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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涉兇探險b
臥雲丐隱,豈有不知他話中含意,陰森森地一笑道:“你頗不放心這本太華寶錄麼?這麼辦吧,我負你出水後,你在澗邊等我……”清虛老人一怔神,防他使詐,弄得困死水中,遂婉拒道: “我已無意出洞,不敢讓道兄涉險,厚誼不暇,那會有絲毫疑慮?偏勞之處,容後徐圖了。” 於是把手一拱,讓臥雲先行,走到洞口,果然門口崩裂,瀑布所激,浪涌濤洶,水聲雷鳴,使人心悸。那孩子,已站在爆布邊緣,一見臥雲,把手一招,竟用傳音密的功夫笑道: “洞裡激戰半晌,你們兩對一,算是平分秋色,勝負難分,太華道書,在我囊內,就以此為賭注吧!我們二人,跳入澗裡,仍然容許你們,彼此聯手,勝得過我,不但原書奉還,我手上寶笛,也一併奉上,否則,這本書,只好讓我長留了!” 清虛老人臥雲丐隱,眼裡幾乎噴出火來,吸氣推掌,幾乎是同一動作,旋流驟,浪涌風狂,那頭上飛瀑,本是沿著弧形下落,陡然間,似受吸力一般,如無數白 煉,還夾著洞裡的水柱浪花,震得嘩嘩奇響,疾朝麟兒打來。別看是水,勢可催石,人是血肉之軀,那堪一擊?麟兒也知道,這一道一丐,已有超凡人之能,如用掌 風迎接,勢必吃虧,師門輕功一道,有鬼神莫測之能,利用這種奇特功力,耍他一耍。 飄身吸氣之下,不但縮骨移形,而且身輕如燕,往浪花裡一鑽,本是“飛燕穿雲”立變作“萍蹤飄絮”,浪頭山立,勢可排雲。美麟兒,把身子一橫,用真氣護 住全身,隨著浪花一卷,嘩啦一響,立落於澗內;轉瞬便無蹤跡。這種奇異身法,只看得臥雲丐隱一呆,回顧清虛老人,只見他睜著一只獨目,凝望澗裡,半晌無 言,知他心痛奇書已失,一時毫無主見,遂冷笑道: “道兄既不願隨我出洞,不妨待在洞中,只要把人抓到,寶錄到手,立便奉還,好在此書內容,已是熟而又熟,有無均不影響道兄功力,暫時別過,把晤匪遙。” 但聞嘿嘿長笑之聲,雙足一彈,縱高逾丈,立時沒入瀑布激流之中。清虛老人,懊喪已極,一時無法出洞,只好等候機緣,到時再說了!暫且不提。 臥雲丐隱,躍身入水後,如一條大魚,掠過旋流,拳腰伏足,潛身下墜。澗底下,卻有一只大坑,巨石嶙嶙,滑不溜手,丐隱沿著石邊,避開湍流正面。張目四矚,水中泡沫和沙石極多,辨物頗難,不由暗想: “這小子,大約被急流衝去,洞裡石筍如刃,一個穩身不住,必然劃得破腹腸流,那一來,想要不死,除非作夢!” 四處打量一會,那有半點麟兒身影?知道上流已覓人不到,忙伸身彈足,人如一只大蛙,在水下行了一程。這一帶,由於澗面極寬,水勢較緩,但澗底卻有許多高低不平的削石,銳利非凡,不小心,即可致命。 這時,腰中打狗棒卻可大派用場,人在水中,只需身子平伸,兩足上下稍動,隨著水流之力,以中滔狀態,即能朝下直衝,遇到那銳利岩石,手中打狗棒,朝前一點,即可改向或驟然停止前衝。 前面約十餘步,削石縫中,碧光交爍,但由於流水盪漾,不能一眼看清。臥雲丐隱不覺大驚,暗道:“這孩子果然深知水注,何不如此這般,將他拿縛?”自己 裝著若無其事,身子上浮。眼看離那碧光之處不遠,立將手中烏木仗,朝著石隙之下,用力一提。不想他快,人家比他更快,水花一冒,沙泥滾滾,一個磨盤大的石 頭,似有人雙手托著,朝前一翻,和那烏木杖撞個正著。臥雲丐隱,被這一擊之力撞的朝後一退,逆流而上,速度漸滅。身後,雙腳所觸,恰是一塊大石,忙用力一 彈,那身子快如激箭,往前直衝。他把烏木杖用力堅持,“神牛撞山”力道奇大,勢若奔雷,朝著麟兒出現之處,狠狠截來。那碧光正是玉笛所發,構成一種明顯目 標。老乞兒自以為居上流,穩操勝算,眼看離碧光不過丈餘,而且麟兒手腳齊施,如一只青蛙,直朝上冒。 這一撞,他那能承受得了?驀地,碧光一隱,人影驟失,木杖落空,澗底的水,朝上直冒,而且衝力奇大,震得五臟翻騰,把老丐朝上一托,譁然一聲,立即冒 出水面之外。老叫化被震得頭昏眼花,胸部隱有壓痛,忙把口鼻間的積水,吐出之後,略一定神,離身旁不遠之處,麟兒踏水而立,氣定神閒。手中玉笛,隱吐霞 光,他原天真淘氣,拿眼朝臥雲丐隱,眨了一眨,笑道: “老前輩,所謂應愁澗,鵝毛不浮,無殊死地,究其實,也不過是急流湍激,造成旋渦,水面極深,壓力奇大,水性不精的人,無法抵禦罷了,像老前輩這等高手,還不是如履平地?是否意猶未盡,還賜晚輩幾下奇招” 語聲未落,微風飄拂,似傳來那哭泣之聲,其音淒切,慘不忍聞,師兄麟弟哭喚之聲,若斷若續。聲才入耳,使麟兒感到一陣心酸,明是龍女寶琉和瓊娘,以為自已入水,必死身魚腹,臨澗慟悼,聲若哀鴻。臥雲丐隱,目泛兇光,隨著波流,緩緩而下,聞聲便是一聲冷笑,道: “無知小狗,還不細聽,你那隨身同伴,在那哭喪麼,快將太華寶錄,好好交來,否則澗裡便是你葬身之處!” 語罷,烏木杖朝著附近石上一點,縱高四五丈,一式“蟄龍驚空”,杖如飛虹掣電,由上而下,斜擊而來。麟兒心中大惱,暗道: “就算你功力再高,寶妹妹和霞妹妹就在附近,四把寶劍,向你圍攻,你能不敗?”他把秀盾一睜,冷然答道:“不錯,她們以為我葬身澗底,痛苦她們身邊所 失去的人,我勸你還是自己知趣,否則,我雖然未死,這層仇根,自可一筆勾消,可是百衲上人的那筆血債,和義弟惠元的仇恨,不能不和你就此了結。”他不待神 丐答言,凌波踏水,隨著浪花,一起一落,疾逾飛跑,朝下駛去。老乞兒,持著烏木杖,也踏波起來。 山澗婉蜒向東,下流較闊較淺,夾岸兩旁,垂楊千樹,風掠輕飄,景色秀美之極。靠右,澗旁有石矗立,高若十丈,石頂之上,卻坐著三位少女,兩白一紅,均稱絕世。慟哭哀號之聲,就從那三女發出,巫峽猿啼,鮫人夜位,莫過如斯。前面白衣少女,哭喊: “麟哥哥,你那絕世才華,就此騎仙去,天如有知,真是天道罔常……” “霞妹妹,快莫哭,我把老叫化引來啦!”麟兒眸子裡熱淚盈眶,偏還要裝著笑意,踏波飛行,輕如快匹,手橫玉笛,信口便吹。笛音裊裊,響入雲霄,疑是無 數散花仙姬,自天而降。垂楊夾岸,晃晃搖搖,一擺一拂,莫不隨著笛聲,自有節奏!澗裡綠波泛碧,漏漏自流,笛聲一起,驚濤拍岸,有如天籟,揉和這籃玉奇 音,構成一種巧妙配合,使人聞之,幾欲栩栩登仙,俗慮滿懷,爽然並釋。 臥雲丐隱,一聞這種奇異笛聲,不由噫了一聲,哺哺自語道:“奇怪,雲塵十二曲,當世無人知,小兒輩,怎能吹出這種調子?” 俄而,笛音一揚,宮商泛徵,雲翻浪奏,殺氣天來,麟兒十指飛揚,笛調連變,如雷摧山岳,大海揚波,隨著笛聲抑揚頓挫,似有無數金戈鐵馬,在敵人耳中泛起響聲。丐隱定力,不為不高,心中竟引起陣陣寒意,心神-怔,連呼吸也迫促起來! 誰說這不是雲塵十曲的東風舒寒之調?雜念一起,心志不專,滿身功力,竟失卻十之三四。輕功一項,貴在聚精會神,丐隱猛覺踏波不住,往水裡一沉。突地白浪一翻,老乞兒重踏波而出,只一出水,復受著笛聲所惑,幾乎使他忍受不住。 “麟哥哥,你還吹笛,可把我們急死了!還不上來,老叫化,讓我妹妹們前來收拾!” 畢竟兒女情重,笛聲忽倏而止,澗中流人,波浪一掀,把臥雲丐隱,震得幾乎隱身不。麟兒早已一聲長嘯,抖臂而起,三女環繞間,他濕淋淋地穿著水靠,笑呼一聲: “師妹和兩位姊姊!”卻把一雙銳目,往三人臉上掃來。她們那粉臉桃腮之上,莫不淺桂珍珠,朗朗星眸,竟哭得又紅又腫,半羞半喜地微把臉轉向別處,避開玉郎掃來的目光。 麟兒滿懷歉意,忙道:“我一時魯莽,只顧救人,害得你們好哭,真是抱歉之極!” 