過意不去。
  忙道:“鳳妹放心,我沒受傷。”
  鳳兒道:“還說沒受傷,這麼暈過去了半日,這陣子連坐也坐不住?”說著嘟著嘴,又道:“你還是躺下吧,別讓人擔心了。”
  那鳳兒說得像個大姊姊般,玉麟並不覺得可笑,而且感動非常。但她那知玉麟多半是由於飢餓過甚,一小半是由於幾經拼命的惡鬥,真力耗損過劇。他所施展的兩種武功,均是最耗真力不過的,而又當脫力之際,被泗島神君掌風一逼,故不支暈倒,這半日工夫,倒反而恢復過來,但飢餓卻更甚了。
  就說:“我是整整一日多未曾飲食,肚中飢餓所致,只要吃點東西,體力就可以恢復了。”
  鐵背蒼龍哈哈笑道:“人是鐵,飯是鋼,菩薩也不少了人間煙火。鳳姑娘,還不將乾糧給他。”
  鳳兒哪還會等鐵背蒼龍說,早自前梢艙扳下,將乾糧取出,又舀了一碗水給他,玉麟就著江水,狼餐虎咽地將乾糧吃了,立即有了精神,試著站起來,兩條腿卻還有些打閃,但卻是站穩了,這才掄臂踢腳,活動了一會筋骨,不一刻,體力漸復。
  鳳兒在一旁越看越高興,忽想起玉麟和那四個僮兒,以及百花公子惡鬥時,所用的功夫,是前所未見的,馬上將嘴兒噘了起來,一翻眼,說:“玉哥哥,你壞麼?人家為你急得不得了,你卻有絕招兒藏私。”
  玉麟一楞,說,“鳳妹,我幾時藏私了?”
  鳳兒氣得一撇嘴,說:“還不是藏私麼?我問你,你對敵那四個僮兒,以及男不男,女不女的那人,施展的是甚麼功夫,我怎麼不知道。”
  原來鳳兒不認識情魔,故這麼說,玉麟聽她提起那互相配合,威力奇大的功夫,一半是為鳳兒誤會得好笑,一半是心裡高興,就敞聲大笑說:“好教鳳妹得知,我為了出困,一急之下,將兩位師傅所授的武功,無意中配合運用,竟生出意料不到的威力,不然我怕早不能與鳳妹相見了。鳳妹難道沒看出,我左掌施展的,是我們的恩師授受的神奇氣功麼?右掌使的,卻又是太乙神功。”
  鳳兒將眼睛瞪得又圓又大,隨即霎了兩霎,櫻唇就綻開了,一想,果然不差,說,“噯呀!可惜,怎麼和離火真人那老怪想遇之時,你沒想起來呢?不然我們也不致被老怪物追得拼命的逃跑了。”
  鐵背蒼龍見兩人只顧得說話,一會兒喜,一會兒嗔,就拂髯笑道:“我們倒是趕快離開這裡?別盡說話了,兩只巨舟被我們燒了,那般人個個不弱,要是追趕前來,我們別想走得了。”
  鳳兒不理會鐵背蒼龍,卻忙又問道:“玉哥哥,你瞧,我忘記問了,你在舟中一日夜,定然知道舟中是甚麼人,不但武功驚人,那裝束和氣派,也無一宗兒不令人奇怪的,我們跟蹤了一天,算是白跟了。”
  等到玉麟說出那妖媚的男子,即是情魔百花公子,束髮金冠之人,是其師叔時,兩人都大驚。
  鐵背蒼龍道:“這就難怪了,當年苗疆惡鬥群魔,我是沒機緣前往,但事後聽得傳聞,這情魔百花公子,甚是了得,連前輩高人邱丐道,尚且被他幾次漏網,令師路過梵淨山,亦曾失陷在他手中,其師叔泗島神君,只看離火真人亦被其擊敗,更是了得,這一來,恐怕俠義道中難與為敵呢!我們倒是早些離開此地,他們的坐舟被鳳姑娘燒燬,豈肯甘休,若是追來,我們難是敵手。
  說著,抄起兩槳,將小舟退出蘆葦。鐵背蒼龍探頭一看上下流,見並無那兩只巨舟的影子,這才揮槳如飛,直往下流頭搖去。
  玉麟乾糧下肚,體力漸復,坐在鳳兒對面,問道:“鳳妹,此間已是何處?我關在那尾艙中一日夜,簡直不辨東西!”
  鳳兒道:“中午時候,我們早過了田家鎮,這回又退回來了數十裡地,恐怕又已回到田家鎮左近。”鳳兒說著又噯呀了一聲,說:“玉哥哥,我們現在往何處去好?”
  玉麟道:“現在既已到了田家鎮,離武昌已是不遠了,現今距黃鶴樓聚會之期,不到一月。雪屏峰上茅廬已毀,回去也是無用,我們何不就在田家鎮上岸,慢慢遊玩而去,豈不是好?”
  鳳兒早對山居厭煩了,那有不贊成的,而且高興十分,拍著手道:“玉哥哥,那多好玩。”立即就要鐵背蒼龍將小舟靠岸。
  鐵背蒼龍呵呵笑道:“鳳姑娘忒也性急,你沒瞧,前面已是田家鎮了麼?既然如此,我送你們到田家鎮上岸便了。”
  玉麟道:“老前輩何不也同往武昌一行,這次邪正之爭必定驚天動地,老前輩亦可助一臂之力。”
  鐵背蒼龍笑道:“老朽是無用之人,憑我這點技藝,前去倒為你們添了累贅,而且我已歸隱,也不想再爭強鬥勝了,有你們這麼多老少英雄,還要我何用。”
  玉麟知他立志終老煙波,也不勉強。談話間,小舟已在田家鎮靠岸。
  鐵背蒼龍道:“柳老弟,鳳姑娘,你們就此上岸去吧,我這就回鄱陽湖。”
  兩人謝過鐵背蒼龍,玉麟打前頭正要下船,鳳兒卻叫著他道:“玉哥哥,怎麼你的劍也不要了?”
  原來玉麟奪那泗島神君僮兒手中的那柄寶劍,他被劈倒地之前,擲在身旁丈餘外地上。大概巨舟火起之時,那般人匆匆趕去,不是忘了將劍取回去,即是未曾尋到,卻被鳳兒發現帶來,玉麟卻早將此事忘了。呵了一聲,將劍接過,那劍映著西下的落日,耀眼生輝,用指一彈,聲似龍吟。
  玉麟喜道:“鳳妹,你瞧,這還是一柄寶劍呢?是我自那侍童手中奪來,想必是泗島神君所用的兵刃,沒想到意外得此奇珍。”
  鳳兒一聽,也是驚喜,忙自頭上拔下幾根長髮,橫在刃上,只一吹,那發已迎風而斷,真個吹毛得過,那還不是上古奇珍,只是兩人都不知此劍何名。
  鳳兒欣喜道:“恭喜玉哥哥,巧得寶刃。”羨慕之色,溢於言表。
  玉麟卻隨手將劍遞過道:“鳳妹,你喜歡,就送你吧,我不要。”
  鳳兒將眼睜得圓圓的,哪裡信他,卻又見玉麟是誠心相送,她心裡雖喜歡得緊,但同時又心生慚愧,不該貪婪,就說:“我才不要呢?你奪來的,自然該歸你所有。”嘴裡說著,眼睛可沒離開玉麟手中的寶劍。
  玉麟對這位師妹甚是喜歡愛護,愛她天真活潑。他天性又淳厚,把師妹當作嫡親的妹妹般。雖說練武的人,哪有不愛寶刃的,但玉麟可想得不同,師妹限於稟賦,內家功力難望大成,劍術卻可登峰造極,寶劍歸她,何異猛虎添翼,自己卻可在掌法上多下功夫,正可潛心研練兩種功力的配合運用。就說:“鳳妹休如此說,愚兄得來的何異於你,現在我正要專心在掌功上下工夫,有了寶劍,就會礙手礙腳,且我們被逼匆忙離山,寶劍均沒帶出,你身邊沒有防身武器怎行?鳳妹不要再讓了,就作為愚兄送你的禮物吧!”
  鳳兒見玉麟甚是心誠,倒更加慚愧,卻又難掩心中喜悅,將劍接過,說:“那麼!玉哥哥,謝謝你啦!”
  可惜那劍沒鞘,鳳兒即向鐵背蒼龍要過一件舊衣,將劍包好,這才與玉麟別過鐵背蒼龍,舍舟登岸。
  鐵背蒼龍駕舟獨自回鄱陽湖,後文另有交代,此處按下不表。
  且說兩人上得岸去,舉目一看,這田家鎮好不繁華。
  兩人走近碼頭,只見過往船隻,在此停靠的甚是不少,來往行人如穿梭。這田家鎮本是一個大市鎮,人煙稠密,長江中,東下西上的貸船,多在此停靠,這時已近黃昏,故舟只都紛紛攏岸。
  鳳兒最是喜歡熱鬧,一直在東張西望,忽見對面來了一騎驢兒。好一匹駿驢,渾身油光發亮,其黑如漆,四蹄上卻又雪白,甚是矯健不群,有個名兒,叫做烏雲蓋雪。
  鳳兒喝聲彩,說,“好驢!”
  可是再一看驢上人,卻噗嗤一聲,忍笑不住。只見那驢上之人,年在五六十歲,從驢背往上量,高不過二尺五寸,身子卻往橫里長,一頭亂發,滿臉油泥,這時已是春暖時節,卻穿著破棉襖,那棉襖太厚,因此臃腫不堪。
  玉麟也已看到了,單憑這個糟窮老兒絕不能有這麼駿的驢,心中詫異。這工夫,那驢兒已來到切近,糟老兒也聽到鳳兒的笑聲,眼一睜,玉麟似見一道電光般,從他眼裡射出,就知這老兒是非常人,這時已來到街口,那糟老兒怪眼一睜之後,已又合上。那驢兒沒有韁繩,糟老兒也似沒駕馭它,驢兒卻像識得主人心意般,已在街口走去了。
  玉麟禁止鳳兒再發笑,也隨後進了街口。那驢兒好快,街口行人雖多,卻仍四蹄翻飛,晃眼已去得遠了。
  兩人也末放在心上,玉麟就說:“鳳妹,我們且先落店再說。”
  這兩日來,兩人均未睡眠,疲倦不堪,正行間,見路北即有一間招商客棧,門面三開間,規模不小。先前在岸邊見到的那只烏雲蓋雪驢兒,恰恰在店外馬樁上,玉麟心中一動,心說:“驢上那怪糟老兒也落在這裡,我們何不也在這裡住下,倒要看看他是怎麼人物。”
  兩人在門外才一站,即有伙計的上前招呼,說:“住店啦,兩位,裡面有乾淨上房。”
  玉麟說:“鳳妹,就是這裡吧?”
  鳳兒道:“好,我要困得緊,是店就行。”
  兩人跟隨伙計進店,過穿堂,見伙計奔了東跨院,那院子不大,甚是清靜,大概伙計以為他們是小兩口呢,故將他們領到這院里來。
  玉麟要伙計開一明一暗的兩間房,兩人都是身無長物,進入房去,鳳兒就奔了暗間。那明間其實不過是一間套屋,雖有前後之分,卻無門戶之隔。玉麟本想這樣不便,要想命伙計的更換,卻見鳳兒一到床,早橫身躺下去了。
  鳳兒和玉麟兩人,在雪屏峰上時,雖然兩人的年齡,已非兩小無猜,但深山野居,卻沒那麼多禮數,鳳兒更是純潔天真,和玉麟相處,全忘自己是女兒身。因此,兩人隨便慣了,起居不避,而玉麟對這位小妹妹,更將她當作同胞妹妹般看待。
  玉麟見她確已倦極,也就不提換房之事,趁她躺在床上這工夫,他可在心中盤算,兩人離開茅廬之時,是往後山尋訪櫻姑,並未作遠行準備,兩人身邊分文未帶。後來被離火真人逐下山來,連茅廬也未進,防身長劍尚且未搗出來,你想身邊哪來銀兩,鳳兒從未使用過銀兩,自然也理不到這上頭。
  現今唯有一法,就將他帶在胸前的一把金鎖,拿去換錢使用,就便為鳳兒配個劍鞘。
  盤算定了,即將金鎖解下,見這一會兒工夫,鳳兒已沉沉睡去,倒底女孩兒家不同,雖有一身工夫,卻也不堪勞累,就拉過棉被來給她蓋上,帶上了房門,徑自出店。
  玉麟剛走到店口,忽見打外邊來了一人,頭戴六愣壯士巾,身穿藍緞箭袖,外罩英雄氅,大環眼,胡天鼻,大嘴咧至耳根,斜肩背著一把長劍,黃色穗子飄拂在英雄氅外。
  玉麟趕緊將跨出去的腳縮回,心說:“怎麼這位大叔也來這裡,我可惹不起他。”
  來的原來是勿惡,昂著頭,挺著胸。這時天已昏黑,店裡尚未掌燈,而落店的客人也最多之際,伙計的沒瞧見他,未曾迎接,勿噁心中可就有氣了,大環眼一翻,向近門那張桌子一拍,嚷道:“汰!大爺住店來了。”
  他那破鑼嗓子一嚷,就過去一個伙計,陪著笑說:“大爺纔來呀!你老好久沒照顧小店了,我可替你留著一間乾淨的上房。”
  伙計的一瞧他,就知他這號人不好惹,所以加倍殷勤。玉麟卻不知這是伙計的生意話,忽然記起數月前在江州之時,勿惡曾誇說:“姬大叔跺跺腳,四海亂顫。”當時以為他是吹牛,這時伙計這般言語,心說:“莫非這位姬大叔真有點名聲麼?”
  正想間,那伙計已引著勿惡向里進來了。玉麟有心招呼他,卻又怕他難得侍候,揮充長輩不說,而且和他一道,別想安靜得了,故趕緊閃身,隱入暗處。哪知那伙計的不將他往別讓,偏偏也向東院引去。
  玉麟可就急了,心說:“怕甚麼就遇到甚麼,這一來要躲他恐怕就不易了。”
  等伙計引勿惡進了東跨院,這才出至街上,換了銀子,又替鳳兒劍配了個劍鞘,耽擱的工夫可就不小了。他怕鳳兒醒來不見自己,故趕快往回走。
  到了客棧,裡面已燈燭輝煌,穿堂正是熱鬧的時候。玉麟腳下加勁,直奔東跨院,剛進那月洞門驀見院子裡圍了一大圈人,就聽一個說道:“這小子活該,他準是沒存好心!”
  另一個卻道:“看不出,那麼年輕標致的女娘們,竟把那漢子給製住了。”

runonetime 2008-07-05 05:32 AM

19

  玉麟一驚,心說:“莫非鳳兒又惹事了麼?”忙分開圍觀的人,早見勿惡立在人圈中,手裡托著只銀梭,作勢欲發。再一看,勿惡卻沒彈動,滿頭大汗,比黃豆還要大的汗珠向下落,瞪著大環眼,咧著大嘴,僅眼珠子還在轉動。一看就知是被人點了穴道。
  勿惡面對著的,正是自己那套房。不用問,準是鳳兒施手腳,玉麟可不能看著勿惡受罪了,正要上前將他的穴道解開,忽見鳳兒屋裡有人說話的聲音,探頭一看,原來是店裡的掌櫃的在向鳳兒說好話。沒別的,店裡可是怕出事。
  那鳳兒卻在明間那張桌旁坐著,桌上擺著菜餚,獨個兒自斟自飲,吃得好不安閒。掌櫃的不斷向她說好話,她也不理。
  玉麟不敢耽延,怕的是時間一久,勿惡受不了,哪知他正要近身,替勿惡解開穴道,忽見對面人牆向外一分,閃出了個缺口,人堆裡鑽出了矮老頭兒來、歪歪倒倒地排眾而入,頭戴護耳氈帽,身穿一領臃腫的破棉襖,敢情是個羅圈腿,上身不短,是腿短,來人正是那所見騎驢之人。
  那怪老兒進了圈子,呵呵笑道:“好小子,今兒你扎了手吧,我老人家越看越有氣,大概我不教訓教訓你,以後你還得惹事。”
  說著說著羅圈腿只一晃,已到了勿惡身後,倏向勿惡背上劈了一掌。
  玉麟見怪老頭兒要對勿惡下毒手,可就急了,任怎麼說,這位大叔和師門總有點淵源,豈能不管。可是那怪老頭兒別看他是羅圈腿。可是太快了,話未落已到了勿惡身後,同時掌已劈出。玉麟心中一急,正想一掌推出,阻擋那老頭兒,卻聽勿惡已哇地一聲,吐出一口痰來。
  玉麟這才知道自己是誤會了,那怪老兒是好意,替勿惡解開穴道,心說:“幸好我這一掌尚未推出。”
  勿惡一口痰吐出,身子能夠活動子,頓時又喊嚷起來,說,“好哇!你暗算姬大爺,算不得英雄。有種的出來,姬大爺今天跟你沒完,適纔姬大爺不防,被你做了手腳,你打聽打聽,姬大爺跺跺腳,四誨亂顫,有膽的就出來比劃比劃。”
  勿惡挽袖子掄肐臂,只是盡嚷不前,玉麟心裡一樂,卻聽那怪老兒呵呵笑道:“敢情你有種呀!好小子,你沒瞧人家出來了,上啊!”
  玉麟回頭一看,可不是鳳兒出來了,一臉不屑神情,嘴角露冷笑。玉麟可清楚鳳兒的性情兒,勿惡這一嚷,她定不甘休,再不出去,恐怕勿惡還得吃虧。
  哪知勿惡瞧見鳳兒出來了,倏地一旋身,早躲在那怪老頭兒背後,說:“晏大爺,常言說得好,打了小輩,羞了長輩,這女娃娃好大膽,江湖上提起萬里飄風,誰不伸大拇指,衝著你,她還敢稱狠?好哇,我說:女娃娃,你眼裡竟敢沒有萬里飄風晏大爺?晏大爺可得教訓教訓你,你可得留神。姬大爺可不能與你一般見識,好男不與女鬥,姬大爺若是和你過招,沒的說我以大欺小。”
  勿惡先前喊嚷,是當著這麼多圈的人,臉上掛不住,他本來想向臉上貼貼金,就開溜的,沒想到鳳兒出來得快,一瞧前來替自己解開穴道的是萬里飄風,這才躲在他身後,他可是想得好,萬里飄風四海知名,綠林中人聞名喪膽,想來那女娃娃定然知名,心想把萬里飄風的名兒抬出來,定可將鳳兒鎮住。
  哪知萬里飄風一縮肩,說:“冤有頭債有主,我可沒惹你!”
  不知他那羅圈腿怎麼一盤旋,竟已到了勿惡身後,好快的身法,真個快似飄風。
  玉麟才知這怪老兒即是五老之一的萬里飄風晏無,鳳兒也是一怔,她在雪屏峰之上時,不止一次聽窮酸提到過他,說起當年下苗疆的往事,萬里飄風一路遊戲風塵,玩世不恭的事蹟,最是仰慕,沒想到就是面前這怪老頭兒,鳳兒聽勿惡一嚷,本想再出來懲戒他的,這一見醜漢和萬里飄風熟識,敵意頓減,又在他色厲內荏,萬里飄風滑稽詼諧,早忍不住“噗哧”一聲。
  鳳兒這一笑,勿惡可就不怕了。玉麟也在這時站出來了,說:“姬大叔,你幾時來的?鳳妹,這位可不是外人,是家師好友璇姑姑之弟,一字劍姬凌霄老前輩的令郎,可是與愚兄師門大有淵源。”
  勿惡一聽,玉麟和那女娃娃認識,而且還透著親熱,可就更不怕了,胸脯也挺起來了。
  勿惡朝天鼻頭兒一皺,這可有了仗恃了,他誤會玉麟那“不是外人”這句話,就說:“好哇!麟兒,你這媳婦兒竟欺尊滅長,敢和我姬大叔過不去。簡直反了!”
  他這話一出口不打緊,鳳兒再天真,也不由臉蛋兒紅了,又羞又氣。
  玉麟心中喊道:“要糟!你怎麼還要惹她!”
  趕緊橫身攔住勿惡面前,恰好將鳳兒截住,鳳兒一跺腳,說:“好呀!你也欺負我。”
  女人到底是女人,鳳兒回頭就奔進房去了,勿惡一伸舌頭,半天縮不回去,萬里飄風卻在旁直樂。
  玉麟忙近前見禮道:“原來是晏老前輩,晚輩久聞家師提及老前輩大名,不期今日幸會。”
  萬里飄風一怔,說,“令師何人,聽你這麼說,想來不是外人了!”
  勿惡卻在一旁抱著說道:
  “麟兒嗎?好教你得知,他是我那石姊姊的徒兒!”
  萬里飄風呵了一聲,說:“這就是了,令祖崑崙老人,當年和我相交不錯,可惜竟故世了,不然我們又可並肩掃蕩群魔。”言下甚是淒然,他那嘻戲之態也已收起,隨又說道:“你們來此,想是路遇,要赴黃鶴樓之約的了?這可巧啦!”
  玉麟聽萬里飄風提起黃鶴樓約會之事,知他必有緣故,數月未見師伯東方傑,正可向他打聽,因此忙道:“晏老前輩請屋裡坐,此非談話之所。”
  勿惡卻道:“走哇!麟兒孝心,咱們倒不可辜負他。”
  玉麟對這位姬大叔可真是沒法,渾充長輩太過肉麻,可又不好說甚麼。閃在一旁讓萬里飄風、勿惡卻打前頭進屋。
  這時圍觀的人,見無熱鬧好瞧,早散了。掌櫃也放了心。勿惡本是打前頭進屋的,哪知他剛一跨過門檻,卻趕緊縮肩,猛往後一退,差點沒撞在萬里飄風懷裡,回頭咧嘴尷尬的一笑說:“你請吧,晏大爺!”
  玉麟就知必是鳳兒駭唬他,探頭一看,可不是鳳兒在對勿惡挑眉蹬眼。
  萬里飄風已呵呵笑著,當先進去。玉麟也越過勿惡,側身進屋。向鳳兒道:“鳳妹快來見過晏老前輩。”說著,衝著鳳兒連陪笑臉,他是怕鳳兒還不饒勿惡。
  鳳兒倒沒再說什麼:對訕訕地進房而來的勿惡,睬也不睬,起身向萬里飄風見禮。
  萬里飄風哈哈笑道:“老弟台暫勿說明,讓老朽猜猜看,這位姑娘可是枯竹老人的高足,芳名鳳兒的麼?”
  勿惡聽得一縮肩,枯竹老人武林異人,豈有不知的,他的高徒還錯得了麼?難怪人家一伸手,自己就被點了穴道。
  鳳兒玉麟卻是一怔,不知萬里飄風如何認得。
  玉麟道:“正是鳳姑娘,老前輩如何知道?”
  萬里飄風道:“我計算你們也該下山了,早聽你師伯東方傑說過,這可巧啦!我正要前去知會你們。”
  原來東方傑自與玉麟分手後,即北走河朔,連絡俠義道中人,月前在潼關遇到萬里飄風,告知黃鶴樓聚會之事。萬里飄風就說:“好呀!這般魔崽子要找死,我老兒豈得不管。”就向東方傑討了差使,赴江南一帶連絡同道,一方面他也正要去探望多年不見的幾個老友。東方傑即請他赴廬山一行,命玉麟偕鳳兒等也前來與會,就便請窮酸歐陽彬出山相助。
  萬里飄風這才南下,沒想到會在此與玉麟等巧遇。
  你道那勿惡又是從何而來?
  原來他隨璇姑,帶著紅孩兒,到了江西南城,會晤了石瑤卿之後,在江州聽東方傑說過,有這一盛會。勿惡哪會放過這等熱鬧的機會,滿心以為石瑤卿和璇姑等定會前往。哪知瑤卿因老母在堂,不願遠離,而且也不願與韋浩相見。璇姑見瑤卿不去,她是已出了嫁的人,其夫一輪明月錢起,隨師在嶺南,自然也不願單獨前往,勿惡好生失望。
  三人在南城住了幾月,璇姑見東方傑未來,就要告辭回家。瑤卿在這幾月中,見紅孩兒伶俐聰慧資質甚佳,很是喜愛,就說:“璇妹,師兄現在正忙,暫由我來代他授徒如何?”
  璇姑不勝之喜,那有不答應的,即將紅孩兒留下,跟隨瑤卿練功夫,要勿惡隨她回家。
  勿惡大環眼一轉,心說:我要跟你到了家,就別想走得了。三十六著,走為上策,當晚即溜出南城,獨個兒往西直奔湖廣。
  說巧那是真巧,竟在此間與玉麟等相遇。他又怎會惹了鳳兒呢?原來伙計的帶他進了西跨院,勿惡盡挑眼,看了幾間房都不滿意,就一推鳳兒和玉麟住的那間套房,伙計的忙阻止,說已有客人居住,他卻還要楞往裡闖,早將鳳姑娘驚醒,見這醜漢太已不講禮,一怒之下,一掌將勿惡推出房去。勿惡哪知厲害,伸手掏出一只銀梭?他快,鳳兒更快,飄身欺近,駢指將池穴道點,若非玉麟回來得早,這裡一擾嚷,驚動了萬里飄風,今天勿惡的罪,可要夠他受的了。
  玉麟聽萬里飄風說明,方知師伯請萬里飄風前來,催促早赴湖廣,就說:“不勞老前輩跋涉了,那歐陽先生已不在五老峰下,早在數月前,即已下山去了。”
  原來玉麟自蒙枯竹老人收錄之後,曾於暇時往訪,不料那茅廬早塵封,窮酸歐陽彬已不知去向。
  當時玉麟甚是悵然,皆因他和歐陽彬一見投緣,沒想到何時離山,也不知道,此事一直耿在心中。這時聽萬里飄風一說,師伯也不知他的行蹤,更是悵惘不已。
  萬里飄風道,“既然如此,我就不去了,但我還得赴嶺南一行,我們那幾個老不死的,也得聚聚,”
  隨又哈哈一笑,向勿惡說道:“我可猜個八九不離十,小子,你是偷著溜出來的,是也不是?”
  勿惡咧嘴涎臉道:“得啦!晏大爺,你見著我們老頭兒,勞你駕美言兩句。”
  鳳兒聽他稱自己的爹叫老頭幾,不由噗嗤一笑。玉麟卻是見多不怪,向萬里飄風說道:“晏老前輩想來尚未飲食,何妨就在此間飲一杯,晚輩等亦好請教。”
  勿惡早已直咽口水,說:“晏大爺,小麟兒既然要孝敬你我,倒不可辜負他,我們就擾他一杯吧!”
  萬里飄風呵呵大笑,鳳兒抿著嘴,要笑沒笑出來。玉麟是無可奈何,這位大叔是把他欺負定了。當即叫來伙計,要酒要菜,就在屋內陪著萬里飄風,喝酒閒談。
  這夜無話,第二天一早,萬里飄風別過二人,跨驢直奔嶺南而去。那勿惡可是跟定了玉麟,卻偏要說:“走啦,小麟兒,有姬大叔和你們一道,準有你們的便宜,不管走南闖北,要論地頭兒熟,還得讓我姬大叔,就是頂著姬大叔的名兒走路,也不怕別人動你一根毫毛。”
  鳳兒昨晚是氣他不過,這一知道了勿惡性情,倒喜歡有他作伴,途中絕不會寂寞,卻是玉麟心中不願,不為別的,只因他隨處渾充長輩,太過肉麻,但又無可奈何,只好和他收拾上道。
  三人離了田家鎮,往西直奔,按說應該乘船西上的,但又怕與泗島神君和情魔百花公子遇上。因泗島神君的巨舟被鳳兒焚毀,定必在前途修理,若逆江而上,豈不碰到了因此舍了長江水道取陸路而行。
  路上,玉麟聽說勿惡是由南城而來,就叩問了母親窈娘和師傅石瑤卿的近況。知母親和師傅都很好,心中甚喜。
  這天中午時候,三人來到一個大鎮甸。
  勿惡是個饕餮,早已枵腹雷鳴,也是到了打尖時候。進了東街口,路北恰有一個酒館。勿惡也沒和二人商量,打前頭就往裡走,鳳兒和玉麟也就跟隨進去。
  這鎮甸也是靠江,過往客商最多,因此這酒館不小,勿惡領著二人,昂然上樓。那樓上分了前後,前面臨街,後面也有窗,中間是一個月洞門,兩邊有萬字格。
  勿惡倒像熟得很,徑奔後座,選了一張桌子,在上首一坐。玉麟和鳳兒打橫,早有伙計哈腰侍候,說:“三位要甚麼酒肴,大宵小吃,上中下三等酒菜,隨意小酌,小號皆可侍候!”
  勿惡大環眼一瞪,破鑼嗓子喊嚷,說:“汰,好小子,你瞧不起姬大爺,下等酒菜也是姬大爺吃的?大爺有的是銀子,只管將上等的取來。”
  玉麟是見怪不怪,知道這位姬大叔,要表示他是跺跺腳四海亂顫的英雄,鳳兒卻覺好玩,就在一旁抿著嘴直樂,樂著樂著,她眼珠一轉,計上心頭。
  不大工夫,酒菜送上,擺滿了一桌。
  鳳兒道,“姬大叔,這桌酒菜要不少銀子吧?”
  勿惡道:“算不得什麼,這不過是大叔我日常的下酒萊,縱值十兩八兩,大叔我一根汗毛,比這還粗呢?”
  說著,拍拍腰。又道,“鳳兒,麟兒,喝呀!”他自己一仰脖子,早是一杯下肚,接著是大筷小筷,直往嘴裡送。
  玉麟舉起酒杯,沾了沾脣。鳳兒卻不喝酒,也不吃菜,勿惡大環眼一瞪,指指桌子,皆因嘴里塞得滿了,說不出話來。
  鳳兒知道他的意思,搖搖頭說,“大叔,你請吧,我沒銀子,吃不起!”
  玉麟一楞,心說:“鳳妹怎麼膽小了?這倒是怪事,全沒平日爽朗。”
  勿惡囫圇吞下嘴裡的萊,破嗓子敞聲大笑,笑得口沫四濺,說:“有大叔我在,休怕,誰教我是你們的長輩,吃多少也有我。”
  鳳兒撇嘴道:“我沒有瞧見大叔的銀子,吃也不放心,要不,大叔掏出來,讓我瞧瞧,要真有,我吃著也就放心了。”
  勿惡信以為真,從懷裡掏出一包銀子來,扔在桌子上,鳳兒打開一看,總有百十兩,就又道:“姬大叔,銀子雖有,但我還是不放心,你要吃喝完了,不給錢就溜走,那可怎辦了你要誠心請我們吃喝,我先替你帶著,等付了帳我再給你。”
  勿惡要忙著吃萊喝酒,說:“那好吧!你替我帶著!”
  這時,玉麟已看出點端倪來了,鳳兒刁鑽得緊,定是要捉弄這位大叔,心中甚不以為然,論師門淵源,勿惡確是長輩,豈能存不敬之心,但又不知鳳兒要怎麼捉弄他,無法說破,也不能說破,不然準要引起鳳兒不高興。
  這一頓酒飯,玉麟一直提心吊膽,勿惡狼吞虎嚥,好不香甜,鳳兒卻和沒事人兒一般,一壁廂笑語如珠,一面吃喝,並未有何捉弄勿惡跡象。
  玉麟心想:“莫非是我多疑麼?”提著的一顆心,也漸漸放下。
  三人吃喝到了分際。鳳兒忽然一聲“喔呀”說:“玉哥哥,不好。”
  玉麟一怔道:“鳳妹,怎麼了?”
  鳳兒道:“我們還在這裡安閒的吃喝,只怕泗島神君和情魔百花公子,就在這左右附近。”
  玉麟驚道:“鳳妹你怎麼知道?”
  鳳兒道:“這本是最簡單不過的,我們昨日在這左近,將他們的船燒燬,不能開行,必要僱工修理,而且一日夜,絕不能修復,故此我知他定在這附近。”
  兩人的談話,勿惡喝得兩眼乜斜,全沒在意。玉麟一想不錯,只道從陸上行走,即可躲過他們,竟忘了那兩只巨舟,此刻尚不能開行,就說:“我們一時疏忽,倒反而走向險地,既然如此,我們得趁早離開此地。”
  勿惡先沒有聽見他們說的甚麼,這句話卻聽得清清楚楚,猛睜大環眼,一擂桌子,說:“怕甚麼?有大叔我在,縱然他是三頭六臂,也別想動他們一根汗毛,來來來,都陪大叔喝一杯。”
  鳳兒沒理他,又向玉麟說道:“我們雖非兩個魔頭敵手,但這般去,豈非真個望風而逃,今後傳言開去,我們雖然不要緊,但師門威名,豈不被我們葬送,我說,玉哥哥,最好你到江邊去探探,若那情魔和泗島神君不在此地,那就罷了,若在,我們不但不能走,而且應該去刺探一下,這般魔頭究竟有何舉動,僥倖有所獲,此去黃鶴樓,那時得算我們第一功,而且敵明我暗,怕他則甚?”
  玉麟一想不錯,站起身來說:“鳳妹之言有理,我去去即來。”
  說罷,立即起身下樓,徑奔江邊而去。
  鳳兒說的倒真是實話,但在這時要玉麟匆匆趕去,卻是為了戲弄勿惡。因知玉麟最是守禮,若當他之面戲弄勿惡,他定必不允,故將他支走。
  玉麟離了酒樓,順街奔向南街口。心說:“我恁地不濟事,倒是鳳兒心思靈活,若因不敵這兩個魔頭,竟不追蹤,將來豈不被笑話。”
  當下腳底加勁,徑奔南街口。這鎮甸不大,何消一刻工夫,早見波浪滾滾,長江已在眼前。
  玉麟來到江邊一看,並無那兩舟的影子,心想:“泗島神君等絕不會在此停舟,必在僻靜之處,不然那等裝束派勢,豈不驚世駭俗。”
  忙向上下流兩頭打量,見下流頭是平疇千里,一望無際阡陌縱橫,看得甚遠,並無兩只巨舟蹤跡,上流頭卻山巒起伏,不遠處已見森林茂密,心說:“泗島神君和情魔,不停舟則已,停舟必在那上流頭。”
  想至此,即沿江奔去,行未兩里多路,江邊地勢漸高,已是密林之地。玉麟可不敢大意了,因怕那兩舟若果然在此,驟然和泗島神君等遇上。昨日好容易脫身,再遇到之時,他們豈能放過自己。
  玉麟隱祕著行蹤,穿林繞樹而行,見前面一山聳立江邊,高出群山之中,即毫不遲疑的往山上奔去,心想到了高處,即可看得遠,有無那兩只巨舟,一目即可了然。鳳兒和勿惡尚在酒館中苦等,也免多誤時刻。
  正行間,眼看只有三五丈,即可到達山頂,驀地眼前一暗,玉麟暗喊聲不好,忙向旁邊躍避,一聲哈哈業已入耳:“小娃娃,你還哪裡走。”
  玉麟剛舉目見一團巨大的紅影,已當頭掠下。紅影未到,凌厲的掌風,隨樹折枝飛,暴響連聲襲到。
  玉麟聞聲見影,已知是離火真人,大驚之下,霍地一掌推出,同時已往旁飄身疾退。
  他雖卸去了離火真人的掌風不少,但這老怪功力大得出奇,出掌凌厲萬分,玉麟又是突遭襲擊,倉促之間應敵。故被震得立腳不穩,還幸樹木甚密,方退得兩三步,身後己被樹桿擋住,未曾跌倒。
  哪知離火真人一掌方出,又已飄身逼近,呵呵狂笑聲中,左掌又已劈出。
  玉麟身後有樹桿阻擋,後退不能,猛一跺腳,疾如出林鷹梟,躥上樹去,堪堪躲過。但離火真人的掌風,已劈到樹身,那樹直徑有七八寸粗細。竟咋嚓一聲暴響,已從半中腰被折斷。
  玉麟趁大樹未倒之時,早已飄身躍到旁邊另外一株大樹上,不由心中大怒,自己與離火真人並無深仇大恨,卻恁地趕盡殺絕,苦迫不舍。
  怒火一起。那還顧得勝負,未得離火真人再發掌,飄身下地,運太乙神功,將全身功力盡貫於右臂之上,猛向離火真人劈去。
  離火真人哈哈一聲狂笑,說:“娃娃!你這是找死。”巨靈之掌平胸一翻,卷起一股勁風,向來掌迎去,同時,倏伸左臂,身隨掌進,霍地向玉麟拍出。
  離火真人是全沒將玉麟看在眼裡,故此兩全僅用于五成力。
  那知玉麟的太乙神功,雖然功力不足,豈同凡俗,又是在憤怒之時,離火真人迎面這一掌幾乎抵擋不住,左掌拍出,也就被阻滯了。
  離火真人先還不過隨便發掌,這一來可就更怒了,大喝一聲,滿頭紅發竟自紛飛四拂。
  你道怎會這麼巧,玉麟竟在此間和他再又遇上。
  原來在江州近郊岸邊,離火真人和泗島神君惡鬥之際,一個是海外魔頭,一個是中土老怪,兩人功力都不分軒輊,一時間竟分不出勝負,後被情魔百花公子,抽冷子暗中夾攻,離火真人一時大意,竟敗逃而去。
  但這老怪物那肯甘休,本已去得遠了,心想:“若我這般走了,今後在江湖之上,我還有何面目見人!原來一時大意受挫,若非敵方人多,單打獨鬥,須不懼那泗島神君。”
  離火真人越想越氣,即刻轉身,再奔撲江邊,那知兩只巨舟早去得沒了影子。
  離火真人知他們是沿江而上,即沿江追趕而來,若論他的腳程,追趕上行之舟,豈有追趕不上之理?卻因離多真人這老怪物深謀遠慮,怕的是一擊不中,再敗在對方手中,那時更無顏見人子,是故遲遲未曾動手。
  他是在昨日晚間暖著兩只巨舟來此,但因無隙可乘,故遲遲未曾下手,沒想到玉麟偏在這時尋來。
  且說離火真人一掌推出,竟未將玉麟震退,可就愈加暴怒了,皆因已受了一次挫敗,若再連這個小娃娃也敵不過,離火真人今後別再想武林中抬得起頭來了。
  當下大喝一聲,霍地用了七八成力,猛向玉麟劈去。
  玉麟適纔發掌見功,精神陡振,忽然記起兩種武功的妙用來,當下氣凝丹田,左掌迎著離火真人的掌力,猛吸傍引,右掌施展太乙神功,全力出擊。
  離火真人陡覺發出的掌力有異,明明是向玉麟劈去的,卻力道驟減,比對空遙擊,還要不著力,心中大感詫異。但這者怪物功力深厚,方覺有異,霍地左掌亦已推出,恰好與玉麟的右掌接個正著。他雖冒然發掌,亦非等閒,玉麟怎及得他一甲子以上苦練之功,頓被震得倒退了數步,才拿樁站住。
  玉麟雖被震退,卻覺得已非數日前在雪屏峰上,初逢離火真人之時,那不敢攫其鋒的掌力可比,那時玉麟被離火真人一掌兜起,摔了一個斛鬥,現今不過被震退數步,知又是自己這兩種功夫配合生了妙用,精神陡振。也為老怪物毀了茅廬,又迫人太甚,恨他無道,趁離火真人見玉麟的功夫,兩三日不見,竟陡然增了一倍也不止,方在一怔之際,腳剛拿樁站穩,已再向離火真人撲去。
  離火真人見他撲來,一聲怒嘯,雙掌齊發。玉麟則閃避跳躍,抽冷子左掌卸,右掌劈,乘虛蹈隙,連連猛攻,瞬息間,換了七八掌。
  但他究竟功力不足,饒是再施展上乘輕功,竟也不能近得離火真人身去。
  離火真人卻見連這個小娃娃也製不了,可就更加暴怒了。若敗在泗島神君手中,尚有可說,勝不了這小娃娃,更是太以難堪。是故,每發一掌,必定凌厲萬分。玉麟溜滑,雖傷他不得,但掌風過處,莫不折枝斷樹,那小一點的,更連根拔起,聲威端的駭人,只聽暴響連夭。
  玉麟漸漸被逼到那山頭臨江的一面,而且步步往下退,先還不覺,偶然間瞥見江水滔滔,心中方才一驚。這裡離林邊只有一兩丈遠了,林邊即是沙灘,那沙灘寬不過三五丈,若自己一股勁的往外退,難免被這老怪物迫下水去。那時縱不傷在他的掌下,亦非被淹死不可。
  其實他不驚還好,這一驚恐,腳下不由略一緩慢,發出去的掌力也就搪不住了,只好倏地暴身疾退。他是怕被離火真人逼到岸上,這一來反而是自已往沙灘之上退來,一時心裡更慌。
  這還罷了,哪知他剛暴退出林,身子還未落下,驀聽連聲叱道:“好小子,還往哪裡走?”

runonetime 2008-07-05 05:32 AM

20

  其聲雖銳而媚,玉麟大驚,聞聲已知是情魔百花公子。而且聲到掌亦到,一股凌厲的掌風,有若狂飆襲到,玉麟趕緊趁下落之勢,左掌猛吸旁卸,右掌霍地推出,籍勢往斜刺飄落,前有情魔,後有強敵,身又在空中,發出去的掌,無法用上全力。方在驚惶間,倏地林中傳來一聲怒嘯,狂飆暴卷,一團紅影已撲向情魔,不但將情魔襲來的掌風反震回去,而且立迫得情魔飄身縱避。
  玉麟也已落下身來,早看出是離火真人。適纔在林中,對玉麟半點也不放鬆,沒想到他,會將情魔擊退,救了自己,不由心中暗喊了聲慚愧。
  他哪知離火真人日前敗在泗島神君和情魔夾攻之下,認為是生平的奇恥大辱,仇人見面份外眼紅。此來又為的是要乘機報那挫敗之仇,瞧見情魔單身前來,那會放過,他可是想得好:“諒這小娃娃逃不出手,若不趁情魔放單之時將其收拾,若泗島神君前來,恐怕報仇不成,還要遇到再度挫敗。”
  是故,離火真人突然發難。趁情魔退身尚未站穩,已再又撲槍近前,施全力一擊。情魔發掌抵敵,已是慢了一步,僅護得身,那凌厲的掌風,呼的一聲,將他的頭巾已捲入半空。情魔也非弱者,立即和老怪物鬥在一起。
  玉麟見離火真人發狂了一般,威勢好不駭人,又是心驚,又是僥倖。這一來倒落得隔山觀虎鬥,得了喘息機會,不管誰勝誰負,樂得讓他們去以毒攻毒。
  同時,玉麟也才有機會打量江邊情形。不出鳳兒所料,那兩只巨舟,果然停在前面一個江灣裡,距此約有一兩裡之遙,想來情魔是被適纔他和離火真人惡鬥之聲引來。
  玉麟在打量四周的這個工夫,情魔與離火老怪,已換了五七掌。百花公子那是老怪物敵手,只聽狂笑連聲,情魔則一只袖管又被他的掌風卷沒了,衣衫破裂不堪,髮髻早被震散,滿頭長髮飛舞,已是狼狽不堪。
  玉麟見情魔轉瞬即要敗在他手中,心說:“我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那知剛要移步,恰巧情魔似要向停舟之處逃去,卻被離火老怪飄身阻止。狂笑聲中,一連又是呼呼的兩掌劈去。情魔已不敢硬接他的掌了,趕即往反方向縱身。這也就是玉麟正要移步之時,一見情魔向自己立身之處逃來,暗喊得一聲不好,一團紅彩卻早撲到,老怪物大喝一聲:“娃娃!你向哪裡走!”
  只見他兩掌一錯,霍地左右一分,呼呼兩聲,已分向兩人劈到,不但掌勢凌厲無比,而且快疾非常。
  玉麟不由更加暴怒,心說:“難道我真個怕你不成!”斜身錯步,左掌猛吸旁引,霍地向離火老怪欺近,右掌猛力劈出。
  須知離火真人先後和玉麟與情魔拼命,真力已耗損不少,這時又是兩掌齊發,威力更是大減。又萬料不到玉麟敢欺身近來,發出去的掌力,已被玉麟神奇的氣功引卸,左肋門戶洞開,同時右掌又被情魔發掌抵住,撤身不得,眼看玉麟這一掌,要劈個正著。哪知那離火真人端的了得,又哈哈一聲狂笑,右臂倏地一拿,早扣出情魔手腕,往左猛一帶,老怪物卻已趁勢往右飄身。
  那情魔正被離火真人追得昏頭轉向,拼全力抵擋離火真人一擊之時,老怪突然變招,情魔哪裡防得,被他一帶,早到了離火真人適纔的位置,玉麟的一掌也已劈到,恰好劈個正著,蓬的一聲,擊中情魔肩頭。
  若論情魔武功,只在玉麟之上,這一掌僥倖擊中,全是被離火真人嫁禍所致。這百花公子豈是等閒之輩,雖然這一掌不輕,但變成俄頃之時,卻也能臨危未亂,當時雖躲避不及,但立即力貫左肩,拼著以肩頭硬受了玉麟一掌,同時一咬牙,右掌也已拍出。
  玉麟不敢怠慢,忙發掌抵敵,兩人就此鬥在一起,須知高手對敵,絲毫怠慢不得,稍予敵人以可乘之機,自己就會傷在對方掌下。兩人這一對手,全不敢緩勢,而且心神也不敢稍分。
  卻聽那離火老怪,在呵呵猛笑中,已由近而遠,原來無意中,倒恰合了他的心意,百花公子有玉麟絆住,就再也不懼那泗島神君子。跟蹤了這麼長一段路途,方無意間巧得此機會,那得不喜,故舍了兩人,向兩舟飛奔而去。
  玉麟一時間倒想不出,老怪物為何遠去,那情魔可就急了,皆因此間距離兩舟不遠,他們在江岸上之惡鬥,舟中人沒有看不見的,卻沒料師叔泗島神君未曾前來相助,連四僮兒和自己那八金釵,亦未見現身,不知何故。若自己離舟之後,舟中諸人另有事故,現已離舟,那離火真人趕去,豈不糟糕。
  情魔想至此,心中一急,拼全力猛向玉麟一掌,趁玉麟往旁閃避之時,趕緊往後暴退。
  正在這時,遠遠地傳來怒吼之聲。玉麟忙看時,只見那停舟岸邊,人影縱橫,陡聽一聲大震,緊跟著火光一閃,濃煙已升起半空。
  玉麟就知是離火真人施展赤陽掌,火焚兩舟,這也才知道為何老怪物舍了兩人前去。遙見那情魔百花公子飛奔趕到,但已晚了,兩舟已是火光能熊。
  玉麟曾見那離火真人以赤陽掌火焚茅廬,好不厲害,這船舟亦是易燃之物,怎擋得起老怪物的赤陽掌高熱,但令他好生奇怪的是,先是那般劇烈拼鬥,聲威何等駭人,掌風相遇,有似奔雷。可聞數裡遠近,可時至此刻,被離火真人掌焚巨舟,那泗島神君迄未現身。
  想那泗島神君何等了得,豈會懼怕這離火老怪。心想:“那泗島神君必然不在舟中,老怪物方能得逞。噯呀!不好!我還在此間則甚,不論誰勝誰負,任何一方也絕不放過自己?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也無心看那情魔百花公子趕去之後,會有何等結果,趕緊退入林中,尋路往回奔去。
  哪知尚未穿出密林,驀地隱隱聞得一聲銳叫,似是一個女人突遭意外,發出的尖叫一般,若在平時,玉麟必會尋聲趕去,但此刻身後敵人太強,且鳳兒現在酒樓上等待,自己出來的時間已久,鳳兒必在十分惦念,並又想道,“諒這光天化日之,朗朗乾坤之中,又是鬧市左近,娘兒們最是膽小不過,定然是被林中蛇蟲之類駭著了。”
  想至此,也就不在意,出得林來,那鎮甸即已在望,忽見道旁黃影晃動,定晴一看,原來是一塊黃色的碎布,被風吹得飄動不已,似是從襟上撕裂下來的。
  玉麟也沒放在心上,徑奔入鎮,哪知上得酒樓一看,鳳兒和勿惡蹤跡皆無。
  他這裡剛在一怔之際,早聽兩個伙計的嚷道:“截著他,別讓他跑了。”
  尋聲看時,卻見兩個伙計的向他奔來。心說:“他們要截著誰呀?”回頭一看,身後並無有人。
  那伙計的已到了身側,衝著他怒目而視道:“好啊!紅嘴白舌的,吃飽了,喝足了,抹抹嘴就開溜。嘿嘿!看你年紀輕輕,穿著也蠻象樣,卻出來騙吃。”
  玉麟大怒,說:“伙計,你說誰?”
  那伙計皮笑肉不笑,又一聲嘿嘿,向另一個伙計說:
  “你瞧這麼著,這小子還敢不認帳,我作子十幾年的伙計,還沒見吃霸王酒的,今天我哥倆算開了眼了。”
  玉麟幾乎連肺都要氣炸了,但忽然心中一動,已知是鳳兒使了壞,必是她騙過勿惡的銀子,抽冷子溜了,為的是要捉弄勿惡,那勿惡無錢付帳,必也趁機溜出店去,故酒菜銀子未付,被伙計誤會了自己三人是騙吃的,當時即壓下怒火,從懷中掏出一包銀子來,拍的一聲,扔在桌上,怒目向兩個伙計的一掃。
  兩個伙計的立時噤若寒蟬,目瞪口呆。玉麟也沒工夫跟他們生氣,再說,這也是鳳兒捉弄勿惡,惹得伙計的猜疑,當時就問明了該多少銀子,照數付了。
  這才問鳳兒和勿惡哪去了,那伙計的早堆下笑臉,說:
  “爺,要不是爺的兩位同伴,悄沒聲的走了,我們天膽也不敢誤會,也是小的瞎了眼,得了,爺,你多擔待。”
  玉麟一想,問也是白問,也就不再多說,心想:“鳳兒悄悄溜走,必是前往江邊尋找自己無疑,也許我和她在途中錯過了。”
  當即又徑奔江邊而來,到了南街口一望,江岸雖入來人往,但哪有鳳兒蹤跡。忽然心中一動,莫非他也和我先前一般,往上流頭尋去了麼?
  想至此,心中大驚,若鳳兒真個也往上流頭尋去了,那泗島神君一幹人,和離火真人,任何一方遇到她,也絕不會放過她。雖說鳳兒放火燒舟之時,泗島神君和情魔並不在舟中,但盡有船上水手認得出她來,她這一去,豈不兇多吉少。
  玉麟不想還好,此刻哪還敢怠慢,雖明知自己前往,亦是涉險,但也顧不得了,腳下一加勁,就徑奔了上游而去。
  瞬息間,那密林又已在眼前。他因身法太疾、太快,身形過處,帶起了一股風。驀見路傍黃影閃動,隨身向前飄移。
  玉麟停步一看,原來是先前所見那塊黃色碎布,以前沒有注意,這時一見,突然心中又是一動,因為鳳兒也是著的黃色衣衫,伏身抬起一看,這分明文是從衣襟上撕下來的,心中驚道:“莫非鳳兒遭了險麼?”
  連拾在手中的這塊黃色碎布也忘了扔掉,趕緊就往前趕。哪知尚未去得十來丈遠,玉麟正要往林中奔去,忽見右面林邊,亦有一塊黃色碎布,掛在一根樹枝之上,被風吹得飄拂不已。
  玉麟即刻到了樹下,伸手取下一看,那碎布似是行路之人太快,被樹枝掛著,硬從衣衫之上撕下來的。試與先前所拾那塊碎布一比,那布質與顏色分明是同一件衣衫。心想:“若鳳兒遇險,必是打從此地過去的?”
  當即拔腳就奔,果然,繞林不到一二十丈遠近,驀又見得前面似有一物,在閃閃發光,玉麟到了近前看時,早驚得呆了,原來正是自己昨晚替鳳兒配的那柄劍鞘。
  玉麟縱然先前還存有僥倖之心,此刻那還再懷疑,當即拾起劍鞘,穿林狂奔。到了高處一看,江邊那只巨舟,只剩下了殘骸,連一個人影皆無,玉麟這一驚,非同小可,因為鳳兒若然遇險,必是泗島神君所為,除了這海上魔君,諒也無人能輕易捕得她去。離火真人雖也有可能,但玉麟此刻已記起在未出林之時,聽到的那一聲銳叫,必是鳳兒所發無疑。那時老怪物離火真人,方在拿那兩只巨舟出氣,又有情魔百花公子在彼,不可能來得比自己更快。
  但這時兩舟已毀,這般人已不知何往,教他何處追尋?心裡雖急,但又莫可如何。
  離火真人襲兩舟之時,泗島神君必不在舟,否則老怪物豈能那麼輕易得手。那泗島神君必是適在此時,離舟去林邊遊玩,恰遇鳳兒趕來,無心巧遇,經隨行之人指識後,被這魔君掠去無疑。待到返舟之時,見舟已焚毀,這才舍了兩只殘骸,多半已取陸路走了。”
  玉麟認為這般假設,再無有錯的,當即打量地勢,並見岸上足跡雜亂,而且甚深,想是那離火真人與情魔兩人,在此必有一番惡鬥,當時心中一動,兩只巨舟之上,不下數十人,既取陸路而行,豈無足跡可尋?
  果見沙岸近處,通往林中,有一條被踐踏的痕跡,玉麟更不待慢,即往林中奔去,入林不過十數丈遠,見腳下草地上被踐踏的痕跡,已向前面彎曲延伸,前面並又發現了一塊黃色碎布。
  玉麟想道:“是了,鳳兒必是怕我尋不到她,故沿途將自己的衣衫撕碎,棄於道傍,以指示我追尋的方向。”
  當下精神陡振,再不懷疑,那知這沙岸和林中,因泥土甚松,尚有足跡可尋,出林之後,雖非大道,但泥土堅實,漸漸無法辨認了。
  猶豫了俄頃,隨又想到:“那泗島神君等人,裝束怪異,絕不會往市鎮之處去,必循鄉間僻徑而行。”
  其實這時他也不能靜下來思索,也就不再擇路,避開大道,徑投鄉小僻徑追去。
  哪知他這麼近乎慌不擇路,竟給他撞個正著,每前去二三裡之遙,必又發現一塊黃色碎布。這樣一直追了將近兩個時辰,漸漸已入了大別山脈,但天色卻已昏暗下來,眼看夜幕將垂,玉麟心中又急,又不由疑惑起來,此間是在長江之北,泗島神君等要往苗山梵淨山,卻應往西才對,這不是奇怪麼。
  但途中不斷發現的那黃色碎布,分明又是鳳兒所為,不應有令他疑惑之處,忽然心中一動,莫非此間有情魔等人的同道麼?
  這麼一想,即刻打起精神,恰好這時,有個荷鋤的農人路過,玉麟迎上去一看,那人年有五六十歲,就拱手問道:“老丈,請問此間是何處,在下忙著趕路,迷失了路途?”
  那農夫打量子玉麟一眼,陡地一聲笑道:“小哥兒,你怎麼走到此地來了,你沒見前面即是崇山峻嶺麼?你離開大道可遠了,小哥兒,你要往何處,且說說看?”
  玉麟怎說得上來,就問道:“老丈,難道此間附近沒有市鎮麼?”
  那老農道:“市鎮雖有,但離此最近的也有五六十裡,此間僻得甚少人居,僅前面老漢居處,有三五人家,不過種些山地過活。”
  玉麟就是不信,一路追蹤前來,那黃色碎布,定是鳳兒留下,以指引自己往援,鳳兒若是被泗島神君劫持到了此地,豈無落腳之處?
  忙問道:“老丈,你可知山中有人居住麼?”
  此言一出,那老丈陡然變了顏色,說:“原來爺是要往野馬嶺,老漢倒白替爺擔心了,爺請吧,進山往左,不過五七裡地,那山環裡便是。”
  老農拱拱手,掉頭就走。
  玉麟見老農問起入山之路,即變了顏色,而且稱呼也由小哥兒改成了爺,就知必有緣故,他所說的野馬嶺上,必有江湖人物在彼居住,果然與自己猜想的大致不差,即忙向山裡奔去,估量著已有四五裡地,已見前面有一道山嶺。
  那山嶺端地險惡,就和一匹昂頭騰躍撒尾的野馬相似,知到了地頭。這時天已黑了,遙見山環裡露出一星燈光,距離他停身之處,約有三五裡地遠近。
  有燈火,豈無人居,即伏身往嶺上奔去,到得那山的半腰,才折向左方,三五裡地遠只是眨眨眼的功夫,即已到達。
  玉麟這時身在高處,向下面一望,先前僅見到一星燈光,此刻來到切近,方才看清,那燈光怕不下百十盞,星羅密布,在嶺下山環裡,交輝成了一片光海。
  玉麟心想“若非這等振勢,泗島神君和情魔百花公子等一幹人,豈能老遠的投來,倒不知此間居住的,是何許人物?”
  玉麟心急鳳兒安危,縱然是龍潭虎穴,他也要闖一闖,當即飛身下嶺,沒想此一去,險些失陷在野馬嶺中。
  玉麟更不懷疑,飛奔下嶺,到了近處一看,那燈光雖廣,房屋卻不多,只是盡皆高棟雕梁,樹木掩映之中,但見處處樓臺亭閣,哪似江湖之人所居,倒像是達官貴人的別墅。
  玉麟略一遲疑,但又想到:“且休管他是甚所在,這等荒僻之處,有如此房舍樓閣,已令人訝異,我且入內一探再說。”
  只見周圍有一道短牆,不過一丈來高,玉麟一躍而上,見牆內花木扶琉,幽徑縱橫,樹梢之上,遍掛琉璃之燈,將一個庭園照耀如同白晝,玉麟在嶺上所見的一片光海,即是園中的燈火之光。
  這等勢派,玉麟尚是僅見,正驚訝間,隱隱傳來燕語鶯聲,林中蔥茂,語聲又遠,聞聲而未見人。
  他本想下去一探的,這一聞聲,可就不敢下去了,心想:“別真是人家的別墅吧?既聞女子之聲,此間定是閨閣之地,我倒不能莽撞。”
  玉麟雖未下去,卻藉牆邊一株大樹隱著身形,要看個究竟,鳳兒至今無蹤,他豈會甘心。
  不大工夫,聞聽語聲更近,但到了前面七八丈遠,即已從前面打橫裡過去了。玉麟好奇心起,並不下牆,從牆頭之上遂聲追去,尚未行得幾步,從林隙之中,忽見前面較開闊之處,自那幽徑之上,轉出四個女郎來,隔得雖遠,但因燈火通明,故看得甚為清晰。
  玉麟一見這四個女郎出現,心中大驚,同時也心中不知是喜,還是怒。
  原來他所見的四個少女,全是身著宮裝,一個深紫,一個黛綠,一個橙黃,走在後面的一個,身穿蔚藍色的衣裙,正是那情魔百花公子八釵中的四個少女,不用看清那四個少女的面貌,其實若僅從面貌,玉麟怕也認不清,只因那裝束,那衣色,老遠就可辨認得出來。
  這還不是已經證明,泗島神君和情魔百花公子,果然已投到此地來了,那麼鳳兒準是被其劫持來此無疑,故此他又驚又怒。
  這時再無顧忌飄身下了短牆,掩蔽著身形,追蹤那四釵而去,倒是聽她們在笑語些甚麼?
  那四個少女笑語如珠,玉麟掩至她們身側,全未發覺,同時又因幽徑兩側,花木濃蔭,玉麟輕功又好,四人萬難發覺。
  只聽前頭一少女道:“你們看出來了麼?公子的意思,要將她收為十五姨,你們瞧著吧,我可猜得八九不離十。”
  卻聽她身後一個少女笑道:“聽說過去那位十五姨,武功好不去說了,人也極美豔,最得公子寵愛,自她死於那個姓石的女人劍下後,公子因忙著練功夫報仇,到現在未曾補上這缺額,卻不料公子將這女人看中了。”
  隨又聽另一個說道:“我看這女的年紀不比我們大,武功卻好得出奇,若非是逢到神君手裡,不然也擒不了她。公子雖有此願,若她不願,恐怕要使她服從,沒那麼容易呢!”
  走在最後,那穿蔚藍衣裙的少女,卻“嘖嘖”兩聲道:
  “公子看中了她,可是她的福氣,要真是不願,那才是不知好歹呢。”
  先前說話的那少女又說道:“別說了,這園子別說比不上神君那海上神島,連我們的梵淨山也不如,有甚玩的,我們回去吧,倒是去看看那女的怎麼了。”
  另一個也道:“我們真該進屋去了,神君與公子已該是進膳的時候了。”
  說著,幾個少女已向前面有房屋之處走去,她們的談話,玉麟聽得清清楚楚,更知鳳兒被搶來此,再無可疑的了,心中雖恨不得即刻闖進去,將鳳兒救出,但知憑自己的功力,要敵情魔已是難操勝算,更遠非泗島神君敵手,別說硬闖,現身相救鳳兒了,而且絲毫大意不得,否則,鳳兒救不了,自己準得被獲遭擒。
  他這裡強忍心中怒火,那四個少女已穿過了涼亭,渡曲橋,拂枝分花,已離前面房屋之處不遠。
  玉麟抬頭一看,只見那房屋並不多,不過一二十間,這時到了近處,更見金碧輝煌,簷上遍掛琉璃之燈,珠燈璀燦,照著當中一座高大的樓閣,門窗洞開。
  那樓閣好不深邃宏敞,崢嶸軒峻。玉麟遠遠地已看出,那泗島神君的四個僮兒,分立兩旁,泗島神君則高居中座,不下十多個白衣侍者,來來往往,人雖不少,但鴉雀無聲,似乎連腳也不敢帶出一點聲音。
  玉麟見那四個少女並不進樓,卻從後面的一條畫廊,向配院中走去。那配院是以一排矮樹圍繞,約有五七間房屋,院門口有個玲瓏的假山擋住,故看不見院中是何情景。只見那四個少女,都以細碎步子行路,但甚是快捷,裙袂飄飛,姿態美妙已極,眨眼間,四人已轉過假山,入那偏院去了。
  玉麟好不疑惑,不知這是甚麼所在,那泗島神君等來到此地竟像是回了家一般,從那四個少女口中所言,此間似是他們的別宅。
  而且此間並未見其他的江湖人出現,這等派勢,更是與那兩只巨舟中的排場相似,佈置的奢華,更是玉麟生平所僅見。
  這時那樓閣四周,珠燈照耀得宛如白晝,玉麟不敢前往一探,而且那門窗洞開,遠遠地已可一目了然。玉麟心急的只是鳳兒,無鳳兒在彼,也不願去耽延時刻,即刻縮身,藉園中濃蔭掩蔽著身形,繞奔那配院,因為他記起那四個少女之言,曾聽她們言道:“要去看看那女的怎麼樣。”
  那四個少女既已奔了配院,想來鳳兒必定在此。
  到了那配院之後,玉麟從那一溜矮樹之下,鑽身進去,此處雖然也有三兩盞琉璃燈掛在樹梢,但裡面樹木最密,盡可隱身,忙向那屋後掩進,漸近,漸聞語聲嘈雜,只是聽不清說些甚麼?
  玉麟知那八釵也非弱者,而且那樓閣中並無情魔百花公子,若在此間,可得要加倍小心。因此,不敢帶出一點聲音來,掩至那後窗,閉息靜聽了一會才長身形,眇一目,從窗隙中向室內窺探。
  可惜這後窗之內,似是配院中的庭堂,兩面各有暗間,門上又掛著珠簾,兩暗間之內,雖然語聲嘈雜,但這外間卻無一人。
  玉麟好不心急,看不清,聽也聽不真,兩暗間又無後窗,又不能硬往裡闖,早聽說過,百花公子是個淫魔,鳳兒清白女兒身,縱無意外,也不能久呆此地。
  心中焦急,心也更跳得猛烈,正在這時,急見打外面進來了三人,玉麟猛一見,一顆心幾乎凝結了,待那人進得屋來,一顆心方才放下。
  原來進來的三個人,前面一個,遠看竟是那百花公子,後面跟定兩個丫環,亦是宮裝,只是年齡比八釵還要小,頭上挽著發誓,不過十四五歲。
  那前面一人,遠看雖然酷似百花公子,但年齡卻比情魔年輕得多,不過十八九歲。
  玉麟心中突然有悟,心說:“莫非情魔還有兒子麼?此間竟是他兒子所居之地?”
  大概那兩暗問裡的人,聽到了足音,左面一間早有人掀簾而出。一看是一深紫的少女。
  玉麟趁她一掀簾的這功夫,忙向裡間看時,只見裡面更是華麗,珠燈也更輝煌璃璨,可惜錦幔重重,又在一瞥之後,那珠簾即已垂下,屋內雖看到幾個入影,但卻看不清楚。
  正是:方羨神仙俠侶,又見情海生波。
  這一番,有分教,神仙結奇緣,致令麟鳳走西東,惡水繞孤島,療傷公子識蟬娟。

runonetime 2008-07-05 05:33 AM

21

  卻聽那紫薇已在悄聲兒道:“原來是少公子。”
  玉麟心說:“果然我猜得不錯,這少年正是那情魔之子,倒要聽他們說些什麼?”
  那百花公子是花叢的魔王,那知他這兒子卻靦腆得緊,紫薇斜著眼兒一瞟,他那臉蛋兒早紅了。
  紫薇咬著嘴角兒,才沒有笑出聲來。說:“少公子,你來做甚?”
  那少年吞吞吐吐了半天,方說:“紫薇姊,聽說掠來了一個姊姊,是麼?”
  紫薇輕聲笑道:“是啊!而且標致極了,真個天仙似的,你問她做甚啊?”
  玉麟全神貫注,想那紫薇定要說出鳳兒囚禁之處來,哪知方說至此,驀地聽得噹噹地驚來幾聲鐘響。
  紫薇已“咦”了一聲,說:“怪呀,神君和公子剛到不久,怎會就有客人來訪?”
  原來這是泗島神君的規矩,外面的人若有稟報,即以鐘聲傳訊,那鐘聲次數,各有一定,所以紫薇知有客人前來。
  那少年卻不管那鐘聲,似再要催問,卻見紫薇剛伸出個指頭兒,在唇上一按,示意他噤聲,早見珠簾起處,兩個少女已出得屋來,在門外侍立,緊跟著那百花公子已緩步而出。
  那少年趨前,叫了聲“爹”。情魔妖媚而又冷削的臉上。卻無絲毫感情流露,說:“有遠客來此,隨我來。”說著,已徑向屋前走去了。那少年似無可如何。只好跟在後面,出屋而去,隨見紫薇歸入那八釵行列中,隨侍左右,一擁而出。
  玉麟見一瞬間,屋中之人走得乾乾淨淨,心中大喜,這可是天賜良機,趁此時屋中無人,正好進入一探。
  側耳聽那十數人的步聲,已去得遠了,當下力貫右臂,掌心貼著窗戶中間,暗運內功一震,那窗戶一聲輕響,玉麟藉勢已躍進屋內。為了要留遲路,並不將窗關上。
  玉麟腳一點地,已晃身到了珠簾邊,探頭往內一看,見裡面已無人跡,靠裏邊卻有一道小門,亦有珠簾,忙一掠而入,到了那門邊,掀簾看時,不由大喜,果見鳳兒斜倚在一張錦榻之上。
  玉麟哪還有心去看這屋子的陳設,目光一掃之下,見屋內無人,並見鳳兒手足並無束縛,忙道:“趁此時無人,鳳妹快隨我逃出去。”
  哪知鳳兒在見到玉麟之時,曾面現驚喜之容外,卻不言不動。
  玉麟大驚,一踏到了那錦榻之前,就知她已受了暗算,因怕有人前來,顧不得詢問,想將她先救出屋子再說。哪知伸手剛一接觸鳳兒的身子,鳳兒已渾身顫抖,玉麟看出有異,趕緊縮回手來,並見鳳兒在強忍痛楚,但仍一臉倔強之色,這時方聽她說道:“王哥哥,我的天柱穴被那老魔用特別手法點中了,動彈不得,你試解解看。”
  須知那天柱穴,是人身十二麻穴之一,一被點中,即如癱瘓了一般,但觸體卻不會痛苦。枯竹老人點穴亦有獨特工夫,鳳兒已得其真傳,並能運氣活血,既然她解不開,自己恐也是白費力。
  那天柱穴是在後頭兩側,但要替她推宮活血,卻非將她翻轉身來不可,因為人身四大脈主要的“督脈”,是在背後,帶、衡、任三脈,方在兩側和前胸,鳳兒既然觸手即痛苦萬分,怎能將她翻轉身來?
  鳳兒已看出玉麟的猶豫來,忙道:“休要管我痛楚不痛楚,若不快動手,待會有人前來。那才糟呢?”
  玉麟亦知不能延緩,說:“那麼,鳳妹你忍住一時痛苦,我動手了!”說著一咬牙,將鳳兒翻轉身來,下手雖輕,但鳳兒頭上那汗珠,比黃豆還大,一顆顆往外滲出,瞬已沉了滿面,卻咬緊牙關,沒有出聲。
  玉麟看著,心中好生不忍,但又無法,那知他剛要運掌推拿,忽聽身後一聲低喝道:“且慢!那樣解不開!”
  玉麟大驚,飄身到床頭。同時已早立掌當胸,忙看時原來是那情魔之子,不知何時已立在門口,將手連搖,故人之子現身,而且自己毫無所覺,怎得不驚?
  但聽他那聲低喝,和現已對面,卻無敵對之色,因之又大惑不解。
  那少年回頭探望,似放心無人前來。這才快步走進,對玉麟毫不理睬,兩眼憐惜萬分的望著鳳兒,自言自語道:
  “噯唷,怎這麼忍心,叫她這麼嬌柔的身兒,如何受得了。”
  這少年來到切近,玉麟見他面如美玉,姣媚若美女,面龐兒又紅又白,白中透紅,紅中泛白,真個桃腮帶靨,恰似出水蓮荷,自言自語之時,更露出兩排碎玉,若非身著男裝,絕不會相信他是男兒之身。
  少年來到床前,這時,鳳兒已強忍著痛苦,轉過頭來,亦是一臉驚疑之色,連痛苦也忘了。
  少年卻掉頭對玉麟叱道:“你怎麼恁地魯莽,全沒些憐惜之心,女兒家的身子,那來你這麼移動得的,何況她被透骨打穴之法,點了穴道,豈是你解得開的,你這麼毛手毛腳,豈不令她受苦而無益麼。”
  那少年說時,一臉的薄怒嬌嗔,不但未含敵意,而且似比玉麟對鳳兒還要憐惜,倒令玉麟哭笑不過,但玉麟既知他是情魔之子,豈可不戒備的,又知那透骨打穴,是打穴中最厲害的手法,如非氣功精純,或有極其陰柔的功夫,不能施為,自己更解不開,因此,一面戒備,一面看他伸皓腕,五指作藍花狀,先是懸在鳳兒背上,漸漸掌心下落,輕輕貼在鳳兒的靈台穴上,緩緩下移,直移後海底穴上,然後又向上輕推,回到靈台穴。
  再看鳳兒,不但無痛苦之狀,而且閉上了眼睛,似隨著他的手掌移動,痛苦漸消,已現舒適。
  玉麟對他的敵意也不完全消除,只是更加疑惑。萬萬想不到敵人之子,會來解救鳳兒。
  那少年週而復始地推移了三遍,說:“好啦!我爹也忒狠心,怎忍心下得了這樣重手。”
  嘴裡再說好了,手卻沒離開鳳兒的身子,移到鳳兒的頭上,輕撫著她的秀髮。
  那知鳳兒霍地翻身,左手一格,右掌早出,“啪”地一聲脆響,打了那少年一個脆生生的耳光。
  適纔鳳兒渾身動彈不得,不然,她是個女兒身,豈能容一個不相識的少年男子,為她推拿,雖是又羞又急,但也無法,又知他是敵人之子,就將滿腔仇恨,加到他身上去了,是故,穴道解開,剛能動彈,即翻身坐起,給他一個耳光。
  須說這情魔之子,既能解得開透骨打穴,武功那還弱得了,卻因他在被情魔百花公子送來此間後,一直在女人堆中長大,從來不知冤怨仇恨,滿懷盡是惜玉憐香,那鳳兒又千嬌百媚,他一抽空溜回來。一見鳳兒,早生愛惜之心,故為她推宮活血,哪料她會出手打他。
  那少年被打得一愣,鳳兒卻因穴道被點得太久,又是暴起身來打那少年,站立不穩,腳下一踉蹌,已向床邊跌去,玉麟已搶上前,忙伸手去扶。
  那少年卻站得太近,竟沒顧得那掌打得不輕,臉上仍火辣辣的痛,伸手一抄,已將鳳兒攔腰抱住。
  鳳兒可就急了,用上全身猛功,雙掌貼著那少年胸上,猛往外推,須知枯竹老人同時傳授玉麟和鳳兒的氣功,鳳兒限於稟賦,雖不及玉麟功力之深,但已非同小可,又是貼身運掌,那少年如何禁受得起,立被震退,還幸鳳兒這時體力未復,雖被鳳兒遽然發難,倒也未曾受傷,玉麟本來也已到了跟前,這時玉麟若趁機出手,恐怕那少年武功再好,也早沒命了,但他人甚淳厚,這少年雖是敵人之子,但人家好意來救了鳳兒,怎能出手傷他,又見他被鳳兒震退,卻仍無敵意,只是滿臉迷惑悽惶之色,也就不再敵視,忙道:“鳳妹,你能走麼?”
  鳳兒瞟了那少年一眼,哼了一聲,因被那少年推拿,後又攔腰一抱,面上羞紅未退,餘怒未消,大概也因那少年未存敵意,故一跺腳,也未答玉麟,飄身一掠,早穿簾而出。
  那少年大概驚奇他這好心未得好報,一時間竟驚惶失措,玉麟更不理他,見鳳兒已穿簾走了,趕緊也隨後追出。幸這時外間亦無人。
  玉麟以為鳳兒定是從後窗出去的,哪知他趕出那暗間,鳳兒的身影,已在前面門口一晃而沒。
  玉麟大驚,心說:“前有強敵,你這出去,不是送死麼?”可是在人巢穴重地,又不能出聲喝止,只好猛往外闖,想在敵人未發現她之時,將她截住。
  須知鳳兒天性,最是要強,又最任性不過,雖明知不是兩魔敵手,但適間被擄,到得此間後,又被點了半天穴道,那肯甘休,待得玉麟趕出,鳳兒已蹤跡不見。他可就急了,趕緊追出,幸好這裡無人,見前面假山地勢較高,又可隱蔽身形,即一掠面上。
  假山前相隔不過數丈,即是那座燈火通明的樓閣,樓窗大開,是以相隔這塊空地上,亦明如白晝,又見有白衣侍者穿梭而行,要通過這塊空地而不被發覺,卻而不易,但鳳兒仍是蹤跡不見。
  玉麟知鳳兒輕功不在自己之下,人又刁鑽得緊,吃了次虧,雖然任性,想來也不敢大膽闖出,倒是先偵敵情要緊。
  只見對面樓下那大廳中,泗島神君仍高居座上,身邊站定那四個僮兒,正有十數人打外面進去,情魔百花公子在前,身後跟著兩個怪人,裝束特異,長髮披肩,一個身軀高大,一個矮小。
  玉麟心中一動,情魔百花公子說去迎接遠客,想來即是指這兩人,這魔頭既然親出迎接,這兩人必有大來頭,他哪知道,來人是天山兩個老怪,高大的一個是千面人谷靈子,矮小之人是鬼影子侯揚。
  千面人谷靈子在苗疆雲霧山,洪盤峒中,雖然報得當年一掌之仇,掌劈崑崙老人,致崑崙老人重傷而死,但最後卻傷在邱丐道手中。逃回天山後,又苦練了將近十年,不但他那獨門功夫雷音掌,更見威力,並已練成縮骨蚺形之法,別看他身軀雄偉,卻可於眨眼間,縮成個三尺之童,霎眼又可成為偉丈夫,成了真個名符其實的千面人。
  十年前千面人下天山,一者要報一掌之仇,並自以為武功天下無敵,要想稱霸武林,哪知竟當著那多江湖高手之前,敗在邱丐道手中,此恨怎肯甘休,這才再與情魔百花公子,和紅鳴婆等勾結,大聚梵淨山中,要與俠道中人決一勝負。
  這般人雖然和俠義道中人,都有一天兩地恨,三江四海仇,但卻同有再敗之辱,故這次加了小心,若非有必勝把握,絕不輕舉妄動,同時四處邀約能手。都知情魔師叔泗島神君,海上稱尊,座下四個童子也個個了得,故由情魔遠走泗嵊島,邀其前來幫忙相助。千面人谷靈子和鬼影子侯揚算計他們也該來了,是故迎將前來。
  須知現今江湖道上,遍布有他們的黨羽,泗島神君與情魔,毀舟奔了大別山,兩人知悉,即連夜趕來。
  且說情魔將天山二怪迎入,八釵分兩行,隨後魚貫而進,列於兩側。
  那泗島神君海上稱尊,向來目空四海,今日上岸閒遊之時,與捉弄了姬勿惡,喜孜孜追趕玉麟而來的鳳兒相遇。經舟中侍者指認,她即是火毀坐舟之人,泗島神君大怒。即命四僮兒上前,將她圍困。
  若論四僮兒武功,個個了得,鳳兒以一敵四,豈是敵手,戰得精疲力盡之時,泗島神君不耐,伸手即將她擒下,卻不料這是離火真人乘虛而至,怒發赤陽掌,將兩只巨舟焚毀。
  別說情魔等人,遠渡汪洋,將泗島神君迎來,是要引為奧援,那泗島神君又何曾將中土人物放在眼裡,沒想偏由鳳兒誤打誤撞,招來了離火老怪,坐舟之毀,雖是被其偷襲,但也面上無光。
  泗島神君平素已是狂傲,這時要掩飾面上無光,就更託大,見情魔引得天山兩怪入來,仍高居上座,動也不動,直如不見。
  百花公子上前稟道,“天山兩位老英雄,遠道來迎。”
  泗島神君一擺手,說:“一旁看座。”神態狂傲十分,早有侍者捧來兩個綿凳,列在泗島神君左側。
  天山二怪豈是等閒之輩,何曾下過人來,早在心中不悅,若非現當求人相助之際,絕不受這烏氣,但也不卑恭拱拱手道,“神君遠來,我兄弟迎迓來遲。”
  情魔見師叔這般對待天山二怪,倒有些過意不去,鬼影子侯揚還在罷了,千面人谷靈子武功只在他之上,自己平日亦要敬他三分,師叔這般目中無人,倒教他難處。忖道:“也許師叔不知千面人武功了得,故此輕慢。”就說:
  “師叔少與中土豪傑親近,這位谷靈子者英雄,江湖人尊稱千面人,武功甚是了得,徒姪亦望塵莫及。”
  千面人谷靈子聽情魔贊他,面色稍齊,瞇瞇一笑道:“公子過獎了。”
  哪知泗島神君直如不聞,仍高踞座上,那種目中無人之態,千面人谷靈子和鬼影子侯揚,就有些受不了,情魔百花公子也尷尬十分,心下過意不去,即忙傳令擺酒。
  咄嗟間,白衣侍者已將酒篩端整好了。
  百花公子道:“兩位遠道來迎,在下與敝師叔,十分不敢當,請飲一杯水酒。”
  千面人呵呵笑道:“公子說哪裡話,皆因過去我們彼此不相往來,獨行其是,致令那般以俠義自居之徒,糾結逞強,現今若再不合作,將來江湖之中,哪還有我們容身之地。”
  千面人谷靈子一語雙關,意思是說:“別以為我仍是來求你,這可是關係著我們大家的存亡。
  泗島神君揚眉道:“怕不見得!”
  情魔怕再說下去,話不投機,他這主人難處,忙請大家入座。
  泗島神君在泗嵊島中,生活不下王者,平日莫不錦衣玉食,哪曾見過千面人和鬼影子兩人這般,滿頭亂發,衣又污破穢舊,且平索自高自大,與他們同席而飲,心中有些不願。
  只是師姪現已相邀,礙他情面,只得勉強入座,仍高居上席。
  千面人谷靈子和鬼影子侯揚,倒無不快之色,皆因他們是與百花公子平輩論交,泗島神君是百花公子尊長,理當上坐。
  四人入席,四僮兒與八釵,列於兩側,白衣侍者往來如梭。泗島神君不過舉杯略為沾脣,千面人谷靈子哪知禮數,酒到杯幹,三五杯下肚,霍地推杯怪笑道:“公子這酒雖好,只是杯兒小些,怎生換個大觥卻好。”
  泗島神君和他們同座而飲,本已勉強,這一來更是不悅,立刻拂袖而起。
  百花公子忙道:“師叔想是疲乏了,請進內歇息吧!由我來款待兩位老英雄。”
  泗島神君哼了一聲,剛要離席,目光向側面一掃,微微冷笑道:“尚有遠客到來,怎不並請入內?”說罷,將手一揮,那四個僮兒早分由兩面,穿窗而出了,那個百花公子頭一擺,八釵宛若穿花蝴蝶,衣袂翩躚,從前後門和左右窗中,飛掠出去,個個身手矯捷。
  千面人怪笑道:“妙啊,我去湊個熱鬧!”他這裡尚未出去,微風颯然,席前已站定一個少女,頭挽雙髻,前發齊眉,明艷照人。
  且說玉麟突見那千面人剛要出去,驀見人影一晃。進來一個少女,突然間駭得幾乎出聲驚呼,他以為是鳳兒,心中著急,想道:“兩個魔頭,任誰一人,你也惹不起,這又加上兩個老怪,你這不是自尋死路麼!”
  哪知待那少女站定身形,方看出不是鳳兒。這少女頭挽雙髻,比鳳兒更年輕,肩上披著嫩綠坎肩身穿鵝黃衣褲原來是個童稚女孩。
  這女孩突然飛進屋來,四個魔頭都是一怔,千面人已起身高座,即收住腳步,百花公子呱呱怪叫道:“佩服、佩服,大概天下秀美的女娃娃,都被你收歸座下了。”
  那女童進得屋來,並沒瞧四人一眼,好不安閒的向廳內張望,就象在自己家裡一般,難怪千面人谷靈子有誤會了。
  她本是張著小嘴兒,仰頭轉著望,漸露驚詫之容,只聽她自言白語道:“怪啊!明明飛進來了,怎又不見,鳥兒,鳥兒,啾啾。”女孩學著鳥叫,真好聽,和真的鳥叫一般。
  她正在全神貫注地找鳥兒,聽千面人谷靈子叫她是女娃娃,氣得一眨眼,呶著嘴兒,說:“你說誰是女娃娃,呸,你這醜鬼也配叫我。”
  千面人被罵得一楞,心想:“這必是那泗島神君的什麼人,好哇!他狂得目中無人,連他這女童也沒有將我們看在眼裡。”想至此,又不便發作,只氣得吹鬍子瞪眼。
  卻不知那百花公子已看出這女孩的異處來,適纔飛身進屋之際,快速無比,晃眼已到跟前,分明是移位換形,這功夫,最是難練,現今會這功夫的,江湖上沒有幾人,先以為隨天山二怪同來的,聽千面人谷靈子這麼一說,甚是驚疑,但因這女孩年紀甚輕,倒沒將她放在心上,緩步出席問道:“找什麼?你是哪裡來的?小姑娘,你姓什麼?”
  那女孩見百花公子和言悅色,沒眨眼,也沒呶嘴了,卻仍不高興,說:“你管我呢,我偏不告訴你,鳥兒來啊!啾啾。”她又尖起小嘴,學了兩聲鳥叫。
  千面人心說,“什麼?這女孩不是我們的人呀!原來這百花公子也不認識。”
  這時,那四個僮兒已先後進屋來了,八釵也個個面上無光,順門邊往裡溜。他們出去尋了一陣子,卻不料人家進了屋也不知道,好不羞慚。
  泗島神君掃了他們一眼,哼了一聲。
  那女孩忽然拍手道:“在這裡了,下來啊!這兒,下來啊,再不回,小姐可要生氣了,我也再不捉蟲兒餵你。”
  女孩旁若無人,天真地仰面拍手歡呼。卻聽樓頂下面,一個尖銳的聲音吟道:“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悠悠,獨愴然而涕下”小翠啊!你又淘氣了。”
  大家抬頭一看,原來是一只翠羽紅嘴的鸚鵡,不知何時飛進廳來,停在屋架上面。
  那女孩已跺腳恨道:“小翠也是你叫的麼?再不下來,擒著你,瞧我不把你的毛拔個乾淨。”
  那鸚鵡卻不聽話,探頭探腦望望下面人。又用紅得象琥珀似的尖嘴,剔了剔翠羽。女孩冷不防徒然騰身一躍,哪知她伸手去擒它,那鸚鵡卻振翅一掠,已穿窗而出。
  那女孩好輕功,忽見她腿兒一蜷,霍地轉面朝下,兩腳一蹬樓板,她的意思是要追那鸚鵡,哪知她一掠尚未近窗,突見面前人影一晃,說:“姑娘慢走。”聲入耳,勁風已迎面拂來!
  看得隱身在假山上的玉麟,替她捏子一把汗。原來小女孩要穿出這面窗戶,鬼影子侯揚坐得最近,他先一直沒出聲,千面人和百花公子和她交言,他已聽清,知這小女孩大有來歷,她來得恁地突兀,倒要問個清楚。故見她要飛掠出窗,忙一點地,已從座位上飛起,將身子攔在窗上,右掌迎面微吐。
  須知鬼影子侯揚,論當年武功,已和五老相伯仲,十年來,更下功夫苦練,故遠非昔比,他不想傷那女孩,只想將她逼回屋去,卻不料未將那女孩迫退,陡見她拳腳一伸,小手兒倏伸,“啪”的一聲脆響,打了鬼影子侯揚一個耳光子。
  兩人都是身在空中,侯揚雖挨了一耳光,那女孩也在空中停身不得,兩人一齊落下地來。
  那女孩不但手法快,而且重得出奇,這一耳括子打得侯揚面上火辣辣的痛,真十八十歲的老娘倒繃孩兒,老臉如何掛得住,氣得他哇哇怪叫。
  這一來,不但四僮兒八金釵,驚得目瞪口呆,連泗島神君、情魔和千面人谷靈子也驚得不能出聲。三個老怪全是武功超群,見多識廣,沒見過也沒聽說過,料想不到這小女孩竟會“捕風捉影”之法,這是上乘絕世武功,一個這般年幼的女孩,且已有了這般火候,幾個魔頭怎地不驚。
  那女孩打了鬼影子侯揚,卻仍有氣,呶著嘴兒喝道:“讓開,我的鳥兒要是飛走了,我只找你這老鬼算賬。”女孩心念全在鳥兒身上,只想去追那鸚鵡,見侯揚連聲怪叫,卻不讓開,氣道:“你還想挨一耳光子嗎?”
  說著跺腳一晃身,已向侯揚撲去。
  那鬼影子先前挨的那一耳光子,是因全沒把小女孩看在眼裡,這時哪不提防,女孩剛一晃身,侯揚暴露,兩掌一翻,已向女孩拍去。
  哪知這女孩溜滑得緊,不知她怎麼一晃身,竟從鬼影子掌風中穿進,鬼影子數十年功力,兩掌上的功夫非同小可,非但傷她不了不說,而且竟欺身近來了。鬼影子駭得魂飛魄散,總算他亦以鬼影子得名,一身小巧綿軟功夫,武林中少有敵手,趕緊騰身倒退,身後是窗,一掠已到了窗外。
  他這裡往後退身,卻見橫裡人影一掠,一人冷笑一聲道:“回去!要走,沒那麼容易。”
  原來是百花公子搶來攔截,而又將那小女孩阻住。
  那女孩冷不防被情魔一掌斜推,想她能有多大歲數,如何當著百花公子的掌力,她又是心念只在鳥兒身上,忙著要去追趕,被百花公子這一掌,直將她推得往斜裡飄出了四五步方站穩了。
  女孩又急又氣,呶著嘴,對百花公子怒道:“我追我的鳥兒又沒惹你,你攔我做甚?”
  百花公子驚得又是一楞,只看侯揚也攔她不住不說,而且還被她脆生生地打了個耳光子,知這女孩,大有來歷,故適纔出手不輕。哪知在她冷不防之際,這一掌竟奈何她不得,也不過僅能將她迫退,仍和沒事人兒一般,所以心中更是驚疑,女孩打了鬼影子侯揚,溝裡翻了船,天山二怪是二而一,因此千面人谷靈子覺得面上無光,女孩被情魔逼退回來,恰到了他的身側,千面人谷靈子一聲怪笑。雖有前車之見,仍未將女孩放在心上,鬼手倏伸,向女孩抓去,他也不是想傷她,只為她現身得忒怪,人小武功卻奇,倒要問個清楚。
  那女孩方在噘著嘴,向百花公子使氣,千面人的鬼爪眼看抓到,那女孩連肩頭也沒動一下,頭也不回,竟倏地一晃身,從千面入臂下一穿而過,她是恨千面人暗施襲擊,稍沒見又是“啪”的一聲晚響,只是她太矮太小,千面人卻高有七尺,這一下打在他的肩頭。
  小孩兒能有多大力氣,千面人又是鋼筋鐵骨,這一掌打得他不痛不痒,只難堪頓時暴怒,也是氣得哇哇怪叫,右腿一拋,已兩手再又抓到。
  女孩“呸”了一聲,說:“不要臉,你們幾個大人打我一個,我要追我的鳥兒去了,才不理你們哩!”千面人兩手抓到,竟直如不見,一下子已到了門邊。
  哪知那門口已拂來一團勁風,女孩腳未站穩,已將她又逼回屋來,同時門口一人朗聲呵呵笑道:“正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小姑娘,你好俊的移位換功夫,難為你這點年紀,竟將捕風捉影練到這般火候。”
  原來是泗島神君已攔在門口,身法之快,簡直沒人見他移步,只覺得一陣風聲,千面人谷靈子也不禁在心中贊佩,憑人家這一手輕功,確比自己高明。
  這一來,屋中四個高手,三人在內,鬼影子在窗外,恰將那女孩困在當中。

runonetime 2008-07-05 05:33 AM

22

  那女孩聽泗島神君將她的武功點破,似微微一驚,但馬上又回覆了原態。大門再被堵住,而且看出這束髮金冠之人,武功比其他三人更強,就更急了,急得來將眼珠兒睜得又圓又大,連連跺腳道:“你們是真不讓我走麼?讓不讓開?別看你們人高馬大,我才不怕你們呢?”
  百花公子在沉思,師叔那“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兩句話,必有緣故。只是苦思不解。
  泗島神君已又呵呵笑道:“小姑娘,只要你將師承何人,家住何處,你適纔所稱的小姐是甚麼人說出,我就不難為你。”
  那鬼影子侯揚已越窗而入,羞惱得七竅生煙,“哼”了一聲,心說:“今天要讓你走了,我還能在江湖上混麼?”當下蓄勢而待,只要女孩向這邊來,下手絕不容情。
  那女孩更氣了,氣得挑著眉,說:“憑你也難為得了我,你即然認得出我的武功,還不躲開,諒你也敵不過我的“捕風捉影”,要不是我們小姐不准我輕易出手,我早不依你們了。”
  千面人谷靈子一直在苦苦思索,不知這女孩剛才是什麼手法,能躲過自己的襲擊不說,自己的肩頭還著了她一掌,他連羞怒也忘了,苦苦的思,苦苦的想,這時女孩提到“捕風捉影”,頓時大驚而悟,這正是失傳多年的一種絕世武功,神奇莫測高深,練到頂峰之時,心驚一動,即可克敵,任何武功,也難望其項背。
  他這裡在大驚,沒想到這麼個小小的女孩,竟會有此失傳多年的武功。那泗島神君已面色一沉,心知要不將她制服,諒也問不出話來,橫眼掃,兩只袍袖一擺,那四個僮兒齊一飄身,已將那女孩圍在核心。
  原來這泗島神君已知道這女孩大有來歷,此次前來中土,尚另有目的,沒想竟在這女孩身上發現了端倪,這時恨不得將她擒下,只為自己若是出手,有失身份,故命四僮兒出來。
  四個僮兒飄身而出,除背玉盒的僮兒仍是空手,餘外三人早將琴、劍,棋盤拿在手中。
  自鳳兒被擒之後,寶劍已被那背劍的僮兒取回,三人各抱兵刃,和那徒手的僮兒,佔著四象方位。
  泗島神君在泗嵊島中,曾以四象陣法教練四個僮兒。那四象陣法好生了得,四象是:太陽、少陰,少陽、太陰,按陽生子中,極於午中,陰生午中,極于子中,陰陽相調,天雷無妄,火雷噬嗑之理,動時圓而為天,方者靜而為地,天地相配,水火互濟,四個僮兒武功均甚了得,既入方位,靜時方,攻陰則陰生,攻陽則陽長,不論你攻擊任何一方,均將四面受敵,無異被攻之人,武功長了四倍,此尚保守勢,攻時動而圓,四個僮兒有若奔雷,快逾閃電。因此。第一人首招出手,無異連環四式,端的厲害無比。
  四個僮兒練成了這四象陣後,尚未正式出過手,兩日來,雖然先後與離火真人和玉麟對敵,但皆因事起倉促,未事先佔定方式,故未閒上,這時泗島神君兩支袍袖一擺,這正是布陣的暗號,均搶身而出,早將方位站好。
  女童一看,出來的四個僮兒,比她的年齡大不了多少,全是十四五歲,將她圍住,卻不動手,她哪知厲害,嘴一撅,說:“憑你們也想阻得了我?”一晃身已向左面那僮兒欺近,卻沒見她施展移位換形功夫。
  左面那僮兒是背琴的一位,先前四位高手都奈何她不得,不免緊張,那女孩未出來,他手中琴弦箏的一聲響亮, 已向女孩掃到。
  他一出手,陣勢即已發動,書、琴、棋三童已自她身後攻到。
  這一來,可把在假山上隱身,早看得呆了的玉麟心裡一驚。四童各佔方位之時,已看出有異,四童武功都不弱,此刻同時出手,威力更大,心說:“你能有多大歲數!敢如此硬拼!”
  他這裡在替她擔心,哪知四童已齊返後暴退,玉麟忙看時,那女孩已失了蹤跡。
  原來那四象陣以方為靜,靜主守,琴童因太緊張,搶先出手,先自亂了陣勢,知高手對敵。雖然爭取主動,可製敵機先,但一動之後,必也有隙為敵所乘,若適纔琴童不先出手,只要那女孩先攻,餘外三童必也會同時向她攻到,那時三股兵器和一雙肉掌,有似迅雷暴雨般攻來,縱有超絕武功,恐也不易脫身,那琴童先亂了陣勢,女童已施展移位換形之術,早撤身脫出重圍。
  大家都在愕然驚顧,泗島神君已仰頭呵呵而笑,那笑面只是陰沉得緊,聽得人毛髮悚然。
  大家順著他眼光一看,原來那女孩瞬間上到了燈架上面,一雙靈活的眼珠兒,骨碌碌地直轉,噘著小嘴,挨個兒的望。
  泗島神君笑聲未落,倏地遙向那女孩一抓,往懷裡一收,女孩“噯呀”一聲,竟在燈架上停身不得,落下地來,驚得張著小嘴,說:“咦!你也會捕風捉影啊!”說著,鼻頭兒一皺,道:“你還差得遠呢!”
  隨又自言自語道:“怪啊!怪咧!怎除了小姐外,還有人會這功夫?”
  泗島神君兩只袍袖又一擺,四個僮兒又搶上前去,將她圍著。
  泗島神君見適纔因琴童失誤,四象陣無功,心裡不服氣,而且四僮兒連一個小娃娃也敵不過,當著千面人谷靈子,和鬼影子侯揚之前,自己面上頭不好看。
  女孩見再被四童圍著,屋裡的四個高手,更守著四邊出路,可真急了,急得小臉兒也紅了,跺著腳兒:“我沒惹你們啊,當真你們要逼我出手!”
  千面人巴不得她出手,心說:“我倒要看看這失傳的武功,是何路數。”
  百花公子盯著眼不瞬的瞧,也在心中奇怪,“適纔師叔那一抓一收,將女孩自燈架上抓將下來,這手功夫自己還是首次見到,聽女孩說是“捕風捉影”而她卻有輕視之態,想來這女孩必更精純,倒要看她怎生施展。”
  那女孩已一抬頭,說道:“小姐啊!可不是小翠不聽話,是他們迫我的,你卻別怪我。”
  說得好不天真,如象她口中所稱的小姐,在屋頂上一般,屋裡的四大高手和那八釵都不約而同的循她的目光望去。
  那天花板上何曾有什麼人,只那酒架仍在晃動不已,那是被泗島衝君一抓、女孩飄落之時帶動的,兀自就未停止,卻因此更添了神秘氣氛。
  大家心中都怦然而跳,這女孩已是這般神奇怪異,想來她的小姐更是了得。
  那女孩說罷,又將嘴兒噘著,說:“你們讓不讓啊?我稟過了小姐了,我可不怕你們了。”
  四個僮兒早嚴陣以待,哪有退讓之意,泗島神君表面上若無其事,實際上心裡是十分的緊張。
  那女孩說罷,連正眼也不瞧她們一眼,就要向大門口走去,鬼影子侯揚連受兩次挫辱,而且還是在這麼個女孩手中,怎能甘心,一見她要走,屋中之人卻全站著不動,就急了,正要趕過去攔截。
  卻在這眨眼間,那四個僮兒有似輪轉,已圍著那女孩轉動起來,好快的身法,分明是四個僮兒,但看來卻像有數十個僮兒一般,將那女孩困在當中,三般兵刃和一雙肉掌,也似變成了幾十件,只聽掄起呼呼風聲,齊往女孩攻去,好不凌厲。
  泗島神君攔在門口,負著手呵呵大笑,大概心裡在說:
  “看你往哪裡走!”
  情魔百花公子也在心裡喊道:“妙啊!待有空兒,我教八釵演出個八卦陣來,豈不比師叔那四象陣強。”
  這守在左面的千面入谷靈子,皆因氣不過泗島神君太以狂傲,竟連適纔被女孩在肩膀拍了一掌也忘了,巴不得這女孩顯些顏色,怎生挫辱一下泗島神君才好,不然,若今晚之事傳揚開去,說天山一怪折在一個女孩中,豈不難堪,是故,巴不得女孩勝了。
  外面四人各有想法不同,那四個僮兒卻已越轉越疾,此刻連人影也分不清了。
  瞬時間,只見劍光如匹練,颼颼生寒輝,琴弦似裂帛,棋盤卷狂颼,真個風雨不透,聲威好不駭人,直把那隱身在假山上的柳玉麟,看得驚心動魄,心說:“日前在那江中,若這四僮兒也以這般陣勢困我,怕也難逃出手去了!”
  連千面人看得心裡也是一寒,難怪泗島神君恁地狂妄,原來他這四個僮兒也兀自了得,不由心中急道:“今晚我們這天山二怪,人是丟定了,完啦!女娃娃,你要被獲遭擒,我怎能挽回自己顏面。”
  誰知大出意料,那四童攻得恁地風驟雨疾,竟始終沾不到女孩之身,從外面雖然看不到女孩身影,但四僮兒攻勢兀自沒停歇,也就可想而知了。
  四個僮兒這四象陣演到至極,仍未收功,泗島神君心中就漸生焦急,卻聽那女童突然呼起來:“啊啊!真好玩兒。”
  泗島神君心中更是一寒,凝眼看時,只見那女孩身似飄風,在四僮兒三般兵刃,和一雙肉掌環攻之下,竟似虛而不實般,明明兵刃已經遞到,卻總沾不到她的身,而且連衣服也碰不到,但已看出,一時間,那女孩要想脫出四象陣卻也不易。
  泗島神君不由惱羞成怒,大喝道:
  “給我退下!”
  四僮兒聞聲,迅速退至四人身後,但仍抱著兵刃,各自守著方位。
  那女童睜圓了眼珠兒,說,“玩得好好兒的,怎麼都退了,那我可要走了!”
  泗神島君已沉著臉上前,“哼”了一聲。那鬼影子侯揚卻已搶前一步:“嘿嘿!小娃娃,你要走麼?怕沒那麼容易。”
  千面人谷靈子到底沒看清這女孩的招式,心說:“你要這麼走了,天山二怪英名,豈不葬送在你手中,縱然你能移位換形,怎能擋得我雷音掌威力巨大。”固也暗中蓄勁待發。
  百花公子亦已暗打手勢,八釵紛紛移動,守著門窗。
  玉麟看得明日,當今武林中,能敵得過這一等四個魔頭的,恐怕沒一兩人,這女孩雖然武功特異奇詭,但適纔不過佔了個小的便宜,幾個魔頭多自高自大,並沒將她看在眼裡,縱然移位換形輕功了得,豈能同時閃避得了四個高手環攻。
  他那裡正在替女孩著急,鬼影子侯揚已搶先出了手,晃身到子女孩身後,迅速拍出兩掌,掌風掃得那吊燈晃動不已,燈光倏地一暗,泗島神君已同時左袖猛拂,右掌圈胸一吐,恰是同時前來夾攻。
  那女孩也知不可輕敵,忽見她斜肩一縮身,稍沒見已到了情魔百花公子身側,但聽蓬的一聲大震,鬼影子已連連後退。
  原來這廳能有多大,鬼影子和泗島神君之間,雖隔著那女孩,但相距不過兩丈,女孩施展移位換形輕功,一晃躲過,恰成了鬼影子和泗島神君兩人對掌,總算兩人都是高手,發得快,收得也快,但餘勁也非同小可,鬼影子的功力怎及得泗島神君,是故被展得連連後退。
  那情魔已哈哈笑道:“小娃娃,別想走了,跟定我,少不了你的好處。”
  話出口,已伸出一只其白如玉的手,向女孩胳膊抓去。
  情魔出手忒快,女孩剛到他身側,手已抓到,誰知那女孩徒地縮身鳳點頭,情魔見那女孩雖小,卻是個美人胎子,大有憐香惜玉之心,這一抓,手下留了情,卻不料竟抓了個空,趕緊垂右臂一拂,左手倏地推出。
  果被情魔料個正著,恰好把那女孩攔截住了,但不知她怎麼一溜滑,早到了千面人身邊。
  谷靈子嘿嘿一笑,“娃娃!還不給我乖乖地站住!”
  谷靈子雖是蓄勁待發,但這庭堂之內,卻不敢施展雷音掌,否則,那雷音掌何等威力,別說庭內自己人有十餘位,一發之下,難免傷及自家人,而且這座樓也保不住。這時他已看得明白,女孩除了輕功特異外,迄今未曾正面對敵,自信以普通武功,她已無法抗衡,是故,他不眨眼的,見百花公子向兩旁發掌擊襲,那女孩晃身向他這面前來,嘿嘿一笑,左掌一翻,向她去處襲擊,估到他必向右躲閃,右掌實際向身後倏地吐出,千面人谷靈子狡猾得很,果然給他猜個正著,女孩也是幾次竄不出重圍,已現焦急之色,她那移位換形輕功,已無先前靈活,千面人谷靈子一掌劈到,恰撞個正著,立即將她震退。
  女孩退後了三五步,雖是站穩了,但眼圈也紅了。
  本來就是個十三四歲的小女孩麼,大概從未吃過這般苦頭,先前她還僅是施展移位換形的輕功,閃避騰挪,這一來氣得眼圈兒紅,粉臉兒更紅,方站穩腳步,已又往前竄去,好快的身法,明明見她似走弧線,向千面人左面攻到,哪知近身卻是千面人右側,千面人方怔得一怔,小腹上已著了兩掌。
  谷靈子一身銅筋鐵骨,女孩雖比閃電更快的猛擊了兩掌,但仍未傷得他,不過那小腹之上,是人身最脆弱之處,卻也痛得緊。
  千面人大怒,瘋狂般連環拍出三掌,將前面和左右三方,立時罩在他的掌風之下,好不凌厲。卻不料那女孩因已欺近身來,千面人又高大魁梧,女孩身高才及他腰際,挫腰肢快攻,更是高不及胯,下盤難以封閉,千面人拍出三掌,竟傷她不著,而且小腹及大腿之上,瞬間著了六拳。
  千面人氣得哇哇怪叫,今天要是再擒她不著,這個臉如何丟得起,霍地見他兩臀一搖,千面人立施縮身之法,身形陡然縮小了一半去,變到只有那女孩一般兒高矮,只是更見臃腫。看得泗島神君也不由一驚,那縮骨之法,千面人竟已練得登峰造極,果然這天山二怪了得。
  說時遲,千面人陡然一縮身,只見他盤腿疾轉,兩掌呼呼風聲,和那女孩倏分乍合,這一來,那女孩哪還有隙可尋,饒她移位換形輕功了得,千面人谷靈子雖然一陣快攻,也未能傷她,但已再也遞不進招去。
  可把一直隱身在假山上的玉麟,看得好不擔心,知時間一久,這女孩必難是千面人敵手,而且尚有三個厲害的魔頭在旁,他心裡替她著急十分。
  玉麟在那女孩與千面人對敵之時,也許是為了太過擔心之故,不自主的已長身出來,一見那女孩只在這瞬間,即要敗在千面人谷靈子手中,可就急了,不由激起了他的俠義心腸,雖明知他也萬萬不是四個魔頭敵手,但既然親目所睹,豈能袖手。
  這座樓和假山之間,不過相隔數丈,玉麟飛身一掠入窗,那背窗而立的鬼影子侯揚,聽到身後風聲,剛旋轉扭身,玉麟已掄臂霍地一掌劈出。
  變生俄頃,鬼影子左手翻腕一掌,同時趕緊飄身倒退。玉麟趁機點地躍進,左掌猛吸旁引,恰把千面人谷靈子向女孩劈出的一掌的勁力卸掉,右掌以十成功力,已當頭向千面人拍去。
  玉麟一掠入窗,迫退鬼影子侯揚,並向千面人攻到,雖是有若電光石火,但泗島神君與情魔百花子,豈是等閒之輩,他這裡剛卸引開谷靈子掌力,一掌拍出之際,兩魔早同聲怒嘯,已向他背後攻到。
  玉麟此來志在救人,早知兩人有此一著,右掌未曾遞滿,喊了一聲:“小姑娘還不快走!”陡地騰身,平貼在天花板下,堪堪躲過泗島神君和百花公子的夾攻。
  千面人大怒,舍了女孩,兩掌猛一搓,左掌掌心向上,右掌倏揚,已向玉麟一吐一拍,連發兩掌。
  玉麟騰身之時,早見自己卸去谷靈子掌力之日寸,那女孩已從他肋下溜過,連退窗前一童兩釵,俏立在窗戶之上,業已脫出圍去。他哪不知自己一對一,也非任何一個魔頭敵手,豈會停身在天花板上受敵,是故,谷靈子兩掌方一吐一揚,他已一沾身,即疾射而退。
  哪知鬼影子侯揚亦已發動,今晚元異兩番受挫,羞怒交加,迎著玉麟來勢呼呼的劈出兩掌。
  說時遲,那時快,卻如一瞬,玉麟身子猛落,天山二怪兩人四掌,全都劈到天花板上,前後的泗島神君和情魔尚未攻到之際,驀聽一聲大震,那天花板怎當得兩人掌力,早已板裂梁斷,震得偌大的一座高樓,搖晃不已,系在頂上的幾盞珠燈,立時墮滅,成了黑漆一片。
  庭內立時混亂,在暴響搖晃聲中,四童八釵,紛紛往外飛逃,泗島神君和情魔,哪還敢再出手,而且塵灰飛揚,那斷裂的樓板有如驟雨般往下落,整座樓亦是就要坍倒一般,哪還敢在內存身,兩魔兩怪也趕緊從門窗中飛身而出。四人才剛出廳猛地樓左火光一閃,人聲沸騰,原來是左面配院火起,這一來,四個魔頭哪還顧得追搜玉麟和女孩,而且準是這兩人同黨所放無疑,立即齊往那火起之處撲去。
  四個魔怪從危樓中四面撤出,齊往左面配院奔去,恰也採了包圍形勢,哪知到得一看,這麼眨眼工夫,已是火光熊熊,火舌卷空,四童幾與八金釵,都忙著協同那些白衣侍者滅火,雖然忙亂,但火光將四周照耀得如同白晝,十數丈內,哪有敵人半個人影。尤其是那百花公子,空自暴怒,但又無可如何。
  驀然間,情魔忽見左面園中,似有人影一晃,百花公子一聲銳嘯,怒極猛撲,天山二怪和泗島神君,亦已瞥見,同時怪叫連天,追趕過去。
  百花公子搶前一步,撲到園中,已見一人痴痴地立在一顆樹下,遙望園外短堵出神,火光閃爍中,只見那人身著一身白衣,百花公子從背影,已看出是他的兒子。
  天山二怪早到,往斜裡搶出,兩怪見百花公子追趕此人,以為是敵方放火之人,千面人喝聲:“哪裡走?”呼的一掌劈出。
  百花公子忙喊道:“休得誤會,這是犬子。”
  忙搶前發掌抵敵,千面人聞聲撤掌,好生慚愧,兩人同時各退兩步。
  那少年卻直如不覺一般,喃喃的自言自語道:“走了!走了!快走啊!別被他們追上才好。”
  面上有茫然之色,淒戚惶急之容。
  百花公子大喝一聲道:“你在此發甚呆!”
  那少年一驚,見是自己的爹爹,身旁並有兩個裝束怪異、長髮披拂的怪人,卻陡然面現喜色,這一刻工夫,發生了這麼多事故,他卻躲在園中,面上的喜色已令人費解。
  百花公子一怔,心說:“莫非自己這兒子是個白痴麼?”皆因情魔在他幼年,即送來此間後,先時還時常來,近數年,兒子已漸漸長大成人,但他卻因忙著復仇之事,故已多時不見,近數年來的情形,一概不知。
  他剛才一愣,驀聽身後一聲大震,原來著火的左面那配院,已被泗島神君發掌劈倒,似免火勢蔓延。
  泗島神君本是隨情魔百花公子趕去的,待遠遠地見到那少年是師姪之子,即返身趕回,瞧著火勢無法控制,趕緊發掌,將房屋震塌。
  那房屋一倒,轟地一聲,一時間濃煙直衝雲霄,火勢立即小了。
  百花公子一見火勢已被控制,並有師叔在後鎮守,諒也無妨,當時即向天山二怪拱手道:“敢勞兩位相助,這放火的必然尚另有其人,今晚若不將幾個小輩擒獲,我們尚有何顏面。”
  鬼影子侯揚今晚是最難堪,最後一掌,未傷得敵人,反而將人家一座樓毀了,是故,難堪之處,又加上不安,嚷道:“公子何須吩咐,不將幾個小輩碎戶萬段,我誓不為人。”
  千面人谷靈子卻陰沉狡猾地笑道:“嘿嘿!公子要找放火之人,只問令郎,便知端倪。”
  原來千面人谷靈子從側面掩入林中之時,那少年自言自語,已聽了個真切,略一參詳,即知分明他知放火的是何人,只是心中奇怪,為何他不但沒有敵意,倒希望放火之人快逃。
  百花公子被千面人一語提醒,喝道:“畜生,趁早給我說個明白,放火之人逃向何處?”
  那少年一直側立在旁,見爹爹喝道,卻理直氣壯地說道:“爹,難怪人家放火,是你將人家擒來,又點困了這半日,爹,你饒她去吧!”
  百花公子又驚又怒道:“原來是那女娃娃所為!”呼地一掌,向那少年斜劈,喝道:“我回頭再和你算帳。”
  常言道虎毒不食子,百花公子豈真劈,但這一掌,已將他兜了一個跟頭,向天山二怪說聲:“兩位隨我來!”當先一掠上了短牆。
  千面人谷靈子、鬼影子侯揚,左右一分,也隨後追出去,那百花公子並不詳詢逃去之處,皆因這野馬嶺之後,山嶺綿延,這幾人要逃,再無他處,為免耽誤時刻,故即招呼天山二怪追趕。
  原來放火之人,果是鳳兒,被情魔之子解開穴道,只為有生以來,何曾吃過這般苦頭,是以一腔怒火,發洩在這情魔之子身上。
  那少年好心解救了他,卻沒想被她火辣辣的打了一個耳光子,玉麟在旁倒有些歉意,少年摸臉面頰,一怔之後,卻自言自語道:“氣出了就好了,只要別悶在心裡。”看來這少年大有一見鳳兒、即已鍾情,全不以鳳兒打了他一個耳光為苦。
  他這裡發愣,在自言自語,待玉麟追出之時,那鳳兒已去得無影無蹤了。
  原來她恨透了泗島神君和情魔,恨不得立刻一拼,但她卻刁鑽得緊,心知憑自己和玉麟兩人,絕不是這兩個魔頭敵手,非趁機下手不可。
  她猛闖出來,亦是自那假山之上一墊腳,即已飛身上瞭高樓隱身在房上。這時樓內樓外,燈火通明,照耀如同白晝,唯其如此,里里外外的人,全都沒有提防,鳳兒輕功又高,一掠上屋,幾乎無聲無影,是故並未為人發現。玉麟遲了一步,待他隱身在假山之上時,哪還能見到鳳兒身影,但鳳兒卻見到了他,只是樓中是絕頂高手,哪敢出聲招呼。
  天山二怪前來,那女孩突然現身,以及後來兩魔兩怪圍攻那女孩,她都看得清楚,別說她恨極了泗島神君和百花公子,而且一見那女孩,即喜歡她靈秀,自然就站在她一邊。當她被千面人谷靈子施展縮骨法,將女孩圍在掌風之中,跟看到即要落敗,可就急了,她比玉麟刁鑽得多,知道就是加上自己也非兩魔兩怪敵手,眼珠兒一轉,計上心頭,玉麟尚未撲進樓去搶救之時鳳兒早飄身下樓,趁樓中人全神貫注那女孩身上之時,一掠到了左配院,鳳兒輕功絕頂,飄行如飛,找了火種,立時燃起幾處火頭。
  她是想以調虎離山之計,為那女孩分散強敵,卻不料玉麟一見那女孩危急,就在她離開樓面之時,已飛身進樓救援,待那左面配院火起,女孩與玉麟兩人,早分由兩面逃出樓來,在塵土飛揚中,已繞樓奔了後園,不約而同,藉花木隱身,往嶺上如飛而去。
  那鳳兒在火光一閃之下,早看出女孩和玉哥哥的去處,未待二魔兩怪趕來,即自左面園中,穿花拂枝,越牆追蹤兩人去了。
  鳳兒輕功雖好,但她自樓上飛下之時,已被情魔之子發現。他自被鳳兒掌摑,愣了一會之後,也已跟蹤出來,此間是他居住之處,何處可以隱身,哪有不知之理。早見鳳兒隱身在房上,心中一喜,心說:“你好好兒隱著啊!若我爹爹發現,你就逃不出手去了。”
  他一直痴痴地望著鳳兒隱身之處,連樓內是何情景,也充耳不聞,視同未見。
  鳳兒飛身下樓,放火燒那左配院,他也一直遠遠地跟在她身後,喜道:“燒罷,只要別把氣存在心裡,那可會生病的,房屋有何緊要,若你喜歡,整個兒毀了我也是不可惜的。”
  鳳兒放火之後,隱入左面園中,如飛進去,心中甚是不舍,是以追了過去,也幸好他這麼一來,將情魔和天山二怪阻得一阻,鳳兒方能逃出手去,因此情魔見到他時,只見他滿面喜容。