寶琉嬌笑道:“適纔霞妹妹還惱哩!下次不聽話,她可要你那啟蒙恩師,請他出面管教!” 麟兒把舌頭一伸,笑道:“霞妹妹心地仁慈,不至讓我挨打吧?” 倩霞依著瓊娘,輕顰淺笑道:“涉險之事,可一而不可再,如果亂來,勸阻不聽,那可說不得了。”口中說著,眼睛卻注視水面上的臥雲丐隱,他吃了麟兒一點 小虧,立在洞旁一凸出的石上,把全身破衣抖幹,裝著若無其事,暗地裡卻把目光不斷朝三女掃來。霞兒心細,一看在眼,笑問麟兒:“元弟下落,可曾查出?” 麟兒搖頭道:“澗裡上游一帶,可未發現,據我看,絕未跌落澗裡!” “那麼百衲恩師如何?”瓊娘焦悒之情,溢於言表。 “這位老前輩可能受傷,但他是玄門中有數人物,而且功力決不在對方之下,雖然一招失守,疾墜而下,急中自救的本領,絕未喪失,依我看,可能隱身附近,運氣調養去了!摩天嶺真是臥虎藏龍之處,上下兩地,竟藏著武林中兩位最厲害的高手。” 寶流龍女,同時驚道:“除了他外,難道還另有其人?” “岷山派的清虛老人,就是瀑布之後?” “你和他曾交手來?”三女不約而同的失色驚問。 語音未落,幾點破空之聲,颼颼而出,半空中,現出幾道金光,華彩奪目,朝著四人站立之處,當頭罩來。 “這是三星攝魂釘,大家留意!”寶琉發聲驚告之際,但聞一片錚錚之聲。那三道金光,如流星激撞,紫光驟失,現出無數絲絲銀芒,挾著寒風暴嘯,以漫天花雨之勢,激射而至。因為來勢太快,簡直使人無法預防。 寶琉的金剛正和龍女的七寶金幢,一齊揮動,麟兒則挾著瓊娘,腳鉤崖緣,往下一翻,呼嘯聲,凌空擦過。也是寶琉維護麟兒心切,金剛正泛出一片紫光,結成劍幕。但見紫光鐐繞,聲作雷鳴,把射來的銀芒,激盪得紛飛四散。 突聞一聲森森的冷笑,老叫化沉聲大喝:“淫娃,再接三釘!”三道紫光,連環射出,如匝地紫虹,掠空而起。寶琉劍光一撞,三星攝魂釘,外殼根脆,一爆之 後,內有飛針一束,根根細如牛毛,往外散開,力道奇勁。劍幕綿綿,幾把全身籠罩,但飛針細如毛髮,沿著弧影,由側面直奔而至。 寶琉左肩右腿,竟連中三針,一聲嬌叱,紫電橫劈,那是天惠真人六十四式神霄劍術。 但見光搖冷電,聲鬱風雷,澗中流水,被劍氣震得白浪滔滔,波濤如山,往臥雲丐隱身存身之處,紛紛打來。驪龍劍和七寶金幢,迸出無數銀雨金花,把那三星 攝魂釘剩存之物, 一磕飛。麟兒也發出一聲怒吼,玉笛揮霞,香系散霧,一笛一劍,如石火電閃,從石頂之上,激射而起。瓊娘手上所持,是陰山派鎮洞神物,蚩尤九天元霧劍。這把 劍,為魔家至寶,除軒轅劍是其克星外,絕不遜於驪龍靈虎。笛劍合璧,威力駭人。 臥雲丐隱怪叫一聲道:“原來陰山五老之物,也被這幾個小狗劫持!”他覷定瓊娘來勢,不避不閃。烏杖一揮,“黃花招雨”攔著劍身掃來。元霧劍點點紫光,把瓊娘身子護住,幾至隱形。俏妮子柳腰一閃,中途撤招,側身麟兒,笛光之內,杖笛相接,如磁引針。 雙方一點一崩,笛杖同開,平分秋色。臥雲丐隱,突來一式“黃龍翻身”,滾轉之間,左手一揮,暗往麟兒肩上拍來。對手不避反迎,以背承掌,內家掌力,何 啻千鈞,只嚇得龍女和瓊娘同聲驚叫。“當”的一聲,臥雲丐隱,千斤重掌,在麟兒背上,打個正著,他自己卻被一股彈之力,往後一送。 眼看他重落澗底,空中凌空挺腰,左手朝著附近樹枝一抓一帶,藉勢使力,飛落澗岸。 麟兒挨了一掌,仍然若無其事。瓊瑯關心地問道:“以背承掌,這是那來的打法?不妨默運真氣,試試有無痛楚?” 麟兒輕鬆地一笑道:“純陽雙錢,護在背上,鐵掌難碎,內力不傷,這可是神奇,因為接觸面大,能把打來的力道,分散而已。”龍女和寶琉,此時已停手不 攻。但這位嬌憨的妹子,暗中卻護持著這位形似孿生的姊姊,寶劍金幢,光華奪目,明珠仙露,相對爭輝。在平時,寶琉總是臉含微笑,殊無戚容,這次,可算例 外。 她把身子伴在霞兒身上,秀娥微蹙,粉黛浸淫,明是身受重傷,面對強敵,稍一示弱,為敵所乘,故勉強忍住。麟兒和瓊娘,停身洞里里臥雲丐隱原來立足之處,眼看情勢不對,不由暗裡叫糟,一挽玉人,並飛而去。 這位五夷惡丐,一瞼獰猙之狀,兩眼凝視寶琉,突作狂笑道:“淫姊,你總算遭受惡報了。三星攝魂釘,武林中還沒有逃過此劫,就算百衲禿驢,他雖僥倖不死,那只能算他命兒長,但這一次,卻已粉身碎骨,死在洞裡,老丐此來,心願已了卻了大半。哈哈哈……” 一陣得意狂笑,使老怪如痴如狂,麟兒因寶琉受傷,已無心再戰,劍眉一掀,暴喝道: “老匹夫,不憑真實藝,卻用暗箭傷人,無恥已極,放膽過來,季某還要憑手中玉笛,接你兩招。” 出語雖狠,卻按笛不動。臥雲丐隱,目動而言逝,冷笑道:“老乞兒尚有急事待了,謹記著,不到一年半載,自有收拾你們之時。”不待語畢,一式魚鷹躍水,往裡一撲,立沒入滔滔流水之中。 “麟哥哥,寶姊受傷,趕快查看!”麟兒心中一急,忙撲上前扶抱寶琉道:“姊姊,傷勢如何?” 寶琉粉臉一紅,見他急得頭上青筋暴起,滿頭冷汗,不覺芳心又羞又喜,微盛雙蛾,淡淡一笑道:“瓦罐不離井口破,將軍難免陣上亡,生死之時,人不能免,就算姊姊重傷,總還可以煞過幾日,何必急成這個樣子?” 麟兒急道:“好姊姊,快把傷勢告訴我,讓我前來設法,前次我被打傷,沒有你和霞妹,而今還有命麼?”語罷,不由自主的流下淚來。 霞兒啐道:“你不趕快設法療傷,哭有什麼用?”復見寶琉只冒冷汗,嬌喘微微,麟兒把她半扶半抱,就想用手解開衣服。霞兒忙加阻止,著麟磷兒把人背上,再就山麓附近,找一洞穴,住了下來,把傷勢看清,以定治療方法。 這妮子,雖然天真稚氣,-經決定主意,倒也毅然有方。一扭柳腰,往前直撲。瓊娘忙囑咐玉郎,小心特護,自己和霞妹覓棲地址,即可動手療傷。紅光一閃,捷似飛霞,隨著龍女,同覓地址去了! 寶琉雖然病楚,一見玉郎情意綿綿,不覺芳心感動,就在他頸項之上,吹氣舒蘭,麟兒只覺頸皮微癢,不由把頭頸一縮,左右微擺。 寶琉噗哧一笑,麟兒忙問道:“寶姊姊,你那傷勢,要不要緊?” “這種暗器,既有攝魂之名,你想,那還輕得了麼?不過,不必為姊姊著急,霞妹妹,蕊宮仙娥,蕙質蘭心,無論那一樣,都比姊姊長。就是瓊妹,也是玉骨冰 肌,有此二人,何必把姊姊放在心上?我得罪師門,罪深孽重,偷活下去,也算苟延,倒不如傷發身死,以求心之所安,不也好麼?”熱淚長流,傷心不止。 麟兒頸上,已滿布淚痕,知她所言,也是實話,忙勸道:“如論姊姊輩份,麟兒確不敢高攀,然而,人間姻緣,每出人意表,自念此身既為姊姊所救,已碎骨難酬,渡氣療傷,親肌貼股,繾綣之情,尤增綺念,三美既聚,缺一成傷,如琉姊姊有輕生之念,豈不有負三師所期?” 寶琉又輕輕地感嘆一聲,道:“這麼說來,你是非我不可了?” “成天都在姊姊身邊,難道還看不出小弟心意麼?” “我看你心目中只有一位妹妹!”麟兒雙手反貼,把人負得緊緊! 寶琉雙峰凸起,施展輕功提縱之時,人在身上,不免上下晃動。雖然隔著衣服,但這種奇妙的感覺,不免使人心神盪漾,頗涉遐思,而且寶姊姊的話,一時也不 好答覆,定住,默然半晌,寶琉以為自己失言,使他生氣,悄語低聲道:“怎麼啦,生氣了麼?只怪姊姊不好,出言無狀,看著妹子情份上,多多海涵?”俏語甫 落,那傷處突感一陣刺痛,不由吸了一口涼氣,哦了一聲。 麟兒如夢初醒,但也把她意思誤會,驚道:“姊姊,小弟愛且不遑,絕不會無端使性,要是口不對心,叫小弟不得好……”底下的話,還未說出口來,嘴唇已被 琉姊玉掌封住,並還嗔道:“自家姊弟,賭咒作什?妹子們想已找到憩息之所,趕緊追上吧!”她說話時,已低黯無力,而且嬌軀微抖,顯示傷勢不輕,人已忍受不 住,麟兒吃驚不小。 山麓古樹撐雲,怪石四布,嶺高接天,雲蒸霧騰,極盡睥睨。環嶺左轉,沿著一條石山道,往前直上。這一路,杳無人煙,雖然山勢雄壯,但顯得頗為淒涼。 霞兒已立在一顆古柏之旁,靜靜佇候。一見寶琉花容已變,不覺大感吃驚,忙道:“這兒崖穴極多,談不上天洞,但遮風避雨,可無問題,瓊姊已在著手打掃,我們快進洞去吧!” 所謂洞,就在柳樹之後不遠,洞口比人還矮,裡面約有五席之地。瓊娘已裡面收拾乾淨,自己和霞兒的寢具,已鋪在石地之上,底下還墊了很多細草,倒也柔軟異常。麟兒的水靠,還未除去,寶琉的白衣上,也沾染了一點泥沙。龍女受素,忙將寶姊姊抱了下來,再來診傷。瓊娘忙笑道: “霞妹的話,大約你自己都聽到清了,來,姊姊服侍你吧!”張羅一陣,準備已妥,霞兒已把寶琉衣服鬆開,若有意若無意看了麟兒一眼,低聲道:“你還發的什麼呆?不趕緊察看!”傷者已把星眸閉上,痛苦的臉上,微透紅暈。 白綾內衣,透出雪白兒的胸,從肚臍粉頸直至胸口,膚光奪目,一抹蘭香,中人欲醉,直沁心脾。麟兒已深深地陶醉了。因為傷在臂間,延及胸部,非將雪白的 兜胸解開不可。麟兒不敢出口,一雙憐憫的眼色,朝著師妹一望,龍女啐道:“你到底是怎麼啦?寶姊不是救過你麼?”隨著,手松扣帶,兜胸飄然自起,-雙新剝 副雞頭,顯得淋漓盡致,幾把他一顆心,直欲跳出口來。 |
第14章 倩女柔情
麟兒見著寶姊姊這種美麗的胴體,確使他如醉如癡,她像霞妹妹,但以倩兒的年齡,恐比寶姊姊尤有過之。還有瓊娘,嬌豔得像牡丹,她比霞妹妹更為豐滿一點,又是一種風韻。 她們都在自己左右,輕顰淺笑,顧盼流波,實在使人意馬心猿。腦筋裡既有一股強烈慾念,遂趁勢拿手往她肩上一摸,手肘無巧不巧,撞上了玉峰頭。這東西軟中帶硬,膚香涉入,把麟兒弄得臉紅紅的,也說不出自己心頭感覺。寶琉閉著眼,嚶嚀一聲。霞兒嬌嗔道: “你呀,心眼兒不知飛到那兒去了,呆手呆腳,留心弄痛了姊姊!”說著不算,還在麟兒腿上,重重捏了一把,幾把麟兒痛得叫出聲來。 傷者左肩有兩處硬塊,而且勢可灸手,兩根紅筋,沿著傷處,往心口擴展。 大凡毒瘤生長時,瘤核蔓延,才有這種現象,麟兒心知不妙。傷處不止此!寶姊姊的大腿上,也中了幾針,而且部位中的很上,不看,無法醫治,自然不成!看吧,羞際之間,那是妙人妙處所在,不論男女雙方,大白天,總覺羞人答答。 “這是一種慢性毒藥的暗器,不把鋼針取出,決是致命奇傷,寶琉姊姊的右腿,還有傷呢!”麟兒輕描淡寫,底下一節,不經准許,實不能再摸再看。龍女和寶 琉,已是兩位一體,異常親密,說實在,這可歸諸於她父母的教養,紫陽夫人,端莊嫻淑,而真人則磊落大方,潛移默化之下,龍女的性格,莊重裡微帶天真,聰明 裡卻富有嬌憨,她的美,是多重的。 秀眸朝麟兒一掠,嬌咳道:“我知道,她右腿不但有傷,而且傷的很重,否則,也不會弄成這樣了,麟師哥,你還記得她渡氣療傷的事吧!只有她,才有此種胸懷,換上旁人,不知要怎麼樣考慮了!”這話分明有微詞。 美麟兒,目視瓊娘解厄,那也是位八面玲瓏,水晶人樣的妮子。她先喚了一聲:“寶琉!”以示有無反應,隨即將裙子緩緩朝上一翻,輕解羅裙,露出傷者的患處,隱約之間,也見到精微秘奧之處。 右腿,有三處重傷,瘤腫如杯,因為毒針入上,幾乎是同在一切麵,而且彼此又相隔不遠,這一來,瘤腫相連,傷勢更加沉重,一線線的紅絲,成網射狀,向四 周蔓延,使人觸目驚心。麟兒流淚了,寶琉姊姊對自己一往情深,曾受到她多少關懷和照拂,有道是:“最難消受美人恩!”此際,正是聊表寸心之時。 龍女見他怔怔的發呆,知道尚無妥善辦法,否則他老早動手了,不由急問道:“大恩師胸羅萬機,功參造化,醫藥之道,也傳你不少,難道 時毫無主見麼?” 麟兒皺眉道:“我打算先把針取出,一時卻想不出方法來。” “順著毒針入肉的方向,採有擠力,因為針骨很細,頭尾一粗,必能如願!”龍女倒說出辦法來。 麟兒搖頭道:“塊塊很硬,過份擠壓,必傷肌理,而且加速毒傷蔓延之勢,如何可行?” 連傷者他也不顧,拔步如飛,一衝而出。 只看的龍女連連搖頭,嘆道:“男人們,無論怎樣生的文秀,總脫不了三分粗野,看他,倒有親情墨竹呢!” “也許自有他的道理!”瓊娘笑著回答。 不一會,他如飛奔入,手裡拿著兩只削好的竹筒,革囊攜帶的紙,兒被他搜索一空。龍女笑問道:“紙拿光了,瓊姊最近就得使用,那時又夠你忙上半天啦!” “救人要緊,到時再說!”一只青銅管,精光閃閃,也不見麟兒曾經使用,竟從革囊裡取了出來,笑著解釋道:“這是雪山學藝時,元妙恩師無意之間傳了我一套針灸之術,不想今日用上!” “你呀,什麼事都好奇,連醫道都磨著恩師學習,無怪二恩師常說,遇上你誰都會上你的當!真是一點不假!” 瓊娘抿嘴笑道:“不是會磨,寶姊姊才不會傷成這樣呢?” 弄得麟兒,忍俊不禁。也不知從那裡找來的陳年艾條,弄成長條後,著瓊娘打燃火折,點著艾條,由龍女將寶琉平放仰臥,竟在“關元”、“中極”的“子宮 ”、“北海”各大要穴,灸了一下,“龍尾”、“命門”、“腎門”、“委中”等處也各灸一次。他手法乾淨俐落,輕重恰到好處。艾灸之處,肌膚不破,但有白點 凸起,墳起之處,所擴散的紅絲,竟被灸散。 龍女和瓊娘對夫婿這種才情,確實傾倒。謂年齡,十七不到,而文武兩項,博通旁引,無人可及,也可說:“及事必學,每學必精。” “還有左臂,何不一次灸療!”龍女仰著頭,含笑相問:“腿上傷勢相連,毒力奇大,再讓它蔓延下去,恐有性命之危,即是不死,也可釀成重重不良後果,這對我們關係太大了!” 龍女還想動問,麟兒已附耳密語,卻見她羞雲上頰,輕輕地啐了一口,還補了一句: “老臉皮!” 最後立著麟兒,趕快設法取針。他把床上的青銅管,用力一拉,“嗚”的一聲,分為兩節,白綾一束,裡面卻包著下把長短不 的金針,順著毒針入之,拿金針輕輕截入,隨即取紙入竹筒,用火點燃,拔出金針,火筒朝傷口上一按,筒內吸力頗大,復使用師門擠按推拿之法,把穿入肌裡暗 器,援朝上送,一吸一推,不到一盞茶久,麟兒突然把火筒一拔,筒裡除略帶血跡外,一根細若牛毛,通體烏黑的鋼針。 麟兒輕鬆地舒了一口氣,搖搖頭道:“這種歹毒之物,好在發作還慢,如用劇毒,使人忙不開手腳,那可糟了!” 龍女滿臉困惑道:“老乞兒心思歹毒,本想製於死,既名三星攝魂,中上自然厲害,只恐毒針取出,餘毒難離,還是不了之局!” 麟兒笑道:“這一層,我早顧到,艾灸之法即把餘毒擴展之處, 一堵絕,拔除毒針,毒源已斷,威勢即減,再厲害也成強弩之末龍女見他連說帶作,滔滔不絕,臂上兩針,雖已拔出出,但眉梢間,也沁出冷汗來,不由又憐又愛, 忙拿羅帕把汗漬輕輕拭淨,笑語安慰道:“沉著氣,寶琉姊姊對你有恩,正是你竭力報效之時,病中照顧之責,我和瓊姊願在一旁協助,主體是你,未來的好處,也 就不用我們多說了!” 語罷,抿嘴一笑。瓊娘也著實打趣了幾句。約莫一個半時,腿臂兩處的毒針,已全部拔出,刺痛和紅熱也略事減輕。麟兒更從革囊裡取出續命草和元妙書生特製的祛毒散,一吃一敷。 寶琉似已清醒許多,一見自己正依偎著麟兒,一股青青的男人肉香,中人欲醒,心頭不由泛起一陣甜蜜。 瓊娘和龍女,同出洞外尋取清泉,並代麟兒寶琉,清洗換下的衣物。寶琉捻著玉郎的手,半羞半喜的玩弄他的指頭,心情似帶著三分緊張,久之,始微微一笑道:“想不到,你醫道通神,沒有你,幾乎沒法保得一命?時間這麼久,你也夠累了,姊姊除了感激外,還深深不安呢!” 麟兒天真稚氣道:“這麼說,不覺外麼?