runonetime 2008-07-05 05:34 AM

23

  且說鳳兒見火勢已成,不但救了那小妹妹,而且出了胸中一口怨氣,瞥見玉麟和小妹妹均已撲奔後山去了,趕緊繞過短牆就追,剛到那壁立的高崖之下,驀見斜刺裡人影一晃,一人沉聲問道:“是鳳妹麼?”
  那人來得突兀,倒把鳳兒駭得心中小鹿亂撞,退身尚未站穩,已認出是玉麟。
  鳳兒展顏喜道:“玉哥哥,瞧我這手兒如何,好歹出了一口氣。”言下,甚是得意,並駐足遙望火勢,這時,那大火突然一暗,隨轟的一聲大震,原來正是被泗島神君一掌震倒火屋之時。
  鳳兒未得玉麟答話,早見玉麟是獨自一人,忙說,“咦!玉哥哥,那小妹妹呢?怎麼你們兩人不在一道?那小妹妹天真好玩得緊,玉哥哥,她在哪裡啊!”
  玉麟見她全無緊張之色,不擔心兩魔兩怪會追趕前來,反而心心念念,只在那小女孩身上,心說:“她好玩兒,你的天真卻也不下于她?”忙道:“鳳妹快走,你燒了他們的房子,惹下了大禍,那情魔豈肯甘休,後來的兩個怪人,我看兩人武功都不在情魔之下,必也是有名的魔頭,我們可不能大意了,若被他們追到,恐怕要想脫身,那是萬萬不能。”
  鳳兒全不把玉麟的話當一會事,卻得意地一笑道:“玉哥哥,原來你不知兩人是誰啊?”
  玉麟心想:“你從未在江湖中行走,我雖不識,難道你倒認得了?”
  皆因他隱身在假山之上時,和那樓相隔甚遠,情魔百花公子向師叔泗島神君引薦之時,未曾聽清,鳳兒卻在樓簷之上,聽得明白,鳳兒已接著得意的說道:“那可是有名兒的天山二怪,大個兒是千面人谷靈子,那矮小象猴兒的,是鬼影子侯揚,瞧!玉哥哥,我可比你見多識廣。
  玉麟猛一伸手,抓著鳳兒肐臂,眼中早噴出火來,急道,“你說甚麼!那兩人果是天山二怪?”
  玉麟的祖父崑崙老人,當年在苗疆洪盤峒中,傷在千面人谷靈子的雷音掌下,被救至武當山後,雖經太乙真人張紫陽細心療治,但因受傷太重,終於不治身死,玉麟在小時,他爹爹柳洪,死在韋浩之父韋大剛手下之後,一直被祖父痛愛撫育,聞悉之後,曾痛不欲生,誓為祖父報仇,沒想仇人只在眼前。是故,一聽說兩人即是天山二怪,立時變了臉色。
  鳳兒被他這猛一握,噯唷一聲,嚷道:“玉哥哥,別使這大勁抓我。”
  驀聽來路上一聲恐吼:“在哪裡呢,別放走兩個娃娃!”
  玉麟和鳳兒均已聽出是百花公子的聲音,那玉麟雖知掌傷祖父的仇人,但自忖此刻難與為敵,若僅千面人谷靈子一人,玉麟定將與其一拼,但此刻尚有三個厲害的魔頭同在,與其拼敵,無異以卵擊石,況有鳳兒在旁,她豈能袖手,自己報仇不得,死而無悔,若搭上一個鳳兒,於心怎安?是故,玉麟一咬牙,沉聲喝道,“鳳妹快走,我們不可與其對敵!”
  他本抓著鳳兒的胳膊,順勢一推,即和鳳兒兩人倏地一分,蛇行兔竄,藉樹叢隱密著身形。這時兩人可不敢撲奔那壁陡的懸崖了,皆因那懸崖之上,寸草不生,無法隱蔽,要上崖脫走,勢比登天。
  兩人相距不過丈來遠近,這時已從陡崖腳往左奔去,兩人在雪屏峰上,每日翻山越嶺,將那輕功練得登峰造極,不在天山二怪和情魔之下,是故,奔了約有兩里多地,來到了懸崖邊緣,仍未被三個魔頭追上,而且身後亳無聲息。
  鳳兒咧著嘴兒一笑道:“玉哥哥,我道他們怎生了得,到底追不上我們。”言下甚是得意。
  玉麟是強敵在後,鳳兒還恁地不以為意,心知兩魔兩怪,沒有一個武功不比自己兩人高強,連武功稍差的侯揚,亦以鬼影子得名,輕功豈在自己之下,心說,“真是初生之犢不怕虎,你這那是逃命,倒像是捉迷藏玩兒。”
  剛說得一聲“鳳妹不可輕敵”,忽聽右側嶺頭之上,傳來幾聲“啾啾”的鳥叫。
  鳳兒喜道:“咦!玉哥哥,這不是那小妹妹在學鳥叫麼?要不是先聽她學那鳥叫,還以為是真的呢?我們快去找她。”
  方說間,恕聽風聲颯然,同時隱聞那女孩在喚道:“鳥兒來啊!鳥兒來啊!”
  兩人聽風聲,已同時伏腰,似見樹隙中人影一掠而逝,分明是向那女孩之處撲去。
  玉麟知是幾個魔頭追趕前來,卻被那女孩喚鳥之聲,將他們引了過去,若趁這時逃走,脫身易如翻掌,但兩人豈能丟下她一人受敵。是故,玉麟方道得一聲:“不好!”鳳兒卻隨那人影追過去了,玉麟也隨後撲去,早聽千面人谷靈子道:“嘿嘿!女娃娃,你還向哪裡逃。”
  玉麟見鳳兒要直闖過去,忙一把將她抓住,在她耳邊低低的說了聲:“待機而動。”
  鳳兒會意,這才沒有竄出,兩人隱身看時,只見天山二怪和情魔,分三面將那女孩困在核心,卻無那泗島神君的影子。
  玉麟那強忍的怒氣,立時已被千面人谷靈子燃起,先以為二魔兩怪同時追來,自己和鳳兒萬萬不是敵手,現今最強的一個敵人未來,自己這面倒多了那女孩。適纔他與千面人谷靈子對敵之時,已看得明白,女孩雖是不敵,谷靈子一時半刻,尚勝她不得,若由她去對敵百花公子,諒也可抵擋一時,鳳兒功力雖差,想來與鬼影子侯揚對敵,數十招內,必不致落敗,只是怎生一舉而殲得千面人谷靈子方好,那時剩下了一怪和情魔,自己這面三人就不怕他們了。
  他一廂情願地在想,卻聽那百花公子已怒極而嘯,大概那張妖媚的臉早已變色,霍地他張開一雙其白如玉,在月光下更顯得有些慘白的手,向那女孩撲身抓去。
  女孩自逃出後園之後,早失了那鸚鵡蹤跡,此間是樹木最多之處,是故尋將前來,只為心急鳥兒飛失,大聲呼喚,沒想反將三人引來。
  鳥兒尋找不到,百花公子卻已出手,這情魔今晚是氣極了,憑自己四人都是不可一世的武林高手,卻讓兩個男女娃娃,攪了個天翻地覆,自己是主人,那就更難堪,這一出手,與前大不相同,他向女孩抓去,看似緩慢,兩眼觀定那女孩,一眨也不眨,未近身,兩臂倏地一圈,立即似變了百十只肐臂,將那女孩罩住,看得隱在旁的玉麟和鳳兒,也是心驚。
  那女孩被三人困住之後,迄沒言語,百花公子抓到,突然“哇”的一聲哭了。先時在那樓中,被四人困住之時,眼圈早紅,後來若非玉麟相救,幾乎脫身不得,現今鳥兒找不到,又被追上,那還不氣哭?說時遲,百花公子雙手已抓到,那知她在哭聲中,竟不避閃,反向百花公子那化成百十只利爪撲去,驀聽情魔連聲怒嘯,竟暴退回去,原來情魔身上的衣服,已被她抓裂了數處,若非退得快,怕早已受傷了。
  在旁明中暗裡的四人,全沒看清她是怎麼出的手,天山二怪驚得怔住了。玉麟見機不可失,突然暴身撲出,向千面人背後“嘿”的一聲推出。
  千面人豈會被他偷襲得著,聽風聲,霍地扭腰,同時左掌翻腕拍出,有掌緊跟著推出一掌。
  兩掌連環遞出,雖是倉猝之間發掌,竟也把玉麟的掌力震了回去,兩人各退半步。
  谷靈子早認出他來,怒吼道:“好哇!你還沒逃,敢來送死?”
  這邊百花公子剛退回去,那女孩已知影隨形,好快,快得看不清,早聽脆生生兩響,卻在百花公子手腳無措中,給了他兩個耳光了。
  鳳兒早要出手的了,今見玉麟撲向千面人谷靈子,她即刻賽似飄風般,奔向那鬼影子侯揚。
  霎時間,六個人作成了三對,鬥得好不激烈。
  那百花公子嘯聲越來越急,小女孩哭著,身子兒亂晃,情魔空自三戶神暴跳,竟奈何她不得,她那移位換形的輕功,眼看已向她抓到,卻總是抓了一個空。
  那女孩施展開“捕風捉影”,明是攻上,近身倏地卻是攻下,攻左必右,攻右必左,一時間鬧得百花公於手忙腳亂,眨眼間,吃了好幾掌,只是那女孩身法雖快,出手雖穩,但力道不足,情魔也兀自了得,女孩的手剛一沾身,已自讓過。
  玉麟卻已和千面人谷靈子死命相搏,論功力,玉麟雖不是千面人谷靈子敵手,但玉麟施展開近數日來無意中發現那兩種功力相配合運用的武功,谷靈子亦奈何他不得,而且玉麟眼見殺祖父的仇人,現在眼前,更是紅了眼和他惡鬥,是故,這初上來竟分不出勝負。
  那鳳兒寶劍已失,和鬼影子侯揚對敵,全憑一身小巧功夫,避實就虛,乘虛蹈隱,不敢和侯揚正面相敵,但侯揚以鬼影子得名,輕功並不在鳳兒之下,一時間雖然不曾得手,但鳳兒鬥來已吃力十分。
  三對六人鬥子不到半盞茶工夫,立時辨不出強弱。鳳兒若有寶劍在手,須不怕那鬼影子侯揚,空手相敵,可就差得了,追得她繞樹穿林,左閃右避,那邊形勢也早變,女孩年歲總共才有多大,上來時是一股猛勁,百花公子雖然連施辣手,只為她氣得哭,氣得把一身功夫全施展出來,但十招八招以後,百花公子雖著了幾抓數掌,但全是不癢不痛,等到他一沉住了氣,那女孩可就近不了身了。
  只有玉麟和千面人,兩人發掌莫不呼呼風生,瞬間已換了十數掌,谷靈子鬥得性起,大吼一聲道:“老二和公子後退,我來收拾這三個娃娃!”
  百花公子和侯揚,知他怒極了,要施展雷音掌,趕緊往後撤身。
  千面人谷靈子一掌將玉麟迫退,也往後一撤步,百花公子和鬼影子侯揚已往千面人身後縱去。
  玉麟心中一動,天山二怪和情魔並未落敗,這撤身得好不突兀。
  鳳兒不知厲害,一聲嬌叱,要向鬼影子追去,玉麟忙喝道:“鳳妹小心,不可追趕!”
  那女孩帶著哭聲,捏著嘴兒,學了兩聲鳥叫,接著又在喊道:“鳥兒來啊!鳥兒來啊!”
  千面人嘿嘿一聲怪笑,玉麟驀見他雙臂緩緩上提,腳下卻已深深地陷入土內,聲勢駭人,將知他要施展特異的武功,必然非同小可。那鳳兒在玉麟一喝之後,仍不知厲害,見谷靈子這般怪相,卻撤嘴道:“玉哥哥賞他兩掌,瞧他還駭唬人不?”
  那女孩轉過身去,“啾啾”地喚著鳥兒,全沒把谷靈子的怪相為異,好像那鳥兒比命還重要。
  驀地裡,林中突然傳來一聲真的鳥叫,又尖又銳的喚了兩聲:“小翠,小翠!”
  說時遲,千面人谷靈子兩臂已提到腰際,雙掌霍地一推,雷音掌已自發出,狂飄陡卷!
  玉麟大驚,抓住鳳兒的一只胳膊,喝聲:“快退!”同時右掌猛運太乙神功,迎著谷靈子的雙掌推出。
  他們這裡剛飄身疾退,卻瞥見身側人影一晃,陡然聞到一陣幽香,香得好清,那女孩喜孜孜的呼喚“小姐”之聲,方才入耳,已聽來人叱道:“狂徒敢爾!”早是轟雷似的一聲大震,只震得石走沙飛,樹倒枝拆,一時間對面不見人影。
  玉麟和鳳兒已退了一丈遠近,這才悟出,谷靈子適纔是施展的雷音掌,祖父崑崙老人,亦傷在他這雷音掌下,不知來人是誰,若非人家趕來相救,自己兩人加上那個小女孩,縱然保得命在,恐也受傷不輕了。
  他們這裡落下地來,此間竟是半點掌風也未覺出,卻聽大震聲中,隱隱地幾聲怪嘯,已由近而遠。就知天山二怪與情魔,均已逃走去了。
  玉麟和鳳兒忙看時,前面一人,正緩緩地移步轉身,只見她頭上宮鬢堆鴉,月夜林中,雖看不清面貌,但一身姣俏之衣,飄飄若仙,原來是個女郎,肩上正探頭點腦地站著那紅嘴翠羽的鸚鵡。
  女孩已奔向前去,連聲呼喚小姐,不再哭了。
  玉麟和鳳兒都被鎮住了,只看女孩才那點年紀,四個魔頭一時間奈何她不得,可知她這小姐更是位天人。
  尤其是她一露面,舉手之間,即將天山二怪和情魔擊退,那麼厲害的雷音掌,竟被她反震回去,這等武功,豈是血肉之軀所能練成。
  兩人驚愕得怔住了,那女孩尚未去至她面前,站在女郎肩頭探頭探腦的鸚鵡,已在叫道:“小翠啊!你又淘氣了!”
  聲音好美,脆生生似乎墜地欲折,想是那鸚鵡學那女孩,學得維紗維肖之故。
  那女孩跺著腳道:“畜牲,你氣得我還不夠麼?”她剛一揚手,那鸚鵡一拍翅膀,已騰空而起,只在那女孩頭頂飛翔,女孩幹氣,又無可奈何。
  那女郎帶著笑聲道:“小翠,你又淘氣了,還要惹它,你找得還不夠苦麼?”原來那女孩就叫小翠。
  玉麟和鳳兒,聽她的聲音好不甜美,果然那鸚鵡學得真象。鳳兒童心最重,仰著脖子看那只在繞著圈兒飛翔的鸚鵡。玉麟心中卻在想道:“聞其聲,如見其人,想來她更是美如天仙,其音清脆,年歲兒還能大麼?卻不知怎會有這麼高的武功,就是從出娘胎練起,也不能達到這般地步?”
  女郎才說得一聲“找得還不夠苦”,小翠已噘著嘴兒說道:“小姐,你得替我出氣,剛才他們欺負我,若非這兩位哥哥姊姊相助,小翠幾乎見不得小姐了。”說著,眼圈兒早又紅了。
  玉麟瞥見那女郎的目光,移到了他的面上,流盼雖柔,但一掃之下,卻有如電射。
  只聽她嬌聲叱道:“小翠不得無禮,哥哥姊姊也是你叫的,還不去拜謝公子小姐。”
  玉麟忙道:“小姐天人,我們豈敢以平輩論交,若說相助,更是慚愧,適纔若非小姐趕到出手,我們也怕早傷在谷靈子雷音掌下了。”
  卻見那鸚鵡刷的一斂翅,又飛落到女郎肩頭,叫道:“小翠,小翠,還不拜見公子小姐。”
  鳳兒一顆心,全在那鸚鵡身上,聽他叫得這麼清楚,愛極了,拍著手道:“玉哥哥,多好玩啊,我們也去找一頭來養,好麼?”
  那女孩狠狠地瞪了鸚鵡一眼,卻又不敢不聽女郎的話,說:“待會兒我再找你這畜牲算帳。”回過頭來,才走到玉麟和鳳兒面前,躬身一禮道:“適間多蒙公子小姐相助。”
  鳳兒忙一把將她拉近身來,道:“你的武功比我高,小妹妹,你不是謝我,簡直是羞我了。”
  小翠掙了一下,沒掙脫,倒越是喜歡鳳兒了,只是不敢違拗小姐的話,拿眼來朝著她。
  那女郎道:“兩位不要縱容了她,小翠得兩位相助,始得脫困,理當拜謝。”
  她的話出口,其聲雖然甜美,好聽已極,但似有無上威儀,饒是鳳兒平素在師父枯竹老人面前,也無拘束的性格,卻不敢不聽,一鬆手,那小翠已拜倒下去,待得小翠起身站過一邊,只聽她又說道:“這一魔兩怪此去,必將那泗島神君引來,兩位來此之故,我已盡知,今晚既無去處,蝸居尚在不遠,兩位權且暫住一夜如何?且趁那泗島神君尚未前來之時,早此離此,以免惹厭。”
  玉麟和鳳兒,巴不得有此一邀。一則這女郎太似神奇,武功高得令人幾乎無法相信,倒要知她究竟是何許人物,心說:“固所願也,不敢請耳。”
  兩人當即致了謝,卻不謙讓。那女郎左臂微一抬,說了聲:“羽奴,前面帶路。”停在她肩上的那頭鸚鵡,已振翅而起,低空一掠,向西北方飛去了。
  小翠喜孜孜地一拉鳳兒衣襟,說:“小姐,相公,請隨我來。”
  卻聽那女郎道:“請兩位即隨小翠先行,難得他們送上門來,我退敵後再去相陪,若我聽得不差,是那泗島神君來了。”
  兩人心中同是一驚,自己毫未聽出聲息,他怎說泗島神君來了,“送上門來”之語,更不知作何所指。
  方才一怔之間,果然聽得林中傳來異聲,似乎來的還不止一人。
  玉麟和鳳兒好生作難,不聽她的話,似又不禮貌,若恁地走了,顯得太怕事不說,而且留下她一人退敵,又說不過去,是故兩人進退不得。
  那女郎似看透了他們的心意,笑道:“兩位只管隨小翠前去,諒來退那泗島神君,並非難事。你們奔波了這半日一夜,正該早些歇憩。且我與泗島神君,尚另有事故,非第三人可能相助的。”
  玉麟馬上連想到那“難得他們送上門來”之語,若人家有過節,也許有話要說,不願旁人聽到,那倒不便留此,好在適纔她一舉而退了一魔兩怪,諒那泗島神君亦非敵手,忙道:“如此,我們就遵命了。”
  說罷,即示意鳳兒,隨小翠向那鸚鵡飛去的方向奔去。
  此處本是野馬嶺盡頭,山勢本來不高,三人眨眼功夫,已到嶺上,早聽適纔立身之處,傳來一聲清嘯。
  兩人已知是那泗島神君趕到了,鳳兒雖然毀了那配院,但餘恨未消,恨不能親眼見那泗島神君吃些苦頭,即停步道:“小翠妹妹,慢著些兒,等等你的小姐可好?”
  小翠道:“啊!別耽擱了,我們會更趕不上小姐,你才不知她有多快呢,平日我們那鸚鵡羽奴,在天上飛,也趕不上她。”
  鳳兒倒非是不信,一則她要知那女郎怎生和那泗島神君對敵,適纔她一露面,簡直沒看清她施展的何種武功,竟一舉而擊敗了一魔兩怪,再者,鳳兒雖是從心裡佩服她,可是生性高傲,小翠不恁地說時,尚還罷了,她就不相信,輕功上會輸於人。追及飛鳥,那有何稀罕,心說:“在玉屏峰時,我常和玉哥哥在空中找飛鳥兒玩,豈不也快逾飛鳥。”
  鳳兒卻沒想到,那時只是一般猛勁,且多半是覷定鳥兒飛到了切近,突然躍截,若長途奔走,她的輕功再好,豈能快逾飛鳥的。
  他們這裡略一停頓,忽聽嶺下的琴聲倏鳴,玉麟心說:
  “這泗島神君好輕敵,竟敢以四僮兒上前,四童連手攻擊,雖然了得,豈是那女郎敵手!”他也是站定不動,深以未曾親眼見她挫敵為憾。
  隨又聽聽嶺下傳來嘩啦啦連聲響聲,聽聲音,知是大樹折斷倒地之聲。
  小翠道:“啊啊!這必不是小姐,她最愛花兒樹兒,她定不會折的。”
  鳳兒拍手道:“聽!玉哥哥,那魔頭怒嘯連天,準是吃了苦頭。”她說得好不得意,可替她出了一口心中怨氣。
  玉麟卻是怔怔的出神,顯然這女郎不過一瞬工夫,即將四僮兒擊退,泗島神君迎敵,亦討不了好,聽那嘯聲,非困獸之鬥而何?
  正想間,忽然樹折聲、嘯聲,均已寂滅,小翠道:“好啦,小姐快來了。”隨噘嘴道:
  “哼,看他們還欺負我不,小姐可替我出了氣啦!”
  語音未落,陡然人影一晃,面前已多了一個人,正是那女郎,來得好快,不但未見到,而且連風聲也未覺出。
  只見她手中托著一個長方形的玉盒,玉麟認得,乃是泗島神君四僮兒之首,背上所背的,心中奇怪,不知她為何專取此物,忽心中一動,這女郎先有送上門來之語,莫非即指此物麼?再一向她面上看時,心中不由喊了聲可惜,先在嶺下時,因是在林內,黑夜之中,看不清面貌,這時隔得近了,才看出她好生醜陋,不但醜,而且一張臉上無半點血色,白慘慘令人不寒而慄。
  那鳳兒輕“咦”了一聲,玉麟心中卻若有所失,先以為聞其聲,如見其人,她的聲音那般甜美,身段兒恁地婀娜,還會不是個絕世的美人兒麼?卻不料如此醜得怕人。
  雖說如此,倒底不能以貌取人,這女郎的武功,好教人佩服,只看不過半盞茶的工夫,再又退了泗島神君和那四個僮兒,武功之高絕,恐怕舉世無雙。
  女郎方現身,那小翠已迎上前去,要自她手中接過玉盒,女郎卻一擺手道:“泗島神君失了此物,只怕仍不干休,追蹤偷襲,在所難免,你如何能掌管得了。”
  隨向玉麟和鳳兒道:“我不瞞兩位,我之此來,即系為了此物。這一只玉盒,關係武林失傳之秘,我奉師命,偵查了好幾年,最近方知落在泗島神君手中,我以此間為其中土落腳之地,離我居處又不遠,故時來偵查,沒想今日竟被我得到,但若非兩位阻其行程,臨時折來此間,得來恐怕不易呢,我得謝謝你們兩位。”
  女郎語音中,透出無限欣喜,但聲音雖在笑,那慘白的面上,卻毫無表情,只有那一對閃亮的眼珠兒,好生柔媚,全無初見時那般威儀。
  玉麟忙謙遜不迭,鳳兒在武功上,直把她當作神仙姊姊一般,但那尊容實在不堪承教,想和她親近,只是怕得緊,這女郎突然現身前來之時,她已不自覺的往玉麟身邊移了幾步。
  玉麟嘴裡在謙遜,心中卻在想道:“不知那玉盒中是何物,她這般看重,即稱武林失傳之秘,莫非是拳經劍譜麼?她說是奉師命尋找,這女郎武功已好生高強,其師更不知如何了得了。”
  他想得很多,其實不過一瞬間工夫,只聽那女郎又道:“有勞兩位久待,今晚時已不早,即請隨我去至蝸居小憩吧!”
  說罷,已轉身走了,鳳兒貼著玉麟的身邊,悄聲的,以僅有玉麟才可聽清的聲音說道,“玉哥哥,我怕,我們不去吧!”她不怯兩魔兩怪,連離火真人也被她捉弄了,卻恁地怕一個面醜的女人,而且分明以友善相待的女人,玉麟幾乎失笑。
  那女郎又出去三五步,隔得遠有丈餘,卻見突然轉身,格格一聲笑道:“小妹妹,別怕啊!我不吃你的。”
  鳳兒被說的面上一紅,好不忸怩,低著頭,躲在玉麟身後。那女郎又格格笑道:“小翠:還不前頭帶路。”說罷,即往前走了。
  小翠笑嘻嘻地牽著鳳兒的衣襟,說:“啊!小姐頂和善的,別怕她,走啊!小翠陪著你。”
  那女郎在前,也不謙讓,只見衣袂飄飄,身段兒美妙已極,看似毫不匆忙,但玉麟和鳳兒在後,腳下加了勁,才能勉強跟上。
  再一看身側的那小翠,步態從容得緊。玉麟暗嘆道:
  “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這女郎年歲不比自己大,自己也是當代兩位高人之徒,但武功上和人家相比,卻望塵莫及。”
  隨又悔道:“從這女郎現身之刻起,自己一直在新奇、警愕、嘆惜之中,竟然失態,連人家名字也不曾請問。”此刻再要問時,倒不好意思了,有心要問小翠,那女郎又相隔不遠,這般問法,卻又不禮貌。”
  偷眼看身側的鳳兒和小翠,兩人這一陣工夫,好不親熱,小翠稚氣未脫,鳳兒也天真,竟是一見投緣,鳳兒全沒以小翠是丫環為恥。
  再看那女郎,在前面悠閒邁步,竟如腳不沾塵一般,似被一股無形之力托住,這上乘絕頂輕功,玉麟深愧不如。
  四人行了約有一個時辰,還未到達,玉麟心驚道:“這女郎說居住只在附近,這一個時辰工夫怕行了將近百里,卻仍未到達,這還近麼?”
  那鳳兒亦是這般想法,只聽她問小翠道:“翠妹妹,到你們那兒,還要多久啊?”
  玉麟聽她問出心裡要說的話,更是注意的聽,卻見那小翠揚眉笑道:“若論平時我和小姐,怕不早到了呢!只因與你們一道,走得慢了,但也快到啦,再有半個時辰,就可到我們那兒了。”

runonetime 2008-07-05 05:34 AM

24

  這一說,玉麟好生難以為情,人家是瞬息百里,自然遠也是近了,只為自己的輕功不如人,是故連人家也快不了。
  那鳳兒卻不在意,說:“啊!還要半個時辰,多急人。我在想呢,不知你們那兒是甚仙山勝景,不然,怎配住得你們。”
  那小翠得意道:“我們那兒雖然並非仙山,但勝景卻是不假,小姐,你到後就知道了,那才好玩兒呢!”
  說話間,只覺山勢越行越高,穿林渡澗,越嶺翻山,所行之地,竟是人跡罕到之處。玉麟測度方位,仍是西北,想來已深入大別山中了。
  正行間,驀見無垠的夜空中,投來一點黑影,瞬息已到面前,原來是那頭鸚鵡尋來,眨眼已斂翅落下,停在那女孩肩頭之上。
  小翠已遙指著前面一個山谷,說道:“羽奴來處,即是我們居處,你看好麼?”
  鳳兒順著她的手指處一看,只見皎月輝映之下,薄霧縹緲之中,兩山對峙之間,有一幽谷,只因那雖是一個山谷,卻在高處,是故,谷處山麓,亦在白霧氤氳之中,直似將高山與幽谷,托浮於雲端一般。
  鳳兒早喝得一聲彩,道:“妙啊!”
  那女郎停步回答,笑道:“小妹妹,你喜歡麼?那就在我那兒多住些時日吧!”說得好不親切,只令人覺得她和藹可親,鳳兒本來高興十分的,卻不料迎著月光,她那張白慘慘的醜臉,更顯得怕人,尤其她的聲音雖然帶笑,語氣也親切得緊,但面上卻一絲笑意也無。鳳兒陡然間目光觸到她的面孔,不由得一個冷顫,幾乎失聲驚呼,忙往玉麟身後躲去。
  那女郎宛若銀鈴般放聲笑道:“小妹妹,瞧你殺人放火全能,怎連醜也怕啊?”
  只因她放聲大笑之故,那面孔更扭得歪曲了,更醜了。
  其實鳳兒何曾真怕呢,皆因猛可裡一見之下,心中生悸而已,被她當面一說,好不難以為情。
  玉麟也覺鳳兒太過,須知你說一個女人醜,比萬般侮辱還要令人難堪,生怕鳳兒因此得罪了她,忙道:“在下這位鳳妹妹,年幼無知,請姑娘恕她則個。”
  說著,玉麟偷眼看她,原以為她一定不高興的,卻不料那女郎面上,毫無不愉之色,其實那張醜臉上,並無絲毫表情,而是那放聲大笑,變成子格格之笑,兀自笑個不已,隨道:“本來我生得醜麼,我這副模樣,原是教人一見就怕的,這位小妹妹天真得可愛,要我恕她怎的,我真愛她的純真呢。”
  那小翠卻搶著笑道:“啊!小姐姐,我們小姐才不醜哩,只怕……”
  那女郎卻叱道:“小翠,休得多言!”
  小翠說到一半,趕快住嘴,卻抿著嘴兒笑。
  玉麟心中一動,鳳兒暗裡掀了掀鼻頭兒,心說:“不醜!還沒醜得怕死人,當然啦,你這小丫頭還不護你的小姐。”
  那女郎又說道:“蝸居只在前面,兩位請吧!”她那肩上,兀自在探頭探腦的鸚鵡,響著又尖又脆的聲音,叫道:
  “小翠,小翠,還不前頭帶路。”
  小翠狠聲道:“畜牲,我再不饒你。”
  那女郎連喚了兩聲小翠,小姑娘兀自不曾停步,飛奔追那鸚鵡去了。
  鳥兒在低空飛,小翠在地上趕,竟是一般兒快,幾次那小翠騰身捕捉,險險地沒被擒到手中。
  那女郎道:“瞧這丫頭,竟丟下客人,獨自兒跑了,兩位休得見笑,請隨我來。”
  玉麟心說:“別看她模樣兒恁地醜惡,倒隨和得很,不然,那丫頭豈敢不聽她呼喚的。”
  邊想,邊隨她往谷口走,那鳳兒見小翠追那鸚鵡,好玩得緊,若非那女郎在前,早也追上去了。
  不多一會,到了谷口,遠看那縹緲的霧氣雖濃,但到得近了,那翠樹繁花,卻是籠著輕紗一般,端的好景致,宛若到了群玉之峰,何異在瑤臺月下。但見兩山聳翠,耳聞泉若琴鳴,那谷中被薄霧縹籠,看不真切,惟其看不真,隱約中,更令人有神秘之感,如臨仙境一般。
  那女郎在谷口停步,回頭道:“谷口即是蝸居了,兩位請前行。”
  玉麟見這女孩初相遇時,還有些高傲之態,這一路行來,幾番對答,卻已漸對自己客氣,以她那麼高絕的武功,玉麟在心中,幾將她神化了,這時恁地相對,大有受寵若驚之感:“在下兄妹,怎敢有僭,今晚蒙姑娘惠助脫險,並蒙召來仙居,得免露宿,我兄妹已感激不盡,還請姑娘前行。”說著微一拱手。
  那女郎瞅著他一笑,笑得好醜,醜得更怕人。鳳兒又忙往玉麟身後躲,那女郎更笑得格格出聲,說:“瞧你這般模樣,太拘謹了一點兒,如此,就隨我來吧!小妹妹,別再怕了!”
  說著,又打前頭走了下去。玉麟一扯鳳兒衣袖,拿眼光示意她不得再無禮,鳳兒靦腆的睨著玉麟,噘著嘴一笑,忙隨那女郎進谷。
  一路行走,玉麟好生失望,皆因雖是月明如水,可惜遠一點兒的景色,莫不霧繞煙籠,看不真切,只腳上所經的這條幽徑兩側,三五丈內,清晰可見,同時心中也好生驚異,這時才初春,只見幽徑兩旁,繁花似錦,綠柳垂絲,陣陣花氣襲人。
  正行間,早見那小翠已喜孜孜的從前面道旁一閃而出,鳳兒探身招手,小翠搶到了她的身邊,說:“小姐,到啦!”
  那女郎也已停步,玉麟四顧,全沒見有房舍,心中疑惑,卻聽那女郎道:“小翠,請公子和小姐進來。”玉麟錯眼不見,那女郎已失身形。
  鳳兒愕然“咦”了一聲,小翠笑道:“小姐,隨我來。”拉著鳳兒的手,就往路旁走去,那路邊分明是一個數丈高的山崖,崖上藤籮密垂,隨風飄拂。小翠拉著鳳兒,卻直向邪崖上撞去。
  玉麟剛看出有異,忽聽崖上一個又尖又脆的聲音叫道:
  “小翠!小翠!趕快掀起簾子。”
  原來是那鸚鵡停身在藤籮上端,望著下面三人,縮頭探腦。
  那小翠眨了一眼,沒理他,忽然一揚手,那崖上垂下的藤蘿,倏地一分,忽見亮光一閃,現出一座洞門,小翠拉著歡呼的鳳兒,早入內去了。
  玉麟這才恍然大悟,忙也跟隨而進,抬頭一看,原來洞頂上,嵌著一顆明珠,照得人毫髮可見。
  那珠子有酒杯大小,射出白而柔和的光亮,洞中四壁,卻又是綠瑩瑩的泛著碧綠幽光,立時覺得心神皆清。
  這洞寬不逾兩丈,玉麟好生奇怪,那巨珠發光,尚不足為奇,怎麼連這洞壁也恁地發出綠瑩瑩的光亮?
  忙挨近一看,那洞壁竟是翠玉,再向前後看時,才知這山崖原來是一座玉崖,洞是在玉崖中鑽成。
  玉麟在驚訝,鳳兒也已早看出來了,噴噴連聲道,“你們這兒真好,難為你們怎麼找到的,則個是神仙洞府也難及得。”
  小翠得意的笑道:“我原說我們這兒好嘛,小姐,你喜歡時,就多住些時日可好?”言下,似乎生怕鳳兒就走似的。
  鳳兒邊走,一面目不暇視,說道:“啊!我巴不得在這裡住一輩子呢!玉哥哥你呢?呵!不……”
  鳳兒一語未了,卻聽前面一人說道:“想是想,但是怕我,是不是呢?小妹妹。”那音色好美,美得又甜又脆,這聲音是令人怕的麼?
  鳳兒走在前面,若在先前,必定早躲到玉麟身後去了,這時卻眨了眨眼,咬著嘴角兒道:“我才不怕你哩,住在這等神仙洞府裡的,我誰也不怕了。”
  原來那女郎突在前面出現,面孔被那碧綠的幽光二照,更慘綠的怕人,卻聽她又響著銀鈐般的聲音笑道:“怎麼?我是妖魔鬼怪,突又變成神仙了?小妹妹,你沒聽說過,大凡魔宮,才富麗豪華麼?”
  鳳兒撇嘴道:“你騙人,我再不怕你了。”
  那女郎越來越隨和,卻是使鳳兒祛除了懼怕之心的最大原故,玉麟見那玉盒,已不在她手中,先前見她那般珍視,連小翠要接過去,也不放心,想來她已珍藏好了。
  這時,鳳兒在前,玉麟在後,已走到那女郎身前,才看出她立身之處,是這玉甬道的盡頭,女郎身後,似是一道門戶,到了她的身前,那女郎一閃身,鳳兒早是一聲歡呼,玉麟見那門洞之內,似射出萬道霞光,一時分不清色彩,但雖眩目而刺眼,卻和甬道中的碧綠之光一般,甚是柔和。兩人一般兒驚得呆了。
  小翠卻已當先入內,說道:“小姐姐,請進啊!我說你會喜歡我們這兒的麼?
  玉麟見鳳兒仍張著嘴兒發呆,怕她失儀,悄聲說道:“鳳妹,主人在立待,還不進去。”
  鳳兒才收回心神,進得門去,才看出是一間圓形的玉室,不但四外圓,頂上也圓,倒像一個數丈大的玉碗,覆扣在地上一般。只是那地也是玉,原來也和進來的甬道一樣,全是由整座玉山之中鑽成,但這間圓形玉室,較之外面的甬道,更見翠綠,倒不是玉的了,竟是翡翠一般。
  適纔驀然間,那女郎閃身,所見的那萬道霞光,卻是這玉室圓頂之上,嵌的一圈五彩明珠,當中頂端系著一顆比甬道頂那明珠還要巨大的珠子,怕不有茶杯大小,光色白而皎明,和無數顆明珠之光揉和了,是故,雖然霞光萬道,卻不刺目,真個匠心獨具。
  再看那室內,桌案、凳椅,莫不全用翠玉雕刻而成,沒一樣不是巧奪天工。兩人進得室來,不但塵念全消,簡直忘我,直似此身已入清虛的神仙境界,那就不單是鳳兒了,即使玉麟,連自己此時已失儀,也全不自知,原來那女郎,已向他們數次讓座。
  待到小翠拉鳳兒的衣服,幾番暗示,鳳兒方才驚覺,但仍目不暇視的,呵了兩聲,說:“他們這兒真好,玉哥哥,我們多住幾日可好?”
  玉麟被她一喚,也才注意到那女郎和小翠,站在一旁,全都含笑望著自己,想到自己適纔這般形態,不由臉上一紅。那女郎直如未見,讓坐之後,即命小翠看茶,其實小翠已不待招呼,眨眼功夫,已從玉室的一道側門之內,捧出一個翠玉盤來,盤上托三個精緻的玉盞,先捧給鳳兒,次及玉麟。玉麟欠身接過,早是一股幽香入鼻。
  再看那杯中,茶色亦是碧綠,試吸一口,更是滿口清香。
  鳳兒兀自還在閉著眼睛,一絲絲的往嘴裡抿。玉麟心說:“這正是請問姓氏的時候,可不能再失儀了。”忙放下玉盞,欠身請問道:“不曾請問姑娘芳名,我等塵俗濁人,得入仙府,幸也何似了姑娘仙人,令師自然更是仙佛中人了。”
  那女郎柔波一轉,略一遲疑道:“我師徒久與塵世隔絕,縱說出來,你們也不知道。”
  鳳兒在兩人對話之際,已放下了玉盞,對那女郎雖存敬畏之心,只是生性天真,是心念之事,再沒遮攔,早噘著嘴道:“玉哥哥,我們是塵世俗人,人家是天上仙姑,哪配請名問姓,我們是再也休想的了!”
  鳳兒說得又稚氣,又天真,那女郎早格格地笑起來道:
  “小妹妹,你急甚麼?既然你們定要問時,我告訴你們就是了。”
  那女郎且不立即說出,先吩咐小翠為兩人準備飲食,然後說道:“我說我師徒之名告訴你們,你們也不知道,並非虛語,這樣罷,我先說一個人,你們大概知道,就是那苗疆的紅鳩婆,說起來,還是我的師姊哩!”
  玉麟聽得一驚,鳳兒也咦了一聲,兩人不約而同霍的站了起來,皆因玉麟之師石瑤卿,當年曾與五老下苗疆,掃蕩洪盤峒,與紅鳩婆結下了不解之仇,沒想今日卻闖入她師門里來,須知這女郎好生了得,若她要與自己為仇,萬萬不是她的敵手!鳳兒曾聽玉麟說過這段故事,尤其這次兩人徑奔武昌黃鶴樓,更是與以紅鳩婆等為首的這般魔頭為敵,這女郎是她的師妹,還不是一丘之貉,和她沆瀣一氣的麼?
  兩人怎得不驚,是故,均一躍而起。鳳兒心說:“哼!我說呢,她這般醜惡,還會是好人麼?”
  玉麟亦有忙作戒備,早橫身攔在鳳兒身前。
  那女郎卻安閒得緊,噗哧一聲笑道:“我說啊,我要不告訴你們,你們又不高興,說了卻又怕我成這般模樣,說著,又格格地笑起來。
  玉麟不由心中有氣,武功雖不如她,何曾真個怕她,就是刀擱在脖子上,若皺一皺眉頭,就不是英雄好漢!正是寧可人亡,亦要名在,師門威名,更是萬萬挫辱不得的。
  當下面色一沉,道:“你到底是誰?快說,雖說我柳玉麟武功雖不如人,諒還不致束手就縛!”
  鳳兒鼻頭兒一掀道:“對啊!玉哥哥,難道我們當真怕她?”
  那女郎睨著嘴笑道:“看你們緊張得什麼似的,兩位都是名師之徒,石瑤卿石女俠和枯竹老人,我已久仰,兩位還錯得了麼?你別自報姓名,連這位鳳妹妹我也清楚,你那手放火的絕招兒,我更是佩服得緊。”
  鳳兒眼珠兒亂轉,心裡好不得意,暗道:“泗島神君人單勢孤,尚在罷了,兩魔兩怪何等了得,我可不是先後兩把火,燒得他們手忙腳亂麼?別狠!瞧我悄不見也給你放一把火。”只是她眼珠兒一轉,見四壁連用具,全是翠玉做成,均非能著火之物,心下早涼了半截。
  玉麟聞言卻心中更驚,皆因聽這女郎之言,不但自己兩人的出身來歷,人家知道得甚清楚,離了廬山南來,沿途之事亦如目見,心驚道:“莫非她是誘我們來此麼?我們兩人合起亦非她的敵手,況又深入人家洞中,今夜是萬難脫出去了。”忙後退一步,蓄勢以待。
  卻聽那女郎又笑道:“看來你們都聰慧異常,怎麼這點也想不到。你們也不想想,那紅鳩婆雖說起來是我的師姊,若我真和她站在一面兒,豈有對天山二怪和泗島神君與情魔為敵的?我還是早些兒告訴你們吧!來啊!坐下,聽我慢慢兒告訴你們。”
  玉麟鳳兒同時一怔,兩人互相對看了一眼,心說:“是啊!當真想不及此。”只是對她的話,還未完全信得。
  那女郎又道:“再說,我可不是小窺你們,你們想,我若真要對付你們,何必要特你們引入洞來呢?你們放心坐下吧!”
  說得玉麟滿面羞慚,鳳兒不好意思的直眨眼,這才不約而同的摸著玉凳坐卞,那女郎睇著兩人,慢慢地說道:“我一句話尚未說完,你們就這般大驚小怪,不錯,那紅鳩婆說起來是我的師姊,但我師父早將她逐出門牆了,不然,怎麼說起來才算是我的師姊呢?”
  鳳兒眼珠一翻,咬著下嘴唇兒,心說:“啊!原來是這麼回事,我們竟給她的半截話兒唬住了。”
  那女郎又道:“我師父的姓名,說出來不但你們不知,就是當年武林中人,恐怕也僅一兩人知曉。”隨向鳳兒道:“除了太清師太,這數年來不時前來和我師父盤桓,雲夢居士想來也知道外,恐怕令師枯竹老人,亦未見過我師父呢!”
  玉麟“啊”了一聲,鳳兒忙道:“玉哥哥,別打岔啊!聽這位姊姊怎麼說。”
  女郎一笑,接著又說道:“大概你們已相信我說的並非虛語了,只是我師父她老人家,因為久與塵世隔絕,卻不准我們在外提到她的姓名。”
  鳳兒的嘴早又噘起來了,心說:“說了半天,你這不是仍然等於不說麼!”
  玉麟已側身道:“姑娘已是神仙中人,令師自然更是仙佛一流,我兄妹無緣請得令師名姓,姑娘芳名,不知能否見告。”
  女郎“噗哧”一聲笑道:“瞧你,老是這麼仙呀佛的,世上哪來這麼多神仙,別急啊!我說師父不准我們在外提到了她的姓名,可不曾說在自己家裡也不准呀,令師祖當世奇人,家師也欽佩得緊,兩位令師石女俠和枯竹老人,亦是當今高人,說起來和師門都有淵源,不然,我也不敢請兩位前來了,這半日一夜,你們通不曾飲食,怕不早已餓了,我們邊吃邊談吧!山居沒好款待的,你們將就吃些兒墊墊餓吧!”
  兩人回頭,果見小翠又捧著個玉盤出來,盤中有三五只玉碗,玉麟忙上前接過,只見碗中不過是些蔬菜素餚,卻十分精緻。
  兩人確實餓了,那女郎再讓之後,鳳兒玉麟也就不再客氣。別看那碗中僅是素餚蔬菜,味美不下珍饈,鳳兒不住連聲稱贊。
  兩人吃喝間,那女郎已將出身來歷,告訴了兩人。
  原來此間是大別山深處,人跡罕至之地,女郎之師法號忍大師,原是在苗疆深山之中苦修,數十年前,因于山間猿猴群中,發現了一個女孩,與猿猴為伍嬉戲,忍大師好生驚異,知這女孩必有來歷,因其生長猿猴群中,其矯捷亦不下于猿猴,暗自點頭道:“善哉!善哉!我不曾見,還在罷了,既已遇見,豈可容她長與猴為伍,且此女縱無天生異稟,亦已是練武最佳資質。”
  忍大師心念一動,竟為未來江湖,造成了一場浩劫,原來此女即是紅鳩婆,當時忍大師即將她帶回居處,授與武功,哪知紅鳩婆年歲日長,惡性漸露,忍大師好生後悔,幸好自身武功並未傾囊相授,立即停止了傳授,雖是如此,那紅鳩婆後來在江湖之上,已出人頭地了。
  忍大師作了這件錯事,心中雖悔,但卻未追回她所得的一身武功,不然,只要將紅鳩婆殘廢了,她那所得的一身武功,就無法施展了,除了忍大師到底師徒一場,心下不忍之外,原來尚有一個原因:
  那忍大師本身即是一個殘廢之人,上半身與常人無異,下半身卻有如嬰兒,且兩腿盤屈,不能伸直,她這兩腿之所以如此,原是有一段慘痛往事,後文另有交待,此處暫且不提。
  忍大師即因身受殘廢之苦,故未收回紅鳩婆武功,只把她喚至面前,諄諄告誡了一番,曉以善惡,命她離開師門後,好自為之,須知善惡到頭終有報,只爭來早與來遲。
  那紅鳩婆在離開師門之後,十數年間確實並未為惡,只因交了一班江湖敗類,到底惡根難盡,終於興風作浪。
  忍大師因兩腿殘廢,行走不得,故苦研移位換形輕功,練得出神入化,施展之時,連手也無須按地,只憑氣功,即能平地飛行,倒比有腿人的輕功快了,那女郎是她最末的一個弟子,因此傳得忍大師這移位換形輕功,而紅鳩婆卻是不能。
  在武功上,忍大師亦因其殘廢之故,不能與常人般對敵過招,是故練成了“捕風捉影”的上乘功夫,那是從八卦遊身循環掌,沾衣十八跌,大擒拿手中脫化而來,端的奇妙莫測,只看那小丫環小翠,將這捕風捉影施展開來,已有那般威力,就可想而知了。
  忍大師自遣走了紅鳩婆後,自悔做錯了事,也就不願留在苗疆,即日離開,後來到了大別山中,先是發現了這座玉崖,那金銀寶玉,在忍大師眼中,皆是無用之物,但念及貧苦之人,卻可以它來換得衣食,即發下宏願,將這座玉崖開採出來,拯濟黎民。
  後來靈機一動,心說:“我迄今仍無居處,何不趁採玉之便,開出一座洞府來?”
  經過了十數年的經營,方始有了現今這座洞府。至於五彩明珠,卻是忍大師在此間,先後又收了兩個徒弟,姑娘們哪有不愛美的,從那深山大澤之中,尋來了彩珠,將這洞府,佈置得美崙美奐。
  鳳兒和玉麟聽她告知其師忍大師的來歷,和收紅鳩婆為徒的經過,那鳳兒聽得入了神,大概比聽故事還要聽得津津有味。
  玉麟忙道:“如此說來,令師忍大師,現在洞中子,不知晚輩等能否有緣晉謁?”
  那女郎道:“家師從來不見外人,我不是說過麼,除了令師祖太清師太外,從來不與人相見,即連我這作徒兒的,無事之時,也不能去打擾她,否則,必遭斥責。”
  鳳兒嚷道:“玉哥哥,你慢些兒問,說了半天,她連名字也沒告訴我們呵!”
  玉麟心說:“當真呢!一時竟忽略了。”也忙道:“適纔姑娘說,令師忍大師,在此間收了兩人為徒,其一自然是姑娘了,但不知那位是姑娘的師姊,還是師妹?是否亦在洞中,姑娘可否一併見告。”
  那女郎瞟了玉麟一眼,抿嘴一笑,相對得久了,玉麟倒不覺得她十分醜了,鳳兒也不怕了,倒是站在桌旁的小翠,張著嘴兒發愣。
  原來那小翠好生驚奇,小姐從來沉默寡言,不苟言笑的,自一見了這兩人,先還是那般高傲,怎的漸漸變了個人似的,特他兩人請入洞來,更是從未有過的事,那小翠怎不萬分驚奇。
  隨聽那女郎笑道:“那位麼,既不是我的師姊,也不是師妹。”
  鳳兒和玉麟同時轉頭看著小翠,以為說的是她。
  那小翠已嘻嘻笑道:“我們兩位小姐是孿生的,年歲上分不出大小,模樣也是一般美,美得天仙不及。”
  鳳兒幾乎笑出聲來,心說:“天呵!原來天仙這般模樣的。”
  那女郎已在說道:“你們早已見過了,而且還在認識我之前,還要請見怎的?”
  此言一出,兩人都是一愣。
  卻聽那女郎接著又笑道:“我們兩人雖然分不清誰先落地,但因她嚴肅十分,平日像一塊冰一般,沒像我這麼隨和,倒像比我大了幾歲,因此我叫她姊姊,這幾年來,她還是你們的芳鄰呢!只為你們不知罷了。”“鳳兒和玉麟對看了一眼。又聽她繼續說道:“你們在廬山不是住在雪屏峰麼?我且問你們,雪屏峰後山,有何人在那兒?就在你們離山之日,見過什麼人來?”
  兩人驚異非常,心說:“原來傳授櫻姑馭氣飛劍的那女郎即是,難怪聽櫻姑說,從來未見過其師之面,武功是由其師姊傳授的了。”
  玉麟卻不錯眼的望著她,皆因小翠說過,兩人一般兒美,美似天仙。雪屏峰後山那女郎,說她美似天仙,卻是無愧,那麼,這女郎怎生恁地醜陋?
  想至此,玉麟心中又是一動,小翠之語,必有緣故。
  卻聽那女郎又道:“你們想起來了麼,那位代師傳授櫻姑武功的,即是我姊姊,她叫葛瑛,我叫葛琳。”
  正是:
  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迷離中。
  只因這一番,有分教:
  麟鳳有緣,神山謁聖尼,劍女銜命,惡島困芳妹。

runonetime 2008-07-05 05:35 AM

25

  方說至此,忽聽音樂似地一聲輕響,那聲音在玉室之內,迥旋震蕩不已,兩人不知這樂聲何來,方回顧問,只見正中靠那玉壁的一座玉台之上,多了一個老尼,慈眉善目,滿頭白髮,身後那突然洞開的玉壁,正在緩緩合攏。
  兩人驚愕間,那葛琳已一聲歡呼,叫了聲師父。
  玉麟已知是忍大師了,輕輕一拉鳳兒衣袖,雙雙上前拜見,卻見那忍大師微一抬手,玉麟和鳳兒竟然拜不下去,這等玄奧的氣功,一時令兩人驚駭不已。
  葛琳就在這眨眼間,頓時變了個人似的,是變得小了,竟撒起嬌來,撲向那玉台,說:“師父,怎麼你出來了?”
  想是那忍大師難得在這玉室出現,令葛琳也十分驚訝。
  忍大師微微笑道:“外客至此,怎仍作小兒女態。不怕笑話麼?”
  若然那葛琳面貌不這般醜陋,撒個嬌兒,只會令人覺得她天真可愛,只因她醜,給人的感覺就兩樣了,鳳兒一皺眉頭,心說:“好不識羞,真個笑話的緊。”
  玉麟卻沒注意,一心只在那忍大師身上。見她左手捧著個玉盒,正是葛琳奪自那泗島神君僮兒之物,忍大師攜出,想來必有原故。
  果然,那葛琳亦已發現,指著忍大師手中玉盒,驚問道:“師父,你……”
  那葛琳奉師父之命,尋訪這玉盒數年,好不容易獲得,適纔連小翠也不交與,可見珍重,忍大師出來得令她意外,攜出玉盒,是以更令她驚奇。
  那忍大師面色一沉,說道:“你拿去看來。”葛琳接過玉盒之時,忍大師已轉面向鳳兒,玉麟說道:“你們遠來不易,入我洞來,也是有緣,都坐下說話。”
  忍大師那面色雖沉,但說得甚是慈祥,並有一種令人不可違抗之力,玉麟剛要欠身謝坐,早聽葛琳一聲驚呼道:“咦!我們竟給他騙了。”
  玉麟聞聲看時,見葛琳手中玉盒中竟無一物。
  那忍大師已又沉聲說道:“有其師必有其徒,黃衫羽士一生邪惡,不料其徒亦這般狡獪,為師隱忍了幾近百年,只道其已遠逃海外,從此不再為惡,我這雙腿雖廢在他的手中,此中自有因果,只要他不再為害世人,也就罷了,怎知其徒卻重履中土,若那達摩寶經練成,只怕武林中再無其敵的了,若不將那寶經尋回,我這心願怎能得了?”
  玉麟和鳳兒聽得出神,黃衫羽士固不知何許人,達摩寶經更是聞所未聞,但看忍大師說得恁地慎重,想是武林至寶無疑,是以兩人全神貫注,靜聽下去。
  葛琳卻已驚呼道:“原來你的腿不是天生的殘廢呀!師父!快告訴我,那黃衫羽士現在何處,我去替師父報仇!”言下憤恨填膺,大有立即要將那黃袍羽士的腿斬斷,方消心頭之恨。
  忍大師長嘆一聲道:“為師以忍為號,想來你該知其意了,當年我斷腿之時,何嘗不痛恨那黃衫羽士,恨不得立報此仇,後因雙腿已廢,難以行動,在靜中參悟了上乘妙諦,須知世間事物,莫不有其因果,貪嗔之念,更是萬萬起不得的,當年若非我和那黃衫羽士,爭奪那達摩寶經,何致被其廢了雙腿,再看,若我爭奪那達摩寶經,意在不使其落入壞人手中,使人以其為惡,尚在罷了,我那時本意,卻在妄圖攫奪,意在稱霸武林,心念已不在,如何怨得人來。”
  “為師自參悟之後,還怕自己再生復仇之念,是故以忍為號,意在自勉,現已事隔多年,那黃衫羽士,自得到達摩寶經之後,事為武林中獲知,群起爭奪,黃衫羽士在中土存身不得,即已遠逃海外,自此生死不明。痴兒痴兒,你這替師報仇之念,雖是孝思,但違反為師心意,豈又是為徒者所應為?且那黃衫羽士,想早已物化了,你又何處報得仇去。”
  瞧啊!那葛琳噘起嘴來,更醜了,說:“師父,難道就這麼罷了不成?”
  忍大師道:“斷我雙腿之仇,自是罷了,那達摩寶經若不尋獲,為師心願尚難了得,我腿已殘雖是不得行動,但這般去至人間,難免驚世駭俗。為師此刻出來,即是趁他兩人來此之便,你可隨他們去至江湖,追蹤那泗島神君,務要將寶經尋回,有他二人相伴,雖然你不明江湖上的諸多禁忌,為師也放心了,我之所以將這段連你也未曾告知的往事,當他二人之面說出,是因他二人亦是俠義門中人,其師門又與我有淵源,一者他們可相助於你,再者……”隨又掉頭對玉麟和鳳兒道:
  “你兩人今後見到各自師長,可將我這段話稟告,請他們也相助一臂之力,須知那達摩寶經,是萬萬不能久落這般魔頭手中,否則大好神州,將永無寧日了。適纔得琳兒稟告,知那泗島神君並無甚特異武功,那室經是否在他手中,實令人懷疑,也大出我之意外。這玉盒即是盛那寶經之物,其中空無一物,此事必有蹊曉。琳兒,我這心願是交給你了,你留他二人在此住宿一晚,明日即下山去吧。”
  玉麟聞言甚是驚喜,皆固他對這葛琳的武功,佩服得緊,能得她同行,正可討教,且師伯等掃蕩梵淨山之行,若有這葛琳在,可抵得十個八個高手,是以心中甚喜。
  就在錯眼間,先前所聽那樂聲再鳴,忙看時,忍大師身後玉壁,再又洞開,這次玉麟可看清了,原來那身後玉壁之上,即是門戶,忍大師並未有何舉動,倒像隨心所欲一般,心念動時,門戶即已洞開,設計得端的奇巧。
  玉麟和鳳兒知忍大師即要離去,忙躬身而立,同時都不眨眼凝視著她,倒要看她是怎生離去,此時雖看不見她的雙腿,但知忍大師雙腿已廢,頓生好奇之心。
  早又聽葛琳問道:“師父,那麼小翠呢?”
  那小翠可憐兮兮的侍立在葛琳身後,想是聞聽忍大師命小姐下山,並沒提及她,好生失望,眼巴巴地望著葛琳。
  那小翠本是人家棄嬰,偶然中被葛琳遇到,將她帶回洞來撫養。那時葛琳也不過十歲出頭,不過比她大得六七歲,長大以後,名義上雖有主婢之分,其實和姊妹無異,若不攜帶小翠同行,倒有些捨不得,是故向師父請示。
  忍大師含笑道:“小翠年幼,武功未成,如何入得江湖?我無應門之僮,亦是不便,無須隨你去了,自明日起,由我傳她武功,他日還怕無下山之期麼?”
  忍大師此言一出,小翠和葛琳都甚歡喜,皆因小翠的武功,全由葛琳相授,忍大師從來不聞不問,今允親授武功,如何不喜?葛琳亦是代她高興。
  那鳳兒和玉麟,卻是羞慚十分,小翠的武功,兩人已曾親見,並不在兩人之下,忍大師卻說她武功未成,如何入得江湖。此言雖是指小翠而言,但心中能不羞愧,玉麟尤其,暗自惕勵道:“這武功學無止境,從此非但不能自滿,更應勤練苦學。”
  他這裡自惕自勵,略分神間,忍大師身形已倏然而杳。到底也未看清是怎麼飛身的,心裡好不後悔,陡見洞門再又合攏,瞬間連半絲縫隙皆無,鳳兒已在噴噴的連聲稱奇。
  葛琳瞟了玉麟一眼,卻對鳳兒道:“小妹妹,我師父令我與你們同行,你歡迎麼?是否還怕我呢?”
  鳳兒想到日間和她相對,或是夜裡像這般明如白晝之處,倒是不怯她了,若然是黑夜之中,陡然間和她相遇,當真怕人,想到此處,不禁打了個冷顫。
  葛琳方格格地笑,那玉麟已道:“我兄妹能附葛姑娘驥尾,得隨左右,今後討教之處正多,幸何如之。”
  葛琳溜了他一眼,隨道:“今晚已是不早了,洞中難辨時辰,但想來已快天明,你們還是早些兒憩息吧!明日也好上路。”說罷,當即帶兩人進入兩間小巧的玉室。若非葛琳指引,兩人是再也不能從那玉壁之上,找出門來,倒令兩人奇詫十分,正不知玉室四周,共有多少間似這般小巧的玉室,真個鬼斧神工,恐亦不過如此。
  葛琳安頓好了兩人,外間小翠也收拾好了那些玉杯玉碗,她這裡自去收拾行裝,不在話下。
  洞中無日夜,玉麟和鳳兒,全有一身武功,並不若常入般定要有多好的睡眠,只要閉目略略養神,即可恢復一日疲勞。且說那玉麟醒得最早,凝神一聽,外面毫無聲息,心說:“想是她們全沒起身,我若出去,倒攪了她們,還是等待那葛姑娘來呼喚為是。”
  先時進入這小室之時,皆因自拜謁得忍大師之時起,即心存虔敬,入得小室之後,雖無他人,那虔誠之心絲毫未減,是故亦目不旁視。此時枯坐,方才打量四周。同時心中想道:“常言入芝蘭之室,久而不聞其香,怎生自入這小巧的玉室時,所聞到的陣陣幽香,迄今不滅?”邊想,邊向四周觀看。
  這小室不過一丈五尺見方,那玉色仍和外間一般無二,綠得有似翡翠一般,頂上亦嵌有一顆明珠,雖無前所見的那麼大,但也有徑寸大小,光卻泛著粉紅,定睛細看時,原來那明珠周圍,嵌著一圈紅色小珠,當中那顆巨珠,光本白色,卻因透過那紅色珠光,是故成了粉虹色彩,好不柔美。
  玉麟心中一動,忖道:“這分明是女兒家居室,我怎麼不曾省得,這豈不唐突麼?”再看時,只見自己坐的這張床之側,有一玉案,案上盡是女人應用之物,壁上尚系有一面銅鏡,鏡旁掛著一把古劍,長不過二尺,古色斑瀾,劍柄之上,系著綠色絲穗,色彩卻新。
  名馬寶劍,武林中人,豈有不愛的,這忍大師與葛琳師徒,更是武林第一人,想這古劍必非凡品。忽又想起,那葛琳之姊葛瑛,既能馭氣飛劍,葛琳自然是個劍中高手,心中好生欽羨,不自覺的就走進前去。
  隔得近了,見絲穗上端,織著一個“琳”字,果然這正是葛琳姑娘之物,是則,這間玉室,自是她的臥室了,女兒家的閨閣臥榻,自己怎麼先時不察?立時惶恐起來。
  須知玉麟最是守禮,是故不安已極,這葛琳將他讓到自己閨室憩息,可見對他十分真摯,怎不教他感動。
  這一發現,使他坐立不安,即打消了等待之心,推門而出,方知鳳兒已早起身來了,正和小翠依依不舍,那葛琳也已拾掇好了,在專等玉麟出來,玉麟是一番好意,沒想到讓她們久等了。只聽小翠道:
  “小姐姐,待等大師許我下山之時,我必前去找你。”
  玉麟向葛琳道:“有勞葛姑娘久待,我們這就起身,不知令師可容我們拜別?”
  那葛琳今日穿著一身綠色緊衣褲,在珠光映射之下,那張醜臉更現慘綠之色。說:“家師已吩咐了,命我們自去,你們無須多禮了,小妹妹,走啊!”隨對小翠道:“快去將我那短劍取來。”
  小翠眨眼取至,三人即刻出了玉室,穿過那玉石甬道,只見陽光從那洞口的藤蘿縫隙中,照射進來,那洞口之處,珠光頓然失色。方知紅日已升,看日影,已是中午時分了。
  小翠已越前而出,倏地又在洞口現身,向三人招手,皆因忍大師隱居於此,不願人知,此間雖是大別山深處,但僅是人跡罕至並非人不能至。是故忍大師這洞口不但佈置得十分隱密,而且出入均極小心,怕被意外來人撞見。
  小翠先出洞查看。見洞外無人,方返身招呼三人出洞,卻聽洞頂之上。一個又尖又細又脆的聲音喚道:“小翠,小翠,快掀簾子。”
  鳳兒一聲歡呼,搶出洞來,果然是那只鸚鵡,這半天功夫,竟把他忘了,這鳥兒好玩得緊,陽光之下,那一身羽毛,更綠得可愛。
  鳳兒童心本重,又愛極了他,騰身一掠,想將他摘在手中,那鸚鵡竟非一般鳥兒可比,鳳兒雖快,鸚鵡振翅更快,綠羽映日,早翱翔空中。
  葛琳笑道:“小妹妹,你喜歡麼?我們帶他同行可好?”
  鳳兒自是高興,喜道:“好啊!”那鸚鵡竟不聽葛琳召喚,忽然直投對崖飛去,葛琳咦了一聲,那小翠更快,頓時成了一根綠線,瞬已追上那鸚鵡,只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鳳兒和玉麟方愕然間,眼前綠影一晃,葛琳亦失蹤跡。玉麟道:“對崖必有事故,我們也去看來。”
  鳳兒自認輕身功夫已是不錯了,昨晚因是黑夜之中,葛琳和小翠現身得突然,都未看清,這時卻看得明白,別說是那葛琳了,就是小翠,輕身功夫也在自己之上,小姑娘沒服過人,這時眼裡服了,但心裡仍是不服,早將嘴兒噘了起來。
  玉麟話出口,卻已追隨兩人,撲奔對崖去了,鳳兒也只好隨後趕去。
  他們到得崖下,只見小翠一人愕然而立。倏忽間,那葛琳已自崖頂飛墜,那只鸚鵡也一掠而下,兩翅一斂,停在她的肩上。
  小翠道:“小姐,有人麼?”
  葛琳一搖頭,但兩眼卻不停地向崖上搜索,似是心中雖疑團未釋,但又無甚發現,嘴裡卻連聲呼怪。
  小翠道:“想是羽奴看錯了,或是山中野獸也說不定。”
  葛琳道:“此事端的有些蹊曉,若說是山中野獸,羽奴再不會這般受驚的,若是有人時,這人能逃得過羽奴和我們的搜索,必非等閒之輩,雖說有師父在此,不論是什麼人,也不懼他,但你卻不能大意。我們這就走了,你可再仔細搜索,若有人侵入谷中,能退得來人時,不可攪擾師父。”
  小翠連聲應是,葛琳這才轉過身來,對兩人道:“還是由我來帶路吧,昨夜被那泗島神君所愚,我們且先赴野馬嶺一探如何?”說罷,未待兩人答言,已當先向谷口奔去。
  玉麟再次催促,鳳兒方與那依依不舍的小翠道別,隨在玉麟身後,展開輕身功夫,追趕葛琳去了。那谷中繁花似錦,也無暇觀賞,瞬已到谷口,葛琳正停身相待,待得兩人到了跟前,才連袂而行,所行雖是昨夜所經之處,但荒山無徑,玉麟與鳳兒仍難辨認,是故仍由葛琳前導,玉麟怕落後了,腳下加勁,鳳兒是不服氣,將一身輕功儘量施展,葛琳也好似有意要較量兩人輕功似的,腳下毫不減慢,這一來,可就快了,三人快得有似三道輕煙一般,不到一個時辰,早到了野馬嶺。那葛琳仍是若無其事,玉麟和鳳兒雖然勉強跟上了,但這時兩人額上全見了汗珠。
  卻聽葛琳說:“糟,果然不出我所料,這般趕來,我們還是慢了一步。”
  兩個聞言,忙向下探望,只見嶺下那一大片房舍,只剩下了頹垣敗壁。
  葛琳肩方一聳,那鸚鵡已騰空而起,像解得人意般的,飛掠下嶺,在那廢墟上一匝,再又在方圓數裡之內,低飛翱翔。
  鳳兒頓時忘了勞乏,拍著手道:“妙啊!這鳥兒還會偵察。”
  方說間,那鸚鵡已飛近前來,雙翅一斂,再又停在葛琳肩上,只聽他學著人言,幽幽地嘆了口氣道:“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
  葛琳笑道:“當真我還沒教給你,說沒有人就是了,怎吟起詩來。”
  玉麟心說:“聽鸚鵡是第二次湧詩句了,想是葛琳日常所吟,那鸚鵡記得熟。這首陳志昂的登幽州台歌,是作生不逢時之嘆,調雖淒涼,但豪邁之氣不減,葛琳時以此詩為誦,必是自嘆武功高絕,難逢敵手之意。”玉麟對她的武功佩服得緊,是故,心裡雖如是想,卻沒認為她狂妄,一時倒似起了共鳴一般,真有些愴然意味。
  那葛琳又說道:“兩魔兩怪,必是昨晚自知不敵,毀巢去了,昨晚慮不及此,要追蹤他們,恐怕不易呢!”
  玉麟聞言,方不再發怔了,見鳳兒在葛琳身旁逗那鸚鵡耍子,忙道:“兩魔兩怪去處,必是奔了苗嶺梵淨山無疑,葛姑娘要尋那泗島神君,只往西南方追去,必可趕上。”
  葛琳道:“是啊!我竟忘了,你們暗地跟蹤那泗島神君與百花公子,有好些天,自然已探知他們未來行蹤了。”
  玉麟心說:“現今武林中,邪正之間醞釀的這一場大決鬥,原來她尚不知。”當下即將目前紅鳩婆與千面人谷靈子等,齊集梵淨山,要與俠義道中人為敵作對之事一說。
  葛琳聽說泗島神君之來中土,即是被百花公子請來相助,心中甚喜,她的武功雖高,但到底年輕,年輕難免喜事,且正如玉麟臆度的一般,深山寂處之時,時生難逢敵手之嘆,既有這般熱鬧之事,心中怎的不喜,就說:“既知他們去處,敢勞二位伴我一行如何?”
  鳳兒已接嘴道:“你還不知哩,那天山二怪,還是玉哥哥的仇人,玉哥哥的祖父崑崙老人,十年前傷在他的雷音掌下,不治身亡,他也要找他們報仇呢!”
  葛琳跌足道:“可惜,若早知道,昨晚再不會放過他。”言下甚是後悔。
  玉麟雖是志報祖父之仇,但早下決心,要手刃那千面人谷靈子,不願假手於人,但見她這般義形於色,心中甚感。
  鳳兒又要逗弄那鸚鵡,葛琳道:“既然知道那兩魔兩怪去處,黃鶴樓又有俠義道中人大聚,我們這就走吧!找尋那達摩玉經,也許可就便探出些端倪來。”
  玉麟卻知她之意,那玉盒既然是從泗島神君手中取得,只向那魔頭身上追尋,必有結果,何必要向俠義道中打聽呢,想必她知自己兩人有黃鶴樓之行,不願因其所奉師命,誤了自己約期。忙道:“我雖奉師伯之命,有黃鶴樓之行,但距離約會之期,尚有二十餘日,去早了亦無益,令師既命我二人追隨葛姑娘,且尋那達摩寶經,此事之重要,實不在掃蕩群魔之下,忍大師有言:若然那達摩寶經落入邪門左道之手,其為害之巨,實不堪設想。以我之意,我們還是先追趕那泗島神君為是。”
  鳳兒聽說要追趕泗島神君,早又勾起昨日被擄之恨,嚷道:“好啊!玉哥哥,要追!我們可得快些兒,別讓他們逃得遠了。”
  葛琳梢兒向兩人溜了一眼,笑道:“既這般說,我們這就走吧!想來他們亦奔長江,溯江而行,不難尋找。”芳肩一聳,那鸚鵡已振翅而起。
  三人正要下嶺,忽見那已凌空的鸚鵡,倏地斂翅疾落,貼著那嶺下樹梢盤旋。
  葛琳急道:“兩位請隨後跟來!”語聲未落,綠影閃處,葛琳已飛落下嶺。那嶺下綠草如茵,翠樹凝碧,葛琳一身綠,而且太快了,恰似一點綠影,沒入綠海中,饒是兩人內外功均達上乘,眨眼間竟已失了葛琳蹤跡。
  那鸚鵡是葛琳所飼養訓練出來的,非是一般鳥兒可比,想來定已發現有異,兩人也急忙向那鸚鵡繞樹翱翔之處趕去。
  那一帶林子,距離廢虛不遠,不過二十來丈,兩人下嶺之後,才幾個起落,已遙見葛琳的身形。鳳兒詫異道:“玉哥哥,你瞧葛姊姊在和人說話呢,那是誰啊?”
  當真葛琳面前,有一花眼少年,皆因林中枝葉濃密,一時間未看清,待得到了切近,玉麟不禁“咦”了一聲,那鳳兒卻已停步不前,噘著嘴,顯得躊躇。
  原來那少年是情魔百花公子之子,其居室樓閣已成廢墟,兩魔兩怪均已遠逃,沒料他卻沒走。
  只聽他對葛琳說道,“你管我呢!我高興在這裡麼。”
  卻聽那葛琳道:“趁早兒實話實說,你和那泗島神君有何關係?只要你說出她們逃去之處,今天我絕不難為你,說啊!”
  那少年一聲冷笑道,“憑你這醜姑娘也配……啊!你……”
  原來他已瞧見了玉麟和他身後的鳳兒,先前對葛琳是一副冷冷的面孔,此刻頓現笑容,痴痴地遙望著鳳兒。
  葛琳道:“我倒錯疑他了,原來你們認識啊!”
  那葛琳從廬山翠屏峰探望姊姊葛瑛歸來,是在玉麟、鳳兒離山之前,但因沿途遊玩,行得卻慢,過江州之時,見泗島神君那兩只海船有異,即跟蹤探查,不但因此發現了那玉盒,玉麟和鳳兒兩人的行蹤事蹟,亦落在她眼中,是以兩人在洞中之時,驚異她為何知道他們的身世來歷,但葛琳卻不識得這情魔之子。
  玉麟瞥了那少年一眼,道:“葛姑娘不曾錯疑,這少年即是百花公子之子,要知泗島神君去處,只從他身上,即可追尋出來。”
  葛琳聽玉麟說話,一面不錯眼地礁著那少年,見他瘋痴地望著鳳兒,眼中流露出無限情意,一時間倒迷惑十分。現今雙方敵對之際,眼前這二人面色,卻全無仇視之態,但既知他是情魔之子,哪肯放過,當下叱道:
  “你還不說麼?”
  那少年卻直如不聞,張著嘴兒,遙望鳳兒,一眨也不眨。
  早聽鳳兒一聲嬌叱,如一股風般撲近前來,小姑娘被他望得滿面飛霞,恨他不該當著兩人之面,恁地瞧她,伸二指疾點那少年雙睛。
  鳳兒恨極,出手好快,那少年頓時色沮,並不還手,上身一仰退後了數尺,同時幽幽的嘆了一口氣,兩眼流露出哀怨的目光。
  他這裡剛退身,葛琳怕他就此逃去,晃身已到了他身後,攔住去路。
  玉麟忙道:“葛姑娘手下留情!鳳兒不可魯莽!”須知玉麟最是淳厚,因其曾救鳳兒,認定他並非壞人,情魔縱然邪惡,其子焉能就認定是壞人,龍生龍子,尚且各異,若葛琳出手,他焉有命在?是故立即阻止。
  鳳兒卻不聽他的,一招走空,早又雙掌齊發,呼呼的拍出兩掌,玉麟忙橫裡飄身攔阻,同時雙臂一圈,將鳳兒的兩掌接住。
  哪知驀聽身後風生,情魔之子突然向他背後襲到。
  這時玉麟橫身攔在他的身前,相距不過三尺,又是萬萬不曾料到好意相救,他倒突然發難,一時間招架不能,躲亦不及。
  說時遲,那時卻快如電光石火,玉麟心中一緊,卻聽身後一聲“噯唷”,那襲來的銳風沾衣已杳,忙躍過一邊看時,那情魔之子已跌出丈餘外去了,瞧葛琳一臉寒霜,看定著他。
  玉麟已知是葛琳相救,但一時間給愣住了,自己明明救他,這般自背後突襲,實令他不解,其實他何曾想道,那少年對他恨之入骨。
  皆因這情魔之子,自幼生長脂粉叢中,嬌生慣養,予取予求,且生性風流,大有父風,只是尚不曾如父般邪惡罷了。
  自昨晚見到鳳兒之後,一時驚為天下,能救鳳兒,全是出於憐香惜王,並非真個心存善意,他可是對鳳兒一見鍾情,哪知鳳兒不但不給他點顏色,且把他當作仇人一般。
  昨晚兩魔兩怪自被葛琳先後駭唬得逃生之時,情魔本帶他隨同起身的,但他對鳳兒已癡情入迷,行至途中,捉空兒又溜了回來,果然給他料到,鳳兒等又前來此地,一見之下,頓時心花怒放,靈魂兒早已飛入了九霄雲外,哪知鳳兒卻突下毒手,恨他不該恁地瞧她,伸二指取他雙目,立時有似冷水澆頭,玉麟出聲相勸,他卻把滿腹怨恨,全加到玉麟身上去了,心想:“定是這少年在她身邊,方對我這般冷漠。”想到恨時,玉麟恰橫身攔阻鳳兒,故對玉麟突施襲擊,若然不是葛琳在他身後,今天玉麟已無生望。
  玉麟在發愣之際,那鳳兒已氣得直咬牙,說:“看你還護他不,我早說他不是好人麼!”語未落,斜刺裡搶出,纖掌倏吐,把那跌倒在地的情魔之子,劈得一個翻滾,哇的一聲,噴出一口鮮血。須知鳳兒功力不及玉麟,但這情魔之子被葛琳治倒跌出之後,已無抵抗能力,鳳兒這一掌,又是恨極而發,他怎麼禁受得起?一口鮮血噴出之後,立時昏了過去。
  玉麟跌足嘆到:“糟,鳳妹怎下此毒手!瞧在他昨晚替你解穴份上,也不該傷他,且我們尚須問出泗島神君逃去之處。”
  鳳兒方出得一口惡氣,聽玉麟責她不竣下毒手,立時犯了小性兒,說:“差點兒你沒傷在他手中,倒怨我下毒手!”氣得一跺腳,掉頭就走。
  葛琳在旁看得暗自點頭,這玉麟端的仁厚,鳳兒這小妹妹年紀不大,人也秀美,只是太心狠手辣了,這情魔之子已傷在我手中,她竟還不放過,將他劈得昏厥。
  隨又想到:“是了,他是恨這情魔之子不該對他玉哥哥暗下毒手,一時氣憤,看來他們兩人之間,情誼極深呢!”想到此,葛琳竟覺得心下有些悵然若失之感,是故站在一旁,默默無言。
  玉麟見鳳兒氣沖沖的走了,忙向葛琳道:“葛姑娘,這少年現已昏厥,一時間要問,也不能了,好在那魔頭有落腳之地,別無第二條路可走,我們這就追趕前去!”
  葛琳一笑,心說:“只怕你是要追你的鳳妹妹之故吧!”但嘴裡卻沒說出,玉麟未待她回答,已追著鳳兒去了,葛琳也才隨後跟去,只是她自己也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來,只覺得懶洋洋的。
  兩人不多一會,已將鳳兒追上,玉麟對這位小妹妹的性情兒,知道得甚是清楚,在雪屏峰上之時,三天二日的,總要對他使這麼一回小性兒,玉麟莫不好言相哄,方才逗得鳳兒回嗔作喜,久而久之,習以為常,此刻葛琳在旁,他也不顧忌,一路之上,千般邀告,好容易方又逗得她喜歡了,那葛琳跟在兩人身後,被冷落得一直默默無言,玉麟也全然不覺。
  這時早已是未申之交時辰,離開野馬嶺,已行了將近兩個時辰。三人雖然已來至平地,未曾施展輕身功夫,但較之常人行路,快了一倍也不止,前面早到了一個鎮甸。
  玉麟向街口幾處鋪戶人家打聽,全沒有兩魔兩怪這般形狀之人路過。
  葛琳道:“只論這般形狀,他們豈會打此經過?縱然不懼我們追來,豈不怕驚世駭俗麼?且昨晚他們逃走,又豈如我們這麼慢行來,你就別問哩!”
  說得玉麟面上一紅,當真自己一時想不及此。
  鳳兒不生氣了,又活潑起來,嚷道:“玉哥哥,我餓啦!先找個飯鋪歇歇可好?”
  玉麟道:“葛姑娘之意如何?”
  葛琳並不答言,僅將頭微點,她那張醜臉上本來喜怒不形於色,只是這般以無言為答,玉麟頓覺她又回覆了初見面時那麼令人有高不可攀之感,但卻不以為意,三人本是邊走邊說,早見街北有個飯鋪,鳳兒也不問二人,當先入內。
  這時午刻才過,店裡的客人稀少,酒保在門口打盹兒呢,鳳兒脆生生的嚷嚷:“店家!店家!”
  那酒保驀抬頭,先是眼前一亮,隨即駭得一哆嗦,這三人,美的真美,醜的醜得怕死人,往後直退。

runonetime 2008-07-05 05:36 AM

26

  鳳兒也沒想,自己昨兒夜裡,是怎生害怕來著,也忘了葛琳那張慘白得像殭屍般的醜臉,雖在光天化日之下,猛可裡一見,實在怕煞人,見酒保非但不迎來,卻往後退,早將眉兒一挑。
  玉麟知道鳳兒的性情,只怕她又要惹事,忙上前道:“店家,快去替我們準備三人的吃食,吃了我們還得要趕路。”
  酒保連聲應話,趁機轉身就走。
  當下三人坐定,那葛琳又是好半天沒言語了,本來就是一張沒表情的醜臉,若她在說話時,她那甜美的聲音,尚還能令人可親,這一不言語了,那就不但令人注意到她的醜來,而且更像對著一塊寒冰一般。
  玉麟說:“可惜,她的武功這麼高,聲音更甜美,只是太醜了,若及得鳳兒一半時,有多好呢!”
  須知玉麟並無別意,皆因適纔那酒保,分明一見這葛琳姑娘,怕得那般模樣,心生感觸,葛姑娘雖平易近人,人卻不敢和她親近了,且那駭怕之心,形諸顏色,避之有若蛇蠍,想這葛姑娘,心裡不知要怎生難過了,偏偏兒的,她又是個女人,是女人醜陋到這般地步,也就更是不幸。
  玉麟想至此,也就在仰佩之中,對她更生了憐惜,當下沒話也找話和地搭訕,只是那葛姑娘。反而冷冷的,全沒昨兒夜裡那麼有說有笑。
  鳳兒可是個不安份的,要她坐下來不東張西望,那可比登天還難,這時光早將店內看清了。這飯鋪不大,總共才二十來個座兒,冷清清的,只西邊角上,有一個酒客伏案而臥,顯然已是酒醉,不多一會,酒保送來酒菜,這等荒野小鎮,還能有好的菜餚麼?鳳兒噘著嘴一皺眉。玉麟想到昨晚那精緻肴饌,這葛姑娘平日何等錦衣玉食,只怕她難以下咽,當下歉讓道:“葛姑娘且將就食用些兒。”
  那葛琳到底沒甚不快之處,只是女兒家心意難測,人總是人,大概在她這種年齡,最多變幻,最易無端煩惱之故,今見玉麟自入得店來,百般體貼入微,芳心甚是感動,對他的好感更增加了幾分,立時她那目光又射出神來,聲音又變得甜美了。說道:“我非初入江湖,更未曾養尊處優,只怕小妹妹難以下咽呢。”
  葛琳和玉麟兩人,心中有了這多變化,那鳳兒天真得緊,全然不覺,聞言道:“琳姊姊!……”剛叫得一聲,突然抓著她的胳膊,睜圓了眼珠兒往外望。
  葛琳和玉麟心知有異,看時,只見街面來了一個紅人,一身紅色道袍,面孔也紅,連頭髮也成了棕色。玉麟心中駭得一跳,以為是冤家路狹,又和離火真人相遇。
  那鳳兒亦是猛可裡錯認了,心中小鹿兒亂撞,是故抓著葛琳的胳膊,待看清這老道雖與離火真人衣著相似,但卻年輕得多,不過四十來歲,而且頭髮沒像離火真人那般火紅。
  鳳兒拍了拍胸脯,說,“琳姊姊,要是有人欺負我,你幫不幫我呢?”
  葛琳見她天真得確實可愛,方要答言,玉麟已沉聲道:
  “鳳妹噤聲!”
  只見那紅袍老道已來到店外,大聲說道:“左賢弟,我何處不曾找遍,原來你在這裡。”
  玉麟忽然記起來了,原來這紅袍道人,雖非離火真人,卻是他的弟子,那晚自長離島中逃走的赤陽子,忙往他身後看去,其徒在此現身,只怕離火真人亦來到這附近,若真個到了,可得提防那老怪物,現今玉麟自忖,已是不怯這赤陽子了。
  鳳兒那晚在長離島中,到得晚了一步,不曾和赤陽子對面,是故不曾認得,見玉麟面露緊張之色,好生奇怪。
  這時,那赤陽子已直向那店角伏桌而寐的那人走去,可知那人姓左,赤陽子聲若洪鐘,早將伏桌的人驚起,只見他眼角向三人這面一掃,卻不起身相迎赤陽子,說道:“道長休得大驚小怪,昨晚我有事離去,這才回來呢。”
  這人鳳兒可看清了,竟是那晚被鄱陽漁隱擒住,後來聞說當晚即已逃走了的,長離島的二島主左衝。
  玉麟更看出有異來,這兩人再同流合污,並在此荒野之地現身,必有事故,且適纔分明是在裝睡,只看他兩眼神光充足,毫無惺忪之態,即可知道。心說:“莫非這兩人是衝著我們來的麼?”
  鳳兒一見左衝,立即想起那櫻姑被辱之事,這鳳兒你沒惹她,她還要沒事生事的,早嚷道:“玉哥哥,這不是那個什麼二島主麼?截著他,好歹替櫻姊姊出口氣。”
  玉麟尚來不及喝止,鳳兒一按桌沿,已飄身竄出,說:“你還想逃去?”
  那左衝呵呵一笑,全不以鳳兒為意,卻向那赤陽子道:“道長,你看這妞兒如何?”
  鳳兒已到,聽他口齒輕薄,更是火了,卻聽那赤陽子道:“左賢弟喜歡時,我替你擒來。”火紅袍袖一展,已將鳳兒截住。
  左衝一雙色迷迷的目光,盯在鳳兒身上,兀自坐著不動。
  鳳兒不識赤陽子,哪知厲害,紅著臉,駢指猛向他的章門穴點到。
  玉麟見鳳兒飄身離座,怕她吃虧,早已搶到赤陽子身側。玉麟認識他,赤陽子可不識玉麟,皆因那晚月光黯黔,玉麟又未與他正面對敵,故此不識,那鳳兒更不認得了,赤陽子那把這兩個小娃娃看在眼裡,火紅袍袖在胸前一交,分向兩人拂去,他還怕傷了鳳兒,只用了五成力。
  鳳兒嫉惡如仇,只想為櫻姊姊出氣,這紅袍道人橫身阻攔,已是有氣了,聽說要擒她,更氣得咬牙,哪知指未點到,赤陽子的紅袍已卷起一股勁風,迎面拂到,來勢強勁,這才心驚,趕緊收招,斜刺裡上步,側身讓過。
  玉麟卻知赤陽子了得,半年前在長離島時,連窮酸歐陽彬尚且傷在他的手中,一見袍袖佛到,猛吸一口真氣,左掌迎著一引,立將來勢卸下,右掌卻也用了五成力,倏地拍出,沉聲說道:“道長何苦助其為惡,何不潔身自愛呢?”
  須知玉麟知他了得,右掌早已暗遠太乙神功,兩人此時功力悉敵,何況赤陽子輕敵,待玉麟左掌發出那一神奇的掌力,卸了他的勁力,胸前已是門戶洞開,說時遲,玉麟右掌力注太乙神功,已當胸襲到,赤陽子方愕然間,那強勁掌力已直逼胸際。
  玉麟不願傷他,鳳兒豈肯將他放過,他這裡暴身後退,鳳兒已如影隨形,趁他腳步尚未站穩之時,晃身探臂“叭”的一聲脆響,打了赤陽子一個嘴巴。
  要知鳳兒功力雖然比赤陽子差得多,但小巧的輕身功夫,卻在那赤陽子以上,又是當赤陽子驚惶失措,暴退尚未站穩之際,鳳兒人又刁鑽,是故那赤陽子著了她的道兒,這一掌打在臉上,火辣辣的好痛。
  赤陽子當下怒吼連天,圈臂一翻,左掌遙劈玉麟,右掌可用上了十成功力,向鳳兒攻到。
  鳳兒已知這紅袍老道了得,但鳳兒的刁鑽溜滑,連離火真人尚且奈何她不得,赤陽子這一掌豈能劈得中她,赤陽子這一掌夠快,鳳兒更快,早滴溜溜一盤旋,已繞到葛琳身後,嚷道:“琳姊姊,你幫不幫我啊!”
  葛琳一直安詳地坐著,聞言向外一指,笑道:“幫你的來了!”
  早聽門外一個破鑼嗓子嚷道:“歐陽大爺,在這裡了,好妖道!你還往哪裡走!”
  來的這人,朝天鼻,大環眼,闊嘴咧至耳根,原來是勿惡到了,後面一人踢踏踢踏,趿鞋響亮,卻是窮酸歐陽彬跟在勿惡身後,徑奔進來。同時聽得呼的一聲,玉麟和赤陽子已換了一掌,兩人各自後退了一步。
  玉麟早見到了兩人,心中大喜,本來和赤陽子並無仇隙,又不願傷他而開罪其師,是以立即繞過一張桌面,不再向赤陽子進攻,那勿惡奔得最快,赤陽子聞聲,亦舍了玉麟,返身怒嘯迎去,勿惡幾乎和他撞個滿懷,他來得神氣,紅影一晃之時,已駭得一哆嗦,趕緊閃身,躲到緊隨而來的歐陽彬身後。嚷嚷:“歐陽大爺,交給你啦!”
  歐陽彬呵呵一笑,流雲飛袖以雷霆萬鈞之力,向赤陽子拂去。
  鳳兒忘了現刻還躲在葛琳身後,一見勿惡那怯勁兒,早笑得花枝兒亂顫,說:“姬大爺,別跑啊!抬出你的名兒來,雜毛老道絕不敢動你一根汗毛。”
  勿惡方對鳳兒咧嘴尷尬的一笑,窮酸歐陽彬的左袖已相繼拂出,赤陽子大喝一聲,倏忽間即已全力拍出兩掌,兩人功力竟不相上下,一時間震得桌翻凳飛。店尾搖晃不已,只葛琳纖掌撐著的那張桌面,屹然不動,店裡的伙計,則已逃得精光。
  歐陽彬腳一點地,招手呵呵笑道:“雜毛。來來來,我窮酸今日與你拚個強存弱亡。”話聲落時,已到了街心。
  原來那勿惡在田家鎮酒樓之中,待發現被鳳兒戲弄,將身邊銀子騙去,大環眼三轉兩轉,趁酒保沒瞧見,捉空兒溜出酒店。
  勿惡不但不惱,反而咧嘴直樂,皆因他從小就調皮搗蛋,古怪刁鑽,這一來卻好啦,要搗蛋調皮,今而後可有了伴兒,你想那勿惡怎的不樂。
  哪知找來找去,玉麟和鳳兒蹤跡不見,卻撞著了歐陽彬,其實不是他撞著窮酸,而是窮酸撞著他,那歐陽彬在五老峰山苦練了十年,沒想尚未離山,又再敗在赤陽子手中,別看他生性豁達,心中卻難過已極。
  是故,那晚自長離島回山以後,即不聲不響地易地潛修,立意要洗雪前恥。那窮酸歐陽彬雖然生性豁達,但只要是人,尤其是武林中人,豈有不想人前顯勝,浪裡奪尊的,半年時間雖短,但武功卻已突飛猛進。
  須知當年,那歐陽彬自平江得識金刀太歲石雲亭和石瑤卿等,初入江湖,首敗于韓仙子,再挫于紅鳩婆,那還可說是技不如人,半年前在長離島,受了赤陽子掌毒,卻是由於輕敵之故,歐陽彬不識赤陽子竟如此厲害,若然他事前提防,赤陽子絕非其敵的。
  窮酸雖是易地潛修苦練,但卻並未離開廬山,而是隱居隱居于峰中,那玉麟與鳳兒,不過不知罷了,待得黃鶴樓半年約會之期眨眼即屆,才離了廬山,奔九江,亦是溯江北上,這日到了田家鎮,無巧不巧,遠遠的即見到姬勿惡,似在尋找什麼人,雖是十年不見,但那長相特別,一眼即認出是他來。
  窮酸一見他,心中可就樂了,心說:“這小子專門調皮搗蛋,慣會捉弄人,倒不知他和什麼人同道,此間和他相遇,定然亦是赴黃鶴樓之約的了。”稍不見晃身到了勿惡身側。
  那勿惡久找玉麟和鳳兒不著,心中正發急,猛可裡人影一晃,一人大喝道:“小子,你往哪裡走?”
  勿惡駭得一跳,愣地一拳搗去,歐陽彬哈哈一笑,心說:“好哇,你這小子出手就打人,我得給你嘗點苦頭。”流雲飛袖兜起一股勁風,在他雙腳上一掃,窮酸歐陽彬真要是拂著了他,勿惡這小子怕不當時就廢了,這一拂,卻是用的巧勁,寬大的破袖早將勿惡的腿纏住。
  勿惡聽得笑聲,同時認出了歐陽彬,心說,“糟!這位爺我可惹不起。”可是收拳已來不及了,嘴裡剛叫得一個“酸”字,窮酸哈哈笑聲未落,已將勿惡兜了個跟頭。
  那勿惡咧著大嘴,呲著牙,搓著屁股從地上爬起來,嚷嚷:“好哇!酸……”
  窮酸一瞪眼,破袖作勢欲拂,立即把勿惡這一聲“酸”,酸回去了,倒不知他是喊跌得酸痛呢,還是想喊酸大爺,顧不得疼痛,忙往後退,將手連搖道:“得啦!歐陽大爺,大人不介小人過,我沒看清是你,大爺饒我這遭兒。”勿惡嘴裡雖在喊著大爺,大環眼可在亂轉。
  歐陽彬呵呵一笑,說:“小子,你尾巴一起,準知你要撇尿,想在我面前使壞,你還差得遠哩,快老老實實的告訴我,怎麼來到這裡?”
  勿惡咧嘴一笑,這才告訴窮酸來此之故,把怎地玉麟與鳳兒來江邊偵查情魔和泗島神君,自己找了半日,卻蹤跡不見之事一說。
  歐陽彬聽得一驚,情魔武功已不在自己之下,泗島神君既是他的師叔,當然更是了得,玉麟和鳳兒豈是敵手,若然兩個娃娃初生之犢不怕虎,惹了這兩個魔頭,如何是好?
  他尚不知那情魔和涸島神君,被鳳兒和玉麟搗得狼狽不堪,若然知道,也不如此白擔心了。
  且說窮酸一聽就急了,當時即和勿惡兩人尋找,好歹發現了泗島神君那兩只燒燬了的巨舟殘骸,根據種種跡象,今日早晨,兩人方尋來此間,那知未找著玉麟和鳳兒,卻與赤陽子相遇。
  窮酸一見赤陽子,真個仇人見面,分外眼紅,那赤陽子初時並未發現窮酸,好象也在尋找甚人似的,若然窮酸對他偷襲,赤陽子焉是敵手?
  但歐陽彬是頂天立地的奇男子,豈能作無恥之事,立時現身相見說:“雜毛老道,我們可是久違了,真個青山不改,綠水長流,人生何處不相逢,此間又得相見。”
  那赤陽子被窮酸幾句話說得一愣,皆因那晚在長離島中,星月不明,赤陽子突然而至,和窮酸對面不過三五掌,是以一時間未認出他來。
  窮酸呵呵笑道:“你這雜毛倒知趣得緊,我正要找你,你卻送上來了,來來來,雜毛!我窮酸再領教領教你那赤陽掌!”
  歐陽彬苦練了十年,未出山,只因一時大意,竟受挫於這赤陽子,且險險地幾乎將命也送掉,如何不恨,嘴裡雖在呵呵而笑,心裡卻恨極了,話聲未落,左手流雲飛袖卷起一股凌厲狂飄,已向赤陽子攻到。
  勿惡一瞧,歐陽大爺動了真火,這可是少有的事,當下大環眼一翻,暗地裡作了計較。
  窮酸流雲飛袖拂出,赤陽子猛可裡記起了他來,一聲狂笑道:“掌下亡魂,還敢不知死活,道爺今天再成全你!”
  火紅袍袖一展,飄身避過,同時向歐陽彬拍出一掌。
  歐陽彬這一流雲飛袖發出,知他必有此一著,早將全身真力貫注右臂之上,欺身進去,以雷霆萬鈞之力,向他拂去。
  窮酸一連拂出兩袖,雖有先後之分,卻無異於同時連環拂出,赤陽子又輕視他是自己掌下游魂,待得勁風襲到,驚駭而想以全力迎敵時,哪還能夠?窮酸袖角,早拂到胸際,駭得往後便倒,平身縱出,但胸上已隱隱作痛,已經傷在歐陽彬手中了。
  勿惡可看出便宜來了,窮酸歐陽彬和赤陽子剛動上手,他已將銀梭掏出,正當歐陽彬以十二成勁力,出乎赤陽子意外的凌厲,被震退之際,勿惡銀梭已抖手打出。
  梭出手,勿惡方出聲,嚷道:“雜毛老道,不成敬意,看梭。”
  赤陽子驀聽銳嘯聲中,瞥見白光一閃,正當險險傷在歐陽彬流雲飛袖下,心中駭然之際,銀梭已迎面打到,只因要防歐陽彬再攻,同時要避銀梭,一時間手忙腳亂。那銀梭堪堪擦著耳輪掃過,雖沒受傷,卻火辣辣的痛,駭然,也怒極。
  窮酸哈哈大笑道:“雜毛,別怕,我不乘人之危,歇會兒,我們再來打過。”
  雙方對手過招,豈容對方以緩氣的機會,皆因當時歐陽彬吃了赤陽子的苦頭,經過半年苦練之後,他是誠心要再嘗試他那赤陽掌,以雪那長離島中之恥,而這赤陽子的功力怎及得離火真人,非給他以緩氣的機會,那赤陽掌也無法施為。
  話聲未落,卻聽那銳嘯之聲再起,勿惡的第二支銀梭再又出手,這次勿惡雖沒出聲,但那銀梭去勢卻慢,赤陽子方恨得咬牙切齒,這時,這等暗器豈在他心上,眼覷著歐陽彬,掄左臂,反掌向他銀梭劈,直把勿惡襲來的銀梭,視如小兒玩物一般。
  哪知手掌方劈,銀梭尚未襲到之時,那赤陽子已一聲“噯唷”左臂臂彎之處,已中了一只暗器,還幸赤陽子武功高強,待辨得暗器風聲,那一劈依然劈出,臂彎卻同時上震,那暗器雖未避過,卻未傷及筋骨,僅傷了表皮,赤陽子微一用勁,將這暗器震落,才看出也是一只梭形暗器,只是比前兩只小了一半,而且漆成黑色。
  原來勿惡這暗器,是一手三梭,那銀梭前兩只,因系中空有孔,故發出時必有一聲銳嘯和白光,後一只卻是實心,別看大小僅及前兩只的一半,份量卻比前兩只重,那手法更損,連發三梭的第一只,不在傷人,旨在用以試探對方武功,是以普通手法打出,第二只和第三只相繼打出時,卻全然不同,前一只只用五成力,後一支則以全勁,是最後一支梭風猛勁,因以後發而先至,又當那第二支的聲誘敵之際,對方若不知他這暗器陰損,武功縱然高,也準逃出他這銀梭之下,是以赤陽子著了道兒。
  赤陽子雖然不過傷了表皮,但人身一見血,真氣難聚,哪知赤陽子的看家本領赤陽掌,也就無法施為了,哪還敢再停留,立時怒極而逃。
  兩人也不追趕,勿惡可就神氣啦,一面抬起地上銀梭,一面朝天鼻一皺,說:“歐陽大爺,可不是我吹牛了吧,象這樣的雜毛老道,再多幾個,也不在我眼裡。”
  窮酸氣這勿惡不過,本想一見這赤陽子,要洗雪前恥,待他赤陽掌施展出來,看還傷得自己不能,卻被勿惡將他傷在銀梭下,逃走去了。
  雖說如此,但十年不見,勿惡的武功竟也倍增了,尤其他的銀梭,有如其人,端的刁鑽陰損得緊,隨呵呵笑道:“你別得意,這赤陽子豈是等閒之人,今日他一時大意,傷在你銀稜之下,早晚你可要小心,再遇到他時,你可就有苦頭吃了。”
  勿惡全然不懼,拍著胸脯兒道:“歐陽大爺,你這可是長他人志氣,滅了咱家威風,一字劍領袖天南,再憑我這手中三支銀梭,不敢說威震江湖,但要像這糟老頭,我還沒放在心上,歐陽大爺,你別擔心啦!”
  窮酸聽他越說越神氣,若再搭理他時,定還會不完,當下呵呵一笑,說:“走!找他們去啦!”
  兩人找來找去,找到這店外,勿惡眼尖,早見店內紅影閃動,即嚷嚷:“在這裡了,好妖道,你還往哪裡走!”
  歐陽彬也見到了,並見玉麟和鳳兒全在店內,先放了心,這才和赤陽子對了兩招,皆因怕毀了店房,即退至街心,存心要和赤陽子分個強勝弱敗。
  赤陽子適纔一時大意,傷在勿惡銀梭之下,雖僅傷了表皮,但人身一見血,真氣難聚,赤陽掌無法施展,是故忙忙逃走,現今傷口已包紮好了,心中正在惱恨二人,他還怕窮酸走了呢?即怒沖沖隨後跟出。
  玉麟在長離島上,曾眼見歐陽彬傷在赤陽子手中,若非枯竹老人及時趕到,療得掌毒,歐陽彬恐早已沒命了,是故也忙即跟出,要相機助他。
  鳳兒道:“琳姊姊,這可熱鬧了,我們也去看來。”她早將身側尚有一個左衝,忘得乾淨。
  那勿惡已在大聲嚷道:“歐陽大爺,加勁啦!”
  原來赤陽子一出來,即向歐陽彬猛撲過去,就在這眨眼間兩人已對了幾招。
  鳳兒不待葛琳答言,已飛身而出,見玉麟正在一旁蓄勢而待,勿惡那大環眼睜得比雞卵還大,在一旁嚷嚷,赤陽子怒得暴嘯連天,一掌比一掌凌厲,歐陽彬卻不改他那嘻笑之態,流雲飛袖雖然不敢有絲毫怠慢,但仍呵呵而笑,鬥得有如兒戲一般。
  這一來可就更激怒了赤陽子,只是緩不過手來,那赤陽掌施展不出。
  歐陽彬眼看已將他激怒到了分際,倏地呵呵一笑,撤身退後了丈餘遠近,玉麟心中卻是大驚,他不明白歐陽彬是有意要他施展赤陽掌,心說:“豈可容他緩過手來,長離島中正是前車之鑑。”毫不思索,歐陽彬方退,已揉身疾進,斜刺裡一掌劈出。
  半年未見,歐陽彬更不知玉麟武功已倍增不說,而且還參悟了獨特功夫,須不懼那赤陽子,駭然想道:“真個你是初生之犢不怕虎!”只是不便上前相助,若然以兩打一,豈不令江湖中人笑話?
  勿惡又在嚷嚷:“雜毛老道,姬大爺是要和休過招,沒的辱了身份,麟兒,好好的替我教訓他!”
  鳳兒“嗤”的一聲笑,眼珠兒轉個不停,這位姬大叔太以會向臉上貼金了,怎生讓他吃些苦頭方好,不然他到處渾充長輩,肉麻得緊。
  赤陽子適纔在店內,和玉麟對了兩掌,被他神奇的掌力鎮住了,一見他進身發掌,不敢輕敵,忙暴退出去,見將自己圍在核心的四人中,僅勿惡和鳳兒兩人的武功較低,那女娃娃適纔一掌,打了自己一個耳光子,身法太以奇詭,究竟還難測高深,唯這醜漢,自信勝他不難,再者恨他的銀梭陰損,出道以來,這還是首次吃這般苦頭,這一梭之仇不報,怎消得心頭之恨,暴身疾退,分明是向鳳兒立身這面,那鳳兒也是一驚,玉麟怕鳳兒難敵,也橫裡搶先攔截之際,赤陽子卻以退為進,腳點地,已向勿惡撲去,身未到,已劈出一股凌厲的掌風,勿惡方說得嘴溜之時,哪防到赤陽子有此一著,要躲時那還能夠?萬幸歐陽彬先替玉麟擔心,在隨時準備救援,赤陽子狡猾,突然撲向勿惡,他恰恰也搶步趕到,流雲袖飛兜起卷地狂飆,斜刺裡向赤陽子拂去,右掌翻腕一拍,將勿惡推出數尺,堪堪躲過赤陽子這一掌。
  赤陽子已知這幾人全不是好惹的,鬥那窮酸已是不易,那少年更是了得,女娃娃詭譎,醜漢也陰損,若然不及早溜,只怕今日要落個慘敗,三十六著,走為上著,趁這四人一亂之際,大喝一聲:“道爺不陪了!”就如飛而去。
  歐陽彬暗喝聲:“可惜!”追之已是不及,那玉麟仍不願與離火真人再結深仇,見他如此逃走,倒台了心意,只勿惡雖餘悸猶在,兀自還在狂跳不已,但若然不放馬後砲,怎生下得了台,嚷嚷:
  “好妖道,你往哪裡走!”嘴裡在嚷,腳下可沒動。

runonetime 2008-07-05 05:36 AM

27

  鳳兒那嘴可不饒人,分明他是色厲內荏,說:“姬大叔,追啊!”
  勿惡大環眼霎了兩霎,說:“哈哈,我說你的歷練不夠麼,連窮寇勿追這句話,你也不知,大叔我今天又教你學了次乖了。”
  語未罷,鳳兒已笑得花枝亂顫,歐陽彬呵呵大笑,玉麟想忍著不笑也不成。
  哪知鳳兒笑得彎腰,卻一眼瞥見葛琳姑娘已不在店內,“咦”了一聲,忙止笑說道:“玉哥哥,琳姊姊呢?”
  玉麟聞聲看時,店內哪還有葛琳身影,連那長離島的二島主左衝,也已不知去向,忙回至店內,鳳兒也隨後進去。
  歐陽彬早已瞧見,先前有一個醜姑娘在內,想來說得是她了,卻不知兩人為何這般驚訝,忙也隨後進店,他還未到店門,勿惡已搶在他前頭了。
  卻聽鳳兒驚呼道:“玉哥哥,快來看琳姊姊留下了字呢!”
  三人也已到了葛琳那坐位之側,只見桌面上,分明是用大力金剛指之類的功夫,留下了兩行字跡,刻道:“寶經已現端倪,追蹤去也,前途相見。”
  玉麟心中忽然一動,適纔店內僅有那二島主左衝一人,現今與葛姑娘同時失蹤,莫非那端倪是發現在那左衝身上麼?
  勿惡已在嚷道,“悶死我了,你們在打甚啞謎兒?那醜丫頭走了,也值得這般大驚小怪。”
  歐陽彬對那桌上留字,甚是心驚,非是那字寫得龍飛風舞,而是從開頭第一筆,到末尾一劃,均是一般兒深淺,這等精純的內家功力,自己是望塵莫及,出自一個姑娘之手,自然更令他心驚了,忙道:“這位姑娘好生了得,究竟是何許人?”
  玉麟一見留字,心中帳然若失,但如何還能追得她及,而且他連向何方去了,尚且不知,好在有前途相見之語。當下說道:“說來話長,歐陽先生和姬大叔,怎生也來到此地?可曾飲食過麼?”
  歐陽彬道:“好,我們坐下說話。”
  勿惡早將那膽怯怯的,返回店來的店夥,喚至身邊,嚷著要酒要萊。
  鳳兒不是怕那葛琳醜得駭人麼,此時竟也心中如有所失,更是難忘那鸚鵡好玩兒,琳姊姊走了,那鸚鵡也隨她飛去了,小姑娘在旁直噘嘴。
  這裡,玉麟先問了窮酸和勿惡來此之故,心中甚感,隨即將鳳兒被泗島神君所擄,因追蹤相救,而得識葛琳姑娘之事一說。
  窮酸聽得驚愣不已,自己也算見多識廣,竟然不知還有忍大師其人,不由嘆道:“這才真個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了!”
  勿惡卻只顧得吃喝,兩人談話,他是充耳不聞。鳳兒見他吃相誇張,漸漸心裡又樂起來了。
  四人一面吃喝,一面談話,玉麟問起歐陽彬離開五老峰後山之故,與這半年來的行蹤,窮酸對這幾個後輩,倒不覺得難以為情,感嘆著說了。
  一會三人飯罷,只勿惡兀自吃喝未了,鳳兒眨眨眼,說:“姬大叔,你是長輩啊,這頓飯我們自然也讓你付帳了。”
  勿惡已成了驚弓之鳥,本來他就是破鑼嗓子沙喉嚨,這陣含著滿口飯,嚷嚷,更不成聲,連自個兒也聽不清,急了,生怕鳳兒要使壞,扔下筷子,抹頭就跑。
  那鳳兒早又笑得花枝般亂顫,嚶了幾聲,已在捧著肚皮喊“噯唷”。
  窮酸雖不明白他們在田家鎮酒樓中的那段故事兒,可是準知勿惡吃過鳳兒的苦頭。這小姑娘的刁鑽古怪,窮酸早在廬山時就領教過了,勿惡碰到她手上,正是遇到了克星,見他駭得這般模樣,知他這苦頭定然吃得不少,當下也不禁哈哈大笑。
  還是玉麟為人忠厚淳良,忙道:“鳳妹休得如此。”一面忙喚過店夥來,算還了銀錢,並將適纔打壞了桌凳碗盞,一併算錢與他,店夥自是千恩萬謝。
  三人出得店來,勿惡老遠的站在對面街簷下望呢!見三人走出,方才迎了上來。
  鳳兒抿著嘴兒道:“姬大叔好小氣,這點銀子也捨不得。”
  勿惡大環眼一瞪,隨將大嘴一咧,說:“得啦!鳳姑娘,我怕了你了,我那銀子該還我了吧?”
  鳳兒哈哈一笑,道:“誰欠你銀子啦?”
  窮酸當下不禁哈哈大笑。
  眾人找了間客棧住下,晚間玉麟輾轉難眠,索性起身走出屋外,剛開門就看見葛琳的那只鸚鵡忽的一掠而來,在自己頭頂不住盤旋,旋即又疾飛而去!似要自己馬上跟它走似的,心道:“難道是葛琳遇險?”顧不上與眾人招呼,急忙一展雙臂騰身一掠,緊跟那疾飛的鸚鵡而去!
  聚會之時,始得相見,且因此一別,情海陡生狂瀾,致令一個天真活潑的鳳兒,傷心幾絕,此是後話。
  且說那鸚鵡飛行雖快,玉麟將輕功施展得極至,倒也不會落後,這般一個在天上飛,一個在地上奔馳,約有一個多時辰,玉麟估量已趕出百十裡地了,人是血肉之軀,玉麟武功再好,能有多大的功力,這輕功的施展,更全憑丹田一口氣,又豈能耐的長久?是以漸漸心氣浮躁起來,喘息不已,若然那鸚鵡不減緩飛行速度,玉麟眼看就要落後,再也趕不上了。
  這時夜幕早垂,幸好一輪明月已升,那鸚鵡飛在頭頂雖高,但還能看得出,只是玉麟看得仔細,怕錯眼不見,失了那鸚鵡蹤跡。
  又出去了二十裡地,玉麟更是不濟了,氣喘如牛,只覺眼前金星亂冒,那汗如同雨水般下落,正想作聲呼嘯,喚下那鸚鵡停飛歇息,猛可裡只見它雙翅一斂,直向正前方沒去,瞬眼間已落入前面黑壓壓的林中。
  玉麟精神不由一振,知已到了地頭,頓將一身疲乏忘了,腳下一加勁,不過半盞茶時已到了林邊。
  玉麟一看,好險惡的一座林子,正不知有多大多深,他一路奔來,心裡一直在懷疑,若論這葛姑娘的武功,試想連天山二怪,和泗島神君、百花公子等尚且非其敵手,確實生平所僅見,不信還有比她更高,而能困得住她的。但那鸚鵡將自己引來,忒也怪異,這鳥兒通靈,若非葛姑娘有甚緊迫之事,也不會如此將自己引來。
  玉麟心中忽一動,想道:“午間那桌上留字,曾說那達摩寶經已露端倪,只見連忍大師亦對那達摩寶經如此重視,可見那寶經中的武功,不同凡響,若然葛琳姑娘真個會遇到了那練就寶經中玄奇武功之人,定然也難是敵手。
  這麼一想,可就急了,他卻忘了,若葛琳姑娘尚且不敵,玉麟豈又能勝,但此刻因心中著急葛琳安危,倒將自身的安危置諸腦後了。玉麟性最任俠,況有忍大師之托,昨晚又有解危之德,一日相處,更增了友誼,是以縱然赴湯蹈火,玉麟也要前往闖上一闖。
  當下毫不猶豫,閃身入林,隱著身軀一看,這林子太以險惡,因是樹木參天,難見星月之光,是以昏黑異常。玉麟忙凝神注視,但又因林木太密,雖然他的內功已有根底,但也看不出兩丈以外,好在已可辨認林中道路。
  其實林中哪來道路,不過能辨得落腳之地而已。玉麟不敢怠慢,自那鸚鵡沒入這林中以後,即再未出現,真若葛琳姑娘遇險,只怕十分危急。是故,也不管前途有何危險,是否有路可通,忙忙地往裡躍進。
  那惡林端的深密,估量已走了一里多地,仍未穿出,但亦未見有絲毫異狀,只覺地上越來越潮濕,亂草也更高,幾可沒得人頂。
  玉麟不由心下遲疑起來:深處之中,最怕的是迷失方向,又不見星月方位,略一思索,先時因怕暴露身形,是以從林中掩蔽著身形,往裡踏進,現下卻無可如何,縱然身形暴露,也顧不得了,腳一點地,振臂一身沖天,從枝葉較稀之處,騰身兩丈高下,抓住一根橫枝,猱身上樹,覷定旁邊有棵高大的樹木,即刻再騰身躍上那樹梢頭。待看清前面時,立時精神再振,不但並未錯失方向,而且距這惡林邊緣,已是不遠。
  原來不出二十餘丈以處,只見波光映月,萬道銀蛇亂竄,前面乃是一個湖盪,隱隱地見那湖盪之中,似有一座島嶼,島上閃爍著兩三星燈火,正是那鸚鵡飛落的方向。
  玉麟忖道:“是了,觀看好島嶼距岸,約有一里之遙的水面,適纔穿林也有一兩裡地,路程雖是不近,但那鸚鵡在高空斜刺飛落,看來倒象在近處了。”
  玉麟再不猶豫,即自樹梢頭上,撲奔水邊,二十餘丈遠近,何消五七個起落,即已到達,飄身下得樹來,那湖邊之地,亦是亂草叢生。顯然此間人跡罕至,自然也無舟跡。
  但要去湖盪中那島嶼,還難不倒玉麟,皆因他的輕身功夫已達上乘,似這段裡把路的水面,尚可施展登萍渡水的功夫,飛渡彼岸。
  當下玉麟就身旁劈斷了一根拳頭大的樹枝,去了芽葉,振臂拋入水中,那根樹枝即如箭矢般漂出湖面。玉麟猛提一口真氣,縱身躍上,兩腿前箭後弓,那樹竟比他拋上水面之際,還要快迅,向那湖中島嶼疾射而去。
  須知當年達摩祖師東來,以一葦而渡得汪洋大海,亦即施展的這登萍渡水的功夫。玉麟豈能與達摩祖師相比,但以恁的粗細的一根樹枝,渡過裡把路的水面,卻也輕而易舉。
  眨眼間,離岸尚有七八丈遠,哪知玉麟陡覺腳下樹枝往下一沉,似有一股奇大的吸力,將那樹柱沉入水中,玉麟雙足已入水,危機一發,變生莫測,若然這時玉麟驚怯,丹田的這口真氣一洩,怕不立時就要落入水中。
  好玉麟,果不愧當代兩異人之徒,竟能作到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雙腳已然入水,卻霍地一點腳下樹枝,身已拔起三丈多高,兩臂倏伸,擰腰拳腿,一個身子已似習燕掠波般,疾射出四丈多遠,兩腳一點水面,再又掠出三丈遠近,堪堪落在岸上,距那水邊不足一尺,真個險極。
  玉麟回頭一望,也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若非當時沉得住氣,那一口真氣未洩,怕不早已沉入水底去了。卻不知那樹枝怎的會陡然間沉入水中,若是水中有人暗算,水面之上亦可發現水波翻滾,但適纔樹枝沉入之時,卻又未見水波上翻,是以玉麟心中更是驚疑。
  忙凝神向那水中看時,不由暗叫一聲慚愧,原來近岸之處,那水波迴旋激盪,分明湖底有一股暗流,產生無比巨大的吸力,水面之上,隱隱現出一個旋渦,難怪那樹枝一漂這段水面,就要往下沉了。
  玉麟試從岸邊拾起一片落葉,運內勁抖手射出,那片落葉已飛出數丈遠處,哪知那麼輕的落葉,竟然方觸水面,即被倏的吸入水中去子,且再不見翻出。
  玉麟看得好不心驚,這段水面分明鵝毛也難漂過,只怕蘆花也要墜底,端的險惡已極。
  玉麟還想,或者僅有此間這段水面如此,忙順著水邊,往左面奔出一二十丈遠近,再擲出一片落葉試試,竟然也是一般無二,觸水即沉。但仍不相信,那知他環繞岸邊,試了四次,繞岸已有半裡之遙,均莫不如此,這一驚,非同小可,適纔自己萬幸能上得岸來,但要離岸,怕就不這般輕易了。
  而且也才悟出,辨這湖盪方位,應是距大江不遠,本該是人煙稠密之地,但對岸卻是一個野林,湖中也無舟跡,原是這般緣故,由這惡水,令人因畏而生出戒心,也許因此,左近之人,會不會而生出神怪的傳說,是以將這湖盪和繞湖之林,與世隔絕,因而人跡罕至了。
  隨又想道:“居於這島上之人,何異於置身深山荒遠之地,若說其上居有世外高人,也就並不偶然了,這般想來,猜想中,葛琳姑娘已困在島上,必然也可信了。”
  想至此,忙回身打量這座湖中島嶼。
  這島嶼雖看不出有多大,但卻不十分高,也不陡峭,但林木茂密,蔥翠異常,只是湖面勁風呼嘯之下,顯得有些陰森。
  玉麟上岸之時,心驚那潛力奇大,繞岸迥流,此來在島中情況未清之前,連應隱蔽身形也忘了,此刻想起之時,已是將這小島繞行了幾近一半,若然島中有人,怕不早為人覺察了。
  玉麟且不管這環島水面太以險惡,卻是先尋葛琳姑娘要緊。上岸時間已然不短,卻未見有人現身,心說:“這島上似這般寧靜,莫非我猜估錯了麼?”
  忙要尋路上去時,忽記起先前所見的燈光,此刻抬頭尋找,卻無半星燈火,想是適纔繞島探測這惡水之故,那燈火之光只在東面,現已被森林樹木所隱蔽了。
  當下忙又繞回,到了先前上岸之處,忽見有燈光一閃,一點兩點,再又自那蔥翠的茂林中出現,玉麟更不敢怠慢,忙飄身入林。
  這島上林木卻不十分高大,也無湖邊那惡林般參天蔽月,是以月光灑滿大地,見有一條幽徑蜿蜒直上,即忙循路上山。
  可是玉麟也不敢大意了,只怕葛琳姑娘若真在此間遇險遭困,此間之人必有驚天動地之武功,葛琳姑娘若是尚且不敵,自己怎是敵手?故不敢走那幽徑,卻從道旁掩蔽著身形,鷺伏鶴行,直撲上山。
  自入林以後,那燈光已早失所在,上山約有半裡之遙,驀地裡,忽見一線燈光自那枝葉中穿射而出,玉麟心中一緊,知已到了地頭,可就不敢大意了,舉步之間,更是小心。
  前行不過數丈,忽見已來到一個山崖之下,崖下有數座房屋,燈光即系自那屋中高處射出。再凝神看時,原來屋後,貼著崖壁,聳立著一座樓閣,四面窗戶洞開,只是玉麟立身低處,看不見閣中情形?身邊樹木,也無較那閣樓更高的。
  玉麟更不遲疑,忙繞林徑奔那山崖之下,一面小心翼翼,有屋有燈,豈會無人,只怕敗露了形藏。
  到山崖下,只見那崖壁雖陡,但還能攀爬,忙墜蘿剔蘚,貼壁而上。
  登高不到五丈,那閣中情形,已可一覽無遺,只因這一見,頓把玉麟驚得呆了,差點兒一口氣提不住,失聲驚呼出口,原來那閣中空空,葛琳姑娘盤膝坐在當中,兩目垂簾。
  玉麟忙凝神看時,只見燈光之下,葛琳姑娘臉色仍似淡金,並無異樣,只是隱隱可見的,那腹部不斷抽搐,顯然運行內功,正在吃緊當際,玉麟自上得這島嶼以來,直到這樓閣之中,未見半個人影,已是奇異,而葛琳姑娘在閣中調元運氣,更不可解。
  是以玉麟一見,驚詫萬分,但玉麟也是修為上乘內家正宗功夫,知葛琳姑娘在調元運氣之際,是萬萬打擾不得的,而更令他疑惑的,若說有武功高強絕倫的敵人,將葛琳姑娘困在此間,葛姑娘豈能在此打坐,而不怕敵人暗襲麼?且自深入此地,亦無阻礙。
  他這裡怔怔地發愣,忽聽頭上”刷”的一聲輕響,玉麟扭腰一看,原來是那鸚鵡自崖上飛落。
  玉麟更見葛琳一招手,那鸚鵡即會飛落在她的芳肩之上,是以也向那鸚鵡一招手,誰知鸚鵡不但不停下,而且在玉麟頭前空中,將翅撲了兩撲,刷地一聲,再又振翅上飛。似這般不作人言,也沒叫鳴,這可是第一次見到。
  玉麟知這鸚鵡十分靈異,必有緣故,心中一動,暗道:
  “莫非它是前來引我離開此地麼?”
  當下雙臂一振,單腳在那閣簾之上一點,騰身疾引,一掠到了崖下,見那鸚鵡正在半崖之上盤旋飛繞,似在等候自己。
  那崖不過十多丈高下,但甚陡峭,光滑如鏡,全無可著腳之處,僅那鸚鵡飛繞之處,似崖壁內凹,象有一個洞穴一般。
  玉麟心知有異,必是那鸚鵡要自己上崖,不再遲疑,背崖一聳身,一竄三丈多高,背脊貼著崖壁,手腳並用,施展游龍力,壁虎功,眨眼間,已到了半崖。
  皆因不知那崖壁內凹之處,是何景象,不敢徑上,斜著遊到了旁邊,隔著有數尺遠近,方隱著身形,探頭一看,原來在崖下時僅見那崖壁內凹,此刻不知是個石洞,那洞口有丈許方圓。
  倏地見那鸚鵡雙翅一斂,已飛落到那洞口上端,突出的一塊石上,伸長了脖兒,向洞內探頭探腦,並又向玉麟連點,似是要玉麟入洞。
  玉麟好生訝異,不知洞內有何物,忙向洞口挪移,今晚所遇之物,沒一件不令人奇怪的,是以不敢大意了,不敢貿然入洞,待移近洞口尚有二尺,即忙又穩住身形,探頭一看,心中更是一驚。那洞內不甚深,看來僅有丈餘,洞內雖暗,卻看得甚清,原來裡面盤膝坐定一個黃衣老人!
  這時玉麟心中想得比什麼都快,那鸚鵡將自己引來此地,絕非無因!只看它連洞口也不飛墜,洞中這黃衣老人,必然和葛琳姑娘對敵。
  驀然間大悟道:“是了,觀看這黃衣老人,和葛琳姑娘一般在跌坐,顯然在自己未到之前,兩人已以內家功力惡鬥,必是兩人均已受傷,不然也是真力耗心盡,而尚未分出勝負,是以運氣調元,準備再次惡鬥。”
  正想間,那鸚鵡突然展翅一掠,飛落到他的肩頭,這鸚鵡除葛琳外,再沒見他與人這般親近的,那鳳兒百般挑逗,尚且不與她親近,玉麟方在詫異,鸚鵡卻兩眼望著他,兩翅振動,作出要向那洞內撲去之勢。
  玉麟一時不解,鸚鵡間歇中,同樣振翅欲撲的姿勢,又作了幾遍,玉麟恍然大悟,悄聲說道:“你是要我入洞,襲擊那黃衣老人麼?”
  鸚鵡立即將頭連點,一聲低叫,兩翅一展,再又飛落到洞頂那塊突出的岩石之上,卻偏著頭望著玉麟,似在催促一般。
  玉麟更知猜想的再沒錯了,只是好生遲疑,皆因他是俠義門中之人,豈能作出暗裡傷人之事。這黃衣老人既與葛琳姑娘做對,想來必非好人,但他已真力耗盡,正當其運氣調元之際,豈能乘人之危,且這黃衣老人顯然抵抗力盡失,若然此時下手,縱然手到傷他,豈不被人恥笑?
  忽地見那鸚鵡突然飛離洞頂,繞洞口半匝,突向洞口撲去,臨近洞門,卻又斜飛向上,再又落在石上。
  玉麟知他是催促自己趕快下手,心說:“這鳥兒為主,端的忠心!”只是仍然遲疑不決。
  驀地聽那鸚鵡突然一聲驚鳴,尖聲叫道:“人來了!人來了!”
  玉麟忙看時,只見那鸚鵡宛若星丸飛墜般,向那閣樓疾射而去。
  玉麟已知有警,必是鸚鵡發現有人入那閣樓,向葛琳姑娘暗襲,這一驚非同小可,葛姑娘同樣此時抵抗力已失,若然有人襲擊,豈不險極?
  當下不敢遲疑,兩腳掌猛一點崖壁,飄身直落,只一縱身,已躍上了樓閣屋簷。
  已聽一人哈哈乾笑道:“這才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自撞來。”
  早見一人立身前面樓閣窗口,正是那長離島的二島主左衝。
  玉麟驀然想起葛姑娘在那桌上的留字,上有“寶經已現端倪”之語,想那時店中只剩下葛姑娘和這左衝,寶經若然已現端倪,必是從這左衝身上發現無疑。
  在長離島時,沒把這左衝放在眼裡,若然這二島主左衝習了達摩寶經,武功必然遠非昔比,只聽他口中之言,已知對葛姑娘懷有惡意,若待他對葛姑娘先出了手,當其運氣調元之際,豈可抵抗得了,自己要救恐也不及了。
  玉麟想至此,可就急了,忙沉聲渴道:“那不見得,半年前饒你不死,尚不知改面向善,我看你是要想入地獄了!“那左衝乾笑之時,也是玉麟飛身上閣之際,玉麟尚未出口,左衝早已發現他了,聞聲狂笑道,“這才不打自招,島主當年被你們以多為勝,奪去我的長離島,正要去找你們算帳,你倒自行尋來送死!”
  說至此,連肩頭也沒見他晃動一下,瞬眼已立在自己面前。
  玉麟不知他是施展的何等身法,這般快速,簡直前所未見,心中一驚,自然也退後了一步。
  左衝似乎全然未將玉麟看在眼裡,又是狂笑道:“我先收拾了你,再結果那丫頭也一樣!”
  玉麟驚訝他的輕功身法怪異,是以絲毫不敢大意,全神貫注盯在他身上,那左衝狂笑聲未落,忽地見他輕飄飄的,遙遙的一掌按來,方出手,只覺一股無形強勁之力,已然襲到。
  玉麟不敢怠慢,任怎麼他也不相信,這二島主左衝不過半年未見,武功還能會陡然間增長數倍麼?自信師門的太乙神功,雖不敢說獨步武林,但還不至於不濟事,當下“哧”的一聲,太乙神功力貫右臂,迎著二島主左衝按出的一掌,震的一吐。

runonetime 2008-07-05 05:37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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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知身前似乎樹了一堵無形銅牆一般,太乙神功以全力拍出,那襲進身來的無形潛力,雖被阻住,略略反震回去,左衝僅微一晃身,後退了一步,面上稍露驚容之外,竟未傷得他的毫髮。
  同時玉麟一掌拍出,意外阻力強大,竟也立身不得,也後退了兩步,險險地向後墜下閣簷。
  左衝那晚在長離島時,本沒與玉麟過招,是以沒把他看在眼裡,此刻見未將玉麟傷在掌下,也未把他迫下簷去,略驚之下,復又狂笑道:“真沒想到你還有一手,你再接我這掌試試!”
  說著,右臂又掄,一股無形而更見強大的勁力,又已襲到!
  玉麟適纔一掌,已試出左衝武功出奇的驚人,見他這次狂笑中,面現獰惡,是以加倍小心。現刻立身之處是在簷口,腳下不能著力,須知高手對敵,並非一招一式,對手過招,而是以功力相拚,腳下若不著力,功夫也不能全力發揮,是以左衝這一掌未到,早翻身下閣,在那平房之上一墊腳,飄身下地。
  他這也算是快速的,那時腳方著地,已聽又一聲狂笑道:“入我島來,你還想逃麼?”
  玉麟大怒,哼一聲,心說:“你還以為我真怕你呢?”未看清左衝的身影,循聲已猛地劈出一掌。
  哪知這一掌卻劈了個空,左衝卻蹤跡不見,卻又聽他身後發話道:“別使盡了吃奶的力氣,我在這裡呢!”
  玉麟忙挫腰回頭,左衝可不一臉獰笑的站在身後,那心中的怒氣也就更盛,分明左衝有意相戲,全然沒把自己看在眼裡。
  玉麟久經大戰,此刻心中可不敢浮躁,只看葛琳姑娘尚且難勝那黃衣老人,這左衝既以此間主人自居,必是那黃衣老人之徒無疑。這還在罷了,因那達摩寶經早令玉麟心中鎮懾,是以更不敢輕舉妄動,腳下不丁不八一站,凝神靜氣,氣納丹田而力貫兩臂,專等那左衝出手。
  那左衝直把他看成掌中之物一般,見玉麟不動,可就逼進前來,那臉上的獰笑也更醜惡,直似把玉麟看作不共戴天的仇人。
  左衝逼進一步,玉麟也凝步後退,兩人一進一退,方三五步,左衝霍地一掠進前,左掌虛按,右臂一圈,玉麟陡覺一股無形的勁力又已襲到。大異一般武功的是,並無狂飆勁風,發於有形而卻無形。
  玉麟哪敢怠慢,但卻蓄意以太乙神功與之相拚,因那太乙神功發動之後,一旦遭到襲擊,會立生反震之力,是以玉麟並不出手相拚,那知那無形勁力雖然未曾動得他分毫,猛覺一絲銳風卻已向左肋襲到,銳不可擋。
  原來左衝是掌指並用,他那右臂一圈,卻是髮指同時攻擊。
  須知玉麟那太乙神功雖非同凡響,但他此時功力不足,較之石瑤卿當年在太行山靈台峰上,系自幼年即從師,是故下山之後,即天下無敵,不可同日而語。那一絲餘風方才襲到,一覺有異,趕緊全力一掌推出,同時飄身斜退。
  那左衝卻如影隨形,全然未見他晃肩移步,那玉麟身形尚未站定,左衝又到,那張獰笑的面孔,直逼前來。
  玉麟心中一震,左衝右掌卻已拍出,左臂同樣一圈,又是掌指併發。
  玉麟適纔已然試出,若以太乙神功相拚,雖不怕他的掌,但指風太以厲害,銳不可當,是以左衝掌指再度齊發,玉麟即避過指風,反而向拍來的掌迎去。
  哪知左衝是圈臂髮指,指風更綿綿不絕,竟然躲避不開,分明已然避過,一絲銳風卻仍襲到。
  玉麟大驚,右掌不自覺的,施展開枯竹老人所授的神奇氣功,猛地迎著那股銳風一吸一引,果然竟將那已近身的指風,旁引了開去,將來勢卸去。
  那左衝顯然這次發招,是勢必在勝,系在全力發出,被玉麟左衝猛迎,右掌迎指風霍地一吸一引,竟將他身子牽動,晃得兩晃。
  卻是輪到左衝大吃一驚了,玉麟一見這無意中體驗出來的兩種功力配合運用,再度見功,當下精神陡振,不容左衝緩勢,趁他在驚疑之間,揉身疾進,霍地兩掌齊發,太乙神功卷起狂飆勁風,若怒潮卷空般,分左右向左衝襲到。
  那左衝卻又一聲狂笑中,玉麟兩掌襲到之際,亦已失了蹤跡,趕緊收招旋身,果然不出所料,左衝竟又到了他的身後。
  玉麟再度心中駭然,這左衝掌指上的功夫,雖然前所未見,但已試出破他之法,只是他這飄移的功夫太以神奇,倒有些象葛琳姑娘和小翠的移形換位,飄移之間,簡直無法捉摸。
  他這裡扭身後,左衝似是怒極,皆因他也和玉麟一般,沒想到對方武功竟然出奇厲害,玉麟剛發現左衝已到身,左衝已再又掌指併發。
  玉麟加了小心,就此和左衝鬥在一起,那左衝雖然輕身功夫太以神奇,飄移無形,但玉麟功夫沉穩,不求有功,是以一時間竟分不出高下,同時心裡在苦思破他之法。
  須知武功一道,是萬萬不能幸致的,一分苦練,方能有一分功力,這左衝半年不見,豈能會陡然間增高如此?一面苦思,一面迎敵,並凝神留心他的腳下。
  不到半盞茶的功夫,兩人已換了十數次掌,左衝雖然輕功神奇,或前或後,或左或右,飄移不定,但玉麟沉著應變,以不變而應萬變,也不怯他,同時發現他的掌勁指風,威勢已滅。
  趁兩人鬥得難解難分之際,這裡交待:
  原來在那小鎮店中,窮酸歐陽彬將赤陽子引出街心,玉麟和鳳兒也相繼跟出之際,葛琳姑娘非是端坐未動,而是她早對那二島主左衝留了意。
  皆因那赤陽子一出手,葛琳已知道這老道了得,果然,鳳兒若非滑溜,險險地已傷在他的手中,但老道卻對他甚是恭敬,當時口中雖沒言語,可知道這少年必有驚人武功,否則以老道這麼高的能耐,不會低下於這少年,是以暗中留了神。
  幾人一出,哪知錯眼不見,頓失了左衝的所在。葛琳的眼睛可沒離開過店門,這店是在街中,街面房屋鱗次櫛比,是以左右亦無窗戶,只店後有門,若這左衝是奔後門走了,必要打從自己身後過去,自己絕無不知之理。
  一怔之間,忽然心中一動,忙從後門追出。葛琳姑娘輕功高絕,出去一看,果見左衝在前,已出去半裡地了。
  葛琳突然間眼睛一亮,這才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沒想此行尋找那達摩寶經,出來的第一天,即從此人身上發現了端倪。
  原來那達摩寶經曾被忍大師獲得,雖然後來在未修煉之時即為黃衫羽士奪去,但前半部已熟讀,是以忍大師自雙腿殘廢以後,即將默記下來的。那達摩寶經中的功夫,練成了兩種,即是那移位換形和捕風捉影。
  那達摩寶經祖師以一葦而能渡海東來,可見其輕功與氣功之已入化境,在其仙去之前,即將其著為達摩寶經,以傳後世。
  須知武術一道,練的是精、氣、神,是為武術之上乘,那拳腳和兵刃,乃是下乘功夫。那上乘功夫練到極至,拳腳和兵刃上的功夫,雖不能說可以無師自通,但亦不重要了,皆因上乘功夫,遙空亦可傷人,拳腳兵刃,近身尚且不能,遑論與敵。
  那達摩寶經中,移位換形,與捕風捉影,也是精華所在,後半則是拳腳和兵刃上的功夫,忍大師一則默記不了那許多,再者因雙腿已殘,無法練得,且練來也無用,數十年來,忍大師專心苦練這兩種功夫,不但早已達到了那寶經中所說的境界,而且更演至極精至微,葛琳深得忍大師鍾愛,且隨侍師側時日也最久,故年紀雖輕,已得子十之七八。只是這兩種功夫皆以氣功為本基,雖有絕頂的稟賦,也非十數年短短的時間,能登峰造極的。
  且說葛琳遙見左衝在前,此刻可看清了,他所施展的,正是達摩寶經中的移位換形,只是功力遠在自己之下。
  方奉師命尋這達摩寶經,沒想首日即得線索,只覺奇怪,一心以為應向泗島神君身上追尋,沒想卻在無意中,從這少年身上尋得。
  葛琳本應即刻跟蹤,但想自己這一走,玉麟等人全然不知自己去向。看清左衝去的方向,又見他這移位換形的功夫,比自己尚差得遠,容他走出一段路去,自信不怕迫不上他,當下一聳肩,放起鸚鵡,有這解得人意的鳥兒在高空監視,更是十拿九穩。
  是以趕緊回身,匆匆在桌面上刻了兩行字,方返身追趕左衝。
  一路之上,更想起來:那左衝在自己幾人入店之後,分明是在裝睡,後來自後門溜走,再想都似在躲避自己,更認定必有緣故。
  忽然心中一動,想到:“今日離洞之時羽奴分明見對岸有人,但自己趕去之時,卻又未見人跡,除非是練有這移位換形功夫,否則絕逃不出自己的搜索,莫非即是此人麼?”
  這麼一想,腳下更加了勁,皆因若然想得不差,這左衝在此間出現,必然為自己師徒而來,是則自己尚未找到寶經,反而被人家尋上門來了。
  饒是葛琳施展出那移位換形的功夫,比閃電更快,雖在日光之下,亦僅能見得似一股輕煙般飛逝,但也追了將近頓飯工夫,方遠遠地見鸚鵡羽奴,在前面空中振翅疾飛。再又追了約半盞茶時,忽見羽奴雙翅一斂,激射而下,繞著一個惡林盤旋。
  待葛琳趕到之時,左衝已沒了蹤跡,羽奴卻兀自盤旋不休,葛琳就知左衝已入林去了。
  寶經線索已得,豈能將他放過,也沒將左衝看在眼裡,當下毫不遲疑,即刻穿林而入。
  這惡林也就是羽奴將玉麟引來之處,只是玉麟心存戒懼,入林之後,時刻要隱祕著身形,葛琳卻是不同,不但毫無顧慮,而且還怕那左衝脫逃,是以眨眼間,即已到了水邊,一眼即發現那湖中島嶼。
  她沒留心那羽奴在空中盤旋,並未離開林壑,一見那島嶼聳立湖心,而湖中人舟絕跡,以為左衝必已入島去了,當下施展登萍渡水的功夫,一里多寬的水面,在葛琳姑娘還不是輕而易舉,過那旋流之時,自然更是有驚無險。
  葛琳姑娘早見半山中樓閣高聳,上岸後毫不停留,飛奔而上,當其騰身上樓之際,真個藝高人膽大,也不管樓中有人無人,那知未曾落下,身子尚在空中,自覺一股無形勁力逼來。
  葛琳姑娘應變神速,纖掌齊胸翻吐,護身藉勢立即翻落而下。
  哪知面前黃影一晃,已然站定一個黃衣老人,蒼髯皎首,乾瘦得有似骷髏包著一層黃色油皮,兩梢長眉過眼,但卻有一副編貝似的銀牙。
  這怪老兒身法太快了,葛琳也驚得一退步,只見他突然一掀眉,長毫竟然根根直立,兩眼中神光亦爆射而出。
  葛琳早聽其師說過黃衫羽士長相,黃衣、乾瘦、長眉、銀牙,只道他在海外早已物化,卻不料竟在此間。饒她藝高人膽大,一認出這黃衣老人是誰,立時心中駭然,好在她那淡金色的醜臉上,神色不變。
  忖道:“當年恩師尚非這黃衫羽士敵手,既得達摩寶經,數十年來,必然已盡得那寶經中的武功,恩師尚非其敵,我如何能與其抗衡?”
  當下眼珠兒一轉,想道:“我且別露出聲色,想來他尚不知我是何人。”
  計較未定,怪老兒已喝道:“你這醜娃娃,怎麼來到此地?”別看他乾瘦得只剩下一層皮包著骨頭,其聲卻有如洪鐘。
  葛琳面上無表情,卻嘻著嘴,說道:“老伯伯,原來這是你的仙居麼?是我路過此間,隔著湖面,見這島好風景,我就來了。”
  此人果是黃衫羽土,數十年前,自奪得達摩寶經,廢了忍大師雙腿之後,因被武林高手群起爭奪,黃衫羽士不敵,這才遠走泗嵊島,皆因其師兄稱尊海上,雖然故去多年,但有師姪泗島神君在彼,是以前往暫避。
  後來一想,泗嵊島雖孤懸海上,但自己行蹤已露,難免一般武林高手,仍會尋至,是以又暗中潛入中土,無意間發現了這一個湖盪,雖在人煙稠密之區,但因有惡水之故,湖中島嶼人跡罕至,是個絕佳的隱居之所,當時心中大喜,因追蹤自己的這些武林高手,絕不會想到自己會在這等所在隱跡,就在島上營建房舍樓閣,修練寶經中的武功。
  黃衫羽士離開泗嵊島時,因那寶經是裝在一個玉盒之中,若然攜帶在身邊,一則不便,又易引起人的注意,是故即將玉盒留下。
  泗島神君練那四象陣之時,為了要湊足琴棋書劍四個僮兒的臭排場,那玉盒被他用作了裝飾之用,因此也才引出了葛琳來,為此吃了不小的苦頭,其實冤枉得緊。
  交待已畢,且說葛琳笑語如珠,假裝是無意來此,一面留心四外,只怕那左衝已到島上,此話瞞不了這黃衫羽士,不然若黃衫羽士知自己是忍大師之徒,不但達摩寶經偵查不出,脫身亦是不易。
  那黃衫羽士哪裡信得,這老怪物,豈是葛琳三言兩語瞞得過他的,只憑這湖中的惡水,若無絕頂的輕功夫,外人絕難上得了這島嶼,這醜姑娘必有驚人之技,是以不錯眼的看她。
  黃衫羽士的仇人甚多,在其將那達摩寶經尚未練成之時,其行蹤不敢敢露,可惜的是,那達摩寶經中的武功,是玄門正宗,與黃衫羽士所學大異,非是從頭練起不可,比不得忍大師可事半功倍,故而黃衫羽士在這島上苦練了數十年,仍未能練得登峰造極,不敢離得半步。須知他雖得了這達摩寶經,但仇人的武功,在這數十年間,必然也已倍增,若是一個兩個,黃衫羽士已自信不懼,若然仇家連起手來,勝負則不可預料。
  今見這醜姑娘突在島上出現,哪能不生戒心,雖見她笑語如珠,全無懼怕之態,他可不敢大意了,當下一聲冷笑道:“醜丫頭,今日你要說了實話,我或許還能放你走路,不然這島上你卻來得去不得。”
  葛琳眼珠一轉,這老怪難以瞞得過他,若待他動起手來,我便不是他的敵手,不如先下手為強,只要先傷得他,脫身之後,再作計較。
  皆因葛琳姑娘再無懷疑,知先前追趕的那少年,必是這黃衫羽士之徒,那左衝既已有一身達摩寶經中的武功,這黃衫羽士必更了得,她可不是氣餒,而是不敢輕敵。
  黃衫羽士一聲冷笑之後,說得疾言厲色,葛琳卻仍沉著氣,仍是嘻嘻道:“唷!你何必生這大的氣,這島又不是你的,我無意間上來玩兒,又不犯法。”
  嘴裡說著,兩眼卻盯著黃衫羽士,同時已暗將全身真氣運行,準備伺機出手。
  黃衫羽士卻一聲乾笑道:“你這醜丫頭休得支吾,你是說不說真話?丫頭,你要在我老人家面前搗鬼,還差得遠哩!”真個有其師必有其徒,那左衝的乾笑聲也和他相似。
  葛琳暗笑道:“我早知你是出名兒的壞蛋,今天卻要教你嘗嘗姑娘的厲害。”仍是笑嘻嘻的上前一步,說:“我本來說的是真話麼?不信你瞧!”說著右掌忽伸,纖纖玉指向黃衫羽士面上一張,霍地數十縷寒光疾射而出,分取黃衫羽士五官。
  葛琳知那達摩寶經中的功夫,若黃杉羽士已練成,能渾身刀槍不入,只有面上的五官,功力不能達到,是最弱之處。那葛琳在山之時,曾練有一種暗器,能一手撒出數十支銀針,密如疾雨,只要一出手,一丈方圓,都被罩在針雨之中。
  那葛琳先是以縫衣針練著玩兒,後來見這針雨,若是用來對敵,端的厲害不過,縱然是高手,若出其不意,亦萬難躲過,即暗地裡在這銀針上下了功夫。只是葛琳隨師居處深山,難得履及塵世,那銀針出手之後,要一根根的尋回,可不容易,見山中松樹挺多,心想,若以松針來代替,豈不是取之不竭?
  須知葛琳從忍大師練得玄門上乘氣功,摘葉飛花,均可傷人,松針雖輕,若用真氣發出,卻也不下于那銀針,而且攜帶挺方便,此次下山,即帶了不少,當其與黃衫羽士耗磨之際,輕輕的一縮手,早已取了一把松針在手。
  那黃衫羽士雖知這醜姑娘能來到島上,必非等閒,但老怪物哪會把這個女娃娃放在心上,是以全然不曾戒備。但葛琳和他相隔雖近,倏地出手,若在別人,那是萬難躲過,黃衫羽士霍的一聲乾笑,若然他施展移位換形的功夫,任甚事也沒有,哪知這老兒氣這葛姑娘刁鑽,又沒把她看在眼中,竟連腳步也沒移動,她這裡出手,黃衫羽士也振袖上兜,那蓬針雨竟然宛若石沉大海。
  葛琳姑娘並沒存僥倖之心,早知這針雨絕傷他不得,髮針為的是要他露出破綻,否則,黃衫羽士若不出手,萬難有隙可乘。
  說時遲,就在黃衫羽士振袖上兜的時間,葛琳發松針的右手尚未收回,她已將全身功力貫注左臂,猛作獅子吼她可是上步,一擊,方才吐聲,亦即無異發那松針的同一瞬間。
  這就叫知己知被,百戰百勝,若論武功功力,葛琳確非黃衫羽士敵手,可是落了句俗話,輕敵必敗。他是全然不以面前這醜丫頭為意,見她驟發松針,更以為是她氣餒,不過會些小巧功夫,這一來可就上了大當了。葛琳這一掌勁力不下千斤,知道成敗在此一擊,卻又萬幸黃衫羽士輕敵,這一掌,竟然在他胸膛上擊個正著。
  葛琳是貼身發掌,黃衫羽士縱然是神仙,也難避躲過,又在乾笑之際,真氣外洩之時,饒是渾身刀槍不入,但肺腑卻已受震傷不輕,但這老兒端的了得,仍能施展移位換形的輕功,平地凌空而起。
  葛琳見突襲得手,黃衫羽士受傷飛逃,心中大喜,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豈肯放過,見黃衫羽士飛逃回閣,趕緊就追,她知只要再施一擊,這老怪物絕難抵敵。
  哪知她剛飛身上了閣樓,大出她的意外,陡覺一股無形勁力襲到。
  葛琳萬萬料不到,黃衫羽士能在受傷不輕之下,仍能發出這達摩寶經中的武功,這乃是達摩祖師未傳之秘,系其仙去之前數年間始參悟練成,名叫無相神功,練到最高境界,能以意馭氣,氣化天雷無妄,雖廢於無形,其勢卻可排山倒海,有雷霆萬鈞之力。
  達摩祖師未及傳人,即以之錄于寶經之中,但黃衫羽士,因以前所習,非玄門正宗,是故必須從頭練起,故而苦練了數十年,這無相神功雖有小成,仍不能達到發於無形的地步,功力也不過才得一半。
  葛琳從忍大師亦曾習這無相神功,不過忍大師固她年幼,功力不足,對敵之時,不能發揮威力,即將其演變而為捕風捉影,是為無相神功的大小乘功夫,是以黃衫羽士發出一般無形勁力襲到,葛琳知道厲害,不敢迎敵,駭然斜竄。
  若然葛琳眼見黃衫羽士是以無相發這神功,不駭然而慌了手腳,尚不致落得受傷,皆因她知這無相神功厲害,更沒料到他能在受傷之下,還能發出神功,立時有些手腳無措,那移位換形功夫也不俐落了。
  她這裡剛駭然斜躥,躲開正面長窗,猛可裡聽得“哼”了一聲,原來黃衫羽士已身立在這面窗前,想是他在發出那無相神功之後,看準了葛琳的身形,是以也向這面襲來。
  葛琳這一驚,非同小可,變生俄頃,也不計厲害了,又是赫的一掌推出,雖是倉猝之間發掌,力道卻也大極。
  卻聽黃衫羽士又一聲幹嘯,黃影晃時,又是一股無形勁力襲到。
  葛琳發掌夠快,卻不料黃衫羽士依然能夠反擊,須知那所謂無形勁力,非同一般拳掌,襲到之時,先有掌風佔身,這無形神功卻是襲上了身,方能覺出,先前兩次葛琳距離較遠,移位換形輕功又神奇,更是早知趨避之法,此刻可不同了,一則是在發招之際,相隔又近,哪還能躲得過,饒她旋身飛轉,一掠入閣,胸口之上,仍被那無相神功掃中,立覺喉頭髮甜,兩眼發黑。
  只因這一番,有分教:情愫生患難,愛海從此掀狂波,疑真還似幻,迷離西子現朱顏。

runonetime 2008-07-05 05:37 AM

29

  卻說葛琳大出意料之外,以為黃衫羽士傷在她的掌下,抵抗之力已失,不料飛身追趕上閣,卻兩番被黃衫羽士發出無相神功,最後被其掃中,只覺兩眼發黑,喉頭髮甜,已然受傷。
  卻聽那黃衫羽士也大聲慘嘯,黃影疾射,一晃而逝,嘯聲似已直上霄漢。
  葛琳就知,雖然自己傷在他的手中,但他也未逃過自己這一掌,黃衫羽士可是傷上加傷,是故慘嘯而去。
  這時可顧不得了,自知著了無相神功,已然受了內傷,若不即刻運氣,活血調元,以內功治療,此外別無藥可以醫治的。
  當下趕緊就在閣中盤膝而坐,也顧不得此間是否尚有敵方人物,若然再被人襲擊,葛琳可說毫無抵抗之力了。
  他卻不知,那左衝並未回島,此間除了黃衫羽士之外,再無他人,且那黃衫羽士亦受傷不輕,運真氣護他內臟,飛身上了半崖間那石洞,趕緊活血調元。
  這兩個任誰一入,只要功力恢復得最快的,可就穩操勝券了,而且若論功力,葛琳姑娘怎及得黃衫羽士,必是黃衫羽士先復元無疑,那時葛琳必然險極,偏偏兒的,葛琳姑娘那鸚鵡最是靈異,當黃衫羽士與葛琳對敵之際,它可是一直在兩人頭頂盤旋,一見主人受傷,立即振翅疾飛而去,將玉麟引來。
  那鸚鵡雖是靈巧,但怎能將所見之事道出?若然玉麟照它示意,趁那黃衫羽士運氣調元之際,將這老怪物制服,今晚兩人輕易即可脫險,卻不料玉麟一則不知這黃衣老人即是黃衫羽士,更不願乘人于危,是以將這大好機會錯過。
  且說玉麟與左衝兩人,眨眼間,對了十數個照面。左衝雖然練得無相神功,只因習這神功不久,故僅三四成功力,且因他以無相發掌之故,玉麟得以趨避迎擊,是以左衝武功雖是神奇,卻奈何不得玉麟,兩人一時間,鬥得難分難解。
  又鬥了頓飯功夫,玉麟先是懾於他武功神奇,是以但求無過,不求有功,一直守多於攻,待看出左衝武功,不過如此,除了輕功較在自己之上外,論功力卻不及自己,是以漸將太乙神功發揮無上威力,左掌吸引之力同時加強,竟然立將左衝飄浮不定的身形阻滯,那神奇的輕功也不再似先前靈活。
  玉麟大喜,眼看勝這左衝,只在眼前,兩種功夫威力陡增之下,那左衝已節節敗退。
  忽聽閣後崖上,震天價一聲大震,霎時間,亂石有如雨點般落下,同時聞那大震中,傳來震慴心神的一聲怒嘯。
  玉麟不敢分神,但此聲傳自崖上,顯然是那黃衣老人所發無疑,暗喊聲不好,只是此刻鬆懈不得。卻見那左衝面上泛出喜色,似要往後撤身。
  此刻端的千鈞一髮,若待那黃衣老人下崖,葛琳姑娘豈有命在,若然不將這左衝立即制服,自己又怎能往援?當下狠狠的一咬牙,振奮神威,全身功勁貫注掌心,未容左衝撤身,猛的一收,左衝兩端尚未離地,立覺份強大吸力滯阻,方緩得一緩,玉麟早已霍地一掌推出。
  他這一掌看似緩慢,卻用上了十二成勁力,立將聞聲疏神的左衝劈出一丈餘外,叭噠一聲,倒地不起。
  玉麟也不管他死活,當左衝被他一掌劈出之時,猛一跺腳,已騰身直撲閣樓,恰與崖上凌空而下的一團黑影同時。
  玉麟靈機一動,單腳一點屋沿,身形一倒,立又翻身下閣,果然,那團黑影本是向那閣樓飛墜的。竟因此斜剌裡一掠而下,好快的身法,分明玉麟是當先下閣,那黑影卻反而搶在他的前頭。
  玉麟心頭大驚,身未落下,霍地一個鷹翻,落地已是兩丈之外,同時也已看清,果然是那黃衣老人,他尚不知,這老人即是黃衫羽士,若他適纔不靈機一動,趁兩人身形均未看清之際,半途將他引下閣來,葛琳姑娘只怕早遭毒手了。
  那黃衫羽士一見不是那醜丫頭,卻又是一個少年,適纔著了那醜丫頭的道兒,這又再被這少年矇混,老怪物這個氣可就大了。
  黃衫羽士運行內功,治療內傷之時,先前因傷了內腑,有氣也不敢發得,是以元氣剛復,那滿腔怒氣,等不得向那葛琳發洩,身在石洞之中,立時兩臂揮處,將兩洞石壁劈成粉碎,可見這老怪物心中之恨,已到了無以復加地步,只想飛身到閣,一掌將那醜丫頭劈成肉泥,哪知卻在半途被這小子矇混住了,錯將他當成葛琳,是以這老怪物的滿腔怒火,立即轉向玉麟身上來了。
  玉麟先在與左衝對敵之時,早就驚疑,沒料到半年間,那左衝武功竟然增了一倍也不止,此刻已然悟出,必是那左衝逃出長離島後,被這黃衣老人收其為徒,是則這黃衣老人武功不知何等高絕了。
  玉麟心存戒懼,不自覺的忙往後退,早聽那黃衣老人乾裂裂的一聲怪笑,瘦如骷髏的五指收而復張,遙向玉麟虛輕地拍出。
  玉麟已然和左衝對敵過,知道這奇異怪掌的厲害,未容那無形掌力襲到,旋身一轉幌,早到了黃衫羽士身側,他可是不服氣,右臂一掄,離身數尺。已是一掌劈出。
  黃衫羽士萬沒料到,這少年竟能避過無相神功,而且還發掌相攻,更是怒不可遏,對玉麟發來的掌理也不理,兩只怪爪忽地齊收猛張,他尚未挫腕外吐,玉麟的掌已然襲至。
  哪知這一掌卻如中敗革,玉麟駭然,霍地見那黃衣老人雙腕一挫,又是震慴心神的一聲怪笑。
  玉麟知道不好,惶然間,正想轉身,猛然一股勁風,當先自側面襲來,即時立身不住。
  玉麟左掌趕緊護肋,右掌一穿,藉勢斜竄。
  他這裡方才離險,即聞一聲急促的驚呼:“快退後三丈!”
  難怪側面襲來這股勁風猛而不厲,聞聲已知是葛琳姑娘下閣來了,真個危機一發之際,葛琳恰好復元趕來。
  說時遲,玉麟身子尚未著地,悶雷似的爆聲已然入耳,那適纔空身之處,已被黃衫羽士的無相神功,劈成了兩個深坑。
  同時右臂一緊,葛琳已在急呼:“快走!”
  玉麟單腳一點地,隨葛琳這一猛帶之勢,兩人再又凌空而起,落地又是數丈之外。
  卻又聽葛琳在耳邊悄聲急道:“快奔島後隱身,由我斷後。”
  玉麟曾親見這葛琳姑娘,一招震退了兩個天山老怪和情魔。現今卻恁地惶張,更可見這黃衣老人端的厲害,但分明葛琳亦曾受傷,察言觀色,亦知她非這黃衣老人敵手,是則豈能獨自先逃,不但不遵葛琳之囑,立時奔往島後,反而轉過身軀待敵。
  那葛琳匆匆一語,已然返身向迫來的黃衫羽士迎去,她雖明知正面以功力和黃衫羽士相拚,絕非敵手,但要讓玉麟先逃出去,非得阻他一阻不可。
  黃衫羽士見葛琳亦是剛愈內傷下閣,他已將這醜丫頭恨之入骨,先前一時大意,著了她的道兒,此刻眼見少年即可立斃於無相神功之下時,卻又被她救走,就更是怒上加怒,怪聲怒叫道:“醜丫頭,嘿嘿!看你還敢施狡獪不!”
  聲出口,瘦如骷髏的怪瓜,忽地一收,緩緩張開。
  葛琳早然不敢輕視,但心裡卻松了不少,此刻方知,他這無相神功,尚不能發於無形。
  雖說如此,葛琳卻仍不敢怠慢,覷定他的有相掌勢,說時遲,黃衫羽士挫腕一吐,葛琳早展開移位換形的功夫,向左飄身,避過正面。
  須知那移位換形的功夫,是輕功的登峰造極,移位時身形不動,對方也無法捉摸,快速已極,葛琳方避開了正面,未容黃衫羽士撤掌,已飄身疾進,兩臂齊出,她想的蠻好,知以功力相拚,非是這老怪物對手,故而展開捕風捉影的功夫,要給這黃衫羽上吃點苦頭。
  哪知葛琳身法雖快極,但她這功夫亦是忍大師自達摩寶經中得來,葛琳到底年輕,如何暗算得了黃衫羽士,只聽他又乾裂怪聲大笑,未撤掌已翻腕,橫裡向葛琳襲去,而且身形不動,以逸待勞。
  葛琳大驚,適纔不該輕視他這有相發掌,此刻欺身之近,要撤身如何來得及。
  正在錯步化解,那黃衫羽士背後,一股強勁無比的勁風已襲到,原來是玉麟未遵葛琳之囑,不願讓她獨當強敵,一見黃衫羽士向葛琳出手之時,早見他施展的,正是左衝的同一種功夫,那左衝已然了得,這黃衣老人必更厲害,生怕葛琳不敵,是以葛琳移位之時,他已蓄內勁,猛施太乙神功,自黃衫羽士身後搶步襲到。
  這一來,成了三人同時動手,黃衫羽士腹背受敵。
  黃衫羽士已然嘗過葛琳的苦頭,對背後這少年再也不敢輕視,就截掌之勢,長袖一拂,右掌向下虛按,只見黃影疾射而上,那黃衫羽士已凌空拔起三丈多高,擰身已再向數丈外落去。
  葛琳和玉麟兩人同時走空,葛琳見玉麟並未聽話奔往島後,雖然適纔自己遇到險招,若非玉麟相助,端的險極,但今天自己連合二人之力亦難勝得黃衫羽士,自忖憑自己所學,只要小心應付,雖然勝他不得,但自保也許尚還能夠,多一個玉麟,卻大是可慮。
  此刻一見黃衫羽士,躲避自己兩人前後夾攻,衝霄而起,機不可失,右臂一穿,冒著玉麟凌厲的掌風,早到了他的身側,喝一聲,“快走!”抓著玉麟的胳膊一帶,平地一掠數丈。
  玉麟已知她的意思,也將輕身功夫施展到了極限,兩人一前一後,快似流星趕月,眨眼已出去了二三十丈。
  只聽黃衫羽士在身後怪叫連天,這老怪物知又上了大當,怒嘯不已,而且嘯聲已近,兩人哪敢怠慢,拚命向島後飛逃。
  黃衫羽士哪容他們逃出手去,真個三十歲的老娘,倒繃了孩兒,若然連這個醜丫頭,傷了自己不說,還要將這少年帶著逃走,自己這數十年苦練之功,豈不是白費了麼?還有何顏面見人,那就更不要說稱雄江湖了,最主要的還是,寶經中的武功尚未練成,若容這兩個男女少年逃出島去,只怕因此將仇人大批引來,那豈不可慮。
  是以黃衫羽士怒極,見兩人向島後逃去,從後就追,若然葛琳是單獨一人,卻也不怕他追上,而且移位換形的輕功已練到了火候,黃衫羽士絕不能一時追上她,但是有一個玉麟在傍,卻不同了,玉麟輕功雖然也是不弱,可是怎能與移位換形的輕功相提並論。
  他們兩人不過搶先一步,出去得雖快,但黃衫羽士追得也快,還不到半裡地,黃衫羽士,那怪嘯之聲,已越來越近,直似在身後數丈之內發出一般。
  玉麟一面在狂奔,瞧見葛琳面現惶急之容,雖然強敵眼看追上,卻不舍自己而獨自逃走,不由心中又愧又難堪,又是感激。
  心想:“本來她可逃出去的,若因我而使她遭險,如何問心得過,而且若被追上,兩人同時不能倖免於難,還不如我一人與這黃衣老人一拚,以免兩人同歸於盡!”
  但知若葛琳姑娘知道自己這番心意,她定要阻止,耳聽黃衣老怪物已然直逼身後,若然再緩,只怕連葛琳也逃脫不了,覷著葛琳姑娘面上的惶急之色更甚,而且這般時候,仍然不舍自己,暗地裡一咬牙,心意立決,同時暗運太乙神功,霍地探步旋身,迎著直逼前來的黃衣老怪,吐聲出掌。
  葛琳料不到他有此一拳,衝出去五七丈遠,方才收住了勢子,玉麟卻是反方面迎擊黃衫羽士,是以兩人一進一退之間,已相隔了十丈開外,葛琳這一驚,非同小可。
  那黃衫羽士亦是大出意外,玉麟的太乙神功原非普通武功可比,縱然玉麟功力不足,亦不等閒,黃衫羽士驟然被襲,發掌相對慢得一慢,已被玉麟的掌力逼退了數步。
  玉麟突然間一招見功,不容黃衫羽士緩勢,霍地左右兩掌齊發,連出三掌。
  只聽黃衫羽士怒嘯更厲,玉麟最後一掌方才發出,只覺一股無形反掌之力,已然直逼近身,狂飆倒卷,兩種有形與無形凌厲勁力,已然同時襲到!
  玉麟陡覺窒息,眼看命喪黃衫羽土掌下,不由兩眼一閉,哪知驀地近身壓力一松,嬌叱之聲入耳。身前突聞一聲大震,斜刺裡又覺一道猛而不厲的掌風,逼得他踉蹌退出幾步,已堪堪躲過黃衫羽士這一掌。
  玉麟憑直覺,已知是葛琳返身前來搶救自己,原意本是自己想與這黃衣老怪物一拚,好讓她逃走,卻不料現刻反而讓她正面為敵。
  玉麟一心為葛琳著想,那葛琳豈又會舍他而去,這一來再要撤身逃走,如何能夠,說不得,玉麟也只好再回身猛撲。
  就在這一瞬間,那葛琳與黃衫老人又對拆了幾掌,只是葛琳不敢攖其鋒,一味閃展騰挪,玉麟剛回身搶到,忽聽葛琳又一聲嬌叱道:“老兒,你再嘗嘗這個!”
  原來葛琳捉空兒又取了把松針在手,趨避其勢,從傍一掠之際,揚手已向他五官擲去。
  葛琳自知萬難傷得黃衫羽士,但他攻勢太以凌厲,這一把松針,不敢存僥倖之心,只想將他的攻勢緩得一緩,以便找機會再逃。
  黃衫羽士確也不敢輕視,猛又挫腕兜袖,玉麟恰在這時趕到,似排山倒海般推出一掌。
  黃衫羽士一時間要迎敵兩人,尤其是葛琳的松針,出手太損,面上五官是他全身弱點,髮針又太近,饒他武功再高,也不禁著忙,而玉麟這次簡直是拚命,掌風又迥異先前,倍覺凌厲。
  黃衫羽士哪敢怠慢,兜袖護面門,逼得他連忙後退。
  恰在這時,驀見火花一閃,正是發自黃衫羽士那閣樓之處。
  黃衫羽士就是閉上眼睛,也知道島上的方位,如何不知巢穴有失,葛琳和玉麟是在對面,更看得清楚,分明有人相助,這把火放得恰是時候,兩人心中都是一喜。
  黃衫羽士瘋狂般一聲大吼,震得四周樹葉有如雨落,遙向兩人猛施無相神功,也不管傷得兩人不,已直向他的巢穴奔回。
  葛琳和玉麟喜而未忘戒備,相隔又遠,各自讓過他這一招無相神功,那玉麟卻退後了兩步,方才站穩。
  葛琳吐了一口氣,說:“老怪物這一去,夠他忙的了,噯唷!今兒個好險!”
  說著,舉袖在額上一拭,似要擦去額上的汗珠,哪知袖子在額上一拭,卻又放下,“哧噗”的笑出聲來。
  玉麟心說:“這葛姑娘的性情兒倒有些和鳳兒相似,強敵才去,又復嘻笑。”
  玉麟不知放火他失笑之故,但見葛琳的袖子不過略一沾額,即一笑而罷,他自己卻拭個不停。
  玉麟也未在意,心說:“要逃出這島嶼,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哪知葛琳望著那火光之處,兩眼一眨也不眨,並無立即離島之意。
  又想道:“是了,分明那火是有人所放,顯然是使的調虎離山之計,雖不知這人是誰,但是救自己兩人,已無疑問,眼看這黃衣老人已趕回去了,必不甘休,人家救了自己兩人,這般就走,豈不問心有愧麼?”
  忽聽葛琳笑道:“我道是誰,原是它啊!可不用替它擔心了,趁老怪物未追來之前,我們得快走。”
  說罷,向玉麟一招手,當先向島後奔去。
  玉麟聽她說得這般輕鬆,心中倒是迷惑起來,若說放火這人了得,不懼那黃衣老人,有這人前來,而她何必急急的逃走呢?是以好生狐疑。
  心中雖是大感不解,腳下可不敢怠慢,也隨她身後緊跟,忽聽頭上有破空之聲,一點黑影已疾射而下。
  玉麟方看清是那鸚鵡,葛琳腳下沒停,已脆生生的笑道:“沒想到你倒靈巧得很,來啊,羽奴告訴我,這火是怎麼放的。”
  玉麟十分奇怪,原來那火竟是這羽奴所放。
  羽奴兩翅一斂,已飛落在葛琳肩頭,那葛琳腳下並沒有停頓,仍是飛快的奔走,是以羽奴的兩爪,剛站著她的肩頭,幾乎被她快速的身法,所激起來的迎面勁風掃落,只見兩翅倏地一張,又騰空而起。
  葛琳一聲嬌笑,忙收住勢子,那羽奴方又疾射而下,投入她的懷中,葛琳這才又趕緊疾走,雖是走,但玉麟可是將輕身功夫儘量施展,方才沒有落後。
  只聽葛琳一面走,一面愛撫著那羽奴問道:“那火真是你放的麼,好啊!快告訴我,是怎麼放的?”
  又聽那羽奴在葛琳懷中叫道:“燈啊!燈啊!”
  葛琳早又脆生生的笑起來,說:“啊!原來是你把吊燈弄下來了,果然靈巧得很,羽奴真乖。”
  玉麟在身後聽得明白,萬沒想到兩人正在危急之際,卻被這鳥兒救了,也愛煞了這羽奴,真想趕上前去,也將那羽奴愛撫一番。
  這島嶼本來不大,這時兩人早繞到島後,玉麟見葛琳不奔水邊,反而向島上奔去,心中一時又大惑不解起來。
  忽見葛琳腳步一停,向島上打量了一陣,隨向右上方一指道:“那面林木最是密茂,我們向那面去如何?”
  玉麟已知她是不甘心就此離開,本來麼,葛琳奉師命偵查那達摩寶經,既知落在此間,哪會就此離去。
  當下忙道:“葛姑娘如有差遣,雖赴湯蹈火,也不敢辭。”
  語聲未畢,忽遠遠地已傳來怒嘯之聲,聞聲已知是那黃衣老人所發,想是他已將那火熄滅,故而再又追來,這老怪物必更怒極,若被他追上,只怕兩人更不是敵手。
  葛琳的面色始終不變,急道:“快走!老怪物輕功太高,稍遲可就走不脫了!”
  只見她一伏腰,身形猶如一條黑線已向上飛馳而去,玉麟也跟踵狂奔,耳聽身後嘯聲雖近,但顯然是在岸邊追尋,不曾料到他們是奔向高處,是以放心不下。
  忽見眼前一暗,原來已然進入了茂林,只見四周盡是參天大樹,枝葉太密,月光照射不下,林中地上,茂草更是高與人齊,若然在此隱匿,黃衣老怪萬難尋到。
  兩人方才入林,葛琳已悄聲道:“你在此間等我,我去去就來。”一語未罷,即已斜刺裡竄出林去,玉麟見她去的方向,知她是趁黃衣老人追來之際,巢穴之中無人,此去必是搜尋那達摩寶經去了。
  玉麟看她的身形一晃而逝,不由心中慚愧,忍大師曾囑自己相助於她,沒想此刻無能為力不說,倒反而成了她的累贅了,只因她匆匆的將自己帶至這茂林中來,而又獨自去了,這不是很顯然麼?
  耳聽湖邊之上,那黃衣老人怪嘯之聲,飄忽不定,顯然追尋兩人不著,東奔西撲,狂怒已極,這茂林離那湖邊,至少有半裡之遙,那怪嘯之聲入耳,竟能懾人心神,這黃衣老怪物的武功高得簡直駭人。
  驀然間,忽聽狂嗥怒吼之聲,已向島那面去了,心中立時大驚,聞聲已知他是奔回巢穴去了,心說:“不好,若然他與葛琳姑娘相遇,葛姑娘怎是敵手!”
  想至此,立忘了自己的武功和那老人相差太遠,只擔心葛琳安危,當下毫不遲疑。循葛琳出林去路,也向島那面奔去,哪知奔出尚不到一里遠近,倏地眼前人影一晃,左臂一緊,已被抓住。
  玉麟雖未看清人影,但聞聲已知葛琳返來,心中甚喜,忙收步挫腰,隨葛琳身後,奔回茂林,直到深入了一里多地,見眼前的葛琳,似乎腳下越來越慢,先尚以為她是因遠離了黃衣老人巢穴,用不著再狂奔了,哪知忽地見她晃悠悠的一個踉蹌,身子直往一旁跌去。
  玉麟大驚,忙搶步一伸胳膊,葛琳又站定了,林中樹木本密,恰好背脊已倚在一棵樹上,只聽她喘氣不已。
  玉麟以為她已受傷,但她的臉色始終不變,此刻雖慘白得怕人,但知道是在月下,亦是這般面色,是以看不出有異來,只是以她的武功與功力,這一陣狂奔,絕不能令她如此。
  正驚疑間,只見她倚在樹上的身子已萎頓的慢慢向下滑去,仍是喘息不已,兩眼也閉上了。
  玉麟不容再懷疑了,兩手倏伸,插入她的肋下,只覺她的身子仍在往下沉。
  這才急了,顧不得男女之嫌,撤出一條臂來,忙將她抱起,因這林中草深之處,可以沒人,此間亦齊半腰,無法將她放倒地上。
  玉麟急忙向四下里一看,只見右面似乎隱隱現出嶙峋的怪石,草不多,而懷中的葛琳,自被他抱起之後,連動也不曾動一下,雖仍喘息不已,但已漸漸微弱。
  玉麟哪敢再猶豫,忙不迭奔那怪石之處而去,一看,巧啦!原來這已是茂林盡處,適纔所見的嶙峋怪石,原來是一個高崖的崖腳,皆因亂石滿地之故,是以雜草少,而且不長,那亂石之後,正好有一個崖穴,深不逾丈,地雖傾斜,但卻盡是沙土。
  玉麟忙將葛琳放下,還怕那黃衫老人尋來,以自己一人之力,自保已是萬難,那就別說保護全然無抵抗能力的葛琳了。
  忙返身向外一打量,不由大放寬心,皆因無意中發現的這崖穴,隱祕之極,前面那一排怪石,有兩人高下,恰好將這崖穴屏障住了,又因昏黑之故,只要不出聲,就是有人來到近處,也難發現,暫時間在此藏身,必可無慮。
  玉麟放了心,忙返身到葛琳旁邊,俯身看時,葛琳兀自仍然兩眼緊閉,喘息之聲雖未再微弱下去,但卻已急促起來,顯然她是受了內傷。
  玉麟急得直搓手,顯然那葛琳去搜尋那寶經之時,被黃衣老怪折回遇上,不敵而受了內傷,只看她這般模樣,所受之傷定是不輕。
  困於惡水環繞之下,孤島絕域之中,外有強敵,現今葛琳傷得又恁地嚴重,玉麟如何不急,這時可顧不得男女之嫌了,雖是女兒家的玉體,尊貴之極,但救人要緊,當下忙將葛琳的衣帶解開,皆因葛琳顯然受的內傷,其傷在胸上之故。
  春三月,天氣嫩寒,那葛琳穿的因是單衣,故有好幾層,玉麟雖為救傷而出此下策,但他已近弱冠之年,好逑之歲,半年來,每日與鳳兒耳鬢廝窘,肌膚相親之際,尚且難免動情,何況這般為一個少女寬友解帶。
  須知玉麟並非好色之徒以貌取人之輩,況這葛琳姑娘一身的武功遠在他之上,令他欽佩萬分,那甜美的聲音和成熟的少女的溫婉,對玉麟來說,已掩盡她無鹽般的面貌,況在這崖穴昏黯之中,又不見其醜,而只覺橫陳在面前的,是一個成熟的少女,是以,那玉麟為其寬衣解帶,雖性念不生,又當心急她的傷勢之際。仍然難免心中砰砰。
  解去一層又一層,玉麟只覺一雙手不自禁的微顫,是因觸到她溫香軟綿的玉體?抑或是最令他擔心的,她受飭的輕重立判之故,而使他兩手微顫,不自知,也不遑深究。
  但當他解開葛琳最裡一層衣服之時,連他的呼吸也急促起來,緊張得簡直有似窒息。

runonetime 2008-07-05 05:38 AM

30

  驀地裡,崖外異聲突傳,瞬間宛若萬馬奔騰,玉麟大驚,以為是那黃衣老怪尋來了,趕緊就拐一個鯉魚打挺,躍射出了崖穴,腳一點地,騰身上了那有似屏風的嶙峋怪石,左掌護胸,右掌蓄勁待發。
  他這般如臨大敵,但何曾見有那黃衣老怪的身影,原來是一陣夜風拂過,激起了松濤澎湃。
  玉麟略一思索,心說道:“是了,那黃衣老怪要是能追來,必然早已隨葛琳身後躡蹤而至了,豈還等到此刻,只看自己初入此島之時,分明葛姑娘與黃衣老怪在惡鬥之後,同受內傷,這次葛姑娘雖受傷不輕,那黃衣老怪必然也討不了好。”
  這麼一想,玉麟心中放寬,這才趕緊又飄身而下,返回崖穴之內,經此一來,玉麟已能抑住內心的激動,回到葛琳身邊。
  玉麟內功精湛,略一凝神之後,崖穴中雖然昏黯,但已可看清,待他掀開葛琳姑娘的內衣看時,不由大吃一驚。原來在她的胸上,咽喉之下,隱隱現出一個烏黑的掌印。
  玉麟暗喊了一聲“萬幸”,若然這一掌稍上,中在咽喉之下在心脈之上,葛琳姑娘就萬無生機了,只要咽喉震裂,或心脈震斷,縱有靈丹妙藥,也是萬難救治,而憑葛姑娘這麼高的武功,竟然也傷在要害之處,可見黃衣老怪物的武功實在太高,而她在受傷之下,還能逃出手來,恐怕也只是有葛姑娘能辦得到。
  玉麟也是修煉的上乘內功,見她在受傷之下,尚能奔這麼遠,而且還能出聲招呼自己,知她此次的暈厥,是受傷之後,加以狂奔,使依然震傷了的內腑,被逆血上攻為故,只要為她推宮活血,真氣引歸丹田,即可回覆知覺。
  當下即將她的衣服掩上,為她推拿,好在葛琳一時知覺未復,否則,女兒家的玉體,被一個男子這般推摩撫捏,縱為相救而出此,必也羞極。
  玉麟急著救人,雖然掌下軟玉溫香,但因運行真氣之際,眼觀鼻,鼻觀心,心無二念,是以掌下似無感覺一般,只感到葛姑娘體內的血液,隨他掌心中那股熱力循流。
  週而復始,約有頓飯工夫,玉麟覺得葛琳身軀微微一動,生怕她醒覺之後,知她為其推宮活穴,會羞忍難堪,就趕快住手。
  哪知他的手方才縮回,忽聽葛琳姑娘發出柔細的聲音,說道:“別住手,再一周天就行了,此刻我真力尚未能納入丹田,難以獨自運氣調元。”
  玉麟一瞟眼,見昏黯中,葛琳那雙美目,正盯視在他面上,也因崖穴中,月光照射不入,過於黑暗之故,那雙眼睛更覺明亮,原來她早就醒了。
  玉麟看不見她的面色,只覺自己面上已火辣辣的,尤其是她已醒之後,自己尚推拿不已,葛姑娘雖醜,但人家是個女兒身,教她如何不羞澀之極。
  葛琳要他別住手,卻也是實情,只是見她一雙美目盯著自己,倒害羞得遲疑起來。
  葛琳的眼珠兒一眨也沒眨,但卻不再出言催促,想是她也有些害羞,怎的能不羞煞人。
  半晌,玉麟仍不動手,兀自仍在遲疑,忽聽葛琳低低地喚了他一聲,低得聽不真切,像是和鳳兒對他的稱呼一般。
  隨見葛琳嘴唇又在微動,這次他可聽真了,何嘗不是喚玉哥哥!
  玉麟心中直跳,她的聲音本來甜美已極,這般羞澀的低聲呼喚,怎不砰然。
  卻聽她又喚了一聲道:“玉哥哥,這般時候,還顧得什麼,你不是已然推拿半天了麼?只要再一周天就好了,你倒是快著些兒,那老怪物雖然在我拚著他一掌之下,將他傷得不輕,但他自療必然也快,若待他痊癒尋來,我們那時就萬難走脫了。”
  玉麟聽她提到那黃衣老怪物,這才不敢再遲疑。只是此刻她已醒轉,又被她一聲“玉哥哥”叫得心中砰砰,雙掌一著她的玉體,已再不似先前那麼沒有感覺了,而是著手溫軟,而葛琳的玉體,亦不似先前那麼沒有反應,凡被他掌觸之處,必然顫動,像有彈性一般。
  過於約有一盞茶的工夫,好容易助她運行了一周天,復將真氣引歸丹田,而玉麟面上,已是滿頭大汗,倒非是他的真力耗損之故,而是同時因要抑止內心激盪,是以他才住手,已是喘息不止。
  葛琳又低聲喚道:“玉哥哥,你再扶我坐起來。”
  玉麟倒不再遲疑了,忙將她扶起,知她要自己運氣調元,乾脆替她盤好兩膝。
  葛琳端坐好了,隨見她兩眼一閉,即開始運行內功,玉麟一則要平息心中的激盪,再者怕那黃衣老怪物尋來,此刻葛琳是萬不能受驚動的。
  當下即出了崖穴躍上那屏風似的怪石,抬頭一看,只見那玉兔在湖那面的林梢跳動不已,其實那玉兔豈真會跳動,而是那黎明的勁風,把樹梢拂得起伏如潮,遠遠地看來,有似玉兔在林梢跳躍一般了,明月的清輝斜照,湖面更見萬道銀蛇閃竄,陣陣勁風過處,盈耳松濤澎湃,若非是被困孤島,葛琳姑娘受傷未愈,這般景色天籟不令人神怡心曠。
  一想起葛琳,玉麟止不住心中頓時甜甜的,那幾聲“玉哥哥”,尤其是她低低的喚出,更令他心神俱醉,皆因那葛琳姑娘在他心中以她武功之高,何異天人,其貌雖醜,但她那一雙眼睛太美了,美得只要你一觸她的秋波,即會令人忘去了她的醜陋,她那音色之美,更是裊裊如鳴仙樂。相處時間稍長,僅這兩端,已將她的醜容掩盡無遺了。他痴痴地站在嶙峋怪石之上,時光飛逝,早已是月落烏啼,湖面的銀蛇,變作了金練,竟然也不覺得。忽聽身後喚道:“玉哥哥,你不怕清晨霜重麼?怎不下來。”
  玉麟回頭看時,見她已站在崖穴口邊,她的面上雖然永無笑意,但一雙眼睛卻道出了深情笑意。
  玉麟雖然心中跳得好猛,但剎那也不耽延,扭身一躍而下,該問她一聲好兒麼?那知他卻半句話,甚至一個字也說不出,臉倒先紅了,連他自己也覺出熱得火辣辣的時候,更是吶吶地說不出口。
  玉麟更是首次見她的靦腆十分,面上雖然仍是那淡金之色,但她的粉頸之上,飛出紅霞,有似那島後升起的旭日,染起的漫天朝霞一般。
  兩人這般對望了半晌,反而是葛琳姑娘先開口說道:“你為救我,累了這麼一天一夜,還不覺得倦麼?來啊!我們坐下歇歇。”
  玉麟見她昨夜兩度受傷?倒一心只在自己身上,心中又甜蜜,又是愧然,這才說道:“葛姑娘再度受傷,我武功不濟,愧不能相助……”
  話尚未了,葛琳已嗔道:“瞧你,還是姑娘長,姑娘短的!”
  玉麟一怔,隨悟出:“她已然稱我是玉哥哥,而我仍以姑娘相稱,豈不是和她生分了麼?難怪她要發嗔了。”但一時間又改不了口,心裡一急,面上更紅。
  那葛琳睨視他,先是噗嗤一笑,隨咬著嘴唇兒,沉吟了一會,又道:“玉哥哥,你是嫌我醜麼?”
  玉麟急得將手連搖,衝口而出,也喚了她一聲“琳妹”,急道:“琳妹說哪裡話,惟庸俗之輩,方以貌取人,小兄不才,尚不甘於淺薄,琳妹在我心中,不下天人,欽佩怕還來不及呢,豈有嫌你貌醜?”
  葛琳盯視著他,見他一臉惶急之容,其實她已早把玉麟的內心看透了,知他此言出自萬分真誠。
  忽地抿嚷一笑,又道:“那麼,我就是再醜,你也會和我好的了?”
  玉麟又急道:”縱然琳妹有如謨母無鹽,能蒙琳妹不棄,得結為兄妹,亦是小兄萬千之幸。”
  玉麟在說時,那葛琳的眼珠兒已在骨碌碌的直轉,一語方罷,葛琳忽然說道:“玉哥哥,你聽!有人來了。”
  玉麟大驚,以為黃衣老怪尋末,生怕葛琳受傷新愈,難與抗敵,倏地晃身,已躍上了那屏風似的大石,忙向四外看時,哪有那黃衣老怪物的影子,只聽晨風吹得身外枝葉簌簌作響。
  方疑惑間,忽地卻見林中分枝拂草地來了一人,看衣著,分明即是葛琳,心說:“她來去倒快,怎麼一眨眼工夫,她已自林中返來了。”
  哪知待那人閃出林來,玉麟陡然眼前一亮,來的哪是葛琳,卻是個美豔得比花更嬌的少女!
  玉麟一時驚得目瞪口呆,吃驚的非是此間尚有他人,而是這少女太美了,只是她巧笑倩兮的施施然自林中走出,兩眼望著玉麟,眼波也盪著笑意。
  一接觸到她的眼波,頓又覺似曾相識,惡水繞孤島,別說自己有生以來,相識的女了屈指可數,而這黃衣老怪巢穴之地,怎會來相識之人?
  忽然心中一驚,想道:“這女郎既在此間出現,若非是黃衣老怪的甚麼人,豈能容她來至島上。”
  這麼一想,忙作戒備,見那女郎已直趨這嶙峋的怪石之下,忙沉聲喝道:“甚麼人?還下快止步,不然我要出手了!”
  玉麟是生怕這女郎和那左衝一般,亦是黃衣老怪之徒,武功亦必了得,而葛琳受傷新愈,自己不敵尚在其次,只怕她傷了葛琳。
  玉麟聲色俱厲,那女郎卻不停步,仰面望著他,抿著嘴兒一笑,忽地見她兩臂一揚,早上了怪石。
  玉麟本來已作戒備的了,只因她這一笑,顯然並無敵意,是以並不出手,右掌雖然蓄勢待發,但在敵友未分之前,卻不能出手,忙微一撤步,剛要再出聲喊問,忽見她已櫻唇微綻,忍俊不住的說道:“你是怎麼啦,剛說要和我好,怎麼才一會功夫,就又變了?”
  這聲音美得好熟,她的話更令他震驚?愕然道:“你究竟是誰?”
  那女郎撇著嘴,仍然忍著笑,說:“你當真不認識我麼?那你可認識這個?”
  說著,那女郎將手一伸,放開手掌,早見她纖纖玉掌之下,攤著一張淡金色的人皮面具。
  玉麟陡然狂喜,一躍上前!抓著她的粉臂,連聲:“你!你!”喜得連話也說不出來了。
  原來這秀麗清逸已極的女郎,即是葛琳,那張淡金色的人皮面具,竟然瞞了他幾乎有兩日夜,而且連那慣會戴假面具的鳳兒,竟也不曾發覺。
  葛琳的手臂被他抓住,並不掙脫,現在可不象先前一般,面色永遠不變,玉麟見她突然間霞生兩頰,直賽過熟透的櫻桃,才覺出自己的忘形來,趕忙縮手,卻又猛敲著自己的頭道:“該死,我怎麼會沒看出你戴的是假面具!”
  葛琳睨著他,粉面含羞的說道:“玉哥哥現在你該不會賺我醜了罷?”
  這一聲玉哥哥,入得玉麟之耳,比先前聽他呼喚過,又是不同,只覺心兒在胸腔裡,隨著她的語音跳盪,跳得好猛。
  玉麟哪還答得出話來,只呆呆地望著她傻笑。
  忽見葛琳笑容陡斂,似在凝神靜聽,玉麟頓時記起,兩人現刻均在險境,黃衣老怪物尋來,實在難與為敵,也忙聚精會神的聽時,果然遠遠地傳來異聲,似乎不是一人,而是嘈雜的人語,不過太遠,聽不真切。
  這時兩人均立在那崖穴外的嶙峋怪石之上,目標顯著,雖易被發覺。是以玉麟忙道:“琳妹,我們快回到崖穴中去!”
  須知玉麟不是懼怕,而是擔心葛琳兩番受傷,真力耗損不少,怕她再吃苦頭。
  葛琳亦曾見他昨晚拚命捨身相救,如何不知他的心意,即回眸一笑道:“別看我昨夜受傷不輕,因我曾拚著受那黃衫羽士一掌,是以他所受的掌傷,只有比我重,現刻萬難出來與我們對敵的了。”
  玉麟驚道:“甚麼?那黃衣老怪物即是黃衫羽士麼?這就難怪,連你也勝他不得了,如此說來,你昨夜最後趕去,果是尋找那達摩寶經了,不知可曾搜尋到麼?”
  葛琳一面仍有側耳靜聽,一面答道:“昨晚我尋去之時,那閣樓早已陷入火海中了,只剩下樓前的幾間平房,而且已然著火,隨後,那黃衫羽士又已趕到。”
  方說至此,忽然噤聲,一扯玉麟衣襟,飄身下了大石。玉麟心知有異,也趕緊跟蹤而下。
  他這裡下來之時,葛琳已隱著身軀,向外覷探。同時玉麟已聽到人聲漸來漸近,確實不只一人。忙也藉那怪石,隱著身軀看時,不一會工夫,只見林中轉出來四個入,正是那泗島神君、百花公子和兩個天山老怪。
  玉麟這一驚,非同小可,不知這四個魔頭,怎會也來到島上,一個黃衫羽士已非其敵,現今又多了四個魔頭,只怕要離此島,勢必比登天還難!”
  兩魔兩怪出得林來,已順著崖腳往南行去,只聽走在最前頭的那泗島神君道:“我確知師叔黃衫羽士是在這島上,只看這環島的惡水,再沒有錯,怎會不見人呢?難道前面那廢墟真個即是他所居之處麼?”
  隨聽那百花公子接口道:“祖師叔現今的武功,敢說天下第一,還有誰敢與他爭抗的麼?若是他的廬舍,怎會焚毀,縱然他曾居此,只怕早已離此他去了。”
  那千面人谷靈子,和鬼影子侯揚兩人,隨在兩魔身後,似是無精打採,一言不發,不一會,四人漸行漸遠,早已被前面的山巖擋住,看不見,葛琳卻已暗中一拉他的衣襟。悄語道,“快隨我來!”
  玉麟知她此必有緣故,見葛琳已快逾飄風的隨後躡蹤去了,也趕緊隨後追去。
  到了岸腳之處,葛琳一打手勢,玉麟也急忙收步,忽見她貼身崖後,向前窺探。
  玉麟挪身近前時,已聽出那泗島神君的聲音在說道:
  “數年前,敝師叔返回泗嵊島時,曾言這山腹中空,山前山後的崖壁之上,均有出口,怎生會尋不到呢?”
  情魔百花公子的聲音接著說道:“祖師叔為了練那達摩寶經中的武功,必然要尋一隱祕之處,也許前後出口均已被他封閉了,是以一時難以尋出。”
  忽又聽一人道:“若是這般。不才倒有一個法兒,不過,嘿嘿!只怕驚了貴師叔!”
  玉麟細辨話音,似是那千面人谷靈子所說,果然,隨即聽到泗島神君說道:“谷老英雄若有方法能尋到出口?那是再好沒有,現今敵方勢強,此次前往梵淨山,若無敝師叔黃衫羽士相助,只怕難操勝算。”
  千面人谷靈子又嘿嘿一聲,說:“神君只要能擔待,不才獻醜就是,神君與公子請後退,老二,你也站過一邊。”他所稱的老二,想即是鬼影子侯揚了。
  玉麟因葛琳在前,不便近身去探窺,不知那千面人谷靈子要用甚麼方法尋找出口,倏地那葛琳一挪身子,向他這面縮身而來,玉麟雖沒擠進前去,但相距她的芳肩也不足一尺遠近,葛琳倏忽間縮身而來,玉麟閃身待讓,但她身法太快,一時竟沒讓開,葛琳的一個軟綿綿的身子,投了個滿懷,玉麟心中陡然猛跳,待要退身時,葛琳已一把將他抓住,用眼色制止他別動。
  就在這瞬眼工夫,忽聽崖角那面,震天價一聲大震,震得山搖地動,崖上轟隆隆,碎石飛落如雨。
  玉麟已知是那千面人谷靈子在施展雷音掌。也才知道葛琳急忙躲避,而且不讓自己離開隱身處之故。
  玉麟一聽出谷靈子施展雷音掌,祖父之仇立即使他渾身血液沸騰,臉上也變了顏色。
  葛琳和他挨肩而立,陡然間覺得他渾身顫抖,大是驚訝,但見他面上變色,眼中似要噴出火來,牙齒也咬得格格作響,心中甚是驚異,那還顧得會露出行藏,忙問道:“玉哥哥,你這是怎麼了?”
  玉麟尚未答言,已聽崖角那邊一人大聲說道:“在這裡了,這不是一個山洞麼?看這洞口石色,果然是被祖師叔封閉了,而且已年深日久。”
  說話的正是那百花公子。
  葛琳要知他臉色突變之故,故聽不到兩魔兩怪再有何言語,面上流露著無比關切之色,再又問道:“玉哥哥,你這是怎麼了?”
  玉麟心中想道:“若我將祖父之仇告之,她必要助我,想此仇豈可假手他人,她此來在尋覓那達摩寶經,現刻陷身惡島,又當強敵雲集之時,怎能為一人的私仇,壞了大事,且報仇之事,也不爭這早晚。”
  想罷,強忍胸中悲憤,以他語支吾過去,然後說道:
  “適纔聽他們之言,已然發現那黃衫羽士的洞穴,想那達摩經,老怪物必珍逾性命,說不定即藏在這石洞之中,我們何不尾隨他們前去!”
  葛琳見他臉色雖然突變,但一會工夫,又已恢復了正常,也就不再追問,玉麟此刻所說,正是她心中所想的,當下點了點頭道:“只是我們可得小心了,一個黃衫羽士,我們已難與為敵,現下又多了兩魔兩怪,確實大意不得,而且石洞之中,須比不得曠野之地,若然對了面,就只有相拚了。”
  玉麟曾見她與黃衫羽士惡鬥之時,亦全無懼色,沒想此刻卻慎重小心起來。其實他何嘗知道,葛琳的一顆心,早全在他身上了呢!
  葛琳心竅玲瓏剔透,如何不明白他心中所思,抿著嘴兒笑道:“我將實話兒告訴你吧,這兩魔兩怪,若然是一對一,我才不怕他們呢!但若連起手來,我怎能及得四人的功力,別瞧前晚我一出手,即將一個百花公子和兩個天山老怪敗走,其實那是我將他們唬住了,一者小翠先給了他們顏色,因此對我莫測高深,我又使了巧兒,其實我是以毒攻毒,藉力使力,不過,後來退那泗島神君,我倒是用了真功夫,這個乖巧我慢慢兒告訴你,將來你若遇到強敵環攻之時,可討得少便宜。”
  玉麟心說:“雖然如此,能敗得一個泗島神君,你的武功比我已高得多了,而一舉退得三個魔頭,縱然你使了巧,這何嘗又不是一種功夫,倒不知怎生藉力使力,而以毒攻毒,現下島上已現五個強敵,一旦相遇,難免一場惡鬥,若能立刻就學得到時,豈不是好。”
  玉麟好學不倦,恨不得她將這巧兒立刻相告才好。
  葛琳端的慧黠得緊,見他沉吟,面上有羨慕渴望之色,當下咬著下嘴唇兒,眼珠兒轉了兩轉,想了半晌,一笑道:“瞧你恁地心急,好啦!反正這兩魔兩怪,此來在尋找那黃衫羽士,我們用不著急急的跟蹤,這個乖巧,我現在就告訴你吧!”
  玉麟大喜,喜孜孜的又望她傻笑,皆因他心中雖喜,但心思被她道破,卻又難以為情。
  葛琳眨了他一眼,側耳聽那兩魔兩怪早無聲息,飄身到那崖角處看時,果見崩裂的一大片山崖上,現出一個石洞,上尖下闊,顯然洞系天成,想那兩魔兩怪必已入洞去了,黃衫羽士既未尋來,必然現刻療傷未逾,於是放心大膽,回到玉麟身前。說道:“現在告訴你也好,待會兒說不定就有一場惡鬥,也許就能用著,但說是乖巧,其實若不能馭氣,說來也是無用,前晚我曾見你對敵之際,左掌能將對方勁力旁引,雖與我們所練的馭氣之法有別,但卻大同而小異,兩魔兩怪功力非比等閒,既然你也能旁引,可見你的功力已有相當火候,只要我告訴你這巧兒,必能用得上。”
  玉麟聚精會神的聽,待她說罷,才恍然大悟。
  原來葛琳告訴他這巧兒,並無十分奇特之處,在玉麟來說簡直連學都用不著學,但若被兩個以上強敵圍攻之時,使用她這法兒,功力無形中卻可增加當倍也不止。
  果然好個藉力使力,而以毒攻毒,玉麟自無意中悟出,以兩種功力配合運用,竟產生意想不到的妙用,能將敵方勁力卸去,現在葛琳這巧兒,卻不是卸,而是將敵方勁力引吸,而再加上自己的力道用以加之敵方,譬如左面敵人一掌劈來,即卸氣引力,再配合自己的掌力,轉而攻向右方敵人。
  這麼一來,立將被合攻之勢變異,反而成了聯合敵人之力,用以攻敵了,用得巧妙,且能絲毫不著痕跡,端的妙極。
  玉麟欣喜無限,那葛琳已笑道:“現在你該知道,為何我能在一招之內,即能將那個魔頭唬住駭退,否則,憑那百花公子和兩個天山老怪,無一弱者,我再厲害也不能在十招八招之內,即能贏得他們任何一人,更不要說他們三人連手了。”
  玉麟王面聽她說,一面心有所思,那葛琳隨又說道:
  “只是有一宗不好,若然僅有一個敵人,這巧兒可就使不上了。”
  一語方罷,玉麟突地旋身,掄臂一揮,猛向那山崖劈去,只聽“蓬”的一聲暴響,那崖壁上,丈許方圓的一片,已被他劈得碎石粉飛。
  葛琳一愣,隨噗哧一聲笑道:“玉哥哥,你發瘋子麼?劈這山崖怎的。”
  玉麟無比興奮,鄭重其事的道:“琳妹,你向我劈一掌試試如何?”
  葛琳以為他要立即試驗,倒不再笑他了,點頭道好,當下退後了數步。
  心中想道:“我若用全力,只怕力道太大,他藉力不成,倒反而傷了他。”
  想罷,纖纖玉掌一掄,先喊了聲“小心”僅用了五成力,緩緩地拍出。
  玉麟蓄勢而待,葛琳一掌拍出,早將左掌接任,猛吸傍引,同時旋身,右掌一揮,出聲推掌,只聽“呼”的一聲,狂風陡卷,向那右側山崖劈去,隨即是震天價一聲大震,那碎石有如亂箭般四射,玉麟趕緊撤身,若非他身法快,必為石矢擊傷。
  待得碎石落盡,忙上前看時,只見那山崖之上,現出兩丈有餘,三丈不到的一個陷坑,果然這威力比適纔自己劈的那一掌,增強了一倍也不止。
  玉麟大喜過望,那葛琳卻突然說道:“玉哥哥,你再藉力劈一掌試試,保管威力還要大得多。”
  葛琳因見他喜極,她心裡也說不出的高興,心說:“適纔我怕他接不住,不過用了五成力,他已這般高興了,看他馭氣引力,竟然毫不費勁,可見他功夫甚是精湛,我再加幾成勁力,他必也能馭氣藉力的了,那時威力更大,玉哥哥必然更要高興。”
  玉麟聽她說罷,已知她適纔未用全力,當下欣然道好,兩人各自又退回原位。
  葛琳道:“玉哥哥,小心了。”說著掄掌全力一擊。
  玉麟知她要用全力,力道必然猛烈,是以氣凝丹田,勁貫兩臂,早又蓄勢而待。
  葛琳掌風若狂濤卷空般襲到,玉麟左掌迎著倏收猛引,旋身、換位、藉勢,右掌霍地凌厲劈出,果然宛若排山倒海般,陡地轟雷也似,驚天動地的一聲大震,塵沙飛揚中,只見徑尺的大石滾滾飛落。
  不用近前細看,已知這次的威力,比先前又大了一倍也不止。
  玉麟喜得一時說不出話來,葛琳已挨近他的身側,說道:“玉哥哥,我教你這巧宗兒,你怎麼謝我呢?”
  玉麟卻兩眼盯視著那山崖,連看她一會也不曾,只是呆呆地出神。
  葛琳方將嘴兒一噘,玉麟突地轉過身來,一把抓著她的手臂道:“走!我們何用懼那黃衫羽士!”
  葛琳一掙,竟然沒有脫出他的手來,就索性由他握著,笑道:“瞧你,大概喜得忘形了,我們躲還愁躲不過呢,怎反倒去找那老怪物,豈不是送上門去找苦頭吃麼?”
  玉麟興奮不已,想來若不說明,葛琳必然不會讓自己前去涉險。忙道:“琳妹,若論武功和慧敏,我終不及你,但這次我可想到了一個好法兒,有我們兩人連手,再也不懼那黃衫羽士了。”言下,十分得意。
  葛琳將一雙美目睜得又圓又大,她和玉麟相處雖然時日不多,但知他篤實,從無虛言,這般言語,必有見地,但仍難免疑信參半,故以驚眸相向。