如是別人,傷的雖是腿臂,但不解衣襦,又無法動手,這情形,叫我醫,天大的膽子,我也怕聽閒話,不敢接……” 寶琉一抿嘴,粉臉通紅,淺笑道:“大約我當時痛昏了,否則,真膩得寧願不活,也不敢叫你動手呢?好叫兩位妹子笑話。” 麟兒貼著她的耳朵,低聲道:“由於妹妹生得太美,使我這顆心,還在跳動呢。” “別甜言蜜語,那你可摸摸我的心。” 實際上,由於寶琉的頭,就放在麟兒腹上,心跳確實聽得出來。“冬!鼕鼕!……”比常,跳得快,比自己跳得也快,聽他所言,確是不假!不由羅袖掩口,輕顰淺笑道:“不用摸了,小心眼兒,我全知道,要怎樣,才遂你的心呢?” “常聽人說,情深一吻,不知怎樣一種吻法?” “瞎說!”寶琉不勝忸怩,但勝似櫻桃的朱唇上,已壓著玉郎的口,自己身子,也被他摟了過來,抱在懷裡。很奇特,口氣舒蘭,該是對女人描繪,他確實有一 股蘭花香味,丁香頻渡,喘息微聞。寶琉也渾忘一身痛楚,臉紅紅的,微閉星眸,似乎嬌弱不勝,一任玉郎輕憐蜜愛。也不知經過了若干時候。 兩人耳際響,突響起了幾聲斷斷續續的吟詠。 “看她鈕扣兒松;羅帶兒解;軟玉溫香抱滿懷!呀,此日劉阮到天台……”麟兒與寶琉正甜蜜之中,聽別人吟詩嘲弄自己,站起身來道:“成人之美為君子。” 江漢神駝,對麟兒的話,卻為欣賞,不住的頷首點頭,微笑道:“有道理,有道理!” 蘅春把嚶唇一撇,笑說“男人反正是一丘之貉。” “我的賢孫女,你目中那還有我這麼一位祖父?” 神駝不勝感慨。惠元甜睡之際,又被他們語立驚醒,星眸一睜,一見蘅兒,掙著就要從地上坐了起來,低喚 聲:“麟哥!” 蘅春一驚,忙伏身把他按住道:“麟哥哥知道你內腑受傷極重,快莫爬起,以免加重傷勢!” 麟兒忙採出一愚子的續命神脈,剛打開那碧綠晶瑩的玉盒,突聞神駝噫了一聲,道: ‘’這是一愚子性命交關之物,你如何連他帶盒子也取了來?” 麟兒挑了一點脈質,納入惠元的口裡,笑答:“為了這匣靈藥,霞妹妹冒了性命,才把它取來……。” 回想一愚那種年老好色,以及當日危險情形,龍女不覺忸怩之極,狠狠地掃了麟兒一眼,幸虧底下無人追問。 惠元吞服靈藥之後,即閉目養神,江漢神駝,含笑望著麟兒。但見他木然而立,兩眼低垂,又手不住推動,突聞他低喝一聲:“元弟留意,弗驚弗恐。” 兩人相隔約有一丈開外,他右掌往前一伸,惠元心坎透過一股強烈熱流,全身肌肉抖動,前胸本似壓著一塊重鉛,沉悶已極,這一來,突感一輕,喉頭血腥直冒,張口一吐,一塊雞卵大的黑血,竟從口中吐了出來。 但麟兒意猶未足,緩步繞在惠元身後,伸手一推,惠元背上的脊椎骨,似同散了一般,口中噴出一口黑血。 麟兒舒了一口氣,連道:“好險!” 江漢神駝贊譽不已,面告蘅春:“內家療傷,法至普通,但在一丈開外,用純陽真熱,把體內血淤,一舉逼出,這不但功力精純,而且必須認穴準確,純陽真力,可發可收,否則毫釐之差,必釀成生死之別,會這種功力的人,舉之震宇,屈指可數!”惠元微微喘息一陣,似覺口渴。 麟兒把靈石天露和那搗碎的蘭寶,給他飲了一口,隨後彼此默然,復由霞兒取出乾糧,飽餐一頓,就在裡調息養神。 江漢神駝說道:“自己攜春兒偶經鷹愁澗,適逢元兒受傷不久,腿部為樹枝所掛,同時,因為真氣用盡,輕靈已失,胸部受傷,春兒眷著舊情,把他抱到此處醫治,賢契不來,幾至措手無計!” 似覺驚奇之極。麟兒忙從地上立了起來,低聲笑問道:“老前輩,發現了什麼?” 江漢神駝,眼裡露出兩道神光,面呈得意之色,自言自語“這盒子還有著絕大秘密,不過局外人難於了解罷了!” 麟兒走近一看,也頗感驚奇。原來那盒子底上,刻著極為精緻的山水,但玉石晶瑩,雕刻又細,不留心察看,幾使人分辨不來。陽光一照,裡面續命神脈的顏 色,微與玉石不同,所刻山水,確不簡單。神駝笑道:“老朽雖然老眼未花,但比賢契目力,自認相差頗遠,請看上面所刻的山水,有何特殊之處!” 麟兒笑道:“此山橫向西北,略似橄攬一般,西面河流如帶,上游似向北方,山勢極高,通峰合抱,上有七級浮圖。” 寶琉女聞說一驚,忙道:“這浮圖有何特別之處?” “浮圖下寬上銳,邊上似有著鐵鈴,除此以外,倒也無什麼特殊!” 龍女笑道:“就是這幾點,也不能算是特別嘛!” 說著,把身子靠在麟兒的背上,下巴卻伏著他的右肩,還有手在他腰上捻了幾下。麟兒怕癢,早已忍悛不住。 寶琉女也順眼望了一眼,不由驚叫:“這是九頂山,那河流正是岷江!” 蘅春見他們大驚小怪,撇嘴笑道:“雕刻的人,與之所至,名山大澤,可以隨意刻繪,那有什麼驚奇?” 江漢神駝面容一整道:“春兒,似你這般粗心浮氣,置身江湖之上,不知要失去多少機緣,如老朽忖測不錯,這玉盒,來歷不小,而且關係武林中幾件奇物,那與江湖劫運至有關連!” 蘅春天真稚氣的一笑道:“歷來武林中謠言最多,不是說此處有寶,就是彼處有奇,加以文人墨客,捕風捉影,喧染其事,往往使人信以為真,寶還未見,已不 知損失了若干人命。這盒子雖是一只名貴之物,那不過是它玉質極佳,雕刻精細而已。山水入物,繪影繪形,所在皆有,放出此論,不想還挨了你老人家一頓好罵 呢?孫女兒出道未久,所見不廣,說了出來,真正有什麼珍奇之物,我們也不妨參與,行俠仗義的人,不一定有什貪心,但也不能讓那些心懷不軌的人將東西取去, 用來作惡,這一點,我們倒得留心,你知道是不?” 她聲音又清又脆,辭鋒犀利,連說帶捧,說了一大套,只弄得江漢神駝,啼笑不得,不由罵道:“你這妮子,當著人,竟和祖父頂嘴,回家之後,看我饒你才怪。此匣來歷,你知道麼?續命神脈,雖為一愚子所煉,但藥方來由,據老朽所知,系出自晉代一位空門俠隱慧心獨創之物。 此人名姓失傳,原也是一位青矜士子,琴書詞畫,無一不精,更深知武功,習醫理,隱名遁世,狀若九天一游龍。他隨身所帶之物,儲在一只布囊之內,乍見之 下,使人疑是江湖上的賣藥郎中。可是此人卻生就一付慈悲心腸,貧病之人,患下疑難亂症,他想方設法,施藥治療,旋制定祕方,煉成續命神脈,這種奇藥,必用 晶瑩玉質存儲。特赴藍田,採購良玉,也不知看了多少玉石,終無合意美材。當時適有祖傳良工邢奇,人稱刑七老,也開了一家門面極小的玉店。這位青衫怪人,在 無可奈何之下,最後,只好跑上這一家,開門見山,第一句,即問:‘能不能找到好玉!’‘小店門面不大,玉也不多,但都是道地美質,只要客官能出重價,十有 八九不會使你失望!’邢老頭對人原有三分依老賣老,而且言不二價,為了半文錢,他寧肯把自己玉石砸碎,也絕不通融。 青衫怪人,見他和自己一樣高傲,反而對了脾胃,含笑道:‘我要的是碧綠晶瑩,兩寸見方的上等良玉,揀最佳著攜來!’邢老頭笑了-笑,盡其所有,招請過 目。對方不動聲色,看完之後,竟縱聲狂笑道:‘常聞藍田多美玉,原是那些未經世面的俗人,故做此語,踏遍藍田,兩目所睹,無不是品質低劣,不堪一顧的碎 石,此來真是多此一舉!’老頭不由臉色一變,強顏笑道:‘難道你還藏有其它好貨!’‘來,請赴後室,老年朽邁,提它不起,只要此石能開,保證玉質優良!’ 後室擺著一塊長闊均在兩丈左右,外表白潔,裡泛碧光的細石,石上水珠如濺,落地有聲! 青衫怪人,倒也識貨,竟改容謝道:‘某一時出言無狀,至感慚惶,這塊碧玉精英,索價若干?’老頭見他前倨後恭,不覺爽朗地一笑道:‘此石異常堅硬,剖 石取玉,如無寶刀,枉費心神,老朽手頭所有,稍觸此石,刃鋒即為所折,限於工具,故今猶未剖取。客官既能識貨,自是此中高手,如能設法取出,需用多少,自 願不取分文,卑老朽垂暮之年,也好略開眼界!’青衫怪人狂笑道:‘老丈盛情心領,厚賜必有以報,取玉之事,必不有誤。 