runonetime 2008-07-05 05:39 AM

31

  玉麟眉飛色舞的十笑道:“琳妹,你是智者千慮,必有一失,適纔你教我的這個巧,不是說若非被兩個人以上圍攻,就使不上麼?”
  葛琳將眼兒霎了兩霎,說道:“是啊!力無可藉,怎能以毒而攻毒?”
  玉麟忽地大笑道:“那麼?我來問你,適纔我從你藉得力道,不是也使我的掌力增加了一倍也不止麼?想在與敵方惡鬥之時,倏忽之間,要向敵人藉力,必先取得有利的方位,否則也難使上,縱然藉得,威力也必減低,若我們兩人扣起手來,豈不事半而功倍麼?那時不但可輕易的藉得你的功力,而且簡直成了你將力道輸於我了,那黃衫羽士雖然了得,豈能敵得過我們兩人合而為一的功力!”
  玉麟越說越興奮,葛琳恍然大悟,歡呼道:“怎麼我竟想不及此,快走!玉哥哥,我們找那黃衫羽士算帳去!”
  玉麟更是精神大振,他可是想到祖父崑崙老人之仇,現下有葛琳相助,要向千面人谷靈子報此大仇,豈非易如反掌麼?
  葛琳好不欣喜,她不往兩魔兩怪發現的那石洞,而尋昨晚來此之徑,穿出茂林,徑奔湖濱。
  玉麟雖是一夜未眠,但此刻在無比興奮下,只覺從未有過的振奮,將輕身功夫施展開來,似比平時輕快了許多竟和葛琳奔了個前後腳。
  不到一盞熱茶功夫,已然到了前島,兩人此刻有恃無恐,再也不用隱祕身形,抬頭看時,見那高聳於山崖之下的閣樓,已然無存。
  兩人方停步觀望時,忽見崖上飛起一個小黑點,玉麟尚未看清之時,那黑點已由小而大,有似星丸疾瀉般,一掠而來,到了頭頂,方看出是那鸚鵡羽奴。
  玉麟一見羽奴飛來,咦了一聲,心說:“我怎麼竟將它忘了。”
  葛琳昨晚獨自返回那樓閣,搜尋寶經時,羽奴系隨她而去,後葛琳受傷返來,玉麟一心只在她的身上,竟然將這羽奴忘得乾乾淨淨,此刻羽奴突然飛墜,想它既在其主人被困受傷之際,能將自己引來救援,再次被黃衫羽士追迫之時,復又巧將其巢穴火焚,解得兩人危難。其忠心和靈慧,端的令人喜愛,昨夜既未隨葛琳歸來,此刻卻自崖上飛臨,自然是監視那黃衫羽士無疑。
  果然見葛琳一招手,羽奴方飛落在她伸出的臂上,葛琳已撫著它的翠羽,問道:
  “你守到此刻,仍未離開崖上,是老怪物仍未痊癒麼?”
  那羽奴不但未出聲,反而縮頸叢翅,將頭連搖。
  葛琳噗嗤一聲笑道:“瞧你怕得這樣,羽奴,再別怕了,玉哥哥想好勝他的法兒了呢!”
  那鸚鵡偏著頭兒望瞭望玉麟,又閉著眼睛一搖頭,然後才吐出尖細的聲音,忽然數起數字來,數了兩遍,均數到“五”為止。
  玉麟莫名其妙,忽聽葛琳道:“你是說,除了那老怪物,又來了四位麼?”
  那羽奴果然又點了點頭,玉麟這才恍然大悟,同時渾身血液也奮張起來,急道:“琳妹,兩魔兩怪,竟也尋去,再好也沒有了,我們快去!”
  玉麟想到現今已不懼那千面人谷靈子,是以恨不得即和那天山老怪一拚。
  一言未罷,忽的崖上傳來一聲淒厲的怪嘯,黃影方才入眼,風聲颯然,早見那黃衫羽士身後,又有四人撲到,正是兩魔兩怪。
  玉麟雖是有恃無恐,但強敵眾多,突然大至,也難免緊張。葛琳也斜刺裡後退了數步,站好有利的方位。
  黃衫羽士兩番被葛琳暗算,受傷不輕,如何不怒,身未站定,幹嘯之聲未落,人到掌到,無相神功已猛向葛琳劈去。
  玉麟大驚,他本是要向葛琳藉力,攻那黃衫羽士,沒想他因恨極,出手太快,葛琳尚未將掌力向他輸出,已然受敵。
  還幸玉麟見機得快,忽作反主為賓,霍地力貫右臂,一掌向葛琳推出。
  葛琳先斜身避讓,恰好夠上方位,圈右臂,引力藉力,合掌迎著黃衫羽士的無相神功,倏地吐出。
  玉麟這一舉動,大出黃衫羽士意外,奇怪他怎會幫著自己?同時忽地發覺這女子衣著,雖和那醜丫頭一般無二,但面貌全非,以為這女郎並非敵人,不由一怔,發出去的無相神功,要收回已自無及,但立將力道減小,說時遲,葛琳引力惜力,變掌倏地在胸前一翻,合兩人之力,勢若奔雷迅電般,凌厲無比的向黃衫羽士反擊到了。
  須知合兩人功力已不在那黃衫羽士之下,何況黃衫羽士不知葛琳已回覆了本來面目,更以為玉麟也在向他攻擊,自己將人認錯,已將無相神功減低之際,如何抵擋得住,還算黃衫羽士確非等閒,方覺她反擊之力奇大,應變得快,一覺有異,立將威力陡增,但仍被兩人合擊之力,將他震退了五七步。
  黃衫羽士又驚,又是駭然,他身後兩魔兩怪已早到了。
  百花公子的狡兔之穴,一夜之間成了廢墟,害得無處存身,連夜離了野馬嶺,這時老遠的一認出玉麟,粉面早已鐵青,正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銳聲叫道:“小子,你往哪裡走!”搶先奔到,將滿腔怒火,盡付右臂,身未到,掄掌已向玉麟劈到。
  玉麟將全身功力輸與葛琳之後,已轉面蓄勢而待,耳中聽著那百花公子,兩眼卻窺定千面人谷靈子,百花公子掌到,玉麟猛運一口丹田真氣,左臂一圈,藉力引力,旋身挫腰,右掌一翻,出聲雙推掌,已向千面人谷靈子劈去,剎時間,狂風陡卷宛若雷霆震怒,勢如排山倒海。
  千面人一見情魔搶先出了手,想這少年怎是他的敵手,是以袖手旁觀,玉麟倏然藉力攻到,如何措手得及,雖然力措雙掌,遮胸護腹,但他那魁梧的身子,早被玉麟奇大的掌力,卷飛出兩丈以外,一躍跌落塵埃。
  變生意外,兩個天山老怪榮辱與共,鬼影子侯揚一見千面人被這娃娃一掌劈飛,雖是駭極,但怕他再施殺手,立即暴身撲去,錯雙掌,兩掌齊發,從側面向他攻到。
  玉麟這藉力攻敵,初次連用即挫強敵,精神大振,朗聲大笑,移步換位,左臂又一圈,藉力引力,施身再挫腰,猛可裡右掌振勢疾吐,方才趕到的泗島神君恰當其衝。
  卻聽泗島神君呵呵一笑,振臂疾拂,雙袖猛卷,已然飄身斜退。
  原來泗島神君是最後趕到,玉麟兩番出手,已然看出有異,是以早作戒備,但落地時,身形也晃了兩晃。
  早聽黃衫羽士怪嘯之聲,突變淒厲,虎虎掌聲不絕於耳,忙看時,葛琳與黃衫羽士已被滿空的飛沙罩住了。
  玉麟大驚,自己雖然以一而敵四個高手,但這藉力使力太妙了,敵人攻勢越強,自己的威力愈大,可是葛琳卻落得以一敵一,想她怎是黃衫羽士敵手,時間稍久,必然又要受傷。
  說時太遲,千面人谷靈子和泗島神君,方才一傷一退,情魔和鬼影子侯揚,卻再又雙雙同時攻到,只是兩人萬萬料不到,這少年會在一日夜間,武功陡然增高了一倍也不止,尤其適纔兩人向他攻擊,他不但全然不顧,反而劈倒了千面人,震退了泗島神君,是故,此刻雖同時攻到,但發掌威而不凌,並不敢十分欺進身去。
  玉麟擔心葛琳不敵,避過鬼影侯揚的掌勢,搶身到了情魔右側,兩人同時雙掌走空,情魔哪肯罷手,右掌倏收,左掌已然橫拍而出,擰腰挫腕,方才吐勁,是以這一掌更見厲。
  玉麟搶到情魔和黃衫羽士之間,正要藉他的掌力,探臂猛引,窺定沙石飛揚中,那暴跳如雷的黃衫羽士,馭氣藉力,挫腰鼓勁,霍地向他攻去。
  葛琳確實已到危急萬分之時,黃衫羽士雖然一到,即被葛琳藉力猛攻,但那時是當他無相神功出手之際,雖被震退,卻沒傷得他,是以退後五七步,穩定身形,立刻又向葛琳撲去,葛琳功力雖然不及他,但移形換位的功夫,卻比他稍勝一籌,騰挪閃展,一味避實就虛,兩三個照面之下,尚能應付自如,但時間一久,已見險象,玉麟恰好藉得情魔的十成勁力,向他陡然攻到,太乙神功又是毫顛勁發,那還不摧枯拉朽!
  黃衫羽士眼看葛琳已入掌握,傷她只在瞬間,哪料到在兩魔兩怪攻擊下,這少年竟然夾攻前來,而且太似狂烈,再又當無相神功正以全力向葛琳施為之時,早聽一聲慘嘯,黃衫羽士立被卷飛空中,直向三丈餘外落去,早又見似一縷輕煙般,那泗島神君已然縱身趕到,將尚未跌落地上的黃衫羽士接著,微一點地,已狂奔而去。
  那葛琳卻因避那一招無相神功,早已暴退數丈以外,再要追時,已來不及了,玉麟見黃衫羽土竟也傷在他的手中,不由愕然,簡直不敢相信,待發現泗島神君將他救走,一時間卻又狂喜得愣住了,連身後的情魔和兩個天山老怪竟也不顧。
  待葛琳跌足喊道:“可惜!可惜!”玉麟方才驚覺,倏地旋身看時,身後三人竟也逃得無影無蹤。
  本來那黃衫羽士,不致於這般輕易傷在玉麟手中的,一者他兩番被葛琳暗算,雖然經他運氣自療,但元氣怎能立時盡復,再者,正當全力施展無相神功,想一舉而將葛琳傷在掌下,作勢前撲之際,玉麟那一招馭氣藉力,不但勁力奇猛,而且力道用得太巧,黃衫羽士又是全然不備,是以玉麟勝得甚是僥倖,黃衫羽士傷得更是冤枉。
  連黃衫羽士尚且敗得不明不白,兩魔兩怪豈止是莫名其妙,簡直駭極,泗島神君搶出將黃衫羽士攜走,情魔和鬼影子侯揚,哪還敢再停留,亦如飛逃去,千面人谷靈子傷得不重,逃也逃得最早。
  這五人全是著名的魔頭,只要有一步之差,如何還能追得上他們。
  別人逃走,玉麟還不怎麼,唯獨千面谷靈子這不共戴天的仇人逃去,玉麟好不悔恨,也跺腳咬牙恨道:“真是可惜!可惜!”
  葛琳本也在喊可惜的,那知聽玉麟也這般說時,她卻突然綻開顏一笑,道:“其實今天我們勝來僥倖萬分,若論武功,如何是那五人之敵,今日之勝,乃是智慧之勝,並非勝在功力內,若然他們也明白我們使的這巧兒,今天我們就危險萬分了。”
  玉麟雖可惜被千面人逃出手去了,但止不住心中之喜,十分得意之時,聽葛琳這般言語,當下揚眉道:“琳妹,怕不見得,當今武林之中,能有幾個比這五個魔頭更厲害的呢!”
  葛琳有心不阻他高興,但又擔心他會自此輕敵,是以笑著略一沉吟,方道:“玉哥哥,難道你忘了,武功一道,是萬不能幸致的麼?我不是告訴你,這是使的巧兒,皆因唯有在敵人環攻之下,方能使得著,若然這巧兒被敵方識破了,無論敵方有多少人,卻守定一個方向進攻,豈非全然無用了麼?兩人合力雖然也行,但敵方若然欺進任何一人身邊,也就無用武之地了,今天我們雖然勝了這五個魔頭,但久後他們必然會悟出此中的道理來,只怕再和他們相遇時,就使不上了,你說是不是呢?所以任何一種功夫,絕沒有幸致的,只有增進自己的功力,才能永遠立於不敗之地。”
  葛琳說得甚是委婉,親切之中卻以至理相戒,玉麟心中又是愧,又是感,對她的佩服又增加了幾分,尤其是此刻與她對面相向,她那清逸絕塵之韻,明艷無比之容,吐息似蘭,聲如鸝鳴,簡直把她愛到極點了。
  玉麟頓時覺得身後之湖,腳下之島,頂上的蒼穹,都已不存在了,只有她,面前這琳妹,在擴大,又似被彩霞托著,在冉冉飛昇。連自己也似平不存在了,只有心還在跳,似也被一片彩霞托著,在冉冉飛昇。
  葛琳說罷,見他不言不語,還以為自己這話說得不夠委婉,令他難堪,忽地見他星眸之中,射出異樣的光輝,女孩兒家最是敏感,還有不明白的麼?不由面上一紅,霎時間,粉臉兒已胭脂深透,皓齒咬著下唇,忙將頭一低,只是,怕和他星眸中射出異樣的光彩接觸偏偏不自覺,是抑止不住,卻偏偏要向他望。
  在葛琳方一側頭之際,忽見右前方湖面之上,五六個人影正凌波飛渡,向對岸而去。仔細看時,正是那黃衫羽士和兩魔兩怪,餘外一人,想來即是那長離島的二島主左衝了。
  玉麟見葛琳向自己的肩後遙望,忙也回頭看時,不由暗喊了聲僥倖,只道被困這惡島,要脫險比登天還難,哪知不但強敵盡去,自己竟又悟出了一種功夫,儘管葛琳說的不無理由,但若今後兩人連起手來,至少先已不落敗著,是以如何不喜。
  葛琳卻忽然一跺腳道:“玉哥哥,我們得快追!”
  玉麟一時之間被她這話說得一愣,現下好容易將這般魔頭駭跑了,怎麼倒反而要追去呢?
  葛琳一語方罷,已沿岸奔去。
  玉麟忽地想起,她此來本是為尋找那達摩寶經,現黃衫羽士已去,若然寶經未被火焚,必已被他帶走無疑。
  心中在想,腳下可已隨她去了,葛琳輕功本在玉麟之上又是一個猛勁,才幾個起落,已失葛琳身形。待他腳下加緊,繞過湖邊一個林子,方見葛琳已立在岸邊,向對岸遙望。
  原來這一刻工夫,黃衫羽士等六人,已然上岸去了,對岸湖邊水面之上,漂起一個木筏,這才知適纔見六人似是凌波而渡之故。
  玉麟剛趕到她身邊,葛琳已急道:“玉哥哥,這一段惡水,你渡過得去麼?”
  原來她是擔心玉麟無法飛渡這約有十丈寬的一帶惡水,是以停身相待。
  當下忙道:“琳妹不用擔心,我能上得島來,自然也能渡得過去,只是琳妹不用著急,這六人同行,沿途之上,目標必然顯著,還怕找不到他們麼?若跟得緊了,被他們發覺,倒反不易偵查了。”
  葛琳心急,是以急急的趕來,聽玉麟一說,心說:“是啊!大白天,追趕得急了,幾個魔頭若返身一拚,如何能敵,此去原該暗中探窺才對。”
  稍見對岸六人,已然轉入林中不見了,就說:“雖然如此,我們也該快快的跟去啊!”
  玉麟看六人去的方向,是昨夜自己渡湖而來之處的南邊,忖度地形,這湖的南邊,必是大江,忽然心中一動,道:“琳妹不用急了,想那泗島神君尚有四個僮兒,情魔八釵之外,還有丫環奴婢不在少數,他的巢穴被毀,還不舉家遠涉麼?西走梵淨山,人多,必然是從水蹈,溯大江而上,自城陵磯入洞庭湖,再溯沅江西上,我們還怕他們走脫麼?”
  玉麟所說雖然有其見地,但這一日夜來,對葛琳情愫已生,心下是巴不得慢慢跟去,和葛琳在這無人的孤島上,多耽半日才對心思。
  葛琳雖然想不及此,但聽他說的甚有道理。倒不如待天色晚了,從西南方上岸,在大江上流頭等候,那麼一來,倒真是以逸待勞。
  當下點頭笑道:“玉哥哥,你說得不差。難得島上強敵盡去,現下我倒真覺得有點累了,乾脆,我們歇憩到晚半日再走不遲。”
  玉麟果見她的面色,此刻已略現蒼白,想是因她昨晚亦兩度受傷,適纔又與黃衫羽士惡鬥,用力過了度,而且兩日夜來,不曾好好睡眠,昨午迄今,又已滴水未曾入口之故。
  玉麟對她愛極,是以關心更切,忙抬頭看時,半山之上,黃衫羽士的廬舍已片瓦無存,忽的崖上那巨石進入眼簾,心想:“石上那崖洞,是黃衫羽士練功之處,正是一個歇憩的最佳所在。”
  當下向葛琳說了,葛琳道:“好啊!我差點兒將那崖洞忘了。”
  葛琳可是對那達摩寶經,仍存有萬一之想,玉麟才一提及,忙即打前頭向山崖奔去。
  兩人到了洞口,向內看時,不由心中大喜,原來玉麟昨晚所見那黃衫羽士跌坐運氣之處,又現出一個石門,裡面隱隱見有床桌,昨日晚問天色昏暗,那黃衫羽士的身軀,又剛好將洞門擋住了,是以未曾看出。
  玉麟當先進入,早是一聲歡呼,那洞內不但有床桌,而且顯然即是黃衫羽士居住之處,床上被褥齊全,桌上杯盤尤在。
  玉麟心想,有杯盤,自然也有爐灶,還怕沒有食物麼?早是一聲歡呼,哪知他一回頭,見葛琳經這一陣奔馳,面色更見蒼白,忙返身到了她的身側,心中更是一驚,團為已聽到葛琳喘息之聲,先在岸邊之時,見她面色蒼白,還以為是她兩夜不眠,和與黃衫羽士惡鬥之故,這一聽到她的微喘之聲,可就不等閒了,皆因她的內功甚是精湛,若非內傷不輕,絕不至於呼吸不勻。
  忙道:
  “琳妹,此間被褥俱備,快到床上歇憩,我去替你準備點吃的東西。”
  葛琳確是受傷不輕,兩次與黃衫羽士對掌,所受內傷,雖然均已護著了心臟,但黃衫羽士功力豈同小可,尤其是第二次,震傷得更重,僅靠一時的運氣調元,和玉麟的推拿,如何能夠痊癒,再又經過第二次與黃衫羽士拚鬥,這一次比不得以前兩次,葛琳均是取巧,以小巧功夫和他遊鬥,那黃衫羽士因兩番吃了苦頭,這次每發一掌,莫不凌厲萬分,饒是她輕身功夫高妙,奈何老怪那守得嚴,竟然絲毫取巧不得,是以只好憑本身功力和他相拚。
  葛琳內傷尚未完全愈合,如何再經得起這般殊死拚鬥,幸好玉麟擊退了兩魔兩怪,不然再有個一招兩招,葛琳只怕又要傷在他的手中了。
  葛琳當時是一時的猛勁,黃衫羽士逃去後,一時間倒還能支撐,此刻卻越來越不行了,幾次嘗試,兀自不能將呼吸調勻。
  聽玉麟一說,葛琳先還怕他擔心,是以並未告之,此刻知已不能瞞他,也就不再強撐了。
  那知這麼一來,方向玉麟微微一笑,待要移步時,竟然身形一晃,幾乎跌倒。
  玉麟幸好在她身旁,忙上步一伸胳膊,將她扶住,葛琳卻將眼一閉,玉麟雖然見她唇邊仍露出一絲微笑,但這一會功夫,喘息之聲已更急促了。
  玉麟這一驚,非同小可,這時可顧不得了,忙一彎腰,將她抱起,口中連連呼著她的名字,葛琳在他懷中,並不掙扎,忽然又微睜雙眸,嘴邊浮現淺笑,櫻嘴張了半晌,方才說道:“玉哥哥,讓我歇一會兒就好了,不要緊。”
  語音甚低微,幾無法聽清,玉麟知她是安慰自己,這般狀態,顯然內傷復發,已然不輕。
  忙抱著她,飄身到了床前,將她平放在床上,又是惶急,又是愛憐。
  一個女孩兒家,若然將她的心給了人,她是恨不得能將一切給他的,而且無論她的武功何等高強,女人總是女人,在愛情面前,也會變成十分柔弱了。
  葛琳雖然受傷不輕,但也不致於一下子就這麼嚴重,一個十八九歲的大姑娘,平日寂處深山,怎會不倍增花前月下之感呢?那蘊蓄的情潮,一旦找到了缺口,也就倍更強烈了,如何不象那一夜春雨後怒發的嬌花?是以葛琳對玉麟生了情愫,可不比那鳳兒之對玉麟,日夕相處,耳鬢廝磨,又因鳳兒年輕,不過才十六七歲,性情兒嬌憨無邪,動不動還要使點小性兒,若雲鳳兒對玉麟也是愛,那可是不自覺的,一直在潛伏中的。
  尤其玉麟對那鳳兒,把她當作小妹妹般看待,雖然處處親切愛護,但並未滲雜一點情愛,而是出於自然,是以兩人雖然常有肌膚之親,卻能無動於衷。
  那葛琳卻迥然不同,因而這迸發的情愛,一發即有如烈焰,怎還當得玉麟熾熱的目光挑引,而且,玉麟對她來說,又有救援之德,療傷之恩,這尚還罷了,尤其是那解衣推拿,被他遍體撫摸拿捏,雖然是為療傷而為,但女孩兒家的玉體,還能再交給別人麼?
  有這諸般原因,玉麟抱起那葛琳時,她的傷勢雖非嚴重到連腳步也不能移動,但也聽由他抱著,而且在玉麟懷裡,渾身舒適得有如溶化了一般,她在被關切的幸福與情思昏昏中,享受那生命美妙的極峰,卻把玉麟急得不得了,惶恐憂急之心,真個兒有如火焚了。
  玉麟將她放到床上,連聲急呼道:“琳妹!琳妹!你怎麼了?”
  那憂急之色,溢於言表。
  葛琳被他抱著之時,只全心全意去享受那美妙的情趣,別說掙扎了,簡直連動也不曾動彈一下,此刻一離開他的懷抱,反而要掙扎著坐起來似的,但她一睜開眼,當發現他面上的惶急之容,可見他對自己也是愛極,心中又是喜悅,又是不忍,忙又綻顏笑道:“玉哥哥,瞧你急得這般模樣,我哪會就傷得那麼嚴重了?”
  話剛出口,忽然想起,那麼讓他抱上床來,豈不成了有意的麼?”
  是以一句話方罷,那臉蛋兒就紅了,紅得象春睡的海棠。
  玉麟突見她眉兒斂黛,嫩臉勻紅,口角間淺笑盈盈,那嬌羞不勝之態,竟將病容一掃而空,一時間倒愣住了。
  玉麟雖然年已弱冠,女孩兒也曾接近過幾人,但能令他動情的,這還是首次,如何能了解女兒家情懷,是以見她陡然紅了臉,這位傻哥哥可愣住了。
  但因此而證明她的傷勢,非如適才所驚惶的重時,卻安心了不少。
  被她羞顏訕訕,說活也難免嚅囁說:“琳妹,你的傷勢不要緊麼?”
  若說不要緊,葛琳又確實不能支撐,說要緊麼?又怕他擔心,更不忍令他焦急。就微微笑道:“大慨我歇憩兩三天,也就好了,你可別急。”
  其實玉麟內功已有根底,還有何不明白的,她雖然如此說,恐怕十天半月,也無法復元,倒是他不願讓她心焦,反而用寬慰的話,來向她解說。
  自此,玉麟伴著葛琳,就在這孤島上療傷,要待半月之後,才能再與鳳兒等人重聚。這段時日雖然不多,但兩人情愛卻與日俱增,噓寒問暖,起坐扶持,兩人雖然以禮自持,未及於亂,但月下倚偎之間,早已海誓山盟,這惡水孤島,不也變成了人間天上?不知天上神仙有何可喜?兩人真個只羨鴛鴦不羨仙了。
  那玉麟早將鳳兒丟在腦後,偶然也曾想起,他可想得好,心說:“若鳳兒知道琳妹不是那麼醜得怕人,而是恁地個美人兒,不知她要如何喜歡呢,若是又知我們已這般要好,必然更高興萬分。”
  玉麟對那鳳兒,始終把她當作個小妹妹般看待,真個親逾兄妹,是以如此想法,他哪知道,那鳳兒雖是嬌憨,但是情懷已開,暗地裡早對他情深似海了呢!更不知道,正當他和葛琳在海誓山盟之際,那鳳兒正急得跳腳呢!若然她知玉麟已移情別戀時,更不知要如何傷心了!
  那鳳兒自與玉麟相識,半年來,兩人朝夕相處,何曾分開過,在一起時,尚不覺得什麼。這日傍晚,鳳兒開門出來,首先就去找玉哥哥,一見他那房裡無人,連窮酸歐陽彬與勿惡也不在,她的嘴兒可就噘起來了,心說,“準是他們都到前面吃喝去了,好啊!玉哥哥也不等我一等,我可不依他。”
  心中想著,可就氣鼓鼓地往前邊來了,一瞧那店堂裡只有窮酸與勿惡爺兒倆守著酒壇兒,飲得甚歡,玉哥哥仍然蹤跡皆無,兩人本來沒瞧見她,自然也沒理她,鳳兒可就又使上小性兒了,早到了兩人桌旁,伸纖掌,猛向桌上一拍,那勿惡舀了一碗酒,正作牛飲,立被驚得灑了滿身的酒,勿惡一瞧是鳳兒,對這位姑奶奶。他雖怯她三分,但可是心裡不服氣,朝天鼻兒翹得更高。
  他還沒出聲呢,鳳兒已嚷道:“餵!我玉哥哥呢?”
  勿惡沒好氣,大環眼一翻,說:“你們兩人公不離婆,秤不離鉈,好沒來由,怎倒問起我來哪?”
  一句話未了,鳳兒臉上可就紅了,鳳兒再不懂事,哪有連說這句話的意思也不懂之理。

runonetime 2008-07-05 05:39 AM

32

  可是店堂裡人客眾多!鳳兒雖是又急又羞,恨不得給勿惡兩個耳光子,但又不好在此撒野。
  勿惡倒不是有意說這句話,而是嘴裡沒遮攔一時衝口而出,待見鳳兒臉上顏色變了,才知自己說錯了話,他本來怕她,還不是自找苦頭吃麼?當下自己打了兩個嘴巴,又咧著大嘴,望著她笑道,“姑奶奶,這張嘴巴不會說話,我再打它兩下,替你出出氣。”說著真個又打了兩下。
  窮酸歐陽彬呵呵笑道:“該打!該打!鳳姑娘,待會兒再好好的治治他,”歐陽彬也知道這位鳳姑娘的性情兒,她要是發起刁來,可是不擇地頭兒的,是以趕緊拿話來岔開,說:“他不是在門口等你麼?怎會不見了他,別是到後邊去哪,鳳姑娘,你等等,這就來了,來啊!你不喝酒,也該吃點什麼了。”
  鳳兒沒好氣,今兒不發作,可是勿惡的便宜,氣得連歐陽彬也不理,掉身就走。
  勿惡一伸舌頭,這才放心了。歐陽彬瞧見鳳兒去得沒了影子,大笑道:“這可是一物治一物,好小子,你也有怕的人呢?看你往後還亂說話不。”
  不言這爺兒倆又大碗篩酒,守著酒壇喝將起來。且說那鳳兒返身回房,將兩個房間都找遍了,哪有玉麟的蹤跡,心裡就象少了點兒什麼似的。
  鳳兒站在院子裡等,哪知左等不來,右等也不來,她哪知道,玉麟此刻至少已任十數裡之外了呢?
  鳳兒等不到玉麟,可就氣了,賭氣進了房,砰的一聲,將門關上,心說:“好啊!到哪裡去了,也不告訴找一聲兒,待會兒你來找我,我也不理你!”
  她這麼一賭氣,倒便宜那勿惡了,苦在平時,那勿惡返回之時,鳳兒絕不饒他,哪知她這時一犯了小性兒,哪裡還等得來玉麟呢?那房門可就開不開了,待得歐陽彬與勿惡喝夠了,已然酒足吃飽,返回房來,那勿惡先還墊著腳尖兒走路,生怕被鳳兒瞧見不依他,待見她的房門關得緊緊的,這一喜,非同小可,趕緊三步作成兩步,溜進房去。
  勿惡可是白擔心了,那鳳兒發了小性兒,如何還會開門,窮酸先時尚未在意,待回房以後,早是初更已過,仍未見玉麟前來,方有些懷疑。
  勿惡道:“歐陽大爺你這是耽個什麼心,人家小兩口兒早關在房裡啦。”
  一言未罷,歐陽彬早沉聲叱道:“住嘴!你可是真要找打了。”
  勿惡是衝口而出,本來他說話就是沒遮攔麼,一句話出口,也覺自己失言了。
  窮酸別看他平時滑稽詼諧,但也有個分寸,對玉麟和鳳兒也知之甚深,兩人豈會作此無恥之事,他之擔心,皆因知道左近都是強敵,這般魔頭武功均高,自己雖然就在同一店小,但玉麟遭受暗襲,並非不可能之事,是以向這方面一想,窮酸可就急了。
  當下忙來到鳳兒門前,將門連敲,說:“鳳姑娘在屋裡麼?”皆因窮酸返來之時,並不確知她在屋內。
  那鳳兒見玉麟還未來,氣也更大,雖然聽出是歐陽彬的聲音,也不理睬,但歐陽彬是何等武功,其內功精湛的人,耳目山特別聰靈,已然聽出鳳兒在房內的呼吸之聲。
  窮酸眼珠一轉,已知這位姑娘這個氣可大了,當下急道:”鳳姑娘,快開門,你玉哥哥遭受意外了。”
  一句話未了,果然歐陽彬這話生下效力,房門霍的大開,鳳兒已迎門而立,睜圓了眼睛,急道:“你說什麼?”
  歐陽彬差點兒沒笑出聲來,心說:“我要不這麼說,你還不開門呢?”
  窮酸雖然是使的詐語,其實心裡也在如此擔心,是以一本正經地說:“你玉哥哥至今不見人,還不是有了意外麼?若他有事出去,豈有不先說明之理,日來你們所遇的這幾個魔頭,哪一個也比他武功好,你這娃娃不管,還關起門來賭氣,你說該麼?”
  鳳兒一聽,果然不差,窮酸雖然喜歡玩笑,但現刻卻說得一本正經,如何不信,急得跺腳道:“都是你,不早些兒告訴我,玉哥哥有個好歹,我可不饒你,我們快去找啊!”
  說罷,從窮酸身邊一掠而出,飛身上屋,鳳兒是急了,也不辨東南西北,就向郊野之地奔去。
  歐陽彬心說:“這位姑娘可真難惹!”但也不敢怠慢,也飛身上房,好在這時已不早了,院中無人,不然豈不驚動客人。
  那勿惡早躲在門後瞧,這時也忙追出。
  窮酸倒沒想到鳳兒這麼急,還未商量好,這麼亂找,不但要找那玉麟不易,而且恐怕現有的三人,也要失散了。
  歐陽彬趕快追上前去,囑咐鳳兒,三人分作三面去尋找,不管找不找得到,在午夜以前,一定趕回來碰頭,免得一人尋到了,其他二人再死尋。
  鳳兒心中雖急,倒也聽話,當下歐陽彬又對隨後追來的勿惡說了,三人即刻就分了三面搜尋,鳳兒是往西,歐陽彬往南,勿惡往北,因東面是來路,幾人方才打那方面來的,並未見有敵人蹤跡,是以空下這一面來,再者也因人手不夠,只能顧到三面。
  且說鳳兒一口氣,奔出了二十裡,因此有些氣喘起來了。就停步想道:“我這般追趕,如何是辦法。”隨又想道:“憑玉哥哥的武功,若是遇險,也不至於一時半刻即落敗的,而且他身在客棧之中,若遇敵人暗襲,必生惡鬥,再說沒聽不見的!”
  鳳兒心思本來剔透玲瓏,不然也不會調皮刁鑽了,但她卻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就沒想到午間那葛琳姑娘失蹤的一事上去,而且縱然想到,也無法猜知去了何處。
  她只想到玉麟絕不是遇險,那麼他必是發現是了敵蹤,因不便出聲,是以獨自躡蹤偵查去了。
  這麼一想,鳳兒心裡也就不那麼急了,心想:“若是我猜得不錯,那麼玉哥哥絕不會走遠,只怕就在附近,而且我找過了頭,也說不定。”
  想罷,即登高一看,看清了四周,這才向林木茂密和有人家之處去尋找。
  鳳兒找了幾乎有一個更次,東奔西走,找得渾身香汗淋漓,哪裡會有玉麟的蹤跡。
  按照她以前想的,又往回頭找去,廟觀寺院,沒一處遺漏,但莫不失望而回,眼看已是月到中天了,窮酸相約應回客棧之時已屆,鳳兒可在心裡存著一線希望,心說:“我這裡未找到,他們倒將他找到了也說不定,或者,玉哥哥也許早已回去了,大家都白找了一場,亦在意料之中。”
  心念一動,即刻就奔回去。
  鳳兒回到客棧,仍是從後面飛身上房,剛越過屋脊,驀見玉麟住的那間房裡,露出燈光,心中立時一喜,皆因她想到,也許在他們去尋訪他時,他卻已迴轉店房,也說不定,是以心中一喜,那知鳳兒飄身下屋,在窗外往裡一瞄,房中哪有玉哥哥,只見勿惡一人,正據案挑燈夜飲。
  鳳兒尋不到玉麟,已是一肚不高興,此際再又失望,心裡可就有了氣了,心說:“好啊,我們遠至數十裡外去找得好苦,你卻偷偷的躲在這兒喝酒!”
  砰的一聲,一腳將房門踢開,那勿惡正仰著脖子喝酒,嚇得一跳,灑了滿身酒不說,差點兒酒杯也出了手,一瞧是鳳兒,就將大眼一瞪,鳳兒卻是先發制人,嗔道:“好啊,你到喝上了,你找的人呢?”
  勿惡還真惹不起她:兩肩一聳,說:“誰呀?”
  他這一裝糊塗,可把鳳兒氣急了,橫眼一掃,見歐陽彬尚未回來,此刻不便與勿惡多說廢話,想道:“歐陽彬分明約定,在午夜之前,不論找不找得到王哥哥,也要回店,以免大家再又失散,現今未見他返來,莫非南邊出了事故麼?”
  想至此,心中突然一驚,心說:“不好!想南邊是赴大江的去路,那天山兩怪與泗島神君、情魔等四人,必是走的這一方向無疑,窮酸也許與他遇上了,說不定玉哥哥也被他們困住了!”
  她的性子本急,一作如是想,立刻轉身出房,飛身上屋,向南邊追去。
  鳳兒這行動太突然,倒把勿惡愣住子,鳳兒一怒,勿惡正在擔心又要吃苦頭,哪知她卻一言不發地走了,是以那勿惡瞪著大眼,一時間動彈不得。
  不言勿惡在此地發愣,且說鳳兒飛奔往南邊追去,月光之下,鳳兒輕功本好,路上又無行人,快得有如一縷輕煙一般,真個可追及奔馬,不過半個時辰,早已出去了三十多里地了,這還是因鳳兒不時停下來靜聽之故。
  她的心思玲瓏,想得甚是不差,若是玉哥哥和歐陽彬與兩魔兩怪相遇,必然有一番惡鬥,高手對抗,聲勢小不了,這般萬籟俱寂的夜晚,怕不傳出數裡地去。
  只是出來了這麼遠,並未聽到任何異聲,鳳兒倒反而更心急了,腳下再又加勁,又奔了十數裡地,恰好來到一個小山坡上,鳳兒登高一看,只西江水滔滔,前面已是大江阻路。
  她剛將腳步一緩,驀聽右前方江邊,傳來呼呼之聲,鳳兒忙循聲看時,只見右前方江岸之上,人影縱橫,鬥得十分激烈,只聽那呼呼的掌聲,相隔這遠,也聽得清清楚楚,可見那幾人的功力,均是非凡。
  只因相隔甚遠,又是月下之故,看不清楚那幾人的面貌,鳳兒只當是玉麟,心中又喜又急,當下如飛趕去,待離著尚有一二十丈遠,已聽出窮酸歐陽彬的聲音,在哈哈笑道:“好雜毛、和尚,你們兩個鬥我一個,算不得好漢!”
  隨聽嘩啦啦鋼環之聲響亮,夾著呼呼風聲。
  鳳兒聽出歐陽彬雖在打著哈哈,但語音急,顯然已甚危急,鳳兒又再兩個起落,相隔更近,早聽一聲乾笑道:“道爺手下敗將,今晚再教你知道厲害。”
  話聲未罷,又聽得蓬的一聲悶響,顯然雙方又硬拚了一掌,接著鋼環之聲又一陣暴響,有若洪鐘之聲大喝道:
  “佛爺今晚送你上西天,接鏟。”
  這時鳳兒已然趕到,藉著一叢矮樹隱身,看時,只見窮酸歐陽彬,被一僧一道夾攻,歐陽彬力敵二人,險險的勉強可以抵敵,只剩下了招架之功,並無還手之力。
  鳳兒雖然沒見玉麟,心中有些失望,但此刻窮酸危在頃刻,也不由她不將玉哥哥暫時拋開,忙看時,那雜毛老道一身火紅衣衫,正是那赤陽子,再看那和尚時,鳳兒不由心中大驚,認出是半年前,在江州向姑母韓仙子尋仇的虎面尊者,不知這一僧一道怎麼會走在一起,恰又合鬥歐陽彬。
  虎面尊者方便鏟虎虎生風,赤陽子掌風凌厲,那窮酸歐陽彬的流雲飛袖,雖然了得,但要同時敵這兩個高手,卻也不易,是以險象環生。
  鳳兒一見,心中可是著急萬分,皆因此刻她手中並無兵刃,功力也不及這一僧一道,若然寶劍在手,憑師父枯竹老人的盤根劍法,也許還能和他們周旋一二,再者,鳳兒自度一身小巧綿軟的絕頂輕功,說什麼也可抵敵一時半刻,只要為窮酸分去一個勁敵,那時形勢即可改變了。
  可是這江邊曠野之地,哪來兵刃呢?心中在想,不由也放眼四下里眺望,驀抬頭,才見江邊停靠著幾艘江船,江船之下,立著有十數個人,遠遠地觀戰。
  鳳兒心中一動,若然這般人是平常船客商旅,這般惡鬥,只怕躲之尚且不及,豈敢站立船頭來觀戰的,心想莫非這般人是赤陽子和虎面尊者一道的麼?
  但有一點,鳳兒深信不疑,這幾艘江船上觀戰的人,必是武林中人無疑。
  眨眼間,窮酸與赤陽子、虎面尊者,已又走了兩個照面,歐陽彬雖然居於下風,但那張嘴卻不饒人,仍是嘻嘻哈哈,流雲飛袖左遮右拂,前攔後遮,一僧一道若想在十招八招之內,要勝得他,尚不能夠。
  鳳兒暫放寬心,想道:“那船上既非平常之人,想來必有兵刃,我何不前去盜它一柄。”
  此刻可不容稍事猶豫,想到即已挪身,遠遠地繞過三人惡鬥之處,撲奔上流頭,幸得江邊蘆葦不少,可以隱蔽身形。
  鳳兒身材小巧,又快如貍貓,到得那幾只江船之側,船頭上的人雖多,但均全神注意岸上三人的惡鬥,是以鳳兒雖已到了近處,竟全然不覺。
  待鳳兒已然看清船頭上人,不由倒抽了一口涼氣,原來立在船頭上的,是泗島神君那四僮兒和情魔的八金釵,這些人身後,又高高矮矮的站著十多個水手。
  但鳳兒機靈得很,一見此情景,已知泗島神君為首的四個魔頭,必然不在舟中,須知岸上這三人全是武林高手,若然兩魔兩怪在舟中,豈有不現身出來的。這麼一想,立時沉住了氣,反而心中倒是一喜,窮酸危在頃刻,這舟中豈無良劍,只要盜得一柄,窮酸之危立即可解。
  但鳳兒也不敢大意了,所幸江邊停的這幾只船,近身這只傍著蘆葦,江上夜風又大,吹得蘆葦簌簌作響,鳳兒輕功絕倫,隱身一掠,已潛入後梢,那拍岸的江濤本已將船盪動不已,是以鳳兒上船,舟中人絲毫沒有覺察。
  鳳兒溜進艙中一看,不由暗叫幸運,那琴棋書劍四僮兒的兵刃,全在壁間掛著,那柄劍曾經被玉麟奪來給過鳳兒,雖非上古奇珍,但也可削鐵如泥。
  鳳兒伸手摘下寶劍,精神大振,但知四僮兒也非弱者,尤其曾見他們聯手進攻的威力,是以不敢打前面上岸,仍然由後梢,藉蘆葦隱身,溜上岸去。
  鳳兒劍已在手,趕緊就奔向三人惡鬥之處,從船頭一掠而過之時,聽那四僮兒之中,有人驚詫的咦了一聲,其聲不大,一“咦”而止,顯然並不知舟中寶劍被盜。
  鳳兒也管不了許多了,三個起落,到得正是時候,那窮酸的流雲飛袖,已然招架不住兩人的夾攻了。
  鳳兒一聲嬌叱道:“兩打一!不要臉!”聲到人到,虎面尊者方便鏟向窮酸橫掃之際,鳳兒劍走輕靈,白蛇吐信,已剌到他背後。
  歐陽彬尚未見人,聞聲已知是鳳兒到了,也是精神大振,右手流雲飛袖卷起一股勁風,兜著方便鏟,猛一拂,虎面尊者恰也收招後架,是以方便鏟被盪起一尺來高,聽身後銳風已到,趕緊旋踵挫腰,就勢拋鏟,堪堪躲過鳳兒疾刺之劍。
  那面的赤陽子卻已呼的一掌,劈到歐陽彬左腕。
  兩敵分去其一,歐陽彬哪還懼,他呵呵笑道:“雜毛,你回去再練十年!”滴溜溜一旋身,兩臂一圈,兜胸猛拂,赤陽子立被震退了兩步。
  虎面尊者大吼吼道:“娃娃!你敢暗算佛爺!”方便鏟一抖,鏟頭鋼環嘩啦啦連聲暴響,江風捲殘雲,向鳳兒斜肩砸去!
  鳳兒在半年前,曾與虎面尊者走過幾招,知他這方便鏟威力奇大,不敢輕敵,挫腰風點頭,劍卷轉地涼風,一招平沙落雁,向他雙脛剁去。
  這是盤根劍法的進手招術,一劍出手,即矮身盤旋,一招緊似一招,綿綿不絕,刺褪,削脛,剁足,專攻下盤,一時間寒光匝地。
  枯竹老人這盤根劍法,精妙絕倫,鳳兒身法又奇快,相得益彰,似穿花之蝶,織柳之鳥,掠雲之燕,避實就虛,劍如游龍。
  這就叫一步錯,步步皆錯,虎面尊者是八臂神魔首徒,連韓仙子尚且在他鏟下,走不了二十招,鳳兒這半年雖然武功進步不少,盤根劍法也精絕,但功力不足,本不是虎面尊者的敵手,卻因見鳳兒是個小娃娃,一上來就輕敵,被鳳兒搶了先著,一時間,虎面尊者被鬧得手忙腳亂,更因虎面尊者身高八尺,鳳兒矮小,這套劍法又是近於地趟功夫,再加上方便鏟是長兵刃,利於攻遠,有這些緣故,虎面尊者竟然三十歲的老娘倒繃孩兒,不但落了下風,而且連遇險招,直氣得他哇哇怪叫。
  卻聽那面窮酸在大笑道:“雜毛,著啊!我正要領教你這赤陽掌!”笑聲嘎然而落,顯然歐陽彬也不敢大意。
  原來這裡虎面尊者正吃癟在鳳兒手裡之頃,那面窮酸與赤陽子倏忽間已換了五六招,論功力,歐陽彬可要勝他一籌,適纔被兩個人夾攻,幾乎落敗,窮酸又動真火,以流雲飛袖拂出,莫不用上了八成勁力,不容赤陽子緩手,一袖緊跟著一袖,把赤陽子迫得連連後退。
  赤陽子大喝一聲,霍地飄身暴退,屈兩臂猛的一搓,已將赤陽掌施展出來。
  歐陽彬大笑聲落,可不敢輕視,也後退了兩步。
  窮酸在長離島上,吃過他這赤陽掌的苦頭,覓地隱修了半載,正為報他那一掌之仇,如何不認得,早將全身功勁貫注兩臂。
  說時遲,赤陽子雙掌一搓,挫腕外揚,熱風方起!他快,歐陽彬更快,流雲飛袖卷出兩股狂飆,已將赤陽子的掌力逼住,挫勁開聲,陡然間威力再增,早聽赤陽子一聲怪叫,身子縱退,卻已從半途落下,就此暈了過去。
  原來赤陽子的赤陽掌,被歐陽彬的功勁逼住,真火發散不出,反而自焚。
  那歐陽彬一見出了半年前大意被挫的那口怨氣,心氣已平,也不為已甚,同時早見鳳兒憑一身小巧功夫和精妙的盤根劍法,與那虎面尊者遊鬥,到底功力相差太大,已漸漸不支,趕緊上前,說道:“鳳姑娘後退,我窮酸再領教他幾招!”
  鳳兒劍轉卷地涼風,橫身一掠,趁虎面尊者方便鏟點地拋身之際,已飄然撤身出去,歐陽彬更不怠慢,流雲飛袖貼地兜出,珠簾倒卷,想將虎面尊者的身子卷起。
  哪知虎面尊者已然被鳳兒激怒,鬥出了真火,他這一招方便鏟點地拋身,原含有險招,歐陽彬流雲飛袖兜出,即藉勢騰身,方便鏟頭一揚,映月生寒光,宛若狂風驟雨般向歐陽彬當頭壓到,兩丈之內,全罩在他的鏟頭光影之下。
  歐陽彬大吃一驚,這一招敗中取勝,端的厲害,趕緊向後便倒,疾射而出,堪堪脫出他的鏟招!哪知虎面尊者身在空中,比他靈便,探臂掄鏟,仍然緊追襲到,眼看歐陽彬再也脫不出去,驀聽一聲大喝道:“歐陽先生別急,我來助你。”
  聲到人到,一聲震耳欲聾的暴響過去,虎面尊者已飄落兩丈之外,歐陽彬身前已站定一人,矮矮胖胖的身子,手中橫著一支鐵槳,長才三尺五寸,柄有小酒杯口粗細,槳葉有五寸來寬,雖然不及虎面尊者那方便鏟重,但也不下百斤。
  鳳兒已認出是鄱陽漁隱,歐陽彬暗喊了一聲慚愧,心說:“我這又是兩世為人了!”
  虎面尊者怒叫連天,拖鏟圈臂,就奔鄱陽漁隱,潑風盤打,搶步攻到。
  鄱陽漁隱鐵槳斜推,挫腰吐勁,又是當的一聲大震,把虎面尊者的方便鏟彈回去,虎面尊者也被震退了數步。
  鄱陽漁隱沉聲哈哈笑道,“和尚,我再接你一招!”
  虎面尊者自認膂力過人,少說點,兩臂之上也有千斤之力,沒想這矮胖者,連接下自己兩招不說,而且將自己虎口震得酸麻。
  虎面尊者露了怯,哪還敢再出第三招,鄱陽漁隱面色一沉,鐵槳支地,指著虎面尊者道:“你師父八臂神魔,數十年來從不過問江湖之事,與武林中人更無恩怨,我們一直敬他三分,沒想你這孽徒卻興風作浪,邪正不分,今天我老人家看在你師父面上,不與你計較,還不將這雜毛老道扶走,從此洗面革心!”
  那虎面尊者並非是個莽和尚,長得雖是魁梧,心思卻精,半年前在江州那尼庵之中,並未敗在玉麟劍下,但因見玉麟身後的東方傑和韋浩,均是玉麟的長輩,年輕玉麟已是了得,如何還敢角鬥下去,所以見好即收,可見虎面尊者為人還識得厲害,此刻也是這般,現下對方三人,無一弱者,無這矮胖者兒更不用說了,那窮酸的武功實已不在自己之下,適纔不過是僥倖而已,再說這女娃娃好一身小巧功夫,劍術更精奇,若然此刻不忍這口氣,只怕今晚要一敗塗地。
  當下冷笑一聲,說道:“我虎面尊者可不是懼怕你們人多,皆因我這同伴不慎,傷在你們手中,現下救傷要緊,放下今天說明天,老兒,你留下名來,我們哪兒碰到哪兒算!”
  鄱陽漁隱哈哈大笑,見他露了怯,但仍內荏而色厲,正要答言,那鳳兒在旁已是不耐,將嘴兒一撇,冷笑道:“賊和尚,你可站穩了,鐵槳震江湖鄱陽漁隱的大名你也不知,趁早兒夾著尾巴滾開,今天饒你不死!滾吧!”
  虎面尊者縱然識得好歹,也要見好才收,鳳兒這幾句話一說,雖然已知面前這老兒原來是鄱陽漁隱,難怪這般了得,心中吃驚,但最後一句話卻將他激怒了,霍地一聲怒吼,掄方便鏟,就要向鳳兒奔去。
  鄱陽漁隱大怒,鐵槳劃長空,呼的一聲,已將虎面尊者截住。
  驀見寒光一閃,一個清脆的聲音說道:”爹爹,你讓開,他不服氣,我來教訓他!”
  寒光閃時,話到人已到,鄱陽漁隱身旁,已多了一個姑娘,手中寶劍寒光閃閃。
  那鳳兒已歡呼道:“姊姊來得正好,我們再別放過這賊和尚!”話出口,也已飄身搶出去。
  正是:方睹神山走劍女,又見雙鳳來匡廬,這一番,有分教:黃鶴樓中,群雄驟會,梵淨山上,魔影憧憧。

runonetime 2008-07-05 05:40 AM

33

  來的正是鄱陽漁隱之女,前在江州酒樓之上,與玉麟稱兄道弟,杯酒論交的金風,其實她的本名不叫金風,這是她男裝之時的化名,本名同鳳兒一般,也是一個鳳字,名叫金鳳。
  金鳳一到,和搶身而出的鳳兒,恰在鄱陽漁隱身邊,兩柄寶劍寒光激射,向掄方便鏟奔來的虎面尊者,雙雙攻到。
  本來兩方都快,三件兵刃眼看就要碰上,驀聽一聲哈哈笑道:“還不與我退後。今天饒他去吧!”
  當的一聲大震,虎面尊者的方便鏟已震起數尺,同時金鳳和鳳兒陡覺劍尖之上,猛然襲來一股強大的勁力,兩柄寶劍把持不住,同時滑向一邊。
  原來是鄱陽漁隱,因為怕得罪八臂神魔,知道這兩女娃娃兩雙寶劍合壁,非同小同,小孩兒家不知天高地厚,若是傷了這虎面尊者,亂子可就大了,八臂神魔這老怪物護短,若然將其激怒下山,敵方勢力,也就倍增,掃蕩梵淨山,只怕就不易了。
  是以,鄱陽漁隱搶出,右臂搶鐵槳,格開方便鏟,左掌一劈空掌,將兩個的寶劍震歪了準頭,硬將虎面尊者與兩鳳分開。
  虎面尊者明知對三人已非敵手,此刻又到了一個少女,從身法之快,已知這少女不在那鳳兒之下,他這般搶鏟猛撲,來的是一股急勁,鄱陽漁隱這又一槳將他震退,頓時那口怒氣一洩,哪還敢再追,而且就勢退了幾步。
  鄱陽漁隱哈哈笑道:“和尚,你別怕,你不是說我們人多,今天不算,就當我們不分勝負,改日碰上,我們再重新鬥過如何?再說你的同伴傷了,他雖是害人終害自己,體內真火發不出,自焚其身,我們倒不忍眼看他送命,你還是趕緊扶他走吧!”
  鄱陽漁隱分明是替他留退路,好讓虎面尊者下台,那虎面尊者正求之不得,但膽怯口不怯,哼了一聲,說道:“若非我這同伴今天受了你們的暗算,嘿嘿!我虎面尊者還不怕你們人多,青山不改,綠水長流,佛爺哪兒碰下你們,就在哪兒算這筆帳!”
  說罷,拖著方便鏟,就奔向那倒地不起的赤陽子!
  雙鳳可是不願意,那金鳳早嚷道:“爹!你怎麼輕易將他放走啦!這和尚不是好人!”
  鳳兒插嘴道:“姐姐還不知道嗎,那雜毛更壞!”
  鄱陽漁隱不理雙鳳,呵呵笑道:“酸秀才,這老道的傷勢如何?”
  原來那歐陽彬,在鄱陽漁隱與虎面尊者惡鬥的這功夫,見赤陽子被自己的流雲飛袖,將他赤陽掌的真火逼了回去,真火自焚,已然受傷不輕,想道:“這老道與我無深仇大恨,若不救他,只怕性命不保。”
  是以窮酸歐陽彬趕至赤陽子身前,替他通開活脈,以內家掌力,引導他的真氣歸竅,這一來,赤陽子渾身痛苦稍減,沒像先前那麼滿地亂滾了。
  虎面尊者知難而退,也就在此時,歐陽彬聽鄱陽漁隱說罷,笑道:“命是可保,只怕短時間,這雜毛再不能逞凶了,哈哈,和尚,你不是不服氣麼,不說今天說明天,我們是哪兒碰上哪兒算。”
  原來是虎面尊者,拖著方便鏟,奔了過來。
  歐陽彬適纔和虎面尊者對敵之時,遇到的那最後一記險招,未曾解開,偏生鄱陽漁隱趕到,是以心下有些不服氣。
  虎面尊者嘿嘿冷笑道:“佛爺再要遇上你這窮鬼,若再拼鬥,定不會再像今日一般讓你得了好去,我們是哪兒碰上哪兒算,佛爺下次一定會取你性命,哼!”
  說完已趕至赤陽子身前,伸手把將赤陽子放上肩頭,急急掠步而去!
  兩鳳許久不見,見虎面尊者和赤陽子一走,立時湊在一起,吱吱喳喳,說個不休。
  窮酸大笑道:“這不活脫像兩只畫眉兒麼?”
  那鳳兒和金鳳均已聽出,歐陽彬在譏笑她倆,鳳兒早呶著嘴道:“姊姊,那窮酸在笑我們呢,我們可不饒他。”
  說著,馭風像翩躚之蝶,奔了前來,鄱陽漁隱笑叱道:
  “不得無禮!”
  同時抓著歐陽彬的肐臂,說道:“來來來,老弟,我那漁舟就在江邊,難得此地相逢,我們且飲幾杯再說。”
  忽地那林中奔出一人,說:“還有我呢,等我一等啊!”
  早見勿惡喘吁吁奔將前來。
  歐陽彬呵呵大笑道:“要不是聽說有酒,大概你這小子還躲著不出來呢?”
  勿惡已到了跟前,大環眼一翻,說:“歐陽大爺,你要再損人,我可要罵街了,你沒瞧我跑得上氣不接下氣麼?可把我追得好苦。”
  鳳兒一見勿惡,一面聽他說話,一面老探頭向他來處望,她是看玉哥哥是否和他同來,但鳳兒失望了,勿惡身後哪有人影。
  金鳳雖隔了半年,和勿惡又僅見過一面,但勿惡即使化成了灰,她也認得,鄱陽漁隱卻不認識,一指勿惡,向歐陽彬道:“這醜漢是誰?”
  勿惡一聽,心下不樂,竟然有人不認識他,已令他面上無光,當面叫他醜漢,更是有氣,翻眼一聳朝天鼻,鼻兒更朝天,說:“老兒,你是少在江湖上行走,你也該打聽打聽,一字劍威震江南,姬大叔還不認識你呢?”
  一句未了,歐陽彬已連忙喝叱,驀地人影一晃,右腋下微麻,他可是要再說下去,也作聲不得了,面前早站定一人,勿惡連動彈也不能子,原來已被點了穴道。但卻能看,一看,面前站定一個姑娘。已在接著說道:“大概認識我吧!”
  勿惡這苦頭可大了,穴道點得不輕不重,是點的麻穴,不很痛,卻難受,額上直冒汗,饒他大眼睜得圓,那金鳳以前是男裝,如何還以認得出,只要勿惡吃苦頭,那鳳兒準得樂,雖然心下著急玉哥哥迄無消息,也止不住拍著手兒笑。
  鄱陽漁隱雖不知這醜漢姓甚名淮,但和窮酸同道的,還會有外人麼,一見女兒出手即點人穴道,叱道:“丫頭不得無禮!”
  飄身一拂袖,解了勿惡穴道。
  勿惡一踉蹌,差點兒沒跌倒,金鳳撇著嘴道:“誰叫他嘴上不敬呢?他不認得人,我這手幾點穴功夫,他總還記得。”
  勿惡吃了苦頭,正受不了,聞言駭得一哆嗦,心說:
  “原來是你呀!”
  皆因他有生以來,這可是第二次被人點了穴道。
  已然記起那酒樓中的金風,哪還敢動彈。
  窮酸眼珠一轉,已知究裡,呵呵笑道:“誰叫你嘴裡沒遮攔呢?”
  說著,方替鄱陽漁隱引見。
  鄱陽漁隱哈哈笑道:“難怪這位哥哥兒說一字劍威震江南了,原來是姬老英雄之子,老夫倒失敬了,既然不是外人,快請同上小舟。”
  勿惡一聽說這老兒即是鄱陽漁隱,更駭得吐出舌,半天也縮不回去。
  鳳兒已知歐陽彬並未將玉麟找到,嘴裡不說,心裡卻急,忽然一回頭,這一陣亂的工夫,哪知上流頭江邊那幾只江船,已蹤跡不見,泗島神君四個僮兒,和情魔的八釵,也沒了影子。
  鳳兒“咦”了一聲,可就站住了。
  書中交待,那歐陽彬出來尋找玉麟,是奔的南面,不多一會工夫,到了大江之濱,沿途連一點風吹草動也無,哪有玉麟蹤影,因見江邊停靠著三只江船,正想一探,早見一人搶出舟來。
  歐陽彬一見這人一身火紅道袍,即知是赤陽子,兩人正是仇人見面,哪知赤陽子身後,又現出了個胖大和尚,歐陽彬卻不認識虎面尊者。
  原來虎面尊者本是千面人谷靈子蠱惑下山來的,在江州鎩羽之後,即和飛天狐返回梵淨山覆命,此番千面人谷靈子和鬼影子侯揚,駕舟迎接泗島神君,虎面尊者也隨同東來,船靠田家鎮,天山二怪上岸,奔了野馬嶺,來舟即由虎面尊者坐守。
  第二天早上,情魔百花公子的巢穴被焚,兩魔兩怪即率領四童八釵,原先兩船的水手和虎面尊者坐來的原船,共是三只,即日開行,傍晚時候,即到了此間江邊。
  泗島神君本來自以為中土武林,均非其敵,趁其師姪百花公子請其助陣,想威振中土,那知還來到梵淨山,竟三十歲的老娘倒繃孩兒,吃虧在幾個男女娃娃手中,顏面何存?
  心也不甘,舟行至此,驀地記起師叔黃衫羽士就在此間湖中孤島上,修煉達摩寶經,是以停舟在此,仍由虎面尊者率四童八釵守船,兩魔兩怪聯袂上岸,奔那孤島而去。
  兩魔兩怪剛走,赤陽子在那小鎮上,被窮酸歐陽彬、玉麟和勿惡,鳳兒圍攻,不敵而逃,和左衝失散,向南邊逃來,恰與虎面尊者相遇,這一僧一道本來熟識,赤陽子,一見虎面尊者,心中大喜,皆因赤陽子知他是八臂神魔之徒,武功在自己之上,有了這幫手,再不用懼怕了。
  虎面尊者邀赤陽子上船,赤陽子正是求之不得,一問之下,虎面尊者聽說赤陽子也吃了這幾個娃娃的虧,當時大怒。
  皆因虎面尊者在江州鎩羽而走,就中也有鳳兒和玉麟,是以赤陽子一說,真個敵慨同仇,沒料才一會兒工夫,歐陽彬趕到,赤陽子見他是一人前來,早是惡向膽邊生,搶出船來,即和歐陽彬鬥在一起。
  窮酸歐陽彬對敵之時,從來嘴裡不停,哈哈呵呵,連損帶激,赤陽子則悶著聲怒吼連天。虎面尊者先是摸不著頭腦,但見兩人對敵,赤陽子雖然攻得凌厲,歐陽彬卻閒得緊,更語帶耍戲,虎面尊者旁觀者清,就知赤陽子非這窮酸敵手,這才一搶方便鏟,助赤陽子合攻歐陽彬,這是以往的經過。
  且說鳳兒咦了一聲。
  餘外三人不知她為何出聲驚呼,窮酸見她望著江邊出神,同時也已發覺岸邊那三只江船不見了,心下也是一動,知鳳兒這一驚呼,必有緣故。
  那鳳兒已急道:“這幾只船呢!怎麼不見了?”
  金鳳不知他們有這麼多事故,全不以為意,說:“甚麼船啊?”
  鳳兒嚷道:“哎呀!糟了,我們只顧與這和尚道上亂打一氣,玉哥哥怕早已被人家擄去了。”
  窮酸一睜眼說:“鳳姑娘,你說什麼?”
  他分明見赤陽子和虎面尊者是自那船上出來,被鳳兒一句話提醒,心裡也急了,當真這幾條船去得有點兒蹊蹺。
  鳳兒急得直跺腳,但也把在那船上,發現泗島神君的四個僮兒與情魔的八釵之事,簡單的說出。
  隨後道:“玉哥哥怎是這兩個魔頭和天山老怪的敵手,不是被他們擄去,怎會到現在還找不著他?我們得快追!”
  說罷,就要向那停舟之處奔去,金鳳何嘗不在想念玉麟,半年前在酒樓中,雖然相處不到一個時辰,但他那英俊的身影,留下的印象甚深,日常想念,久而久之,難免有情,此刻一聽說玉麟失了蹤,如何不急,當下腰肢兒一擰,就要與鳳兒趕去。
  歐陽彬眼珠兒一轉,忙道:“鳳姑娘且慢,柳老弟若說在船上,恐怕未必。”
  雙鳳一聽,忙忙止步。
  鄱陽漁隱卻不知那泗島神君是何等人物,鳳兒也僅說得出這後一半的經過,見他們又急又亂,老頭兒人老,可是個急性子,睜圓了兩只大眼,叫道:“你們都急的究竟為何?”
  倒是窮酸遇事最沉得住氣,說道:“鳳姑娘休急,你玉哥哥必不在船上。”
  隨掉頭向鄱陽漁隱,將泗島神君的來歷說知。
  鳳兒早急得不耐,道:“快說啊,怎麼玉哥哥不在船上?”
  金鳳心裡也是急,只是不好開口問得,兩眼望著窮酸,眼睜得大,而且一眨不眨。
  歐陽彬哈哈笑道:“鳳姑娘,你平日那麼機靈,怎麼這會竟然想不及此,你想:若然天山老怪和兩個魔頭都在船上,我們鬥子這麼久,他們豈會不出來,虎面尊者早與千面人沆瀣一氣,你說船上曾見四童八釵,那更不會錯了,可見這幾人未在船上,不然,虎面尊者和赤陽子一傷一敗,憑這四個魔頭的武功,豈有藏頭不出的麼?是以我說兩魔兩怪和你玉哥哥,絕不在船上,”
  鳳兒聲聲玉哥哥,窮酸也是你玉哥哥長玉哥哥短,金鳳雖也心急他的下落,但這稱呼聽在她的耳裡,好不是滋味。
  鄱陽漁隱拂著胸前蒼髯,將頭連點道:“歐陽老弟所說不差,只怕那柳玉麟是在你們那居處左近,碰上了這幾個魔頭,以我猜度,必是兩魔兩怪上岸有所圖謀,被那柳玉麟發現了蹤跡,是以暗中躡蹤潛探,想他乃是石瑤卿石女俠之徒,新近又得枯竹老人真傳,以他一人而得當代兩位高手垂青,半年來我雖然不曾見過,但他的武功想來也不錯了,縱然不是那四個魔頭之敵,頂多也不過有驚無險,鳳姑娘,你是關心太過,怎麼恁地沉不住氣?”
  鄱陽漁隱說罷,呵呵大笑,笑得鳳兒好生難為情,不過鄱陽漁隱之言確有見地,心說是啊!憑玉哥哥的武功,那四個魔頭縱然了得,也不會說一聲不響就被他們擄去的。”
  鳳兒心裡稍安,臉上也綻露了笑容。
  鄱陽漁隱這才又道:“鳳姑娘放心了麼?哈哈!快隨我回船,難得此間遇到歐陽老弟,我們要痛飲三懷,而且我算計那兩魔兩怪必要回到此間,這三只船失了蹤跡,必未遠去,我們且到對岸相候,還怕見不著他們麼?”
  歐陽彬和鳳兒被鄱陽漁隱算透,當真不差,這雖是守株待兔,確是十拿九穩,是以欣然,窮酸聽說有酒,更高興,呵呵笑道:“正要相擾!”
  那勿惡在旁,忍氣吞聲,但此刻卻也精神百倍,比誰都走得快,當先奔到了江邊。
  鄱陽漁隱那小舟是隱藏在江邊蘆葦深處,金鳳搶先上船,將舟撐到岸邊,幾個上船,鄱陽漁隱將手中鐵槳只一推,那船潑刺剌即如箭一般向對岸駛去,那大江雖有兩三裡寬,但何消一盞茶工夫,早到了江心,舟中人都奇怪那三只江船,在大家這一陣亂的時候,不過半頓飯的工夫,竟已失了蹤跡,心生詫異,是以大家都在向上下流眺望。
  此間江面甚寬,上下流可望出十數裡去,那三只江船再快,也不會在一會工夫,即能駛出眼界之內,是以大家好生驚訝。
  那鄱陽漁隱忽然運槳一翻,舟在江心,卻忽然轉向下流馳去。
  金鳳叫道:“爹!我們這是要到哪裡去啊!不是要到對岸麼?”
  鄱陽漁隱壓著聲音,哈哈一笑,說:”好狡猾的崽子們,要想瞞得我老人家,豈非做夢麼?”
  說著,將手向岸邊那蘆葦中一指,接著說道:“老夫在水面上闖盪了數十年,豈能被他們瞞過去,要找那三只江船,只要向那片蘆葦中尋去,哈哈!我們且和他們捉著迷藏兒。”
  雙鳳聽說捉迷藏兒,好不高興,窮酸已知鄱陽漁隱之意,此刻小舟必在那三只江船上人的監視之下,若直駛對岸停靠,雙方耗著,可就不易察知那三只船的行蹤了,是以鄱陽漁隱故意將船駛出那船上人的眼界,然後再行折回。
  果然,鄱陽漁隱鐵槳連翻之下,小舟快如箭射,不大工夫,已出去了七八里地。
  這時月已酉斜,雖然月色甚明,但江上薄霧迷濛,遠遠看去,有如一重厚厚的幔帳一般,已然看不清那片蘆葦了。
  鄱陽漁隱這才又一翻槳,小舟立即掉頭,向右面江邊駛去,快近江岸,又將小舟掉頭,逆水上行。
  鄱陽漁隱這老兒的功夫,端的了得,小舟逆水上行,竟然絲毫未減速度,仍同箭射一般。
  小舟這般在江上繞了一個圈子,雙鳳心竅玲瓏,和歐陽彬一般,已知鄱陽漁隱之意,小舟再掉頭上駛,三人全把注意力集中在對江的那片蘆葦,只有勿惡懵懂,心下好生不痛快,心說:“這老兒說要請人喝酒,卻只顧恁的繞圈兒,教人嘴裡快談出鳥來。”
  勿噁心下不痛快,嘴裡也嘀嘀咕咕,舟中的雙鳳和窮酸,均全神貫注在對岸,鄱陽漁隱鐵槳翻個不停,兩眼可沒閒著,皆因這老兒知兩魔兩怪了得,卻也不敢輕視,是以勿惡在嘀嘀咕咕,四人全沒在意。
  不一會,忽然簌簌連聲,原來小舟已然駛入了江邊的蘆葦中。
  鄱陽漁隱一直是過的水上生涯,多半時間是以水為家,是以舟中什物,甚是齊備,那酒更是攜帶不少。
  鄱陽漁隱命金鳳取來待客,歐陽彬趁喝酒工夫,將半年來之事一說,問及鄱陽漁隱。
  這老兒呵呵笑道:
  歐陽老弟,你可記得半年前那一晚,離開長離島時,在舟中我和枯竹老兒言及,與那翠屏峰後的神尼相約,要各自教一個徒兒之事麼?那時本是一句戲言,老弟,你想憑我這手底的這點功夫,對枯竹老兒我尚且退避三舍,怎能和人家神尼較得上勁?其原因,不過是枯竹老兒見人家神尼的功夫簡直出神入化,卻未見她有何傳人,若一旦仙去,她的一身功夫失傳,豈不可惜,是以話雖戲言,卻暗裡以言相激,恰巧我們三人的徒兒,名兒里都有一個鳳字,將來武功練成之時,要三鳳爭一時之長短,哈哈,歐陽老弟,你不認為我這是捨命陪君子麼?說不得,這半年來,我只好把我壓箱底的工夫都掏了出來,我這大閨女在稟賦上,倒說得過去,只是我這老子太不爭氣,手底下的功夫太有限,半年不到,她倒盡數得了去了,我這閨女武功練成了,可就不甘寂寞,她又早知數日後,黃鶴樓上有這麼個武林聚會,緊跟著梵淨山魔宮中,有一場大熱鬧,早在半月前就吵著要來了,我就說:“姑娘,憑我爺兒倆這點微末之技,抱著胳膊兒一躲,比甚麼都強,怎麼反而倒去丟人現眼?”
  “哈哈!老弟,你猜我們這個大閨女怎麼說,她說啦:爹!你為何將武功教我,不是為著行道江湖嗎?我們爺倆武功再不濟,但武功是練出來的,不經一事,不增一智,不去苦練,如何會有長進。我是被纏不過,老弟!我不是已來了嗎?看來我臨老了,還要出來現這次眼,丟人可是要丟定啦!”
  鄱陽漁隱一口氣,說個不完,歐陽彬知他性情又詼諧又爽直,就也哈哈笑道:“老哥哥,你要是這麼說,我們該趁早兒鑽到地縫裡去了,別說老哥哥你這身功夫,我們是望塵莫及,就是你這位姑娘,也好生令我佩服,只看她先前露的那一手兒,和鳳姑娘正是一時瑜亮,老哥哥,你的福氣可真不淺呢!”
  一語方罷,那船頭微微往下一沉,早聽鳳兒嚷道,“姊姊,他準定又在編排我們什麼?他的嘴裡還會長出象牙來麼?我們可不饒他。”
  原來是雙鳳趁他們在喝酒的這個工夫,兩人輕功均高,早施展草上飛的功夫,在四處蘆葦之上,兜了一個圈子,同時探看對江那三只江船的動靜。
  雙鳳見對面那三只江船,毫無動靜,這才返身回報,早聽到窮酸歐陽彬提著她們兩人的名字,在和鄱陽漁隱談笑,鳳兒知這窮酸好玩笑,提到她們,準無好話,是以用這般言語。
  那鄱陽漁隱呵呵笑道:“老弟!這是你平日好和她們玩笑,可把她們縱得不成樣子了。”
  歐陽彬也哈哈笑道:“這般靈秀的孩子們,教人如何不喜愛,我一生最怕的,莫過於拘束,定要擺起麵孔來充長輩,我可作不來,倒不如隨便些自在。”
  隨掉頭對進艙來的鳳兒道:“好哇!鳳丫頭!你罵我是嘴里長不出象牙來的狗,我本來知道你玉哥哥的消息,我可不再告訴你了。”
  鳳兒若在平日,準知歐陽彬說的不是真話,現在卻因找不到玉哥哥,心下正在著急之時,不信也三分信,當時一愣,可就站住了。
  金鳳在身後推了她一下,說:“妹妹,別聽他,他要知道,怕不早說了呢!”
  口裡雖在恁的說,兩只眼睛卻盯在窮酸面上。
  半年來她日日想念,現在玉麟失蹤不知去向,她心裡之急,也不下于鳳兒。
  卻聽那勿惡早嚷道:“今兒喝得好美,這酒雖好,只是少些,老爺子!你齋僧不飽,不如不齋。”
  只見他抱著酒壇子,那壇底兒雖朝了天,仍篩不出半碗來。
  原來幾人在談笑這個工夫,勿惡將一壇酒,喝得盡光。
  鄱陽漁隱大笑道:“這位哥兒好酒量,你要喝時,我這舟上別的沒有,這酒麼,可有的是。”
  隨命金鳳去取。
  金鳳一見勿惡之面時,先有幾分討厭,再見他這般濫喝,更是不樂意,只是撅著嘴,腳下不移分寸。
  歐陽彬已站起來,笑道:“你這小子別不知足,這等美酒,豈能讓你恁地糟踏。”
  隨向大家正顏道:“我們是玩笑歸玩笑,玉麟這孩子雖然機智有餘,武功也去得,只是這幾個魔頭,沒一個是好惹的,我們也別大意了,眼看即要天明,幾個魔頭只怕即要返舟,我們還是趁早過江為是,老哥哥以為如何?”
  鳳兒和金鳳是正合心意,勿惡耶半碗酒下了肚,伸著舌頭在舐嘴唇,數他最不高興。
  鄱陽漁隱抬頭一看天,說道:“老弟別急,再有這麼一刻工夫,江上即是彌天大霧了,那時我們移舟過江,方能不被發現,”
  鄱陽漁隱半生水上生涯,早知今日天明之際,定有大霧。大家聽如此說,只好耐心等待。
  金鳳與鳳兒兩人最是心急,雖是一會兒工夫,卻離船去眺望了好幾遍,那勿惡分明見舟中有好酒,卻不能到口,把窮酸恨透了頂,大眼亂翻,嘴裡直嘟嚕。
  歐陽彬又哈哈笑道:“你這小子不知好歹,待會兒上岸,眼看有一場好廝殺,我不要你多喝可是好意,一旦你喝得爛醉如泥,你這小命兒還要不要呢?”
  勿惡一聽,適纔只顧喝酒,全沒聽清他們說的話,原來這窮酸還是好意,此刻聽說有廝殺,馬上跳起來,說:“歐陽大爺、你忒也太膽小,憑我手中劍,囊中的銀梭,定將殺得他們落花流水。”
  那勿惡只要在初見面的人前,總要渾充英雄,當著鄱陽漁隱,也想要向臉上貼金,窮酸有什麼不明白,呵呵一笑,剛要損這小子兩句,忽的船頭飛落下兩條人影,卻是雙鳳返來,那金鳳早嚷道:“爹!快走啊!霧起了。”
  鄱陽漁隱拂髯道:“只你們這般性急,霧從草生,江邊雖然有霧,江中卻無,我們這時出去,豈不暴露了行蹤?”
  雙鳳好生失望,兩人的嘴都撅了起來,又過於半頓飯的工夫,鄱陽漁隱這才站起身來,說道:“行了,我們這就過江。”
  雙鳳一聽說要走了,好生高興,金鳳忙躍上船頭,抓起一支篙來,鳳兒搶了一支槳,只是船旁盡是一人多高的,密密的蘆葦,如何下得槳去,那金鳳只一撐,船卻已滑了出去。
  鳳兒雖很少在水面上行走,但前些時常下山到鐵臂蒼龍處耍玩,倒也懂得弄槳,船一離了江岸,即運槳撥水,那鄱陽漁隱抄起鐵槳,只一劃,船行即有如箭矢般破水而去。三人在忙,勿惡也沒閒著,摸摸背上寶劍,探探腰間梭囊,緊了緊腰帶,蹬了蹬腳上的薄底快靴,要去鬥這幾個魔頭,這可是露臉的事,勿惡神氣得很。
  只有窮酸歐陽彬無事,背著手在閒眺,果然好大的霧,這舟雖少,但站在舟中,亦難看清頭尾,真個是:梅林收溽,春陰釀寒,溟溟漠漠,浩浩漫漫,渺乎蒼茫,浩乎無際,直似返元氣於洪荒,混天地為大塊。

runonetime 2008-07-05 05:40 AM

34

  窮酸雖是武林中人。但早年也是一個飽儒,一見這等大霧,立時酸氣大發。不禁吟哦起大霧垂江之賦來。
  剛吟到:“……訝長空之一色,忽大霧之四屯。初若溟濛,總隱南山豹,漸而充塞,欲迷兆海之鯤……”
  鄱陽漁隱已壓低聲音道:“老弟噤聲,我們這就要靠岸了!”
  歐陽彬聞言,趕快住嘴,皆因那泗島神君,情魔和兩個天山老怪,是否已返舟,尚不得而知。若發現已經回船,確實不敢輕視。
  這時,後梢的鄱陽漁隱,只能見到一個模糊的影子,耳聽他那鐵槳拔水,只帶出一種輕微的聲音,連這位江湖隱俠,尚且不敢大意了,船頭的鳳兒,聽得鄱陽漁隱發話,也已收槳,影綽綽見雙鳳並立船頭,猛可裡,忽聽嗆啷啷一聲響亮,偏那勿惡緊張太過,此刻已將寶劍出鞘,歐陽彬不能出聲喝止,而且也來不及了。
  不多一會,只聽船頭上簌簌連聲,窮酸知舟已靠岸了,可不知這靠岸之處,是在那三只江船的上面還是下方,但想來相隔絕不會太遠,所以心中對鄱陽漁隱欽佩得了不得,這般大霧,小舟越急流,盪過寬逾兩裡的江面,還能認得準地方,這豈是偶然。
  眨眼間,小舟已靜止不動,鄱陽漁隱提著鐵槳進艙,悄聲說道:“老弟,要探聽那幾個魔頭行蹤,這可正是時候。”
  一句話未了,勿惡已搶著道:“老爺子、歐陽大爺,殺雞焉用牛刀,我去!”
  歐陽彬一把揪著他的肐臂,低聲喝道:“你這小子別賣能了,你歇著是正經。”
  忽地船頭往起一抬,刷刷地兩聲風響,這時霧太濃,雖然看不見,已知是鳳兒和金鳳兩個離船去了。
  鄱陽漁隱道:“這兩個丫頭好生性急!”
  歐陽彬道:“老哥哥,你放心,論輕身功夫,和她們那份精靈,盡可去得,只是得去打個接應,不知船離岸還有多遠。”
  鄱陽漁隱失笑道:“老弟去至船頭,不問自知,好,我們全都上岸去吧!”
  說罷,三人出艙奔上船頭,看時,原來丈餘外已是陸地,三人躍上岸去,鄱陽漁隱悄聲道:“兩位隨我來吧!”
  隨說,提著漿,當先向上流頭就走,前行還沒有十丈,忽地鄱陽漁隱一打手勢,窮酸與勿惡趕緊兩邊一分,前面濃霧之中,似是一星火光一閃,歐陽彬知那一星火光之處,即是三舟所在,當下即悄聲道:“老哥哥!我去接應她倆,你替我把風。”
  隨在勿惡耳邊說道:“小子,你可安靜點。”
  說罷,兩只破袖一展,徑向火光處撲去。
  歐陽彬憑他這兩只破袖上有特殊的功夫,輕功確實高人一籌,兩個起落,已停身一艘船艙之上,別看他撲來之勢極猛,落下卻無半點聲息。
  窮酸歐陽彬這一著,實在大膽,若然兩魔兩怪是在舟中,饒他身法比四兩棉花更輕,要想不被發覺,恐也不能。
  但歐陽彬可有他的想法,雙鳳雖是兩個鬼精靈。但性子卻急得很,又是初生之犢不怕虎,兩人已奔這三只江船而來,必也要先往船上闖,若兩魔兩怪在舟中,豈能瞞得過他們。
  是以窮酸準知這船魔頭尚未回舟,故而大膽往船篷上落。
  單腳一點船篷,刷!斜裡一飄身,已經將背脊貼在旁邊船篷之上,晨風逾勁,蘆葦簌簌作聲,雖然帶動了風聲,艙中雖然燈火明亮,顯然絲毫不覺。
  凝神一聽,船裡有兩人在說話。
  只聽一人說道:“尊者不用擔心,我這體內真火,只要適時引道歸竅,是無大礙的,只是那窮酸恁地可惡,我豈能甘休,早晚相遇,要不將他斃在掌下,我赤陽子還有何面目見人?”
  說罷,恨聲不已。
  聽那虎面尊者也恨聲道:“道兄別再說了,若不是經你相告,我吃了苦頭,還不知那老兒即是鄱陽漁隱,洒家豈肯將那老兒輕饒,家師只在旬日內即可抵達,嘿嘿!非是洒家說句滿話,只待家師一到,管教這般人個個伏誅,方消洒家心頭之恨。”
  歐陽彬聽得一驚,心說:“傳言虎面尊者之師八臂神魔,居于天山之巔,天生異稟,乃當世奇人,武功高深莫測,苦這魔頭真個下山,當真可慮。”
  隨聽那赤陽子接著說道:“若令師能下山來,那可是好了,只是遠不救近,家師離火真人,日前方在下流頭江邊分手,若得他前來,別說一個窮酸,就是那鄱陽漁隱,也不在話下。”
  那虎面尊者又說道:“令師離火真人果然了得,只是行蹤無定,偏巧天山兩怪迄今未返,百花公子和他那師叔泗島神君,亦是去了這久時候未歸,嘿嘿!若然洒家這幾位至好返來,準教取他們這幾條性命,易如反掌!”
  窮酸聽得幾乎失笑出聲,心說:“這兩人不是和小孩兒被人家打了,卻背地裡誇爹贊娘嗎?真個好笑得很。”
  但窮酸卻沒笑出來,已知兩魔兩怪果然不在舟中,再聽下去,也探不出什麼來,倒不如回到岸上等候。
  想罷,倏振破袖,身形陡地拔起空中,隨將破袖一拂,已飄落岸上。
  他這裡剛落下地,身後風聲颯然,扭腰看時,見是雙鳳已自船上飛身而來,趕緊點手,伏腰只一躍,出去了四五丈遠,好雙鳳!竟然不差前後。
  三人剛落地,忽見前面人影一晃,鄱陽漁隱自隱身之處迎來,低聲說道:“你們白跑了一趟,是麼?”
  歐陽彬點了點頭,並不言語,面色顯得沉重,鄱陽漁隱知他們必有所見,當下言道:“此非談話之所,隨我來。”
  鄱陽漁隱在前,從原路退回,那勿惡遠遠地挺劍而立,如臨大敵一般,一見四人魚貫而來,方收劍回鞘,來與大家會合,徑回小舟。
  五人入艙坐定,鄱陽漁隱道:“歐陽老弟,你定有所見。”
  窮酸肅容道:“好教老哥哥得知,天山之巔的那八臂神魔,想來老哥哥定有耳聞,沒想未來這場邪正之爭,那八臂神魔竟也插一腳,適纔聽虎面尊者言道,只在這幾日內,即要前來,本來這一場爭鬥是穩操勝券的,這一來,豈不是又生波折了麼?”
  鳳兒忽然憶及半年前那東方傑在姑母韓仙子庵中之言,說道:“你們別猜測啦!這魔頭必然助惡,不過這早在東方傑伯伯算計之中,我們這面早有準備了。”
  若以枯竹老人與雲夢居士平輩論交來說,鳳兒也應該與東方傑是一個輩份,但因玉麟是石瑤卿之徒,石瑤卿又是東方傑的師妹,那鳳兒從玉麟稱呼,是以稱東方伯伯。
  金鳳也搶著道:“爹,你們還不知呢,適纔我在左邊那只船上,見盡是女人,個個妖妖嬈嬈,心生奇異,暗中一探,確得到了一個消息,你們道那百花公子、泗島神君和天山兩怪那去了?”
  金鳳此言一出,全部回頭望著她。
  金鳳道:“原來他們是找什麼黃衫羽士去了,聽那些女人說,那是泗島神君的師叔,那百花公子還該叫他叔祖呢!”
  勿惡和鳳兒全都不曾聽說過黃衫羽士之名,連歐陽彬也不知道,鄱陽漁隱卻大驚,瞪著一雙虎目,一時間作聲不得。
  不用看鄱陽漁隱吃驚之狀,只聽說這黃衫羽士是泗島神君的師叔,可知他的武功必然厲害。
  窮酸忙道:“老哥哥,想來你定知道這黃衫羽士是甚麼樣人物了?”
  鄱陽漁隱這才嘆了口氣,將黃衫羽士的以往說出,隨道:“當年忍大師尚且不敵,後來那麼多武林高手圍攻,亦未傷得他分毫,沒想這黃衫羽士竟然尚在人世,武功必更比以前了得,此人一出,大是可慮呢!”
  鄱陽漁隱是何等英雄,提到黃衫羽士,尚且如此面上變了顏色,可見實不可小視,大家一時間默默無言,就連勿惡也不敢渾充英雄了。
  鄱陽漁隱拂髯向大家一掃,又說道:“不過,你們毋須擔心,八臂神魔與黃衫羽士共同助惡,想來這次主事的東方傑,定有個耳聞,適纔鳳姑娘不是言道,他半年前對八臂神魔,不是已有了戒備麼,還怕他不去請出高手來,只要太清師太和他師父雲夢居士,肯下山相助,加上鳳姑娘的師父枯竹老人,有了他們三位,諒也制伏得了這兩人,今日只待玉麟這孩兒前來,我們還以早動身前往,看他們現下作何計較。”
  歐陽彬將頭連點,笑道:“老哥哥所說不差,只是你還漏了一人,那位老英雄亦不在三人之下,有他們四位出頭,我雖對八臂神魔的武功並不深知,黃衫羽士的過去亦無所聞,恐怕也強不過這四位去。”
  鄱陽漁隱愕然,鳳兒和金鳳也是驚異,一時間想不起還有誰來,那勿惡早嚷道:“悶死我了,歐陽大爺,你說的這位是誰了趁早兒說出,不然我……”
  窮酸知他嘴沒遮攔,怕他說出不好聽的話來,更怕他亂嚷嚷,雖然他是破鑼嗓子,但和旁邊那三只江船,相隔並不太遠,擔心被他們發現了行蹤,是以趕緊向他瞪了一眼,說道:“哈哈,此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雙鳳早知窮酸說的是鄱陽漁隱,金鳳好不得意,那鳳兒道:“當真鄱陽漁隱坐得這第四把交椅,他在那只鐵槳上的功夫和內外功力,和師父只在伯仲之間,適纔怎的倒將他忘了?”
  那勿惡兀自不曾猜透,瞪著大眼,輪番的看面前四人,鄱陽漁隱卻也呵呵笑道:“老弟過獎了,憑老夫這點技能,怎能和兩位老神仙相提並論?”
  鳳兒眼珠一轉,說道:“歐陽大爺,你卻還忘了一位,她才真是位老神仙呢!哎呀!怎麼我現下才想起來。”
  鳳兒說得從未有過的鄭重,此刻輪到歐陽彬來發愣了。
  鳳兒隨將在大別山中,得謁忍大師之事,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鄱陽隱霍地站起身來,興奮的朗聲大笑,說道:“沒想忍大師今仍健在,若是她不袖手,黃衫羽士還有何懼的!”
  鄱陽漁隱朗聲一笑,聲若洪鐘一般,別說十餘丈外的那只江船了,只怕一里之外的人也聽得到。
  歐陽彬破袖一展,刷的一聲,已穿出艙去,一躍上了船篷。
  窮酸歐陽彬這行動太已突然,全都以為有警,當下紛紛離船,出艙一看,只在這一陣工夫,大家只顧談話,連紅日已升,霧已消散,竟也不覺。
  看那日頭兒的方位,已是辰末時光。皆因適纔大霧,連日色也被掩蔽住了。
  四人隨後出艙,只見歐陽彬已到了岸上,面現驚詫之容,雙鳳跟著當先飄身上岸,那鳳兒早咦了一聲,金鳳叫道:“爺呀!快來看,怎麼這三只江船全不見了。”
  鄱陽漁隱聽得一驚,自己在水面上稱雄了一生,若守在近旁,還讓三只江船溜走了,豈不是三十老娘倒繃了孩兒麼?
  他這裡與勿惡隨後上岸一看,哪還有三只江船的影子,當時即愣莊了。
  若然說天山兩個老怪和兩魔在舟上,尚有可說,現下除了虎面尊者與赤陽子外,三只船上只剩下了泗島神君的四僮兒和情魔的八釵武功較好,所以鄱陽漁隱心中好生不服。
  他哪知道,若論水面上的功夫,鄱陽漁隱在內河內湖,自然去得,而且數一數二,但泗島神君座下的四僮兒和那一船的水手,卻個個都是在驚濤駭浪的海上討生活的,一旦來到內河內湖來,自是不同凡響,若論這駕舟使船,自不輸於鄱陽漁隱,故而三只船何時離去,這五人一時大意,竟然全無所覺。
  鄱陽漁隱一愣之後,心下有些惱怒,道:“快隨我回船,我們這就追!”
  金鳳知她爹的性情,此刻是萬萬頂撞不得,暗中拉了鳳兒一把,雙雙飛回船上,鄱陽漁隱人老,火氣卻大,跺腳縱身一掠,已到了後梢,抄起鐵槳,那歐陽彬與勿惡剛剛上船,鄱陽漁隱用鐵漿只一撐,小舟已滑出蘆葦,鐵槳翻時,槳沉,勁猛,舟小,雖是逆水行舟,亦有如箭矢一般,直向上流頭追去。
  歐陽彬也沒言語,三舟頓時失蹤,必系適纔聽到了幾人的話聲,是以溜走,自然奔了上流頭無疑。
  哪知適纔五人只顧說話,三只船去了將近半個時辰,若非歐陽彬在鄱陽漁隱朗聲一笑時,突然驚覺,飛身上岸查看,恐怕此刻尚未覺察呢!這時才追,饒是鄱陽漁隱駕舟有如箭馳,一時間如何追得著。
  紅日漸升,霧氣全消,只見江水滔滔,波瀾壯闊,數裡之外,盡在眼底,追了約有頓飯工夫,仍未見三只船的影子。
  氣得鄱陽漁隱鐵槳翻起數丈遠的水花,小舟越行越快,又追了約有一個時辰,雙鳳是一直在船頭眺望,早聽鳳兒叫道:“那不是三只船麼?”
  四人忙順著她的手指之處看時,只見前面約有一里遙,一個小小的江灣裡,停著三只江船,雖然離得甚遠,看不真切,但這等荒僻所在,普通江船,豈有停靠此處之理,是以沒人有絲毫懷疑。
  逆水行舟,船均是靠著岸邊,白天可比不得夜晚,鄱陽漁隱不敢再往前駛了,鐵槳一翻,立將小舟傍岸。
  那水邊滿生著蘆葦,岸上緊接著是樹林,正好隱蔽身形,其實只要將小舟藏好,因相隔得遠之故,不用隱蔽身形,前面船上之人,亦絕不會發現。
  故而五人上岸,先用不著隱蔽行蹤,雙鳳等不得,當先上岸,就向那三只江船奔去。
  鄱陽漁隱道:“且慢,那三只江船既然停在此間,必是兩魔和天山老怪,尚未回船,否則怎會在此停留?不用急在一時。”
  窮酸歐陽彬哈哈笑道:“老哥哥雖說得是,你怎知人家心裡的急呢?鳳姑娘,你說是麼?”
  窮酸這一打哈哈,鳳兒立時嬌羞無限,金鳳心說:“半年來,鳳妹妹和玉麟,必是已生情愫,不然這窮酸怎會一再打趣她?再者,鳳妹妹更是惱而不怒,只怕別人將他們兩人相提並論,心下還在高興哩!”
  想至此,心中立時酸酸的,好不是滋味。
  那勿惡最怕的是鳳兒,皆因鳳兒時時捉弄他,打又打她不過,一見她受窘,心裡好不痛快,咧著大嘴一笑,說:
  “嘿嘿!歐陽大爺,人家本來是小兩口麼!如何不恁地心急。”
  勿惡嘴裡說著,可提防著她,生怕她不依,哪知鳳兒狠狠的向他啐了一口,蠻靴兒一跺,即掉頭如飛而去。
  那金鳳腦裡轟的一聲,只覺半個身子,已掉在冰窟裡一般。
  歐陽彬哈哈一笑,說:“老哥哥,趁那四個魔頭尚未回船,我們且去至切近,也好探看。”
  說著已然移步。
  鄱陽漁隱望著鳳兒的背影,拂髯而笑,說:“玉麟那小哥兒果然甚好,他和鳳姑娘,倒真是一對兒,哈哈,歐陽老弟,他們的名份已定了麼?”
  問罷,拖著鐵槳也隨後就走。
  金鳳只覺爹爹的言語,字字都象利箭,穿射在心中,一時間連氣都透不出來。
  那勿惡大環眼一瞇,朝天鼻一皺,偏多話說:“嘿嘿!老爺子,你等著喝喜酒啦!我這姬大叔少不得也要受個響頭。”
  幾句話。只說得金鳳搖搖欲倒。
  歐陽彬大笑道:“老哥哥別聽他的,我們倒是快走,別盡說閒話兒了。”
  三人邊說邊走,全沒覺出金鳳的異處,幸得窮酸最後一言,方覺心中暖了過來,心想:“如此說來,他們因系同在枯竹老人門下,不過彼此要好罷了。”
  須知那玉麟是金鳳相識的第一個少年,又因那時系男裝之故,沒半點顧忌,初次相見,即杯酒論交,十分親近,雖是短短的一兩個時辰,但倒比男女之間數月相處,情更深厚。
  且那玉麟是名師之徒,武功好,人物也俊秀,是以這半年來,金鳳無日不在想念玉麟,此次知他已奉命黃鶴樓之行,故纏著他爹鄱陽漁隱,急忙趕來,鄱陽漁隱哪知他這大閨女的心事,只道是她想來趕這場熱鬧。
  且說金鳳心中暖了過來,方能舉步,這才隨後追去,鳳兒在前,卻早已沒了影子。
  裡把路,何消一盞茶功夫,早到了那三只江船的近旁,只見林邊和江岸,相隔有五七丈遠,鳳兒躲在一株大樹之後,正在窺探。
  四人中,數那勿惡的武功最差,雖然不會落後,卻已張著嘴在喘氣。
  鳳兒聞聲回頭,搖手示意四人噤聲,大家就知她必有所見,個個飄身前去,各自尋了個隱身之處,往外看時,見前面綠蔭下,散坐著那四僮兒和八釵,最近的卻是那虎面尊者和赤陽子。
  只聽那赤陽子說:“現下我已復原,留在此地,怕不十分恰當,貧道昨晚承尊者相邀上船,即見泗島神君和百花公子的這些貴介,面有仇視之色,先還不曾介意,是貧道今晨無意中聽到,始知敝師日前與他們生了誤會,以赤陽掌焚了神君的座舟,是以非是貧道不敢附驥,只怕那四位到時,難免誤會再生,故而還是趁此時離去為是。
  陡聽虎面尊者粗獷的聲音笑道:“道兄休得多慮,四位返時,自有洒家為道兄分辯,令師離火真人,洒家好生敬仰,令師徒武功獨樹一幟,名震武林,若然谷靈子與侯揚見到道兄,只怕還要相邀呢,至於神君與公子,酒家是鼎力承當,必為你們雙方解除這一個誤會,道兄放心就是。”
  那赤陽子似顯得十分躊躇。
  鳳兒心說,“是了,我說呢了怎麼離火真人和兩個魔頭已成了死對頭,他的徒弟卻又和他們攪在一起?”
  虎面尊者又道:“道兄無須慮得,神君等昨晚去時,言明今日午間即可返來,命舟在此等候,這就快到了,若然你此時離去,路上相遇,無洒家在旁,只怕又生誤會,那就更糟了。”
  虎面尊者一說,果然赤陽子不再言去,那虎面尊者哪會想到隔牆有耳,說話聲音甚大,五人均聽得清楚,鄱陽漁隱與歐陽彬聽得全是一皺眉,心說:“八臂神魔和黃衫羽士,已非同小可,若離火真人再被他們籠絡上了,豈不更可慮?”
  那鳳兒眼珠兒恁地一轉,卻在心中想道:“你們想得如意,我絕不教你們稱心。”
  鳳兒刁鑽古怪,暗裡已打定了主意。
  那勿惡卻只偷偷的瞧泗島神君那四個僮兒和情魔八釵,想是舟中悶得慌,故而上岸來玩耍,只見右前面林邊濃蔭之下,綠草如茵,個個是頭上宮鬢堆鴉,長裳拽地,那嫩綠、鵝黃、紫銷、碧藍、各色衣裙,被江風吹得仙袂飄飄,因是互相在追逐玩耍,宜似翩飛彩躁,銀鈴般笑聲不絕於耳。
  勿惡看得發了呆,心頭卻氣道:“這些個如花似玉的妞兒,供那鳥公子一人享受,氣死我了!”
  心中不服,直氣得七竅生煙。
  只有那金鳳視如不見,聽如未聞,只這一會兒工夫,已判若兩人,不斷的在咬那下唇。
  驀地,只見那虎面尊者跳將起來,說:“道兄請看,神君等這不是回來了麼?甚麼?怎的是六人同來!那瘦倏倏羽士裝束,想必即是黃衫羽士了,只是那少年又是誰呢?”
  早見四童和八釵,亦已向上流頭奔去,幾人忙看時,果見前面林中,魚貫而行的出來了六人,前面是個乾癟的老兒,身高總在七八尺之間,一身黃衣,身後跟定一個少年,這裡的五人,除了勿惡外,全都認得,正是那二島主左衝,心下甚是奇怪,不知怎會跟在他們身後。那左衝之後,方是天山二怪,千面人谷靈子在前,鬼影子侯揚在後,最後是泗島神君和百花公子。
  原來此地離場湖盪甚近,不過數裡之遙,黃衫羽士等被玉麟和葛琳兩人,施展神奇的掌法,一時間,將幾人全都唬住了,是以狼狽逃走,此刻方來到此間,那三只江船早在昨晚離岸之時,兩魔兩怪嫌逆水行舟太慢,故而舍舟陸行,早命駛來此間等候。
  那鳳兒只道這幾個魔頭返舟,立可見到玉麟。
  哪知六人已然出林而來,仍未見玉麟的影子,心幾乎要跳出口腔,只因她關心太過,竟沒想到,若玉麟被擄,怎會與六人同來。
  卻聽那虎面尊者的聲音遠遠傳來:“洒家等候多時!”
  驀地裡,只見金光耀眼,卻是泗島神君越眾騰身而出,頭上的束髮金冠,在陽光下閃閃生輝?他這騰身一掠,竟有五丈多遠,落地已在虎面尊者身後。
  虎面尊者方一怔,尚未回頭,只聽泗島神君已大喝一聲,同時聽得虎虎風生。
  原來泗島神君錯將赤陽子認作離火真人,座舟被毀,尚惱恨在心,遠遠的見這人一身紅色道袍,紅臉紅發,即騰身一掠,才落地掌也已劈出。
  那赤陽子早知這誤會難以解釋,是以心中忐忑,一見泗島神君人到掌到,趕緊錯身推掌,藉勢飄身讓過。
  哪知情魔百花公子也將人認錯,跟蹤而到,赤陽子尚未停身,亦是人到掌到,斜刺裡一掌劈出。
  須知赤陽子的武功,並不在情魔之上,百花公子又吃過離火真人的苦頭,這一掌好不凌厲,赤陽子如何敵得過,幸得虎面尊者已然回身搶來,高聲叫道:“公子休得誤會!”
  霍地推出一掌,將情魔的掌風逼住。
  那泗島神君卻跟著又呼的一聲,劈來一掌。
  虎面尊者早防到他有此一著,已然搶到右側,將方便鏟在地上一插,擺腰雙推掌,代赤陽子接下一掌。
  天山二怪一看,知有緣故,也搶前而來,皆因虎面尊者是千面人谷靈子相約而來的,雖不知這紅袍道人是誰,既有虎面尊者夾在中間,必有緣故,忙發話道:“神君與公子暫請住手!”
  泗島神君和情魔,見三人皆橫身攔在老道面前,雖仍怒不可遏,倒後再動手,一齊怒目而視。
  虎面尊者哈哈笑道:“兩位認錯人了,神君和公子看來,可是那離火真人麼?”
  虎面尊者此言一出,兩人再仔細看時,這老道與離火真人裝束雖然完全相同,但在年齡上差了一大截,當真將人認錯。
  虎面尊者又跟著呵呵笑道:“來來來,洒家為大家引見,這位道兄赤陽子,可是久仰神君和公子大名,恨未早日識荊,道兄請看,這兩位即是天山兩位老英雄,人稱夫山二怪的便是!以後大家多多親近。”
  赤陽子適纔險些沒傷在兩魔掌下,心中十分惱怒,但人家沒一個比自己弱的,是以不敢形諸於色。
  當下拱了拱手。
  卻聽一人朗朗地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你呀!”
  只見左衝從黃衫羽士身旁走來,適纔幾人見面就換了幾掌,亂中未看清,此刻方認出赤陽子。
  那左衝自逃離長離島後,沿江而來,路過此間之時,被黃衫羽士收為徒,半年來武功倍增,日前奉黃衫羽士之命,入大別山探忍大師之時,與赤陽子巧遇,兩人臭味相投,過去在長離島時,左衝以赤陽子為股肱,很做惡了幾年,此間相遇,兩人很是高興,不料偏與歐陽彬、玉麟等冤家路狹,致又分散,沒想到卻又在此相逢。
  那左衝是黃衫羽士之徒,雖然武功遠不及兩魔,但以輩份來說和泗島神群君是平輩,那情魔還得叫他一聲師叔,他這一出聲招呼赤陽子,兩魔俱是一怔,泗島神君忖道:“縱然這老道非是毀我坐舟之人,亦必與他有關,不然怎會發膚衣著恁地相似。”
  是以不但不親近,更不理睬,轉身回去,恭請黃衫羽士上船。
  天山兩怪聽說這老道是離火真人之徒,江湖上提起赤陽子來,亦有個耳聞,若能接納得這赤陽子,離火真人還怕不為已用麼?故爾上前和他周旋。
  這工夫,黃衫羽士和左衝,已被泗島神君請上了中間那只江船,百花公子在八釵擁護之下,也上了靠右邊的一只。
  虎面尊者見泗島神君與情魔不為他引見那黃衣老人,對赤陽子也不理睬,更不相讓,即已上船而去,心中甚是不樂。
  千面人谷靈子壓低了聲音,嘿嘿一聲笑道:“此非談話之處,兩位請上船去。”
  那千面人谷靈子,亦是不滿泗島神君和黃衫羽士的狂傲,早在心中不樂,如何不知虎面尊者的不快,只是眼下敵我雙方,就有一場決鬥,不願鬧大裂痕,是以趕緊邀虎面尊者和赤陽子上船。

runonetime 2008-07-05 05:41 AM

35

  一時間,江岸上人全都上了船,船上的梢公即刻撐船離岸。
  林中的五人可是大失所望,只道幾人回船,即可知道玉麟的下落,哪知這些個魔頭連多一句話也沒有,急忙的就上船開行了。
  其中鳳兒最是焦急,卻聽鄱陽漁隱在命金鳳去將船駛來,以便追趕。
  金鳳不見玉麟,心裡何嘗不急,即如飛地往停舟之處奔去。
  歐陽彬道:“老哥哥,你看見了麼?這幾個魔頭急忙有如喪家之犬,尤其是那黃衫羽士,甚是色沮,莫非遇到勁敵,是鎩羽而來麼?”
  鄱陽漁隱拂髯略一沉吟道:“察言觀色,實在有些蹊蹺,我們且追上去再說,白日之間不好探聽得,只待天黑,必可探出究竟來。”
  說話間,那三只江船已離岸遠了。
  歐陽彬知鳳兒心裡十分著急,其實他何嘗不關心,當下向鳳兒道:“鳳姑娘,你休得著急,只看這幾個魔頭全都有些垂頭喪氣,在他們返舟之前,必已遇到勁敵無疑,縱然你玉哥哥與他們狹路相遇,亦必逢凶化吉,現下我們追蹤這幾個魔頭要緊,好在一兩日之間,玉麟必要前往黃鶴樓,此時若去尋他,一時間如何尋得著。”
  鳳兒聽歐陽彬之言,倒非全是安慰他的話,亦是無可奈何。
  那勿惡咳嗽一聲,咧著大嘴道:“著啊!麟兒吉人自有天相,要是他損了一根毫毛,只找我姬大叔是問。”
  這小子十年前在苗疆之時,親眼見過這幾個魔頭的厲害,適纔大氣也不敢出,待那三只江船離了岸,可就又神氣起來了。
  鳳兒哪有閒情去理他,恰好金鳳已將小舟駛來,那鄱陽漁隱站在江邊,已在向三人招手。
  玉哥哥迄今無蹤,鳳兒雖不想離去,但也無法,只好隨歐陽彬與勿惡上船。
  這時前面那三只江船,已出去一里之外了,此刻已屆中午時光,江上的船不少,他們這小船並不起眼,是以鄱陽漁隱並不隱密,始終和前面的那三只船,保持著裡把路的距離。
  鳳兒在船上始終焦急不已,故爾也沒覺出金鳳的態度有了異樣,歐陽彬只把全神貫注在前面三只船上,勿惡懵懂,也未覺察,只有鄱陽漁隱知女莫若父,猜著了幾分,老頭兒暗自嘆了口氣,知這事怕才開頭,以後的麻煩更多。
  一路無話,這日看看紅日西沉,前面那三只江船是在田家鎮僱用的,本有水手,加上泗島神君從泗嵊島上帶來的駕舟之人,個個都是在驚濤駭浪的大海中駛船的高手,合力駛船,如何不快,是以日落時候,即已到了黃崗,半日時光,逆水行舟,即已駛出了兩百多里水面,實是快捷。
  鄱陽漁隱一生在水面上行走,長江一帶最是熟悉,見前面三只江船,離黃崗尚有兩裡之遙,即已靠岸,也趕緊將小舟彎著,此刻江面之上,雖然歸帆點點,但那三船上的敵勢太強,饒他鄱陽漁隱一只鐵槳,縱橫了江湖一生,也不敢大意了。
  鄱陽漁隱將舟靠岸,恰好這裡有個小小漁村,靠舟此間,並不惹眼,遙望前面三只江船已在幾棵柳樹之下靠定,隔得雖是不近,但這段江岸並無蘆葦,卻可一目了然。
  那鳳兒在船一靠岸之時,就想躍上岸去,歐陽彬連忙阻止道:“鳳姑娘且慢,前船沒一個弱者,若然露了行蹤,我們要想暗中窺探,今晚怕就不易了。”
  鄱陽漁隱放下槳來,也點頭道:“歐陽老弟所說不差,敵方高手現有大半在舟中,千萬大意不得的。”
  鳳兒何嘗不知,只是心焦得不能忍耐罷了,好容易等到天黑,前面那三只江船之上,燈光漸漸顯露,這裡的金鳳,默默無言的,整頓了飯食,幾人吃罷,看天色已是初更時候,鳳兒早已是急不可耐了,口中沒言語,可是緊腰帶,蹬了蹬小腳上的蠻靴,又緊了緊背上的寶劍,那意思是,你們不去,我可要走了。
  歐陽彬這才向鄱陽漁隱道:“老哥哥,我們怎麼個探法呢?”
  鄱陽漁隱拂著蒼髯,望見前面那三只江船,因夜色已深之故,此刻燈光通明,當下略一沉吟,說道:“從江岸上前去,恐怕不易近得船去,近了絕瞞不過船上的七八個魔頭,遠了也難窺探,倒不如老夫帶著小女,從水裡前往一探為易,老弟,非是我說句大話,若在水裡,縱然敵眾我寡,量也奈何老夫不得。”
  鄱陽漁隱在當今武林之中,水裡的功夫可說唯我獨尊,若從水裡前往,端的甚好,可是瞟眼一看鳳兒,若不讓她前去,她必不依。
  歐陽彬方猶豫間,驀地,艙中燈火微微一晃,風聲颯然,鳳兒本是背向艙口而立,知有人前來,倏地旋身,纖掌一翻,已向船頭劈去。
  只聽歐陽彬喝道:“鳳姑娘不可無理!”
  鳳兒一掌已然劈出,同時已見船頭之上,俏生生的立著一個一身束潔衣衫的美貌女子,聽得歐陽彬喝止,要收招時,如何還來得及。
  哪知那女子,只見她嘴角噙笑,笑得高雅,而且清逸絕俗,右臂微抬,反手輕輕一拂,鳳兒這一掌,猶如劈到一堵銅牆鐵壁之上一般,但卻又無反震之力,她這一掌也不下兩百斤勁,竟被輕輕一揮,而化於無形。
  鳳兒悚然而驚。驚得後退了一步,早聽歐陽彬歡聲嚷道,“好了!好了!你這一到,還怕群魔不授首麼?”
  那女子又淡淡一笑,向窮酸微微一襝衽,道:“怕不見得,豈不聞“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麼?倒是十年不見,歐陽先生仍然豪放不減當年。”
  鳳兒看這女子,論儀態,不亞瑤池仙品,看武功,適纔輕輕一揮,若是將自己的掌力反震回來,尚不為奇,而將自己的掌力化於無形,這手功夫,恐怕連師父枯竹老人也未必辦得到。
  再聽歐陽彬的那一聲歡呼,和他口中之言,一時間驚得怔住了,不知這女子究竟是誰?
  隨見那女子又向鄱陽漁隱一襝衽道:“這位老人家,可是人稱鄱陽漁隱的金老前輩麼?”
  只聽鄱陽漁隱呵呵笑道:“你要這麼稱呼,豈不把老夫羞煞了麼?哈哈!歐陽老弟,你先別言語,讓我猜猜,看是也不是,這位可是當今武林至尊,太清師太的衣缽傳人,當年苗疆掃蕩群魔的石瑤卿石女俠麼?”
  鄱陽漁隱此言一出,早聽鳳兒與金鳳全都欸的一聲驚呼,鳳兒不由自主的趕緊上前拜見,歐陽彬也掀著眉,呵呵大笑,道:“老哥哥,不是她,還有誰能有這般神妙的武功。”
  隨見他又轉過頭來,說道:“化有形於無形,納須彌於芥子,唯般若禪功始能有此神妙無窮的威力,石姑娘的太乙神功已可睥睨江湖,現又將般若禪功練成,群魔授首,還不是指日可待麼?”
  看官,來的果然是當年威震苗疆的石瑤卿,自奉母回返江西南城後,除授玉麟的武功之外,由其母葉秀鶯,將赤霞聖母的般若禪功傳給子她。
  那般若禪功也是玄門正宗上乘功夫,葉秀鶯雖然得自赤霞聖母,不過十之三四,但瑤卿乃太清師太傳人,深得玄門秘奧,是以練來更是事半功倍,現下不但青出於藍,而且已不在當年赤霞聖母之下。
  窮酸歐陽彬,當年在洪盤峒中,曾在赤霞聖母處學過這般若禪功,是以瑤卿適纔化解鳳兒那一掌時,一見即已認出。
  石瑤卿怎會突又在此間出現呢?皆因半年前東方傑在江州,曾托璇姑帶信給她,請其務必前來相助,瑤卿雖然自返家奉母之後,即從未在江湖上行走,又因韋浩與東方傑間的情愛牽纏,也為著要避免和兩人相見,是以這十年來,可說足不出戶,她是想等待母親百年之後,即上太行山靈台峰,隨師父太清師太,削髮為尼,以古佛青燈終老,這是瑤卿暗自打定的主意。
  但任何事瑤卿可以不管,這次群魔又興風作浪,可說是她當年一念之仁,所留下來的禍根,豈止義不容辭,而且是責無旁貸,是以眼看約期已近,這才匆匆趕來,偏是勿惡出走之後,那璇姑知他必是湊熱鬧來了,甚不放心,也請瑤卿打前頭先來趕他。
  瑤卿一路行來,曾往廬山雪屏峰,想覷視枯竹老人。瑤卿是得東方傑遣人知會,知徒兒奉他之命,再從枯竹老人學藝,是以想就便探視徒兒玉麟。沒想得到一看,只見茅廬已毀,只剩下了一堆灰燼,哪有枯竹老人和玉麟蹤跡。
  當時瑤卿不由一怔,忖道:“若說枯竹老人已遷居,也萬無焚毀廬舍之舉,而憑枯竹老人的武功,當今天下能勝他的,確是屈指可數,是以心中雖是疑惑,倒未擔心他們師徒有何意外,卻知他們必要前往湖廣,這才離了雪屏峰,下廬山,直奔江夏而來。”
  瑤卿因嫌舟車太慢,白日又不便施展輕身功夫,故而白天找尼庵歇息,晚上方旋展她的絕頂輕身功夫,兼程而進。
  這日早晨,瑤卿沿岸奔馳,忽見前面江邊,濃霧之中有燈光閃爍,因那霧氣太濃,發現時,相距已不甚遠,是以人聲已可聽聞。
  當時瑤卿心中一動!
  天色未明,荒江之岸,濃霧之中!這燈光與人聲,好生有異?瑤卿何等武功,當下移身近舟,飄落篷上,舟中之人,竟無一人覺察。
  你道舟中是何等樣人,原來即是鄱陽漁隱與歐陽彬等,正在談論那黃衫羽士。
  瑤卿第一眼即已認出勿惡,心說:“原來你這個淘氣在此,差點兒沒把你姐姐璇姑急死。”
  隨又聽他們談到徒兒玉麟,當時心中一驚,卻又見兩個姑娘在提到這徒兒之時,面現關切焦急之色,瑤卿是旁觀者清,因不認識這兩個姑娘,想到:“爰徒無夭折之相,武功盡可過得去,諒也不致發生多大意外,倒是不知兩位姑娘是誰?”
  雖說如此,到底是師徒,豈有不關心的,即刻回身上岸,奔那前面三只江船而去,真有如來無影去無蹤一般,連鄱陽漁隱和窮酸,這等高手,也未發覺。
  瑤卿潛上那三只江船,逐舟探一遍,直至三舟離岸,方始再又回到岸上,可就一直沿江跟蹤著這三只船,將兩魔兩怪,以及黃衫羽士、左衝回船,看得明明白白,鄱陽漁隱等五人隱身在林邊窺探,亦落在她的眼裡。
  前後四只船先後離岸,瑤卿仍然隱身暗隨,並不現身,此刻前來,她可是已然潛入那三只船上,探聽得明白了。但她卻不敢有絲毫大意,皆因這三只船上,實無一個弱者,而且敵眾我寡,卻也不敢久留,這才向他們這只小舟而來。
  且說歐陽彬認出瑤聊的般若撣功,說:“你那太乙神功已可啤睨江湖,現下又將般若禪功練成,還怕群魔不授首麼?”
  鄱陽漁隱聽得,立時虎目圓睜,呵呵大笑道:“難得!難得!這麼看來,我們真是老朽無用了。”
  兩人一番恭維,把瑤卿說得十分靦腆,微微一笑,早將鳳兒拉起來,說:“姑娘休得行此大禮,我如何當得!”
  說著,並將金鳳也拉近身來,輪番將兩個姑娘看個不了,嘖嘖兩聲,說道:“好整齊的兩位姑娘,難為你們這點年紀,功夫已如此了得。”
  鳳兒一聽說這女子是玉麟之師,早生孺慕,依依身側,真個像只依人的小鳥。
  聽瑤卿贊她,心裡十分高興。
  那金鳳卻被瑤卿說得面上微紅。
  鄱陽漁隱大笑道:“你即喜歡她,得閒時,若能指教她一招半式,我這閨女可就受益不淺了,你瞧,這丫頭全不知禮數,還不拜見。”
  金鳳也非是世俗女兒,她平日那頑皮,也不在鳳兒之下,那知到了瑤卿面前,竟然忸怩起來,聞言忙掙脫出手來,就要下拜。
  瑤卿忙笑道:“姑娘免禮,我能比她大得多少,怎能受此大禮,姑娘快請起來。”
  說著,只見她纖纖玉手微微一抬,金鳳即再也拜不下去,立即又被瑤卿拉近身來。
  隨見她面色一沉,向後梢叫道:“勿惡!你能躲得幾時,還不出來!”
  原來那勿惡連他的爹爹一字劍姬凌霄,也不怯怕,可是卻怕兩人,一個是他的姊姊璇姑,另外一個就是石瑤卿了,驀見瑤卿突然現身,他是偷偷溜跑的,如何不怕,是以趕緊一縮身,躲入後梢艙外,此刻被瑤卿一叫,知躲不過了,這才咧著嘴,慢慢的移身出來,嘿嘿的傻笑。
  瑤卿仍然沉著臉,斥道:“你這猴兒恁的劣性不改,要走也不言語一聲兒,憑你這般到處頑皮搗蛋,也敢在江湖之上獨自行走,差點兒沒把你姐姐急死!”
  那勿惡被罵,哪敢言語,鳳兒心裡好不痛快,忍不住,拍著手兒笑道:“可不是他到處搗蛋麼?師父,你再多罵他兩聲兒才好呢!”
  瑤卿突然聽鳳兒叫她師父,當時微微一愣,但隨即知道她是因玉麟之故,才這般稱呼自己,本來鳳兒人甚美秀,見面即討瑤卿歡心,當下不由的將握著鳳兒胳膊的玉手一緊,面上也露了笑意。
  瑤卿心說:“只怕你的調皮搗蛋,也不在勿惡之下哩!”
  見她依依身側,實是喜歡,肅容頓斂,也未再對勿惡呵斥,當下向鄱陽漁隱和歐陽彬道:“老前輩與歐陽先生,想是跟蹤前船了,現在我已將這般魔頭的行蹤,探聽明白,不用再前往窺探了。”
  鄱陽漁隱呵呵笑道:“你這般稱呼,老夫如何當得,快請坐下說話。”
  鳳兒趕緊將艙板拭乾淨了,拉瑤卿坐下,心中只想詢問玉哥哥消息,不知她是否也探得,只是一時不好意思出口。
  鄱陽漁隱和歐陽彬也都歸坐,鳳兒傍著瑤卿站立,金鳳卻站在艙口,眼珠兒只在瑤卿面上轉。
  勿惡此刻老實之極,摸著後梢艙板坐下,不敢出半句聲。
  瑤卿俟大家坐定,這才說道:“沒想這般魔頭,竟然如此大舉,看來這場大劫,是萬難避免的了。”
  歐陽彬道:“只要令師和雲夢居士,兩位老神仙不袖手,又豈懼怕他們呢!倒是這般魔頭的動向如何,石姑娘既已探得,不妨見告。”
  瑤卿雖然年已二十七八,但因仍是雲英未嫁,是以不改當年稱呼。
  瑤卿笑道:“他們的行蹤雖然詭譎,還能出歐陽先生意料麼?”
  歐陽彬一怔,隨即明白,定是今早的言語,已被瑤卿聽去,當下哈哈笑道:“老哥哥,你看如何?我說石姑娘神出鬼沒,來去無蹤,此話該不假麼?我們的行蹤早落在石姑娘眼裡,諒那前船上的魔頭,又豈能不在她一雙神目之下。”
  瑤卿道:“歐陽先生太過獎了,這般魔頭的動向雖然我已探得明白,只是至今還有一事令我不明,那就是關於我那徒兒玉麟。”
  鳳兒一聽她提到玉麟,立即睜圓了眼珠兒,凝神靜聽。
  瑤卿繼道:“聽他們所言,似全都吃了他的苦頭,別說是我那徒兒,就是我,與連手的群魔相敵,恐亦難操勝券,想他能有多大點年紀,豈得能敵,但他們所說,又確是我那徒兒無疑,是以令我十分疑惑。”
  歐陽彬道:“石姑娘可曾聽他們說起,尚另有人與他在一起麼?”
  瑤卿點了點頭道:“不錯,他們還提到一位姑娘,說她面貌雖醜,但武功甚高,言下似乎面露怯意,歐陽先生可知此人是誰?”
  鳳兒早叫道:“原來他和琳姐姐在一起呢,我可放心了。”
  言下甚是欣喜,若然她知這時她的玉哥哥與琳姐姐,已情探似海時,只怕立即哀傷欲絕了。
  金鳳本來亦凝神在聽,忽見鳳兒欣喜之狀,早又一顆心往下直沉。
  瑤卿奇道:“你這琳姐是誰?”
  歐陽彬掀眉道:”好教石姑娘得知,提起這位琳姑娘,卻大有來頭呢!”
  隨將玉麟與鳳兒等夜入大別山,得遇忍大師之事一說。
  瑤卿立時也面露喜容,道:“玉麟這孩子,沒想竟有這等造化,這麼說來,就難怪這幾個魔頭均吃了苦頭了,想玉麟這孩子那有這般功力,必是忍大師的高足葛琳所為無疑。”
  鳳兒得知玉麟無恙,早已恢復了原態,拉著瑤卿胳膊,說道:“師父,你還不知道呢,那天山上兩上老怪,和情……呸!那個什麼臭公子,我親見琳姊姊只一掌,即把三個魔頭打跑了。”
  瑤卿聽得一怔,若說當今天下,能一掌而迫得三個魔頭的恐怕還沒有,就是忍大師親自出手,也難有這般威力,但鳳兒卻說得真而又真,是以不由一怔。
  但隨即想到必有緣故,也就不再多說。
  當下點了點頭,向鄱陽漁隱和歐陽彬道:“若然忍大師也能出力相助,倒是一大喜訊,這次劫運,或可減少傷亡,只是眼下這幾個魔頭卻撩撥他們不得,好在我已將前船上群魔的行蹤探得明白,我們還以別再跟蹤為是,容他們返回梵淨山後,待我方人手已齊,再一舉掃蕩,老前輩與歐陽先生以為如何?”
  鄱陽漁隱道:“石女俠說的是,我們實也不打算撩撥他們,這般跟蹤了他們一日夜,不過因令高足失蹤之故,眼下既然令高足無恙,我們也就放心了。”
  瑤卿聽說,忙起立謝過,一眼瞥見金鳳姑娘站在艙門,甚是冷落,忙道:“姑娘過來!”
  鄱陽漁隱忽然大笑道:“你瞧,老夫高興得連款待也忘了,這丫頭也不知禮數,還不整頓晚膳侍候。”
  隨向瑤卿道:“我這舟中多有不便,僅有水酒粗餚,石女俠休嫌簡慢。”
  瑤卿忙遜謝幾句,卻也不再多讓。
  金鳳即去至後梢,鳳兒也搶著前去幫忙,一會兒飯整好了。
  幾人飯罷,再看前舟,就在他們吃飯的這個功夫,已去得無影無蹤,竟是連夜駛去了。
  鄱陽漁隱當下說道:“我們雖然不用追蹤,但此間非落足之處,不如也連夜直奔江夏如何?”
  此間雖也有幾處漁家,卻也無法住宿,舟小人多,與其坐以待旦,不如趁夜駛舟為是,都無異議,鄱陽漁隱抄起鐵槳,那鳳兒好玩,亦找了只木槳和金鳳雙雙去到船頭。
  以三人之力,小舟那還不破浪如箭!六人在舟中,歐陽彬出語詼諧,鄱陽漁隱豪邁健談,勿惡這傻哥兒,每出一語,必引得船頭的雙鳳笑語如珠,是以全不覺得寂寞。
  看看午夜已過,六人又談論起武功來,太清師太當今武林第一人,瑤卿盡傳衣缽,談到那武學精奧之處,饒是鄱陽漁隱這樣的老英雄,亦佩服得五體投地,那就別說歐陽彬了。
  六人談談說說,早已鬥轉星移,只因大家談得高興,竟不知東方之既白,待得天色已然大明,方始發覺,鄱陽漁隱向岸上一打量,呵呵笑道:“這才真個是:同君一夜話,勝過苦練十年了,老夫昨晚得益匪淺,沒想這一夜工夫,已然到了青山,再有一個時辰,即可到江夏了。”
  江夏乃現今的武昌,蛇山頭上,即是巍巍的黃鶴樓,漢陽稱做夏口,漢口那時片瓦亦無。只是一片蔓草荒煙,現下的繁華,不過是近百十年的事。
  閒言少敘,且說鄱陽漁隱一說,大家這才驚覺天色已然大明暸,只見前面一望之地,現出黑壓壓一大片房屋,已有不少炊煙升起,想來即是鄱陽漁隱所說的青山鎮。
  那歐陽彬心中卻忽然一動,隨即說道:“老哥哥,這不是奇怪麼?我們舟行甚快,怎地這一路行來,竟未將前面那三只江船追上呢?”
  瑤卿莞爾笑道:“歐陽先生有所不知,昨晚我前來之時,已然探聽明白,只因我那徒兒和忍大師的高足,不知使了什麼詭計,竟然將這幾個魔頭駭破了膽,要連夜離開此地。據我想來,他們必然使出本身功力催舟而行,自然是快得了,我們又未存心追趕,是以如何還能見得到那三只江船,只怕眼下他們已經早到江夏了。”
  說罷,立起身來,向鄱陽漁隱道:“金老前輩,我想向你們暫且告個便,我即在此處登岸,待得掃蕩群魔之時,我必準時趕到。”
  隨又向歐陽彬略一襝衽,未得兩人答言,晃身已到了船頭,兩手撫著雙鳳肩頭,含著笑,微一頷首,身形已倏地飛出,施展出橫渡江波的上乘輕功,似蜻蜓點水,眨眼已到岸上。
  雖是水上行舟,離岸也有一二十丈遠,直把在水面上稱雄了一世的鄱陽漁隱,亦驚得目瞪口呆!
  瑤卿這登萍渡水的輕功,實是高絕,鳳兒依依不舍,沒想未容她告別,竟已匆匆走了,不由噘著小嘴兒,在船頭髮愣。
  那窮酸卻在一愣之後,心中雪亮,想到,“瑤卿必是知東方傑與韋浩兩人,已然到了江夏,皆因不願與兩人相見之故,故爾聞說前面已是黃鶴樓,即匆匆上岸去了。”
  窮酸與東方傑相交最深,想到東方傑與瑤卿,本是一對神仙眷屬,卻國一個韋浩之故,致令情海生波,當下好生感嘆!
  歐陽彬一瞧鄱陽漁隱,見他雖未以瑤卿這般匆匆而去,有所不快。但神色之間,卻有些默然。
  當下向鄱陽漁隱道:“老哥哥,若說這位石姑娘,最是知禮不過,她這麼匆匆而去,實另有緣故,老哥哥,此事我也無法說出,我只能告訴你的。石姑娘是不願與前途的兩個人見面。”
  鄱陽漁隱呵呵笑道:“歐陽老弟,你說的什麼話,難道我會怪石姑娘無禮麼?老夫倒是心有所惜,惜聆石姑娘的武學高深,竟猶未盡罷了!”
  那勿惡見瑤卿一走,再無拘束,立時又響起破鑼嗓子窮嚷嚷,皆因這一日夜,別說在舟中憋得慌,而且哪來大魚大肉,是以嘴裡要淡出鳥來,聽說再有一個時辰即到江夏,不但有熱鬧好瞧,而且可滿足口腹之欲,最令那勿噁心急的,卻還有一事,皆因勿惡這十年來,一直惦念著一人,看官,你道這人是誰?原來是當年邱丐道的徒兒牛子。
  傻大個兒配愣小子,可不是一對兒,自從苗疆分手之後,勿惡放了單,可就再也鬧不起勁來了。
  心想黃鶴樓中天下英雄聚會,萬里飄風萬里邀人,要走遍南七北五一十二省,還會碰不到這傻師弟,只怕牛子早已到了江夏了。
  故而勿惡一聽說一個時辰即可到江夏,嚷著要鄱陽漁隱將船直放黃鶴樓,哪知那雙鳳姑娘還有個不貪玩的?喜事愛熱鬧,本是少年人的天性,那鳳兒既知玉哥哥無恙,心中一寬,又只怕玉麟早到了前途,是以更纏著鄱陽漁隱將舟直放江夏!
  鄱陽漁隱呵呵一笑,說道:“再趕一路,我這幾根老骨頭還行,既然他們都心急,我說,大閨女,還不抄起槳來!”
  一言未罷,雙鳳立又抄起木槳,五人一船奔江夏而去。
  雙鳳是一般心思,心急,運槳就如飛,何消一個時辰,早見江夏城廓高矗江邊,小舟繞過鸚鵡洲,傍著蛇山腳下,鄱陽漁隱將舟靠岸,尚未停妥,那勿惡比雙鳳心急,一跺船板,早飛身上了岸。
  雙鳳也是小孩兒心情,雙雙丟下木槳,跺上岸去。
  歐陽彬哈哈笑迫:“老哥哥,我們雖然到得早了幾日,這一來,只要我們這般武林同道已然到了江夏,再不愁找不到他們了!
  那勿惡和鳳兒,自然不是安份的,這一上得岸去,那還不象脫羈之馬,滿街亂竄麼?只要此間已有武林同道先至,雙鳳雖是認識的人不多,勿惡可是一個活招牌,當今武林中前一輩的英雄,沒一個不認得他的。
  鄱陽漁隱已知歐陽彬話中之意,當下拂髯笑道:“老弟所說不差,我們倒可樂得清閑,這三個孩子一半天不會回船,我們也別等了,你我何不上得黃鶴樓去買醉,一覽浩浩大江東去,老弟以為如何?”
  歐陽彬哪有個不同意的,當下鼓掌道好。
  這蛇山腳下帆桅如林,江岸之上,雖是人來人往,但鄱陽漁隱這只小舟之中,並無貴重之物,只怕唯有那只鐵槳倒值得十幾兩銀子,但卻絕不怕人偷盜,皆因平常人,只怕兩人抬它也要吃力。
  是以兩人讓小舟自橫,離船登岸。
  看官,這黃鶴樓,乃是毀於火後,重新修建的,當年較之現下,還要巍峨軒峻,時聞鄂人誇言:“武昌有個黃鶴樓,半截還在天裡頭。”
  倒非全是誇大之語,皆因這黃鶴樓建于蛇山之頂,地勢高,又臨大江之濱,那雲層低壓之際,樓頭卻也雲霧繚繞,人立樓中,直如身在雲端一般。

runonetime 2008-07-05 05:41 AM

36

  閒話少述,且說歐陽彬破袖飄飄,鄱陽漁隱蒼髯卷絮,兩人上得樓來,在樓上酒館中,靠窗邊尋了副座頭。
  窮酸並不即刻入座,立窗前,只顧眺望江景,那鄱陽漁隱一生出沒煙波,僅略一流覽即罷,歐陽彬大概是因早年多喝些酸水之故,眼看天際白雲悠悠,鸚鵡州上芳草萋萋,浩浩大江,澎湃東去,不禁酸氣大發,朗朗地吟起崔灝的黃鶴樓詩句來。當他吟到“黃鶴一去不復返,白雲千載空悠悠”之句,鄱陽漁隱呵呵大笑道:“老弟,既然人生幾何,歌時更應對酒,來來來,你我先幹三杯。”
  原來那樓中酒保,早將酒菜送了來,窮酸哈哈一笑,也就歸座。
  窮酸歐陽彬歸座,舉目一看樓頭,皆因此刻不過才已時光景,酒客不多,而且一個打眼的江湖人物也無,也就不再注意,和鄱陽漁隱一面賞玩江景,一面飲起酒來。
  兩人酒量俱豪,不過半個時辰,兩人已是三五斤酒下了肚。
  那黃鶴樓裡的酒,最是有名,兩人酒量雖好,也已有了幾分醉意。
  驀聽樓下傳來一聲大吼:“小小子,別跑哇,等等我。”
  歐陽彬聽得心中一動,這聲音好熟,忽地哈哈大笑道:
  “老哥哥,我要替你引見一位天下奇材,邱丐道老前輩武功蓋世,自仙去以後,萬里飄風老英雄也僅能傳得他的一身小巧功夫,邱丐道老前輩的先天混元氣功,卻僅有一人傳得。”
  鄱陽漁隱拂髯一瞪眼,道:“老弟,這人是誰?邱丐道老前輩,老夫當年倒見過幾面,數年前聞說他已仙去,還在好生惋惜,能傳得他這先天混元氣功的,想來是個資質絕頂的人了。”
  歐陽彬呵呵大笑道:“好教老哥哥得知,你要一見此人,只怕要大出意外呢!”
  方說間,忽又聽得一聲大喝道:“好你個小小子,你要再不等我,我得和你放對!”
  一聲未了,蹬蹬蹬蹬!早與樓梯口冒出一人,朝天鼻子大環眼,大嘴咧到耳根,來的正是那勿惡。
  只見他剛從樓梯口冒出身來,已在嚷嚷:“歐陽大爺,我就準知你們會在這兒!好哇!歐陽大爺,你們喝酒也不招呼我一聲兒。”
  歐陽彬一聲呵呵未罷,早聽勿惡一聲噯唷!一個尚未走出樓梯口的身子,已然騰了空。
  緊跟著,樓梯上傳來一陣大震,原來那勿惡是被人高高地舉過了頭,隨即見舉著勿惡的那人,已上得樓來,鄱陽漁隱一瞧,只見那人像座黑塔一般,身高在八尺開外,好魁梧的身子,肩膀怕是寬有三尺,濃眉豹眼,虎背熊腰,身背一根降魔寶杵,饒是漢子身軀高大,那杵也露出肩頭有一尺來長。
  鄱陽漁隱見那勿惡,被漢子高高舉起,喝聲不好,伸手一按桌面,就耍飄身去救。
  窮酸卻大笑道:“老哥哥萬安,他們小哥倆兒是在玩兒耍子。”
  原來這黑大漢子,正是邱丐道之徒愣牛子。
  鄱陽漁隱這才止步,見那牛子將勿惡高高舉過頭頂,已然上了樓來,牛子身高在八尺以上,兩手高舉,又高了兩三尺去,又因手中有一個勿惡,加起來可就有一丈二三了,那樓能有多高,牛子一個猛勁竄上樓來,只聽得天花板上嘩啦啦一聲爆響,立即破裂了幾塊,塵埃有如雨般下落。
  勿惡這個苦頭可吃得大了,不但一個身子已被牛子直塞入天花板裡去了,身上的衣服盡被撕裂,而且腿上手上,亦被漸木割傷了數處,這還罷了,那天花板上積塵太厚,勿惡的口眼都不敢張開,喊不出,嚷不得。
  偏那牛子是個渾人,那灰塵落了他滿頭滿臉,還當是勿惡在捉弄他,牛子是個大舌頭,嚷道:“好哇!小小子,你使壞,撒了我滿身灰。”
  嚷著就仰頭向上望,那灰塵仍落個不停,眼睛早被灰塵瞇著了,但在一瞥之間,他忘了勿惡仍緊緊的抓在他的手中,被塞到天花板裡去了,只因一瞥之下,未瞧見勿惡,還以為勿惡逃去了呢!不由一怔,但眼 裡撤了灰塵,難受得很,趕緊鬆手揉眼。
  那勿惡在上頭,不曾防得,牛子一鬆手,叭噠一聲,跌了下來,只因他全無防備之故,從一丈二三之高處跌下,那還輕得了,噯唷一聲,這才嚷出聲來。
  那牛子聽得一聲叭噠,一聲噯唷,又是一怔,勿惡雖然受了罪,可是也不致爬不起來,立刻掙扎著爬起,這小子氣急了,就在牛子一愣之下,兜胸就是一拳。
  只聽啊啃啃,連聲大叫,早見勿惡捧著右手,痛得齜牙咧嘴。
  你道為何,原來那勿惡是氣極了,忘了牛子有一身橫練功夫,渾身上下,不亞鋼筋鐵骨,又因那先天混元氣功,已被牛子練到了火候,一遇襲擊,立生反應,身上皮肉,直比鋼鐵還硬,那勿惡偏又使的猛勁,這一舉,搗在牛子胸前,那手腕還不要折斷了一般。
  早聽那面歐陽彬呵呵大笑,鄱陽漁隱也連聲哈哈,方知道大個兒是個渾小子,卻又不住點頭道:“果然是個奇才,難得!難得!”
  窮酸道:“小子,你到處調皮搗蛋,今朝陰溝裡翻船了不是?這叫做終日打雁,卻被雁啄了眼,沒想會折在傻大個手裡吧!”
  牛子聞聲,已瞥見了歐陽彬,傻大個兒心中一喜,舍了勿惡,搶步上前,說:“好哇!酸酸兒,你和這白鬍子在這兒獨美!”
  牛子一嚷,也不管那勿惡在樓板上噯唷連天,邁步從他身上跨過。
  牛子雖是個渾人,但當年他師父邱丐道,對他所說過的一言一浯,他都僅守不渝,當年邱丐道在白馬寺酒樓上,將牛子交托給窮酸歐陽彬之時,曾命牛子以禮和歐陽彬相見,是以衝至歐陽彬身前,唱了個肥喏,說:“酸酸兒,你還管吃管喝呀!”
  一時倒把歐陽彬問得一楞,待想起十年前的往事,不由呵呵大笑,向鄱陽漁隱一指,道:“快見過這位老英雄,他當年與你師父,也曾相識。”
  牛子將一雙虎目一瞪,說道:“是他管吃管喝呀!”
  一句未罷,牛子人高馬大,一邁步就到了桌子這邊來了,足有碗大的兩條肐臂一伸,撲向鄱陽漁隱。
  鄱陽漁隱哪裡得知,這是牛子在和他表示親熱,又是不防,幾乎被兩只巨靈之掌箍著,趕緊就坐勢,身形往後便倒,同時身子已疾射出去。
  牛子抱了一個空,不由一怔,說:“酸酸兒,這鬍子會玩戲法呀!”
  鄱陽漁隱早一拳腿,已落下地來,愕然相向。歐陽彬卻大笑道:“老哥哥,這是他和你親暱呢!”
  鄱陽漁隱曾見勿惡一拳擊在他的肚子上,這傻大個兒不但毫無所覺,勿惡倒痛得抱著一只右手直噯啃,已知這牛子內外功夫,均已臻上乘,若然真被他箍住,只怕一時間也禁受不起。
  當下大笑道:“罷了,這位壯士不親暱也罷,老弟,你還是叫他坐下吧!”
  那牛子哪還待他們相讓,一聞到酒香,早打橫裡一屁股坐下,抓起酒壺,骨碌碌就往嘴裡倒。
  歐陽彬大笑道:“老哥哥,你瞧見沒有,可還要人相讓麼,這位主兒可不好惹,讓他自個兒喝去吧!”
  並趕緊回頭,招呼酒保,再將那酒送個五七斤來,並告他壞了天花板,待算還酒帳時一併賠償。
  那酒保哪還敢出口大氣,連樓中的十數個酒客,早已駭得目蹬口呆,雖然酒菜中落了一層灰塵,也只好自認晦氣,哪裡作得聲。
  這工夫,勿惡已一瘸一拐的挨近桌前來,兀自痛得咧嘴齜牙,人本已醜極,這一灰頭土臉,衣衫破碎,可就連個要飯花子也不如了。
  歐陽彬呵呵大笑道:“好猴兒,看你今後還敢再捉弄我,調皮搗蛋不?”
  那牛子有酒有餚,哪還顧得勿惡,大概早將他忘了個乾淨,勿惡來至桌前,他可怕這傻大個兒,抹過窮酸身後,挨著鄱陽漁隱,在牛子對面坐下。
  窮酸趁牛子只顧吃喝的這個工夫,向勿惡詢問在何處遇到牛子,同行尚有何人?
  這才知道,原來那萬里飄風早在幾天前就到了,同行還有他那師兄了塵,亦即邱丐道的首徒。
  皆因萬里飄風在河朔一帶,與東方傑相遇之後,得知群魔再又蠢動,且還有幾個從未出山的魔頭,亦要來淌這混水。
  萬里飄風就說:“好猴兒崽子,當真要幹呀!老弟,過去約人的是我,現今我也不閒著,老弟你多辛苦了,我這條烏雲蓋雪驢兒,腳程還如往昔,這事我老頭兒焉得不管!這麼辦,你往北,我往南,再者趁這機會,我們過去那幾個老而不死的,也要聚聚。”
  這般江湖人物,可沒那麼多禮數,兩人略一拱手,訂了黃鶴樓聚會之期,就此分道而別。
  萬里飄風南下,在田家鎮遇到勿惡之後,本意是要往嶺南,邀訪一字劍姬凌霄,哪知剛離了田家鎮,即與師兄了塵和牛子相遇。
  那了塵本來不問世事的,自群雄破了雲霧山洪盤峒紅鳩婆的巢穴,分道賦歸之後,邱丐道暗忖,這牛子可是個累贅,萬里飄風行蹤無定,多年來,就沒個準的落腳之處,要將牛子交付給他是萬萬不行,只有大徒弟了塵,數十年來一直閉關清修,不問江湖之事,倒可托得,再者,邱丐道這幾個徒兒,若論輕身小巧功夫,自然得數萬里飄風第一,但邱丐道的先天混元上乘氣功,卻僅有了塵和牛子傳得,現下牛子功夫還沒到家,要他跟隨大徒弟了塵,正可命他督促牛子練功夫,倒是一舉兩得。
  這才將牛子帶到了塵處,晃眼已是十年了。
  你道了塵帶著牛子這是向何處去呢?
  原來自邱丐道死後,他這一派的功夫,掌門人可就落在了塵身上了,那韋浩是邱丐道的記名弟子,算起來,了塵是他的師兄,半年前在江州與東方傑分手之後,兩人即分道約人,出得江州,忽然記起了塵師兄就在左近,於禮該去晉謁,並可約他前往相助。
  韋浩到後,見牛子也在觀中,心中甚喜,十年前這牛子的武功也非常人可敵,現刻定必精進,皆因越是像他這般有如渾金璞玉般的人,練功夫也能專心一志而登峰造極,當下拜見過掌門大師兄,就將來意向他說了。
  那了塵從來不問世事的,當時好生猶豫。
  了塵要想拒絕,但現在身為掌門人,俠義道中各門派共襄義舉,自己不去,須不好看,且有負思師傳授武功的本意。
  了塵這老道考慮了一天一夜,再三思量,這才首肯。
  他們此來,即是赴黃鶴樓之約。
  且說萬里飄風沒想會在此間見到掌門師兄,羅圈腿一蹬,飄身下了烏雲蓋雪,與師兄拜見過了。
  那牛子倒還知道,在師兄之前,應該叩頭見禮。
  萬里飄風見牛子兩太陽穴高高鼓起,就知他的先天混元氣功已到了火候,好生高興。
  再一問師兄,聽說是要赴黃鶴樓之約,更是一愣。
  皆因萬里飄風不知韋浩增去相約之事,他此次南下,因知掌門師兄從來不問外事,並未存心前往邀約,只想去看望就算了。
  這一來,可是萬分之喜。
  這了塵老道已然盡得邱丐道所學,除了他仙風道骨,性情沉毅,不苟言笑,一看即是個得道的全真,和邱丐道的骯髒邋遢,玩世不恭,兩人性情迥異之外,他那一身武功,已得邱丐道十之八九,這次肯去,那還不令萬里飄風喜出望外。
  本來他要到嶺南去的,當時就變了主意,忖道:“姬凌霄的寶貝兒子勿惡,已打前頭來了,還怕那老兒不追來麼?掌門師兄和俠義道中人,十九不識,還以陪他前往為是。”
  想罷,即不再往嶺南,立即陪著兩人回來,那牛子是雙飛毛腿,了塵行走如風,萬里飄風的烏雲蓋雪,四蹄邁了開來,有如一縷黑煙一般,是以來到此間,比歐陽彬等人早了兩天多。
  這日鄱陽漁隱將小舟靠岸,雙鳳奔上岸去之後,勿惡哪還等得,也隨後追趕前去,那雙鳳兒見勿惡追來,鳳兒向金鳳一擠眼,兩人的輕身功夫還在勿惡之上,鳳兒是有心要丟他,不進城,卻抹過城門往南而去。
  那金鳳也是個淘氣的,早知鳳兒之意,卻不言語。
  雙鳳順著城根,不過半裡路光景,早將勿惡丟得人影也見不到了。
  這才找子個偏僻之處,越牆入城去了。
  勿惡追來追去,雙鳳蹤跡不見,卻採到一座道觀之前,勿噁心想,“莫非她們進觀去了麼?”
  正要入現去尋找,驀見一人大吼道:“那不是大小子嗎?”
  勿惡一聽就知道是牛子,果然見他從觀中大踏步奔將前來,勿惡這一喜,非同小可,心說:“有大小子在,我可就不怕她們捉弄我了!”
  但勿惡一知牛子同行的尚有萬里飄風,這小子可就一縮脖子,心說:“我可惹不起這位大爺。”
  當下三言兩語,即把牛子帶出庵來,他以為雙鳳必已返回舟中去了,哪知兩人到得江邊看時,只見舟橫水邊,哪還人有影。
  勿惡大眼眨了兩眨,心中一動,抬頭看黃鶴樓高聳半天,那樓中挑出個酒帘來,心說:
  “酸大爺和鄱陽老兒,必在樓中無疑。”
  心中只是在想,卻已認定兩人必是喝上了,偏巧一陣江風吹過,傳來陣陣酒香。
  這小子嗜酒如命,連牛子也沒招呼一聲,拔腳就跑。
  牛子見勿惡一跑,不由一愣,隨見勿惡直向黃鶴樓徑奔而去,這才急了,拉開喉嚨就嚷:
  “小小子,你等等我呀!”
  那勿惡在前跑,牛子在後面追,一邊嚷嚷,黃鶴樓是在江邊,相距不過一箭之地,眨眼已追至樓下。
  這就是兩人前來之故,當下勿惡苦著臉,揉腿搓胳膊,把以往之事說了。
  歐陽彬即向鄱陽漁隱道:“老哥哥,這可好了,萬里飄風一到,我們的人,只怕已來了不少,我們喝完酒,就去相見如何?”
  鄱陽漁隱道:“老弟說得是,我這酒也喝得差不多了,要走,我們得快,聞說這萬里飄風年紀雖然有了一大把,那雙羅圈腿卻是停不得一時半刻的,別去晚了,我們去撲個空。”
  鄱陽漁隱一言未了,驀聽樓梯響動,未見人,先聞聲,說:“哈哈,是誰在編排我老頭兒,今天不是你就是我!”
  窮酸呵呵大笑道:“老哥哥,幸好我們還沒罵你,不然可被你聽去了。”
  一言未了,只見樓梯門口冒出一個蓬頭來,乾癟癟紅絲鎖眼,黃板牙七零八落,你道怎會方露出頭來,即看到他的牙了呢?皆因上來這人,頭才露出,即齜牙一笑。
  來的這人非是別人,正是萬里飄風。
  萬里飄風這老兒的一雙羅圈腿,是半刻也閒不住的,勿惡見到了牛子之時,牛子一嚷,他那嗓門兒那還小得了,萬里飄風在裡面早聽到了,他是怕牛子惹事生非,羅圈腿一溜一拐,晃身就奔了出來。待稍見勿惡,萬里飄風心說:
  “好猴兒崽子,你倒來得快。”
  當下並不現身,隨即跟定兩人,來到黃鶴樓,萬里飄風何等輕功,兩人竟絲毫未覺。
  且說萬里飄風在樓梯口一現身,歐陽彬就哈哈大笑道:
  “我算計你也該來了!”
  別看萬里飄風是羅圈腿,一瘸一拐,一圈一盤,卻快速無比,晃身已到了桌前。
  歐陽彬即一指鄱陽漁隱,向他說道:“這位老哥哥你可認識麼?人稱鄱陽漁隱,鐵槳震江湖的便是。”
  萬里飄風將那紅絲鎖眼一翻。
  哈哈笑道:“不勞你引見,我們可是數十年的老相識了!”
  鄱陽漁隱也大笑不已,即邀萬里飄風坐下,歐陽彬再命酒保添酒添菜,這時勿惡已幾杯酒下肚,身也不酸了,腰也不痛了,只是一身衣衫破裂,顯得狼狽不堪,適纔牛子追趕勿惡的那一幕,萬里飄風早看得清楚,只為要讓這小子吃點苦頭,故爾並未現身阻止,萬里飄風也不理會勿惡與牛子,兩人倒正合心意,得其所哉,埋頭大吃大喝起來。
  這裡歐陽彬和萬里飄風,談了些別後情形,方才問及現下還到了何人?
  經萬里飄風一說,歐陽彬才知,這矮子雖然前天就到了,但卻每日陪著掌門師兄了塵,再者又怕牛子出外生事,是以每天不過出來轉這麼兩轉,這黃鶴樓上亦是每天必到的,但兩天來,卻連一個同道中也來遇到。
  歐陽彬點了點頭道:“我們都來得早了幾天,只怕這一兩日中,他們也該來了。”
  隨又說道:“這次主持這一場邪正之爭的人,是東方老弟和韋浩兩人,他們既然未到,我們又已先來,說不得,這落腳之地,我們是責無旁貸,應事先找妥才好,晏老英雄先到兩日,可注意到有適合的所在麼?”
  萬里飄風道:“這事你無須慮得,現刻我和我那掌門師兄所居的玄都觀,近在城根,地又僻靜,觀中閒房又多,盡可供三四十人住宿,那廟中老道,又是我那師兄的晚輩,我雖未和他說過,但諒來無妨。”
  歐陽彬道:“既有這等所在,那是太好了,現在我們尚無落腳之處,待會酒罷,即刻跟你前去。”
  鄱陽漁隱道:“歐陽老弟,你去是正經,我那小舟太小,也實住不下多人,但我和我這大閨女,卻不必了,我一生以水為家,要叫我睡在床上,準定困不著覺,再者,有我在江邊,倒可為你們設個接待站,只要水面上來的,我也好指導他去尋你們,你們看這樣可好麼?”
  歐陽彬和萬里飄風聽他如此說,那是再好也沒有了,當下就這般說定,那鄱陽漁隱擔心雙鳳去得久了,知女莫若父,金鳳自幼怙寵,任性頑皮透頂,那鳳兒亦不讓她,兩人在一道,只怕生出事來,是以即向兩人說道:“我得先走一步,兩位有興,只管慢慢喝啦!”
  歐陽彬知鄱陽漁隱之意。
  當下也起身道:“我們也該走了。”
  萬里飄風道:“好,我這就回去,雖說玄都觀的雜毛老道絕不會不答應,但也得向人家說一聲,再說人家也得準備準備,若是我們的人,一下子到了一二十位,倒真是不好辦。”
  歐陽彬聽得幾乎笑出聲,萬里飄風的師父邱丐道和掌門師兄了塵,都是全真,但他卻左一個雜毛,右一個老道。
  卻說萬里飄風已在向牛子說道:“傻師弟,走哇!”
  那牛子正大碗篩酒喝得起勁,哪裡理會得,萬里飄風隨在他耳邊,大喝一聲“牛子,還不快跑,老道哥哥來啦!”
  敢情這句話竟生了效,那牛子猛一起身,撒腿就跑,牛子身沉力猛,這一跑起來,震得樓板震天價響,身高步子大,只五七步,已到了樓梯口邊。
  萬里飄風向怔在面前的幾人,咧嘴一笑,說道:“兩位有所不知,我這位傻師弟,任誰也不怕,只怕我那位掌門師兄,要將他騙走,說不得,我只好撒一個謊。”
  歐陽彬呵呵一笑,心說:“才知這老矮兒左一個雜毛,右一個老道,這還是背地裡,那知這傻大個兒,竟當面也叫老道哥哥,他們一門的這三個師兄弟,倒真是湊在一起了。”
  不言窮酸嘴裡心中全在笑,卻說那萬里飄風已指著勿惡道:“小子,剛才你吃的苦頭不輕吧,我可警告你,你要是再去撩拔蠱惑他,首先我就不饒你這猴兒!”
  勿惡大眼一翻,朝天鼻一皺,實在惹不起這位晏大爺,咧著大嘴,卻不敢言說。
  萬里飄風道:“我得快追,我這傻師弟認不得路,別又鬧事。”
  邊說,羅圈腿一晃,直似滾球一般,眨眼已下樓梯去了。
  三人這才算還酒資,徑返江岸,遠遠地仍是小舟橫在江邊,那雙鳳竟然仍未返舟,鄱陽漁隱口中不言,心中可就著了急。
  只因這一急,有分教:
  蘆花盪裡,雙鳳險作人擄,梵淨山上,劍侶威震魔宮。

runonetime 2008-07-05 05:42 AM

37

  且說鄱陽漁隱和窮酸歐陽彬、勿惡三人,回到江邊,看時,只見小舟仍然橫在岸邊,未見雙鳳返來,那鄱陽漁隱口中不言,心中可就著了急。歐陽彬哪有看不出的,就說:
  “老哥哥休急,令愛和鳳姑娘在一道,定錯不了,準是兩人貪著玩兒,也許過一刻就會返來。”
  鄱陽漁隱捋著蒼髯,見窮酸已將他心事說出,就道:
  “老弟,我不擔心別的,現下此間天下群雄聚會,這聲勢還小得了麼?南七北五各省,此事早已傳遍了,梵淨山那夥魔頭,豈有不知之理?何況今天,我們僅是一個船頭之差,據我猜想,這幾個魔頭今日必未遠去,若然如我所料,真在此間停留,窺探我們的動靜,我那閨女和鳳姑娘,若與相遇,兩個孩子初生之犢不怕虎,沒事還得惹事,你想,怎不令人擔心?”
  歐陽彬心想:“果然我慮不及此。”當下向鄱陽漁隱道:
  “老哥哥,你說得甚是,我們這就尋去,這江夏我雖然也曾路過,卻未停留,城中路道不熟,去轉上一轉也好。”隨向勿惡道:“你這猴兒這般狼狽相,諒你也無顏入城,現在我派你一個差使,回船去換個衣衫,先到玄都觀,知會萬里飄風,就說我們尋兩位姑娘去了,苦在一個時辰之內未到,那你們也別閒著,也分頭尋找,小子,你要是連這件事也辦不好,你可要小心!”
  那勿惡到底不是三歲孩童,聽他們兩人之言,也知這事大意不得,雙鳳若當真遇上了那幾個魔頭,那還不兇多吉少。
  勿惡即道:“歐陽大爺,你放心,這事交給我啦,你們請吧!我換過衣衫即去告知。”
  歐陽彬點頭笑道:“這還象人話,老哥哥,我們走吧。”
  鄱陽漁隱道:“慢著,你先等等。”隨後,即奔回船去,再上岸時,已將鐵槳取在手中,兩人即刻徑奔入城去。這裡勿惡也忙換過衣衫,奔了玄都觀。
  說鄱陽漁隱和歐陽彬兩人,入得江夏城來,只見人煙輻輳,商賈雲集,皆因此間乃是漢水與大江合流之處,是以甚是繁華。
  那鄱陽漁隱白髯飄拂,船家裝束,肩著一把鐵槳在前。那鐵槳漆成黝黑,不注意,決看不出是純鋼打造。窮酸歐陽彬一身破舊的儒冠儒服,和城中常見的寒儒,無大區別,故而不惹眼。兩人在城中轉了十幾條街道,那雙鳳仍然蹤跡不見,歐陽彬還沒甚麼,鄱陽漁隱眼看找子將近半個時辰,不見愛女蹤跡,心下就更是著急。
  歐陽彬道:“老哥哥休得擔心,我們在這裡尋找,也許這兩個娃娃早已返舟,也說不定,我們何不返舟一看。”
  鄱陽漁隱心說:“這話不錯。”當下點頭,即和窮酸奔回江邊一看,舟中哪有人影,驀地歐陽彬一個燕子穿簾,飛身入艙。
  這時午時已過,江邊人來人往,歐陽彬顧不得炫露,從岸上一躍入艙,鄱陽漁隱就知必有事故,跟著也就飛身上船,只見歐陽彬手中拿著一張白紙,紙上顯然有兩行字跡。
  鄱陽漁隱一上船,歐陽彬面色沉凝,說道:“老哥哥,快走,你可知西門外有個地名叫 魚套,臨近江邊,有十蘆花盪麼?”
  鄱陽漁隱知歐陽彬此言,必有緣故,當時睜圓了一雙虎目。
  窮酸未容他發問,即道:“老哥哥,我們一面將船上駛 魚套,一面說話。”
  鄱陽漁隱不用問,即知窮酸此話必與雙鳳有關,顧不得言語,奔後艄,鐵漿下水,只一翻,小舟即已離岸。
  你道歐陽彬為何如此言語,原來兩人回到岸邊之時,歐陽彬忽見艙蓬上白影晃動,定睛看時,見是艙篾邊上,掛著一張字條,當下心中一動,皆因歐陽彬在這舟上一日夜,並未見過有這張紙條,心知必有緣故,即飛身上船,取下一看,只見上面如走龍蛇的寫道:“雙鳳遇險,速赴 魚套,覓蘆花盪。”寥寥數字,歐陽彬卻看得心驚,雖不知這紙條是誰送來的,但定是自己人,絕無疑問。
  歐陽彬趁鄱陽漁隱駕舟的這個功夫,將紙條上的言語說了。
  鄱陽漁隱嘆口氣,說道:“果然不出我所料,這兩個孩子必是膽大妄為,發現敵蹤之後,去撩撥他們。”口中雖在嘆氣,手下卻毫不減慢,不到一頓飯工夫,這長江上下流,鄱陽漁隱最是熟悉,那 魚套曾經過數次,是以知曉,一會兒小舟靠岸,鄱陽漁隱道:“這就是 魚套了,但不知蘆花盪在何處?”
  歐陽彬一看,只見這 魚套,原來是個小小的漁村,江夏城廓在望,離城不過三五裡地。
  窮酸道:“我們且上岸再說。”兩人上得岸來,哪知一問,全不知這左近有個蘆花盪,這漁村中全是土生土長之人,若有這地名,如何會不知曉?兩人一時不知如何是好,那鄱陽漁隱心中一動,說道:“有了,老弟,你隨我來。”
  說罷,即帶著歐陽彬,繞過漁村,前面是個土坡,城上有兩行疏柳。
  鄱陽漁隱與歐陽彬翻上坡,看時,只見這土坡之下,原來是個湖盪,湖邊的蘆葦高與人齊。
  當下歐陽彬心中一動,想到:“莫非這即是那紙條上所指的蘆花盪麼?既然此間土生之人,亦不知有此地名,也許是留條那人,亦不知地名,所說不過是指蘆花之盪而已!”
  那鄱陽漁隱亦是這般心思,皆因他知這漁村之後,有一個湖盪,是以將歐陽彬引來,兩人上了土坡,那土坡如一條堤壩一般,站在上面,前面那湖盪已盡在眼底,當下說道:“歐陽老弟,你看這可是蘆花盪麼?”
  歐陽彬知他和自己一般想法,即頷首道:“老哥哥所說不差,這 魚套一望之地,也僅有此一湖盪。”
  方說間,忽見左前方約一箭之遙,從大江這面,土堤之下,撲刺刺搖出一只小舟來,那小舟駛得甚快,直向湖中心駛去,兩人這才看出,原來前面還有一條水道,溝通了湖盪與大江,那鄱陽漁隱一見這小舟出現,立時怒目圓睜,說道:“老弟,再也沒錯了,我那閨女和鳳姑娘,必是失陷在湖中。”
  歐陽彬卻有些愕然,皆因那小舟並無異處。卻聽鄱陽漁隱又說道:“老弟不知,憑這兩個娃娃的一身功夫,若是平常的江湖中人,豈能困得住她們?何況是在這鬧市近郊,光天化日之下,昨日那三只江船上的魔頭,又是僅在我們前面一步之差,我們既然已算計他們必會在江夏停留,那我閨女和鳳姑娘,必是被他們所困無疑了。適纔我見這小舟由大江方面駛入,可見這湖盪與大江相通,這湖盪我們身在高處望來,已望在眼底,湖盪之濱別無房舍,惟見蘆葦滿湖,隱藏三只江船不但輕而易舉,而且嚴密異常,是以我算定那幾個魔頭,必在這湖中無疑。”
  歐陽彬放眼一看,這湖盪不但是近岸十數丈之內,滿生蘆葦,就是湖中心,也被一片片的蘆葦,間隔成了一條條的水道,那狹窄之處,僅可容一舟通行,那水道更是紛歧錯雜,若然不辨清方向,進入其中,還真不易駛出。
  歐陽彬當下說道:“老哥哥所說不錯,我們這就入湖搜尋!”
  鄱陽漁隱一面在說,那目光並未離開小舟,只見那小舟左轉右拐已然隱入那湖盪西南角的蘆葦中,不再出現了。
  兩人立身雖在高處,但蘆葦太高,湖中水道太狹,相距較遠,即已失去小舟行蹤。
  鄱陽漁隱將方向和湖中水道忖度了一會,見那小舟未再出現,即向歐陽彬道:“老弟快走,我們且先入湖再說。”
  當下兩人翻身下堤,繞過漁村,回到江邊。鄱陽漁隱待歐陽彬腳點船板,鐵槳一翻,已將小舟離岸。
  逆水上行不過一里之遙,轉過一個沙嘴,果見左面現出一條水道,鄱陽漁隱掉過船頭,立即駛入。
  那水道越往裡進,越是仄狹,蘆葦也越來越多,漸漸只能容許一船通行。不過半裡之遙,已然繞過土堤,前面已是先前所見的那片湖盪。鄱陽漁隱試了試水深,這水道足可容許大型江船通行,更認定不差。
  歐陽彬道:“老哥哥且慢,我們是這就闖將進去麼?”
  鄱陽漁隱既知愛女被困在湖中,只恨不得兩肋生翼,哪還想到其他,當時就是一愣!
  歐陽彬繼續說道:“現在既知那三只江船隱匿湖中,老哥哥,非是我膽怯,也非長他人之氣,滅自己威風,那七個魔頭沒一個弱者,恐憑我們二人之力,救不得兩個姑娘出困,只怕我們也難出此湖!”
  鄱陽漁隱是父女關心太過,未慮及此,確知歐陽彬此言,並非怯敵,所說確是實情。當下略一沉吟,說道,“老弟所說甚是,這麼辦吧!老哥哥我自信水底下的功夫,尚還去得,只要我身在水中,那七個魔頭雖然了得,大概也奈何不了我,我這就潛水探湖,老弟你將小舟隱在這水道入口處,替我把把風,若我兩個時辰之內尚未回來,那時天色已晚,勞老弟給我打個接應,若萬里飄風等人尋來,老弟也可知會。”
  歐陽彬一想,就說:“老哥哥,事不宜遲,據我忖度,給我們送信留條這人,定是我們自己人,我們不過今日方到,即知我們停舟之處,那萬里飄風和他們的掌門師兄了塵,必定也會得信,說不定還有我們不知的同道中人前來相助,我留下在此聯絡甚好,只是,老哥哥休得輕敵,此去還以暗中保護為是,別輕易出手。”
  鄱陽漁隱聽得精神陡振,點了點頭,說了聲“好”,即時換上水衣水褲,那鐵槳過於笨重,水中運用不便,鄱陽漁隱換上了一對峨嵋劍,取來插在腰間,向歐陽彬微一拱手,說:“老弟,我先走一步了。”翻身穿刺入水,端的好一身水裡功夫,只聽得刷的一聲,連水花也沒冒一點,即已潛入水中。
  歐陽彬待鄱陽漁隱入水,這才抄起鐵槳,駕小舟隱入蘆葦中,同時不由暗自點頭,這只鐵槳,少說一點,總在百五十斤以上,入手甚沉,可見鄱陽漁隱的臂力,確是渾厚。
  歐陽彬將舟隱好,忖道:“若論這翻陽漁隱的一身武功,雖然不及枯竹老人,但當今武林,能出其右的,也不過五、六人,只是他這去處,敵勢太強,縱然水裡功夫了得,但常言道:事不關己,關己則亂。鄱陽漁隱父女情深,若然一時沉不住氣,只怕他此去有險!”
  歐陽彬想及此,心中焦急,只是這水道口中,非在此守候不可,以便與前來的同道中人聯絡,勢難前往接應,是以好生委屈一下。
  他在心中焦急,不覺間已離舟登岸,抬頭見土坡上有一株高大的榆樹,枝葉密茂,倒是個最佳的守望之所,當下飄身到了樹下,窺定四下無人,身形略一矮,長身已在樹梢,隱住了身形。先向湖中西南角上一望,只見陣陣春風,盪起蘆葦綠波起伏,鄱陽漁隱未現蹤跡,湖中亦是靜悄悄的,並無絲毫異處,先前在漁村之後,所見的那只小舟亦未再見出現。
  此刻不過是午後未末申初時光,好靜,這湖光雖美,卻靜得怕人。歐陽彬饒是平素遊戲風塵,遇事常以詼諧的態度出現,但現在湖中的七魔,可說沒一個是好惹的,雙鳳若真是失陷,鄱陽漁隱獨立難支,自己又救援不得,那豈不糟糕。此刻歐陽彬心中那份焦急,即使當年在苗疆遇險之時,亦無此甚。
  湖中無異狀,歐陽彬因身在高處,望得遠,不由自主,眼巴巴的望著來路。只盼望如自己所料,那萬里飄風和了塵能夠尋來。
  哪知歐陽彬隱身樹上,看看過了將近一個時辰,仍未見有人前來,湖中仍然靜悄悄,連一只漁船也未見到,時間越長,焦急也更甚,剛在心中想道:“雖然鄱陽漁隱有言,約定在此守候兩個時辰,若還無同道人前來,再去替他打個接應,但這個時辰之中,湖中未見半點異狀,越是平靜,也越是可慮,我倒別先老死在此等了,只怕鄱陽漁隱已生意外,亦說不定。”
  歐陽彬這麼一想,立即飛身下樹,哪知他尚未邁步,驀見西南角上火光一閃,他當時就是一怔,心說,“莫非他們已動上手了麼?”歐陽彬心思細密,不即刻繞湖奔去,先返舟,取了鄱陽漁隱的那只鐵槳,這才施展開輕身功夫,從陸路繞湖徑奔前去。
  歐陽彬知鄱陽漁隱這只鐵槳上的功夫,最是了得,鐵槳在手,方可發揮威力,若然此刻已然動上了手,將槳送去,鄱陽漁隱何異如虎添翼。
  這湖的西南角,距離入口處不過兩裡之遙,歐陽彬何消半盞茶的功夫,已到切近,那火光也更大了,但只有嘩嘩啪啪之聲入耳,而未聞叱吒之聲,心中狐疑,腳下也就加了勁,三五個起落,到了當場,只見這一帶的湖岸甚是荒涼,湖濱果然泊著那三只江船,已然全部著火,鄱陽漁隱孤身一人站在船頭,雙目圓睜,手中握著峨嵋劍,那身後之火,眼看即要上身,但他卻不言不動。
  歐陽彬一見大驚,知鄱陽漁隱必是著了暗算,趕緊擲下手中鐵槳,縱身上了船頭,急道:“老哥哥,你這是怎麼了?”
  歐陽彬口中在問,但見他眼裡噴火,卻仍不言語,趕緊一伸手,抓著他的腰帶,猛一跺腳,往後倒縱出來,哪知他一鬆手,鄱陽漁隱已經應聲而倒。
  就在他將鄱陽漁隱帶上岸來時,這一瞬間,只見火光一卷,那船頭業已陷入火海。
  歐陽彬暗喊聲好險,心中卻加倍驚疑,忙舉目四望,隨時暗作戒備,鄱陽漁隱既然已著了暗算,自己人單勢孤,如何還敢大意!
  哪知四處一看,敵人並無半個人影,倒是那三只江船已然全都陷入火海,而且近船處四外的蘆葦,因火勢太大之故,亦已著火,風助火勢,火趁風威,歐陽彬離岸在兩丈以外,尚被那熊熊的烈焰烤得奇熱難當。
  待看清四外並無敵蹤,歐陽彬先松了口氣,這才將那鄱陽漁隱挾起,往後退了五七丈遠,方將他放下,不用問,此刻歐陽彬已知是被那幾個魔頭點了穴道,豈料歐陽彬亦是點穴的高手,那流雲飛袖拂穴的功夫,亦稱得起武林一絕,他立即查遍了鄱陽漁隱的全身,卻不知是被點了什麼穴道。
  歐陽彬這一驚非同小可,探遍了啞穴、心經穴、章門穴,哪知鄱陽漁隱連身子也未曾動彈一下,再試過了三十六大穴,亦復如是,只見他兩眼似要突出眼眶,一反普通被點穴道時之態,渾身有如墜在冰窟裡一般,歐陽彬倒反而急得一身大汗。
  正在無法,驀聽風聲颯然,歐陽彬驀然而驚,趕緊旋身,暴退戒備。卻聽一人道:“歐陽先生別來無恙,今日恕我來遲一步,好險!好險!”
  來的原來是東方傑,儒雅風流,英姿不減當年,一聲方罷,只聽他身後又傳來一聲大喝:“小小子,快跑哇,捉王八鳥!”
  歐陽彬一聽這大舌頭嚷嚷,就知傻金剛牛子也來了,焦不離孟,勿惡那猴兒自然也跟在後頭。
  那牛子跑起來,真個在十丈之外,亦能覺出地在顫動,哪知大小子尚未現身,驀見一朵烏雲直飄而來,眨眼已到近前,只見萬里飄風已翻身下了烏雲蓋雪。
  歐陽彬見睽違了十年的好友突然在此現身,心中雖喜,只是喜不出來,忙道:“老弟來得正好,鄱陽漁隱老英雄受了暗算,慚愧我忙了半天,仍無法解救。”
  萬里飄風卻搶著說道:“這是怎說,怎麼老英雄也著了他們的道兒?”
  只見東方傑劍眉一挑,跟著一皺,說道:“我是今天正午方到,說來甚巧,一到即見過這幾只江船,和船上幾個魔頭,也正是他們將枯竹老人女弟子鳳兒和另一個姑娘擄來此間之時,並從他們的談話中,得知你們也到了,停舟在黃鶴樓下,我怕投鼠忌器,再者人單勢孤,怕救不得兩個姑娘,倒反而於兩個姑娘不利,既知你們到此地,這才趕緊前去給你們送信,哪知去撲了個空,故而留條相告,本來找你們不著,想立即回來此間暗中保護的,不料途中遇到了意外事故。”
  歐陽彬急道,“老弟這些話我們待會再說,且先把老英雄解救過來,不然時間一久,只怕要不好!”
  其實萬里飄風在他說話之時,早已將鄱陽漁隱渾身查看了一遍,亦是無從下手。
  東方傑手中一把描金鐵骨折扇,以他這十年苦練的功力,不但大羅扇已爐火純青,隔空點穴更是已登峰造極,這三人中,點穴功夫數他第一,他因見萬里飄風已然在查看,只道鄱陽漁隱的穴道舉手能解,聽歐陽彬說得有異,又見萬里飄風只是搖頭,這才趕緊伏身一看,立即大驚失色,道:
  “不好!這並非普通點穴功夫,而是以內家勁力閉穴,暗算老英雄這人武功太以驚人,憑老英雄這一身本領,若非施於無形,老英雄豈能受此暗算,沒想到對方竟有如此高手。”
  東方傑此言一出,歐陽彬和萬里飄風大驚,兩人武學淵博,如何不知這閉穴功夫,是將人渾身三十六大穴全數封閉,若非有上乘氣功的人,以恰到好處的手法,打通“督”“任”二脈,絕難解得開,歐陽彬是恍然大悟,同時又焦急十分,因知要打通“督”、“任”二脈,而又要受傷之人無損,非有高絕的手法,和上乘氣功不可,此間三人,實無能為力。
  東方傑也直搓手,說道:“我雖然也勉強能夠,但實無把握,因為這手法要恰到好處,輕則難打通這兩大脈,稍重則易傷人,這卻怎好?”
  這功夫,只見牛子在前,勿惡在後,奔了將來,三人剛一回頭的這一瞬間,忽聽身後一聲:“無量佛,各位不用焦急,這內功閉穴之術,貧道倒能治得。”
  那牛子本是張著大嘴要嚷的,忽的像老鼠見貓一般,勿惡也噤若寒蟬。
  早聽萬里飄風白眼一翻,說:“好了,師兄這一到,我們就不用愁了。”
  東方傑和歐陽彬同時已看清,這突然在大家身後現出之人,一身青色道袍,白襪雲鞋,面如三秋月,發賽九秋霜,仙風道骨,飄灑出塵,手中拿著一柄拂塵。
  兩人只聽萬里飄風的稱呼,已知他的掌門師兄了塵到了。兩人全未見過,沒想到邱丐道那花子老道,竟有這麼個仙風道骨的衣缽傳人,邱丐道氣功之精湛,現今武林中可說數一效二了,了塵傳其衣缽,又是修為已在一甲子以上,那會差得了?他這一到,鄱陽漁隱也就有救了。
  東方傑和歐陽彬忙上前見過,那子塵並不怠慢,即刻席地盤膝坐在鄱陽漁隱身旁,將一身真火貫注掌心,先在鄱陽漁隱的奇經八脈上一陣搓揉,然後才移到督、任二脈上,只見了塵兩只手掌懸空,離著鄱陽漁隱的背脊,約有二寸距離,緩緩移動。
  那了塵全神貫注,不敢有絲毫大意,雖是雙目垂簾,但四外的幾人,都覺得神光四射,可見這正是緊要關頭。
  幾人屏息而待,又過了半盞茶的功夫,忽見了塵掌心一落,向鄱陽漁隱背上一掌擊去,說聲:“好了!”
  了塵剛立起一站,早見鄱陽漁隱一翻身爬了起來,霍地一閃身,抄起歐陽彬擲到地上的鐵槳,拔腿就跑!
  歐陽彬知鄱陽漁隱這苦頭吃得大了,這老兒在水上縱橫了一生,今日裁在人家手裡不說,而且若非人家手下留情,這條老命早就完蛋了,如何不怒?抄鐵槳,拔腿就跑,顯然是要追去向幾個魔頭拼命。
  歐陽彬忙橫身將他攔住,急道,“老哥哥且慢!”
  鄱陽漁隱似乎真是急怒交加,霍地左掌一揮,喝道:“老弟你別管,我要和那黃衣老兒拼了。”

runonetime 2008-07-05 05:42 AM

38

  歐陽彬沒防得他會突然劈出這掌,正當搶身攔阻之際,退避不能,趕緊也出掌相抵。哪知那鄱陽漁隱雖然三十六大穴已通,但才愈可,如何經得起歐陽彬出掌一擋,立即翻身栽倒!這面早搶出了萬里飄風和東方傑,趕上前去將他扶起坐地,那鄱陽漁隱是一股猛勁,經這一挫,氣一洩,一時間如何爬得起來,不由長嘆一聲,將頭一垂。
  歐陽彬趨前道:“老哥哥何用忙在一時?現下我們的人到了好幾位,已不再是人單勢孤,要追趕幾個魔頭,我們應連袂而往,老哥哥豈能再孤身涉險了”
  萬里飄風道:“這話不錯,我們也絕無眼看兩個女娃娃被他們擄去,袖手不甘之理!”
  東方傑面色沉凝道:“是我鑄此大錯,今日我發現敵蹤,又見雙鳳被他們誘劫,本意是要趁此時,先給他們一點顏色,這才去分頭知會你們,沒想來遲一步,老英雄竟遭暗算不說,人也被他們擄走了,我們如何肯善罷甘休。”
  幾人方說間,忽然勿惡一聲驚呼道:“你們快看,那是甚麼?”
  大家順著他手指處看時,只見那三只江船,已然盡毀,被烈火燒了個乾淨,只剩下幾塊燒焦了的船板,在水面上漂盪。在那燒殘了的幾十塊船板之間,發現有十數具燒焦了的浮屍。
  大家全都一怔,只聽那鄱陽漁隱怒道:“此事實在令人髮指,這十幾具屍體,盡皆是他們所雇的船上之人,幾個魔頭怕行蹤被你們偵知,故而殺以滅口!”
  大家聽說,全都血脈奮張,船上梢公和他們有何仇隙,盡皆良善之民,無辜被殺,太已慘絕人寰,只聽了塵念了兩聲無量佛,面上已變了顏色。
  歐陽彬破袖陡然一拂,揚起了一股飛沙,說道:“老哥哥,這幾個魔頭逃向何處?雙鳳可有凶險?快將經過說明了,要追!可是事不宜遲!”
  鄱陽漁隱經這一會坐地,緩了一口氣,體氣漸復,一躍而起,說道:“說來好生慚愧,我自與老弟分開以後,果然不出我們所料,在此間尋到了這三只江船,我是由水底潛近三舟,是以七魔雖非弱者,但未發現我。”
  “但我也不曾大意,未敢露出水面,即潛至舟側蘆葦中,以耳代目,從他言談中,確知我那閨女和鳳姑娘,確被他們誘劫在舟,聽他們話中之意,似是即棄舟登陸,由陸路往東南奔梵淨山,只因他們人數眾多,若是白日行走,難免驚世駭俗,是以商量待天色稍晚,方棄舟而行。
  “待我等了約有半個時辰,見仍無從下手,眼看天色漸晚,心中更是焦急,若雙鳳被其劫走,只怕更難相救了,是我想道:我那閨女水裡功夫也去得,若然突出搶救到手,只要入水,即不懼那七魔了!”
  鄱陽漁隱嘆了口氣,繼續說道:“真個是事不關己,關己則亂,七魔頭無一個弱者,現下江夏城中,已知俠義道中人雲集,如何不防,是我因性急之故,潛至船邊,一躍而上,本想搶救兩個孩子,哪知身未站穩,陡然左右同遭襲擊,掌風凌厲之極!
  “若然我要還手,搶救兩個孩子的機會即立時失去,只得腳尖一點船板,猛竄入艙,須知突然襲擊的兩魔,均是高手,我這一著,實是險極。
  “不料尚未入艙,艙裡一聲怪叫,一股強勁掌風已然劈出,同時身後兩魔又攻到,成了對我三面夾攻,我又身在空中,縱有通天的本事,也無法還擊,只好用峨嵋劍一點船艙,飛身上了船篷!
  “這雖然是一瞬之間,但我也看得清楚,那先前突施襲擊的兩人,是一高一矮,艙中之人是個胖大和尚,身後尚有火紅衣衫晃動。”
  歐陽彬點頭道:“這麼說來,那一高一矮,是千面人谷靈子和鬼影子侯揚,胖大和尚必是虎面尊者,紅色道袍之人,必是赤陽子了!”
  東方傑似乎一驚,急道:“這赤陽子可是那離火真人之徒麼?怎會竟與梵淨山群魔連成一氣?”
  鄱陽漁隱道:“正是那離火真人之徒,前晚我在江邊,與歐陽老弟會見過這雜毛老道一面,所以認得。天山二怪我雖沒見過,但也猜出是他。若然我有鐵槳在手,倒是不懼這四人,又因端在救人,故爾不願與他們纏鬥,飛身上了船篷,哪知亦是身未站定,突然左右又有兩人襲到,一人束髮金冠,一個風流瀟灑。”
  勿惡嚷道:“大爺,那是情魔百花公子!”
  一句話未了,牛子一聲怒吼,巨靈之掌倏地一伸,撤下背上降魔杵,喝道:“小小子,在哪裡呀!我杵他個王八鳥!”
  勿惡打了一聲哈哈,說:“大小子,別急!”
  鄱陽漁隱只想快些說明了,好去追趕,不理大小子和小小子兩人打岔,繼續說道:“是我不該因三番被襲,一時惱怒,將峨嵋劍兩向船篷之上一插,左右開弓的回了兩掌!這兩人實是了得,若非我左右藉力,將兩人掌力互相抵消一些,只怕我立時就要敗在兩人手中,雖然如此,因是倉猝發招之故,船艙之上又無法著力,故爾身形晃了兩晃,趕緊往前猛一竄,身落船頭之上。”說著,又嘆了口氣,鄱陽漁隱豪邁一生,這一刻工夫,卻已幾番嘆氣,聽得身旁的幾人,好生替他難過。
  只聽他又繼續說道:“哪知我剛落下船頭,驀見一股無形的勁力,已然襲到,因那勁力來自無形,是以近身方始發覺,再要躲避,如何能夠?且我從水中踏上船來,三次起落,各位全是高人,當知這蜻蜒三點水的功夫,全憑丹田一口氣,再要縱避,不換氣哪行?
  “最厲害的還是那股無形勁力上身,陡然聽得一聲乾裂裂的怪笑,我因心中一驚,心神一分,立時著了道兒,身子已動彈不得!
  “聽聲回顧之間,已瞥見黃衫飄動,即知是那泗島神君的師叔,黃衫羽士老怪出的手。”隨轉向窮酸歐陽彬道:“老弟,只因我曾聽你說過,這老怪物從劫奪來的達摩寶經上,練成了一種無相神功,我的身子雖不能動彈,心下卻十分明白,知他是以這無相神功,閉了我渾身穴道。
  “剛著了道兒,風聲颯颯,七魔已自四面撲到,分立在三只江船之上,只聽那泗島神君道:“師叔,一掌將他廢了,豈不乾脆?”
  “那老怪物又一聲乾笑,說道:“你們知道甚麼?我這無相神功閉穴,當今天下,能解得開的,算來也不過三五人,若然一掌廢了他,豈不便宜了這老兒。”
  勿惡聽鄱陽漁隱自個兒罵,大環眼直轉,心裡直樂,只是不敢樂出聲來。
  隨聽鄱陽漁隱又繼續說道:“那情魔百花公子,我倒也認得,這魔頭表面看他,甚是瀟灑,哪知好不陰損,只聽他陰冷冷的一笑說道,“我倒有個法兒,要他不得好死,我們不是正商量棄舟登陸麼?何不放一把火,將這老兒活活的燒死,看他還敢妄捋虎鬚不,師祖師叔,和各位意下如何?”
  “千面人谷靈子嘿嘿一笑,嚷道:“妙極!妙極!公子這個主意,倒和區區在下不謀而合。”
  “當下幾個魔頭即刻動手,見情魔百花公子那八金釵,將我那閨女和鳳姑娘,抬上岸去,泗島神君的琴棋書劍四僮兒,奉命出手,將三船上的梢公,盡皆殺死。”
  鄱陽漁隱說得鬚眉怒張,聽的眾人亦怒不可遏,這般魔頭實是殘酷之極,劫雙鳳尚有可說,船上梢公盡皆安善良民,無辜被殺,能不令人髮指?
  只聽鄱陽漁隱又道:“七魔這才離船,隨命那泗嵊島隨來的水手,將三只江船放起火來!”以下之事,鄱陽漁隱縱然不說,大家也明白,若非歐陽彬到得正是時候,鄱陽漁隱怕早已葬身火窟,大家莫不氣憤填膺,了塵這老道,從未動過怒,此刻面上也變了顏色。
  東方傑面色沉凝,略一沉吟,說道:“事不宜遲,兩位鳳姑娘在敵方手中,我們可大意不得,只是現下我要接待各路的同道,不能離開江夏,但有我一人在此,也就夠子。各位由此立刻起身,追趕七魔,他們人數眾多,相隔也不過才半個時辰,今夜或許能追上他們。我這就返回城中,若已有同道前來,我即要他們隨後接應。”
  鄱陽漁隱經這一會歇憩,已然復原,早抄起鐵槳,一躍而起。
  大家可全知他是父女情切,再者實是緊急,若再耽延,也更難追上,都說得一聲“好!”萬里飄風返身上了烏雲蓋雪,說:“我這四只蹄兒,若說走遠路,大概比你們的兩條腿快一點兒,我這打旗兒的先上啦!”嚷著,驢兒四蹄翻飛,眨眼間,已消逝於暮色蒼茫之中,原來這一陣耽延,已是日落西山,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第二個是鄱陽漁隱拖著鐵槳,邁大步,隨後追去。勿惡一瞧急了,這幾人的輕身功夫施展開來,自己準得落後,忙一拉牛子,說:“大小子呀!快跑,慢了你就杵不著王八鳥了。”
  牛子聽說有王八鳥好杵,降魔杵一掄,撒腿就跑,勿惡緊跟,這裡,老道了塵和窮酸歐陽彬,也施展陸地飛行之術,隨後而去。
  東方傑待幾人一走,不敢怠慢,不言他回返江夏,且道追趕七魔的五人,萬里飄風的烏雲蓋雪驢,端的是快捷,鄱陽漁隱心急愛女被擄,怕有甚好歹,故而起步就是一般猛勁,哪知拼命追趕,別說驢兒未見到,就連蹄聲也沒聽見。
  第三起是牛子和勿惡,牛子雖然笨,可是身高腿長一跨步就是七八尺遠了,勿惡的輕身功夫有限,起初拼命緊跟,倒還勉強跟上了,哪知出去還沒有半裡地,可就越來越不行,已然落後了數丈,就在這個功夫,勿惡忽覺身旁搓過兩股急風,這小子駭得一怔,隨見兩樓黑煙般,從身側一晃而過。
  勿惡倒是看清了,見是老道了塵和歐陽彬,心裡更是著急,心說:“不行,我要再拼命地趕,這兩條腿就快不姓姬了,而且也不一定趕得上他們。”大環跟眨了兩眨,就往外冒壞。
  那牛子在前頭蹬蹬蹬,正跑得高興,勿惡在身後,拉開破鑼嗓子,陡的一聲大吼,說,“大小子哇!你等等!”
  牛子直如不覺,江著降魔杵,連頭也不回,大步一跨,沒有一丈也有八尺,勿惡慢得一慢,再又落後了一丈遠近。
  看官,那牛子當真是未聽到,皆因人向前跑,迎面就有一股急風,兩人相隔,又有五七丈遠,再加他是個破鑼嗓子,是以牛子被那貫耳的呼呼風聲,掩盡了勿惡的破喉嚨,如何聽得清?縱然似也聞聲,牛子又遲鈍得緊。
  且說那勿惡見牛子並不停步,這小子狠狠的一咬牙,使個猛勁,難為他也施展出八步趕蟬的功夫,不過他這八步趕蟬,得換個詞兒,名叫四步趕豬,皆因才三個換步,一口氣已提不上來,最後再加上一個猛躥,腳未著地,又拉開破鑼嗓子,一聲大吼,嚷道:“汰!大小子!給我站住!”
  這次牛子倒聽見了,猛一收步,勿惡正往前猛躥,沒防他有這一著,一頭恰好撞到牛子的背脊上。
  那牛子一身鋼筋骨,更兼他練的先天混元氣功,遇襲會自生反應,勿惡這苦頭可就吃大了,只聽吧噠、噯唷,勿惡已被反震出去了兩丈,一跤跌得發昏,一時間爬不起來。
  若是換了別人,勿惡這一猛撞,亦難吃得清,怕不來個餓狗搶屎才怪,哪知牛子卻不過只覺得背上痒痒,只因這一癢,牛子格格格縱聲大笑,他這笑聲,有如轟雷一般。
  勿惡倒知牛子並非有意,縱然有意,可也惹不起這位傻金剛,半天才能爬得起來,伸手一摸後腦,已然凸起了兩個疙瘩,屁股疼是不用說了,大概渾身上下沒有一個地方不痛的,只因疼痛難當,先前已經趕不上子,這一來那就更不行了,搓屁股摸腦袋,一面向牛子身邊挪,一面壞主意也直往外冒。
  牛子笑了一陣,見勿惡已來到身邊,說:“小小子,幹嘛啊,你給我搔癢呀?”
  勿惡是有苦說不出,苦頭吃得不輕,大小子倒認為是替他搔癢哩!
  嘴一咧,說道:“你瞧,他們全跑得不見人影子,我們可怎麼追呀!要是找不到他們,你可就沒有王八可杵。”
  牛子聽得一愣,抓抓頭,說:“老道哥哥也不等一等,小小子,我們怎麼辦?”
  勿惡道:“我倒有個辦法,不知你願不願意?”
  牛子一瞪眼,忙說,“我願意,快說啊!”
  勿惡一本正經,說道:“站得高,看得遠,這話你懂嗎?他們四個走得無蹤無影,皆是因我們站得太低的緣故,現在我倒有個法兒。”
  牛子聽說有法兒,忙嚷:“小小子,快說啊!”
  勿惡偏不快說,道:“我這法兒可妙得緊,我們能望得見他們,不會追岔了,而且準能追上他們。”
  牛子急了,說:“小小子,你要不快說,我要和你放對。”說著,傻大個兒當真要撤降魔杵。
  勿惡可惹不起這位傻爺,趕緊說:“我倒是想說,只怕你不願意。大小子你不是牛高馬大嗎?”
  牛子只道勿惡是贊他,甚是得意,降魔杵也不再撒了,將胸脯一挺。
  勿惡繼續說道:“大小子,要是我騎到你肩上,是不是更高了呢?我在上面,看得遠,你在下面跑得快,我們兩人一看一跑,還怕找不上他們嗎?”
  勿惡一句未了,傻大個兒一聲大吼,上步一探臂,就對勿惡舉了起來,勿惡猛不防,給駭了一大跳,待明白過來,心裡可在暗裡直樂,在空中一轉身,就騎上了牛子的脖子。
  牛子不知勿惡是冤他,嘴裡連說:“對對對!”撒開一雙長腿,往前直跑,這一來雖是快得多了,但經過這一耽延,哪還追得上四人,勿惡怕傻大個兒知道是冤他,那時準得和他放對,就不停的指指點點,牛子也就一個勁兒的奔。
  那勿惡倒知道應向西南方追趕,現在前面四人既然已奔得無影無蹤,就認准了方向。好在腿是牛子的,跑斷了也與他無損。
  不言兩人在後追趕,且說萬里飄風在前,那匹烏雲蓋雪驢兒,端的世間少有,四蹄邁開,有如一片烏雲一般,初時鄱陽漁隱尚能追及,但不到一刻工夫,可就漸漸落後了,那距離也就越來越遠。
  這有個緣故,若在平時,憑鄱陽漁隱的一身功夫,一時半刻以內,追及奔馬是輕而易舉,但此刻渾身三十六大穴,被閉了一個多時辰,有似重傷新愈一般,起初是個猛勁,憑一口氣還能支持,時間一長,可就漸漸不行了,漸漸氣喘如牛起來。
  那萬里飄風人雖滑稽詼諧,一生遊戲風塵,但人最熱心腸,是以他心中之急,也不下于鄱陽漁隱,將驢兒趕來象一股風一般。不到兩個時辰,出去就將近百里了,萬里飄風暗忖道:“若單獨是那七個魔頭,要追上他們恐怕不易,但照鄱陽漁隱所說,尚有那四個僮兒和八釵,以及泗島神君從泗嵊島帶來的一批水手,雖說前後相隔了半個時辰,但我這驢兒,日行千里,有兩個時辰,也可追上他們了,怎的現刻仍未見蹤跡呢?”
  萬里飄風心中在想,行走就慢了下來,忽然心中一動,想到:莫非他們走的不是這條道麼?但他們這一夥人,七個魔頭是怪模怪樣,又男男女女的一大群,雖說這是夜晚,必也不會打陽關大道行,從江夏奔西南,只有這條道是僻靜的小徑,是以,又覺得自己選擇這條道路,決不會錯。
  驀抬頭,忽見前面現出一道山嶺,只見黑黝黝一片,隔得雖遠,可見森林茂密。萬里飄風忖度地形,此間已是湖南地界了,這嶺背之後,應即是洞庭湖,忽然心中大悟,想到:“是了,他們必是嫌逆水行舟太慢,若從水路非兩日工夫,不能進入洞庭湖,但從江夏起岸,施展輕身功夫,卻只要一個夜晚即可到達,不但快,而且行蹤跡隱蔽,在洞庭湖落船,穿湖溯沅江,乃是奔梵淨山的捷徑。”
  萬里飄風想至此,再不懷疑,說不定這般魔頭,現在即在那嶺下,忙將兩腿一挾,那烏雲蓋雪驢兒,又邁開了四蹄,向嶺奔去。
  那嶺看來甚近,奔來卻遠,約有頓飯工夫,方才到達,萬里飄風抬頭一望,這嶺總有三五裡高下,回頭看時,自己人卻沒一個跟來的。
  萬里飄風計算這幾個魔頭在嶺上,是以不敢大意了,飄身下了驢背,在驢兒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那驢就像解得人意一般,斜刺裡飛竄上嶺去了。
  這裡,萬里飄風的兩只羅圈腿,左盤右旋,別看他一雙腿長得畸形,但運動起來,卻是快得出奇,直似一縷輕煙一般,穿林登枝,縱躍捷比猿猴,不一會工夫,已到了嶺腰。
  萬里飄風腳下不停,但兩只耳朵卻聽出老遠,有一點風吹草動,也不放過,看看快到嶺脊,忽聽他那烏雲蓋雪驢兒,在左前方一聲嘶鳴,其聲慘厲。
  萬里飄風大驚,羅圈腿一加勁,向左前方搶奔過去。隨又聽得那驢兒嘶鳴了兩聲,雖無先前慘厲,但聞聲已知是被困了,再又幾個起落時,忽聽一人大笑道:“賢弟,這驢兒端的神駿,出手別重了。”
  緊接著又是兩聲驢兒的嘶鳴,一聲比一聲更慘烈,萬里飄風可就急了,這匹烏雲蓋雪的驢兒,自他出道在江湖中行走以來,可說比人和他還要親近,又神駿無比,當今天下,恐怕再找不出一匹驢兒,比他這烏雲蓋雪更矯健的了。
  萬里飄風一聽到驢兒的嘶鳴,就知是被人截住了,現刻聞得人聲,更知是梵淨山的幾個魔頭所為,萬里飄風大怒,可是到底姜是老的辣,沉住了氣,不即刻往外蹦,隱身在一棵大樹之後一看,只見一個後生約二十七八,截著那驢兒,兩掌虛飄飄的遙按,那驢兒就似遇到強大的阻力一般,再也躥不過去。
  萬里飄風不認識這後生,但卻認得旁邊發話的那老道,一身火紅色道袍,正是那赤陽子。
  只見那赤陽子又在旁邊說道:“二島主,這匹驢兒確實難得,千萬別使重手法傷它,若將它擒住,倒真是一個好代步。”
  萬里飄風一面聽著,兩眼卻向左右巡視,此間除這兩人以外,別無旁人,那幾個魔頭均未在此,當下松了口氣。這時愛驢已被那左衝閃刺攔截,嘶鳴之聲越來越急,萬里飄風惱起一把無名火,大嚷道:“好猴兒崽子,揀便宜揀到我晏爺爺頭上,你這猴兒崽子是不想活了?”話出口人已飄身搶出,聲東擊西,明看是向左衝撲去,羅圈腿卻一旋,呼的向赤陽子推出一掌。
  須知萬里飄風雖以輕身小巧功夫見長,但掌上本領亦不在五老之下,又出其不意。發掌奇詭之極,赤陽子當掌風近身,方始發覺,匆匆發掌抵敵,如何使得上勁,立被萬里飄風這掌掃出一丈以外。
  萬里飄風尚不知左衝是黃衫羽士的弟子,現在的武功,不在赤陽子之下。因知那赤陽子了得,故而先發制人,這一掌將赤陽子劈退,羅圈腿一晃,早向左衝欺身近前,呼呼的也是兩掌。
  萬里飄風是恨他攔截愛驢,是以這兩掌的力道,都用上了十成,哪知左衝哈哈一笑,肩頭微一晃,萬里飄風兩掌已告走空,不由大吃一驚,憑他的一身小巧輕身功夫,可說江湖上難出其右,沒想這後生恁地了得,身法也奇,快得有如閃電一般。
  說時遲,左衝閃過萬里飄風的兩掌,早欺近他的身側,虛飄飄的向萬里飄風揚掌一挫腕,立時一股無形勁力,從側面襲到。
  萬里飄風這一驚,更是非同小可,羅圈腿一打旋,像滾球一般,已出去了兩丈,總算左衝那無相神功火候不到,發掌尚不能無形,是以萬里飄風能夠趨避。
  哪知萬里飄風剛一撇羅圈腿,站定身形,那赤陽子被他抽冷子一掌,早已惱怒十分,搶撲向前,兩掌齊發,眨眼間攻出三掌。
  萬里飄風不敢怠慢,心說要糟,他在這掌力上,連牛子也不如,今日一日遇到兩個勁敵只怕飄也飄不起來了,皆因先以為赤陽子了得,但憑輕身功夫,也能趨避一時,故而放心大膽,哪知這後生的身法特異,奇詭已極,其快若飄風,實在不在自己之下。
  赤陽子搶上攻出三掌,萬里飄風要接招閃挪,又要防備那左衝的襲擊,饒他羅圈腿閃晃若電,真個快比飄風,可也大不如前了,好容易避過赤陽子三掌,左衝這面卻又攻到,迎著他虛虛的一按,一股勁早已襲到。
  萬里飄風兩腿一盤,呼的一聲,有如沖天一鶴,但腳下仍盪了兩盪。
  脫出兩人圍攻,萬里飄風可真有點不服氣了,心說:
  “好賊崽子,我今天真要吃癟在你們手中,我從此不再叫萬里飄風。”