今晚就煩賜一席之地,且請關照左右,此間切勿容許閒人,擅自窺視,違則兩敗俱傷!’第二天大清早,室門大開,闃不見人,青衫怪人,竟留下明珠一顆,珠 光烏黑如墨,竟是百難一見的墨光珠,珠旁放著一塊碧光閃爍的噗玉,那而是石中之物,不過被割去一小塊,玉下,還壓著字條,字如鐵劃鉤,異常蒼勁,除告別感 激外,並謂以明珠換玉,兩不相虧。那老才知道對方原是風塵俠隱一流,一絲不苟,所遺明珠價值之高,已在美玉之上。 據江湖上極少數的老輩談及,此人後隱居於九頂山,並已歸向佛門,九頂山元靈古寺,即其遺址。山上有塔,塔名靈雕,營建經年,工程繁浩,竣工之日,寶塔 曾放光明,於是江湖謠言迭起,謂塔中有寶,而且系塔主人所留下的仙兵神刃。不少江湖好奇之士,也曾暗中窺探,所謂春光,原是塔頂上以青銅為頂,受著光線一 照,所發生的反光所致,探者無不失望而歸,久之謠言即息。 元靈寺主圓寂不久,江湖謠言復起,謂這位佛門高僧,曾將自己所習所能, 一錄下,那起死而肉白骨的續命神脈煉之方,也有詳細記載,而且玉匣上,雕刻之物,也含有特別暗示。 輾轉數代,江湖上既無人見過續命神脈,更不知那玉匣為何物,於是謠言復平。近年來,偶聞雲霧山的一惠老怪竟知續命神脈製煉之法,但均以為系他個人精研 的祕製良藥?故不為意,迄目睹此匣,以及匣上所刻,則老輩所傳,分明一點不假,不守這種打啞迷的方式,難於為人所測知罷了。” 麟兒笑道:“這真是奇人奇事,聞所未聞,九頂山離此不遠,我們不妨就往一探,真正有寶,說不定也可撞上兩件,只是那一來,恐怕變成江湖的賣藥郎中了!” 此語一出,不由引起諸女喧然失笑。 越數日,惠元已痊。麟兒攜著惠元龍女等人,由江漢神駝率領,同赴九頂山,擬探靈雕塔,以決定塔內到底有寶無寶。渡過涪江,正向西南進發,經行之處,山 地為多,因為同行人多,一路言笑晏然,毫不寂寞。四月初夏,美景撩人,野草繁花,遍地皆是。惠元因惦念雲英病況,未免抑鬱寡歡,這情形,蘅春反羞於啟口, 不好勸慰。麟兒也為此事著急,但他相信崑崙派靈藥極多,短時間內,玉女決無性命之危。 前行,卻是一道山坡,又值良夜,兄弟二人,正當喁喁細語之際。龍女和瓊娘,突從左右一閃而出。道旁樟樹上,密葉成蔭,突聞“克嚓”一響,竟落下一段樹 枝來。兩女矯若柔猿,人已躍身而上。龍女在左,瓊娘在右,出手便是佛門般若和道家的斬龍掌。玉掌揮動,勢若奔雷,樟樹搖晃間,兩條紅影一瀉而下,還清脆地 笑了一聲道:“兩位妹子,神功絕世,愚姊們可不是對手!”龍女瓊娘,也跟蹤而下,一俟著看清來人,不由驚奇地喚了一聲姊姊,雙雙往前撲來。 惠元和麟兒,也被人如磁引針,同時縱出。那兩位淡紅衣著,竟是兩位絕佳的麗人,頭一位,眉彎新月,臉若朝霞,楚楚蠻腰,眸同秋水,嬌波流盼,笑呵做戲。原是一位既美且艷的少婦。 身後相隨的,卻是一位身負長劍,態度端莊,儀容俊麗,明艷照人的少女。 這兩人,正是雲姬和熊玉儀。瓊娘和玉儀大敘契闊。雲姬卻親熱地拉著龍女,把她看了又看,嘖嘖稱美。麟兒惠元,一式長揖,同聲笑道:“兩年小別,妹姊可好。” 雲姬柔媚地笑了一笑,嬌波朝兩人一掃,這中間含著無限溫馨。少婦風情,猶帶三分羞,最是撩人,六雙妙目相對,默然半晌,她才笑答:“兩位弟弟都長高了,元弟弟卻帶著三分清瘦!” 元兒天真稚氣一笑道:“早幾日為人所敗,幾乎跌死,不是春妹和麟哥趕來,那還有命?清瘦一點,可算得什麼?惟是姊姊比前更加標致,明艷照人,足見駐顏有術,修為日高!” 雲姬掩口低笑道:“你倒越來越俏皮了,連老姊姊也傷感,雲妹因病,已赴崑崙調養,我們此來,也為尋藥,不圖路遇姊姊!” 雲姬聽說玉女已赴崑崙,驚道:“我們從崑崙而來,怎麼未曾見她?”玉儀笑道:“你我下山時,適值崑崙掌教,不在山中。此來彼往,當面錯過,也不可定。” 龍女天真稚氣地一笑道:“兩位姊姊,既來自崑崙,向必見過家母,自本門遭受岷山奇襲,已有三年多了,久違慈親,不勝依戀,近來家母近況可好?能否姊姊見示一二?” 雲姬和玉儀彼此一怔神,不由相互看了眼,只嚇得麟兒變顏變色,但他饒有機智,竟笑道:“這次小弟返山時,掌門夫人,因課徒煩忙,竟日不得親暇,而今師門藝業大進,想必較前閒多了!” 雲姬富于應變,聞言知警,忙笑道:“夫人對待門人,無殊慈母護子女,內功修為又高,忙碌不減往日,但望之猶若二十許麗人,霞妹妹脫胎母像,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這一捧贊,把龍女說得心裡甜,不由疑心盡釋。 第二天,又達九頂山麓。山勢奇險,高可拔雲,廣襄百餘裡,迥峰疊嶂,觸目驚心。惠元好水好山,不由觸發他一己豪氣,返顧蘅春,縱聲一笑道:“自從小弟 受傷,似覺功力已減,蹈空之術,日久生疏,不如藉著這種排雲古樹一試,姊姊可多多加指點!”他對雲英懷念之情,未曾稍釋,但心感蘅春,救過自己一命,也不 由愛意油生。 蘅春芳心一甜,嬌笑道:“我輕功雖然還不如你,捨命陪君子,勉為一試,走。” 雙方一縱身,如呢喃飛燕,拔地而起。陳惠元內功火候,已達爐火純青,真氣上提,雙掌一拍,一縱便是十來丈。蘅春本是有心相試,這兩年,花前月下,觸景傷情,無以解憂,遂把全部心事,專注於功夫之上。 江漢神駝,在江湖上,也是絕頂高手,功力獨樹一幟,而且年逾百歲,身旁只有這麼一位嬌憨孫女和惠元躍個並肩,腳底下,綠柏蒼松,枝葉搖曳,余勢一盡,雙雙朝下一落,但聞惠元清嘯一聲,略抖雙臂,往上一彈,只聞呼呼連響,如靈禽拍翼,那身子竟凌空直上。 這原是百衲上人的獨傳心法,禪門出字功,只看得蘅春一呆。 始知自己雖然進境神速,但仍無法與惠元相比,這是“飛燕掠波”,疾快逾恆,朝著元兒前縱之勢,尾隨追來。 雙方都快,而且暗中都在互較功力,停身之下,元兒和蘅春只有一步之隔。 “你贏了,愚姊相差太遠,只是這種玄門功力,相信不是崆峒所授!”惠元天真一笑道:“如今沒有什麼相瞞了,百衲上人,就是我的恩師,這功力,也由禪師親傳,但蘅春武功,進步之速,只有使小弟驚奇萬分!” 這兩位少年男女,憑著好奇與好勝,正待朝山頂直撲。春兒起式較早,定在惠元之前,翠袖飄香,身如閃電,輕鬆迅速之極。惠元有心相讓,故意不追,枝葉有 疏密,而且高低不齊,兩條人影,使人望去,似在枝葉之上,起伏不停。突聞蘅春驚叫一聲,人影往下一附,旋即寂然。事出突然,惠元驚叫:“蘅姊姊,怎麼 啦?” 這位姊姊並未答應,惠元自然大急,穿葉而下。松樹下,赫然躺著蘅春的嬌軀,人如酣睡一般,元兒一把將她抱持,連喚數聲,春兒不答,但胸脯上,尚有微息。根據經驗判斷,這分明是被人點穴,惠元得兩門真傳,並受義兄指點,點穴術自然難他不住,於是撫摸春兒全身各大要穴。 手指所觸,只覺香軟滑嫩,兼而有之,使人神迷,最奇是,這妮子各大要穴,似均無傷害。江漢神駝和麟兒等人,均已趕至,一見發生了這等奇事,群俠莫不怒 極。神駝從元兒手上接過人,略一凝視,就在春兒後頸穴要,拍了一掌,果然把蘅春弄了醒來。她有氣無力把妙目一睜,喚了一聲:“爺爺!” 不料音還未落,春兒全身發抖,口角流涎,嫩臉也頓起抽搐,顯然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手法,不能用在一起,故勉強把人打醒,但氣血逆行,這種苦痛,自然極 不好受。