runonetime 2008-07-05 05:43 AM

39

  萬里飄風這一和赤陽子、左衝兩人較上了勁,立即將身法施展開,溜滑得像條泥鰍一般,饒是赤陽子掌風如狂飆狂卷,左衝的無相神功防不勝防,半點也奈何不得他。
  只聽赤陽子狂嘯連天,左衝沒出聲,可是不停的獰笑。萬里飄風嘴裡卻仍不饒人,猴兒崽子罵個不停,若碰個順手,不是摸一把,就是擰一下,還嚷嚷,說:“猴兒崽子,你不行,雜毛,我要揪你的鬍子!”
  萬里飄風雖是瞎嚷嚷,但這兩人豈是等閒之輩,到底不但摸不到,擰不著,而且還連連遇險。
  萬里飄風的絲鎖眼轉了兩轉,心說:“不行,這樣下去,時間稍久,我萬里飄風今天得完蛋!”
  眼珠兒三轉兩轉,一面閃展騰挪,一面四下里望,只盼自己這面的人能來兩位,哪知一個兒也不見,萬里飄風可就急了,心裡暗罵,說:“好哇!我萬里飄風今日有難,你們再不前來,我可要罵了。”
  於是在心裡想,嘴裡卻也嚷了出來,不料此刻,只聽一聲:“無量佛,師弟不用焦急,為兄來了!”
  聲未落,早見赤陽子一個踉蹌攛出去了五七步,萬里飄風的圍立解,聞聲,知是師兄了塵到了,心中一塊石頭落下了地。
  那左衝哪知厲害,見來了個骨相清奇的老道,全沒把他看在眼中,睹著赤陽子被老道一掌劈退,倏忽晃身,已到了塵和萬里飄風之間,兩掌分前後,霍地挫腕一按,一聲獰笑道:“雜毛!矮子!今天要你們知道二島主的厲害!”
  萬里飄風知他挫腕一掌,甚是厲害,不敢招惹,忙飄身讓過,那了塵老道一見左衝,即知他不是好人,哼了一聲,手中拂塵一展,並不避讓招架,身子紋絲不動,忽見他兩眼中射出兩道光芒,那麼軟的拂塵,竟會根根直立,迎著他的掌風只一點,早聽那左衝一聲慘叫,往後便倒。
  原來了塵盡得邱丐道真傳,先天混元氣功,已登峰造極,左衝的無相神功,不過才三四成火候,如何能奈得了了塵,反被他將先天混元氣功,貫注在拂塵之上,只一點,一絲銳風,已從他的掌風中穿刺而入。
  了塵適纔出手,這還是他生平來僅有的一次,是以那左衝雖然一聲慘呼,但了塵並未施辣手,取他性命,只在關元穴上輕輕的一震。
  關元穴乃是人身三十六大穴之一,一被點中,左衝如何吃得消,也是這小子狂妄,目中無人,沒把了塵看在眼裡,未曾防得,不然,以左衝的特異輕功,趨避並非不能。
  左衝這一倒地,萬里飄風早趕上前去,一腳將他踏住,再一看,這一腳實是多餘,左衝哪還動得分毫,早已不能動彈了。
  萬里飄風收腳回頭看時,那赤陽子已逃得無蹤無影,就嚷道:“好猴兒崽子,你想逃,那是做夢。”
  說著就要追趕。
  了塵唱了聲無量佛,說道:“師弟休要追趕,現刻已擒到了一個活口,還怕找不到他們麼?”
  聲未落,只聽林中遠處,傳來怪嘯之聲,嘩啦啦樹倒枝折之聲。
  了塵道:“我去去即來,我先問清那幾個魔頭去處!”
  說罷,只見他身形一晃,已穿林消逝。
  原來那面是鄱陽漁隱隨後趕到,氣呼呼的江著一只鐵槳,奔上嶺來,恰好與逃走的赤陽子相遇。
  鄱陽漁隱一見,分外眼紅,大喝一聲,掄鐵槳,風捲殘雲,還隔著一兩丈遠,就撲上卷到。
  那赤陽子闖盪了數十年江湖,見多識廣,了塵一到,僅見他袍袖輕輕一拂,即被其拂得踉蹌後退,武功之高,實遠在自己之上,赤陽子老姦巨滑,哪還顧得左衝的生死,趁了塵對付左衝的那個工夫,即刻腳底擦油,溜之大吉。
  哪知晦星高照,偏巧鄱陽漁隱趕到,一見赤陽子,就紅了眼,隔著尚有兩丈遠近,就掄鐵漿,撲上卷到。
  赤陽子心中是有了老道了塵,先怯在心裡,鄱陽漁隱這一陡然將他截住,哪有心戀戰,卻不料鄱陽漁隱並非等閒之輩,論武功,縱然不及了塵,也差不了多少,可比赤陽子要高許多,呼呼呼一連幾漿,摟!劈!掃!衡!但見槳影似堆山,奪魄更驚魂,把一個赤陽子連五七招不到,即亂了步法。了塵和萬里飄風聽到的連天怪嘯,亦既是赤陽子作困獸之嘯和鄱陽漁隱的怒吼。
  且說了塵聞聲趕往,恰遇到鄱陽漁隱方一招魂斷巫山,攔腰掃去,赤陽子慌不迭挫腰往左斜退,堪堪將這一招讓過,哪知鄱陽漁隱並不搶招,順勢一拋鐵槳,脫出左掌,霍地上步,往前急吐,嘿的一聲大喝!
  這是鄱陽漁隱一記絕招,右手順勢拋槳,明看著不出奇,其實是早將赤陽子閃避的方向截住,右掌遞出快逾電閃,赤陽子本是挫腰往左面斜退,一見鐵槳攔截,趕急又是一縮步,這一來恰夠到分寸,鄱陽漁隱嘿的吐聲出掌,剛遞了個正著,一掌劈到赤陽子胯骨之上,只聽這惡道一聲慘叫,胯骨立時碎裂,重傷倒地。
  了塵這老道從未傷過人,趕到之時,恰見到這一幕,當時念了聲:“無量佛,善哉善哉,老英雄饒他去罷!”
  了塵心地慈和,是不忍見鄱陽漁隱傷人,鄱陽漁隱本來已搶鐵槳,要當頭劈下的,因心中敬重了塵,是以雖恨透了雜毛,鐵槳也無法落下了。
  驀地人影一晃,恰好歐陽彬也趕到了,也伸手將鄱陽漁隱的鐵槳托住,說:“老哥哥,傷他不得。”
  歐陽彬這時方到,從此即可看出各人武功的深淺,饒是了塵起步最慢,不但趕過了歐陽彬,而且超過了鄱陽漁隱,四人中,歐陽彬落到最後,但也差不了多少。
  歐陽彬對赤陽子,比前三人都清楚,此刻對梵淨山的幾個魔頭,眼看即要開展一場惡鬥之際,實不能另樹強敵,要知若傷了赤陽子,本來中立的離火真人,勢必投入敵方,這離火老怪也實是難惹,故而歐陽彬趕到,一見鄱陽漁隱要傷赤陽子,趕緊將他的鐵槳托住,哪知一看,不由暗喊了一聲糟,赤陽子雖然未死,卻已重傷了,既然已經重傷了赤陽子,也是無法,鄱陽漁隱也將鐵槳收了回去。
  老道了塵就說:“兩位趕到最好,現在我師弟已擒住一人,或可探出那幾個魔頭行蹤,我們且去看來,這位道友傷勢甚重,哪位有傷藥,不妨給他服用一點,不然只怕他的這條性命,難以保全了!”
  一言未罷,忽聽身後一人說道:“師兄,這猴兒崽子不早送他去見閻羅,還要救他怎的?”卻是萬里飄風的羅圈腿一瘸一拐地到了。
  了塵聞言,面色一沉,道:“師弟怎可恁地言語?”
  萬里飄風一咋舌頭,心說:“老道哥哥,你這豈非婦人之仁麼?”
  鄱陽漁隱卻心急聞知萬里飄風已擒住一人,忙問:“你倒是快說,那幾個魔頭現在何處,可有我那閨女的消息麼?”
  萬里飄風忙道:“你就別問了,這兩人在後,那夥人不是在前麼?我們還是別再耽擱,快追是正經。”
  了塵一聽,就知適纔自己點倒的那後生,必然已無活命,自己這位師弟定是問不出話來,將他結果了,當下嘆了一聲,口中連念了幾個“善哉”、“善哉”!
  果然了塵猜得不錯,他一走,萬里飄風最是嫉惡如仇,落在他手裡,左衝那罪可就大了,偏是左衝年輕倔強,一再逼問,仍是給萬里飄風一個不理。
  惱得萬里飄風性起,也是他適纔被左沖和赤陽子倆困住,險險的幾乎傷在兩人手中,心裡一恨,劈面一掌,立將左衝劈得腦袋開了花,這小子沒有死於長離島,卻死於萬里飄風之手,也是他邪惡之報,真個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萬里飄風劈了左衝,也隨後趕了來,這時見了師兄了塵這般菩薩心腸,哪敢明言。
  好在了塵只是一嘆,心中明白,暗怪師弟太以手辣,倒沒言語,也是追趕幾個魔頭,先救出兩個姑娘要緊,鄱陽漁隱早拖鐵槳,直往嶺上奔去,歐陽彬與了塵也不耽延,那萬里飄風撮嘴打了個 哨,喚來驢兒,飄身而上,卻往斜刺裡奔上嶺去。
  書中交待,若然幾人不是被這左沖和赤陽子耽擱,只怕早將幾個魔頭追上了,皆因泗島神君和百花公子兩人,惱恨離火真人毀舟之仇,是以冷落了赤陽子,赤陽子也是無顏,行動也落在最後,本來他是不想跟隨幾人前往梵淨山去的,卻因虎面尊者強留,左衝又和他臭味相投,故而勉強跟隨,左衝卻是一番好心,見赤陽子被冷落了,他也落後相陪,兩人越落越後,相隔就有裡把路了,兩人忽聽得傳來蹄聲,不由都停下步來,心說:“深夜窮嶺之上,這蹄聲從何而來呢?”
  就在這個工夫,萬里飄風那匹烏雲蓋雪的驢兒,昂首撕尾的已躥進身來,兩人一見這驢神駿非凡,不該起了貪心,致惹得殺身之禍。
  且說四人既然見到了赤陽子和左衝,就知追趕的方向不差,而且隔得決不會遠,故而一起步,全都腳下加勁,哪知這一次追趕,早又追出了十多里地,仍然未將幾個魔頭趕上,前面卻見水天無際,月籠煙波,原來已到了洞庭湖濱。
  萬里飄風仍是趕在前頭,最先到達,三人到時,他早候在湖邊上了。
  一見三人隨後趕到,這才飄身下驢,說:“糟!我們晚到一步,這可怎好?那般魔崽子早渡湖去了。”
  鄱陽漁隱向左右一張望,連一只漁船也無,饒他在水面上縱橫了一生,此刻也是無法,憑他的輕功,雖可登萍渡水,但也僅能渡得三五裡水面,像這方園有八百里的洞庭湖,除非是陸地神仙,血肉之軀,如何渡得?
  四人正在湖邊發愣,忽地從煙波影裡,衝出一只小舟來,那小舟快若箭矢,眨眼間,離岸只有十來丈遠,岸上數人內功均極精湛,黑夜中亦能視物,況今晚月色甚明,來得近了,看見船上後梢的人,歐陽彬早呵呵笑道:“巧啦!鐵老這一來,我們就有法兒可想了。”
  萬里飄風亦認出他來,紅絲鎖眼一翻,大笑道:“你這老兒敢是未卜先知呀?怎麼來得這麼巧?”
  淡笑間,小舟已攏岸,來的正是蕭鐵老。
  原來此間乃是鹿角市和汨羅江之間的一段湖岸,離蕭鐵老的莊園甚近。
  小舟攏岸,蕭鐵老一躍上岸,這時才看出舟中尚有一個姑娘,歐陽彬和萬里飄風都認得,乃是蕭鐵老的小女眉姑,此時已是一個二十四五的大姑娘了。
  蕭鐵老和眉姑跳上岸來,那眉姑仍不改當年模樣,只看她的眼珠兒轉個不停,可知他的調皮,大概也不減當年。
  蕭鐵老上岸就跺腳嘆道:“你們還說呢,我自得東方老弟知會,近日開始派舟守候在此間,以便你們自江夏前來時,渡大伙兒過湖,哪知倒被那幾個魔頭利用上了,老朽這個人,可丟得不小,”
  蕭鐵者恁地一說,大家才知他是得東方傑的知會,早在此等候。
  歐陽彬道:“鐵老,這麼說來,你定知道這幾個魔頭,是從此間渡河去了,你估量看,我們是否還追得上呢?”
  蕭鐵老卻是不急,要窮酸替他引見了塵和鄱陽漁隱,蕭鐵老早聞兩人大名,欽佩得很,彼此都道了景仰,這才說:
  “歐陽老弟,今晚實是我一時疏忽,沒料到你們會來,更不曾想到幾個魔頭也從這道上來,我先是一番好意,早早地派舟在此等候,我卻不在此間,適纔接得逃回去的莊漢言道:將近一個時辰前,岸上突然來了二十多個人,將舟劫去,我一問相貌,知是這幾個魔頭,準備了船,反而資了敵用,你們說我這不是丟了大人麼?”
  鄱陽漁隱急道:“你說甚麼?過去將近一個時辰了?”
  歐陽彬道:“鐵老,現在我們追趕要緊,有甚話,上船後再說,勞你駕,我們這就渡湖。”
  蕭鐵老一看幾人著急,就知必有事故,當下也就不再多言,吩咐眉姑道:“姑娘,東方叔叔所托之事,你也聽得明白,現在我送他們過湖,你可即速返莊,派人駕舟來此等候,以便繼續迎接分批渡江,半日內,我必定返來。”
  眉姑一聽,就是老大的不高興,但此刻事情緊急,蕭鐵老在吩咐眉姑娘的這個工夫,已紛紛上船。
  蕭鐵老更不待眉姑答話,躍上後梢,只一翻槳,小舟即已離岸,眉姑喜熱鬧,好玩之性不改,將他一人留下,心中甚不樂意,但也無法,只能在心中直罵窮酸死老道。
  不言她在這裡氣了一陣,跺跺腳,然後才返莊而去,且說蕭鐵老將舟搖至湖心,鄱陽漁隱那還忍得,在前梢,鐵槳也下了水,有這兩位水上英雄來運槳,小舟又輕快,怎不其行如飛呢!
  小舟運行開了,窮酸才將雙鳳被擄之事一說。
  蕭鐵老聽罷,嘆了口氣道:“當年掃蕩苗疆,未曾誅惡務盡,致有今日群魔大舉蠢動,此番興風作浪,更非十年前可比了。”
  了塵單掌當胸,道:“無量佛,善哉!善哉!此乃劫數使然,蕭老英雄無須慨歎。貧道尚有一言,此次前往梵淨山,尚望各位仍本上天好生之德,毋多肆殺戮,仍以令其知悔,從此革面洗心為是。”
  萬里飄風在了塵身後,扮了一個鬼臉,心說:“你要善哉,恐怕人家不和你善哉呢!”
  蕭鐵老與了塵首次見面,見他仙風道骨,一臉慈祥,居心亦與邱丐道迥異,一個是疾惡如仇,一個頗以好生之德為念,當下也不由肅然起敬。
  舟行甚快,有這兩個水面上縱橫了一生的老英雄運槳,那還慢得了?不到一個時辰,就到了對岸。
  蕭鐵老仍和往年一般,船靠沙頭,這不過才後半夜,時在子醜之交,那沙頭雖是個水碼頭,但此刻居民全入睡鄉,江邊的船雖多,亦無半星燈火。
  鄱陽漁隱此時心中甚急,雖知那幾個魔頭過湖來了,但這深更半夜,知他們是何處登岸?
  那蕭鐵老卻成竹在胸,將舟靠岸,一面說道:“各位在舟中稍候,我去去即來。”說罷,即躍上岸,不奔鎮口,卻奔向一個高處,那裡有一間孤零零的房屋,眨眼間,蕭鐵老已隱入屋中去了。
  不到半盞茶功夫,蕭鐵老突然再次現身,向小舟奔來,老遠的已在嚷道:“我們還得追,那幾個魔頭已向上流頭去了。”
  原來那間小屋,乃是守夜之人的房屋,蕭鐵老生長洞庭湖,這沙頭三日兩日必到,沿湖水面之人,大概沒有不認識他的,地頭熟,好辦事,他去一問守夜之人,得知約在半個時辰前,有兩只小舟逆水上行去了,而且還認清即是蕭鐵老的船隻。
  蕭鐵老返舟,縱身躍上後梢,鄱陽漁隱早將船點開,大家聽說幾個魔頭相隔已不在遠,可全都精神一振,鄱陽漁隱和蕭鐵老更是運槳如飛,哪知趕到天色已明,還未見到前面兩只小船,可就十分詫異了!
  皆因天色未明之時,小舟早已如飛過了桃花江,此刻馬跡塘已然在望了,這半夜的功夫,已然逆水上行了兩百多里,前面的幾個魔頭雖然了得,大家絕不相信,能快得過兩人運槳。
  蕭鐵老即道:“金老英雄且慢,我們別死趕了,說不定有蹊蹺,說不定他們在舟過沙頭之後,已然棄船登岸去了,我們這般死追豈不是冤麼?”
  一句話將大家提醒,窮酸就說:“鐵老所說不差,何不再去打聽一下。”
  蕭鐵老即將舟停岸,跳上岸去,問了好幾人,皆說未見有這麼兩只船過去。
  鄱陽漁隱心急,也跟著他身後,聽得這般言語,當時如墜萬丈深崖,趕來趕去,未趕上幾個魔頭不說,如今反而將人趕丟了,心急雙鳳安危,當時就愣了!鐵老何嘗不發愣,兩人在岸上愣,舟中三人遠遠望見,也就都趕了來,鄱陽漁隱長嘆了一聲,說:“沒想到我們一步錯,竟全盤皆錯,現下幾個魔頭失了蹤跡,這下如何是好?”
  鄱陽漁隱愛女被擄,至此已將近一日夜,冰清玉潔的女兒,落在邪魔老道手中,為人父者如何不急。
  一時大家都沒了主意,了塵口中又念了幾聲無量佛,說:“兩位姑娘吉人自有天相,金老英雄不用焦急。”
  窮酸點了點頭:“現下急也無用,我們雖把幾個魔頭追丟了,但他們往梵淨山,則無疑問,我們何不就此動身,連夜趕往,能在路上將他們截住,那是最好,否則,最遲追到梵淨山,必可將兩位姑娘救出。”
  大家一想,也只好如此,鄱陽漁隱就往西奔去,萬里飄風一見,心說:“這老頭兒火氣大得很,他這般怒沖沖的亂撞,準得鬧亂子,我這打旗兒的還得先上。”
  萬里飄風心中在想,一面就奔回船去,將驢兒牽出船來,羅圈腿一晃,跨上烏雲蓋雪,隨後就追。
  窮酸說:“老道哥哥,他們走了,我們也得趕,鐵老,你作如何計較?”
  蕭鐵老道:“我暫時還不能隨你們去,我得趕回,皆因我已然答應東方老弟,要接應大伙兒渡湖,好在東方老弟既然已知這檔子事,只怕現下已在路上了。”
  歐陽彬道:“好!鐵老就請回,若見到東方老弟,催他從速趕來,一來救兩個姑娘要緊,二來可就此掃蕩梵淨山!”
  蕭鐵老道:“好!我這就走,你們四人,人單勢孤,接應可慢不得的。”
  蕭鐵老早年即知這幾個魔頭的厲害,故而甚不放心,當下匆匆回船,將舟順流而下,徑往洞庭湖而去。
  這裡的了塵和歐陽彬,也不怠慢,徑奔梵淨山而去。
  回頭且說鄱陽漁隱,這老頭兒這一生,還真沒碰到過這樣的逆心事,心中著急,哪還顧得這是白天,湘西人煙稠密,到處見行人,鄱陽漁隱瘋狂般直趕,白髮蒼蒼,肩江鐵槳,一路狂奔,引得行人都驚駭不已。
  但他實跑得太快了,有如一股狂風般卷過,若不是老遠就注意,真還看不清他的人影。
  趕到傍晚時候,竟給他趕出三百多里地,早已過了時辰谷,天黑時,已然到了呂家坪。
  鄱陽漁隱到了呂家坪,這老頭子是拼了命,腳下仍不停留,要連夜奔梵淨山。
  須知鄱陽漁隱雖然武功高絕,但比不得枯竹老人和太清師太等人,他可是練的外家功夫,況又在昨日夜黃衫羽士拂穴,受了內傷不輕,這又兩日一夜的奔馳,若非在情急之下,恐怕早已不支了,但這時已然步態踉蹌。
  過了呂家坪,從此往西,已近苗嶺山脈,但見山巒起伏,一望之地,難得見到人煙。
  又奔了約有半個時辰,鄱陽漁隱越覺不濟了,忽見前面道旁,疏疏落落的樹林中現出一個小廟。
  鄱陽漁隱一見有個可以歇足之處,當時精神一懈,腳下就更覺得沉重起來,不由嘆了口氣:心悅:“我雖不服老,但到底年歲不饒人,我這般飛奔,縱然能到得了梵淨山,只怕也早垮了,豈能和幾個魔頭拼鬥,我且歇憩一會再說,也可等侯身後幾人前來。”
  當下就向那小廟而去,哪知剛到那疏落落的樹林邊上,忽聽得一聲怪笑道:“哈哈!竟被這老兒他趕上了,他要送死,就打發他去吧!”
  另一人說道:“師叔,這還不容易麼!由我來。”
  卻聽又一人道:“公子請坐,洒家和這老兒有過節,我正要找他,嘿嘿,他倒找上門來送死。”

runonetime 2008-07-05 05:44 AM

40

  說著,早見林中大踏步奔出一人來,一身灰色僧衣,拖著一條方便鏟。
  鄱陽漁隱早聽出是幾個魔頭的聲音,又見虎面尊者拖著禪杖奔出林來,立時精神大振。
  皆因幾個魔頭既在此地,當然雙鳳也在此地了,沒想還未到梵淨山,竟然把他們趕上了。
  精神一振,鐵槳一橫,虎吼一聲,一招攔江截鬥,還隔著老遠,就奔了過去。
  鄱陽漁隱知道憑自己一人,太以勢孤,任怎麼也非敵手,虎面尊者卻在前晚已與他過過招,知這和尚不是敵手,故爾先下手為強,放倒一個是一個。
  鄱陽漁隱掄鐵槳卷到,虎面尊者要在幾個魔頭之前露臉,方便鏟也震起風雷之聲,一招推窗望月,兩人都是近身出招,兩般重兵器一碰,陡然間火星一閃,震天價似的一聲大震,兩人隨即都倒退後,那鄱陽漁隱反而被震得倒退了數步,幾乎站立不穩。
  若論武功膂力,鄱陽漁隱實在虎面尊者之上,但此時他的體力耗損過半,怎能與虎面尊者硬拼呢!
  虎面尊者呵呵大笑,收回方便鏟,又一招蛟龍出水,上步直搗鄱陽漁隱前心。
  鄱陽漁隱此刻方知自己的體力,這兩日來耗損過甚,虎面尊者在幾個魔頭中,武功還是最差的一個,若然連他也敵不過,自己這般趕來,豈非是送死麼?
  鄱陽漁隱心中方驚,虎面尊者的方便鏟早到,同時林中又閃出幾個人來。
  鄱陽漁隱豎槳推窗望月,若不硬接這一招也不行,同時瞟眼已見轉出林來的幾人,乃是以情魔百花公子為首,天山二怪隨後,身後跟定八釵,那泗島神君和四僮兒以及黃衫羽士,則未現身。
  兩般兵刃再碰交,當時又是一聲大震,鄱陽漁隱蹌蹌踉踉後退了數步,額上汗珠有如雨下。
  聽得那千面人谷靈子笑道:“嘿嘿!公子,我道是甚人前來,原來是個糟老頭兒,憑他也敢來討擾。”
  百花公子尖聲脆笑,道:“谷兄所說不差,難得我們無聊之時,這老兒來解悶卻好。”
  鄱陽漁隱再被震退,本來已然惱怒,如何還受得了他們這般出言戲侮,氣惱無已,立時奮起虎威,鐵槳掄如風,走如電,呼呼呼一連向虎面尊者反攻三槳。
  虎面尊者適纔兩方便鏟,打了鄱陽漁隱兩個倒退,大出意外,也就大意,鄱陽漁隱這般奮虎威,連攻三槳,凌厲之極,虎面尊者堪堪躲過。
  鄱陽漁隱紅了眼,那還容他緩手,鐵槳翻飛,勢若翻江倒海。
  旁邊的幾個魔頭一見不好,再不出手,虎面尊者不死也要受傷,鬼影子侯揚早飄身搶出說:“老兒,看掌!”呼的一聲,翻掌劈出。
  鄱陽漁隱怒氣沖天,一口氣鼓起威勇,哈哈一聲狂笑,右手槳橫掃攔截江鬥,左掌迎著鬼影子侯揚,呼的一掌劈出。
  哪知鬼影子侯揚是有名的天山二怪,兩臂特長,發掌之時,厲害在他那發出後一挫腕之力,力道大得出奇,鄱陽漁隱若是單獨對敵,倒不懼他,但這時此刻以一敵二,力道一分,可就不行了。
  只聽得蓬的一聲,立即倒退了兩步。
  虎面尊者趁勢上步,方便鏟卷起萬鉤雷霆,倒趕千層浪,又搶攻進身,快若電閃。
  鄱陽漁隱腳步尚未站穩,方便鏟已到,猛地旋身避過,這面鬼影子卻又一掌劈來。
  鄱陽漁隱兩面被夾攻,本來他就只憑一口氣,猛攻數槳,這時一閃避騰挪,那口氣一洩,立時堪堪不支,腳下搖晃,鬼影子侯揚這面一掌劈到,鄱陽漁隱雖然翻槳想接他這一掌,但已力不從心,眼看就要傷在鬼影子掌下,忽地人影一晃,鄱陽漁隱肩後,忽地拂來一股勁風,鬼影子侯揚的掌風,立被反震了回去,且將他震得連連倒退。
  早聽那虎面尊者大吼道:“娃娃敢施暗算,洒家接你幾招!”
  虎面尊者是聲到人到,鄱陽漁隱只覺身後,方便鏟卷起風雷之聲。
  這和肩上的一股勁風拂來,本是同時,鄱陽漁隱趁機斜退,脫出圈子,已看清來了一個少年,英姿灑逸,不料這麼個少年,竟將自己救出險招。
  說時遲,虎面尊者的方便鏟已向他卷到,只見那少年倏忽一旋身,方便鏟已然走空!
  那面鬼影子侯揚卻已怪叫道:“好小子,不是你!就是我!”
  長臂暴伸,兩掌齊發,已向那少年攻到,掌風凌厲之極!
  只聽那少年一聲冷笑,右掌一接,縮肩挫腰,倏地左掌一翻,兜向虎面尊者一挫腕。
  虎面尊者怪嘯一聲,只見他手中的方便鏟,幾乎脫出手去,趕緊飄身搶步,方始握牢了,堪堪不曾出手。
  這一來,不但鬼影子侯揚和虎面尊者大驚,就是鄱陽漁隱也驚得呆住了,忘了幫那少年對敵。
  隨見那少年朗聲一笑,錯眼間,似有會分身法一般,趁對方兩人正發愣之際,倏地同時攻向兩人,鬼影子這時是面東,虎面尊者面西,兩人之間是那少年,分隔在五丈以上,少年卻同時分身進攻兩人,能不駭然!趕緊齊往後暴退!
  可惜為時已遲,只聽拍拍地兩聲脆響,鬼影子侯揚和虎面尊者,幾乎同時挨了兩個嘴巴子,而且手法甚重,兩人被打得眼中金星直冒。
  忽見那面情魔百花公子搶出,銳聲叫道:“原來是你這小子!”聲到人到,呼呼地拍出兩掌。
  那少年不慌不忙。又朗聲一笑,說:“不錯,是我,今天要你們知道我小爺的厲害!”又是右掌一接,縮肩挫腰,右掌一翻,劈鬼影子兼掛虎面尊者。
  兩人簡直不知道這少年是人是神,已駭呆了,哪裡防得,立被他的掌風飄了出去。
  情魔也駭得連連倒退,那虎面尊者此刻方才認出這少年來,鬼影子不過數日之前,尚與他對過面,就在被少年掌風劈到倒遲之際,已然看清,原來這少年乃是柳玉麟。
  玉麟陡然現身,鄱陽漁隱不過半年前見過他一面,是以不曾認出,倒是百花公子旁觀者清,故爾認得。
  玉麟藉力使力,一掌劈退了兩個魔頭,當下敵我四人都愣住了,情魔身後的四釵,更是驚得花容失色。
  玉麟忽地向鄱陽漁隱躬身一禮道:“老英雄受驚了,在下柳玉麟來遲一步!”
  鄱陽漁隱聽他自報姓名,幾乎不能相信,半年前在長離島,確曾見過一面,枯竹老人在半年之內絕調教不出這麼高的武功來!心中雖然驚疑,但來了這麼強的好幫手,如何不喜。
  此刻是情魔、虎面尊者、鬼影子侯揚發愣之際,鄱陽漁隱精神大振,說道:“柳老弟來得正好,現下鳳姑娘和我那閨女,均被擄在此,柳老弟快相助救出。”
  玉麟微微一笑,道:“老英雄不用焦急,兩位鳳姑娘已有人前往解救,只怕早已出困了!”
  一語未罷,忽地林中傳來怪嘯與嬌叱之聲,此起彼落!
  鄱陽漁隱聞言方才一喜,跟著一驚,哪知身外三魔一愣之後,已又齊往上撲。
  玉麟一聲清叱,鄱陽漁隱鐵槳再掄,當先截住虎面尊者,方便鏟和鐵槳又是一聲大震中,玉麟那面早已藉力使力,交相左右一翻雙掌,立時又將情魔和鬼影子侯揚劈退。
  這裡鄱陽漁隱和虎面尊者,眨眼間,換了三招,鐺鐺鐺三聲大震中,林中怒嘯與嬌叱之聲已越來越急。
  玉麟心中卻也急了,只是他這藉力使力,雖然可以力敵情魔和鬼影子侯揚,但要想傷二人,一時間卻也不能。皆因情魔與鬼影子的功力,相差無幾,而玉麟本身功力,卻又在兩人之下,加起來,也不能傷得任何一魔,而且兩人一見這少年發掌神奇,心有戒心,倏攻暴退,避閃得快,是以相持不下。
  各位看官,你道玉麟這是從何而來呢?不用猜,他所說救雙鳳之人,必然是那忍大師的高足葛琳姑娘了,兩人怎生來得正是時候,恰好與鄱陽漁隱危急之際趕到?
  原來玉麟與葛琳,在那孤島之上,黃衫羽士修練達摩寶經的古洞中,住了一日夜。那玉麟以內功為葛琳療傷,也是忍大師乃禪門正宗,葛琳從小練功,根基員是深厚,又得玉麟以太乙神功和本身純陽之火相助,是以復元得很快。
  第二天早晨,兩人即離了孤島,湖水雖惡,但兩人輕功均高,那二十丈的惡水,豈能難得了兩人。
  這時,玉麟才記起鳳兒等一班人來,一想起鳳兒,可就急了,他自前晚不辭而別,那鳳兒不知要如何焦急了,故兩人上了對岸,當葛琳詢問該往何處去時,玉麟毫不猶豫的,即說要先找鳳兒。
  葛琳服珠兒一轉,瞟了玉麟一眼,半晌才點了點頭。
  當下兩人即奔那小鎮而去,哪知一問,鳳兒和窮酸、勿惡等,已走了一天了,連夜裡何時動身,也不知曉,更不知奔向何方。
  玉麟無法,這才與葛琳兩人,向江夏而來。
  因為兩人是從陸路而行,要追趕鳳兒等人,一路之上將輕身功夫儘量施展,故爾到得江夏之時,和鄱陽漁隱等,不過才相差一兩個時辰,恰與從 魚套返身而來的東方傑相遇。
  ”
  玉麟心中甚喜,但一經東方傑告知,雙鳳被擄,鄱陽漁隱和了塵、萬里飄風、歐陽彬等已追上去了,心中又驚又急,再者,自玉麟與金鳳在酒樓一別後,時常想念,聽說鄱陽漁隱父女亦已前來,也渴欲一見,當下匆匆為葛琳向東方傑引見過了,即與葛琳飛奔追趕而來。
  那東方傑亦是個倜儻不羈、風流瀟灑的人物,葛琳和玉麟兩人的依戀之態,愛戀之情,雖不在言中,如何看不出。
  雖然在匆匆交談中,東方傑不知葛琳武功如何,但見她光華內蘊,膚色萱潤,內功已達爐火純青地步,人也更飄逸絕倫,活脫像當年的石瑤卿。
  東方傑暗中為玉麟欣喜,這兩人若能結合,倒真是一對佳侶。
  不言東方傑在遙望著兩人的背影,贊嘆不已,那葛琳與玉麟,連夜奔馳,就在鄱陽漁隱正遇險招之際趕到,到得恰是時候。
  兩人趕到,即商量好了,玉麟救援鄱陽漁隱,葛琳去救鳳兒。
  話說回頭,且說玉麟和情魔百花公子與鬼影子侯揚,正鬥得激烈,兩魔也漸漸看出,這少年的功力並非如何高深,不過接力使力,巧妙之極。
  兩魔雖然明知玉麟是接力使力,但一時間仍無破他之法,故爾仍未分出勝負。
  那玉麟可就急了,皆因林中的怒嘯之聲,越來越狂,嬌叱之聲,卻越來越低,漸漸幾不可聽,就知葛琳在林中,與黃衫羽士和泗島神君對敵,已在苦苦撐持。
  想那葛琳並非黃衫羽士敵手,況她又受傷新愈,現下再加上一個泗島神君,如何能敵。
  不過,玉麟先前聽得那林中的嬌叱之聲,似不止一人,雖未辨出是誰,但想必是雙鳳已然被救出困,鳳兒和金鳳是出名兒的刁鑽古怪,武功雖比兩個老魔相差得遠,但想來以三人之力,或許能應付一時,若時間再久而無援助,亦是不行。
  玉麟戰不退情魔百花公子和鬼影子侯揚,再看鄱陽漁隱時,一條鐵槳倒漸漸佔了上風,皆因玉麟一到,來了這大好幫手,先是精神陡振,後來聽出林中嬌叱之聲,有自己那閨女的聲音在,知已脫固,心中更是一喜,故爾抖擻精神,鐵槳掄掃如飛,虎面尊者可就不敵了。
  眨眼間,那玉麟又接力使力,交相劈出兩掌,因心中著急,倒被他急出一個法兒來,想道:“我何不如此如此!”
  霍地一晃身,退到情魔和鬼影子侯揚的鼎足之處,兩魔恰好運掌同時攻到,玉麟朗朗一笑,圈左臂,倏地挫腰、縮身、旋身早陡然一翻右腕,藉得情魔和鬼影子兩人之力,加上其本身功力,“嘿”得一聲大喝,翻腕向虎面尊者劈到!
  虎面尊者本已不敵,堪堪僅能自保之際,如何防得玉麟這一著,而且這以三人的功力,力道何止萬鈞,早見虎面尊者在一聲慘呼之聲,一個身子直摔了出去,象斷線風箏一般,跌出數丈之外、落地已絲毫不能動彈,顯然不死也已重傷了!
  玉麟計謀得逞,鄱陽漁隱早拖槳搶步,就近撲向鬼影子侯揚。
  玉麟心中一急,大叫道:“老英雄快入林中增援,此間有我來對付。”
  皆因若是剩下了一個情魔,玉麟無力可藉,要想憑本身功力和他相敵,實非對手,鄱陽漁隱哪知玉麟這神奇的武功,是越在敵人眾多之日時,方能發揮威力,但曾眼見他能力敵二魔,聞言即刻掉頭,奔向林中!
  林中,怒嘯之聲,已然變成聲聲狂笑,顯然三女漸漸不支!
  鄱陽漁隱奔進林中,原來只有面前的一排樹木,擋住了視線,裡面竟然十分開闊,遠處所見的那座小廟,只在前面一箭之地,那廟前有個小小的廣場,只見人影縱橫,此起彼落,鬥得十分激烈!鄱陽漁隱一眼即看出金鳳和鳳兒與另一個少年女子,和那黃衫羽士及泗島神君對敵。
  那女子好生了得,一面力敵黃衫羽士,同時還要兼顧雙鳳,金鳳和鳳兒似已氣極,鑽穴搶撲,只是兩人均是空手,憑一雙纖纖玉掌,如何能近得兩魔,故爾僅能使兩個老怪分神,半點便宜也未佔得,倒反而險象時生,若非兩人刁鑽,又得那少年女子時時掩護,只怕早已不敵了,也為了這緣故,那少年女子雖然了得,卻不能全力赴敵,故爾也僅能保得三人險險不曾受傷。
  鄱陽漁隱一目即已了然,知這少年女子即是玉麟所說救鳳兒之人,想來即是日前聽他們所說的,那忍大師之徒了,當下騰身猛撲,怒吼一聲,鐵槳橫掃千軍,身隨槳進,向金鳳正蹈隙進攻的泗島神君掃去!
  金鳳聞聲,知是爹爹前來,剛喜呼一聲“爹爹!”略一分神,泗島神君尖著嗓子銳聲一笑,倏地將她肩頭抓到!
  說時遲,鄱陽漁隱的鐵槳也就到了,泗島神君就勢側身,挫腕一推,他可沒把這蒼蒼白髮的短瘦老兒看在眼裡,想把鄱陽漁隱的鐵槳震出手去。
  鄱陽漁隱心說:“你這是找死!”就勢陡加猛勁,這一槳何止萬鈞之力,只聽泗島神君“暖唷”的一聲,甩腕往後連連倒退!一條右臂已被震得酸麻,這還是他腕甩得快,否則,這條右臂當時即被廢了!
  鄱陽漁隱一招得手,翻槳搶步,鐵槳怒潮卷空,呼呼呼一連三槳。
  那泗島神君右臂酸麻,一時不能還招,如何能敵?迫得直往後退。
  這面的鳳兒早嚷道:“琳姊姊,別放走這黃衫老兒!著啊!老怪物,我抽你一個嘴巴!”
  鳳兒明嚷著抽他嘴巴,卻斜肩一躥,已到黃衫羽士身側,她是刁鑽,想點他腿彎上的穴道。
  哪知這黃衫羽士豈是等閒之輩,無相神功已然練到了火候,照掌順著她的身形一揚,雖是右手要迎敵葛琳,那鳳兒已覺一股無形勁力逼到!暗喊聲不好,跺腳騰身,但慢得一慢,身子剛才躥起,已被那無形勁力飄了出去。還幸葛琳搶步推出一掌,將黃衫羽士的無相神功擋了一擋,險些未被擊傷!
  書中交待,原來玉麟、葛琳兩人一到,恰是鄱陽漁隱被虎面尊者和鬼影子侯揚夾攻之時,玉麟即暗中一拉葛琳的衣襟,說道:“琳妹,你去救人,我來助他一臂。”
  說罷,即奔出林來,恰好接了情魔一掌,救得鄱陽漁隱。
  那面葛琳抿著嘴一笑,倒也不怠慢,即奔小廟而去,廟前,只見黃衫羽士和泗島神君,坐在綿墊之上,身後兩側,立著琴棋書劍四個僮兒,鳳兒盜得寶劍,又復被那劍童取回,背在背上。
  忍大師的輕身之術,獨步武林,葛琳去至切近,饒是廟前兩個魔頭,均是高手,竟未發現她。
  葛琳見他們毀舟之後,尚有恁地排場,不禁心中暗裡“嗤”了一聲,抹身繞過牆腳,越牆而入。
  葛琳已知高手均在廟外,故爾大膽入內,早見兩個姑娘,被綁了手腳,倒在那小殿之內,旁邊有三五個水手模樣的人,因廟外正在惡鬥之故,全都注意外面。
  葛琳一看,哪敢怠慢,一晃身,施展捕風捉影的功夫,人影只晃了兩晃,已將那幾個水手點倒。
  那鳳兒雖見有人前來解救,但她的面目已非,未曾認出,卻心中大喜,歡呼道:“這位姊姊快將我們繩解開。”
  鳳兒若不出聲,那廟外的黃衫羽士和泗島神君,尚不致發覺得這快,只因她這一出聲,立被發覺,早搶進來了泗島神君和那四個僮兒。
  葛琳顧不得言語,向她一笑,伸手在雙鳳手腳上一摸,繩索立解,知雙鳳被擒已久,現刻手腳必定酸麻,即搶身擋在二人身側,玉手微揚,向趕進來的四個僮兒,虛虛的一照掌。
  葛琳的無相神功已有六七成火候,四童只見她是個美妙的少女,哪知厲害,搶撲而進,待得未聞風聲,無形勁力已然上身,四個僮兒雖不弱,卻全被葛琳掌力劈倒。
  早聽泗島神君一聲怒喝,大踏步而進!頭上的束髮金冠,映月生輝。
  泗島神君一行一止,皆是不慌不忙,大有王者之風,哪知一見是師叔島上的那明麗少女在此現身,不由也是一怔,而且駭然!
  葛琳是先下手為強,泗島神君是被葛琳唬住了,但葛琳心裡卻明白,這魔頭不可輕敵,倏忽一圈,已到面前,施神功,早向他襲到!
  泗島神君是一朝被蛇咬,十載怕井繩,忙往旁一閃身不敢硬接,斜斜地一掌向葛琳反擊。
  葛琳明白他是怯敵,心中暗笑,兩只玉掌齊揚,柔荑一挫一吐,無形勁力卻大得出奇,泗島神君無路可退,迫得聳身一躍,越過廟牆。
  早聽黃衫羽士乾裂裂的一笑,己將廟門堵住。
  哪知身後陡然響起兩聲嬌叱,卻是雙鳳已越牆而出,自背後向黃衫羽士撲來!
  雙鳳是初生之犢不怕虎,哪知厲害,黃衫羽士若非對葛琳有所顧忌,雙鳳只怕立時要傷在他的掌下,說是遲,黃衫羽士又一聲乾笑,倏地側身,雙揚掌,左攻葛琳,右掃雙鳳。
  葛琳趁他這一分擊,力道分散之際,霍地雙掌齊揚,清叱出聲,迫得黃衫羽士右掌倏收,接葛琳一招,但雙鳳已被這無相神功震出老遠。兩人就地一滾,剛翻身爬起,泗島神君已是怒發衝冠,難怪這老魔,此來本想揚威中土,哪知竟會吃虧在一雙少年男女手中,這個女娃娃眼看要逃出手去,那還不遷怒到兩人身上,早排山倒海般,霍地雙推掌向雙鳳攻去。
  泗島神君惡向膽邊生,這一雙推掌,凌厲之極,不料雙鳳雖然年輕,功力淺,但皆是名師之徒,人更刁鑽,就在一滾之時,早見泗島神君向兩人撲來。雙鳳可知這魔頭了得,同時悠忽飄身,立時一東一西,泗島神君的雙推掌,竟然劈空。
  那黃衫羽士迎敵葛琳,雖然老魔武功,實遠在葛琳之上,但黃衫羽士心有戒心,又當力道已分,一時間竟被葛琳的無相神功逼得後退。葛琳趕緊趁機閃出廟來,一面施展無相神功,一面藉力使力,交互劈攻但也僅能保持不敗,而雙鳳卻已幾番遇險了。
  這是以往的經過,且說鄱陽漁隱趕到,鐵槳掄起呼呼風生,挾雷霆萬鈞之勢,搶攻泗島神君,兩人的武功,倒是半斤八兩,而鄱陽漁隱一見愛女無恙,更是抖擻精神,一上來,攻得泗島坤君連番後退。
  哪知葛琳也是和玉麟一般,若然有力可藉,一時間倒也露不出破綻,這一單獨對敵,怎是黃衫羽士對手,漸漸已相形見絀,堪堪不支,縱有雙鳳乘虛蹈隙,倏忽偷襲,也僅能使黃衫羽士略略分神,而雙鳳卻莫不被他一揚掌,就是一個跟頭。
  那面,泗島神君卻已開始反擊,只見他綿袍飄拂,步若行雲流水,但每出一掌,莫不威力奇大,鄱陽漁隱這數日來,確是精疲力竭,再度振奮,也不過是竭澤而漁,別說是對敵泗島神君這般一等一的魔頭,時間一久,也支持不住。
  十招之內敗不得泗島神君,再加他一發揮威力,鄱陽漁隱也就佔不得上風了,只能勉強敵住。
  葛琳和雙鳳與黃衫羽士纏鬥,情形也沒有兩樣。林外,奈何鬼影子侯揚和情魔百花公子,功力難分上下,玉麟那藉力使力,也無法將任何一魔制服,亦是形同膠著,而且兩魔開始悟出這少年是使的巧,兩人漸漸往一處挪,玉麟那藉力使力,也愈感困難。
  漸漸,敵我強弱已分,眼看就要不好,驀聽蹄聲得得,遠遠地,一個破鑼嗓子已在嚷道:“好魔崽子,你們要以多為勝,我老人家瞧著就有氣!”
  鄱陽漁隱才聽出是萬里飄風的聲音,陡地風聲颯然,身側已來了一人,道:“老英雄休急,且退下歇息,讓我來打發他!”
  來的並非萬里飄風,而是了塵,他這裡剛撤出聲來,了塵道袍一展,袖裡乾坤,先天混元氣功已霍地推出。
  須知泗島神君乃情魔百花公子的師叔,論武功,也在情魔之上,鄱陽漁隱怎可能敵,了塵雖傳完了邱丐道衣缽,高他也有限,這兩日來,泗島神君是因連番挫敗,敗得冤,氣也餒,今夜卻重振聲威,和了塵一對上手,一時間分不出高下。
  萬里飄風確實到了,那驢兒卻是從林外奔來,一見玉麟力敵兩魔,嘴裡嚷嚷,羅圈腿倏地一蹦,早飄身下驢,奔向情魔。說:“魔崽子,當年饒你不死,你還敢興風作浪,氣死我老人家了。”
  嘴裡嚷,人已到,萬里飄風自知掌上的功夫,不及情魔,故而是眼見玉麟藉力貫勁,呼的一聲向他劈去,情魔旋身而避之際,他是想揀便宜,情魔身形未定,他已到了,可是左手劈掌,右腳斜斜地一點地,飄身早到情魔身後,順勢在他屁股上摸了一把。
  萬里飄風不是玩笑,皆因有自知之明,小巧功夫真不輸於情魔,正是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情魔正要接他這一掌,卻不料他恁地刁鑽損人!
  情魔臉上立即羞得通紅,也是氣極,氣得銳聲怪叫!霍地旋身,挫腰推掌急叱!
  萬里飄風哪裡會等他,滴溜溜一轉,左手一伸,就勢又在他的細皮白肉上抹了一把!
  那面,玉麟可不得不使真實本領來了,將枯竹老人所傳的氣功,貫于左掌,太乙神功貫注右臂,鬼影子一掌劈到,左掌立將他的掌力卸去一半,右臂倏伸,同時吐氣出聲,嘿的一掌推出。

runonetime 2008-07-05 05:44 AM

41

  鬼影子剛悟出這少年使巧來,沒料到他還有此絕招,身子被他的左掌一吸之力牽動,右掌已到,力道竟然大得出奇!
  鬼影子亦以身法快捷出名,不然,怎會叫鬼影子,倏然一倒,只見他身形一閃,已就地滾開。
  玉麟那還饒他,跟著就是連劈三掌,這就叫一步錯,全盤錯,鬼影子饒是身法快,也險些被他掃中。
  早聽林中叱呵之聲,此起彼落,吼聲呼呼,更夾雜著天崩地裂般的聲聲巨響,顯然林里幾人在惡鬥中,那近身的樹木,已被連根拔起,聲勢十分駭然。
  原來外面那情魔被萬里飄風戲耍得不亦樂乎,鬼影子被玉麟的兩種功夫配合運用,聲勢駭然。林中廟前,了塵這老道也把泗島神君罩在掌風之下,只是這老道下不了毒手,若然他像邱丐道般嫉惡如仇,使出混元氣功的無比威力,泗島神君確難與之相抗。
  但這一面,葛琳可就漸漸不濟了,黃杉羽士過了十招,尚未將葛琳敗在掌下,老怪物狂嗥連連,揚掌、挫腕、吐勁,都加了一倍威力,偏是鄱陽漁隱自了塵接下他來,此刻只有喘氣的工夫,鐵槳支地,只怕要揮動也是萬難。
  雙鳳以前尚能乘虛蹈隙,迫那黃衫羽士分神不少,此刻,那泗島神君的四個僮兒,已然自廟內搶了出來,當黃衫羽士霍霍兩一掌,將雙鳳摔了兩個跟頭之際,已一撲上前,將兩人團團圍困,就此鬥在一處。
  雖然憑武功,雙鳳哪一個也不在四僮兒之下,但一者雙鳳被綁了一日夜,此刻手腳仍不十分靈便,二者兩人皆無寶劍在手,四僮中,倒有三般兵刃,那書僮雖然空著雙手,但數他武功最好。
  四個僮兒搶到,立即站了四象方位,此攻彼退,此守彼攻,倏忽合而為一,乍分繞身遊走,已然將四象陣展開。
  鳳兒在野馬嶺下,見過四幢兒的這四象陣,實在厲害,忙向金鳳急呼逭:“小心,姊姊,快和我背靠背,先守別攻!”
  金鳳聞言,果然與鳳兒背靠背而立,暫守不攻!
  這一來,饒那四憧兒轉得快,攻得急,雙鳳仍能應付自如,尤其是鳳兒這面,因枯竹老人在內家功勁上,較鄱陽漁隱高得多了,鳳兒也得天獨厚,拳腳上的功夫,在金鳳之上,四僮兒轉到她這一面來,四象陣莫不立被阻滯,但金鳳卻漸漸感到吃力了。
  這面身後,鄱陽漁隱已然緩過一口氣來,一見愛女不敵,這老頭一拋蒼髯,掄槳一聲虎吼,霍地向四瞳兒卷到。
  若論這四個瞳兒,沒一個是雙鳳的敵手,全憑那四象陣變幻奇詭,倏忽輪攻,無異合四人之力為一,故而才能將雙鳳困住,鄱陽漁隱掄槳卷到,槳未到勁風已到,那劍僮首當其衝,他可是早已瞧見這老兒厲害,心下著慌。
  若然心中不亂,這劍僮步伐也不亂,鄱陽漁隱鐵槳卷到之時,必然已變了方位,哪知心慌,步下一亂,竟然推劍一擋,這何異螳臂擋車,早聽那劍僮一聲“嗨!”一道寒光疾射而出,原來是他手中寶劍,被鄱陽漁隱的鐵槳,磕出了數丈遠了,那劍僮的虎口也被震裂,立時鮮血染紅了一條右臂。
  這一來不打緊,四象陣立失效用,這面在鳳兒矯叱聲中,兩只纖掌倏地一圈,左掌斜劈那棋僮手中的棋盤,正是四兩撥千斤,恰到好處,不但卸去那棋盤的力道,而且帶得她一個踉蹌。
  說時遲,鳳兒一掌圈臂之時,忽地變掌為指,駢柔荑猛點書僮的井田穴。
  鳳兒分臂連攻二僮,皆因那劍僮失著,他一亂,另外三僮也跟著大亂,故爾鳳兒有機可乘。
  哪知鳳兒眼看即可立傷兩人,她卻不即刻進招,反而腳尖倒掠而出,她這一掠,竟有四五丈遠,說時遲,其實那時不過和鄱陽漁隱磕飛劍僮之劍,是同一時刻,鳳兒精靈得很,這疾射一掠,竟是追蹤那磕飛的寶劍。
  劍方落下,鳳兒已在落地之前,將劍抄在手中,這一把寶劍大概與鳳兒也是有緣,已然得而復失者再又三度落入她的手中。
  鳳兒寶劍在手,何異猛虎添翼,那知適纔立身之處,情勢已大變了。
  原來鄱陽漁隱磕飛劍僮之劍,拋槳,右手疾吐,一掌將那劍僮劈出兩丈外去了,以鄱陽漁隱的功勁,僮兒哪還有命在!
  金鳳這面,四僮兒已去其三,剩下一個棋僮,如何是她的敵手,這一日夜來,一肚子的氣正無處可出,那僮兒手中搶著一把鐵琴,雖然連番猛攻,但被金鳳施展空手入白刃的功夫,瞬間,倏地欺身進去,一點那琴僮的期門穴!
  只聽一聲琴弦裂響,那鐵琴已然出手,拋落在一丈之外,琴僮立覺半身麻木。
  金鳳哪還饒他,蓮勾起處,一腳步上他的關元穴,那琴僮連哼也沒哼一聲,跌出數尺之外,一命嗚呼。
  這也就是鳳兒抄著那柄磕飛的寶劍,扭頭來的這個工夫,只見鄱陽漁隱亦不饒人,右掌劈了劍僮,趁鐵槳一拋之勢,猛搗被鳳兒迫退的那書僮的前心!
  那書僮眼見自己四人中,兩人已然斃命,正駭得心膽俱裂,鄱陽漁隱槳到,要閃身,已然無及,迫得舉手一格,一聲慘呼,鄱陽漁隱是何等臂力,一槳已將那書僮的一條右臂,生生劈斷,飛出去了老遠,人也倒地,昏了過去。
  恰趕上金鳳正轉身過來,向那琴僮撲去之際,立被濺一身血,倒使她怔了一怔。
  這面的鳳兒搶劍卻已趕到,棋僮正要逃時,鳳兒劍起處,人頭已落地。
  這不過是一瞬間工夫,四僮一齊了帳,那面了塵在鬥泗島神君,卻也看得明白,口中直念:“無量佛,善哉!善哉!”
  老道心地慈祥,平生大概這還是第一次見到人死,而且死得這麼慘。
  泗島神君卻紅了眼,眼看座下四個僮兒均已慘死,這魔頭如何不怒,但了塵的雙掌綿綿不絕,饒他使盡了絕招,仍然脫不出了塵的掌風,但了塵仍然未使出殺手,一味和他纏鬥,這魔頭空自暴怒,亦是無可奈何。
  但這一陣工夫,葛琳與黃衫羽士間的惡鬥,已見了分曉,想那葛琳能有多大的功力,短時間十招八招也許還堪堪能夠應付,時間一長,可就露出了敗象。
  這面鳳兒,鄱陽漁隱收拾了四僮兒,亦已看出她的不敵來,劍槳齊舉,分左右上前夾攻!金鳳一時間沒趁手的兵刃,憑一馭纖纖玉掌,自忖也上不了手,故爾在旁,暫作壁上觀。
  卻聽林外,那玉麟力敵鬼影子侯揚,只聞呼呼掌聲不絕,萬里飄風與情魔,論掌力,萬里飄風雖然不敵,但溜滑刁鑽卻是有餘,最令情魔怒不可遏的,是他的口齒損人,萬里飄風抽冷子掏一把,摸一把,捏一把,口裡還在直嚷嚷:“魔崽子,你這細皮白肉,比大姑娘小媳婦的還嫩,我越摸越想,保管今晚連覺也睡不著了。”
  情魔惡嘯連天,怒極,其聲更銳,尖細得令人心中生寒,兩掌交相劈出,更是虎虎風生,一時間,萬里飄風已難欺進身去,只是繞身遊走。
  玉麟和鬼影子侯揚亦是難分難解,林里林外,只聽掌風劈得枝搖葉落,沙飛石走,真個石破天驚,地暗天愁。
  那萬里飄風一面在與情魔纏鬥,一面卻眼觀四面,耳聽八方,忽然心中想道:“不好,此刻我們拼了全力,才鬥得個平手,這般下去,如何是個了局,而且鬥了這半天,尚未見那千面人谷靈子現身,這老怪物的雷音掌太以厲害,當年在苗疆洪盤峒中,曾親見他一掌劈傷了崑崙老人,這老魔頭實在不敢輕視。
  他這裡剛在擔心,驀地遠遠傳來了兩聲厲嘯,倏忽間,撲來了兩條人影!
  萬里飄風打了個冷顫,心說:
  剛想到這魔頭,這魔頭就到了。腳下慢得一慢,情魔霍地一掌橫推,萬里飄風趕緊雙腳一蹬,從斜縱出,哪知身子尚未站定,只覺一股勁風已然掃到!
  原來是適纔撲到的那兩條黑影,一人已霍地向他一掌推出!勁道大得出奇。
  萬里飄風喊聲不好,饒他溜滑,也躲避不及,眼看他兩眼直翻,掌力未到,掌風已令他窒息。
  這面玉麟睹狀,心中駭然,猛可裡右掌向他推出,將萬里飄風身前掌風阻得一阻,左掌一吸一引,霍地再翻右掌,斜斜地向身後跟踵搶來的鬼影子攻去,只聽一聲大震,那鬼影子立被他這藉力使力,掃得蹌踉後退,直退出丈餘外去了。
  這裡的萬里飄風和玉麟也才看清,來的正是那千面人谷靈子,身後兩丈以外,尚站定一人,身形高有九尺,月色朦朧之下,看不清面貌,但卻已看出那人長髮披肩,在月光之下面著烏金色的光彩。
  說時遲,千面人谷靈子一到,眼看一掌即可立斃萬里飄風于掌下,不料玉麟救援得快,而且被他這藉力使力,倒反而把自己的老搭擋傷了,心中又是痛恨,又是駭然。
  皆因這千面人谷靈子在那孤島之上,曾見玉麟曾力敵自己這面的五人,發掌威力奇大而且怪異,當時也是一怔。
  這剎那間一靜,只聽林中那黃衫羽士乾裂裂的怒嘯之聲,連連傳來,想是這老怪物力敵葛琳鳳兒,又加上一個鄱陽漁隱之故,惡鬥至今,未曾佔得半點便宜,是以怒火高有千丈。
  這面玉麟眼看強敵陡增,他現下最關心的,可是葛琳,皆因葛琳並非是黃衫羽士敵手,前在那孤島之時,已然兩番受傷,故爾急向萬里飄風道:“老英雄請入林相助,此間有我來應敵。”
  萬里飄風雖然憑掌上功夫,非眼前這幾個魔頭敵手,但心說:“這小娃娃有多大道行,以一敵三,你這是不要命了!”
  萬里飄風不知,玉麟已從葛琳學得乖巧,敵勢愈強,他能發揮的威力也愈大,是以並不移步。
  說時遲,千面人駭然受挫!鬼影子侯揚雖然被他藉力震退,但三魔豈會甘休,立刻分三面向他攻擊,倒把萬里飄風丟到一邊。
  玉麟已然戒備,早佔住有利地勢,適纔接過一掌,已然知千面人谷靈子了得,是以早挪近他這一邊來,那情魔與鬼影子同時出手,玉麟立即挫腰斜身,右掌一吸一引,霍地右掌迎著千面人谷靈子推出。
  饒那千面人谷靈子掌力非同小可,到底及不上情魔與鬼影侯揚的功力相加,何況玉麟自身亦是不弱,合三人之力而迎敵,千面人如何招架得住,剛和玉麟的手掌一接觸,立被震出去了老遠。
  這還有個緣故,若然千面人是施的雷音掌,使出看家本領,也還能勉強抵敵,卻固適纔三人是丁字形環攻,只怕傷了自己人,故而是以普通掌力相敵。
  千面人一被震退,情魔與鬼影子侯揚的力道陡被卸去,身形也立被牽動,腳下也不由一個蹌踉。
  玉麟一掌收功,立刻已轉變了方位。
  那知這一來,愣住了身後的萬里飄風,早將前面遙立的那怪人激怒。
  只聽那人一聲怪叫,叫得玉麟心中一震,也跟著一驚。這人的氣功太以了得,憑他遠遠地的一聲怪嘯,令人心神俱震,豈可輕視。
  倏地見那人已撲的前來,大吼道,“都給我站過一邊。”
  人來得近了,先還只見出他淡金色的長髮披拂,此刻已可看清,簡直醜惡已極,兩只眼中,亦似射出兩道金光一般。
  這裡的三個魔頭,同何等人物,在武林中可說都是一等一的,那知被他一喝,竟然聽話,一齊往後退去,玉麟也不自主的被他這一喝,往後退了一步,似也被這人的聲威鎮住了。
  皆因這三個魔頭都恁地了得,但在他這大吼之下,竟如此聽話,僅此,已可見這人的武功,必在三人之上。
  玉麟忙作戒備,他倒非是怯敵,而是若然被幾個魔頭環攻,他尚可取巧藉力,若憑自身功力,實非任何一人的敵手,自然也萬難與這人對敵,故爾即忙小心戒備。
  那萬里飄風亦早看出不對來,這老兒見多識廣,忽地喝聲:“快退!這是八臂神魔!”
  玉麟聞聲大驚,他未見過,可聽說過這八臂神魔,乃是虎面尊者之師,去秋在江州之時,聞東方傑言及,對這八臂神魔,生怕招惹上了,沒想現今竟仍然前來。
  玉麟雖然心驚,但初生之犢不怕虎,心下卻有些不服氣,那會就此退後。
  說時遲,那八臂神魔倏地伸出一條長臂來,竟大模大樣的向他抓來,來勢甚緩,倒像是老鷹抓小鳴一般,只是他滿頭的金絲長髮,竟無風自拂。
  不知這是八臂神魔特異功夫,來勢看似緩慢,但只要對方稍微一動,會陡然快如電光,在此方圓之內,休想逃得脫他的毒手。
  若然被他抓住,不但立刻骨斷筋折,而且他那爪煨有奇毒,縱然當時掙脫,逃得性命也必在一時三刻之內,毒發身死。
  最為厲害的,還是八臂神魔一身皮肉,看來瘦精條條,卻堅逾鋼鐵,不但刀槍難入,而且當場這些人,就是以十成的掌力,也傷他不得。
  玉麟哪知厲害,還當他是瞧出自己年紀,故未將自己看在眼裡,但仍兩眼覷定來勢,心說:“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能耐。”
  說時遲,那八臂神魔一出手,即使出絕招,不但非是把他看輕了,而是恰恰相反,錯把玉麟當作勁敵。
  皆因適纔他遙立之時,見這個後生竟然能力敵三人,兩個天山老怪,加上一個情魔,竟然不是敵手,故爾才出手即是絕著,也是玉麟該當有此一難。
  八臂神魔見玉麟竟然不避不讓,早更激怒,怪聲大吼,長臂倏地暴伸,快如電光火石,怪爪未到,玉麟已覺出腥氣撲鼻,哪敢怠慢,知他爪上有毒,招架不得,霍地往後便倒,他奉想趁倒勢腳跟著地,往後射出。
  哪知八臂神魔怪爪一沉,實是快得出奇,已罩將下來!玉麟心中駭然,迫得一甩腰,那知因此後退之勢稍減,八臂神魔的怪爪如影隨形,玉麟甩得快,他抓得更快,怪爪尖已掃中了他小腿肚。
  玉麟覺得腿上一麻,但知此發之間,性命交關,仍然挫身暴退,不料身在空中,尚未落地,已覺神智一昏,同時耳邊廂,聽得暴喝連聲,但他聲才入耳,已失去知覺。
  雖然如此,靠他這一猛勁,仍然被他暴退出兩丈之外。他尚不知,若然不是這連聲暴喝,他早已命喪在八臂神魔的毒爪之下了。
  原來萬里飄風出聲對他阻止,玉麟竟然不退,那時八臂神魔已然出手,萬里飄風一急,雖知自己上去,何異以卵擊石,但此刻也不容他多想,救玉麟要緊,羅圈腿一晃,雙掌倏地劈出!
  他這一劈出,可是連人都跟過去了,萬里飄風這雙掌上的功夫,雖是差勁,但若拚起命來,也非小可,而且又是橫推八匹馬的功夫,覷定八臂神魔的雙臂肘間推出。
  那八臂神魔雖然不把萬里飄風看在眼裡,但他這一手,四兩可以撼得千斤被他這橫裡猛撞,準頭立失,玉麟方始僥倖逃得性命,而僅傷了皮肉,只是那劇毒太已厲害,立即毒發昏厥。
  萬里飄風這一撞之時,是連推帶嚷,但玉麟聽聽到的連聲暴叱,卻是同時快似飄風般,趕來兩人,兩聲暴喝方才入耳,八臂神魔的身側身右,已然卷到了兩股勁風。
  萬里飄風聞聲先是一喜,心說:“你一來,可就好辦了,我這條命也揀回來啦!”趕緊飄身後退!
  早見人影連晃,勁風卷若倒海排山,夾雜著八臂神魔怪嘯連天。
  萬里飄風疾退,落地看時,只見石瑤卿柳眉倒豎,葛琳花容變色,兩位當今女傑,纖纖玉掌,運起萬鈞雷霆,兩面向八臂神魔攻到。
  一個施展一世無雙的太乙神功,一個的無相神功能奪天地造化,八臂神魔識得厲害,一聲怪嘯,扭轉巨大無比的身軀,呼呼地推出兩掌!
  石瑤卿與葛琳卻已在這瞬間,換了個方位,再次攻出。
  眨眨眼,雙方已換了三掌。
  書中交待,石瑤卿自在舟抵江夏的前一站,別過大家而去之後,其實她並未遠走,一直跟在幾人左近,卻因到了江夏之時,未料到會變生變故,待發覺之後,才匆匆趕來,皆因她到時還在千面人谷靈子迎來八臂神魔之前,一看林外,徒兒玉麟和萬里飄風,力敵鬼影子侯揚與情魔,尚無敗象,故即入林。林中,了塵這老道仍與泗島神君遊鬥不休,迄未施出殺手,既然遊刃有餘,也就不去注意,另一面,葛琳、鄱陽漁隱、鳳兒三人,合攻黃衫羽士,卻仍見吃力,當即現身,施展現下已然登峰造極的太乙神功,力挫這個老魔。
  黃衫羽士最是狡猾,否則當奪得那達摩寶經之餘,也逃不出天下群雄的圍攻了,一見陡然來的這個女子,出手威力奇大,不在自己之下,就知今晚已難討好,趁早脫身而逃!
  石瑤卿與黃衫羽士對敵的這個功夫,也就是八臂神魔突然喝退林外三魔,剎那間一靜的那個功夫,只因玉麟那時全神貫注在八臂神魔身上,故爾未聽出師父的聲音來,只覺得林中相鬥,甚是凌厲而已。
  葛琳一見黃衫羽士逃走,她是恨透了這老怪,而且奉師令,要取回達摩寶經,如何肯休,當時就要追趕,石瑤卿卻已聽出林外有警,適纔見她出手,已知她是忍大師之徒,忙止道:“姑娘不用追趕,這老魔自去送死,快隨我出林,姑娘還得助我掃蕩群魔!”
  葛琳雖然不識瑤卿,但見她年齡不大,可是一出手,黃衫羽士即已敗逃,而且她說的話,無形中有一種威儀,不由她不聽從,就在鄱陽漁隱拖鐵槳,在旁喘息的當兒,雙雙趕出林時,但已晚了一步。
  葛琳早見玉麟落地,即未再動彈,心中有如刀割,瑤卿見愛徒受傷,亦是動了無名火,各施展神功,力敵八臂神魔,但一時間仍奈何他不得!
  旁邊的萬里飄風松了一口氣,只要把這魔頭敵住了,自己這面後援一到,今晚也許可操勝券,當即向玉麟倒地之處奔去,一面監視著那面的三個魔頭。
  只見千面人谷靈子和鬼影子侯揚已聚在一起,情魔現出不安之狀,原來三魔頭聽得林中聲息驟減,又未見黃衫羽士現身,卻睹瑤卿與葛琳系自林中奔來,已知有異,不過情魔尚恃師祖黃衫羽士和師叔泗島神君的武功非凡,心中雖覺有異,尚無恐懼,是以未曾入林一探,而瑤卿這一突然現身前來,三魔當年均曾吃過她的苦頭,對她是又怕、又恨,不得親見八臂神魔替他們報當年之仇,故爾又捨不得離開。
  萬里飄風趁這功夫,奔到玉麟身邊一看,只看他牙關咬緊,雙眼緊閉,面如淡金,就知他中的毒不輕。
  萬里飄風身邊並無解毒之藥,而且知八臂神魔兩爪之上,劇毒無比,普通藥物,只怕也無法解救。
  好在他也是成了名的人物,又見多識廣,趕緊將玉麟的穴道閉住,不似毒血攻心,虧他這著,才能保全了玉麟的一條性命。
  他這裡剛立起身來,忽見林中一聲虎喝,鄱陽漁隱已自林中奔了出來。身後是雙鳳,兩人手都握著利劍。
  鄱陽漁隱一出,搶鐵槳就撲向情魔,雙鳳也象紅了眼,竟分向兩個天山老怪,只見那老道了塵也現身出來,卻呵了一聲:“無量佛,各位回頭是岸,何不放下屠刀!”
  天山二怪倏地一分,千面人先下手為強,霍地面向了塵,雙掌霍地一提。
  鬼影子侯揚也已迎著雙鳳,身形飄忽,以雙掌迎擊雙劍。
  萬里飄風在這面大嚷道:“師兄小心,老怪要使雷音掌!”
  一句未了,只聽震天價一聲大震,頓時沙飛石走,兩丈外林邊的幾棵碗口大的樹木,已齊根折斷,隨傳來千面人谷靈子的一聲狂笑。
  哪知他這笑聲只笑了一半,即嘎然而止,原來千面人身前,了塵老道已失蹤影。
  卻聽一人哈哈笑道:“老道哥哥,千萬別放走這老怪,也只有你才能製得住他,當年令師邱老前輩,也曾給他吃過苦頭。”
  大家聞聲,已聽出是窮酸歐陽彬也趕到了。

runonetime 2008-07-05 05:45 AM

42

  歐陽彬一面說,流雲飛袖已交相向鬼影子侯揚拂出,皆因他已看清瑤卿與葛琳合鬥那長髮怪人,三人全以上乘功力相拼,但表面上卻斯斯文文,步履輕移,出手也是虛飄飄的,似是毫不著力,雖然未見分出勝負,可是明眼人一看便知,合兩人之力,足可不致落敗。
  鄱陽漁隱鐵槳如風,力敵情魔,他緩過了一口氣來,老英雄威力倍增,那情魔又知林中已有變故,心驚膽寒,故爾步步後退,只有雙鳳在鬼影子侯揚的雙掌之下,追得團團轉。
  是以歐陽彬展開流雲飛袖,呼呼地拂出兩袖,須知他這流雲飛袖,已非十年前可比,威力何止比當年增了一倍,當年鬼影子侯揚亦不過與他堪可相敵,現下自相形見絀,又兼嘆風不饒,雙劍如奔電,寒光匝地,才三五個照面,鬼影子侯揚已然無法招架。
  千面人谷靈子這面亦是險象環生,適纔一雷音掌,了塵頓失蹤影,只道這老道不自量力,功夫太差,被自己一掌劈得人影皆無。 ”
  哪知千面人谷靈子剛仰面狂笑,陡覺後頸上一涼,駭得只笑了一半,左臂反掌一劈,趕緊往前縱出!待扭身看時,老道仍然不見,後頸之上其涼如故。
  這一來駭得千面人谷靈子心膽俱裂!
  原來邱丐道除了以先天混元氣功,享譽武林而外,更有一套奇絕的武功,名叫奇門遊身循環掌,可說獨步武林。當年紅鳩婆被邱丐遭戲耍得不亦樂乎,亦即是用的這套功夫,了塵經萬里飄風一喝,也久聞這千面人非比尋常,不願和他掌來掌去,多耗時刻,即刻踏奇門,遊身而走,這套功夫施展開來,不在雲夢居士的移步換形之下,只一閃,早到了谷靈子身後,伸三指已貼上了他的後頭,故爾千面人谷靈子覺得後頸一涼。
  若然了塵要取他性命,此刻已是舉手之勞,只是老道心地慈善,不願使出辣手,適纔在林中,那泗島神君亦是被他迫其逃走,縱他隨黃衫羽士而去,現刻他亦是這般存心。
  千面人谷靈子任怎麼蹦跳,任他想盡了法兒,後頸之上,仍是涼颼颼,了塵老道仍然如影隨形,他可也就魂不附體,早聽那面鄱陽漁隱一聲大喝道:“你想逃,哈哈,要你認得厲害!”
  緊跟著一聲慘叫,隨覺地上大震,原來鄱陽漁隱料到情魔一看今晚要完,打定主意走為上著,撤身想逃之時,鄱陽漁隱鐵槳突然出手!
  原來鄱陽漁隱有一記殺手槳,是對方明知他的槳勢,已成強弩之末時,突然蓄勁發出,槳出手勢若排山倒海,勁道何止萬鈞,敵人萬萬不防,如何不成槳下游魂。
  只是有一點,若然在強敵環攻之中,卻不能施這殺手槳,畢因槳已出手,雖能十拿九穩的傷得一人,但那時手無寸鐵,豈能對付全部敵人。是以鄱陽漁隱有這一手絕著,但迄未施展。
  現下可不同了,黃衫羽士和泗島神君一逃,又加歐陽彬趕到,已是我眾敵寡,情魔想逃,鄱陽漁隱鐵槳立即出手,一聲慘呼入耳,血光一冒,雙腿立即折斷,人也被鐵槳帶出了老遠。
  鄱陽遊隱跟著仰天一聲長笑,身形縱起,在鐵槳落地之時,已控在手中,老英雄一甩蒼髯,拖槳往回奔來。
  鬼影子侯揚和千面人谷靈子全已看得明白,是指望接得八臂神魔下山,即可將俠義道中人一舉而殲,那時大好神州,任由群魔亂舞,豈不快哉!
  不料現今八臂神魔被石瑤卿和葛琳困住,兀自分不出勝負,黃衫羽士也是自己這面一等一的高手,還有泗島神君,竟然未見出林,想必也是兇多吉少。
  兩個天山老怪如何不膽寒,只是鬼影子侯揚被窮酸與雙鳳迫得只有招架之功,連想撤身逃走也不能。
  那千面人谷靈子,在了塵的奇門遊身循環章下,四竄飛逃,空有絕世無雙,威力奇大的雷音掌,奈何施展不出,了塵始終一掌貼於他的頭後,如影隨形。
  就在這眨眼的功夫,只聽那面瑤卿向八臂神魔說道:“你在天山之巔,從來不問世事,武林恩冤亦未參與,何等自在?何苦前來惹這是非!聽我良言相勸,不如就此回山,今日就算誤會,就此兩罷干戈。”
  八臂神魔怪聲一笑,吼道:“住嘴!我雖不管你們這些閒事,但我徒兒虎面尊者,與你等無冤,卻三番兩次被你們挫辱,你們既然目中無人,我也讓你們知道厲害!”
  敢情這八臂神魔,尚不知虎面尊者早暴屍在洞庭湖邊,否則,這魔頭必然更暴怒。
  吼聲方了,霍地見他披肩金髮根根直立,兩眼如炬,兩只怪手立時也粗了一倍,指尖之上,更烏黑生光,映月生寒。
  瑤卿與葛琳就知這魔頭要施毒著,一個運起太乙神功,閉住七竅,葛琳也即忙將無相神功護著全身。
  說時遲,八臂神魔兩臂一屈一伸,已向兩人撲去,只覺腥氣撲鼻。
  瑤卿在這電光石火間,霍地搖肩,背上短劍已然取在手中,倏忽閃身,寒光激射,已向他長臂截去。
  葛琳卻不敢近身,趕緊移位換形,早到八臂神魔身後,身形在飄忽之間,卻已挫腕叱聲,嬌叱聲中,無相神功已向他背後擊到。
  八臂神魔兩手抓空,側背受敵,瑤卿的劍光一閃之頃,他已然知那是削鐵如泥的寶劍,而且見刃帶銳風,瑤卿的內家功勁,已然貫注劍身。
  八臂神魔知道厲害,雖是一身刀槍不入,也不敢硬接,甩腕一施身,舍瑤卿而奔葛琳,兩爪箕張,全然不理會她那無相神功,愣愣地摟頭抓去!
  葛琳駭然,自己的功力雖淺,但無相神功豈是一般武功可與比擬,這八臂神魔竟然不睬,哪敢招架,倏地雙臂一展,身形倒射出去。
  瑤卿一劍剁空,八臂神魔身軀雖然看似笨大,但快得出奇,現下劍已在手,若然仍不能製得這魔頭,豈不難堪?手中劍一緊,恰似一條靈蛇一般,竄起萬縷霞光,立將八臂神魔背上罩住。
  八臂神魔不識這兩人,初上來時,沒把兩人看在眼中,哪知才三五個照面,頓時覺得束手束腳,方將輕敵之心收起,尤其年長的一位,他不知瑤卿現下武功,武林中也算得一等一的了,和他相差實是無幾。葛琳年紀雖輕,但無相神功乃是武林不傳之秘,威力之大,任何武功也難與抗衡,不然豈能敵得過黃衫羽士?只是這八臂神魔太也厲害,渾身不亞於銅鑄鐵造,兩人兩種絕世武功,竟然也難傷他,瑤卿這才抽劍,將太乙神功貫注在劍身之上。
  八臂神魔一覺背上劍風銳不可當,與前兩人的掌力大異,那敢不避,倏忽一晃身,舍葛琳,圈臂再奔瑤卿,十指張合間,硬向瑤卿握劍的右臂抓去!
  瑤卿至此也不禁駭然,她倒早知這八臂神魔了得,一上來即不曾輕敵,不料他稍避劍鋒,竟仍能硬攻強奪。
  當下沉腕一豎,短劍朝天一炷香,決心要與八臂神魔一較真氣,同時左手駢指,伺隙而待攻。
  兩下里都快逾電閃,眼看八臂神魔怪爪已抓向劍身,瑤卿陡然已將劍身一震之後,斜削而出!
  八臂神魔倏地將箕張的五指一卷,掌心平著一吐,一時八臂神魔的手掌貼著劍脊,如同膠粘一般。
  遂見兩人同時吐氣開聲,各自躍退。
  瑤卿只覺一條右臂微感酸麻,那八臂神魔掌心也如火燒一般,這一較過真氣,瑤卿實是稍差一籌。
  八臂神魔不可一世,倒也未料到面前這女子竟然如此了得,要勝她,今晚只怕不易,是以這魔頭立刻暴怒,滿頭金髮飛拂,面相更加猙獰,只聽他雙臂骨骼格格作響,雙臂頓時似乎暴漲了一倍。
  瑤卿看了心驚,忖道:“難道這魔頭還有甚麼絕頂的功夫麼?若然,我只怕要擋不住他!”
  目光一眨,那葛琳已然他去,再一搜索之時,才見她已奔向玉麟身旁去了。
  瑤卿心中已然明白了幾分,知這葛琳姑娘和自己的徒兒,必然已生情愫,當時心中一則以喜,一者以憂,兩人若能結合,不但是武林佳話,而且太乙神功與無相神功相互參證,必能更為武林放一異彩。
  憂的卻是徒兒受傷倒地之後,卻未見起身,但想來必是傷重,否則萬里飄風不致寸步也不敢離開,只是自己小心在意的惡鬥八臂神魔,抽身不得。
  只聽那面了塵又念了聲:“無量佛,貧道不為已甚,居士若能自此即返回天山,貧道今日網開一面。”
  原來這一陣工夫,千面人谷靈子任他橫縱豎躍,兀自脫不出了塵的手法,已然累得滿身臭汗。
  卻聽一聲虎喝,鄱陽漁隱已緩過一口氣來,聽了塵要放他回山,如何依得,喝聲剛入耳,鐵槳已經卷到。
  鄱陽漁隱是窺定千面人谷靈子的落腳之處,身未到,槳已到。
  誰知那千面人谷靈子,雖然被了塵製得無可奈何,但其本身功力仍在,正當羞憤之際,氣無可出,鄱陽漁隱撲來,可正合心意,兩掌在胸前一挫,迎著他霍地劈出。
  只聽震天價一聲大震,只見鄱陽漁隱一個身子,有如斷線之箏,被千面人的雷音掌劈飛出去了兩丈。那面金鳳剛起步,想趕去相救,如何還來得及,鄱陽漁隱內腑已負重傷。
  卻聽了塵也是一聲驚呼,那千面人谷靈子的狂笑之聲,卻已由近而遠,就在這一瞬間,千面人竟已逃走了。
  原來以鄱陽漁隱的功力,說甚麼也不致一掌即傷在千面人掌下,皆因他已數鼓餘勇,此刻早成強弩之末,又見千面人受製於了塵,已無還手之力,不該嫉惡如仇,怕了塵放虎歸山,沒想千面人並非他所料,這魔頭實是了得,又當氣無可出之際,發掌更是凌厲,鄱陽漁隱如何不會受傷?
  鄱陽漁隱一覺不好,身在空中,萬無幸理,就在雷音掌以排山倒海之勢劈到之時,一咬牙,順槳勢,已將鐵槳擲出。
  千面人谷靈子看得明白,而且也怕了塵在身後猝下毒手,倏忽一縮,立施縮骨之法,身子頓時矮了一尺,斜刺裡飄身,猛地脫出了塵的手掌。
  了塵這老道慈心生禍患,只因不想下手傷他,不料反而讓他傷了鄱陽漁隱,剛氣往上衝,驚呼中微一怔神,不料鄱陽漁隱的鐵槳卻已擲到。千面人倏地一矮,竟已奔面門面來,來勢疾急!
  了塵不敢去接,迫得往旁一閃,這才被千面人乘機逃出手去,千面人逃走之際,順勢左掌一掄,反腕向窮酸劈去。
  歐陽彬已聽出鄱陽漁隱一聲慘叫,恰當金鳳已奔向老父,千面人掌到,趕緊舍了鬼影子侯揚,右袖卷起一股勁風,接了千面人一掌。
  千面人卻已倏地將掌收回,汪笑道:“老二,不走尚待何時?”
  鬼影子侯揚一掌將鳳兒刺來的劍震過一邊,兩個天山老怪就此逃走了!
  金鳳一聲哭喊,大家可就顧不得追敵了,全都往鄱陽漁隱身邊奔去。
  了塵拉開伏在鄱陽漁隱身上的金鳳,說道:“姑娘不可,讓我看看。”
  那面鳳兒早奔向玉麟,萬里飄風在葛琳前去之時,急道:“你來得正好,令師乃仙佛中人,你身邊可有解毒之藥麼?
  葛琳顧不得言語,看出玉麟之傷在腿,急將他的中衣下半截撕下,只見他的傷口雖然不深,但腳已烏黑,葛琳一見,花容立即變了顏色。
  鳳兒恰也在這時趕到,她見玉麟雙目緊閉,就和死去一般,早已淚流滿面,她不知道這是萬里飄風將他的穴道閉住之故,只道有甚好歹,才叫得一聲玉哥哥,即已哽咽不能成聲。
  卻聽葛琳向萬里飄風道:“幸虧老前輩救得快,劇毒未曾攻心,只是我卻無藥可治,這可怎好?”
  鳳兒聽了有些轉機,哭聲道:“琳姊姊,你是說他還有救麼?”
  萬里飄風忽道:“這八臂神魔既然練有劇毒,想來他身上必有解藥。”
  鳳兒不等萬里飄風說罷,霍地轉身就跑,葛琳一把未曾抓住,見她已向八臂神魔奔去,心中倒不由一怔。
  皆因鳳兒對玉麟之情,此刻已表露無遺,葛琳一時說不出心中是何滋味。
  萬里飄風道:“姑娘也快去相助,要救玉麟,只怕現下唯有擒下八臂神魔。”
  葛琳道:“好,勞老前輩在此守護。“說罷,即也奔了過去。
  只聽那面瑤卿已在喝道:“姑娘快後退,這裡不須你來相助。”
  原來那鳳兒被萬里飄風一語提醒,哪顧厲害,奔到,掄劍就剁。
  瑤卿以上乘功力,將太乙神功貫注在劍身之上,和八臂神魔鬥得正激烈,突然鳳兒奔來,心中大驚,這魔頭非比等閒,自己與他對敵,亦將全身氣穴封閉,而且運起神功護身,尚且勝他不得,鳳兒這般不知厲害,若然再傷在他這毒爪之下,如何是好!是以忙出聲喝止,哪知她這一出聲,氣穴一弄,頓時覺出一絲腥氣撲鼻。
  瑤卿暗道不好,起緊住口閉穴。
  鳳兒劍如虹,已然撲到,身隨劍進,直刺八臂神魔右腋。
  八臂神魔哪把這女娃娃看在眼裡,竟然怪爪一翻,即向她劍身抓去!
  鳳兒雖在激怒之際,到底在劍上的功夫不弱,倏地圈臂,劍鋒一引,上挑八臂神魔的左眼!同時竟作拼命,左手駢指,猛點八臂神魔的關元穴。
  瑤卿一見,不敢出身,且知喝止也是無用,短劍全力直刺,想將八臂神魔引過身來,皆因鳳兒這一欺身進去,實是極險。
  果然八臂神魔不敢輕視,本來怪嘯聲中,左臂已向鳳兒肩頭抓去,卻因瑤卿這一疾刺,八臂神魔不得不旋身避讓,鳳兒方始逃出毒手,那八臂神魔全然不以鳳兒刺來的寶劍為意,一面劍身讓過瑤卿刺來的短劍,左手反臂,竟向鳳兒劍身抓去。
  八臂神魔不知鳳兒這一把劍,看似古撲,其實是泗島神君珍藏的一柄上古奇珍,削鋼斷鐵,吹毛得過,饒是八臂神魔一身銅身鐵骨,只要他一抓上,怕不五指立被剁去。
  八臂神魔不知,鳳兒也不知,是以,鳳兒見他向斜身抓來竟然心中駭然,沉腕一圈,堪堪避過。
  這本來三人都是同時出手,快逾電光石火,八臂神魔抓空,鳳兒前衝之勢過急,無法收住,幾乎撞上八臂神魔的怪爪,若非瑤卿此刻劍又出手,八臂神魔對瑤卿委實忌憚,只要五爪箕張,鳳兒必然立傷爪下,險險的粒米之差,鳳兒萬分僥倖。
  僥是如此,鳳兒已覺腥氣撲鼻,頓覺一陣暈昏。
  幸得葛琳已自身後趕到,那裡瑤卿一見不好,斜斜地一掌推出,這一掌力道用得十分有分寸,將鳳兒前撲之勢阻住,掌風迫她後退了一步,恰被葛琳接住。
  瑤卿跟著短劍一緊,刷、刷、刷一連遞出三劍,須知瑤卿劍術已登峰造極,又以太乙神功貫注劍身,八臂神魔縱然是一等的魔頭,也難於招架,只見他滿頭金髮飛揚,兩條長臂連抓帶劈,狂飆生兩腋,十指泛烏光,飄忽如風。
  瑤卿三劍落空,瞟眼見鳳兒雖被葛琳趕到救出,但身子已無法站立。實沒想到這魔頭爪上之毒,竟有這等厲害,她是拚氣與鬥,出聲不得,而心中卻焦急之極,徒兒已傷,鳳兒且又受毒,那面鄱陽漁隱眼見他傷在千面人谷靈子掌下,金鳳哭喊之聲仍不斷傳來,顯然了塵與歐陽彬也已束手無策。
  瑤卿倒不是心急無人前來相助,今晚此間諸人中,除了了塵以外,只有自己勉強可以和八臂神魔鬥個平手,別人縱來相助,不但無益,而且有險,只怕還要令自己分心照顧,反而倒會礙手礙腳。
  是以,她心中急的倒是怕別人前來,
  瑤卿一面對敵,一面眼觀四面,眨眼間又與八臂神魔走了五七個照面,須知這屏息相鬥,是萬萬支持不久的,太乙神功雖然厲害,但也最耗真力。
  瑤卿方在心中焦急,忽見一條人影,在由遠而近的清嘯聲中,如飛鳥般一掠而至!來人尚未落地,已發話道:“師妹,我來助你!”
  瑤卿未見其人,聞聲,已知是東方傑到了,頓時心中猛跳,臉上也覺出微微發熱。
  等他一到,這八臂神魔再無可懼了,當年在苗疆洪盤峒中,兩人以劍扇合壁,尚且贏得赤霞聖母,知東方傑現又再從師伯雲夢居土,習大羅扇十年,更是遠非昔比,現下劍扇合壁,還怕製不住這魔頭麼?
  所以心中又不由一喜,說時遲,東方傑身剛一落,大羅扇已扇隨身進,挾銳風,猛地徑點八臂神魔巨關穴,顯然他對這魔頭知之甚稔,落地之後,已不再開口。
  八臂神魔一覺這絲勁風有異,這魔頭可不敢象先前似的大意了,倏地一縮身,閃電般斜退了數尺。將東方傑這一扇躲過。
  他這一縮身,瑤卿那面劍也告走空,兩入也成了面對面。
  瑤卿趕緊兩眼一飛,那東方傑和瑤卿一對面,心神似也一震。
  須知兩人已有好多年不曾見面,瑤卿固是難忘這位師兄,東方傑更無時不在心中思念。只是兩人苦在心裡,絕不形諸於面,但饒是兩人均有千般定力,陡然間對了面,如何心神不被震動。
  就在兩人四目交射,各自一垂眼的這個工夫,八臂神魔竟然全不知死期就在眼前,他那面的人非逃即傷,兀自不思全身而退,反而暴怒之極,兩條長臂快似電射,再又撲身抓到!
  東方傑和瑤卿不敢怠慢,劍扇齊舉,同時一挫腰,圈臂遊走,瞬間已將八臂神魔圍在核心,破空銳嘯之聲陡傳,兩股兵刃專找八臂神鷹的死穴搶攻!
  一時間,但見寒光挾絲絲勁風,其快若驚霆迅電,漫天暴雨,劍扇合壁,果然不同凡響,八臂神魔才與兩人走了十來個照面,頓時縮手縮腳。
  須知兩人均以上乘內家功勁,貫注於劍扇之上,招術之奇,更能奪天地之妙化,縱是銅牆鐵壁,也能洞穿,豈懼八臂神魔粗皮厚肉,尤其是兩人知已知彼,早將氣穴封閉,八臂神魔的劇毒頓失作用。
  就在眼看這魔頭要傷在兩人劍扇合壁之下的這個工夫,陡然間風聲颯然。
  早聽那面萬里飄風嚷道:“好啦!兩位老神仙一到,他們這兩條命,大概保得住了。”
  瑤卿和東方傑亦已看得明白,倏忽撤身,那八臂神魔雖見來了兩人,卻不知為何這一雙男女,正是在自己吃驚之際,忽然撤走,是以,不由一怔,連逃走也忘了。
  早見瑤卿與東方傑,奔向突然現身這兩人,躬身行禮。
  原來現身的這兩人,乃是當今武林,也是仙凡之間人物的太清師太、雲夢居士到了。

runonetime 2008-07-05 05:46 AM

43

  太清師太仍是一身藍布僧衣,手持拂塵,慈眉善目。
  雲夢居士仍是那般儒儒雅雅,長衫飄飄,瀟灑之極,歲月雖然無情,但在這兩人身上,全然不落痕跡。
  雲夢居士一拂袖,說:“罷了!”
  太清師太向瑤卿面上注視了俄頃,再掃東方傑一眼,是欣慰,又似在微微搖頭,隨將拂塵一拂,道:“佛家最重因果,八臂神魔雖以旁門而練得劇毒,但他從未傷害世人,爾等饒他去吧!”
  這也就是在八臂神魔一怔的那個工夫,雖見陡然現身的一儒一尼並不起眼,但見適纔與自己對敵的兩人,對其虔敬十分,也知並非凡俗,只是這魔頭正在羞怒頭上,哪還顧得生死,隨見兩人背向自己,陡地心生歹毒,怪眼一翻,突然發難,倏忽間怪嘯一聲,長臂暴伸,向兩人背後撲到!
  太清師太霍地一抬眼,兩眼中神光暴射而出。
  剛喝得一聲:“孽障敢爾!”
  雲夢居士已一聲清嘯,移步換形,身軀全未見他移動,卻早已攔在瑤卿和東方傑身後,左袖輕輕一拂,袖端直點八臂神魔胸際的世關穴。
  八臂神魔立時不得動彈,長臂伸出,也未收回,兀立當地,面相猙獰之極。
  太清師太眼中神光已斂,道:“饒了他罷,休要取他性命。”
  雲夢居士回過頭來,笑道:“你有渡人之心,卻不怕惡性難馴麼?若然將來為害,豈不種下了惡果。”
  太清師太面相莊嚴,道:“我自有感化他的耐力,交給我吧!”
  雲夢居土點頭,向東方傑招呼道:“徒兒隨我來。”
  東方傑隨雲夢居士走去,這裡的太清師太和瑤卿也走向玉麟身旁,只見鳳兒倚坐在葛琳腿上,兩目也是緊閉,粉面鐵青,竟已是受毒不輕。
  葛琳卻兩眼望著夜空,對那飄渺的浮雲出神,太清師太和瑤卿已來到身側,似也不覺。
  萬里飄風松了口氣,忙上前見禮,說:“老神仙,可急死我了,你快點大發慈悲吧!”
  太清師太向萬里飄風點了點頭,就像她的一雙神眸能透視一般,道:“這孩子留得性命,全靠老英雄所賜,若非你將他的穴道和三大脈閉住,他這條小命怕不早已完了。”
  萬里飄風是嘻笑慣了的,縱在太清師太之前,也改之不了,縮肩大笑道:“今晚我是連狗熊也不如了,老神仙,勞你駕,施展大法力,替我開個地縫是正經。”
  太清師太微微含笑,瑤卿關心徒兒,早已俯身查看他的傷勢,一見玉麟的傷口上流出黑水,一條腿已變成了烏青,瑤卿面上也變了顏色。
  太清師太道:“徒兒休得焦急,我自有救治之法,枯竹老人的這位姑娘,卻應先行施救。”
  說著,從懷中取出個白瓷小瓶來,遞給瑤卿。
  葛琳怔怔地一言不發,將鳳兒放倒地上,瑤卿已將小瓶的藥丸。倒出一粒來,塞入鳳兒口中。
  葛琳見太清師太在施內功療毒,她雖已然知道面前這老尼是誰,只是此刻心中,兩種思想交戰不已,故面眼前的情景,雖看得明白,竟有些茫然。
  皆因先前只道鳳兒和玉麟,不過是師兄妹而已,適纔見她方睹玉麟受傷,即情急向八臂神魔拼命之態,已然明白了十分,這位小妹妹愛玉麟,實不在自己之下,人家只怕早已花前月下,山盟海誓了,自己豈可奪人之愛。
  須知葛琳一見鳳兒之時起,即喜她慧黠,嘴裡姊姊叫不絕口,小鳥依人般對自己又敬又愛。
  且人家相識於前,情生在先,若然真個不出自己所料,那麼數日在黃衫羽士那孤島之上,實是鑄成大錯。
  但繼而想到:“可是觀看玉麟對自己,實是有情,且他絕非戀新忘舊之人,此事好生令人難解。”
  要知情之一字,古往今來,多少大英雄大豪傑,尚且萬難勘破,何況是個姑娘,情愫已生,要想自拔,說是慧劍能斬絲情,真真談何容易。
  在她恁地自急自艾,失望而又自我寬解之際,太清師太已以自身多年修為的內功真氣通經走脈,將玉麟體內的毒逼出。玉麟的腿下,早流了一灘黑水,萬里飄風守在近旁,只覺一陣陣腥氣衝鼻,頭腦中也有些發暈。
  一見太清師太已站起身來,忙將玉麟抱起,移開到一丈以外。
  那葛琳非是不關心,皆因太清師太一到,她已知玉麟已無妨了,而為情苦惱,令她一時間有似癡呆一般,腳下宛若生了根。
  忽見瑤卿在這面也站起身來,她以藥丸為鳳兒治傷之後,也如太清師太一般,以本身真氣,將鳳兒體內的毒氣迫出體外。
  要知鳳兒雖中了毒,但比玉麟輕得多,不過僅是被毒氣侵入肺中,暫時失去知覺,非如玉麟般,劇毒已隨血液,深入體內。
  是以瑤卿方站起身來,鳳兒已回覆了知覺,即翻身爬起。
  身旁這些人,似全無所見,徑向玉麟身邊奔了過去。
  葛琳一見,立時心中又是一驚。
  萬里飄風卻伸手一格,道:“姑娘休要挨近了,你這才新愈,嗅不得這毒氣。”
  鳳兒哪管,倏忽一旋身,閃過萬里飄風,已撲向玉麟。
  卻不料身子尚未撲到,只覺前面有股巨大無比的無形阻力,迫使自己直往後退。
  原來太清師太斜刺裡將僧袖一拂,振起一股無形的勁力,迫她後退,道:“姑娘,你即是枯竹老人的徒兒麼?此刻動他不得,不可前去妨礙他運氣調元。”
  太清師太隨又向萬里飄風道:“還要勞駕老英雄,現下他體內的劇毒雖已去盡,但腿上傷口仍需醫治,老英雄若有治傷之藥,勞駕替他敷上包紮。”
  萬里飄風忙道:“金創藥我倒有,這事好辦。”說著即刻動手。
  鳳兒不識太清師太,只覺這老尼,慈祥中,有一種無比的威嚴,尤其是她這一拂之力,和對玉麟的稱呼以及提到恩師枯竹老人,已大概猜知她是誰了。
  鳳兒刁鑽調皮固是透頂,但天真也實令人可愛,知道老尼是玉麟尊長,頓生孺慕之心。立刻撲上前去,說道:
  “太師,玉哥哥不要緊麼?”
  太清師太曉是多年修為,已參上乘妙諦,竟也為她所動,慈顏含笑,將她樓在懷中,把那一旁芳心涼透的葛琳,更似墜入無底深淵,連瑤卿已去至她的身旁,將她的手握著,竟也不覺。
  瑤卿早已看出些端倪,眼前這兩個姑娘一顆心全在自己徒兒身上,瑤卿是師尊,而對玉麟兼有慈母之愛,見兩個姑娘皆比嬌花更美,又俱是當今兩位高人之徒,心中如何不喜?尤其瑤卿對忍大師最是景仰,其武學之高深,與師父太清師太,均是他人難望其項背,玉麟若能得葛琳結合,對他助益甚大。
  瑤卿自然產生了偏愛,但若說她是偏愛葛琳,卻不如說是偏愛武學更為恰當,皆因一個念頭,閃電般從他心中掠過,若然愛徒與葛琳結合,將來把忍大師與自己師門的武功,融合參修,必可為未來武林放一異彩。
  故而瑤卿這一偏心,其實是大公無私,光明正大。
  哪知瑤卿把她的手握著,不但覺得冰涼,而且她竟然不覺,目光在茫然的望著鳳兒那面,不由心中微微一震。
  那瑤卿是過來人了,當年只因先認識了韋浩,後又結識東方傑,兩人可說一時瑜亮,那韋浩卻偏牽纏於自己不共戴天的大仇中,致自己的一顆芳心,飄飄蕩蕩,難以所居,眼看年華飛逝,青春老去,不但自誤,而且韋浩與東方傑,至今也未娶,瑤卿每念及此,不但自怨自艾,對韋浩與東方傑,更覺歉然於心。
  現在不料自己的徒兒,亦同為兩位姑娘鍾情,其實瑤卿尚不知道,尚有一個金鳳,自在江州酒樓之上,與玉麟杯酒訂交以後,當時雖然易釵而弁,實已將一顆芳心交付與他了,只因現下鄱陽漁隱內臟重傷,守在其旁,未在眼前,不然,瑤卿沒有看不出的。
  瑤卿雖然立刻耽上了心事,但又隨想道:“一女難嫁二夫,但娥皇女英同事一夫故事世間多有,枯竹老人武學亦有獨特之秘,雖然自己的徒兒已從其習武,深造了半年,但短短時間,豈能盡傳他的奧秘,若然這兩個姑娘同嫁自己的徒兒,倒真是未來武林的一段佳話。”瑤卿想至此,不由綻顏含笑,在葛琳耳邊,輕輕的喚了聲:“姑娘!”
  葛琳聞聲驚覺,看瑤卿笑顏望著自己,且將自己的一雙手握著,陡然心中升起子一股暖氣,心中也怦然而動,卻不自禁的紅了臉蛋兒,皆因自己恁地發痴發呆,明眼人哪有看不出自己心的。
  葛琳早知瑤卿是玉麟之師,見她忽然前來親近自己,心中早喜,芳心也喜得直跳,卻又不由羞赧,咬著嘴唇兒一低頭,媚生嬌態。
  偏是瑤卿的一雙朗目,不轉眼地瞧她,把個葛琳看得更是難以為情。
  瑤卿暗自點頭,輕輕地在她身邊又說道:“姑娘,你的心意我知道,我必會令你如願。”
  葛琳聽得心中喜極,跳得好猛,瑤卿的話雖是說得太突然,大出意外,但已將一顆懸空的心,掉在蜜池中了,喜極、甜極,又羞極。
  各位看官,那瑤卿平日一句多話也不說的,如何現今會如此直言呢?皆因她此刻已有個堅強的決心,她因不願誤人誤己,只待當年自己苗疆一念之仁,而留下的這禍患一了,即刻就要隨同恩師,上五台山,靈台峰,從此皈依我佛,伴青燈終了一生。
  瑤卿這一決定,尚有一個緣,皆因她的母親葉秀鸞,本來已隨赤霞聖母一十三年,當年苗疆一步走差,誤而為虎作倀,出為紅鳩婆撐腰,後被瑤卿與東方傑劍扇合壁,將她戰敗之後,立時覺悟,深悔自己作錯了事,即回山閉關悔過,並命葉秀鸞帶瑤卿返家。
  當時葉秀鸞本已看破紅塵,不願離開師父的,但經不住赤霞聖母嚴詞而斥,葉秀鸞這才帶著瑤唧,返回江西南城,重建家園,享了十年天倫之樂。
  但這期間,葉秀鸞無日不在思念師尊,本來還想待愛女瑤卿于歸之後,了卻塵緣,即赴嶺南的,哪知愛女卻也早存出家之念,只待母親百年之後,即離家隨師,長伴古佛青燈。
  母女兩人,你等我,我等你,一個慈顏寵愛,一個孺慕依依,這出塵之想,可是都深藏心底,半點也未表露。
  還是在瑤卿這次離家前夕,葉秀鸞忍不莊了,將瑤卿喚至跟前,重提東方傑韋浩之事,要她擇一而婚,至此,瑤卿將心跡表現。葉秀鸞聽愛女所說,知她心志甚堅,倒也未曾反對,也才將心願說出,而且赤霞聖母閉關十年,也該在近日功行圓滿,她也應即日趕去隨侍,從此即落髮出家。
  母女兩人心願表明,倒無戚戚之感,雖是生別,但以後仍有相見之日,故母女兩人連夜即拾掇停當,那莊園財物,乃身外之物,只囑家人待兩人走後,交付與金刀太歲石雲亭便了。
  那金刀太歲石雲亭,今仍健在,且仍日食鬥米不飽,對這位老伯父,兩人可都不敢露出這一心願,皆因知他性情,說出來必要遭他阻止,故爾離家之事,也不與他說知。
  以上即是瑤卿此來的經過,不然老母在堂,她豈會削髮為尼?
  且說瑤卿此言一出,葛琳如同吃了一顆定心丸般,心知只要瑤卿作主,自己和玉麟的這段姻緣,再無不成。
  話雖如此,但葛琳一抬頭,即見鳳兒不顧萬里飄風阻止,太清師太雖然將她摟在懷中,但一見萬里飄風已將玉麟的傷口包紮好,竟又返身撲了過去。
  太清師太見她適纔雖然中毒昏迷,但一甦醒過來,即如同好人一般,太清師太知她稟賦甚厚,也就不再阻止。
  這功夫,早見那面東方傑為首,歐陽彬隨後,再後面,了塵衣袖飄飄,邁步而來,卻不見了雲夢居士。
  東方傑一到,即躬身參見,並稟告師父雲夢居士,為鄱陽漁隱療傷之後,已先走了一步,那歐陽彬在太清師太面前,也將那玩世不恭之態收起。
  太清師太點了點頭,合十道:“歐陽先生別來無恙?這位仙長,想是邱丐道傳人了。”
  了塵恭敬稽首。
  太清師太道:“仙長休得多禮,令師仙去後,深嘆武林老成凋謝,難得仙長已盡傳其絕世武學。”
  了塵趕緊稽首,道:“老菩薩過獎了,貧道愚拙,哪能盡傳先師武學,老菩薩這麼一說,倒令貧道汗顏了。”
  太清師太和了塵寒喧了兩句,這才轉頭向東方傑道:“鄱陽漁隱老英雄無妨麼?”
  東方傑趁太清師太與了塵寒喧的這個工夫,見瑤卿拉著葛琳的手,已去到玉麟身側,有心要跟去,卻又因待立在太清師太身側,不便離去,聞言忙道:
  “鄱陽漁隱老英雄傷勢不輕,幸得老仙長即時以內功治療,生命已可無慮,但也非數月修養不可。”
  太清師太點了點頭,道:“我來之時,本與你師父枯竹老人同行,枯竹老人已經赴梵淨山,現你師也趕去,那面幾個魔頭,有他兩人前去,雖可無慮,但人單勢孤,仍不能大意,我們還得即時趕去,鄱陽漁隱老英雄,能著人送他回鄱陽湖方好。”
  東方傑不料師父也來了,那面鳳兒見玉麟果然不要緊了,這一刻工夫,臉色已漸漸紅潤,芳心大放,本來隔得不遠,太清師太內功又極精湛,語音雖輕,卻可傳聲老遠,饒是鳳兒一心只在玉麟身上,也聽得清清楚楚,聞說師父也來了,而且已去了梵淨山,芳心頓時大喜,早已奔到太清師太身側,說:“祖師,我師父果然來了麼?”
  想是太清師太和這鳳兒有緣,她那面上難得浮現笑容的,鳳兒像乳燕般投懷而來,竟又莞爾,頷首笑道:“你師父早已來了,只是你不曾發現罷了,在那黃衫羽士逃去之時,已和雲夢居士追蹤而去,此來除了消弭這場浩勁之外,另一目的,還固受了忍大師重托,要取回他那身邊藏的一部達摩寶經,只怕再流入邪魔外道之手,將來助長魔焰,只怕那時就更難制服了。”
  鳳兒一奔到太清師太身邊之際,葛琳早注意上了,太清師太之言,亦已聽得明白,心中亦是喜極,自己奉命下山,尋覓那達摩寶經,雖然不能由自己取得,但若為這幾位武林至尊取回,亦算不辱師命了。
  是以,葛琳心中甚喜,但她卻不願離開玉麟,一面守護在旁,一面全神貫注聽那面幾人的言語。
  瑤卿關心愛徒,雖然此刻已無大礙,但仍繼續在為玉麟推拿。
  卻聽那面東方傑說道,“此事有勞歐陽先生一遭,這不情之請,不知先生能見諒否?”
  那歐陽彬哈哈笑道:“老弟,這還有何說的,鄱陽漁隱老英雄,我們本來有個不錯,若然由他閨女護送,我還真不放心,我這個打旗兒的,守在此地,也派不了用場,我走一遭便了。”
  太清師太道:“那麼有勞先生了。”
  當下歐陽彬向幾人拱了拱手,別過大家,去至鄱陽漁隱身旁,由他負在背上,和金鳳奔鄱陽湖而去。
  那金鳳眼淚汪汪,明知玉麟也受了重傷,心下戀戀不捨,但老父恁般情況,如何能逗留?是以三步一回首,五步一扭頭,直到去得遠了,那林木早將眾人遮沒,方始隨歐陽彬去了。
  鳳兒此刻心懸兩地,待要相送,已聽那太清師太道:
  “晏老檀樾,貧尼尚有一不情之請,不知老檀樾能見諒否?”
  萬里飄風早來到身側,也呵呵而笑,道:“老菩薩有甚差遣,只管吩咐,若是跑個腿甚麼的,我這雙羅圈腿還能派得了用場。”
  太清師太道:“老英雄言重了,我們現下即要前往梵淨山,只是我這徒孫受傷未愈,動彈不得,必須在此靜躺一個時辰,我們要往梵淨山,又刻不容緩,而我這徒孫又必須前往,老英雄你那只烏雲蓋雪驢兒,腳程甚快,我想請老英雄暫留守護,待一個時辰之後,勞駕將他載去,不知老英雄能委屈一時否?”
  萬里飄風的紅絲鎖眼一翻,哈哈大笑,道:“老菩薩你太過客氣,若說降龍伏虎,我沒有能耐,這點小事,交給我,準沒錯,老菩薩,你們只管請,我在一個時辰之後,準能趕到就是了。
  萬里飄風雖恁地言語,卻在心中好生疑惑,現下有這麼高手,這娃娃雖然有兩招巧著,此去梵淨山,還能派到他的用場麼?非要他去,不知何用?
  雖是心中懷疑,嘴裡卻沒說出。
  太清師太道:“如此,那就有勞了。我們得快走!”
  了塵、東方傑、石瑤卿,聽她如此言語,想來關係重大,當下即刻動身,只有葛琳與鳳兒,捨不得離開玉麟,尤其是他此刻的面色雖轉好,但仍未甦醒過來,哪裡放得下心,但太清師太並未命兩人留下,也就不敢言語。
  尤其葛琳,也知此行重大,只怕去得晚了,那達摩寶經生出變化,難以回覆師令,於是心中雖然不舍,倒以大局為重,隨著瑤卿身後,跟隨而去。
  鳳兒的手一直被太清師太握著,要抽也抽不出來,只將嘴兒噘著,倒像委屈十分似的,也跟隨著走。
  這些個人,沒一個不好的輕功,都己達上乘,施展開來,只像幾縷青煙一般,直奔梵淨山而去。只有鳳兒功力較淺,起步之後,鳳兒方始明白,太清師太將自己的手腕仍緊握不放,原來是早知她不行,這般好助她飛馳。
  幾人一走,這裡只留下了萬里飄風和躺在地上的玉麟。
  萬里飄風忽見那八臂神魔仍立在當場,此刻月已中天,月色更明,照著他的面相,更顯得醜惡,滿頭淡金色的長髮披肩,被晚風吹得飄拂不已。

runonetime 2008-07-05 05:46 AM

44

  原來這八臂神魔被雲夢居士用拂袖點穴的功夫,暗施太乙神功,將他製住之後,即兀立當地動彈不得。太清師太走得匆忙,也未交待如何處理,這時可好教萬里飄風為難了。
  萬里飄風到玉麟身側一看,只見他鼻息輕勻,和好人一般,只是現下尚未醒轉而已。
  萬里飄風知這是太清師太的仙藥之故,只要玉麟醒轉過來,也就和好人一樣了,此刻那藥力正在體內發揮神效,故爾雖未醒轉,對他卻是有益無損,因此甚是放心,只有這八臂神魔難以處理,太清師太不忍雲夢居士取他性命,故在拂袖點中他穴道之後,即予阻止,那時萬里飄風亦在身側,故爾知道,而且那雲夢居士還不以為然,深以種下惡果為慮。
  萬里飄風紅絲鎖眼眨了兩眨,心說:“捉虎容易放虎難,若然縱他回山,十年前苗疆之事,即是一個教訓,前車之鑑,若然放他回去,只怕要又遺患無窮了。”
  萬里飄風嫉惡如仇,心說:“這魔頭的爪子上毒得很,尚且覺他那股腥氣難聞,我何不放一把火,將他來一個火葬,活活燒死這魔頭。”
  萬里飄風想到就做,適纔這林里林外一場惡鬥,被劈斷樹木不少,即刻拖了十數根來,斷成數尺長的一段一段的,不一會工夫,在八臂神魔足下,堆了有三四尺高。
  萬里飄風一看,行了,有這麼多木柴,縱是精鋼,也鎔化得了,還怕燒不死這魔頭麼?
  當下即從身邊取火折子來,他已預先尋了些枯枝敗葉,好作引火之物,但萬里飄風仍費了半天力,才將那枯枝點著,只是上面的樹枝都是剛才劈斷的,一時間哪裡著得了火,而且被風一吹,冒出股股濃煙。
  可就把個八臂神魔受盡了活罪,皆因他雖被雲夢居士拂中了穴道,但知覺未失,又出聲不得,若然換個人,此人不是萬里飄風,只怕也下不了手。
  好一陣工夫,那火苗方才四射出來,荒郊曠野,風勢本大,火趁風威,風助火勢,漸漸烈焰騰空,八臂神魔頭上淡金色的長髮,立時著火,衣服也被燒燃,火光中,那面相更是慘烈猙獰,就連萬里飄風也不敢再看。
  這一代魔頭,只因善惡不辨,惡念一生,方下山,即落得這一下場,可見古今邪惡不勝正,就連那惡念,也是生不得的。
  書要簡短,不到半個多時辰,八臂神魔即被萬里飄風這一把火,燒得屍骨不存。
  那面,玉麟躺地之處,雖然相隔了十來丈遠,但覺得熱氣逼人,得這身外的熱力之助,太清師太那靈丹妙藥,也生效更快,慢慢地又醒了過來。
  萬里飄風見玉麟一動彈,忙趕前道:“好小子,還不快起來,我們得趕路。”
  玉麟一醒轉來,果然和好人一般,一躍而起,目光一掃,見空蕩蕩的,眼前只有萬里飄風一人,身側火光未熄,傳來陣陣腥臭之氣。
  萬里飄風道:“別發愣了,梵淨山中,只怕已打得火熱,我們得趕快,不然,這場熱鬧千載難逢,錯過了豈不可惜?”
  說著,打了聲 哨,早聽蹄聲得得,由遠而近,火光中,那烏雲蓋雪驢兒,已箭也似急的奔近前來。
  萬里飄風別看他年紀一大把,但喜歡熱鬧,卻不下于年輕人,當下即催促玉麟上驢。
  玉麟聽說梵淨山中已打得火熱,當時就急了,身內之毒已去盡,但腿上之傷卻仍不便,也就不和萬里飄風客氣,當即躍上驢背。
  萬里飄風一飄身,蹲在驢屁股上,打了聲 哨,那驢兒四蹄邁開,似一股煙般的去了。
  萬里飄風這條道走過好幾次,知從此前往,少說點也有三百里地,驢兒的腳程再快,也要天亮時方趕到梵淨山。
  所以一面催驢緊趕,一面將玉麟受了八臂神魔的劇毒,昏迷倒地後之事相告。
  玉麟聽說兩位師祖叔全來了,好生高興,但一聽說鄱陽漁隱受傷,又不禁嘆息,尤其念念不忘他那金風弟,現下雖已知金鳳是易釵而弁,但當時在酒樓中,留給他的印象甚深,這半年多來,無時不在渴思一見,尤其是自知金鳳是女兒身後,玉麟心中更生出好奇來,也許還有那麼點兒遐思。
  現今聽說鄱陽漁隱傷得不輕,金鳳由窮酸歐陽彬相伴,已護送回鄱陽湖去了,心下甚是悵惘。
  但這也僅是眨眼工夫,玉麟腦中一瞬間又被葛琳和鳳兒的倩影糾纏不清,皆因現刻兩人已碰了面,這是說自他與葛琳生了情愫之後,葛琳與鳳兒首次碰面。先前玉麟與鳳兒在一起時,並無葛琳,後與葛琳在那孤島,鳳兒並不在身邊,而當情愛橫溢之際,哪還能想到她。
  此刻在驢上雖然風馳電掣般飛奔,玉麟卻已能冷靜下來了,那鳳兒和自己相處半年多,雖然自己一直把她當成小妹妹這般看待,本來麼!她年紀比自己小了三歲,又是師妹,兩人雖然日夕相處,耳鬢廝磨,但玉麟心中,從未對她生過情愫,只是象大哥一般,對她百般愛護,當然也並未海誓山盟。
  此刻心裡冷靜下來,不知怎的,竟然只覺對她愧然,倒象是背著她,作了天大的錯事一般,你道為何?原來玉麟在這幾日中,與葛琳倩影雙雙,情濃似蜜,只覺那葛琳不但一顰一笑,就是嬌嗔乏中,亦莫不情意深濃,竟然和鳳兒平日與自己相處,一般無二,只因那時對鳳兒,自以兄長自居,未能體會得出。
  這一發現,好叫玉麟心中難安,其實他受傷以後,那鳳兒情深愛切之態,他尚不知,否則,那還用此刻冷靜下來,方始發覺,雖然恁地,但他心中已忐忑不安了,此去梵淨山,面對兩女,正不知如何方能善處,尤其是葛琳已與自己山盟海誓,只差未曾言及嫁娶,但兩人情愛之深,靈犀相通,何須再用語言來表達。
  那鳳兒呢,美已美極,嬌憨無邪,實不在葛琳之下,半年相處,豈能無情?玉麟只是不自覺罷了。現今想來,其平日一舉一動,對自己情愛之深實也不下于葛琳,若然鳳兒已知自己與葛琳間情愛已鑄,不知她要如何傷心了,只恨自己為何先前將鳳兒的深情忽略,認為她只是嬌癡天真。
  玉麟在驢上越來越不安,萬里飄風在身後嘮叨不休,到後來一句話也來聽進。
  那烏雲蓋雪驢兒,端的快捷,天剛亮,已入叢山之中,早見前面高峰插雲,再過半頓飯工夫,玉麟驀抬頭,忽見面前的一座高峰之下,矗立著一個牌樓,上有鬥大四字:“別有情天”。
  只見那牌樓兩邊白石柱上,刻有一付對聯,那上聯是:“厚地高天,堪嘆古今情不絕。”下聯是:“痴男怨女,可憐風月難籌。”
  玉麟心中惦念那金鳳,並正為葛琳與鳳兒無法兩美並收,而為難之際,忽見前面出現這一座樓,和那牌樓上的對聯,當時就是一愣。
  身後的萬里飄風卻突然哈哈大笑,道:“十年來此地這牌樓倒仍無恙,甚麼古今情,風月債,我老頭子瞧著就有氣,別有情天,哈哈!只怕上面早已變作殺人場了,我老頭子一生就不懂得愛,卻聽人言,情場就是戰場,這倒對了景了。”
  萬里飄風說著,飄身下了驢兒,玉麟也即忙收韁,皆因來此已是梵淨山,敵人已在眼前,萬里飄風突然下驢,只怕有警,故而忙作戒備。
  哪知萬里飄風跳下驢,羅圈腿晃悠悠,在牌樓下轉了兩轉,忽向玉麟道:“小子,你使得上勁不?”
  玉麟見他話說得輕鬆,知道眼前並非有警,一掄肐臂,勁倒是使得上,只是不知萬里飄風此話之意,當下說了。
  萬里飄風道:“那行,下來,我們爺兒們湊合湊合,那情魔百花公子,在這牌樓之下,不知造了多少孽,我們先拆了它再說。”
  玉麟才知萬里飄風之意,只是一瞧那牌樓的石柱,均有徑尺粗細,心說:“我能有多大點道行,還能強得過你去麼?你不行,我還不更差勁。”
  就說:“晏大爺,我雖使得上勁,但要想劈倒這牌樓,恐怕還要差一點。”
  萬里飄風哪裡信他,皆因昨晚親眼見他力敵三魔,憑掌上功夫,自己卻連任何一個也不是敵手,他卻能力敵三魔,故而把他估價高了。
  玉麟明白他是誤會了,萬里飄風不是外人,洩了底也無妨,當下即把那藉力使力的巧宗兒,向他說了。
  萬里飄風一瞪眼,道:“你說是使巧,若然枯竹老人沒傳你那氣功,只怕力藉不著,倒早被人家擊扁了,好小子,就憑你這手兒,今後天下去得,你先下來。”
  玉麟翻身下驢,萬里飄風已退後了兩步說:“那還不是一樣,一個人不行,合上我們兩人之力,難道還不行麼?”玉麟已然明白他的意思,萬里飄風斜刺裡,已一掌劈出,玉麟忙站穩架式,左掌一吸一引,吐氣開聲,霍地翻腕劈出一掌,只聽轟隆隆一聲,那牌樓早倒了下來,兩人急忙躍開,忽見山上火光一閃,一處兩處,頃刻躥起了四五個火頭。
  萬里飄風就嚷:“快走,山上火起,他們已是掃穴犁庭,只怕群魔全已伏誅了,小子,驢兒交給你啦,我可要先走一步。”
  羅圈腿一晃,身形一閃,頓失蹤跡。
  玉麟心裡好生贊佩,有志者事竟成,憑萬里飄風這雙羅圈腿,輕功竟能練到這個地步,可見天下無難事。
  玉麟試了試腿勁,新傷未愈,輕功實在無法施展,只好老實的聽話,騰身上了驢背,催驢就往山上跑。
  山上火光越來越大,玉麟倒不愁找不到地頭,那驢兒神駿非凡,上山的道路又寬闊,不到一盞熱茶工夫,漸覺熱氣逼人,煙硝瀰漫,人聲已漸漸可聞。
  玉麟兩腿一夾,那驢兒箭也似疾,轉過一個山坳,前面陡然開朗,大火將前面的景象,照耀得如同白晝,只見熊熊火光之前,人影憧憧。
  玉麟還隔著二三丈遠,早已從人堆中認出枯竹老人來,皆因枯竹老人又瘦又長,在人堆中,比旁人高出了一頭,旁邊一儒一尼,那儒者長衫飄飄,儒雅瀟灑。老尼一身藍布僧衣,手持拂塵,鳳兒倚偎身前,了塵老道側立在旁,甚是恭敬,那儒者身邊,師伯東方傑一旁侍立。
  同時早見恩師石瑤卿肩下,站著葛琳,手中捧著一個錦盒,小心翼翼。
  玉麟尚未近前,想是蹄聲已被他們聽到,那鳳兒一調頭,喜悠悠的叫了聲玉哥哥,飛奔前來,早將玉麟的驢兒帶住。
  玉麟和葛琳的目光一接觸,萬千心語,盡在這一瞥之中,這才翻身下驢。
  鳳兒嚷道:“玉哥哥,你好了麼?差點兒沒急死我!”
  玉麟心中一震,好不慚愧,面上一紅,道:
  “鳳妹,勞你惦念,瞧,我不是好好的麼?”
  若然鳳兒心思細,必會聽出他生分的話來,只因她一見玉麟,在高興頭上,全不以為意,且忙上前相扶。
  玉麟晃眼見葛琳已掉過頭去,忙道:“鳳妹不用了,我能走。”
  鳳兒見他不要自己相扶,竟會不以為怪,伸手摸了摸那驢兒,說:“驢兒,驢兒,吃草啊!”
  鳳兒實是天真得很,非是她從小就喜歡動物,而是因這驢兒將她的玉哥哥載了來之故。
  那玉麟卻早走過去了,瑤卿已向他招手道:“徒兒過來,快拜見祖師和祖師伯。”
  眼前的這些人,除那一儒一尼之外,玉麟全認識,瑤卿雖然尚未指明,心下已然明白,忙趨前叩頭。
  太清師太拂塵輕輕一拂,搭著他的胳膊,將玉麟提了起來,說:“孫兒免禮。”雲夢居士亦將飄飄長袖一搖,凝眸在他面上,向太清師太道:“瑤兒果然好眼力,此子真是不凡。”
  玉麟見過兩人,才向枯竹老人行下禮去,枯竹老人哈哈笑道:“我這不是憑空矮了一輩麼?”
  原來枯竹老人和太清師太與雲夢居士,從來是平輩論交,玉麟是兩人徒孫,現卻又拜枯竹老人為師,是以枯竹老人這般言語。
  雲夢居士卻朗聲一笑道:“老兒,那是當然,今後你可是和我們平起平坐不得的,否則,那豈不被人笑話。”
  太清師太雖也莞爾,卻道:“師兄不責傑兒胡鬧,怎可打趣起老人來。”隨向枯竹老人道:“休聽他的,你成全了麟兒,已是感激不盡,我們自然還是論我們的。”
  雲夢居士又呵呵而笑,道:“這怎能怪我,是他先存這世俗之見麼?而且,我們佔了便宜是小事,他這一身絕世武學,傳給了麟兒,實是武林之幸。”
  玉麟上得山來,只見那火已越來越大,眼前一大片房屋,早已化作火誨,對方的黃衫羽士和泗島神君等人,已蹤跡不見,三老更打趣起來,閒暇得很,就知自己晚來了一步,錯過了適纔應有的一場惡鬥,心裡好生失望。
  此刻三老在場,大家全都拘束,了塵向來沉默寡言,東方傑與石瑤卿在師父面前,又當他們在枯竹老人打趣之際,自然也插不上嘴,只有鳳兒不管這些,見玉麟和好人一般,心裡實是高興,早到他身邊,說:“玉哥哥,可惜你來晚了,剛才熱鬧極了,師父和那黃老怪物,從山上打到山下,從山下打到山上,真是驚心動魄,可惜你沒這眼福。”
  玉麟一面在聽,一面注意葛琳平中托著之物,只見她小心翼翼的托著那錦盒,緊挨瑤卿身旁,只將深情的目光望著自己。
  枯竹老人卻大笑道:“你這孩子還說呢?我鬥那黃衫羽士之時,堪堪不曾敗在他那無相神功之下,若非他們兩位。說著,一指太清師太和雲夢居士,繼道:“他們兩位先後趕到,助了我一臂之力,否則,如何能將他們擒住?”
  太清師太宣了聲佛號,道:“雖說如此,但你們將他活活燒死,卻未免太殘忍了些。”
  雲夢居士含笑不言,枯竹老人哈哈大笑道:“師太菩薩心腸,黃衫羽土這老毒物,當年為害還淺麼?現今又練得達摩寶經上的武功,若火候已成,只怕合我們幾人之力,亦難再將他制服,師太難道不知誅惡人即是善行麼?”
  太清師太又宣了聲佛號。
  雲夢居士道:“老人說得是,師妹不用憐惜,試想,若然我們手下留情,那達摩寶經如何取得回來。”
  玉麟聞言大喜,即知葛琳手中所托的錦盒,即是那達摩寶經了,好生為葛琳高興,這樣一來,葛琳就不辱師命了。
  心中在喜,面上也喜悠悠的向她微笑。
  那鳳兒見玉麟不理她的話,卻老向葛琳那邊望,此時已然看出些端倪來,小嘴兒立時噘起來了。
  那玉麟卻全然不覺,葛琳見玉麟到後,朗朗俊目,只在她面前轉,心下大為安慰,驀地,轟然一聲大震,頓時火光沖天,煙火狂卷。
  原來那情魔的一座蕊珠宮殿,已在大火中倒塌下來。
  玉麟未曾見過那樓臺連雲,金碧輝煌的氣派,心無所動,太清師太早又宣了聲佛號,了塵稽首當胸,念了聲無量佛。
  瑤卿眼看一座宮殿化成灰燼,當年幾至受辱的那口怨氣,也全消了。
  在場的人,大概全沒料到這一場武林大劫,這麼輕易的消弭,現今這梵淨山的巢穴已毀,群魔根據地已無,而且十之九被殲,縱然有一兩個漏網,也再不能興風作浪了。
  是以大家心情都極輕鬆,這三位老人本來就難得聚首,從此一別,不知是否尚有見面之日,故爾雖然大事已了,也未立即離去。
  他們不走,晚一輩的自然只有隨侍在旁。那一聲大震之後,火光頓又小了,眼看只要再有一兩個時辰,皆可化為灰盡。
  玉麟忽然發覺萬里飄風不在此地,分明他是在自己之前上山,別看他是一雙羅圈腿。可是輕功施展開來,在上山的這短短一段路程,沒有比那匹烏雲蓋雪驢兒更快的。
  玉麟一想起他來,忽然“咦”了一聲。
  三老仍在談他們的,東方傑和他站得最近,長衫飄飄的近前一步,道:“怎麼了?”
  玉麟忙躬身道:“師伯,晏老前輩先我上山,怎的不見?”
  一句話未了,瑤卿已急道:“不好,我們尚走漏了一人,師兄,我們都全神貫注在黃衫羽士和泗島神君身上,將那紅鳩婆給忘了,她可是罪魁禍首,卻再饒她不得。”
  東方傑眼珠一轉,道:“只怕萬里飄風上山之時,發現了蹤跡,萬里飄風可不是她的敵手,別是出差池了吧!”
  瑤卿道:“師兄,別勞駕他們了,我們搜!”
  哪知他倆還未動身,驀聽林中哈哈大笑道:“別急,別急,我老兒死不了。”
  話聲剛落,見林中轉出三人,當先一人身高八尺開外,象一座鐵塔一般,肩上江著一人,身後緊跟一瘸一拐的萬里飄風,後面一人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大環眼朝天鼻,正是勿惡。
  萬里飄風呵呵笑道:“你們瞧!大個兒江的是誰?哈哈,我這個糟老頭兒來遲一步,倒成了奇功一件。”
  原來當頭那人乃是牛子,江的正是紅鳩婆,牛子蹬蹬蹬大踏步到了當場,將紅鳩婆向地上一扔,瞪著眼,一環視,說:“小小子,我們來晚了,放不成對啦!”
  勿惡從身後趕來,張著嘴直喘氣,心說:“媽呀!這麼趕,我這口氣也接不上,真要放開,我可就得回姥姥家去了。”
  東方傑和玉麟連忙上前,向萬里飄風道勞,瑤卿向地上一看,紅鳩婆並未死,不過被點了穴道。
  原來那萬里飄風打前頭上山之時,才行得一半,忽見打山上奔下一人,那人身法好快,一晃已隱入林中。
  萬里飄風一怔,趕緊羅圈腿一盤,閃身入林,隱在一株大樹後一看,敢情來的是紅鳩婆。
  萬里飄風頓時覺得背上升起一絲涼氣,心說:“這可是冤家路狹。”
  但隨即膽氣一壯,皆因山上大火越來越盛,已映紅了半邊天,是以萬里飄風看得明白,那紅鳩婆十分驚惶,顯然這只老狐狸又要逃走,萬里飄風雖然明知不是紅鳩婆的敵手,但此刻山上高手如雲,諒她不敢應戰,況她驚惶之際,慌忙如喪家之犬,驚惶失措之際,說不定一舉偷襲,即能成功。
  那紅鳩婆來得甚快,不過眨眼間,已到了面前,不能容萬里飄風慢慢地思索,倏忽一晃羅圈腿,窺定那紅鳩婆來到切近,陡然一聲大喝,駢指猛向她肋下點去!
  萬里飄風雖然一聲大喝,但卻是個沙啞喉嚨破嗓子,沒駭著紅鳩婆,倒把這老狐狸激怒,正是擋我者死,順我者生,身形一頓,霍地一施身,翻腕反而向他左肋砍到!
  萬里飄風一指點空,就知不好,好在他小巧功夫過人,羅圈腿一晃,也已避過。
  紅鳩婆早認出他來,哼了一聲,可不敢大聲叱呵,未侍萬里飄風身形穩定,右掌早又遞出!
  紅鳩婆的武功不在千面人谷靈子等人之下,萬里飄風如何是她的敵手?這一掌凌厲之極,不敢接招,向左一飄移,堪堪躲過,但紅鳩婆的掌風太凌厲,帶得萬里飄風的身形晃了幾晃,幾乎站腳不穩。
  眨眼間,紅鳩婆劈出了三掌,一掌比一掌凌厲。
  萬里飄風心說:“我的媽,今天我要歸位!”輾轉騰挪,將小巧錦軟的功夫儘量施展開來,哪還能還得一招半式!
  須知紅鳩婆的武功,也不過比萬里飄風高不了許多,只因這刻是拼上命,只想三五招將萬里飄風擊退,好趕快逃上山去,不然若被山上敵方發覺追來,可就沒命了,故而萬里飄風簡直難與抗衡,窺定一個空隙,從她的掌風中撤身出來,撒腿就跑!連方向也不辨,若然他往山上跑,紅鳩婆天大膽也不敢追來,偏是忙中有錯,偏往山下逃去。
  隨又一想:不行,玉麟正在往下山的這條路上行來,若然撞上,他此刻受傷未愈,豈是這只狐狸的敵手,故爾斜刺裡變更了路線,這一來,竟然又錯了,那紅鳩婆沿下山的路上逃來,已然遇到了萬里飄風,心說:“只怕還有別人在後,若然再有一位高手出現,今晚我就逃不出手了。”
  是以也舍了正路,向斜刺裡就追!
  萬里飄風回頭一看,見紅鳩婆不舍,可就急了,紅絲鎖眼眨了兩眨,心說:“我得使詐,不然這老狐狸今天放不過我!”
  拉開破鑼嗓子,嚷嚷!
  “呔!來人啦,這老狐狸我可把她引來了,你們再不出來,更待何時!”
  萬里飄風只想駭唬她一下,那知驀聽林中一聲大喝:
  “小小子,在這裡啦!”
  早見林中閃出一人,黑忽忽又高大大,呼的一聲,降魔杵直奔面門壓到!
  萬里飄風聞聲,心中剛一喜,知是牛子和勿惡趕到了,哪知牛子卻不奔紅鳩婆,反將降魔杵向他砸來!要想出聲喝止,如何來得及!
  若非萬里飄風閃躲得快,這一杵幾乎把他砸成肉泥!也是紅鳩婆追得太急,無巧不巧,她和萬里飄風本是只隔著不足一丈的距離,大個兒一嚷,萬里飄風一喜,腳下慢得一慢,紅鳩婆和他的距離,已又縮短了幾尺,萬里飄風一閃身,紅鳩婆收勢不住,恰好夠到部件,牛子因萬里飄風一逃一追,身法太快,未曾看清,只道逃的是梵淨山中人,是以不管三七二十一,掄杵就砸,險險的沒把個紅鳩婆砸得腦漿進裂!趕緊跺腳矮身一穿,堪堪從牛子肋下穿過。
  紅鳩婆順勢駢指一點,心說:“你還不給我躺下!”
  哪知她的指點明明已經中牛子的穴道,不料指尖陡然一滑,竟己移開了兩寸。
  紅鳩婆大驚,驀地記起自己洪盤峒的巢穴,卻是毀在這大個兒手中,知他一身刀槍不入,這一點,還不是等於替他搔癢。
  傻大個兒真是癢,癢得格格直笑,降魔杵八方風雨,倒起千層浪,他未轉身,已向紅鳩婆攔腰卷去。
  傻大個兒杵長胳膊也長,這一伸出來,長有一丈,也就是兩丈之內,全已罩在他的杵下,紅鳩婆剛扭身,杵到,趕緊挫腰往後便倒,施展鐵板橋的功力,想不退反進,暴身點牛子的兩眼。
  皆因任何一種功夫,縱然練得渾身刀槍不入,也練不到眸子裡去。
  紅鳩婆心辣手狠,而且現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只想早些打發這傻大個兒。
  哪知她算計得好,忘了焦不離孟,大小子到了,小小子還不跟在後頭?她這裡躲過降魔杵,霍地暴身而起,剛伸右臂,已經破風之聲到了腦後,然後才聽得一聲嚷嚷:
  “看法寶!”
  原來是勿惡的銀梭已然出手,紅鳩婆不敢怠慢,只是扭身,回手一抄。
  這全不過是剎那間,傻大個兒回杵猛搗,斜肩力用力劈下。
  萬里飄風哈哈一笑,羅圈腿一晃,就在她扭腰風點頭之際,身賽飄風,矮身就地一卷。
  紅鳩婆顧到上面,可就顧不到下面了,早被萬里飄風點中了會陰穴,就此遭擒,若然換一個地方,紅鳩婆不顧忌山上那幾位高手,今天這三人要擒她,實是不易,皆因武術一道,講究的是精氣神,現下心作二用,氣浮神亂,再加牛子一身刀槍不入,力猛杵沉,萬里飄風又賊滑,豈能不敗?
  且說萬里飄風點了紅鳩婆的會陰穴,呸了一口,退後兩步,那牛子舉杵過頭,就要往下砸!
  萬里飄風心說:“你這一杵下來,她還不會變成肉泥?”趕緊喝止。
  牛子倒聽他的話,收杵,衝著他這位矮師兄,唱了個肥喏!
  勿惡也才敢大著膽子出林,裂嘴一笑,說:“晏大爺,今天要不是我那一銀梭,你能擒得她嗎?今天可該我成名露臉啦!”
  萬里飄風呵呵大笑,說:“小子,敢情還是你的功勞呀!得,沒說的,那你得把她江上山去!”
  勿惡大環眼一翻,心說:“不行,我要江了這女娘們在肩上,豈不倒霉八代。”趕緊搖手道:“晏大爺,擒了她,那是小事一件,這功勞讓給你啦!”
  嘴裡嚷著,打頭就往山上跑,萬里飄風這才命牛子把紅鳩婆江起來,徑奔上山,至於牛子和勿惡兩人,從江州趕來,雖然兩人腳下慢一點,但路上毫無耽擱,是以到得正是時候,也合了一句古話,那得稱為“無巧不成書”。
  三人徑奔上山,勿惡雖然跑在前頭,但不到半裡之遙,牛子和萬里飄風即早將他趕過了頭,反而成了勿惡在後面拼命得趕,跑得上氣不接下氣。
  且說三人到了當場,牛子將紅鳩婆往地上一扔,東方傑說道:“這可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那太清師太看了雲夢居士一眼,生怕他們再生殺戮。忙道:“這紅鳩婆交給我處置吧!她雖然是罪魁禍首,但尚非罪大惡極,而且也未為害世人,我卻要從她身上了卻一樁公案。”
  那雲夢居士嘆了口氣,掉頭不顧。
  當前的這麼些人,除枯竹老人之外,只瑤卿知道,那紅鳩婆與師伯雲夢居士,有些淵源,但也不知其詳,東方傑毫無所知,不由全是一愣。
  太清師太已向雲夢居士道:“師兄,我將她帶回山去,你認為如何?”
  雲夢居士道:“全憑你處置便了。”枯竹老人哈哈笑道:“可見佛家說的因果,是再也不錯的,即然種因,也該收果,正該如此才是,現在此間事了,群魔伏誅,又見清平世界,朗朗乾坤,我也該走了,靜待無常到來。”
  說著,掃了玉麟和鳳兒一眼,然後向瑤卿招手道:“你這徒兒我現在還你啦,另外還搭帶一個,今後我也不回廬山去了,從此我就無牽無牽,悠遊林泉,不知你是要也不要?”
  一句話未了,鳳兒低了頭,玉麟的一顆心直跳,那葛琳瞪了眼。
  瑤卿並未答言,太清師太已含笑道:“老人只管放心,你這徒兒我先就要了,此事交給瑤卿去辦就是了。”
  隨掉頭向雲夢居士道:“我們也該走了,你回你的金馬嶺,我卻還得赴大別山,與忍大師見上一面,然後我也就回返青靈峰。”
  雲夢居士點了點頭,掃了東方傑與石瑤卿一眼,淡淡地嘆了口氣道:“我這點能耐,已盡傳給了傑兒,走是該走了,但是否回返金馬嶺,卻不一定。”
  太清師太也沒說甚麼,已在向瑤卿吩咐道:“你事完以後,可徑赴青靈峰等我,大別山之行,也許我要與忍大師盤桓些時日。”
  東方傑已知瑤卿將玉麟之事處置停當,即要隨師叔太清師太落髮為尼,此刻也不存奢望,也就覺得萬念俱灰,忙問雲夢居士道:“師父,現下我也一了百了,無牽無掛,可否準我隨侍,師父出外雲遊,金馬嶺上廬舍,也需人看守。”
  雲夢居士莞爾笑道:“此身也不過是一具臭皮囊,如何把廬舍看得如此緊要,你說無牽無掛,卻不知你正是有牽有掛。”
  太清師太道:“善哉!菩哉!傑兒能返璞歸真,師兄豈可拒絕。”
  雲夢大笑道:“好好好!我們就先走吧。”
  太清師太去至紅鳩婆身側,替她解開穴道,只聽枯竹老人一聲:“走!”即飄然而去,紅鳩婆也低著頭,隨在太清師太身後去了,東方傑量後望了瑤卿一眼,也跟定雲夢居士,自此笑遨乾坤。
  那葛琳是躬身相送,玉麟鳳兒跪倒送罷起身,抬頭看時,五人已去得無影無蹤,只見瑤卿已在向了塵和萬里飄風話別。
  萬里飄風道:“師兄,沒別的,我這雙羅圈腿也太不管用了,老在江湖上轉來轉去,也沒多大意思,況且也沒猴兒崽子給我耍了,你那觀裡有多餘的房子,不要多,人家要七尺之地,你給我五尺就行,今後我託庇在師兄你的觀裡,叨口粗茶淡飯,不知師兄你答應不答應?”
  了塵一聲:“無量佛,師弟能來與我盤桓,朝夕探研,將師父的武學發揚光大,正是我求之不得之事,我們這就走吧!”
  萬里飄風隨打了個 哨,早見那頭烏雲蓋雪驢兒,從林中奔出。
  子塵隨招呼牛子,別過面前四人,那牛子卻好生捨不得小小子,噘著嘴,說:“小小子,我要走啦,不然,老道哥哥要扎人。”
  瑤卿忙向萬里飄風道:“晏老英雄,我現托你一事,你這位傻師弟不是捨不得勿惡麼,能否帶他同走?到了分道之時,再遣他回嶺南如何?不然他一人走路,我真有些不放心。”
  萬里飄風哈哈笑道:“好辦,小子,走哇!”勿惡巴不得這一聲,即隨他們走了。
  這些人紛紛離去之際,那鳳兒依依在瑤卿身側,心下好不奇怪,太清師太已然說了要去與忍大師盤桓,葛琳姊姊怎麼不同去呢?
  原來鳳兒雖是刁鑽,但生性天真爛漫,葛琳與玉麟心心相印,她竟會懵然不覺,看看葛琳,望望瑤卿,心說:
  “我們也該走了。”
  卻見瑤卿含笑的雙眸,一掃三人,然後專對玉麟道:
  “我本想從此即隨你師祖入山的,現在你師祖即要去與忍大師盤桓一時,說不得,我也只好為你們耽擱些時候了,親見你們三人結成連理,這樣也可了我心願,現在我且帶你三人,先去見了你母親再說。”
  葛琳面上早已紅了,鳳兒也已聽出話中之意,亦是嬌羞不已,這才知道葛琳不走之故,早一頭鑽入葛琳懷中,又羞又喜的叫了聲:“姊姊”。也早將玉麟喜得嘴也合不攏來。
  驀地裡,陡見霞光萬道,原來天色早已黎明,紅日已升了。
   全書完

runonetime 2008-07-06 06:17 AM

誰是英雄
 
作者: 金童

01 話南荒 異跡溯金鱔
02 誅貘獸 南帝顯絕技
03 負傷走千里 幽谷聞鐵箏
04 陰風修慘 深谷藏經
05 含砂射影遇西毒 千山萬嶺走全真
06 樓頭逢惡僧 鐵軀驚毒掌
07 飛身救危徒 玉洞慈心存孝子
08
09 白梅谷口逢雙兇
10 桃花瘴中轉八陣
11 亂石陣裡殛藏僧
12 解謎語古洞發藏珍
13 金蛇護藏珍 英雄得異物
14 再犁庭四惡授首
15 紫雲峰頂會全真
16 聚首論宋
17 九陰真經
18 清溪黑店初會人廚子
19 禍起蕭牆皇叔篡位
20 宮鬧驚變禁苑救父
21 深宮血戰
22 黃衣奇人
23 參菌奇功
24 午夜燭姦
25 全真絕功
26 百禽谷書生練技
27 走荒山孤兒拜師
28 石梁飛瀉技折少林僧
29 獨掌劈羅漢古剎顯神功
30 雙拳敗三老書生顯英雄
31 閉石窟苦練一陽指
32 闖西山巧逢群丐會
33 較技西山群丐顯絕藝
34 雙拳爭霸丐幫得真主
35 隔室燭隱窺秘動俠心
36 簷頭飛二鬼談笑卻強敵
37 中神通絕技震燕京
38 丐幫主綠竹極降魔
39 乘桴浮海荒島見奇陣
40 締羅埋神劍 月夜會東邪
41 刻石留詩神龍一現青衣客
42 天童寺禪師示玄機
43 涉東海聞女魁 斷船桅書生戲盜
44
45 金鰲島上鴻門宴
46 引杯吟詩折悍盜
47 百禽谷口斃兇僧
48 畫圖藏寶華山遇先真
49 華山尋經
50 人蛇之戰
51 雙雄決鬥
52 鐵盒隱祕
53 水底尋經
54 掌創西毒
55 石魚藏秘
56 鐵掌逞凶
57 考場殺官
58 潼關遇救
59 嵩嶽揚戚
60 試蹄聲 全真三子創頑敵
61 技懾群雄
62 靖康慘變
63 雙怪奪經
64 埋經見志
65 踏沙奇功
66 海螺陣法
67 鱷龍潭裡
68 驟遇奇人
69 東邪乍現
70 桃花島上
71 囚居九日
72 出海覓弟
73 打葉奇功
74 凌空比武
75 正反八陣
76 言出必行
77 午夜奇聲
78 金關玉鎖
79 華山大會
80 奇功絕技
81 南帝施威
82 西毒出醜
83 華山夜話
84 蛇陣箏聲
85 金蛇奏功
86 巧戲西毒
87 四傑輪戰
88 華山論劍
89 五老神功
90 一陽指勁

runonetime 2008-07-06 06:19 AM

01 話南荒 異跡溯金鱔

  在雲南的西部,宋末元初之時,有一個南詔國,國王段氏,以大理為首府,世代相傳,說到南詔這一個國,是我國古史上,雲貴邊疆少數民族建立的唯一國家,她的前身是六詔國,五代殘唐時候,兵威盛極一時,後來國內生變,鬧出分裂,大臣段氏帶了族人,逃亡滇邊,另外建立了南詔國,傳到宋朝孝宗時候,南詔國王名叫段盛,一般臣民叫他做“老皇爺”,這位段老皇爺是個有雄才大略的國王,精明能幹,勵精圖治,把小小一個南詔國,統治得國富民安,路不拾遺,夜不閉戶,仿佛大同世界一樣,段氏老皇爺年逾半百,後宮粉黛群雌粥粥,只生下一個太子來,這太子取名段錦,自小便頑皮好動,頭角崢嶸,這一位小太子,就是後來五老中的“南帝”。
  有一年的暮春二月,春回大地,杜鵑花開,太子段錦生性好動,帶了幾個隨從到大理城北的翡翠湖去遊玩,翡翠湖在大理城北十裡之處,方圓不過二十鄉里,可是群峰竟秀,水木清華,風景十分幽美,湖面終年生著一種綠色浮藻,把整個湖沼映成一片翠綠顏色,好象翡翠綠玉一般,所以滇西一帶土人,給它取了翡翠湖這個外號,段錦帶著從人來到湖邊,看見湖水碧綠可愛,他覺得身上燥熱,就要跳入湖裡洗一個澡,當段錦吩咐內侍解衣的時候,左右隨從吃了一驚道:“殿下要下去洗澡嗎?萬使不得,這翡翠湖從來沒有人敢下去洗澡的,只一下湖立即送了性命!”段錦覺得十分奇異。便問湖中是不是藏著吃人的妖怪?內侍稟道:“殿下有所不知,這翡翠湖百多年來,湖底躲了一條怪龍,這怪龍每逢三五月圓之夜,必定在湖面現出身來,金光閃閃,沿湖土人多數曾經見過,大家相戒入夜之後,不要走近沿湖五十步外,有兒個苗人小孩子試過下湖洗澡,一上不還,連屍首也沒有,據說被怪龍吃掉了哩!”段錦天性強項,他向左右說道:“清平宇宙,浩蕩乾坤,哪有什麼吃人妖怪,不外以訛傳訛罷了!就算是有怪龍,我也要下湖去見識它,順便把它殺了,替人除害!”內侍們哪個敢擔這個血海關係,苦苦相勸,哪知反而把這位小皇爺勸惱了,霍地由身邊找出一柄匕首來,晃了一晃喝道:“哪一個膽敢阻止我洗澡,立即扎他幾個透明窟洞!”
  他這樣的一來,內侍再也不敢勸阻了,因為這個小王爺天賦異稟,力大無窮;而且性如烈火,翻起麵來,可不懂得親疏遠近,他們只好吸一口氣,噤口不言,段錦笑了一笑,從容脫掉衣服,只穿了一身貼肉的內衣水褲,撲通一聲,跳入湖中。這位小皇爺的水性十分精熟,在湖裡載浮載沉,分波逐浪,往來嬉戲,內侍見小皇爺玩得高興,不禁把驚疑的心放下一半,以為怪龍之說,不過是沿湖居民故神其說罷了!小皇爺段錦八湖邊嬉戲了一陣,覺得湖邊水淺,還不盡興,直向湖心泅去,他泅離湖岸約莫有十多丈左右,覺得腳底似乎有帖滑濕膩的個西,向著自己腳底一擦,段錦以為遇了湖中大魚,他生性向來好玩,上即潛水下去,打算把大魚捉上來,哪知道陡覺腳底一陣疼痛,象被堅硬之物觸刺一下,段小皇爺不禁大驚,他連忙縮起雙腳,浮上水面,回頭一看,卻又什麼也看不見,心中正自納罕,忽然聽見七八步外,嘩啦啦的一陣水響,水上現出一個黃黑斑駁,大如笆斗的怪頭來,在水面湧現一下,瞬即沉沒,這一來湖岸上的內侍也看得清清楚楚,高聲大叫:“殿下不好!怪龍來了,快逃命呀!快逃命呀!”
  段小皇爺聽見侍臣叫喊,反而激起他嫉惡如仇的天性來,他想這湖中匿藏的,決不是龍,自己雖然未真止的見過龍,可是在宮廷讀書時,太傅曾經說過,龍是可以飛騰變化,呵氣成雲,吐霧為霖雨的,怎會躲在湖裡咬自己的腳底呢?這一定是水怪之類,自己力大無窮,水性精熟,何必怕它,身上帶備一把現成的利匕首,正好乘機誅除了它,替人除害!段小皇爺主意既定,不但不返向岸上遊,反而向湖心泅了開去,他泅了五六丈猛覺腳下一緊,自己雙腳被一根生滿鱗甲的尾巴卷個結實,那尾巴向下面一拖,段小皇爺的身子,直向湖底沉去!
  這一下突如其來,如果換了別人,必定手忙腳亂,段小皇爺卻是不慌不忙,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向著湖底一鑽,匕首向下一陣猛刺,接連扎了五六下,把卷住自己雙腳的尾巴,一連刺了五六道口子,鱗甲損破之處,流出縷縷紅血來,那怪物吃痛不住,立即把尾巴鬆開,跳出水面,內侍尖聲大聲叫:“大魚大魚,好大的魚兒呀!…原來卷纏段小皇爺腳底的,竟是一條碩大無朋,似蛇非蛇。似鰍非鰍的大怪魚,這怪魚從頭到尾,足有三丈多長。粗如木桶,魚頭尖而且扁,全身黃黑斑駁,它這迸力一跳,跳出湖面一丈多高,上身鱗甲金光閃耀,一落下來,嘩啦啦的聲水響,波浪如山,怒濤洶湧,段小皇爺看見怪魚全身出水,一個猛子疾衝上前,照那怪魚腮頰,又是一匕首刺過去,這一匕首把怪魚的大腮割破。
  一道尺多長的傷口,鮮血如泉怒湧,怪魚負痛暴怒,尾巴一卷一纏,居然把段小皇爺的身子卷了四五道,小皇爺一著急之下,匕首再向魚頭肚腹交界之處一插,這一下用力太猛,整支匕首連柄陷入魚腹去了!這一匕首雖然刺中怪魚要害,似是怪魚身軀長大,性子甚長,一時間哪裡弄得它死?它把整條滑膩膩,膠粘粘的身子,箍往了小皇爺的身,把他束得渾身奇痛,幾乎連氣也透不過來,那怪魚還回過頭來,把嘴邊兩根堅硬如角的觸刺。去抵小皇爺的咽喉和太陽穴,滿想把他刺斃,哪知道小皇爺十分機靈,雙手一伸,由魚身束縛中伸了出來,抓住怪魚嘴邊觸刺,使出天生神力,苦苦跟它撐持,段小皇爺一眼看見怪魚腮頭之間,有一片面盤大小的地方,皮色乳白,沒有鱗甲,突然情急計生起來,一口咬破了那片軟皮,將嘴唇抵住了傷口,猛力吮吸怪魚的血,他覺得一股甜津津的血液,直灌喉嚨,說不出的甘美,越發用力去吸,怪魚的血卻有一個奇特之處,段小皇爺每吸一口,便覺自己氣力增大一分,吸到半肚之時,段小皇爺已經神力倍長 用力一拗,劈剝一聲,竟把怪魚嘴邊兩支尖銳如鋼,一尺多長的觸角,活生生的拗折卜來,怪魚斷了觸刺,上身卷住敵人,向上一跳,嘩朗朗地,連人帶魚離水跳起兩丈多高,吧嗒兩聲大響,落向湖岸之上,掙扎幾下便自死去,湖上的侍臣下禁一陣大亂!
  可是小皇爺這一下卻因此脫了險境,他摔落岸上時,恰好吸飽了一肚子怪魚的血,不等侍臣解救,已經由地上一個翻身跳起來,解掉了怪魚的糾纏,可是全身水淋淋的,一身衣服破爛得不成樣子了!段小皇爺長笑說道:“什麼怪龍,這就是怪龍的原形,被我毫不費力的殺了,哈哈哈!”他剛要得意地狂笑,可是在水中和怪魚糾纏了半個多時辰,已經筋疲力盡,一口氣透不上來,居然暈了過去!這些侍臣手忙腳亂,連忙把小皇爺救起,送回大理城內,那條死掉了的怪魚,留下兩個人守著,另派牛車出城,把它接載回去。這件事瞬息之間,轟動了整個南詔京城,人人都知道殿下小皇爺天生神勇,打死了翡翠湖的怪龍,當牛車把所謂“怪龍”由城外拖入來時,更是萬人空巷,人山人海的去參觀,他們看見了怪魚龐大的尸身,及兩支折斷了血淋淋的角刺,不禁噴噴稱異,個個說道:“我們的小皇爺真個是了不起,這條怪龍躲住湖底一百多年,雖然未成氣候,也是利害異常,小皇爺居然一個人空手把它打死了!可見得南詔國有福,誕生了一位真命天子呢?”且不說一般老百姓街頭巷尾的議論,冉說段老皇爺此刻卻是心亂如麻,因為愛子回來之後,一直昏迷不醒,到了晚上,身體發起高熱來,皮肉火也似的燙,周身象一個大火爐,老皇爺連忙請御醫給他診治,說也奇怪,官廷里幾個御醫把脈之後,個個搖兩搖頭,不敢開方,為什麼緣故呢?這些御醫覺得段小皇爺六脈平和,完全沒有半點病症,沒有病症,又怎樣能夠開方擬藥呢?如果說小皇爺沒病,老皇爺哪裡相信?總而言之,這是一個怪病,御醫只可以醫平常的病,卻不能夠醫怪病,所以他們個個不敢開方。段老皇爺惱了,他把大理上城所有的醫生完全召到宮廷里來,叫他們醫治小皇爺的病,哪知道這些醫生把了脈後,也跟御醫一樣,斷不出是什麼病症,醫藥不能胡亂妄出,人人不肯開方,段老皇爺勃然大怒,就要發作,一個近臣說道:“陛下不用動怒,殿下害的是怪病,普通醫生決冶不好,不如掛出黃榜賞格,招請可以醫治殿下怪病的人,俗語說得好,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或者有人可以醫也未定呢!”段老皇爺因為愛子發熱了一日一夜,不飲不食,長此下去,豈不是送了性命!一顆心焦急得沒了主意,聽了這個侍臣的話。恍然大悟過來,立即下旨掛了黃榜,把小皇爺得病來由,約略說了一遍,榜上聲明哪個可以醫好殿下的病,除了食邑千戶之外,還有一千斤黃金的賞賜,黃榜分做四道,高高掛在大理府四區城門上,不到一個時辰,南門外突然有人揭了黃榜,揭榜人是一個紫衣道土,看榜官員不禁大喜,立即帶他到宮廷早去見段老皇爺,段老皇爺見這道人五絡長須,儀容清俊,知道他是個有道之士,心頭為之一寬,正要開口說話,那紫衣道人稽首說道:
  “無量壽佛,貧道名叫玉洞真人,家住在四川青城山,以博施濟世為宗旨,由四川雲遊至此,聽說小皇爺遭了厄難,特來診治,求老皇爺帶貧道去,看看小皇爺的病情吧!”段老皇爺不禁大喜,馬上傳旨侍臣帶玉洞真人進去,玉洞真人先到了寢殿上,看看段小皇爺病況,他把了把段錦脈息,突然咦一聲,問左右道:“那天殿下殺死的怪魚,可在哪裡,丟棄了沒有?”左右待臣答道:“那怪魚嗎?沒有丟棄,堆在後花園裡,十分腥臭,老皇爺正要叫人出去火化了它哩!”
  玉洞真人站起身來。吩咐近臣帶路去看那尾死了的怪魚,左右見他不去醫治小皇爺,反而要看這無謂的東西,大惑不解,只得帶他去看,玉洞真人才到御花園裡,看見那怪魚幾丈長的身子,盤做一堆,腥臭之味使人欲嘔,玉洞真人探手入囊,取出一個小玉瓶來,把瓶甲的藥散塗了些在鼻孔裡,方才邁步上前,仔細把怪魚看了又看,忽然面現喜色。伸手拔出一柄寒光四射的短劍來,向那魚頭一刺,用力一挑,挑出一顆鴿蛋大小,晶光四射的珠子來,玉洞真人拿一條手帕包了珠子,喜滋滋的返入寢殿,見面第一句便向段老皇爺道:“恭喜陛下,小皇爺這個病,不但沒有性命之慮,如果好了之後,必定成為一個頂大立地,轟轟烈烈的大英雄。替南詔放一異彩。可喜之至!”
  段老皇爺正在憂心忡忡,聽了玉洞真人這幾句沒頭沒腦的話,不禁愕然,玉洞真人正色說道:“皇爺得明白了!殿下在翡翠湖殺死那個怪物,不是怪龍,是一條老年通靈的鱔魚,名叫做金鱔王,鱔是最普通不過的魚類,可是二三百年以上的老鱔,便不同了!這種百年以上老鱔,乃是天材地寶,天下間最難得的東西,鱔肉鱔血異常寶貴,吃了可以助長精力,殿下和金鱔在水中相鬥時,無意中咬破了它的頭頸,狂吸鱔血,吸的還是頸下最精華的丹黃血,此血一入人體,立即昏迷三日,唯是絕對無礙,只要貧逍略一施術,便可以醒轉過來,殿卜醒轉之後,力大無窮,全身除頭面外,長出厚鱗似的硬皮來,刀槍不透,試想一想,這還不是殿下的造化嗎?老皇爺何必憂心戚戚呢!”段老皇爺聽了玉洞真人的話,方才明白御醫說自己兒子沒病的來由,不禁轉憂為喜,玉洞真人走到段錦身邊,把他上下衣服解開,搓熱雙掌,向小皇爺身上一陣推揉,過了頓飯功大,小皇爺的肚腹咕咕作響,玉洞真人取出那顆鱔珠來,用左手中食指捏著。向他胸膛乳下滾來滾去,如是者又過了半個時辰,段錦忽然叫了一聲:“哎時!”眸子亂轉,眼皮閃動,居然醒轉過來了!老皇爺愛子情切,連忙上前問道:“孩兒,你覺得怎麼樣?沒有了嗎?”段錦睜開眼睛一望,想起跟鱔王惡鬥的情形,疑真疑幻,怔怔問道:“父王!臣兒怎會在這裡呢?剛才那個怪物,到了哪裡?”段老皇爺看見愛子萎頓的情形,不禁一陣心酸,說道:“那怪魚已經死了,孩兒,這位老道長救了你的性命!”他把玉洞真人救回段錦的經過,說了一遍,段錦卻是聰明伶俐,立即由玉榻上爬起身來,正要叩頭,哪知道他才一掙扎起身,猛覺四肢百骸,疼痛欲裂,周身的骨架好象散了一般,段錦再也掙不起來了,哎呀一聲,躺倒在玉榻上,玉洞真人用手一扶他的肩膀,兩眼現出慈祥的光輝來,說道:“好孩子,你太累了,不用謝我,也不要多說話,好好的休息一陣吧!”玉洞真人把段錦輕輕放倒在臥榻上,然後向老皇爺使個眼色,走出寢殿,段老皇爺不明所以,跟蹤著走出來間道:“我的兒子怎樣,道長,可是他真正痊癒了?”
  玉洞真人合十說道:“殿下福體已經無恙,貧道再擬一張方藥給他服食,二日之內,一定復原,至於黃榜賞格……”段老皇爺立即接口說道:“那一千斤黃金嗎?當然是要給道長的,道長放心,孤王立即叫他們拿來!”他正要傳喚內侍,哪知道玉洞真人搖了搖頭,笑道:“老皇爺會錯意了!貧道是個玄門清修之士,四大皆空,無人無我,要這些金子來做什麼?貧道有一個不情之請,不知道老皇爺答應下答應?”段老皇爺急不迭忙的回答道:”
  大概道長嫌金子太俗氣了,而且一千斤黃金也太累贅,不如用別的珠寶代替吧!”玉洞真人失笑起來,說道:“老皇爺誤會了,我這不情之請,並不是要金銀珠寶,我說黃榜賞格上的東西,貧道一概不要,只希望把小皇爺收在門下以便貧道教他一身武藝,將來替武林放一異彩,老皇爺可答允這一個請求嗎?”段老皇爺方才恍然覺悟過來,說逍:“很好!道長世之奇人,小兒能拜在道長門下,真是幾生修到,由今天起,老道長就在宮廷中往下來吧!”老皇爺立即吩咐左右侍臣,收拾打掃一間宮殿給玉洞真人下榻。

runonetime 2008-07-06 06:20 AM

02 誅貘獸 南帝顯絕技

  由這天起,玉洞真人就在段氏皇宮中住了下來,他每天給小皇爺擬了一些活血行氣的方藥,給他煎服,段小皇爺在病榻上過了三天,便復原過來了!段錦復原之後,覺得自己身子自從喝了鱔血之後,開始有了兩種奇異徵象,一種徵象是自己起床之後,力大無窮,尤其是手腳的力量,更加利害,當他起床的第一天,官女服侍他穿衣服,段錦按照住口習慣,用手一按宮女的肩膀,那宮女當堂花容失色,哎喲一聲,跌倒在地,不醒人事。段錦莫名其妙,後來經過御醫說明那宮女跌倒的緣故,是被小皇爺一掌按落,把她的肩骨壓得脫了臼,痛暈過去。段錦不相信自己有這樣大的氣力,可是他自己試著用手腳一撥臥室裡的家具,只聽嘩啦一響。立時粉碎,接連碎了幾件檀木桌椅,段錦方才知道喝鱔血的結果,做成了自己驚人的神力,真個是驚喜摻半。第二個徵象是復原後的幾天,自己覺得周身皮膚十分痕癢,不到半天,皮下長出一塊塊紫紅色的血斑來,這些血斑非常的癢,段錦試著用手抓它,一抓之下,皮膚上即變硬,前後不到兩天,全身起了一塊塊魚麟似的硬皮,結實異常,試用小刀一削,全然不動,仿佛長了一層鐵甲,段錦覺得十分納罕,段老皇爺看見兒了痊癒之後。擇了一個黃道吉日,叫愛子向玉洞真人拜師,由這天起,改以師徒相稱,段錦的年紀不過一十四歲,玉洞真人在他拜師之後,向段錦道:“你在翡翠湖無意中殺死了金鱔王,吸了它的丹黃精血,不但憑空增進了幾千斤神力,並還長了一層魚鱗似的厚皮,刀槍不進,真是你的造化,不過你切不要以此自驕自滿,今後要刻苦用功,鍛鍊武技,方能做到萬人敵的地步呢!”段錦心中大喜,玉洞真人教他外壯的功夫,先在皇官大內裡擺了五口大缸,缸子裡盛了大半缸水,這小不是清水,是用一種特殊約料下在水裡變成了膠粘成的東西,每日叫段錦赤身裸體,坐在缸裡,五缸水輪流交浸,浸上兩個時辰,方才起來,這是外壯功夫的初步。
  浸了三個月後,才把藥缸撤去,這時候的段錦已經覺得自己的四肢百骸,堅硬如鋼,試用刀斧斲砍自己身體,錚錚連聲,分毫不損!
  不過玉洞真人並不認為這樣就算成功,他向段小皇爺說道:“錦兒,你現在的外壯功夫,只練成第一步罷了,你現在的身體,無異可以抵禦槍棍一類笨重兵器的猛敲猛打,可是卻擋不了刀劍的尖銳戳刺,比如敵人用寶劍一劍當胸刺過來,仍然可以貫膚直入,試想一想,如果跟高手交鋒起來,豈不是等於沒用嗎?所以我還要給你第二步的鍛鍊!”他吩咐左右近臣在後宮御花園裡,蓋搭了一座竹棚,這竹棚高約三丈,寬敞四丈,竹棚中心用兩根繩於吊了一根短杉,好象打鞦韆的鞦韆槓架一般,鞦韆的四方八面,掛了十七八只砂袋,玉洞真人命令段錦坐在鞦韆架上,另外用八個侍臣掌握砂袋的繩子,玉洞真人一聲命令,八個侍臣把繩子扯動,那些砂袋便象狂風暴雨一般,四面八方的向木架上坐的段錦推撞過去,玉洞真人叫段錦不要呆呆的坐在鞦韆架上,任由砂袋衝擊,而是叫他象猴子般,翻上騰落,利用手腳力量撒開砂袋,比如東邊的砂袋呼的撞過來,段錦就要飛起一腳,把它踢了回去,又比如西邊砂袋由橫裡撞到,段錦就要橫起手肘,迎著砂袋一撞,把它撞開,如果三四個砂袋由不同方向連環撞到,段錦就要在鞦韆架上同時運用於腳力量,把砂袋撞開去,有時候手腳應付不來,索性用腦袋迎著沙包頂撞,這是油錘貫頂功夫,總而言之,這十七八只沙袋飛舞開來,連環撞擊,就勝似數十只沙袋一般,段錦就要在鞦韆架上展開混身解數,頭頂腳踢,肘抵頭撞,務要自己攀在鞦韆架上,不給砂袋撞下地來,這種鍛鍊不單只訓練段錦靈活的身手,還要增強他手腳的力量,這樣練了半年,玉洞真人方才吩咐把砂袋完全撤去,代替砂袋練功夫的,卻是一件驚心駭目的事物!
  這東西是什麼,原來是三十六只九尖刀球,每個刀球部有西瓜那般大小,是生鐵鑄成的,每只鐵球渾圓的表面上,裝著九只利刀,乍眼看來,真象一個刀球似的,每一個刀球都用一根細長鐵鍊吊住,有高有低,有近有遠,鞦韆架是不要了,段錦站在竹棚正中,穿了一身特製的皮衣服,連眼睛也用皮套罩住,一聲號令,內侍扯動掌管刀球的繩,三十六個刀球便象飛星走丸一般,四面八方向段小皇爺身上攻打,段錦這時候要使出輕靈小巧的功夫來,掌掃腿踢,肘撞拳擊,把四面攻來的刀球,一一格拒開去,起先刀球太密,段小皇爺擋不勝擋,刀球一撞在他的皮衣上,嗤的一聲,立即刮破一道口於,好在段小皇爺身體表面長了一層魚鱗似的厚皮,又有皮衣抵消了利刃的撞力,所以他的身體沒有傷損,不過練完功夫之後,一件皮衣已經損毀得不成樣子,第二天又要換過新的,換句話說,一天糟蹋一件皮衣,只有帝皇之家,方才能夠滿不在乎,這樣練了半年,玉洞真人方才吩咐段小皇爺把皮衣脫去,亦身裸體在竹棚刀球內,飛來竄去,練那格打刀球的功夫,即使刀球撞著他的身體,也不致傷損了!似這樣練了一年又半,段小皇爺的外壯功夫總算練成了,後來他成為五老裡面硬功最利害的人物,也成了西毒歐陽鋒的對頭克星,這是後來的話不提。
  光陰迅速,不經不覺過了大半,段小皇爺已經長成二十一歲,屆了弱冠之年,他在玉洞真人教導之下,不但身如鐵石,力大無窮,舉手投足,可斃全牛,而且刀槍不入,箭矢無傷,玉洞真人看見自己教導他的武功,已經告一段落,便向段老皇爺告辭,飄然離去。殷老皇爺苦苦挽留,玉洞真人也不肯答應,只答允三年之後,再次到大理來,看看自己的徒兒罷了!段老皇爺設了盛大的筵席給真人餞別,玉洞真人去了之後,段錦一個人在深宮裡,覺得十分寂寞,不經不覺過了半個多月,有一天,段老皇爺突然降旨到大理城外打獵,從前皇帝在太平無事的時候,一年之中總有好幾次大規模的狩獵,狩獵目的倒不在乎一點鳥獸,而是寓武於獵,表示不忘武備的意思,段老皇爺這次打獵,出動三千多人,小皇爺段錦當然也在打獵的行列裡,這天清早起來,剛剛過了辰牌時候,一列車駕已經出了大理府城向南進發,大理的南方是洱海,環繞著洱海的周圍,卻是一派崇山峻嶺,山清林密,正是窩藏鳥獸之處,段老皇爺來到這一帶山嶺下,先在山下紮營,歇宿一宵,第二天早上方才入山,這時候晨曦初起,曉露未幹,宿鳥在巢,蟄獸在穴,段老皇爺首先指揮手下兵士,包圍了幾座山頭,五步一崗,十步一哨,個個張弓搭箭,挖坑布網,旭日剛才才從雲際裡出現,掌號士兵立即吹起號角來,角聲嗚嗚,震動原野,接著幾十百面銅鑼,噹噹當的敲了起來,四面八方金聲大振,聲徹林樾,山裡潛伏著的鳥獸,一聽見震天匝地的銅鑼聲,紛紛由巢穴裡竄了出來,獐兔麋鹿,野豬野狸之類狼奔豕突,士兵瞄準放箭,弩箭嗤嗤亂射如雨,這些亡命飛奔的小獸,一中弩箭,立即哀號打滾,蹦跳幾下,便自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了!段小皇爺看見走獸滿山飛跑,不由技癢起來,長嘯一聲,拋下弓箭,空手迎了上來,恰好山嶺上跑下三頭碩大無朋的野豬個,段錦不假思索,向這三只野豬山前一截,左右兵士看在眼裡,驚叫起來,因為在一個獵手的心目裡,野豬比起老虎還要兇猛得多,因為野豬不止皮肉粗厚,等閒一點的刀槍箭矢,也是傷它下著,而且野豬在遇見危險時,必定兇性大發,奔跑如雷,挺起嘴邊撩牙,勇往直前,不問你怎樣強壯的漢子,只要被野豬的長牙一挑,立時腹破腸流,嗚呼喪命!總而言之,野豬遇敵時那一股不怕死的蠻勁,的確不是普通獵人可以抵禦呢,段小皇爺迎截的那三頭野豬,每只都有小牛般大小,尖唇怒掀,獠牙如劍,四只鐵蹄翻飛上下。
  直向段小皇爺兇猛的衝來,左右士兵們不禁替他捏了一把冷汗!
  可是段小皇爺本人卻是恃著技高人膽大,不慌下忙,他看見野豬朝著自己衝來,半下也不閃避,說時遲,那時快!第一只野豬疾若奔雷的跑到段錦面前,長牙一抄,兩只雪亮獠牙,已經觸到小皇爺的腿上,段小皇爺卻一伸手抓住了它嘴邊獠牙,用力一扭,劈的兩聲,活生生的把野豬頭骨扭斷,二百多斤重的龐大豬身,也被他平空高舉起來,第二只野豬卻在這電光火石似的剎那攻到!段小皇爺大吼一聲,把手中舉起的野豬照來豬奮力擲去,砰砰兩聲,兩只野豬同時撞在一起,段錦擲出來的野豬被它同伴嘴邊兩只長牙直插入肚腹裡,死於非命!就是第二只野豬的頭腦也被第一只野豬重重撞了一下,當堂頭腦發暈,在地上連打跟斗!
  段小皇爺一個箭步竄上前去提起左腳,照那野豬肚腹一踏,這一踏的腳力非同小可!勁逾千斤,把野豬肚腹的內腑完全震裂,慘吼半聲,便自送命!
  段小皇爺連斃兩頭野豬,不過是舉手投足的功夫,第三只野豬跟蹤衝到,張開血盆大口,向段錦的肚腹便咬,好一個小皇爺,掄起鐵錘似的左拳,照野豬迎頭搗去,一拳兜個正著,這一拳的力量好不利害,把野豬滿口獠牙打得粉碎。這野豬負痛之下,一聲狂吼,前蹄豎立起來,段小皇爺兩臂一繞,左手抓住了野豬頭皮,右掌托住它的肚腹,喝了聲去,兩臂一振一拋,如飛彈丸,這野豬當堂飛起六尺多高來,翻出十幾步外,撲通,象倒了半幅牆也似,摔在地上。連半下也不動,原來它吃小皇爺這一掌震破心肺,嗚呼哀哉!左右士兵看見自己的小殿下這般神勇,赤手空拳格斃了三頭野豬,不禁彩聲雷動,個個三呼萬歲,段皇爺正在得意洋洋,冷不防圍場的另一角落,有人高聲大叫起來:“哎呀不好,怪獸!”
  段錦聽了怪獸兩字,不由吃了一驚,連忙轉身看時,只見一夥兵土,狼狽奔逃,兵士背後二十餘丈距離左右,狂風也似,奔跑著一頭猛獸,這猛獸頭頸長毛披拂,乍看象只獅了,可是頭大如牛,頸鬃如馬,軀體間著黃黑色的斑紋,宛如猛虎,四腳長著蹄甲,宛似羊鹿一般,真是從來不曾見過的怪獸!
  這怪獸把一班土兵由山頂追逐下來,遠處不少士兵向它放箭,這些跟段老皇爺圍獵的士兵,個個都是百發百中的神箭手,射出來的弩箭,支支中在怪獸身上,說也奇怪,那怪獸的身體表面,長了一層稀疏疏的黃色細毛,箭矢一撞到那些細毛,未及透入那怪獸的身體,便自彈落地上,那怪獸怒吼連聲的趕來,聲似牛鳴,距離小皇爺還有二十丈左右,刺斜裡颯的一響,飛來一支標槍,想是護駕兵士裡面的高手投擲的,十分勁猛,直射向怪獸的闊嘴,那怪獸張開血盆大口來,一口咬住標槍槍頭,紅舌一卷之間,竟把鋼鐵槍尖咬落,一陣亂嚼,原來這怪獸能夠生嚼金鐵,段錦方才恍然大悟過來,怪不得自己的士兵這樣怕它,原來這怪獸還有這一套本領,真個是罕見了!這怪獸吞了一段標槍頭之後,突然仰起毛臉來,呼嘯一聲,四蹄一登,弩箭脫弦也似,直向段錦撲到!
  段錦看見怪獸撲來,再也下假思索,舉手一拳,向那怪獸腦蓋打去,砰砰兩聲,打個正著,活象搗中皮鼓一般,那怪獸將頭一低,紅舌伸處,竟把段小皇爺腰間佩帶的短匕首連鞘卷去,一下吃掉!原來怪獸並不傷人,只挑撿人身上的金銅來吃,段小皇爺勃然大怒,一著連環腿直飛起來,雙腳登中怪獸肚腹,段小皇爺手腳之力非同小可,碩大無比的野山豬,尚且被他一腳踏死,這怪獸中了兩腳,當堂退後兩步,想是覺得疼痛,惱怒起來,牛鳴似的一聲大叫,張口向小皇爺便咬。
  段錦掄起鐵錘一般的拳頭,力鬥怪獸,左一拳右一拳。拳頭象雨點點般的擂在怪獸身上,怪獸絕無傷損,它也一口一口的向小皇爺身上亂咬,有時還飛起前蹄來,踢中小皇爺的身體,小皇爺也若無其事,總而言之,這一人一獸都是天賦奇特的體格,絕對不怕刀槍拳腳,大家鬥了一頓飯的時候。人不能夠殺獸,獸也不能傷人,段錦心中納悶,想道:“這是什麼怪獸?如此難鬥!
  剛才那三頭野豬,何等兇蠻,尚且被我一拳一腳打死,這怪獸中了我幾十拳,好象給它抓癢一般,真是奇怪!”
  他正在這樣盤算著,那怪獸突然把頭一低,向著段小皇爺猛衝過來,段錦忽然生出個主意來,張臂一迎,抱往了怪獸的頸子,用力一扭,要把它的頸骨扭斷,象格殺第一只野豬一樣,哪知道他才一抱住怪獸的頸,便覺得獸身的毛油光水滑,獸頸活象塗油一般,滑不留手,自己一把沒有將它抱住,反而被那怪獸一頭拱跌在地,翻了兩個跟鬥,段小皇爺勃然大怒!那怪獸趁他向地一滾的時候,惡狠狠的舉起前蹄,照他肚腹踏落,段錦身手矯捷非凡,就地用力一滾,反而由那怪獸的肚腹下,一下滾過,接著一個“鯉魚翻身”的招式,猛跳起來,反手一把,抓住了怪獸的長尾,向後一拉,往上一舉,段小皇爺天生神力,居然把那怪獸凌空高舉起來,向地一拋,撲通,把怪獸向地拋了一溜滾,眾士兵看在眼裡,齊聲吶喊!

runonetime 2008-07-06 06:22 AM

03 負傷走千里 幽谷聞鐵箏

  段小皇爺無意中發覺了這個方法,可以給怪獸吃苦頭。不覺精神大振,他跟玉洞真人練武時,玉洞真人教過他一套八卦蟠龍掌,這套蟠掌法走的全是八卦八門之式,表面上看是跳高竄矮,飄忽無定,其實是依照八卦遊身掌的方式,往來遊走,叫敵人顧此失彼,瞻之在前,忽焉在後,段錦一使出這套八卦蟠龍掌來,緊緊盯定了怪獸的屁股, 穿來插去。一遇見了空隙,立即伸出手來,抓住怪獸尾巴,用力一抖,把它摔向地上,翻個跟鬥!這一下果然收效,因為怪獸雖然皮堅如革、刀槍不入,究竟它的身體龐大,凡是身體龐大的野獸必定重量可觀,閃轉不靈,段小皇爺把它高舉起來,摔向地上,試問它如何不重重摔一跤,既然摔了一跤試問如何不痛?那怪獸接連摔了五六回跟鬥,覺得周身疼痛,不禁暴怒,張開血盆大口,迎著段小皇爺狂吼猛撲,段錦眼靈手快,使出八卦蟠龍掌來,始終不跟怪獸正面相對,獸頭向東,他閃向西,獸頭向南,他閃向北,緊緊釘住了他的屁股,閃了三四十個來回,他忽然發覺怪獸小腹近下陰處,有一圈白色的皮膚,這片皮膚約莫有碗口大小,沒有絨毛遮蔽,段錦是個絕頂聰明的人,他當堂醒悟過那塊白色東西,一定是怪獸全身唯一要害了!怪獸皮革這般堅韌,刀槍不入,這片白色軟皮想是它致命之處!段錦看準了怪獸的弱點,當堂生出一個主意來,立即把拳勢一收,竄向怪獸正面,迎著獸頭一拳打去,怪獸接連轉了幾個來回,沒有把仇人衝倒咬住,已經滿心冒火,一見段錦就在他的面前,試問如何肯放?把頭一低,朝著敵人猛撞,段小皇爺這回不躲閃了,撲通,被它獸頭碰倒在地!怪獸正要舉起前蹄踏落,哪知段錦就地一滾,用了個葉底藏花的身法,向下一縮,往上一跳,攸地張開鐵臂來,一箍怪獸勁項,怪獸以為段錦要用兩臂力量,去束自己咽喉,不由心生害怕,霍地問後一退,哪知段錦這一下是虛招,雙手向地一撐身子直飛起來,雙腳一起,個偏不歪,踢在怪魯小腹下那片白色軟皮上,上文已經說過,段錦自從喝了鱔血之後,力大無窮,一手一腳之力非同小可,他曾經隨手一按,便弄斷了一個宮女的肩骨,何況是猛力一撐呢?
  這片白色軟皮果然是怪獸要害之處,最是脆弱,本來凡是蛇獸之類,最會掩飾自已身體軟弱部分,怪獸也絕不會例外,為何這樣粗心大意,要知道怪獸自從出世以來,不曾吃過什麼苦頭?何況還是第一次和人類惡鬥,缺乏了臨陣的經驗,所以被段錦看準弱點,一腳踢中它的要害,這怪獸震天匝地也似的一聲狂吼,便自四腳朝天地死在地上,那片白色軟皮也穿破了,汩汩流出鮮血來,染紅了綠茵草地,南詔國的士兵看見自己的小皇爺居然打死了這頭怪獸、不禁歡聲雷動,個個伏倒在地,向他致賀,高呼萬歲!
  海鶴頂紅花各一兩搗碎,拿來給我外敷內治,這此東西只有你們皇宮大內才有,要快!”段錦聽了暗自咋舌,因為麝香和番紅花在普通藥舖裡也有得賣,只要多花一點銀子,便可以得著正貨,可是羚羊乳角便不易找了!它是採自初出角,還在吃乳中的羚羊,把它的角整只剔了出來,只要帶著血肉角根半寸不到的一點,研成粉末,這味藥已經難找。還有滇墨蘭心和洱海鶴頂紅花,前者在滇池中心小洲上,八百甲方圓的滇池。墨蘭中長不到二百本,還要蘭心,已經稀罕,洱海鶴頂紅花是生長在洱海旁邊的山峰上,這兒山峰終年雲封霧鎖,猿猴也難以攀登上去,何況此花三年一開。每次開放不過七天時間呢!至於和闐碧玉產自新疆,是歷代帝皇的貢品,只要小小一塊。就是價值連城之寶,毋怪玉洞真人要跑到自己宮殿里來討藥了,段小皇爺立即站起身來,走出偏段.喚過一個侍臣來.向他耳邊低說了幾句,這侍臣上了一頓飯的時間,方才把玉洞真人要的東西完全取來,他向段小皇爺說道:
  “小的向大內總管討取時,大內總管說這些東西珍貴得很,他明天要問殿下爺,如果小的多討一毫一分,他也要把小的剝皮呢!”段小皇爺很不耐煩的叫他出去,把藥拿進偏殿,就這半晌功夫,玉洞真人已經掙扎起來,在塌上一盤膝打坐了,段錦遞過了藥,玉洞真人很小心的由懷裡取出一只小小玉缽來,把這些藥搗碎,一半吃下,一半敷治傷口,過了半晌,玉洞真人面上痛楚神色大減,長長嘆了一口氣道:“好險好險!幾乎把性命斷送在莽蒼山裡!”
  段錦聽了莽蒼山一個字,心頭陡的一震,因為莽蒼山在雲南中部,距離大理至少有六百多里,難道師父由莽蒼山一口氣奔跑六百多里來到這裡嗎?他再也忍不住了,問道:“師父,你在莽蒼山遇險嗎?怎的跑來這裡?”玉洞真人嘆道:“還個是為了你這孽障,說起來話可長了!”他便把今次遇險的經過說出。
  原來玉洞真人和大師兄玉虛子二師兄玉笛仙同是山西雁門派的掌門人物,一般人把這三位道長叫做“雁門三玉”,玉虎子一向在河南雞公山修真,玉笛仙往來雲朔,萍蹤飄忽,只有玉洞直人在西南幾省往來遊歷,偶然間也伸手管管江湖的事,也不過限於博物濟世,救病療疾而已,他是個有涵養功夫的人,性情淡泊,胸懷謙抑,對於一切江湖上的鬥爭仇殺,一律絕不牽涉,這次收了段小皇爺,也不外見他是個天生奇材,滿心要將段錦雕琢成就而已!
  所以玉洞真人傳了他七年外功之後,便自告別段老皇爺飄然而去,打算三年之後,再次回到大理府城,看看段錦成就如何,然後再傳授內家的絕技。這一年幾近闌珊,王洞真人便由四川青城山起程,打算在一個月之內,赴到大理,當他由川入滇,經過雲南中部莽蒼山的時候,紅日西沉,晚煙欲暮,王洞真人經過一段幽谷時,忽然聽見風聲過處,遠處傳來一陣丁丁冬冬的樂聲來,王洞其人雅好音律,他一聽見這種聲音,便知道有人在那裡彈箏了,箏是古代樂器之一,比起琵琶還要難學。王洞真人心想這莽蒼山是人煙滅絕的地方,自已入山兩天以來,連苗裸之類的山民,也不曾見過半個,怎的會有人彈箏呢?不禁好奇心起,就要看個仔細,他循著箏聲直走過去,發覺出自谷底一片山林之內,王洞真人為了避免擾亂彈箏人的心神,以免敗了對方雅興、便自盡量放輕腳步,直入林里,穿行了十餘丈,猛覺眼前一亮,原來這裡現出數畝方圓的一片空地來,寧地正中有一塊盤石.方圓十丈如怪獸蹲伏,石上坐著一人,形狀十分詭異,穿了一件不僧不俗的衣服,頭頂松松的挽了一只牛心髻,看樣子高顴鷹鼻,二目深陷,虹髯繞頰,皮膚作古銅色,打出一雙赤腳來,盤膝跌坐,懷裡橫抱著一具鐵箏,左手握住箏頸,右手輕攏慢挪,丁丁冬冬彈著,磐石下面蠕動著一片灰綠色的東西,玉洞真人定睛一看,不禁毛髮俱堅!原來石下盤結著百十多條奇形怪狀,長短不等的毒蛇,這些毒蛇個個把身子盤起來,一顆蛇頭昂然直登正中,鐵箏每響一下,它們便擺動一下,有幾條頭顱扁闊,蛇腹部分扁平如草席的,還順著箏聲婆娑起舞,除了這百十多條毒蛇之外;四面八方的樹林間隙裡,還有不少奇形怪相的毒蛇,婉蜒遊走而來,紛紛結聚石前,盤成一團,跟先前的蛇一模一樣。

runonetime 2008-07-06 06:23 AM

04 陰風修慘 深谷藏經

  玉洞真人看在眼巴,心中暗暗納罕,照自己所聞所見,世上不是沒有能夠馴蛇的人,自己在西南邊省來往過多年,也曾兩次遊歷緬甸,看見天竺國的苦行僧人,拿了一根笛子,放在唇邊吹奏,便可以把丈多長的大蟒蛇和琴蛇,引逗得婆娑起舞,婉蜒曲折,一如己意,不過他們馴蛇的工具,只是一根笛子而已,這中年怪人馴蛇的方法卻是特別,只用一縣鐵箏,何況普通的馴蛇人,只可以指揮自己養熟了的幾條蛇;但是這個怪人,卻把山林裡成千成百的毒蛇引了出來,他的馴蛇本領,又不是那此天竺國苦行和尚可以望其後背了!且不說玉洞真人躲在樹林深處,暗中詫異,再說那中年怪客彈了幾回鐵箏,把林中蛇群引出來之後,剎那之間,坐五前後左右,花花綠綠,瀰漫了一片五光十色的蛇浪,中年怪客方才停了彈奏,由石後取出兩個大竹簍來,放在石前,突然用手一撥,鐵箏又丁丁冬冬地響起來,這一回的箏聲十分激越,全是金鼓殺伐,鐵馬金戈的聲音,石前蛇群紛紛遊了上來,昂首翹尾,直向中年怪客身邊竹簍遊近,玉洞真人這時候才看清楚那些毒蛇,每一條都是兩腮鼓起,仿佛口裡含著什麼東西,它們遊到竹簍面前,突然張開嘴巴,把一枚一枚東西向竹簍吐了下去,玉洞賓人方才明白,原來這些蟒蛇吐出來的東西,竟是一個個的蛇蛋,這中年怪客把蛇群用箏聲引來,為的是蒐羅蛇蛋,本來蛇蛋這類東西,並不納罕,每逢春夏之交,在深山野嶺的草堆泥洞裡,隨時可以發見一大堆,可是這中年怪客卻不厭其煩地把成千毒蛇引來,叫它們自動吐出蛇蛋,可見他收羅蛇蛋,是有用意了,這人雖然面目儒雅,身上卻帶著一股說不出來的左道旁門氣味,以自己所聞所見,還不曾聽說過有這樣的人物,玉洞真人正在沉思,那邊蛇群吐蛋的動作也很快,一旦吐了蛇蛋之後,馬上如釋重負,竄過中年怪客身邊,疾行如飛,翻過座石,逃回林中去了,下一條也是這樣.換句話說,幾千百條毒蛇,每一條蛇向竹簍吐了蛇蛋之後,馬上狼狽鼠竄而去;不到一個時辰功夫,整千毒蛇散個十乾淨淨,中年怪客眼前那兩個竹簍卻裝滿了蛇蛋,怪客方才停了鐵箏,仰大哈哈大笑!
  玉洞真人再也忍阿耐不住了,由樹林裡面現身走出來,中年怪客看見來了生人,起先是神情愕然,不旋踵間面現猙容,發出怪如梟鳥的口音道:“何方道友,路過此間,大家總算萍水相逢,何不過來小坐一會兒呢?”別看簡單的幾句話,卻是內逞機謀,這性客所說這幾句話,居然用了內家傳音入密的方法,由丹陽底下直迸出來,起先兩句話聲細而清,宛如遊絲裊空,若斷若續,中間兩句,漸高漸遠。好象人在半空說話一般,最後一句卻是聲大而宏,有如天雷暴發,幾乎把玉洞真人的耳朵也震聾了!玉洞真人知道怪客有意向自己示威,但是他性情恬淡,涵養高深,並不把對方這點陣仗放在心上,玉洞真人稽首合十道:“無量壽佛,貧道道名玉洞,因有事到滇南,路經此地,偶聆清奏,以為這裡隱著高人,哪知遇著閣下在這樣大演馴蛇妙技,收拾蛇蛋,無意中驚動了閣下,真是過意不去,尚乞恕罪則個!”

runonetime 2008-07-06 06:24 AM

05 含砂射影遇西毒 千山萬嶺走全真

  玉洞真人這幾句話本來十分謙躬隨和,可以說是不卑不亢,沒有開罪人的地方,哪知道這怪客不是別人,正是名馳西域的魔頭,不但脾氣怪僻,而且氣量偏狹,他聽了王洞真人末後那兩句話,不禁微然變色,這是什麼緣故呢?原來玉洞真人說起先聽見箏聲,以為這裡隱著有道高人,意欲拜謁,哪知見面之下,充全不是,照這樣的說來,自己難道就不是高入了!這怪客由西城到來,滿心高傲,雁門三玉這樣高的名頭,他不但完全沒有聽過,反而誤會對方不把自己放在那裡,他口角微微現出冷笑道:“道長很欣賞我的馴蛇妙技嗎?失禮得很,這不過是我們白駝山一種祖傳下來的雕蟲小技而已!”
  玉洞真人聽了白駝山這三字,不由大吃一驚,他陡的記起大師兄玉虛子多年以前說過的一番話來,他說新疆西域白駐山谷之中,許多年來,隱居著一個利害的魔頭,這魔頭複姓歐陽,脾氣乖僻古怪,他的武功自成一派,深山里蓋了美奐美輪的官室,收了許多男女奴隸,積蓄了不少金銀珠寶在谷裡窮奢極侈的享受,這複姓歐陽的魔頭,最擅長豢養猛烈惡毒的蛇蟒,由蛇蟒的身上領悟了不少奇特的武功,提煉蛇蟒毒液,做了不少毒藥暗器,估不到他居然會到雲南,那真是一件特異的事了!玉洞真人稽首說道:“原來閣下是西域白駝山歐陽烈老山主,關敬失敬!”那怪客冷笑道:“好說好說,歐陽烈是家兄,在下單名一個峰字。家兄去世已經兩年,由在下忝位山主了,失禮失禮!”原來這中年怪客正是本書下集《射雕英雄傳》裡面的西毒歐陽鋒。
  歐陽烈兄弟的生父,是宋朝流成新疆的充軍人犯,客居異地。要了當地回人女兒,生下歐陽烈歐陽鋒兩兄弟來,所以他們名目上是漢人後裔,其實有一半是回人血統,歐陽烈兄弟長大了之後,因為性格強悍,過不慣清苦的生活,加入馬幫刀客裡面,做那月黑殺人風高放火的劫掠勾當,有一年,歐陽烈兄弟參加的馬幫無意中劫了烏魯木齊回王一筆嫁女兒的禮物,回王勃然大怒,派出大隊騎兵來,深人戈壁大漠,向這班馬盜窮追搜剿,把他們殺得七零八落,馬賊唯一慣技,就是遇到力不相敵之時,立即化整為零,覓地潛伏,等候風聲過了,方才再慢慢嘯聚起來,歐陽照和歐陽鋒兩兄弟當然不會例外,帶了一些食水乾糧逃入天山裡,天山是新疆境內第一支大山脈,婉蜒三千多里;萬峰如海,雪漠連天。
  歐陽烈兄弟為了逃避回王馬隊的追索,入山惟恐不深,哪知過了幾天,峰回路轉,他們再也找不著出路了!兄弟二人在山裡亡命亂竄,跑了十七八天,身邊帶的一點乾糧已經用盡了,只靠打幾只飛鳥和小獸,挖點樹皮草根苟延活命,哪知道天不做美,他們入山時適值是深秋季節。塞上秋短,天山一帶突然下起繽紛大雪來。連鳥獸也絕跡,樹木也給冰雪遮蓋,變成了粉妝玉琢的世界。
  歐陽烈兄弟還是第一次看見天山雄奇雪景,可是生物完全壓在冰雪之下,變得沒有食物可以找尋,換句話說,即是陷入求生小得的絕地了,他兩兄弟躲入一個山洞甲面,又冷又餓,眼看就要雙雙送命!歐陽烈卻有一點血性,他向歐陽鋒道:‘兄弟,我比你大十年,在塵世上比你的時間長,死了也不含糊,你還年富力強,何必跟著我這做大哥的在這裡陪葬,還是剝了我身上的皮衣,加在身上,拿了我身邊一點僅餘的食物,爬出洞去逃生了吧!
  他居然要學春秋羊角哀左伯桃的故事,叫弟兄一個人獨自逃生,歐陽鋒還未回答,忽然洞口悉索連聲,爬了一條白亮亮的細長東西進來,歐陽鋒回頭一看,失聲叫道:“大哥,白蛇白蛇,我們有生機了!”
  爬進洞的果然是一條雪白如銀的白蛇,長約四尺,粗如人指,本來大雪隆冬之時,山中縱有蛇蟒,也要冬眠蟄伏,這白蛇居然在大雪中游走,鑽入山洞,不能說是不怪!歐陽烈道:“兄弟!管他黑蛇白蛇,活捉了它來吃,苟延活命!”歐陽鋒猛然醒悟,他抽出身邊利刀來,向那白蛇猛迎過去,一刀拍落,為什麼不用刀鋒直斲呢?這是他聰明過人的地方,因為歐陽鋒知道蟒蛇性子極長,自己即便把它一刀砍為兩截,它那兩截蛇身,也可以各自備的逃走,一個不巧,還要被它反噬。所以歐陽鋒只用刀背向下一拍,恰好拍住了白蛇的半身,那白蛇負痛之下,上半身呼的竄起來,要咬歐陽鋒的手腕,歐陽鋒卻是手急眼快,右手一刀拍落,左手閃電似的一撈,握住了蛇頭七寸子,跟著一腳踏落;踩住蛇尾,這樣一來,整條白蛇被他活生生的捉在手裡,那白蛇掙扎不掉,唬噓連叫,歐陽兄弟看那白蛇,全身白如銀雪,只見肚腹下面由頸及尾,有五道紅色的絲線,殷紅如血,歐陽烈失聲道:“哎呀!那是天山白龍哩!”
  原來白龍是天山的名產,名為白龍,其實是一種奇異的白蛇,它的蛇膽名叫做“白龍膽”,非常寶貴,用來入藥,可以起死回生,中原歷代皇帝徵代西域,西域各國服從了大朝,年年人貢,白龍膽就是貢品之一,可見它是價值連城的寶物哩!不過白龍並不容易尋找,它和普遍蛇蟒性情完全相反,普通蛤蟒冬眠夏動,天山白龍卻是在大雪隆冬的時候方才出來,試想一想,除了貪圖重利的人之外,哪一個肯冒性命的危險,在下雪的季節進入天山找白龍膽呢?歐陽烈兄弟在束手待斃的時候,無意之中,捉了一條天山白龍,總算福氣不壞,歐陽烈向歐陽鋒道:“兄弟,我們命中有救了。這是天山白龍,咱們挖出它的膽囊吃了,可以充饑禦寒,再把蛇白蛇血生吃;便不害怕寒冷.這是老天爺賜給我們兄弟的好東西。快動手吧!”歐陽鋒被他一句話提醒過來,立即把一隻手握緊蛇頭七寸子,一隻手拔出匕前利刃來,照准它的肚腹用力一刮,肚皮破處,一顆碧綠帶血的蛇膽流了出來,比鴿卵還要小,歐陽烈兄弟把蛇膽分開,每人吃了一半,然後再將蛇頭切下,每人咬定一頭蛇身,吮吸它血,過了半晌,蛇血吸盡,這條白蛇便一命嗚呼!
  歐陽烈兄弟吸食了白龍膽和蛇血之後,不到一頓飯的時候,但覺一股熱氣由丹田升上來,四肢百骸由冰冷轉為和暖,精神振奮,洞外風雪連天,也不覺得寒冷了!歐陽鋒大喜道:“大哥,我們有生路了,快快出洞找路吧!”兄弟二人冒雪爬出洞外,向前行走,這時候他們身上不覺得寒冷了。任由朔風刮面,雪箭刺膚,身子也暖得象大火爐一般,走了一日一夜,也不覺得飢渴,在風雪迷離中,歐陽鋒覺出前面現出一座深谷來,凡是山中深谷,都是藏風聚氣的所在,歐陽烈兄弟在向深谷走去,果然不出所料,他們一入谷口,寒威頓減,風雪漸止,谷底綠野蔥茂,居然還有草木,跟谷外的風雪連天,生物滅絕,截然兩個不同世界。歐陽鋒大喜道:“大哥,我們來到有人煙的地方了!”歐陽烈向谷底一望,只見山谷深入,現出兩椽茅屋來,兄弟二人招呼一聲,立即加緊腳步,向前走去,不到頓飯功夫,已經來到茅屋面前,只見屋裡沒燈無火,黑沉沉的虛掩著兩扇柴扉,歐陽烈生性草莽,不假思索,用手一推柴扉,砰的打開,哪知柴門開處,一股陰鳳由裡面直襲出來,真個侵入肌膚,毛髮俱豎!
  荒山窮谷之中,黑夜茅屋之內居然有這樣的動靜,歐陽烈兄弟不禁大吃一驚!連忙向左右跳開去,拔刀在手,提防有怪異東西衝出來,可是過了半晌,屋中聲音寂然,不見有其他的怪異,歐陽鋒仗著膽子,取出千里火筒來,啪的一聲,把夜明火筒點著了,向著茅屋裡面一照,哪知一照之下,任由他兩兄弟膽大包天,也嚇得魂已魄散!
  原來茅屋正中擺了一張四方桌子,桌子上擺滿了一堆堆的羊皮卷紙,灰塵積滿,桌子後面足一張草床,床上盤足跌坐著一個乾枯黑瘦的道人,宛似人蠟,沒有半點人形,目眶深陷,好象被人挖掉眼睛的樣子,又象皮包著的骷髏頭,試問他兩兄弟如何不心驚呢?歐陽烈壯著膽子大喝道:“你是哪裡來的野道人?居然躲在這茅屋裡,是好的走出來,大爺還可以對你佛眼相看,不然的話,叫你立即流血!”叫喊兩遍那道人枯坐不動,歐陽鋒抓起一塊石子來,照榻上道人飛擲過去,撲通一聲,打個正著,道人仍然沒有半點反應,歐陽鋒方才覺悟過來,失聲說道:“大哥,那道人是死了的呢!”歐陽烈飛步入內,那道人果然是死的,身子僵硬如化石,屋中穀物已經腐朽,霉爛不堪,照情形道人至少死了幾十年,不知怎的,屍首並不化去,留下僵石似的一具遺骸而已!茅屋的角落裡堆了一些乾糧和炊具,乾糧已經腐朽,一觸人手,立即粉碎,炊具也腐爛不堪,除此之外,簡直環堵蕭然,室如懸磬,空無所有,歐陽烈拿起桌上的羊皮紙卷一看,紙捲上寫滿文字,倒是漢文,他立即看出來,叫道:“兄弟快來,你看看是什麼奇書,你你,你快來看!”
  歐陽鋒拗折幾根茅棍,扎了一個火把,將羊皮紙卷移到火下,仔細看時,只見紙卷的第一頁寫著“五毒奇經”四個楷字,揭開內容一看,完全是練功的訣兒,密麻麻的,有文字有圖形,琳琅滿目,末後有一頁手抄的跋頁,內容竟是:“餘乃五毒其人姜太虛也,生於浙右,生慕黃老之學”,聞西域白駝山谷有真仙,不惜間關萬里前往,孰料至此闃無一人,則以為仙人避面不見,乃裹糧流連窮谷中,孰料在一石穴之中,現此五毒奇經,展閱之下,大喜欲狂,廢寢忘餐,窮三年之力始研通,下山問世,殺人無窮、比及晚年,夢中常見五個披發浴血之魔鬼,向餘狺而詈,嗚呼,一念之差,鑄成大錯,欲去五毒功而未能,欲毀書而不舍,乃服孔雀膽死,後世發現我遺蛻者,請毀書而焚骸,毋令遺毒世間,功德無量,太虛絕筆。’
  歐陽烈一氣把題跋讀完,方才有點明白,原來榻上死了的道人名叫姜太虛,還是服毒死的,大概他造屋子的所在,是窮陰凝閉的地方,故此死屍過了幾十年也不化去。
  五毒真人姜太虛在臨死之前,又不捨得毀滅了這本天地間的奇書,只好在書的未頁題了跋目,叫後來發現自己屍首的人,將書毀棄,心情矛盾,無人交戰,可想見一斑了!歐陽鋒把那卷五毒奇經翻了幾頁,突然把桌子一拍道:大哥!這本料書大有用處,說不定……”
  底下的話還不曾說出來,嘩啦的一響,一張腐朽了的木桌,被歐陽鋒這一拍之力,突然塌了下來,四分五裂!桌上的羊皮紙卷散了一地,說也湊巧,柴扉外突然呼的一響,刮入一陣狂猛的山風來,把紙卷掃了十幾張出大門,歐陽烈道:“不好,大風把紙卷吹去了、快追!”
  兄弟兩人跌跌撞撞,跑出門外,七手八腳的把紙卷拾回,可是山風勁猛,他們兩兄弟抬回了七張羊皮紙,其餘幾張被風吹得無影無蹤了!歐陽烈兄弟連連頓足不迭!後來西毒的武功在五老之中,始終最弱。只靠左道旁門藥物和毒蛇毒蟲來制勝,這和狂風吹去羊皮紙卷大有關係,這裡表過不提。
  再說歐陽烈歐陽鋒兄弟,把羊皮紙卷拾回之後重新把柴扉關上,然後把羊皮紙一張一張的疊起來,除了缺去被風吹去的五張羊皮紙之外,伊然是一套完整的用毒奇經。他們把五毒奇經由頭到尾閱了一遍,覺得津津有味,因為這本奇經內容,包羅萬象,由練功到練訣,外家功夫練法,內家吐納
  導引,豢養蛇蟒毒蟲的法子,製煉毒藥麻藥的祕方,甚至男女間的房中秘戲,採補吸精的法子,也記載得十分詳細,歐陽烈兄弟如獲異寶,由這天起,就在白駝山谷里居住下來了。
  他們首先埋葬了五毒真人姜太虛的屍首,再把全谷踏勘一遍,覺得這裡土地肥沃,氣候溫和,最現成的東西,還是後山谷裡,有成群野牛的黃羊,歐陽烈兄弟一氣打了六七只,拿來做養命的食糧,又到外邊開了一些五穀種子回來,播種在山谷裡,總而言之,在他們兄弟二人胼手胝足之下,居然打出一條生路來了!
  歐陽烈兄弟一邊耕種打獵,一邊勤研奇書,他兩兄弟本來有武功底子,而目天生惡狠,練這種旁門左道的本領,進步分外飛快,十年之間,歐陽烈兄弟已經練成一身絕技,嗣後幾年之間,西北一帶突然出現了兩個無影大盜,出沒在戈壁沙漠裡,殺人越貨比起馬賊刀客還要兇狠,來不知其所以來.去不知其所以去,被他害死的人,連屍首也沒影無蹤!金銀珠寶完全失去,同時另一方面,白駝山谷裡出現了許多座美麗的宮殿,宮殿裡有大群女奴男僕,這些女奴男僕完全是由各地買來的,南朝金粉,北地胭脂,以至遠如回藏各部女子,以及天竺國黑皮膚女奴。以至歐洲來的金髮碧眼白皮膚的姑娘,各色各種女子,無一不備、據一些到過白駝山深谷做買賣的商客說,宮殿裡主人的享受,勝似王侯,宮殿裡的珍珠寶石,比天上的明星還多,金銀如山,簡直不是人間境界。至於歐陽烈怎樣身故,歐陽鋒如何繼位白駝山主,那就不是玉洞真人所能知道的事了!
  閒話敘過,話入正文,再說歐陽鋒一露出自己名號之後,玉洞真人知道他是西域著名的魔頭,本來不想跟他打什麼交道,不過自己既然跟他遇上,擺脫不得,沒有法子不跟他敷衍幾句,只好坐了下來,兩個人距離一丈左右,相對坐定。歐陽鋒道:“愚下這次不遠千里由西域到苗疆來,除了蒐集蛇蛋,帶回白駐山谷豢養之外,還想結交一些隱在深山野嶺的異人,道長立門修士,對於吐納導引之術,一定非常精通的了!”
  玉洞真人心中一動,稽首答道:“哪裡話來。貧道也不過是略知皮毛而已!”歐陽鋒道:“道長不用謙辭,在下對內功頗好研究,苦乏高人指點,會督兩穴怎樣才可以和丹田氣海相通呢?尚望道長有以賜教!”
  他這樣隨隨便便的兩句話,玉洞真人不禁為之一凜,原來練武功的,有所謂外內五行,內五行是心、肝、脾、肺、腎,外五行是身手心眼腳,如果一個人練到內外五行溝通,那就等於練成萬人敵的本領,暗鳴則山岳崩頑,叱吒則風雲變色,舉手投足之間,一指一觸之勁。也可以致人於死地!
  歐陽鋒間會督二穴如何可以溝通氣海丹田,那就是溝通腎腫二臟,在五臟裡脾臟屬金,腎臟屬水,金水二者之間,有一道天地之橋,是內家運氣吐納最難溝通的障礙,假如天地之橋一通.大道馬上告成,會是“會陰”,督是“督脈”,這兩處穴道都在人身屁股尾龍骨下,如果把這兩處穴道和腹部氣海溝通,那等於可以把人身下半截的真氣真勁完全運到兩臂上來,勁透指掌,內家的莽牛氣,混元功以及金剛指。一指禪等功夫,便可以說順利練成了!
  歐陽鋒向玉洞真人這樣一問,即是等於問他如何貫通天地之橋,把全引內勁的運用達到如臂使指,天人交會的境界,本來玉洞真人的內功造詣,已經到了爐火純青境地,決不至連這小小一點竅要也不懂,可是他看見歐陽鋒舉止詫異,談吐桀傲,不象武林正派中人,自己和他萍水初逢,不過一面之交,豈可以把這種性命交修的內功訣要,隨便的告訴別人?玉洞賓人主意既定,搖頭說道:“歐陽山主真對不起,貧道內功還是膚淺得很,哪裡可以為人之師,什麼會督溝通丹田,貧道真個一竅不懂,還希望歐陽山主指教!”
  歐陽鋒非常不悅,他由鼻孔裡哼了一聲,左手向外一揚,裝做用衣袖拂去石上落葉的樣子,一股強烈罡風猛向玉洞真人橫推過來,玉洞真人如果不運氣勁抵禦,登時就要拋落石下!他連忙一沉丹田之氣,用“千金墜”法定住身體,歐陽鋒掌力推來,王洞真人全然不動,歐陽鋒哈哈大笑道:“道友真是大智若愚,虛懷若谷,不過我歐陽鋒今日一心一意討教,出於至誠,並無他意,道友如不相信,我這望有一點小小禮物……”
  他說著探手入懷一拉,取出一串精光閃閃的明珠來,竟然是價值連城的夜明珠,銀輝閃耀,約莫有二十幾顆之多,粒粒大如龍眼,常人只要得著一顆,終生吃著不盡。歐陽鋒拿起這串明珠來,向玉洞真人笑說道:“道長如果肯指教我歐陽鋒,這裡一串明珠,算是送給道長個成敬意的禮物。我們還可以交交朋友,道長如果肯駕臨白駝山谷,敝處有的是醉酒美人,琪林謠圃,道長可以暫棲鶴駕;享受人生樂趣……”
  玉洞真人見他居然拿出塵世的珠寶來引誘自己,馬上變了面色,拂袖而起說道:“山主之言差矣!貧道是個出家修道之人,擯絕名利之欲,酒色之念,歐陽山主卻以此來相誘,難道要破壞我的清修成行嗎?道不同不相為謀,再見!”玉洞真人看透了歐陽鋒卑鄙下賤的人格,狠毒陰險的心理,覺得沒有跟他糾纏下去的必要,便自起身告別。
  歐陽鋒看見玉洞真人不受引誘,獰笑一聲,扶著鐵杖霍然起上,陰惻側的說道:“道長,你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了!”玉洞真人還未來得及回答,歐陽鋒突然一運內勁,把穿著明珠的金錢捏斷,伸手一抖,二十幾顆夜明珠寶,宛似一蓬流星螢火似的,直飛過來,顆顆珠子奔向玉洞真人身上的穴道。玉洞真人左手執著一柄拂塵,突見歐陽鋒把明珠當鐵鍊子一般用法,使出滿天花雨灑金錢的絕技來打向自己身上,他不由動了真氣,左手抱抽一卷,右手佛上輕輕一甩一舞。呼呼凡響,二十幾顆疾如鐵彈的明珠,被玉洞真人的拂塵尾卷住,運勁一絞,粒粒明珠跌落地上,一片微細清脆響聲過上,完全變成粉碎!
  歐陽鋒知道玉洞真人用拂塵帚打碎明珠的功夫,有個名堂,叫一鷹落群鴉,是內家金剛功的精華妙技,不由換了一副笑容,拱手說道:“失禮失禮,剛才在下一時眼拙,不知道長是身懷絕技的高人,班門弄斧,具個是貽笑大方了,請吧!”王洞真人見他這樣一說,倒不好跟他破臉了,稽首說道:“無量壽佛,歐陽山主哪裡話來,再見再見!”他剛才一轉身,猛覺背後呼的一聲,一件兵器夾著金風破刃聲,直向自己背心劈到。
  這一下突如其來,又勁又快!玉洞縣人估不到歐陽鋒這樣陰險奇辣!不禁勃然大怒,他知道歐陽鋒劈過來的定是那具鐵箏,他這鐵箏是精鐵打造的,弦線全是用極韌的鹿筋製成,可以當做武器使用,自己躲閃己來不及!霍地扭轉身軀,揮右臂向外一格,玉洞真人本想用金剛勁內力,用手臂把歐陽鋒的鐵箏劈折,然後回敬一下煞手,給他一個利害,哪知道歐陽鋒這具鐵箏是通心的,箏頭裝著彈簧,彈簧一頭裝了兩條假蛇,兩條假蛇是用軟鋼煉成的,塗了油彩,和真蛇一模一樣,蛇口還裝了幾只毒牙用蛇口裡的毒汁煉過,可以噬人,和真蛇咬人一模一樣。
  玉洞真人估計不到歐陽鋒鐵箏裡面,竟有這樣陰毒的殺人利器,自已右臂剛和鐵箏一撞,猛覺呼呼兩聲,箏頭彈出兩條怪蛇也似的東西來,在自己右肩背後猛噬一下,登時覺得又癢又麻。玉洞真人立即明白過來,自己一不留神,中了歐陽鋒的暗算,更加怒火攻心,大喝一聲:“無恥之徒,貧道跟你拼了!”
  呼的一掌,向歐陽鋒劈去。
  歐陽鋒一看得手,立即狂笑跳後,一陣風般跳下岩石,直向樹林奔去,玉洞真人憤恨已極,右臂一抖,把握著的拂塵倒轉直飛出來,標槍般朝著歐陽鋒後心飛去,歐陽鋒搶到林前,把身一扭,拂塵插他不著,噗一聲穿在樹幹上,塵柄貫入樹身半尺多深,幾乎吞沒一半。歐陽鋒一閃身竄入樹林,高聲大叫:牛鼻子道人,你還要跟我動手嗎?一個時辰之後,你就沒有命啦!”
  玉洞真人一想也是,自己已經著了他的暗算,如果再跟歐陽鋒追逐交手,跳躍用力,可以說是死得更快!因為一跟敵人交手,血脈加速運行,毒氣攻入膏肓,真個一個時辰左右,自己就要倒地斃命哩!
  玉洞真人厲聲罵道:“賊子,貧道跟你素昧平生,沒有一絲一毫仇怨,你居然向我下這樣的毒手!枉你還自稱西域一教之主,好不要臉!”
  歐陽鋒在樹林裡吃吃怪笑道:“我雖然向你下了毒手,我身上卻有解藥,你要想得回性命,也很容易,只要把溝通腎脾二臟,貫通天地之橋的內功訣要說出來,我馬上給你醫治,還可以化敵為友,生死二途由君自擇,哈哈哈!”居然狂笑起來,而玉洞真人說不出的氣惱!
  他覺得傷口痛癢部分漸漸擴大,右肩背火辣辣的,好象無數毒蜂在那裡蜇刺一樣。玉洞真人恨聲說道:“歐陽鋒,你以為用這樣卑鄙陰險手段,便可以逼我說出內功訣要嗎?哼哼!貧道拼著氣在人不在,寧可不要性命,也不告訴你這卑鄙無恥之徒,何況我還可以找尋解藥哩!”
  歐陽鋒大笑道:“你要找解藥嗎?索性告訴你解藥的方子吧!你要解救傷毒,要用正牌西臧麝香和紅花,另加五錢羚羊乳角,和闐碧玉,還要一兩滇池墨蘭心和洱海鶴頂紅花研末,方才可以把殘生保住,還要休養三年,以你內功造詣而論,即使不和我發怒動武,也不過支持二十四個時辰,兩日兩夜功夫罷了,以上這些解藥材料都是曠世難逢的寶物,有銀子也沒有地方買,你要在兩天之內把這六味藥搜齊,何異做夢,還是乖乖的跟我說明一切吧!”
  玉洞真人聽歐陽鋒解毒方子的藥料,忽然想起一個主意來,半句話也不說,倏地折轉身來,一溜煙跑出山谷去了!
  這一下倒出乎歐陽鋒意料之外,他搖搖頭由樹林裡走了出來,自言自語說道:“這牛鼻子道人真個強硬,五毒奇經被我初發見的時候,偏偏被風吹掉五頁經文,這五頁經文正是記載溝通內五行的,真是沒有辦法!”他只好拿起竹簍來,覓路走出莽蒼山,返回西域不提。
  再說玉洞真人由對頭敵人的口裡,得到解藥方子之後,立即跑出幽谷,直向西北奔去,這是為何?他一心要在這兩天兩夜之內,趁自己生命還不會完結之前,趕到大理,因為大理段氏皇宮裡,十分富足,以上六種藥料,無一不備,所以王洞真人懶得再聽歐陽鋒的話,運用幾十年性命交修得來的導引功力,把毒氣凝聚在自己右肩背上,然後展開陸地飛行功夫來,兔起鵑落,翻山越嶺,穿林渡莽,如箭脫弦直向大理飛奔去。
  好個玉洞真人,他由莽蒼山中部跑起,跑了兩天一夜,到第二日下午申牌時分,即是黃昏日落左右,已經隱隱望見大理府的城牆了!不過玉洞真人這時候已經跑得筋疲力盡,一口氣提不上來,再也不能夠阻止傷口毒氣蔓延了。他撲通的跌倒在地,在地上勉強爬行了幾十步,弄得衣衫污穢,滿身沙土,但覺眼花心悸,陣陣暈眩!
  玉洞真人要想站起身來步行,也不能夠,心想還有數裡之遙,便到段氏皇宮,難道就這樣功虧一簣,眼巴巴死在大理城外的荒野不成?玉洞真人想到這裡,不禁流下幾滴眼淚,他忽然想起自己身上還有一瓶鶴誕散,可以化解百毒,原本是防身用的,雖然藥不對症,到底也是化毒東西,自己何不拿出來吃下去,暫時阻遏一下毒勢呢?真人不假思索地顫巍巍地取出那瓶誕散來,拔去瓶塞,把瓶中散末完全倒入自己口裡,運用津液咽下。
  過了半個時辰左右,鶴誕散的效力發揮起來,玉洞真人頓時減少了一大半痛苦,至少不再喉嚨劇痛,心頭火燙,和頭目暈眩了!他慢慢的站起身來,夜幕已垂,繁星在天,玉洞真人調和了一降血脈氣息,然後繼續奔跑,直到三更左右,果然來到大理段氏皇宮,見著了徒兒段錦,好在這時候玉洞真人神智還未昏沉,記性猶存,把解藥配方念出來,叫段小皇爺把解藥拿來,立即咽下,保存性命,他才把自己在莽蒼山遇除的經過說了出來。
  段錦一聽之下、真個怒發衝冠,恨不得立即趕到莽蒼山上,找歐陽鋒晦氣,可是回心一想,歐陽鋒不過是過路性質,即使自己趕去,他也不在,這筆帳只好期諸異日再算了!