寶琉對蘅春最是關心,一見這等景象,早已流下淚來,她從神駝手上,接過春兒,用手在她全身摸了一遍,忽然面顯驚奇,竟道:“這是一種極歹毒的點穴 之法,把人體氣血循環,竟使改道,久之,釀成慢性死亡,普通的打穴、閉穴、拿穴和指穴,雖然也分緩急,但沒有這種複雜和離奇,依我看,除了他,可能解開這 種穴道。”這話,明指麟兒,只有他才可試試。他忙蹲在寶琉的身前。救人,可無法顧及什麼男女授受不親了,略事查探,但見他雙目一跳,一臉困惑驚俗之狀,沉 吟道:“這種絕毒手法,除了陰山派幾位老鬼外,其他的人不屑為,也無法達到這種功夫!” 也不知從何處突傳來一聲冷笑。那聲音細長冷峻,而且極盡輕蔑,使人心頭上不期而然地泛起一陣涼意。龍女隱忍不住,蠻靴輕輕一跺,往高處便縱,一條人 影,從她身後一閃,攔腰將她抱住,在她耳邊低語道:“師妹,事情萬分火急,來人功力奇高,有鬼神莫測之能,可是,這我們這邊,神州五劍,僅缺董師弟的太乙 五靈,但有薛姊姊的蚩尤元霧,可以抵缺,要攻,必須五人同時施展,個別行動,必招失敗。” 龍女恍然大悟,忙道:“蘅姊姊的傷勢,難道一時可好?” “這很難說,雲姊姊有機智,真正打起來,把傷者交她,百無一失,而且師門天運神功,持自然之理,參造化之極,想療這種傷勢,也未必不能,妹妹和姊姊們,代為護法,待我把蘅姊姊治好再說!” 龍女見他說得情理入微,只好依他。蘅春交由雲姬抱著,麟兒就在草地上打起坐來。這一回,除了天惠真人那把金絲夾羽毛的扇子,取在身旁外,鐃鈸玉笛和寶 劍,都配在身上一經垂眉,即入定中。江漢神駝,對這孩子的功力,幾乎莫測高深,不免暗中留神。四周圍,散出一陣氤氳,如春風舒柳,使人舒暢無比。江漢神 駝,暗中奇怪,心說:“這種化虛為神之法,難道他在意動之下,就可治人於不覺麼?” 正待走到蘅春身前,突覺一股潛力,挾雷霆萬鈞之勢,往自己身前一撞。突覺奇熱撲人,呼吸迫促,這震撼了江漢神駝,古往今來,能有這種功力的人,還是僅 見,忙停止不動,暗運神功,往前輕輕一擋,而後藉力使力,退了下來。麟兒似無知覺一般。龍女在左,寶琉在右,左手抱著寶劍,全力相護。 蘅春好似睡著一般,但眉上的冷汗,津津冒出,似乎疲乏昏迷之極。就這樣,過了一個對時。傷者症狀,似乎減輕,竟可聞到她的鼻息,但治療的人,因耗損真 力過巨,那實似朝霞的俊臉上,竟顯慘白,而且額角間,也現出冷汗。龍女知道這是緊要關頭,更宜注意防守。突聞林木之內,發出一片簌簌葉響,顯示有人急奔而 來。江漢神駝,臉色驟變,朝惠元招呼道:“大約有人乘人之危,我們可得小心!” 元兒笑道:“江湖上,宵小之徒極多,蘅姊受傷,即為人所暗算,弟子豁出性命不要,也得和人一拼!”拼字還未落口,眼前人影連晃,卻發現三位老人。 頭一位,卻是身材矮胖,鬚眉斑白,身著麻衣,目光如剪的奇異老者。身後兩位,則是道者裝束,身背長劍的老人。靠左一位,大耳垂肩,修眉鳳目,銀須飄 胸,容光煥發,劍柄上,黃綾纓絡,長有尺餘,雙眸垂合不開,看了這種形象,一望而知為功力極高的老輩人物。右邊一個,服裝斂飾,和左邊那道人一樣,但頷下 卻是一把山羊鬍子,眉毛也生得特長!連雙眼也一齊遮住。龍女幾乎驚叫失聲。這兩位,她可認識,頭一位,正是雲霧山的一愚子,身後靠右,正是西蜀二老的蓉城 老人,那閉著眼睛,滿臉傲氣的人,憑直覺,也可知道他是天府老怪。 一愚子站定之後,笑瞇瞇地望著龍女和寶琉,回顧西蜀二老,朗聲大笑道:“老朽生平,了無所好,但對於那艷絕人寰的少年男女,可算例外,而老夫御女之術,也頗特殊,不但能使她們領略奇趣,而且以祕製丹丸,使彼此均能耐久,你們看!這幾個少年男女,那一個不是上上之選?” 江漢神駝,知道今晚事情萬分危急,對方三人,任何一位,自己不但無法勝過,而且連抵禦也都感困難,只好暗蓄功勁,以圖一拼。 一愚子連望都沒有望他一眼。飽餐諸女秀色後,卻凝望著麟兒,雙眉不時皺動,似在觀察麟兒運功療傷之法,口中還喃喃自語:“這小子,果還有點鬼畫符。”復和身後兩老,計議數語,仍以自己為先,緩緩朝麟兒走近。 嗆啷兩聲,紫光銀芒併發,金鋼王和驪龍劍,同時出鞘。寶琉和龍女,同聲嬌叱道: “來人止步,否則寶劍無情!”惠元和江漢神駝,也同聲喝阻。 一愚子卻是冷笑一聲,仍朝前面緩緩走來。神駝大怒,手中揮著旱煙桿,大聲喝道: “尊駕來此為何?” “老夫的事,自己不言,例不容人探問,再來 唆,除非你是不想活了!” “年逾百歲的人,再活也是多餘,老夫臨死,正怕那些孝子賢孫,不肯陪伴,能找得你這麼一位伴侶最好!” 一愚子嘿然一聲長笑,飽袖一揮,疾如電閃,竟打從江漢神駝身旁一擦而過,想趁勢把麟兒一舉擊傷。但聞風聲呼嘯,黑影橫空,神駝把煙桿劃空一點,竟朝一 愚子左肋敲來,這種先天罡氣,一丈之內,能傷人於俄頃。但一愚子視同未覺,前撲之勢稍剎,右手袍袖,朝著他旱煙斗上一指一卷,那份奇快,直非筆墨所能形 容。 兩人都是武林長輩,得武學神髓,一閃之下,但聞風聲雷響,轉瞬便在五招以上。神駝手上旱煙斗,起碼總有酒杯大小,鬥泛烏光,煙桿也為精鐵所製,能斷寶 刃,接暗器,端的厲害無比,電閃三十六式煙斗奇招,都是快攻奇襲手法,而且力道奇重,但對方手法,更使人莫明高深。煙斗所激起的罡風,一陣陣逼向對方,但 一愚子恍如未覺,人在罡風之內,穿行不息,兩只袍袖,不斷招展,指卷之間,把神駝右臂,震得又酸又麻,連攻三十余招,江漢神駝,業已支持不住。 驀聞一愚子一聲冷笑,挫腰吸腹之際,覷定煙斗來勢,雙掌朝上一揚。煙斗下擊,來勢疾猛,但似有一股無形勁道,勢若排山之威,往上一彈。神駝這一招,用 的正是“泰山壓頂”,但一愚子卻用“挾山超海”,而且還夾著排山掌力,這一震之威,神駝抵擋不住,踉蹌退後,手臂全酸。一愚子獰笑一聲,人影跟蹤而進。眼 前突然現出一道強光,兩聲清笑,兩條白影,往前一撲。 只聞“啪啪”兩聲,香風飄颯,俊影縱橫,龍女寶琉,同施展天惠真人和鐃鈸僧的璣旋掌力和六合神功,硬把一愚子前撲之勢,擋了回去。寶琉手上燈光,蛟罩已揭,光華前射,把一愚子眼光弄花,兩女乘勢一擊,但旋即閃身後撤。天府蓉城二老,也於此時縱身飛出。 場上形勢,大為緊張。龍吟鳳鳴之聲,響遏雲霄,四劍均於同時脫鞘而出。驪龍靈虎,銀光閃目,那蚩尤元霧和金剛正,則現出一片紫光。九頂山麓,殺氣彌天,神州幾柄極負盛名的寶劍,一時竟現出了四把。不論來人輩份多高,也被這種聲威,當場怔住。 一愚子雙眉一皺,目射兇光,和天府蓉城,看了一眼,陰森森的冷笑道:“想不到中原幾柄神物竟被這些小狗所得,也該我們有緣,收取之後,自能增強實力,稱雄武林。”語罷,正待二度出手。 天府老人忙加阻止道:“道兄且慢,峨嵋和本門,各有一位叛徒在此,待我問明情形後,再煩道友,惠賜大力,把人擒縛,自當感激不盡。”熊玉儀就在雲姬身 後,一見祖師,不免暗中打算,天府老人,朝她冷笑一聲,喝問道:“你這無恥逆徒,背師欺祖,罪大惡極,這兩年,你棲身何處?仔細稟明,再定懲處!”熊玉儀 想到那穿骨之弄,不由機伶伶地亂打寒噤,一時竟答不出話來! “逆徒快講!”蓉城老人,也在一旁喝問。 陳惠元冷笑道:“你們蓉城派,對待門人,濫施酷刑。慘無人道,熊姊姊和你們恩義已絕,你這等咄咄逼人之勢,誰還怕你不成?” 天府老人,早已忍受不住,探掌朝著熊玉儀虛空便抓,這是飛花二十四式中“幽蘭指影”,五步之內,藉一抓之力,可碎人腑臟。熊玉儀也另受明師指點,而且 蓉城派幾式歹毒功夫,她可瞭如指掌。幾絲寒風如箭,帶著輕微聲息,激射之下,正朝著她的胸脯,形勢危殆之極。玉儀突把螓首一搶,雙娥微蹙,粉臉生嗔,嬌軀 朝下一翻,全身柔如無骨,不往後退,人卻轉了一個九十度的大轉彎,貼地斜飛而出,人卻落在麟兒身後。