runonetime 2008-07-06 06:26 AM

06 樓頭逢惡僧 鐵軀驚毒掌

  由這天起,玉洞真人就在大理皇宮裡養傷,好在他服了解藥之後,身體已經沒有大礙,所欠缺的,就是餘毒未淨,還要慢慢調養而已。玉洞真人吩咐段錦轉知禦廚,每日除了膳食之外,另外煎濃厚的參場一盅,給自己喝,提神補氣,好使自己能夠運用玄功,闢除餘毒、歐陽鋒用鐵箏藏蛇傷害他時,曾經誇口說過,玉洞真人即使服了解藥;至少也要三年休養、方才可以復原,哪知道玉洞真人的內功十分精純,又有參湯輔佐,前後不到三個月的功夫,便康復過來了,跟段老皇爺相見,三年不見,大家自然有許多話說。
  有一天,段老皇爺向玉洞真人說道:“孩兒自從跟道長練文以來,倏忽之間。已經十多年丁,他的本領還可以過得去吧?”
  玉洞真人搖搖頭道:“功夫這一門是沒有止境的,活到老學到老,最主要的還是增加閱歷,到各處去闖練,方才可以跟別人切磋動手,由這裡取得經驗,殿下如果要成為萬人敵,必定要跟貧道到外邊去遊歷幾年才行,不知道老皇爺答應不答應?”
  段老皇爺聽了玉洞真人這句話,不禁面有難色,因為上文已經說過,照段氏王朝的祖製,由國王以次的貴族,不能夠離開京城一百里之外到別處去,所以玉洞真人提出帶段錦到外面去闖練,增進閱歷這一個主張,段老皇爺只是支吾以對,顧左右而言他,玉洞真人只好不再說了。
  到了這天晚上,玉洞真人教段錦內功吐納的時候,段錦忽然問道:“師父、你是不是日間向父王說過要帶我出外面闖練,增進江湖的歷練嗎?”王洞真人點了點頭,段錦說道:
  “你老人家有所不知了,我們大理國的祖製,由國王到世子,以至一切王族,決不能夠離開京城,即使離開的話,也不能超過一百里之外,七日內就要迴轉,這祖製百多年以來,都是如此,我父親雖然做國王,也不能夠破例,即使我父王答應跟你去,大臣也要反對哩!”
  玉洞真人不禁默然,說道:“如果依照你的祖製,你再學二十年功夫,也不見得有怎樣的進步。”
  段錦四面看了一遍,看見左右無人,低聲說道:“師父,我可以偷偷逃跑.跟你出去?”
  玉洞真人愕然道:“你要跟我偷跑?怎可以行,你父王不會怪罪你嗎?”
  段錦笑道:“有什麼不可以?我父王只得我一個兒子,難道把我殺了不成?祖製規定不能夠明目離外京城,卻沒有規定不准偷跑哩!’玉洞真人不禁失笑起來,段錦年紀雖小,說話卻是精靈古怪,祖製的確沒有規定不准私逃離京的明文,他向段小皇爺附耳低低說了幾句話,段錦連連點頭,他在寢宮裡留下書信,這天晚上,大理段氏皇宮裡的玉洞真人師徒,突然失了蹤跡!
  到第二日清晨,段老皇爺早朝之後,返人皇宮裡面,忽然看見侍臣氣急敗壞的跑出來報告道:“皇爺不好!世子私自逃跑了,找遍皇宮也不見他呢!”
  段老皇爺聽見兒子失蹤,這一驚非同小可!連忙跑入寢殿,自己的兒子不見了!連玉洞真人也失了蹤跡,宮中各物原封不動,只缺少了一些隨身衣物和金銀細軟.段老皇爺頓足說道:“咳!孩兒,你要跟師父闖盪江湖也還罷了,為什麼要逃走呢?真是小孩之見!”
  一個內侍奏道:“稟告皇爺,殿下是昨晚走的,他留下一封書信!”段老皇爺連忙取過書信,拆開一看,書信內容寫道:
  父王安覽:
  臣兒去了,今次隨師闖盪江湖,四海為家,歸家之期,當在三十六度蟾圓之候,不告而行,臣兒自知罪孽,惟是祖製所格,不能不得如此,伏維珍重。
  臣兒段錦伏筆
  段老皇書長嘆一聲道:“痴兒!痴兒,你要遠行何必這樣,你把心志向父王稟明,父王自然會給你安排,又何必私自逃跑呢?”他把書信內衣袖裡一攏,回過身來,向左右侍臣道:“你們得明白了,世子私逃的事,不准你們洩漏出去。由今天起;你們向外邊只說世子得了一個怪病,要在深宮裡幽居三年,不和一切外人見面,如果哪一個洩漏出去的,小心腦袋,你們可知道嗎?”這些近臣唯唯諾諾,由這天起,南詔國的段小皇爺,便自稱病幽居,從此不再在大庭廣眾之前露面
  不提。
  話分兩頭,再說段錦當天晚上,留下書信給父王之後,便跟著玉洞真人悄然離開大理城了。他們在黑夜裡離開了京城,輕身提氣,一溜煙跑出二十多裡以外,直到天色大亮,方才停下,這時候的段小皇爺,已經換去世子蟒服,穿上尋常百姓裝束,跟著玉洞真人翻過了點蒼山,渡過了瀾滄江,十幾天後,已經出現在昆明大觀樓上。大觀樓是昆明城外有名勝跡,祟樓高聳,傑閣連雲,樓在半山之間,氣勢雄峻,山樓上可以俯瞰昆明全城,遠眺金馬碧雞各山峰的雄奇形勢,段錦和王洞真人師徒二人,走到樓上,憑欄遠眺,但覺心曠神恰,頓覺宇宙浩瀚,吾身渺小,尤其是段錦初次出遊遠門哪曾見過這般明秀的山光水色,不禁看得呆了!
  玉洞真人忽然說道:“徒兒,你看那邊有一個中年書生,面帶隱憂,恐怕會尋短見哩!”
  段錦順著師父手指處一看,果然不出所料,距離自己不到二十步距離,另外一段樓欄旁邊,鵠立著一個中年士子,這書生二十歲不到的年紀,衣服甚是寒素,再看那書生的樣貌,眉清目秀,翩翩不俗,只是形容枯槁,目眶深陷,面有愁色,不時背著雙手,躑躅往來,發為長嘆。段錦心中暗想,現在差不多是九月涼秋的天氣了,這書生還穿著這樣薄幕衫,貧寒可想而知。他走到大觀樓上,想是為錢發愁,自己這次由深宮裡面走出來,帶了不少金子,做路費用得著幾多,何不給他幾兩金了,抒解他愁困呢?
  段錦到底是一個小皇爺,自小嬌生慣養,頤指氣使已成習慣,胸無城府,以為只要有了銀錢,天下間便沒有不可以解決的事。他不假思索,徑自直走過去,叫道:“餵!閣下為何一個人在這裡,悒悒不歡,莫不是短缺錢銀,或者是欠了別人的債,我這裡有幾兩金子,大家交個朋友,給了你吧!”
  段小皇爺說到這裡,伸手一摸兜囊,取出兩錠五兩多重、黃澄澄的金元寶來,就要朝那書生的袍袖塞去。
  那書生面色微然一變,搖頭說道:“仁兄不要誤會,在下的愁苦,並不是為了錢銀的事!”段錦暗叫奇怪,你如果不是為了錢銀,跑上來長嗟短嘆做什麼?難道是為了女人嗎?
  看他這副寒酸樣子,如果再想女人.實在太不自量了!那書生仿佛怕見生人的神氣,說了這幾句話,匆匆就要走開,冷不防身邊一個洪亮嗓音,桀傲說道:“展秀才,三日時間到啦,你想清楚沒有,可要回答我了!”
  段錦覺得這人嗓音十分刺耳,趕忙回頭一看,原來不知哪個時候,走來一個紅衣喇嘛番僧到大觀樓上來,這番僧生得好醜陋的形相,頭如笆斗,臉似鍋鐵,紅彤彤一個獅子鼻,闊口獠牙,穿著一件大紅烈火袈裟,由右肩到胸背,掛了一串白亮亮的骷髏,那串骷髏約莫有十七八個,並不是真正的死人骷髏頭頂,是用亮銀打造成的假骷髏頭骨,中間還串著金線,番僧的身體十分粗壯,右手還倒提著一支茶杯口粗細的禪杖。
  那姓展的書生一見番僧,臉喜驟變,色如死灰,仿佛遇著了最利害的蛇蠍!他向左邊走出三步,突然把雙手一按朱紅萬字欄杆,身子猛聳起來,跨過欄杆,就要效法墮樓緣珠,由七八丈高的大觀樓頂飛身跳了下去!
  段錦失聲叫道:“哎呀!’這姓展的書生如果一跳下去,必定粉身碎骨、血濺樓前,哪知道這紅衣番僧一聲獰笑,倏地伸出禪杖來,向他腰帶一勾,說也湊巧,紅衣番僧這樣一伸禪杖,恰到好處,杖頭月牙剛剛把腰帶套住,往回一帶,把那姓展的書生由樓欄外挑了回來,向地一摔,那姓展書生求死不得,搥胸大哭,高聲喊道:“我寧可死也不幹,我死也不幹呀!”
  紅衣番僧哈哈狂笑道:“真是個食古不化的書獃子,你不做嗎?很好,佛爺爺問一句,你要不要你母親的性命?”末後這一句話,紅衣番僧故意提高嗓音,姓展書生字字入耳,立即停止哭泣。體如篩糠,紅衣番僧冷笑一聲道:“展雲帆,你得要明白了!你給我做了這件事,不但可以救你母親,還可以有一千兩的金子,為什麼不做呢?聽我話吧!好好回去,我先給你的母親醫治!”
  那個名叫展雲帆的書生,果然收淚站起身來,要跟番僧下樓,段錦在旁邊聽出多少端倪來了,這紅衣番僧一定是要姓展的做一件不可告人的壞事,拿他的母病來做要脅,這姓展的跑到人觀樓來,天人交戰,委決不下,要想跳樓死了乾淨,哪知道仍然逃不了番僧的威迫利誘,把他抓回。段小皇爺不禁心頭火起,縱上前把勝展的秀才一攔,向那番僧睜眼喝道:
  “餵!你要強迫他做什麼壞事?快說出來,不然的話,別想走下樓去!”
  那紅衣番僧哈哈一聲怪笑道:“乳臭未幹的小子,你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膽敢來管佛爺爺的閒事,我來問你一句,你到底要不要性命?”
  段錦回頭一望,看見師父站在十步以外,並沒有阻止自己的意思,有師父撐腰,還怕什麼?段錦這時候發起小皇爺的脾氣,雙手一攔,喝道:“禿驢,你少說大話嚇人,你如果不向我說清楚一切,就把這姓展的給我留下!”
  那紅衣番僧名叫做雷迦音,是西藏紅教裡面的高手,這次到大觀樓來,強迫那中年書生展雲帆去替他做一件不可告人的壞事,他好不容易費了一番脣舌,把展雲帆說服,跟他同去,哪知道半路殺出程咬金,平空鑽出這個傻頭傻腦的渾小子來,阻住自己去路。這小子年紀輕輕,裝束也很平常,說話卻別具一種威嚴的口吻,雷迦音勃然大怒,喝道:“小子,你真個不要命!”陡的揚起芭蕉大手來,舉手一掌,猛向段小皇爺的肩頭拍去。
  他這一下使的是獨門七煞鐵掌掌法,還算雷迦音心存顧忌,大觀樓是遊人眾多的地方,番僧不敢無故殺人,所以他只用了七成掌力,打算把段棉一掌拍倒,打斷對方肩骨,叫段錦吃點苦頭便算,哪知段錦上不躲避,兀立不動,雷迦音一掌拍落, 的一響,如同擊在鐵板上面一般,對方挨了自己這一鐵掌,不但若無其事,而且還有一股大力回擊過來,把自己掌心和五指震得火辣辣的,十分疼痛。
  要知道段鋪天賦異稟,自從十四歲那年在翡翠湖洗澡,喝了金鱔王的鱔血之後,皮膚已經長出一塊塊魚鱗也似的硬皮來,刀槍不入,再經過玉洞真人這八九年以來,教他練外壯的功夫,更加練到四肢百骸,堅逾精鋼的地步。雷迦音這一堂要想傷他,如何能夠?番僧猛覺自己手掌奇痛,不禁大驚!
  段錦呵呵笑道:“大師父,你這一手給我捉虱,還是替我抓抓痕癢?”
  雷迦音勃然大怒,由鼻孔裡哼了一聲,一只簸箕似的右手,陡的猛伸開來,五指如鉤,照段小皇爺頭頂抓落。段錦有意逞能到底,全然不動,番僧手爪快要接觸著他的天靈蓋頂時,手掌突然變成黑色,只見雷迦音五指一落,整整鑿在段錦的腦蓋上,他這手功夫有個名堂,叫做“黑煞神抓”利害無比,任你練了金鐘罩羅漢功,被他一抓之下,也要皮翻骨折,雷迦音以為段錦練的是金鐘罩,所以把黑煞神抓使出來,哪知道五指一落,仍然象鑿在石頭上,段錦戴的頭巾雖然穿了五個破洞,卻是不損毫髮。
  這時段錦他笑嘻嘻的把破頭巾由頂上取了下來,喝道:“番狗禿驢,你還有什麼利害煞手,只管施展出來,不然的話,小爺爺可要跟你不客氣了!”
  番僧估不到自己的黑煞神抓也不能夠傷害對方,不由變了臉色,可是他忽然想出一個陰毒的主意來,獰笑說道:“小哥兒,你的頭頂真硬,讓我再抓一下試試……”話猶未了,左手一揚,仍然用黑煞神抓的功夫,照段小皇爺的天靈蓋頂抓了下來,底下閃電似的,騰的飛起一腳,踢在段錦的小膜下,他這一腳當然傷不了段錦,可是雷迦音卻另外抱著陰謀,這一腳卻用魁星踢鬥的招式,把段小皇爺踢起三尺多高來,同時一伸右爪,奪了段錦的右臂,向欄杆外一拉,大叫一聲:“下去!”
  段錦出其不意,估不到番僧用了這類卑鄙陰狠的手段,一個身子越過樓欄,頭下腳上,直向大觀樓外落去,眼看就要跌得粉身碎骨,不死也要殘廢!
  玉洞真人在這時候卻是清嘯一聲,由大觀樓的走廊裡把腳一點,身子直飛出來,段錦身子才向下落,玉洞真人在半空裡伸出右手來,一把抓住段錦衣領,兩個人同時向大觀樓卜面落去,可是過了第三白樓的樓欄,將近撞著第二層樓的飛簷椽角時,玉洞真人陡的伸出左手來,一把抓住了椽角的鐵鈴,身子活象打鞦韆般,向前一盪,連自己帶著段錦兩個身體,一同飄到第二層樓的走廊裡,玉洞真人把段錦一放,然後腳點欄杆,一個飛身,跳上第三層樓,單掌向雷迦音打個問訊,說道:“無量壽佛,師父是個出家僧人,居然用這種下作手段來對付小徒,實在是太不應該了!”雷迦音估不到又遇了一個強敵,不由嚇了一跳!

runonetime 2008-07-06 06:27 AM

07 飛身救危徒 玉洞慈心存孝子

  因為玉洞真人由樓欄內飛身出去救人的功夫,不足為奇,難得在伸手一探之間,不差毫釐分寸,竟把段錦衣領抓住,空中抓人已經難得,玉洞真人還能夠在降落一層樓時,抓住簷角飛鈴,一飄身進了二樓走廊,然後一個飛身,跳上第三層樓,就這一落一飄,一折一上之間,翩若飛隼,輕如紫燕,姿勢美妙好看已極,雷迦音雖然素性強悍,向來不肯服人,看見玉洞真人這份輕功,也是嚇了一大跳!
  不過既然騎上虎背,萬難再下,番僧獰笑一聲道:“原來道友是那個小子的師父,更好極了,打了孩子,不愁大人不出頭,來來來,我們領教!”話未說完,五指一伸,候的使出黑煞神抓,猛向玉洞真人眉心抓到。
  玉洞真人看見番僧只一照面之間;便向自己施展煞著,不禁赫然大怒!他本來涵養高深,最近幾十年來,除了莽蒼山遇見歐陽鋒那一面之外,可說不曾跟人家交過一次手,玉洞真人喝了一聲:“來得正好”倏地立起右掌,用“金輪手”一格,兩下都是使用內力,就在勁風一撞之際,雷迦音突然變內力為外功,右掌陡然一伸,暴長出半尺來,猛抓玉洞真人手腕,對方來得迅速,玉洞真人發招也快速之至,反手勾腕,強對強,硬撞,兩人手腕一搭,啪的一聲,如擊敗革,玉洞真人全然不動,雷迦音已經跟踉蹌蹌,退後幾步,面色已呈現出一派鐵青的顏色,叫道:“好,我認栽了,後會有期!”他還要說幾句門面話,哪知道內傷已經發作,哇的一響,喉頭底下的鮮血,當堂湧了出來,吐出一口,番僧踉蹌著向樓梯走去。
  哪知道段錦在二樓定了一定神,立即沿著樓梯,直向三樓走來,劈面撞著了雷迦音,段錦心頭火起,不管三七二十一,舉手就是一掌,雷迦音已經受了內傷,試問何能夠再和段錦對抗?急忙後退兩步,段錦把番僧恨入骨髓,一拳不中,正要搶拳再擊,玉洞真人開口喝道:“徒兒,這番和尚已經受傷了,打倒了他也不算英雄好漢,放他走吧!”
  段錦恍然覺悟,一生最服從師父,立即向旁邊一退,讓開樓梯,番僧半句話也人說,左手捧著胸膛,飛也似的下樓跑了!剎那之間,離開了大觀樓,走得沒無蹤跡!
  雷迦音走了之後,那中年書生展雲帆如釋重負,長長的籲了一口氣,可是面上難色未解,道:“二位路見不平,把他打跑了,可是我母親的怪瘡,卻一生世也好不了!只有等死,真是現世,咳!”段小皇爺心中一動,原來他並不是為了錢銀,而是為了母病,他忍不住開口問道:“相公,你母親的病跟番和尚又有什麼關係呢?番和尚拿你母親的病來做要挾,迫你做壞事嗎?”
  展雲帆不禁面上一紅,欲言又止,玉洞真人在旁邊插嘴說道:‘貧道雖然不才,也略諳岐黃之術,會醫一些奇難雜症,令壽堂長的是什麼怪瘡呢?貧道或者也能醫治未定呢!”展雲帆聽說王洞真人可以醫治自己母親的病,馬上現出喜色來,他搶先下了大觀樓,段小皇爺並肩和他走著,邊走邊談話,就在談話之中明白了他的身世。
  原來這展雲帆本來是雲南昭通縣人氏,由祖父那一代起,遷到昆明,住在昆明城外碧雞山下面的東賢里村,展雲帆自小失父,全靠母親沈氏撫養成人,所以展雲帆事母至孝,可惜他文章憎命,二十歲那年應童子試,中了一名秀才之後,便不再獲得功名了!幾次投考省試,都是宗師無限,名落孫山,迫不得已,只好在鄉村裡開了一間塾館,授課幾個小小蒙童,得些書金束脩,母子二人養命糊口罷了,生活雖然清苦,還不致於凍餒,哪知道三個月前,展雲帆的母親沈氏清早起身,突然向自己兒子說昨天晚上遭受鬼壓,她說三更時候,自己在睡夢迷離之中,仿佛看見床前站著一個黑衣人影,她正要睜開眼看,哪知黑影突然伸手向展母肋下一點,沈氏五時覺得全身麻木,胸門象被什麼東西壓住似的,喉頭也似被堵塞住,既不能叫,也不能喊,那黑影然後將她半扶起來,掃了幾掃背脊,方才放下,一躍出窗,飛也似的去了!
  沈母整個晚上覺得心煩口渴,不能入睡,也不能掙扎叫喊,直到五更將盡,晨雞唱曉之後,方才甦醒過來,起床後便把一切向兒子說知,展雲帆以為自己母親日有所思,心火旺盛,做了一個惡夢,疑真疑幻罷了,只安慰母親幾句,便行作罷,哪知道沈氏經過這一嚇之後,居然生起病來,起先是頭暈骨痛,不思茶飯。
  到第七天,背後突然長出三四個怪瘡來,這怪瘡只有手指頭那般大小,紅腫疼痛,三四天后,瘡口破了,流出黃綠色的膿水來,臭不可聞,沈氏病徹心肺,不能仰臥,只要微一觸動瘡口,立時痛徹心脾!展雲帆在怪瘡初起時,也曾經到城裡請了幾個大夫來給自己母親看病,這些大夫看了之後,莫明其名,因為這些怪瘡說背疽不象背疽;說陰瘡也不象明瘡,換句話說,簡直是一種離奇的毒症,什麼毒卻說不出來,只好擬了一些清血散毒的藥方,和一些拔毒生肌的膏藥,便自去了,這些藥不論外敷內服,沈氏吃了貼了好比石沉大海,功效全無,終日倚床喊痛,三番四次挨苦不過,要尋短見,展雲帆苦苦勸住,他為了母親的病,一方面請盡名醫,另一方面也羅掘俱窮,借貸到無可借貸,典當到無可典當,一連三個多月,弄到山窮水盡,沈氏全無起色,展雲帆也閒得形容枯槁,寢食俱廢。
  就在他百計思量,一籌莫展的時候,有一天,突然有一個紅衣番憎到東賢里來,那番僧自稱做雷迦音,是由川邊來的,最擅長醫奇難怪症,展雲帆聽說番僧會醫病,不禁大喜,連忙帶那番僧到自己母親臥房來,雷迦音一看之下,便說這種怪瘡自己能夠醫治,三天內包在自己身上,可以醫好,但是展雲帆要答應他一個條件,展雲帆說到這裡,不禁慾言又止,赧赧的不好意思!
  段錦正在聽得津津有味,看見展雲帆話鋒中斷,不禁著急起來,問道:“怎麼,那番僧要你很多銀子嗎?”
  展雲帆低頭道:“不是,這番和尚說醫好我的母親,不但不收分文,還送一千兩金子給我使用!”
  段小皇爺不禁大奇,笑道:“那真是天下少有的奇事了!向來大夫治病,只有向病人要錢的,決沒有大夫反而送錢銀給病人之理!那番僧叫你做什麼,可以告訴給我們聽嗎?
  展雲帆道:“這個我不能說,總之是一件非常羞恥的事,那番僧限我三天內回答,如果我不答應,他便不肯給我母親治病,這個病除了他之外,天下沒有第二個人會醫治,我母親就要痛苦死亡,我在這三天內真個天人交戰,今天走上大觀樓來,心灰意冷之下,幾乎要自尋短見,嗣後一切情形,二位完全看在眼裡,不用晚生多說了!”
  段錦年少好奇,他正要設詞探問番僧雷迦音強迫展雲帆做些什麼羞恥的勾當,展雲帆走到一個小村子外面,站定腳步說道:“寒舍就在前面了,請進去吧!”
  玉洞真人答應一聲,師徒兩人跟著展雲帆向村內直走,經過一二十間茅屋,前面現出兩間瓦房子來,題看“展氏私塾”四個大宇,王洞真人明白這間就是展雲帆開的塾館了,塾館的門已經關上,聯雲帆卻引著玉東真人師徒向後面一間瓦屋走來,三個人剛才來到屋前,便聽見一個老婦的呻吟聲,展雲帆推門直入,高聲叫道:“她!我給你請大夫來了!”
  屋中老婦嘆了口氣,算是回答,展雲帆請王洞真人直入屋子裡畫,果然不出所料,只見一個頭髮灰白的老婦人,俯伏床上;不住叫喚,旁邊還有一個中年婦人服侍著她,那中年婦人看見展雲帆回來,站起身來道:“展相公,你回來了,我可要回家煮飯去啦!”
  展雲帆道:“褚大娘子,真虧殺你,你只管回去吧!”那個名叫褚大娘子的鄰婦果然走了,沈氏呻吟說道:“兒子,你回來了,娘痛得很,剛才又流了不少膿水,痛得要命!”玉洞真人立即上前,揭開沈氏背後衣服一看,吃驚說道:“哎呀!這並不是毒瘡,卻是黑煞神砂創口哩!”
  段錦聽了黑煞神砂四字,心中有點明白,立即問道:“師父,什麼叫做黑煞神砂。莫不是那番和尚做的鬼?”
  玉洞真人笑道:“徒兒真是聰明。剛才番僧雷迦音大觀樓上,第二下抓你天靈蓋頂的功夫,叫做黑煞神抓,它和黑煞神砂同是雪山老怪傳下來的絕技,黑煞神砂本身並不是普通武林所用的毒砂子,而是把幾種猛烈的毒藥和十多種希奇古怪的毒草,熬成一種毒漿,然後把毒漿煮沸了,當毒氣蒸騰的時候,伸出雙手十指來,先讓蒸氣黛攻,到毒漿冷卻了,然後把十只指頭放入毒漿裡面,浸上半個時辰,直到雙手十指幾成漆黑顏色,黑煞神砂成功了,神砂是一種微細粉末,藏在指甲縫裡,彈了出來,射在敵人的身體上,對方就要長出怪瘡,醫治不得其法,三四個月之後,皮肉爛盡而死,不過練這種黑煞神砂的人,本身也要吃苦萬分,首先這種神砂附在手上,只有三天功效,如果三天過了之後,就要用解藥洗淨雙手,不然的話,就要變成本身之害,還有在這三日裡面,練過神砂的人,雙手絕對不能夠拿筷子杯碗吃東西,要由別人塞東西人自己口裡嚼吃,因為雙手一沾杯筷,毒砂便會因之而吃下自己的肚裡,當堂毒發斃命,還有在這三天之內,指甲老毒無比,雙手不能夠做別的事情,甚至給自己抓一下癢,也在禁止之列。因為一抓之下,自己皮膚就要生出怪瘡來呢!你想想這功夫歹毒也不歹毒!”
  段錦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笑道:“天下有這樣的功夫,真是鬼功夫了?”
  展雲帆在旁邊已經不耐煩,問道:“道長,家母的病怎樣,可以下手醫治了吧!”
  玉洞真人回過頭來,說道:“可以,不過現在還不能動手,要活捉一百個蜘蛛回來!”
  展雲帆吐了一吐舌頭說道:“一百個蜘蛛嗎?一時之間,哪裡找這許多蜘蛛去?”王洞真人笑道:“叫你這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獃子去捉一百只蜘蛛;當然是比上天還難!我這徒弟卻是捉蜘蛛能手,叫他去吧!”
  原來段錦本身是怒夷族人,怒夷對於捕捉毒蟲毒物,另有一套本領,王洞真人向段錦道:“你到碧雞川去,限你今天日落之前,捉一百個蜘蛛回來,到碧雞山上去捉吧,那裡黑毛蜘蛛很多,要捉夠一百個,捉九十九個也別來見我!”
  段錦笑著答應一聲,他向展雲帆討了一頂遮太陽的竹帽,一箇舊的木盆,便自入山去了!
  玉洞真人陪著展雲帆說些閒話,一邊用些推揉手法給沈氏搥擊,減輕她的痛苦,果然不出所料,過了半天,在黃昏日落前,段錦笑嘻嘻的捧著木盆回來了,木盆用竹帽蓋住,展雲帆道:“小世兄,盆裡的是蜘蛛嗎?”
  段錦笑道:“怎的不是?我揭給你看看!”他把竹帽稍為一提,木盆裡黑壓壓的,伏滿大小不等的黑毛蜘蛛,展雲帆不禁毛骨驚然,口吃吃的問道:“段兄,你你你,你這些蜘蛛是怎樣捉的?”段棉笑道:“還不是專到陰濕暗晦的地方找尋蛛網,一見了結網的蜘蛛,便一手把它捉回來嗎?”
  原來段鋪上身肌膚如鐵,別說區區蜘蛛,就是毒蛇也咬了傷,黃蜂也螫不痛,捉這百個蜘蛛,不過手到擒來罷了,王洞真人先向沈氏兩肋卜各推一掌,閉住了她的氣血,叫這老婦人陷入半昏迷狀態,方才叫段錦伸手入木盆裡,捉了三個大蜘蛛出來,放在沈氏背後怪瘡上,說也奇怪,蜘蛛一見怪瘡,便和螞蟻樓糖一般,拼命吮吸膿水,不到片刻,三個蜘蛛突然身子一抖,肚皮向天死了!
  玉洞真人將死蜘蛛用銀針挑起,放在一只碟子上,又叫段錦另外捉三個蜘蛛出來,去吸背瘡的膿,不多時候,那三個蜘蛛又嗚呼哀哉!
  閒話體提,段棉一次一次的捉出蜘蛛來,放到沈氏的背瘡上,一吸膿血,立時身死,王洞真人一次一次的把死蜘蛛挑到碟子裡,前後三十多回,一百只蜘蛛完全毒死了,可是背瘡卻慢慢消腫,瘡口流的不是黃綠色的毒水,而是殷紅的鮮血了!
  玉洞真人大喜說道:‘行,毒氣已淨。展相公,令堂性命保住了!”他才提起筆來,擬了兩個方子,一張外敷,一張內服,教段錦拿出銀子來,到附近小鎮去抓藥,這天晚上沈氏睡得很甜,不再呻吟叫痛,展雲帆心花怒放,謝了又謝。
  到第二天早上,沈氏已經說餓,要吃稀粥,玉洞真人又擬了一些藥味在粥望,叫她吃下,到三天,沈氏果然毒瘡痊癒,不過病後虛弱,還不能夠立即下床罷了!到第四天,玉洞真人正色向展雲帆問道:“你母親沒事了!休養十天半月,便可復原,那個雷迦音番僧叫你做什麼壞事,向我說吧!”
  展雲帆面上一紅,低頭說道:“道長,這件事說出來非常不雅,晚生說出有辱斯文,還是免說它吧!”玉洞真人說道:“那怎可以,貧道記起來了,這番僧一定是雪山老怪的徒弟,老怪已經二十多年不再在江湖出現了,這番僧不知由哪裡學了他的黑煞神抓和黑煞砂,拿來害人,我正要查究他的一切,你怎能隱瞞我呢?”
  展雲帆被迫不過,無可奈何的說道:“老前輩我說了,那番和尚是叫我娶妻子!”
  段錦不由大笑起來說道:“展相公,你已經屆而立之年,還不曾有家室,番和尚叫你娶老婆,不是好嗎?又何必難過呢?”
  展雲帆道:“他不是叫我娶妻子那樣簡單,他說願意拿出錢銀來,把我裝扮成一個富商樣子,到昆明附近的白夷部落裡,要娶白夷女人,把她帶回家裡,就……”展雲帆說到這裡,仿佛十分難以為情,不說下去。

runonetime 2008-07-06 06:28 AM

08

  展雲帆聽見五洞真人這樣一說,不禁嚇出一身冷汗,驚然問道:“老前輩,你說那番和尚會含恨來殺害我們母子嗎?他不是在大觀樓上給道長打得重傷吐血,怎樣還能夠肆虐呢?”
  玉洞真人說道:“你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這番和尚明明是雪山老怪的門人,老怪生前心黑手辣,最忌人知道他的陰私隱祕,如果知道的話,必殺無赦!我看他脅迫你做這些傷天害理的事情,必定還有別的用意,你現在向我們吐出他的秘密來,更不肯放過你哩!”
  展雲帆是個懦善的人;聽了這幾句話,越發手足無措,戰兢兢的說道:“這這這……如何是好,搬家?搬到哪裡去?”
  玉洞真人看見他戰兢兢的樣子,心裡非常不忍,說道:“你在昆明城有沒有親友。昆明是個大城,人煙稠密,番僧一時之間,諒來找你不著。你還是搬到城裡去,暫時躲避風頭吧!”
  展雲帆面現猶豫之色,半晌說道:“道長實不相瞞,晚生在城裡不錯有幾個親友,可是人窮斷六親,他們向來瞧不起我這一個窮秀才,幾個月來我因為家母的病,逼不得已,硬著頭皮向他們告貸,不但錢藉不到,反而飽遭了他們白眼,聽了不少冷嘲熱諷,晚生在一賭氣之下,發誓絕不登他們的門了,如是搬到城裡,賃屋僱車,樣樣需財……”
  玉洞真人不等他說下去,阻止展雲帆道:“我明白了,金錢方面你不用擔憂,徒兒,你拿兩錠金子出來,送給展相公吧!”段錦由衣裡取出兩錠金元寶來,大概有兩多重一個,塞入展雲帆的衣袖裡。
  展雲帆真是感激涕零,立即把雙膝一屆,跪了下來,叩頭說道:“老前輩真是仁俠為懷,生死人而肉白骨,請受展某一拜!”
  玉洞真人把展雲帆扶住,說道:“不用多禮,濟世扶危正是我們修道練武人份所應為的事,貧道見你是個血性男兒,雖然在貧困交煎之下,也不肯失了讀書人的本色,被聲色重利所引誘,也不幫助番僧去做那些傷天害理的事,所以幫你罷了,閒話少說,你立即進城去找房子,把你令壽堂搬去吧!”
  展雲帆唯唯諾諾,站起身來,可是他猶豫半晌,方才吞吞吐吐的說道:“那番僧雷迦音雖然被老前輩打傷了,傷勢還不致命,東賢里村又是他經常來往的地方,如果晚生和他遇上,又怎樣呢?”
  玉洞真人一想也是,番僧雖然被自己用太乙玄功打傷了,可是以他的硬功氣勁造詣來說,頂多一個月內,便可復原,由這裡到昆明還有幾十裡路,萬一和雷迦音遇上,展雲帆手無縛雞之力,番僧哪裡肯放過他,還不是等於羔羊遇著猛虎嗎?王洞真人毅然說道:“很好,貧道明天一早跟你同去便了!”
  展雲帆大喜拜謝,當天晚上玉洞真人師徒在展家再住一晚,到第二天早上起來,展雲帆看見自己母親精神更好,心裡非常安慰,便和玉洞真人兩個起程到昆明,按下不提。
  再說段錦一個人留在展家裡面,看守沈氏,晌午時候,他服侍沈氏喝了一碗藥,段錦本來是南詔園小王爺,自從出世以來,只有人家伺候他,今回還是破天荒第一次料理別人,段錦卻覺得非常高興。
  晌午時候,段錦看見沈氏已經睡熟,自己悶坐無聊,走到村外散步去,他走到一座小樹林面前,忽然覺得樹林裡有一個紅衣人晃了一晃,修忽不見,段錦不禁大起疑雲,因為他記得幾天前遇著的番僧雷迦音,穿著的不是大紅袈裟嗎?段小皇爺站定腳步,定睛向樹林裡看,冷不防黃光一閃,呼呼兩響,兩只形如圓碟的黃澄澄東西,由樹林裡面飛了出來,直射向自己的面門,段錦把身一矮,那兩只圓東西打從自己頭頂飛過,拋落地上,原來是兩面黃銅飛鈸,段錦心想暗算自己的一定是番僧雷迦音了!不禁勃然大怒,喝道:“該死番狗,那天我師徒饒你不死,你居然來暗算小爺爺,叫你死無葬身之地!”說著飛身一竄,直向小樹林裡竄了進去!
  果然不出所料,樹林中的紅衣人影,正是番僧雷迪音,他看見段錦追入樹林,也不跟他交鋒,哈哈兩聲怪笑,便向另一棵大樹閃了過去,段錦生性嫉惡如仇,在展雲帆口裡知道番僧許多劣跡,和強迫他做的壞事,已經把雷迦音痛恨入骨,今日見他來暗算自己,如何肯容?一聲虎吼直撲過來,鐵臂平伸,向雷迦音抓去,雷迦音並不跟他交手,一味在樹林裡東閃西躲,說也奇怪,段錦一連追撲了幾十個來回,始終抓不著他,有時候明明看見番僧就站在自己身邊的地方,面現獰笑,相差不過幾尺距離,可是自己一摸過去,雷迦音便自不見,不知怎的,又在身後幾尺之內出現了。
  段錦不禁莫名其妙,他心中暗暗納罕,這一座樹林只得一二十丈方圓,樹木也不過寥寥三十來棵,怎的始終抓不著他!他不明白番僧在這座樹林內,假借這幾十棵大樹,和他玩個遊身八卦掌的身法,番僧把整座樹林當做一個八卦,段小皇爺走東他竄西,走南呢?他竄向北,段錦雖然本領高強,到底江湖經驗還淺,上了番憎的當、兀自懵然不覺。
  段錦追了幾十個來回,始終沒有把雷迦音抓住,道:“無恥番狗,你只有這批捉迷藏的本領嗎!快快上來,跟小爺爺決個勝負!”
  雷迦音大笑道:“乳臭未幹的小於,佛爺爺今次不跟你動手,單單是捉迷藏就把你累死了,知道沒有?”
  段錦憤怒已極。他忽然想出一個主意來,覷準了自己身邊一枝半抱粗細的檜樹,直摸過去,伸手臂向樹身一抱,左手扶住樹根,喝了聲:“起!”他這一奮起天生神力,居然將一棵丈多高的半大檜樹連根拔了出來,呼叱一聲,連樹桿帶樹根向雷迦音擲了過去,番僧估計不到他居然有拔樹的氣力,不禁大駭!
  雷迦音看見大樹擲來,急不迭忙的向旁邊一竄,那枝檜樹由兩技柏樹中間穿過,斜斜壓到,樹枝相撞,三株樹繁枝密柯折斷之聲,劈劈拍拍,密如串砲,段錦就在番僧吃驚時候,一個箭步竄到他的背後,照雷伽音背心就是一拳,雷伽音休養了幾天,內傷還不曾好,哪裡敢擋架段小皇爺的鐵拳,連忙用了個七星步,向斜刺裡一閃,段錦一拳打了個空,堪堪的搗在一株大樹的樹桿上,樹皮翻飛,側身登時裂了一洞,巨如海碗,連樹頂的枯枝敗葉也震得紛紛跌了下來,宛如急雨,雷伽音看見段錦拳力這般厲害,不禁吃驚說道:“這傢伙真是一個天生出來的鐵人,好在我事先有了準備,不然的話,如果單打獨鬥,確實難以傷他哩!”
  段小皇爺氣勢不餒,繼續揮拳向雷伽音追逐,雷伽音忽然大聲狂笑道:“臭小子,你可上了佛爺爺的當啦!你只管追逐我,那個老婆子已經被佛爺爺的同伴殺死,連屍首也分成八大件哩!”
  段錦聽見雷伽音這樣一說;禁不住一股涼氣直透心頭,暗想這番僧不是好人,什麼傷天害理的事也可以做出來,自己切不要中了他的調虎離山計!他再也沒心追逐雷伽音了,立即跑出樹林,向東賢裡村直跑回去,沿路上但覺得陣陣心驚肉跳,展雲帆的家在東賢里村最隱僻的一個角落裡,茅屋兩椽,繞以竹籬,環境十分幽靜,門雖設而常關,段錦一口氣跑到竹籬前,看見竹籬的間格夾著兩條血淋淋的人腿,不禁頓足叫道:“不好,我中了賊子的奸計!”
  他一個飛身跳入籬笆,剛才踏入屋門,便嗅著一股血腥氣味,直攻鼻孔,越發明白展母已經兇多吉少,果然不出所料,他一眼看見草堂的破舊木桌上,擺了兩條血淋淋的臂膀,段錦心驚膽戰,高聲叫道:“伯母,伯母!展伯母!”不見沈氏應聲,連忙一掀門市,搶入臥房,映入自己眼簾的,竟是一幅慘不忍睹的景象!
  沈氏的尸身平放在床上,沒了四肢,沒了腦袋,只一段光禿禿的人體,屍首的頸腔裡,插了一根竹簽,竹簽上用火漆不知畫了些怎樣的符 ,四肢斷處流出來的血,染紅了半張木榻,泥牆上也嵌著兩只清晰分明的血掌印,血還不曾凝幹,室中蒼蠅亂飛。
  段錦再抬頭向屋頂著時,沈氏那顆腦袋卻高高的吊在屋頂正梁上,頭髮散了開來,發尾打了一個活結,段錦雖然膽大,也感覺到一陣陣的寒意,他突然發瘋也似的由屋裡直衝出來,奔向東賢裡村莊口,剛才跑出村口半里多路,迎面一架騾車,轆轆而來,車上坐著的正是展秀才和自己師父玉洞真人,玉洞真人還跨著車轅赴騾子,段錦張臂猛撲過去。高聲叫道:“師父!遲了遲了!展伯母被番和尚害死了!”
  車上兩人聽了段錦這幾句話,不啻晴天霹靂,玉洞真人停了車子,展雲帆由車裡跳了出來,問段錦道:“段兄,你這句話是真是假,我母親真個被番和尚殺了嗎?”
  段錦見他兩眼的淚象斷線珍珠般由眼眶裡流下來,不忍說他母親被肢解慘死的情況了,茫然點了點頭,王洞真人頓足道:“咳,你這人真是粗心人意!”段錦還要解說自己中了番僧調虎高山計的經過,展雲帆已經失魂落魄般向村裡走去,他一陣風般衝入屋門,掀開門市,看見了自己母親的情形,只哭喊了一個娘字,一口氣透不過來,撲通一聲,便自倒在地廣,暈死過去!
  玉洞真人看見番僧慘殺無辜的凶殘手段,也不禁毛髮俱豎,沉聲說道:“無量壽佛,真個得了!清平宇內,浩蕩乾坤,居然有這樣滅絕人性的凶徒,貧道縱然心如止水,也要再開殺戒了,徒兒過去,把展相公救醒來吧!”
  段錦趕忙由地上扶起展雲帆,抱他返回他本人的臥室裡。捉胸推背,把展秀才救醒,展雲帆大哭不止,這邊玉洞真人卻收拾了展母的殘餘肢體和尸身,放在一堆,然後由頸腔裡拔出竹簽來,只見那支竹簽長約尺半,闊約兩指,竹簽的兩面用火漆描了幾行藏文,玉洞真人目近常來往川藏一帶,認得西藏文字,只見竹簽上寫的是“展雲帆冒讀吾神,洩漏機密,殺其母以示仿,展本人不久亦服天誅。”另一面寫的是川邊雙怪敬白。玉洞真人把竹簽收起來,將一床染血的被褥包了碎肢殘體,提到屋後的荒地去,拿丁一柄鋤頭,挖個大洞,把展母尸身埋葬了,然後培平泥土,這時候展雲帆哭得如痴如醉,玉洞真人看見窗外天色還不曾黑,便向段錦說道:“徒兒,不必逗留在這裡了,帶展秀才離開這傷心地到昆明去吧?”
  段錦答應一聲,把展雲帆兜在背後,倒扣屋門,師徒兩人走出村口,和展雲帆一同上了僱來的騾車,蹄聲得得一路滾滾奔馳,到達昆明城時,已經是萬家燈火齊亮的時分了!
  原來玉洞真人日間和展雲帆進昆明時,已經用十兩銀子的代價,賃了城東玉華坊一間小屋,租賃半年,另外還買了好些家具用物,方才由城裡雇一架騾車趕回東賢里村去,卻估不到半日之內,天色還未入黑,展家便發生了慘事!
  段錦把展雲帆背入屋哩,展雲帆悲懷稍止;理智已回覆過來了,他突然向玉洞真人雙膝跪下,說道:“道長、弟子央求你一件事!”
  玉洞真人伸手扶住了展秀才,很和煦的回答:“展相公要貧道代令壽堂報仇,貧道一定可以做好,相公還是節哀順變要緊!”
  展雲帆道:“弟子不是這個意思,晚輩由今大起,總算是大徹大悟了,一個人死抱著書本了讀書,可說是書獃子,完全沒有用處,文章不能退賊,詩詞不能禦侮,即如這次弟子和先母被狗番僧著著強迫慘害,讀了滿肚文章又有什麼用處?所以弟子請老前輩大發慈悲,收在門下,好使弟子從今以後棄文習武,為世除害!”他說到這裡聲調突轉激昂、玉洞真人也不由感動起來,正要開口回答,說時遲,那時快,瓦面上突然嗤的一聲冷笑,接著嗤嗤幾響,兩道金光疾如虹飛電射,猛向伏在地上叩拜的展秀才背心射到!

runonetime 2008-07-06 06:29 AM

09 白梅谷口逢雙兇

  段錦卻是手急眼快,他在對方撲嗤一聲冷笑的時候,直竄起來,黃光才一射落,段小皇爺舉於向上一抄,竟把黃光捉住、原來是兩個半環形的東西。略如婦女帶的金手鐲子,但是破做兩邊,可分可合,段錦有生以來,不曾見過這般希奇古怪的暗器,不禁愕了一愕。
  玉洞真人忽然叫道:“快擲下地,快擲下地,這東西沾手不得!”話未說完,這兩半截金環突然波的一聲,自動分開來,噴出幾股毒水,直向他兩師徒飛濺過去!
  原來這兩半截金環是一種特殊的暗器,表面上是一個黃銅圈子,渾成一個整體,其實飛出一兩丈遠左右,兩半截銅環便可以自動脫出來,分做兩下,一左一右。疾打敵人身體穴道,叫人防不勝防,可是銅環本身不止可以分開打人,環身是中空的,裡面藏著毒水,一飛出的時候,環身上的小孔便自動漏開來,毒水排成一條銀線,由小孔裡飛射而出。
  這種毒水具有非常利害的腐蝕性,一著人身,熱如火燙,肌膚立即糜爛,段錦不知底細,銅環飛了進來,一手抓住環身,恰好銅環本身不曾分開,等到他凝神靜看的時候,銅環突然脫落,毒水射出,段錦出其不意,鬧了一個手忙腳亂!好在玉洞真人手急眼快,一掌打出,掌風到處,竟把這兩半截銅環打落地上,震成粉碎!
  段錦總算及時放手,沒有被銅環上的毒水濺著,可是也嚇了一身冷汗!展雲帆也面如土色,玉洞真人笑道:“不用害怕,站起來吧!敵人已經走了!”
  展雲帆方才怔怔的起立,段錦還要追趕出去,玉洞真人擺了擺手,說道:“不用追了,來的一定是雷伽音同黨的人不止一個,追他也沒有用,何況他已經走遠了!’他向展雲帆道:‘由今天起你是我的記名徒弟,我派門規謹嚴,並不容易收錄一個徒弟,可是你無拳無勇,跟在我們身邊,也是一個累贅,不如由我先帶你回青城山去,找一個安身的地方,然後用心練武,再作報仇之計吧!”展雲帆唯唯諾諾,玉洞真人本來打算把展雲帆搬到昆明城裡,暫時躲避紅教番僧的兇焰,哪知道番僧如影隨形,跟蹤到昆明來,王洞真人不能夠不推翻原定的計劃了!
  到第二大早上,王洞真人和段錦展雲帆兩人,馬上收拾衣物行李,離開昆明,向北進發。
  由昆明向北行,就是雲南高原山地,這些地方平均海拔三千多尺,終年雲封霧鎖,瘴氣瀰漫,王洞真人知道展雲帆是個文弱書生,不能夠抗拒瘴毒的侵襲,事先給他服了一些抗拒瘴毒的藥物,方才起行,一路上有話便長,沒話便短。
  三個人在路上走了五天,不經不覺到了雲南北部的雲嶺山脈,這裡梯田重疊,苗猓雜處,王洞真人常來往西南各省,對苗猓的言語風俗禁忌,十分熟悉,有天晚上,他們走到雲嶺中部一個名叫黃羊峒的峒寨裡,天色已經黑下來了,玉洞賓人便向峒主請求借宿安歇。
  苗人對待的規矩。每家每戶都設有“客棚”,原來苗人居住的地方大半是在竹木搭成的棚屋(只有酋長巫師之流,方才可以住石屋子),上層住人,下層養著豬羊雞鴨等家畜,至於款留客人的地方,多半是一個孤零零的竹棚,黃羊峒主答允了玉洞真人借宿的要求,另外撥一座客棚給玉洞真人等三人安歇。在臨睡的時候,段錦向玉洞真人問道:“師父,今天晚上我們睡覺,要個要戒備一下呢?”玉洞真人點了點頭,段小皇爺吩咐展雲帆先睡,自己和玉洞真人師徒輪班值夜。
  到了三更左右,段錦片始覺得有點朦朧睡意,玉洞真人仍舊精神奕奕,忽然聽見棚屋外“咯”的一聲響,段錦立即跳起身來,要衝出去,玉洞真人把他阻住,叫道:“別忙,不要中了敵人調虎離山之計!”玉洞真人這幾句話一說出口,段錦當堂停了下來,果然不出所料、棚柱下面又是咯咯兩聲,深宵入靜,格外入耳清楚,分明是一個人搖撼棚柱的聲音,玉洞真人笑道:“朋友,不用賣弄這些調虎離山的詭計了,有話只管請說吧!”
  他這兩句話一傳出去,棚外已經有一個沙啞嗓音罵道:“賊牛鼻子,算你精靈,是你躲得了今晚,卻躲不了明天,明天晌午時間,我們在白梅谷再見!”
  玉洞真人答了個好字,棚外聲音寂然,段小皇爺站起身來,向外一看,只見月光下面仿佛有一條極淡的人影,飛也似的向前奔跑,轉眼之間已經消失在暗月星光之下,身形之快,無與倫比,段小皇爺心頭上開始壓了一塊重鉛,知道來人是武中能手,自己師徒兩人要保護這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書生到青城山上,荊棘重重,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哩!
  次日早上起來,段錦按照苗峒借宿的規矩,給峒主一些生鹽布匹之類,黃羊峒主不禁歡天喜地,王洞真人突然問道:“峒主,由這裡向北行,可有一個地方名叫白梅谷嗎?距離這裡有多少裡?坐落哪個方向?”
  這峒主名叫烏利麻,一聽玉洞真人問起白梅谷來,不禁大驚說道:“道長,你為什麼放著正路不走,要到那個地方去?’
  玉洞真人問道:‘哦!白梅谷不是一個好地方嗎?”
  烏利麻道:“那個當然,這不是生人居住的地方哩!”他便把白梅谷的一切說了,原來白梅谷就在黃羊峒的北面,距離十五六裡左右,是一個幽深的死谷,這死谷在百多年前據說是強人的窩穴;盤據了一夥苗匪,月黑殺人風高放火,無惡不作,一般人提起這座山谷來,個個談虎色變,有一年穀中發生了一場大瘟疫,所有苗匪不知怎的,一夜之間死個淨光。
  過了年餘光景,方才被人發覺一千幾百個苗匪的屍首完全腐爛,變成了一堆堆的白骷髏,後來有些人自作聰明,以為這是苗匪盤據了許多年的巢穴,裡面一定有很多的金銀珠寶,白梅谷裡沒有半個生人,自己只要把這些金銀珠寶取出來,豈不是成了一個大財主,終生吃用不盡嗎?
  他們在財迷心竅之下, 也不計較到利害兩字了,成群結隊的去,哪知道他們一去之後,永遠不見有一個人發財出來,也沒有一個人能夠生還!
  段錦在旁邊聽了,覺得十分納罕,連忙問道:‘哦!為什麼緣故呢?是木是那裡的毒蛇猛獸很多,進去的人統統給蛇獸咬死嗎?
  烏利麻大笑道:“能夠到白梅谷尋寶的人,當然是勇武的人物,帶備全副刀槍器械,哪有被毒蛇猛獸所害之理,老實說一句話吧!他們完全被那些苗匪的鬼魂祟死,發財不成,還要到枉死城去哩!”
  段錦搖了搖頭,他雖然是個夷人,卻不相信那些鬼神之說,烏利麻又道:“二位大概不相信我的話,我可沒有欺騙你們,這批苗匪生前這樣愛財,死了也是貪財的鬼,起先三十年前,我們黃羊峒裡有些部民。因為收成不好,不能夠交出賦稅,便到白梅谷去冒險找尋藏寶,可是他們一去之後,永遠不會回來,有一天我們在白梅谷附近的山野裡,救了一個遍體血污,奄奄一息的人回來,據他說是到白梅谷去的,他說自己和五個同伴,一同到白梅谷去找尋苗匪遺留下的珍寶,哪知一入谷口之後,只轉了幾個彎,同伴完全不見,自己的腦子也糊塗起來,走來走去盡是回到原來的地方。他看見地上現出足跡,於是拼命的跟著足跡向前走,誰知道這足跡就是他本人留下的,他還不知就裡,一直跑到筋疲力盡,眼前現出許多惡鬼骷髏的影子來,一陣天旋地轉,便自暈了過去!醒來已經在一座荒谷之中了,他的通體血污是被蟲蟻咬傷的,這人說完了自己深入白梅谷的經過,兩腳一伸,便自死去!經過這次之後,幾十年來,從來沒有人敢到白梅谷去,二位如果路經白梅谷,還是繞路的好,如果要想到白梅谷去發財,那可要白白送命哩!”
  玉洞真人聽了烏利麻這番話,心裡登時明白過來,笑道:“多謝峒主美意,我們這次到白梅谷去,並不是為了金銀珠寶;而是為了找一個朋友哩!”
  烏利麻不禁大笑起來,他笑說道:“白梅谷哪裡有生人居住?你要到那裡找人,真個是活見鬼!道長不要說笑了吧!”
  玉洞在人知道他的迷信觀念在腦海裡根深蒂固,自己跟他說不清楚,只好一笑置之,他便帶了段錦和展雲帆兩人一同起程。依著烏利麻所說的方向,向著白梅谷進發。
  在沿路上,段棉向玉洞真人道:“師父,他們把白梅谷說得這樣鬼氣森森,恐怖怕人,是不是真正有鬼魅呢?”
  玉洞真人反問他一句道:“徒弟,你相信白梅谷真正有鬼嗎?”段錦說道:“當然沒有鬼魅,不過黃羊峒的苗人,言之鑿鑿,空穴來風,其未必有理哩!”
  五洞真人點了點頭,說道:“徒弟猜想得對,依照我的推測,白梅谷一定設下八陣奇門一類埋伏,普通人必定進不去了,這山谷既然做過苗匪巢穴,當然有許多不尋常的佈置,或者現在還有左道旁門裡的高人,在那裡潛伏也未可預料呢!”段棉心中凜然,他立即體會到這一次白梅谷之會,不是尋常的聚會了!
  且不說他心中在估計著,行行復行行,有話便長,沒話便短,師徒三人走不到一個時辰的功夫,已經到了白梅谷的入口,這時候日色還不曾到晌午,雖然在大白天,谷口附近一片陰森,肅殺如有鬼氣,由谷口望進上,亂石如林,一堆堆的山石,縱橫交錯,重門疊戶,仿佛排成一個天然的八陣圖。
  玉洞真人剛距離谷口十幾丈路,突然一聲長笑,亂石堆後現出兩個人來,這兩個人都是紅衣喇嘛僧,並不是雷迦音,模樣生得非常醜陋和古怪,左邊一個喇嘛生得頭如巴鬥,眼若銅鈴,獅鼻海口,面孔血也似紅,跟身上的大紅袈裟是同一樣顏色,頰下一部刺猥似的硬須,根根直豎,襯托得樣子十分威猛,左手拿了一支九環錫杖,右邊那一個紅衣喇嘛呢,身材卻比起他的同伴矮小一點,只是身子又瘦又長,面孔青虛虛的,十分難看。一雙三角眼睛白多黑少,更加顯得鬼鬼祟祟,這番僧右手半截衣袖迎著山風飄來早去,宛如無物,玉洞真人是個老行尊,一望而知,便明白這番僧右手已經斷了半截,唯其這樣,更加不盯輕視,因為凡是獨腿獨臂的人,必定有非常利害的本領,或者獨門煞手。方才可以行走江湖。這兩個紅衣喇嘛先用兇光炯炯的眼睛,望了玉洞真人背後的段錦和展雲帆兩人一遍,然後哈哈大笑說道:“道長果然是個信人,居然踐約來到,可稱得起英雄這兩個字哩!”
  玉洞真人不動聲色,很安詳的稽首問道:“好說好說,請教二位大喇嘛的法號!”
  那面色血紅的喇嘛用半生不熟的漢語獰笑答道:“你問我姓名嗎?我叫法利都麻,這是我師第烏羅多,將來道長到西方極樂世界時,切不要忘了我們的名字!因為是我們引渡的,成了仙佛也不要忘記我們呢!”
  玉洞真人一生謙和忠厚,決不肯在口舌上說這些挖苦別人的話,當下笑了一笑,還未回答,段小皇爺卻忍耐不住了,大聲喝道:該死番狗,展秀才不肯替你們做那些無恥害人的勾當,你們卻把一個無拳無勇的老婦人殺死,屍分八塊,這算得是英雄嗎?我們救了展秀才,不叫他喪在你們的手下,你們卻在半路中途三番四次的暗算我們,可算是好漢嗎?今天是你們惡貫滿盈的日子了,還要亂說屁話,叫你死無葬身之地!”
  法利都麻和烏羅多兩個番僧聽了段小皇爺這一段話,卻是陰惻惻的,全不動容,他等段錦把話說完了,方才冷冷的說道:“你說我們殺死姓展的老母無理嗎?誰叫展雲帆洩漏我們的秘密,至於你們兩師徒呢,今天也別想活著回去!”
  段錦不等他把話說完,無名火高三千丈,大喝一聲,飛身直聳過來,舉手一拳,猛向法利都麻劈面打去。
  法利都麻也是西藏紅教裡的有名人物,他和烏羅多,雷迦音,博忽都四個人,縱橫川藏康滇之間。在江湖上號為川邊四惡,四惡不但性情古怪,武功特別,而且更有一個共通宗旨,把仇怨兩個字,看得非常之重,凡是外教人開罪了他們,哪怕黍粒毫釐之怨,也要報復。
  所以這次殺害展母,還把她死後的屍首肢解,並不是偶然的事呢,川邊四惡這幾年來,無意中發現了白梅谷是一個隱祕之地,谷中有一種天然發生的桃花瘴氣,外人不知道底細的,踏入必死。附近苗人不知底蘊,還以為是谷中苗匪的兇魂成厲魄,出而作祟,川邊四惡在江湖上,因為過於看重仇怨兩字,結了不少仇家,所以他們便不約而同的,隱到白梅谷裡,因為他們是西藏紅教有名的喇嘛,身上帶了不少靈藥,所以不怕桃花瘴氣,安然住在谷內,把它當做一個半永久性的巢穴,並且工一心一意的,找尋苗匪往日留下來的金銀珠寶。
  說也奇怪,川邊四惡在白梅谷住了許多年頭,明明感覺到這座山谷,有一大筆珍寶藏著,可是不知怎的,始終找不出來,正在納悶之間,偏偏遇了不如意的事,雷迦音在昆明大觀樓上,因為強迫展雲帆幫他誘騙夷女回來,供他採補,無意中遇見了王洞真人師徒兩人,得知隱祕,抱打不平,把雷迦音打成重傷,雷迦音負傷逃走,剛才逃出三十裡外,便遇見了自己的同伴博忽都,博忽都看見雷迦音狼狽的樣子;吃了一驚。連忙問是因了什事。雷迦音便把一切說了。
  博忽都勃然大怒,便和雷迦音趕回東賢里村來,先用調虎離山計引開段錦,把展雲帆的母親殺死,然後再向展雲帆本人施展辣手,把他活活捉去。用毒刑折磨他,凌虐至死。給江湖上做個榜樣。
  哪知道玉洞真人師徒在沿途上,關防得十分嚴密,他們要殺害展雲帆。也苦於沒有下手的機會。博忽都只好改弦易轍,趁著玉洞真人借宿黃羊峒之時,向他明白挑戰,引玉洞真人到白梅谷口,方才動武。
  段錦這一竄起,舉手一拳,猛向法利都麻劈面打到,法利都麻是川邊四惡裡面,本領最高強的一個。照四惡的本意。由他應付玉洞真人,他們已經佈置好了一切作戰的計劃,先把玉洞真人引入白梅谷口。利用各口頂先布署好的奇門八陣,迷惑敵人耳目,耗到谷口桃花瘴氣升起之時,把對頭活活困死在谷內。

runonetime 2008-07-06 06:30 AM

10 桃花瘴中轉八陣

  哪知道段錦卻是急不暇擇,搶上前跟自己動手,法利都麻又好氣又好笑,覺得這個少年真個不自量力,自討苦吃,說不得先用辣手,把他打成重傷,然後再和王洞真人決戰!法利都麻立即用了個“鐵門閂”的招式,揮起粗如椽柱的手臂來,向外一拒一格,他以為憑自己這一格之力,重逾千斤,哪怕不把段錦震得一個沒頭跟鬥,直飛出去!
  哪知道世上的事情,往往出乎意料之外!法利都麻小覷了段棉的本領,幾乎吃了苦頭,要知道段錦本領的火候;雖然有不及法利都麻的地方,可是他的氣力如果比起法利都麻來,卻是有過之無不及。
  法利都麻伸臂一格。段棉突然反手一拳,打在番僧的臂膊上。段錦天生神力,力大如牛,這一拳發出的力量。足有千斤以上,法利都麻吃他這一拳打中,如中幹斤鐵錘,法利都麻登時一陣火辣辣的疼痛。這番僧勃然大怒,回手一抓,五指如鉤,反向段錦天靈蓋頂擺到。
  法利都麻這一抓的力量,非同小習;仍然是雷迦音用慣的“黑煞神抓”。這種神抓段錦在大觀樓上,已經領教過兩回,不外如此,段小皇爺看見番憎舉爪搜來,五指漆黑如墨,他立即生出一條計策來,側起左肩一頂。法利都麻五指照他肩頭一鑿,如同抓著一塊銅鐵。不但五指抓不進去,連指骨也震得疼痛欲折!
  他這一驚非同小可!說時遲,那時快,只聽砰的一響,法利都麻胸口又著了段錦一拳,這一拳打得他眼冒金星,心頭起了一陣巨震,身子一晃,幾乎跌落石下,好在法利都麻還算視警,身子剛才一晃兩晃,立即把袍袖一抖,用個“驚箭穿雲”的輕功身法,身子宛似一只飛雁也似的平穿起來,竄起七八尺高,一下落在第二堆山石上!好在他平日的外壯功夫還練得不壞,不然的話,這一拳已經把他打得吐血斃命了!
  段小皇爺一連打了敵人兩拳,覺得自己雖然把敵人打中,可是拳頭到處,如擊敗革,他不知道番僧中了自己兩拳,好比吞下黃蓮的啞子,苦在心裡說不出來,以為對方也跟自己一樣,練成鋼皮鐵骨,不怕刀槍拳腳,心中生了戒懼,如果不是這樣,段鋼只要運用以快打慢的手法,跟蹤過去,再打一拳,法利都麻就要當堂出醜!
  但段錦卻是不以此圖之。失了一個良機,法利都麻凝立在第二座山石上;段錦還要揮拳進搏,冷不防刺斜裡呼的一聲,竄出一條人影來,這人影疾如鷹隼,夾著一道冷電急漩也似的金光,直向段錦迎面飛到!
  這撲向段錦的不是別人,正是法利都麻同伴,川邊四惡裡面的烏羅多,即是那個獨臂使長的喇嘛僧人,他看出自己老大法利都麻吃了段錦的虧,不禁勃然大怒,烏羅多雖然只有一隻手臂,可是他武功的扎手,不在法利都麻之下,他善用一柄金剪刀,有神出鬼沒的招數,烏羅多一晃身子,用了個“金蒙渡柳’的身法,撲到段錦面前,金剪一閃,刺向段小皇爺的左眼,段小皇爺雖然天賦異稟,銅皮鐵骨,一雙眼睛卻不能抵拒兵刀的戳刺,立即把身一沉,左臂迎著金剪一格,右手反臂一拳,猛向烏羅多的胸口打去。
  哪知道烏羅多的武功比起法利都麻來,還要沉練得多,段錦這邊舉手一格,烏羅多突然左臂一繞連人帶金剪閃到段小皇爺的右邊,他因為早年遇著能人,斷去一臂,所以練功夫的時候,苦練右腿,補救右邊沒有臂膊的缺憾,段錦一拳打空,烏羅多右腿一起,“旋風掃葉”,照段錦下三路猛掃過來,段錦向上一跳,烏羅多連環踢出九腿,疾如閃電,腳腳踢向段錦小腹丹田要害,段錦左閃右拒,幾乎被他踢個正著,他忽然回心一想,自己練就銅皮鐵骨,連法利都麻和雷迦音的黑煞神抓也不用怕。又何必畏懼烏羅多的連環腿呢?
  他想到這裡便把氣一沉,烏羅多一腿踢來,他全然不閃避,挺起肚皮一頂,烏羅多一腳踢中他的丹田穴,好比踢在一塊鐵砧板上,段錦全然不動,烏羅多不禁大驚,他正要一剪向段錦的眼睛刺去,段小皇爺大喝一聲,反手一撈抓住烏羅多的腳脛向外一拋,烏羅多身子不由自主的飛出兩丈,吧嗒,摔倒在地!
  不過烏羅多的身手也很敏捷,身子才一倒地,立即一個“臥虎翻身”,猛跳起來,一晃剪刀,再度撲上。
  段錦哈哈大笑道:“區區番狗,敗了兩次,還是恬不知恥,叫你看看小爺爺的手段。”
  烏羅多一剪插來,段錦雙拳齊出,哼的一聲,幾乎又把烏羅多打了一跤,法利都麻看見段錦的身手太過利害了,立即高聲叫道:“師弟,引這小子向谷內走進,不必和他力拼!”
  烏羅多被他這樣一提,當堂醒悟過來,他把剪刀虛晃了一招,托地跳出圈外,回身向谷里便走,番僧扭頭向段錦道:“小子,你敢進來送死嗎?’段錦勃然大怒,就要追入谷口,玉洞真人在後面高聲叫道:“徒兒,不要追趕,他用的是誘敵之計!”
  段錦聽見師父這樣一喊,方才明白,他陡的憶起法利都麻來,他剛才不是喊叫烏羅多,引誘自己進入谷內的嗎?自己怎可以上當呢?段錦立即收住腳步,扭頭向玉洞真人道:“師父,這兩個番狗不濟事,膿包非常,被弟子一個人打得連跌跟鬥,落花流水,怎的不乘勝追趕進去,給展伯母報仇雪恨?”
  玉洞真人說道:“你有所不知了!這谷口的石堆完全是八陣奇門的佈置,怎可以胡亂進去,一個迷失方向,任你左繞右轉;轉上一年,也不能夠走出來的呢!”段錦方才覺悟,玉洞真人拉住展雲帆的手,說道:“不用害怕,跟我進去!”
  展雲帆戰戰兢兢,跟在玉洞真人師徒背後,直向那些亂石堆裡走入,只見那些亂石奇形怪狀,不一而足,有的象怪獸蹲伏。有的宛如刀劍戟鋸,他們一行三人,抄著奇門石陣入口,左穿右插,不經不覺走了一里多路,重重石堆已經被他們過了一半,段錦知道師父識得奇門八陣,心裡高興異常,他走在前面振吭高聲大叫道:“番和尚快滾出來,小爺爺連你的龜窩子也找出來啦!”
  話未說完,他們師徒三人陡覺眼前一暗,身邊景物仿佛罩籠了一層暗赤的顏色,天空也仿佛變了樣子,暗雲低壓,好象要壓在自己的頭上。
  段錦不禁大驚說道:“師父,怎的突然變起天來,難道番憎祭起妖法不成?”
  玉洞真人猛然覺得自己鼻孔喚著一股邪邪帶有甜味的香氣,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叫道:
  “小好!這並不是妖法,正是瘴氣裡面最利害的桃花瘴!”
  段錦是在蠻荒長大的人,一聽見了桃花瘴這三字,不禁大驚失色!因為西南各省深山大嶺,人跡罕至之地,往往瀰漫著一種瘴氣,別小看了這種瘴氣,殺人無影無形,尤其是外省到來的人,如果沾上瘴氣,簡直九死一生,我們如果讀過王守仁(陽明先生)的“瘞旅文”;便可以知道瘴氣利害的一斑了。
  他那時做龍場驛丞(即貴州修文縣),有一個被貶的京官帶著兒子僕人由北方到來,經過附近的蜈蚣嶺,前後不到半天功夫,父子主僕三人先後中了瘴氣死亡,陳屍道左,沒有人給他收殮,後來還是王守仁發了善心,帶領兩個童子親自去埋葬了他。這位一代大儒還給他們作了一篇膾炙人口的“瘞旅文”呢!
  瘴氣裡面最利害的莫過於桃花瘴和金錢瘴,桃花瘴的本身是一層暗紅色的霧氣,常人只一嗅著,起先覺得甜津津的,如飲醇蜜,有一種說不出舒服的感覺,但是功夫久了,香氣變成腥氣。舒服變成不舒服,起先是心頭煩渴,後來通體寒戰,四肢抽縮而死!這是中桃花瘴卒命的現象。
  至於金錢瘴呢?它本身是一種惡臭氣體。由地底冒出來,一見天風,立即化為黃綠二色的煙霧,黃綠二色聚成一圈,變成一個個銅錢的樣子,所以叫金錢瘴,常人一嗅著金錢瘴那種類似嘔吐的氣息,立即暈倒在地,六個時辰之後,皮肉爛盡見骨而死,所以段錦一聽見了桃花瘴三字、不禁大驚失色!他並不擔心自己,卻擔心無輩無勇的展雲帆、段錦高聲叫道:
  “不好!展相公這回一定沒有性命了!”
  玉洞真人皺了皺眉頭,他探手入懷裡取出三副面幕來,交給段展二人戴上,自己也戴上一副,王洞真人這幾副面幕還是用來防備瘴氣的,面幕本身用天蠶絲織成,薄如蟬翼,戴在面上又輕又軟,宛如無物,可是面幕本身卻用一種藥料泡過,可以防止瘴毒,玉洞真人還恐怕這種面幕不能夠抵禦利害的桃花瘴,又取出一些瘴藥來,分別含在口裡,王洞真人和段錦師徒都是有內功根底的人。口裡含著瘴藥,頭上戴著面罩,一用導引吐納的功大,便可以把侵入體內的瘴氣逼出來
  可連展雲帆卻大大不向,他本身是個文弱書生,體格和抵抗力比起玉洞師徒來,真個望塵莫及!何況戴面具和含藥之前,匆匆忙忙,吸入了一些瘴氣,所以他在戴上面具不久之後,突然眼前一黑,身子一晃兩晃,當堂暈了過去!
  段錦看見展雲帆撲通跌倒;不禁大驚失色!他連忙把展雲帆扶起來,叫道:“師父!師父!”
  玉洞真人搖手說道:“不要叫喊,只一叫喊,吸入瘴氣,就有靈藥也救不了!”段錦立時噤口。
  玉洞真人伸出左掌,先閉住了展雲帆背心“腎俞”和“氣門”兩處穴道,防止瘴毒上攻,然後再在掌心法了一些解瘴靈藥,抵住他的肚臍輕輕推揉,段錦正在旁邊相幫,冷不防悉索一聲。一條花綠綠的東西,穿過桃花瘴的霧影,直向展雲帆當頭套到!
  段小皇爺以為撲過來的必定是毒蛇之類,因為只有毒蛇不怕瘴氣,恐怕它傷了展雲帆,馬上不假思索,一反手腕,抓住了那條花綠綠的東西,哪知道這花綠綠的東西不是毒蛇,卻是番僧拋過來的一根套索,套索本身是用羊鹿皮筋混合相麻鋼線絞合而成,漆上紅綠綠相間的顏色,所以乍眼望去,活象一條毒蛇罷了。
  段錦一手抓住套索,只聽悉的一聲,套索自動收束起來,把段錦的手臂束個正著,他覺得束住臂膊的地方,有點麻辣辣的刺疼,段錦定睛看去,原來索身上有一連串的倒須鉤子,這些鉤子大小似魚鉤,呈現著暗青的顏色,分明是經過毒藥浸練的樣子,段小皇爺勃然大怒,正要振臂掙扎,哪知道對方用力一扯套索,段棉當堂一個踉蹌,幾乎跌翻在地!
  不過他也是經過大敵的人了,對方用力一扯,他立即拿樁立步,挺立在地,他的硬功和內壯功夫的根底非常之好,對方一拉兩拉,段錦兀立如山,半下個動,他被套索纏住的是左手,段小皇爺立即回過右手來,向套索上連斲兩掌,要把套索切斷,哪知道套索的本身是用鋼線夾成的,柔中帶韌,段錦要用蠻力把它弄斷;如何能夠?
  他斲索身不斷,對方牽扯力量又增強了一倍,段錦心中立時明白過來,扭頭向玉洞真人叫道:“師父,我給番狗扣定了,他兩個人用力來扯我,要想把我扯跌,怎麼是好,還是撲過來和他拼了吧!’
  玉洞真人霍地站起身來,他附著段錦的耳邊低聲道:“徒兒,你不懂得五行八卦的生剋變化,雖然隔了幾堆石子,你如果飛過去,一定打番和尚不著,弄巧還要受他暗算,讓我來吧!”
  玉洞真人伸出左臂來,向套索上一抗,手肘轉了兩個圈子,素帶纏在他手臂上,玉洞真人才輕輕的舉起右手,舉起食中二指的指甲來,向著段錦臂上纏的套索拂了幾拂,段錦手臂上纏住的套索,卜卜幾聲,立即斷成幾截。
  段錦看見自己,剛才用盡掌力也斲不斷的套索,但被師父用手指甲挑了幾挑,便自折斷;不禁大為嘆服!其實玉洞真人用的是“鋼甲功”,功夫精純之處,比起段錦的鐵掌來,何止十倍!
  他解脫了徒弟手臂的束縛後。向段錦道:“你小心看護展雲帆,我撲過去和他交手!”
  段錦不禁大喜,連忙把身子蹲下,玉洞真人把手臂一抖。順著套索牽扯之勢,一個飛身猛撲過去!
  果然不出所料,牽扯套索的不是別人,正是川邊四惡的法利都麻和博忽都,他兩個就在三丈以內;奇門石陣中心的一堆危石後面,以為自己的套索圈住了段錦,大可以用力牽扯過來,哪知道玉洞真人卻是李代桃僵,自己用手臂代替了段錦的手臂,趁著一牽一扯的剎那,一個飛身猛撲過去!
  這下出乎意料之外,法利都麻和博忽都看見撲過來的竟是玉洞真人,不由得哎呀的一叫!
  玉洞真人剛才起在空中;已經看清楚了奇門石陣的佈置,他看準了落腳之處,單腳向石頂上一點,已經舉手一掌。猛向法利都麻天靈蓋頂擊到!
  玉洞真人這下絕不留情,一照面便用金鋼勁的打法,法利都麻先前吃了段錦的苦頭,哪裡還敢怠慢?立即向左一閃,玉洞真人掌風到處。轟的一響,把陣心石堆打塌了一方,碎石子嘩啦啦的傾瀉下來,掌力激起來的石屑,直向法利都麻和博忽都面上飛灑過上,密如急雨。
  法利都麻和博忽都估不到玉洞真人用這個法子應付自己的奇門石陣,真是吃驚不小!法利都麻首先一揚在手,發出三枚菩提釘,博忽都卻一抖右腕,打出一個亮晃晃的金環,兩宗暗器夾著嗚嗚破空聲響,猛向玉洞真人飛到。
  玉洞真人大喝一聲,舉手一掌掃去。菩提針吃那掌風一激,首先飛去半空,金環飛到玉洞真人頭頂、玉洞真人的掌力恰好圈回來,迎著金環一掃,金環吧的兩響,不但裂成幾段。
  還化成了一堆碎屑,毒水連著碎屑,灑得滿地都是!
  兩番僧不禁大駭,玉洞真人舉臂一拂,纏在手臂上那半截套索,好象長鞭一般,猛向兩番僧腳下掃來,法利都麻和博忽都齊齊向上,跳過石陣的另一角。套索打了個空,吧吧吧,把石堆又打塌了一角,嘩啦啦石子亂滾,法利都麻和博忽都雙雙拔出兵器,法利都麻用的是日月五行圈,是一對輪盤大小的環子,博忽都用的兵刃卻是一根降龍寶杖,形式和禪杖大同小異,旋風般向玉洞真人撲上;三個人品字形的在奇門石堆裡廝殺。
  玉洞真人把纏在臂上的長繩施展開來,這是武家裡面束濕成根的絕技。

runonetime 2008-07-06 06:30 AM

11 亂石陣裡殛藏僧

  所謂束濕成棍的絕技,即是把內家的勁氣,運到一根長繩或是一件衣衫上,旋展開來,便象一件軟中帶硬的兵刀,可柔可剛,玉洞真人的本領,近年以來終得心神合一,爐火純青,差不多到了陸地神仙的地步,他這條長繩一使開來,揮舞如意,超距生風,法利都麻和博忽都的五行圈和龍頭枴杖。始終遞不進招之。
  因為他兩人兵刀的長度有限,相反來說,玉洞真人那條套索,是奪自番僧手裡的,除了截斷一段之外,還有三丈多長,一舞開來。滿身上下那是套索的影子。簡直成了一片繩山,快如風,卷如雲,招式也是希奇古怪,有時當做長鞭用汽有時夾著棍棒和花鎗的招術,二番僧哪裡近得了他的身,風車般的在下陣裡亂轉,如果不是這些奇門石陣,他兩個早已落敗多時了!
  鬥了二三十合,烏羅多也由一座石堆後面現身出來,揮動長剪,加入戰團,三個來攻玉洞真人,兀自佔不了什麼便宜。相反來說,玉洞真人這一條長繩卻不住變化出離奇古怪的招式,把這三個紅衣喇嘛逼得風旋雲轉,不經不覺,又鬥四五十合,玉洞真人突然一聲大喝,長鞭揮處,套索悉的一聲飛出,卷住了博忽都降龍寶杖的仗頭,用力往回一奪,他這一扯之力極強,博忽都陡覺虎口好痛,不能夠不撒手拋杖,可是他在脫手拋杖的時候,即想出一條毒計來,突然把降龍寶杖向前一舉,運力兩臂,把一根七尺多長的寶杖,活象標槍一般猛向玉洞真人前胸飛去,這一下藉力送杖,十分陰毒,如果換了本領尋常的人,不難被他一杖扎個透明窟洞。
  可是玉洞真人是個何等利害的人物,哪裡會被他暗算著?博忽都才一拋杖,玉洞真人已經運起神力來,把套索向上一振,這根降龍寶權當堂拋起三丈多高來,滴溜溜的飛過王洞真人頭頂,落在亂石陣裡,叮噹一聲大響,寶杖落地時候,又把一大堆亂石擊得粉碎!
  川邊四惡裡面三個番僧,真個心膽俱寒,玉洞真人步走坎位,腳踏離宮,突然飛身一縱,跳上一堆亂石的石頂上,長索揮處.呼的一響,又是一條長蛇似的索影,向著法利都麻頸間纏來。
  法利都麻恰好走入亂石堆一個死角位置內,不能再閃,只好舉起日月五行圈來,向外一架,哪知玉洞真人這條套索,用得非常巧妙,好象有靈性的蛇蟒一般,呼一聲卷住了環圈,本來法利都麻這對日月五行圈也是武林中罕見的外門兵器,兩個面盤大的輪盤,每一個大輪環之內,還有五個小環,按照金木水火土五行排列,五個小輪環的中間,都有四片風葉,裝著彈簧,可以領奪敵人的兵器,環身還有發射暗器的裝置,使用起來,招術也很巧妙。
  可是今日遇著玉洞真人用斷了的大半截套素來做兵器,法利都麻這對日月五行圈了,卻是沒有用武的餘地!
  這是為何?原來玉洞真人的斷索長可三丈,一舞起來,兩丈距離之內,揮霍生風,法利都麻就有天大本領,也不能夠欺身連招進去,他這對五行圈子有什麼用處呢?
  玉洞真人一索揮來,纏住了他的圈子,法利都麻忽然想出一個主意來,他把左手日月五行圈的暗器機括一拉,然後學博忽都一樣,將輪環圈子向著玉洞真人迎面飛擲過去,玉洞真人如果學對付博忽都降龍寶杖那樣的法子,把他一提一拋,那就要馬上中計!
  原來法利都麻左右兩手的日月五行圈,都可以射出暗器,左手的五行圈裝了一套毒針,這套毒針有八九支之多,細如牛毛,如果射在人身上,見血封喉,右手的圈環呢,暗器卻是五支純鋼打造的透骨釘,也是裝了極利害的毒藥,王洞真人繩索卷住的,恰好是左手一只圈子,法利都麻把日月五行圈一拋的時候開動了圈上的暗器機括,然後向玉洞真人迎面拋去,玉洞真人把套索往回一扯,只聽叮叮幾聲,眼前銀光閃耀,八九支毒針連翩射到!
  在川邊三惡的心目中,以為這環裡夾針的絕技,必定可以把玉洞真人傷個正著,哪知玉洞真人上回在莽蒼山受了歐陽鋒的毒害,經過一場教訓之後,知道江湖上人心險惡;凡事留神,他和法利都麻動手時,看見他手裡一對日月五行圈構造奇特,大圈裡還有小圈,夾著風葉彈簧之類,知道圈子裡面,一定藏著暗器,果然不出所料,對方輪圈才一脫手,一蓬銀星似的毒針,迎面射來。
  玉洞真人陡生殺敵奇計;立即把一口罡氣由丹田提了上來。全身堅如鐵石,讓那幾支毒針齊齊射在自己身上,玉洞之人哎呀一聲,撲通兩響,撒手拋了套索,吧嗒一跤,跌倒在亂石堆裡面,半卜不能動彈!
  這一下大出川邊三惡意料之外,他們以為法利都麻這一下輪裡夾針的打流雖然可以成功,極其量也只不過射中敵人一兩針罷了!卻想不到今回九針齊中,更想下到玉洞真人只一中了毒針,立即暈了過去!
  博忽都和烏羅多覺得這件事大大出乎意料之們反而躊躇起來,烏羅多道:“這牛鼻子道人死了嗎?事情恐怕沒有那樣容易吧!〝
  法利都麻抓了一抓頭皮說道:“怎的不會,我這毒針是用烏頭毒藥煉過的,任你多好內功的人,中了毒針,也不能夠支持三個時辰,如今九針齊中,這牛鼻子焉有不倒之理?看來他死多活少了,還是過去割了他的腦袋吧!”他說著繞過假山石堆,邁步向前,烏羅多居中,博忽都押後,三個人直向王洞真人躺處走了過去。
  他們三個距離玉洞真人的躺處約莫有兩丈遠近,相距也在四個石堆左右,法利都麻跨過兩個石堆,看見玉洞真人僵伏在那兒,半下不動,連呼吸也屏絕了!
  那幾支毒針銀星閃閃,排列在玉洞真人的胸前,連道袍也穿破,只露出針尾的小半截、法利都麻一看這個情形,便以為自己幾支毒針完全透入敵人的軀體,王洞真人已經九死一生了!他不禁大喜說道:“哼哼,賊牛鼻子,想不到你也有一天,落在佛爺爺的手裡!”
  他正要過去取回毒針,因為這九支毒釘是用緬甸焦鋼煉成的,材料不易尋找,哪知道他再踏進一步,距離玉洞真人還有八九尺距離的時候,玉洞真人突然一聲大喝,直跳起來,他在跳起時候,雙腳向石堆一蹬,嘩啦啦,一大把石彈石雨,迸射開來,直向川邊三惡迎頭灑落,玉洞真人在石雨紛飛中,一掌向法利都麻兜頭打到!
  法利都麻做夢也想不到玉洞真人並不是真正的死掉,九支毒針齊齊射入他的胸口,王洞真人哪裡還有生存之理呢?其實玉洞真人在中計的剎那,已經運起罡氣來,全身堅逾鐵石,毒針雖然把他的道袍穿透,並沒有傷著他的身體,反而被玉洞真人運用氣功把毒針吸住,法利都麻不知底細,以為自己這一手暗器奏了奇功,哪想得到玉洞真人暴起發難!
  他由地上直跳起來,施展大劈碑掌手法,照准法利都麻一掌打落,法利都麻在驚慌失措中,已經被石塊打中十幾下,再吃玉洞真入重手打落,哪裡還有迴旋閃避的餘地,番僧只好拼運真力,雙手交加,用個“橫架金梁”之勢向上一擋,只聽啪的一響,法利都麻猛覺自己雙臂手肘如同著了一下千斤鐵錘,腕骨登時折斷,痛徹心脾,哎呀一聲,向後跌翻。
  玉洞真人再加上一掌,砰砰,劈在番僧的胸口上,這一掌使的仍然是劈碑手,用力比第一掌更重,當堂胸骨折斷,口中狂噴鮮血,狂吼半聲,便自死在地上!
  玉洞真人自從隱居青城山以來,很久已經沒有象今日那樣的跟人惡鬥,很久沒有開殺戒了!這一次卻破了十多年的殺戒,掌斃法利都麻,一來固然是恨他們的心腸過於歹毒,二來也知道川邊四惡在江湖上無惡不作,採陰補陽,殘害了無數少男少女,這一類江湖下五門的匪類,凡是正派俠士見了,例不相容,所以玉洞真人動了真火,用重手殺死了番僧,烏羅多和博忽都看見自己師兄死在玉洞真人手裡,真個肝膽摧裂,烏羅多斷喝一聲,連人帶金剪猛撲過來,金剪寒光閃處,疾刺向玉洞真人的太陽穴,博忽都的龍頭杖被玉洞真人套索卷去,拔出一對青銅蛾眉刺來,猛刺向玉洞真人的肋下。
  玉洞真人大喝一聲,雙臂向外一振,左足向旁一勾,烏羅多連人帶全剪如斷線紙鴦飛出兩丈以外!博忽都也象彈丸般直飛起來,拋出一丈多遠,手中蛾眉刺也脫手而去!
  兩番僧吃了這個苦頭。知道不能相敵了!立即跳起身來,向白梅穀穀裡面直跑,穿過奇門石陣,一溜煙逃入谷底深處,玉洞真人還要追趕,忽然。一陣山風吹來,送來一陣濃烈的桃花瘴,玉洞真人不由打了個寒噤,他猛然想起自己口中鼻甲含的避瘴藥物,經過一番苦戰,已經消耗淨盡,現在谷口的桃花瘴陣陣升起,十分利害,展雲帆的生死未卜,自己還是救人要緊,追趕番僧還是其次的事了!
  玉洞真人主意已定,立即返回段錦藏身的石後,看見段錦蹲在地上,把展雲帆半扶半抱,他本人也給瘴氣攻得不住皺起眉頭,玉洞真人叫道:“徒弟!走吧!”
  三個人並肩走出白梅谷口,一直走出五裡以外,桃花瘴氣方才漸漸由稀淡而歸于烏有。
  玉洞真人籲了一口氣道:“好利害的桃花瘴!”
  段錦把展雲帆放下地來,展雲帆軟綿綿的躺在青草地上,他突然心頭作惡,一陣大嘔大吐起來,他吐出來的全是黃綠二色的穢水,腥臭難聞,段錦不由自主的掩鼻子,玉洞真人看在眼裡,卻是欣然而喜,說道:“好好,展雲帆今回有救了!”
  玉洞真人的話沒有說錯,展雲帆嘔吐了一陣,慢慢蘇醉過來,不住呻吟,發出微弱的聲音道:“道長,道長,我我,我怎樣了”他因為不過是玉洞真人的記名弟子,還不能叫師父。
  段錦看見展雲帆委頓的樣子,想起他母親被殺的慘狀,不禁有點心酸淚落。
  玉洞真人一看他的嘔吐,大喜說道:“雲帆,你沒有妨礙了,今次你中了桃花瘴毒,反為造化了你!”
  段錦聽了師父的話,不禁莫名其妙,問道:“師父,你老人家又來說笑了,他嘔吐得死去活來,你還說造化了他,是什麼緣故呢?”
  王洞真人正色說道:“你有所不知了,展雲帆自小是個書獃子,四體不勤,積了不少頑痰在身體裡,不但體弱多病,而目對他將來的練功學武,大有妨礙,如果要把它除掉,非耍花掉三年以上的導引葉納功夫不行,現在一古腦兒嘔吐出來。嗣後練武一切的障礙也沒有了,這還不算是他的造化嗎?”
  段錦細看展雲帆嘔吐的穢物,果然帶了不少稠厚的痰涎,方才明白師父說話的意思,不過展雲帆這樣軟搭搭的,放在地上,到底也不是辦法.他正要問師父怎樣安置這個中了瘴毒的病人,王洞真人忽然向前一望,大喜說道:“真個巧,桃花瘴氣已經散淨,我們可以進入白梅谷了!”
  段錦不由把嘴一努,心想師父真是一個傻子,放著一個累贅的展雲帆,帶他走既然不能,丟下他更不可以,又怎樣犁庭掃穴呢?他還不曾把自己的心思說出來,玉洞真人已經探手入衣袋裡,取出一粒赤紅如火的藥丸,塞入展雲帆的口裡,叫他吞服。過了一陣.展雲帆蒼白的面色,漸漸紅潤,萎靡的精神也漸次恢復過來,歇了頓飯功夫,居然呵欠一聲,站起身子來了,段錦不禁大喜,上前叫道:“展兄,你沒事嗎?”
  展雲帆搖了搖頭。低聲說道:“我沒有什麼事了。覺得心境空靈得很,方才靈台十分明淨,噢,真個和脫胎換骨一樣哩!”
  玉洞真人在旁邊笑說道:“誰說不是!你現在把身體裡面穢濁之氣完全闢除出來,做過一個新人,還不是跟脫胎換骨一樣嗎?靈台明淨,一望就是坦途,也就是等於大道內丹修成呢!”展雲帆大喜拜謝,玉洞真人望了一望天空道:“現在天色還早,我們趁著天色入黑之前,再到白梅谷去!”
  段錦邁開腳步,直進白梅谷裡,玉洞真人帶著展雲帆在後面指點他,哪一處是生門,可以進去,哪一處是傷門,不能進去,哪一處可以直通,哪一處不可以走,一走便迷失了道路,段錦絕世聰明,聲入心通,依照著玉洞真人的指示。左繞右折,走過了幾十座石堆,不經不覺到了奇門石陣中心。忽然一陣山風吹來,段錦個由打個寒噤,原來山風送來了一股難聞的血腥氣。
  段錦覺得奇怪,跨過兩個石堆,果然不出所料,迎面倒著一具屍首,這屍首不是別人,正是川邊四惡裡面的法利都麻,他剛才同玉洞真人交手,被王洞真人用掌力震斃,陳屍石陣,不知怎的,其餘兩個同伴並沒有把他的屍首移去,任他的屍骸棄在這裡!
  段錦見他死狀甚是淒慘,胸口深陷了一個大洞,大可容拳,血污狼藉,雙手齊腕打折,骨頭已經折斷,只連著一點兒皮肉,段錦心裡暗嘆,法利都麻也是一個成名的人物了,只因為看不開一點仇怨,濫殺無辜,弄得這樣的慘死,看來本領這一門東西,如果用得不得其法,有傷天和.結果也是禍患而不是福。段錦忽然想起一件事來,他突然低下腰身,向法利都麻的胸衣裡面亂搜。
  玉洞真人恰好由後面走上來,問道:“徒弟,你要搜他什麼?你看他滿身血污,不怕把你的手弄髒?”
  段錦應道:“師父,這類穿著紅衣的番和尚,詭計最多,我想找他的身上,有沒有希奇古怪的事物哩?”玉洞真人只得由他去搜,段小皇爺搜了一陣,在法利都麻的身上,找了許多零星小事物出來。

runonetime 2008-07-06 06:31 AM

12 解謎語古洞發藏珍

  象火鐮、火石、小刀小鋸之類,還有幾個瓷質瓶子,裡面盛了好些不同顏色的藥粉,段錦遞給玉洞真人,玉洞真人拔去瓶塞,一一放在鼻端研究,段錦又在他的貼肉衣袋裡,抽了一沓紙卷出來,上面黑麻麻的布滿喇嘛文字,玉洞真人接過一看,面色倏的一變!
  原來這卷紙上寫的不是藏經,不是符咒,封面卻題著“素女內篇”四個字。素女是黃帝時代的素女經,這本經的原文已經散失了千多年,可是一般人說只一本房術書籍,當年黃帝一夕能禦十女,據說全憑素女經的秘訣,可惜這本書經過秦始皇焚書坑儒之後,已經蕩然無存了,番僧法利都麻的尸身上,居然找出這樣的經書來,不用說這是一本講究採補的奇書,什麼來陰吸陽,換句話說,也是一本害人身體的書籍了!
  玉洞真人勃然大怒,就要把這本書毀掉,可是回心一想,這又何必,還是暫時留在身上,或者有派著用場的地方也說不定,玉洞真人便把這本書連同藥瓶收好,繼續前去,再走了半個多肘辰,谷中石陣過完,白梅谷已經展開在他門的眼前了!
  玉洞真人看那白梅谷的形勢,內深外斜,形如鍋底,谷中一望平陽.有不少石砌的碉堡,想是當年苗匪的遺物,這山谷的面積不大,只有三裡方圓,盡處卻有一個黑黝黝的深洞,飛瀑倒掛,水聲潺潺,混合著風吹樹木,蕭蕭瑟瑟之聲,自成天籟,玉洞真人看了一看山谷的形勢,不假思索說道:“萬惡的川邊四惡,一定躲在那山洞裡!”
  段錦精神一振,大踏步向前走,穿過那些碉堡,一邊走一邊大叫:“番狗和尚,快快出來納命,你的小爺來啦!”空谷回聲,可是整個白梅谷空蕩蕩、靜悄悄的,沒有半點反應。
  段錦一直走到瀑布洞口,高聲喊道:“番狗和尚,你躲在龜窩裡不出來,小爺爺可要殺進來了!”可是瀑布水聲湯湯,他的聲音哪裡能夠傳得進去,玉洞真人說道:“徒兒,你來看守展雲帆,讓我進去!”
  段錦卻是不肯,搶著叫道:“有事弟子服其勞,你老人家還是看守著展大哥,我進去把番狗和尚掏出來!”
  玉洞真人知他好勝,本來入洞搜敵是最危險不過的事,可是段錦銅皮鐵骨,力大無窮,普通暗算諒難傷害他,何況段錦精通水性,由他進去也好,真人便點了一點頭,說道:“你進去未嘗不可。但要小心!”
  段錦看定了那匹瀑布的水勢,突然朝著瀑布左邊,水衝不到三尺的地萬。一個飛身竄了進去,但覺身上一涼,安安穩穩的到了山洞之內了!
  段錦一入洞內、提防番增埋伏暗算,首先取出藥製的天蠶網來,罩在面上,眼光四下一掠,洞口還有水光天光透入來,只見近瀑布的洞口半截,綠苔肥厚,潤滑如油,可是洞底半截卻是石質,光禿禿的,中間有一個天然的石台,臺上還盤足跌坐著一個人,段錦看出那人穿著紅衣,立即想起此人不是烏羅多就是博忽都,一聲大喝:“餵!你坐在那裡做什麼?要擺空城計也不行,快走開來,好讓小皇爺收拾你!”說也奇怪,石台上那人兒坐如岩石,不見動彈,也不見半聲回答。
  段小皇爺心頭火起,罵了一聲:“禿賊,扮啞巴便可以免死啦!”身子一聳,雙掌交錯,呼的飛掠過去,舉手一掌,掌風到處,紅衣人滾下石台,寂然不動,好象弄跌一個泥人木偶似的,絕無反抗。
  段錦吃了一驚!定睛細看時,這紅衣人上是在大觀樓上和自己初次相會的雷迦音,不知怎的,竟然死在這裡!剛才兀坐的不過是一具泯然無知的屍首罷了!
  雷迦音在半個月前,仍然是好好的活著,他還用調虎離山計,在從林里大捉迷藏跟自己對耗了半個時辰,好讓同伴去肢解慘殺段母呢!怎的死在這裡,真是天大一件怪事了!難道他是病死的不成,不對,這類紅教番僧,自小練的是藏密氣功,身子比犁牛還要頑健,哪有這樣容易病死之理?
  段錦上前提起他的腰身一看,不由哎呀一聲,叫了出來,原來雷迦音的腦頂門上,深深嵌了三支菩提釘,幾乎整支鑿入腦殼,這菩提釘有四寸多長,足足有四分之三釘身直插腦海,毋怪雷迦音一命嗚呼!
  段錦不明白雷迦音怎的這樣死去,是自殺的呢還是被人家刺殺的,一任段小皇爺聰明透頂,一時間也想不出來,他看見地上還散了好些羊皮紙屑,段錦立即意會到那是一件秘密,立即把碎紙逐片的巾地上拾起來,方才走向洞口,一個飛身穿了出去,把一切情形向玉洞真人告訴。
  玉洞真人聽說雷迦音在洞裡無故身死,不禁大為詫異!因為自己在昆明大觀樓上給雷迦奇這一掌,雖說不輕,可是也決不至於把他置於死地,玉洞真人在這時候也顧不得矜持了,把腰一彎,向展雲帆說道:“你伏在我背後,我負著你穿進洞去!”
  展雲帆赧然伏身,雙手圈住了玉洞真人的頸子,玉洞真人喝了一聲:“去!”展雲帆猛覺自己身子一輕,如騰雲駕霧,只一剎那之間,便自到了洞內,玉洞真人首先奔到雷迦音的尸身旁邊,驗了驗他的傷痕,致命傷處是腦門上的三支菩提釘,玉洞真人有幾分明白了,歎一口氣說道:“這菩提釘是法利都麻用的暗器,跟烏利麻、博忽都用的迴環毒水圈,截然不同,法利都麻在石陣內,已經被我的掌力震斃,殺答雷迦音的,不出博忽都、烏羅多兩人,大概他們看見法利都麻送命,自己知道不是我的對手,匆匆棄了白梅谷逃走,雷迦音受了內傷,行走不便,谷口來路又被我們截住了,逃不出去,博烏二人把心一橫,用法利都麻遺留下來的菩提釘將他刺死,滅了活口,川邊四惡對自己臨危的同伴,用心還是這樣險惡,平日的行為更加可想而知了!”展雲帆在旁邊一聲長嘆!
  段錦四面一看,這石洞空無一物,洞角左邊支搭了幾個放東西的松木架,空空如也,洞壁還有四個蒲團,可見四惡在白梅谷裡,拿這裡做過巢穴,他向玉洞真人說道:“師父,你老人家目兒如炬,雷迦音如果是被同伴殺死的,誰叫他居心不正,叫展大哥娶十八個新娘呢?不過這裡有一張撕破的羊皮紙,這是什麼玩意兒?”
  他把一堆紙屑拿了出來,玉洞真人十分留意,他把這堆紙屑拿到洞口近光之處,仔細一張張疊好了,紙上很簡略的寫了幾行文字,不是回文;不是藏文,卻是苗人文字,玉洞真人對回文藏文都很精熟,對苗文卻是半點兒不懂,立即把展雲帆喊來,說道:“雲帆,你過來看一看,這張紙上寫的苗文,究竟是什麼意思?”
  展雲帆本來是個書獃子,眼睛雖然不是近視,也是十分遲鈍,可是自從解了桃花瘴毒,大嘔大瀉之後,不但心境空靈,身輕體健,眼力也增進了不少,他居然能在黃昏欲暮的天色裡,藉著瀑布反映的水光,看出那些文字來,立即說道:“是是,這是苗文,還是最普通不過的仲家苗文字,讓我念一念看!”他搖搖頭念道:“神龍在天,潛蛟在地,嗟哉金寶,乃在此洞,有德者居,無德者失,慎哉慎哉,勿忽勿忽。”
  展雲帆念出這八句似詩非詩。似偈非偈的話來,段錦不由嗤聲失笑說道:“寫這張紙的人真是古怪,什麼寶藏乃在此洞,難道是川邊四惡弄的騙人把戲不成?”
  玉洞真人正色說道:“徒兒不要說笑,我來問你一句,這白梅谷往日是苗匪盤據的巢穴,是與不是?”
  段錦愕然答道:“是,黃羊峒主也說過了,這裡百多年前,是苗匪的巢穴!”
  玉洞真人再接一句道:“那就是了!既然是苗匪的巢穴,苗匪向外面打劫來的金銀珠寶,一定是藏在白梅谷,這不是順理成章的一回事嗎?可是幾十年前,一場瘟疫把苗匪掃得乾乾淨淨,苗匪既然沒有逃生的機會,金銀珠寶一定留在谷內了!川邊四惡這許多年以來,把這裡當作捕逃藏身的巢穴,一來固然是利用這裡地方偏僻,躲避仇家,二來也想把往日苗匪的藏寶起出來,這樣他們一輩子吃用不盡,不用冒犯風險出去打劫,可以一心一意練那什麼素女內篇了,是與不是?’
  段錦和展雲帆想了一想,點頭說道:“對對,可是這頁撕碎了的羊皮紙從何而來。雷迦音怎的死在洞裡?”
  玉洞真人笑道:“這就是線索了!照我猜想,苗匪當日藏寶地方,必定十分隱祕,川邊四惡雖然盤據了白梅谷許多個年頭,始終沒有把藏寶找出未,只找著這一頁羊皮紙,別小看了這一頁紙,就是藏寶關鍵,川邊四惡不知怎的,多年來沒有猜透紙上八偈語,明明知道藏寶就在洞裡,始終有如鏡花水月,可望而不可即,今日被我們殺進谷來,博忽都、烏羅多兩人知道白梅谷不能夠守下去了,用辣手殺死了無力走動的雷迦音,再在怒火如焚,心亂如麻的情景下,撕碎了這頁偈語,然後逃走,哪知道鬼使神差的,這一頁破碎了的羊皮紙落在你的手裡!”
  段錦不禁廢然說道:“落在我的手裡也沒有用,番僧在這裡居住了許多年,尚巳找不出苗匪的藏寶,難道我們可以找著嗎?”
  王洞真人正色道:“話不是這樣說,一件事物的得失,冥冥中若有主宰,何況寶物,有德者居,無德者失,這八個字雖似荒誕無稽,卻是至理名言,以川邊四惡那樣罪孽深重的人物,要想得著寶藏,那真是緣木求魚了!我們少說閒話,猜猜這謎語吧!”
  段錦皺一皺眉頭,他最不耐煩咬文嚼字這一套玩意兒。
  展雲帆沉吟半晌,忽然說道:“道長,晚生想出一點端倪來了,不知道對與不對?”
  段小皇爺跳起身來,大喜說道:“展大哥,你你你,你知道寶藏在哪裡嗎?”
  展雲帆笑說道:“我不過是胡亂瞎猜罷了!依我看這作謎語的人,必定是苗匪裡面才智之士,或者他是個飽讀詩書的漢人也未可料,他開首的兩句,神龍在天,潛蛟在地,神龍在天興雲布雨,不是在下水嗎?潛蛟在地,蛟也是龍的一種,蛟潛伏的地方,也一定是水了!”
  段小皇爺聽了展雲帆這幾句話,好比丈八金剛,摸不著頭腦,連聲說道:“展兄,你說什麼水水,這跟寶藏有甚關係,難道寶藏是在水裡面嗎?”
  展雲帆哈哈大笑道:“寶藏沉在水裡,苗匪要用也取不出來,老實說一句吧!神龍就是洞口這條瀑布,潛蛟在地即是洞中地下,說明一句,苗匪寶藏的一半埋在瀑布發源的山巖裡,一半埋在洞中地下,一解明暸這兩句,底下六句不足道了,你還不明白嗎!”段錦一聽之下,不禁大喜欲狂,叫道:“展大哥,對對對,你真是再生諸葛孔明哩!’展雲帆現出得意的笑容,玉洞真人也佩服他的聰明,不費吹灰之力,便把謎語解了出來,真是慧眼夙具,段小皇爺說他勝過諸葛孔明,雖然過獎一點,可是段錦是個夷人,夷人就是古時候的南蠻,二國時候諸葛武侯南徵孟獲,七擒七縱,威加南夷,諸葛亮的名字也長留在夷人的腦海裡,夷人把他當作天神一般的崇拜,段錦脫口說出這句話來,可見他喜悅之情了!
  玉洞真人說道:“雲帆的猜想全對,不過現在天色晚了,要找尋瀑布發源之地。還得要在明天,至於還有一部分寶物埋在洞中地下,這個不大可信,川邊四惡不是呆鳥,他許多年以來,難道不會把洞壁和地上細細的挖掘和找尋?怎的他們始終沒有尋找出來?所以這一點我還要細細推想哩!”他說罷拉過一個蒲團,盤足跌坐,閉目用起功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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