這更觸發了西蜀二老滿腔怒火,兩人分從左右一撲,但為 惠元和瓊娘氣勢所阻,相隔麟兒猶有一丈遠近,不敢再進。 天府怒斥發話道: “你這無恥逆婢,果然另投門戶,可是所投的人,並不高明,天山派在武林中沒沒無聞,青蓮師太,那幾式拳腳,即使你把它學全,也逃避不了!” 惠元知道今晚形勢最險,一個不當,麟兒就得受致命傷害,再看盟兄,見他依然低眉垂目,兩手緩緩搓動,額角之上,汗珠點點,雲姬手上的蘅春,則鼻息頗沉,一身羅衣,幾乎濕透。 這是緊要關頭,在穴道欲解未解之時,好幾處,氣穴全阻,傷者自然感覺酸痛異常,醫者則盡全力用內功熱力,往那被阻之處,逼攻疏導。 麟兒因為全身貫注,力道和熱力大小,用的必恰到好處,否則,病上勢必傷上加傷,如讓敵方攻近麟兒身前,將他周身罡氣破掉,麟兒必死無疑,蘅春也絕難活命。 天府老人,一擊無功,心頭火發,雙掌一合當胸,人影一晃,下逼元兒。四道光華閃目,寶琉龍女惠元瓊娘,都揮劍出擊,驪龍劍劃空疾嘯,式演“問月賒晴 ”,寒光閃爍,如一條白練,周圍四五丈,全為劍氣所包圍。一愚子首當其衝,惠元配合龍女,手中靈虎,上下翻飛,白光相遇,劍氣暴長,枝折葉落,聲勢駭然。 寶琉瓊娘,也同時動手,長劍進出兩道紫光,這兩劍,一為佛門至寶,一系魔家利器,但聞風聲雷響,霧模雲飛,黃白光華乍合乍離,劍氣騰霄直上,竟將這武林三 位長輩,一舉包圍。 一愚子縱聲狂笑道:“這真是:人無傷虎心,虎有傷人意,老夫倒要看看這幾柄利劍,怎樣傷我?” 三人在劍氣之內,遊身疾走,幾乎使人看不清他們的身法,只覺劍身上下不時遭遇著各種不同潛力的襲擊,震得手中長劍,嗡嗡作響,論功力,以寶琉最純,修 為最高,龍女綜合各家之奇,身法劍式,最為複雜,著著施來,有鬼神莫測之妙,陳惠元得天獨奪厚,威力最大,驍勇無比,只有瓊娘內功腕力均較三人稍次,竟成 了敵人攻擊目標。一愚老怪,不時徑襲身前,探爪朝劍上便抓,佛門杖魔劍法,為百衲上人的精心傑作,變化無窮,崑崙派靈猴幻之術,她也能應用純熟,每到險 處,柳腰微閃,劍氣翻飛之下,居然化險為夷。 七人分成內外兩圈,竟打了一個虎躍猿蹲,天驚石破。這四柄利劍幾乎發揮了全部威力,否則,僅是一愚老怪,連鐃鈸僧也不敢隨意動他,厲害可知,銀紫光 華,混為一處,劍氣所及,洞石穿金,對手卻也不敢輕櫻其鋒,用掌力把劍氣激盪,而後乘隙進逼。一愚子手辣心黑,好色貪淫,而機詐百出,更出人意表。 瓊娘被西蜀二老,震得袂舉衣飄,雖竭全力以赴,但覺真氣不續,力不從心。 但聞一愚子嘿然一聲長笑,雙袖連番招展,元霧劍上,立有千鈞力道,施展不開,劍上光華乍斂,對方卻跟蹤而進。龍女寶琉合力搶救,卻被天府老人,用掌力把劍式封住。瓊娘被迫往後一縱。 老怪身形如飛,足不沾塵,晃動之下,已撲到麟兒身後,橫心立式,狠狠朝麟兒背後劈來。老少諸俠,只嚇得魂飛天外,魄散九霄,紫白光華,匝地而起,齊朝一惠子身後招呼。 對方恍如未覺,發掌吐招,功力總在七成以上,麟兒的護身神功,也抵擋不來!眼看這一代武林奇童,就得喪命這惡魔之手。掌風呼嘯,勢挾雷霞萬鈞,就在一 愚子合掌劈下之時,突聞麟兒冷哼一聲,右手拈取天惠真人所贈的寶扇隨手朝後一揮。別看這是一把扇子,一扇之下,竟是道家克敵伏魔的龍虎手法。扇揮千絲寒 光,激射之處,盡是人身致命穴道,一愚子不由嚇了一大跳,硬生生的把掌力撤了回去,疾往斜刺裡倒縱丈餘,雙目卻盯在那把扇上。金絲夾羽毛,精光閃閃,製作 巧奪天工,那還不說,扇柄上,卻綴著一顆多角形的怪石,光線一照,發出耀眼光芒,柄下,還拖著長約尺餘的黃色絲穗,給人覺得這扇子特殊! 一愚子沉著一付臉,顯得心情沉重,突朝麟兒喝道:“你這扇子,系何所傳?” 惠元代答:“這與你無關,老匹夫憑什麼動問?” 一愚子朗聲喝道:“司馬子陽縱容護短,竟敢著他女兒,盜我靈藥,此物關係重要,如再擺在你們身邊,只有自蹈殺機,別以為有了這把扇子,拿天惠真人作你 們護身符令,就算賊道親來,他敢不是老夫敵手”一扇之後,麟兒已將扇子放回原處,仍然垂眉合目,繼續為春兒治傷。不但一愚子心內驚震,西蜀二老,也幾乎呆 在當場,他們雖然知道麟兒功高莫測,但一扇之力,連這位出神入化的武林高手,也被逼退,確使人百思莫解。 彼此不由對看了一眼,一愚子臉上,突現出一絲詭秘笑容,目光卻落在傷者蘅春的身上。西蜀二老,彼此會意,緩緩朝前走了一步,似有意若無意已將雲姬包 圍。江漢神駝和四位少年男女,也知敵人動向 無非攫取蘅春,以為要挾之物,遂不約而同都凝神靜氣,準備一擊。對方也挾全力以赴! 眼看場中形勢,又復二度緊張。正北遙天,立傳來一聲怪嘯,乍聽之下,使人毛骨悚然。老怪和西蜀二老,于聞到嘯聲後,立將功力一松,竟朝神駝大喝道:“ 韓若甫,此間事,大約由你作主,我暫時放過你們,一七之後,可來蓉城再決高下,屆時,兩位逆徒,如不帶到,不論你跑到天涯海角,我決不輕饒你!” 韓若甫拈鬚大笑道:“時間定的太長吧,據我看,不必跑到蓉城了,也許,就在此山,我們還得再決一勝負!”一愚子陰險地笑了一笑,立道:“如果你有自知之明,那就更好! 不過,依我看,你那幾下,並不比這幾位狗男女高明,老夫平生恩怨分明,言出必踐,盜藥之仇,既非善了之局,結果如何,不問可知,一七期短,但尚有餘時 容你辦理後事,我看你還是早點準備的好。”不候對方答話,立掉轉頭,朝西蜀二老,講了事句:“我們速行應召候遣!”三條人影,連環晃動,枝頭上,簌簌作 響,轉瞬卻不知去向。 江漢神駝,嗒然若喪,旋把目光落在麟兒身上,自言自語道:“這年頭,真是一代新人換舊人,百歲修為,究有何用?” 惠元知道此老心性高傲,一敗之辱,不能忘懷,更不好隨意勸解,只好撇開此事不談,卻問:“適纔那嘯聲,明是具有極高內功的人所發,連一愚子聞到聲音,也得肅然致敬,倉皇而往,這又不知是武林內什麼魔頭?” 神駝搖首示意,表示不知。 寶琉卻是滿臉嚴肅,看看傷者,又看麟兒,顯得焦慮和不安。麟兒俊臉上,帶著一點慘白,但此刻緊張氣氛,業已解除,他還在用先天罡氣,鎖陽聚熱,把蘅春穴道打開。 第二天,總算功德圓滿,蘅春穴道,已暢通無阻,但麟兒頗覺精神萎靡。 龍女這才取了幾顆冰蓮和丸藥,強他吞服。麟兒笑道:“我才不覺困呢,真氣雖然損耗一點,但有師門神功之助,息虎調龍,即可獲得扯平!”龍女啐道:“臉 也白了,不好好調息,一味逞強,眼前便有奇禍!你還不知道麼?”“不入江湖想江湖,入了江湖,霞妹妹總算懂得了此中三昧,一愚子匣上之謎,我們雖然猜得三 分,不料他也漸悟其中秘奧,並還約了最厲害的高手,霞妹所說的奇禍,無非是塔上探寶,可能發生遭遇,這一層,我也想到,但眼前也急它不來,只好走到那裡, 算到那裡” 寶琉笑道:“一愚子和西蜀兩老聯合一處,四劍竟無法制服,如再約強敵,麟弟弟真氣未復,我們準得吃癟,倒不如見機而進,知難而退,不論塔上有寶無寶,我們暫時放過,雪山面師時,請示後宜,再定行止,豈不可靠?” 麟兒想了一想,立道:“論安全可靠,這也不失為可行之策。只是塔上之物,如為敵人所得,則不啻如虎添翼,助長兇威,從此武林恐無瞧類,那一來,豈不是 有失俠義之意?依我所見,緩不如急,趕緊奔赴塔上,一探詳情,如塔上所藏,已為敵獲,我們也得設法,探出敵人所獲,果為何物,否則,弄不明敵情,臨陣倒為 敵人所製,則師門威望,豈不有損?”寶琉被他數說兩句,倒弄得粉臉通紅,只好含笑點首,不再答話了。 江漢神駝暗裡稱讚道:“他兒女之情雖重,但還大義凜然,一絲不苟。數年之後,必能領率群倫,為武林放一異彩。”忙出語贊同,並著蘅春謝過救命之恩,即動身馳赴靈雕古塔。 塔在九頂之端,巍然高聳,因年代久遠,字跡斑駁不清,無從辨認。這時,正在正午。 紅日一輪,照在上面,似乎毫無異樣。 惠元翹首而望,不由噫了一聲。寶琉也跟著叫了一聲奇怪。 龍女微笑道:“這兒難道已有異樣麼?”“根據匣上圖樣所繪,塔頂應有反光,而今陽光正對塔頂,但反光全無,看來與事實已大有出入!” 惠元這一解釋,龍女已暗裡一驚,忙道:“姊姊,快和瞬哥縱往塔頂。”江漢神駝,已聳身作勢,拔地而起,只兩三縱,十餘文高的寶塔,立即飛躍而上。 麟兒望著寶塔四周,留心察看,似乎反不注意塔頂之事。寶琉含笑,催促道:“上去一看,可以俯瞰全形,說不定還可參出一點秘密,為何遲延不上。” 這位姊姊,溫柔婉變,沉靜端莊,使麟兒愈看愈愛,聞言,忙笑道:“我們已經來遲一步,塔頂之物,已給人取走,小弟意欲將底下情形,看個明白後,再從上往下俯瞰,兩相比較,塔底情勢,大約可一目了然,我們一層層的由上而下,遨遊古塔,當有不盡風光!” 總算麟兒心細,著元兒和蘅春,先上塔頂,陪伴神駝,雲姬和玉儀,兀守地面,自己則和三女魚貫而入。這是一座八角形的古塔,入口離地面頗高。龍女笑 道:“浮團勝景,總該任人登臨憑眺才是正理,入口離地太高,普遍的人,無法爬上,豈不有失造塔的至意!”她和麟兒走個並肩,珠圓玉潤,軟語生香,麟兒感覺 心裡一甜,不由笑答道:“塔主人為一代空門奇俠,避而遁世,道可通玄,造塔之意,固在宣揚佛教,警惕世人,但可能將已所獲武林至寶,藏之塔內,留待有緣之 人,普遍的人,自然無法可窺堂奧,理宜拒之塔外!” 寶琉抿嘴嬌笑道:“佛門普渡,頑石尚可點頭,人固有賢愚不肖之分,然佛門卻也不應把普通的人拒之門外,否則便失佛門普渡之至意了,此塔所久失修,入門 可能尚有石階,久之崩損,不留遺跡,並非這位空門俠隱,拒絕凡人登臨,果如麟弟所言,則我們正好應了一句俗語,躍登龍門,身價百倍了!” 龍女不由撲哧地笑出聲來,說道:“他什麼都精,惟有佛家玄理,則不但只學了一點毛皮,而且流於野道,天之生入,固有愚智之別,但後天造詣,卻在人為,否則孔門高弟中,柴愚參魯,而其成就,並不比他人為低,若這位空門前輩,存心如此,豈不令有識之士,笑掉大牙?” 麟兒把手一拱,笑道:“兩位女學士,一懂佛理,一習儒學,高論偉見,使人甘拜下風如何?” 龍文嗔道:“執理論道,貴得其平,理有所虧,自應虛懷若谷,接納喜言,否則,還談什麼他山之石,可以攻錯?” 瓊娘忙解圍道:“麟弟弟這一生中,卻得了兩位蘭閨師保,從此勸善規過,不愁無人,該是一大喜事!” 四人邊說邊上,風趣盎然,塔似螺旋,磚多駁落。不須臾,已到達中層之上。麟兒對於塔里一切,舉凡形狀大小,及磚石橫式,無一不留神默察,細細忖摸,旋道之上,足跡宛然,而且還有幾處磚塊,碎為粉屑,顯在群俠入塔之前,已有人到此。 “奇怪!”寶琉已叫出聲來。忽地麟兒冷笑一聲,似乎塔中情形,業已明暸,不再細看,竟用快步直上。三女不敢動問,隨尾而進。最上一層,可由窗口眺望四 周,九頂山景,盡收眼瞼。驀地麟幾噫了一聲,人影一晃,穿窗而出,那身子快似強弩之箭,“龍形一式”,美妙絕倫,一出外,本系前射之勢,雙掌一拍,藉力上 衝,立飛身塔頂。 江漢神駝和陳惠元,猶在塔頂上,一見麟兒縱出,而且面帶莊嚴,不免吃驚。正待動問。人影連晃,龍女寶琉和瓊娘早已飛縱而下,四周圍,陰森笑聲刺耳,而且此起彼伏,不斷傳來,使人一聽,即覺目眩神昏,使人頭腦欲裂。 麟兒舌綻春雷,大聲喝道:“何處妖人,藏頭縮尾,敢以明功相試!” 塔的周圍,峭石磷磷,松木奇高,枝繁葉密,潛身樹石,目力再好也看不出人來。 驀地裡,樹葉無風自搖,懸岩削石,不擊而碎。一剎那,飛沙走石,轟轟之聲,震得山搖岳撼,使人驚心駭目。惠元持劍欲下,卻被江漢神駝用眼色阻止。平空,飛出一塊巨石,大如磨盤,如流星隕瀉,朝三人頭上砸來。 江漢神駝,狂笑一聲,雙掌擎天推出,往上一揚,竟把數十年性命交修的內家罡氣,凌空揮出。那磨盤,本身重量,不下三百餘斤,加速而下,力道奇大。可是江漢神駝這一掌,力逾千鈞,按說應可將石擊碎,不料那無形罡力,竟阻不住巨石來勢。 神駝心生感應,不由須發怒張,身形一挫,雙掌緩緩朝上一舉,腳下踏著的磚石,竟碎為粉末,疾朝下陷,整個塔頂,亦為之震撼。地下群女,竟已叫出聲來。 發石之人,已有出神入化的本領,功力不知超過神駝多少倍以上。眼看事態危急,三人不敵,勢將碎為肉泥。麟兒朗笑一聲,腳下不丁不八,右手緩緩朝上一 翻,似托著千斤重物,旋將手手主右一轉,“匍”的一響,空中巨石,竟碎為石屑,神駝上襲之力,竟如千丈怒濤,無鞍奔馬,排空而上。 但聞呼呼之聲大作,不多時風平石落,塵砂不揚。江漢神駝,拭淨額角冷汗後,似已疲備不堪。 惠元冷笑道:“這種縮頭縮尾的打法,該是江湖上那批見不得世面的人,不得已才出此下策,我們何必跟他動手?” 嘿然一聲長笑,一株十丈的松樹上,突現出一愚子的身形,他腳踏松枝,枝細如指,身子晃晃搖搖,但神態從容,若無其事,兩道銳利目光,注視著麟兒,冷然發話道:“我看你年紀輕輕,貌相長得不俗,何必盡往死路上跑。眼前擺著兩條路,只耍留心選擇,轉眼便是曠世福緣……” 神駝暗吃一驚,忙打斷地的話頭,問道:“有那兩條路?何不直接了當指來,供人選擇,這樣吞吞吐吐,豈是你我所為?” 對江神駝、一愚子似乎連正眼也不屑一看,傲然答道:“這事情,憑你還無法作主,所謂兩條路,說來也此簡單。第一,冥頑不化,以俠義自居,我們什麼話也不說,各憑手底下互見真章!那對你們該是死路!” 麟兒笑了一笑,漫不為意地道:“就算走上這一條,真章未見,誰死誰活,還不一定?” “那你是走走了?” “我得先聞第二條,兩利相權取其重,兩害相權取其輕!” “好!這麼說,還可商量,當今武林奇士,莫過於陰山五老,他們不但功臻至境,技擬天人,而且愛才如渴,以你們這種奇資美質,只需陶冶一年半載,必可天下無敵。”一愚子滿臉嚴肅,最後幾句,幾乎一字一吐,鄭重非常! 惠元劍眉一聳,就要動手拼命,麟兒含笑喝止,一臉喜悅之容,問道;“老前輩金玉良言,確使人感激萬分,晚輩和陰山,既非世仇,更無大恨,金牛谷之事, 那不過少年氣盛,一時衝動而已,既承五老不念舊惡性,更加青睞,更使人受寵若驚,只是仙蹤難覓,無緣拜謁,縱屬有心,目前也無可奈何!” 一愚子拈鬚大笑道:“五老雖未全至,眼前所到的,正是寒冰道友和太陰禪師。 如果你們願意一心歸順,老夫自甘願作接引之人!” 麟兒竟是長揖相謝!惠元將臉一沉,悲聲道:“麟哥哥,小弟因你負絕世才華,對人更是肝膽相照,能追隨驥尾,自慶三生有幸,深慰之狀,莫可言宣,以今日之事,無殊中途變節,恕小弟不敢同流合污,如不勒馬懸崖,則只有效古人之事,割袍斷義,畫地絕交。” 麟兒笑道:“世事煙雲,瞬息萬變,那能泥古不化,自失良機?賢弟聰明絕頂,何必如此固執?” 惠元已拔取靈虎劍在手,嗔目叱道:“這等不入耳之言,虧你也能道出,神山三師,雪山傳藝,訓誨殷勤,你這等喪心病狂,豈不讓紫陽師叔和三位長者,大大失望!” 麟兒被罵得俊臉通紅,也泛起一絲怒意,劍眉一挑,怒道:“人各有志,絕不能任便相強,誰願捨棄曠世仙緣,便是食古不化,我不希望彼此在分手之時,尚惡言相向!” 四周又發出陰森森的長笑。半空裡,金霞亂晃,紫光奪目,東面絕崖之上,突現出兩位白衣冰綃的老者,他們原是一僧一俗。 |
第15章 盾光扇影a
這兩人,現面之下,聲勢果是不凡。寒冰老人,雲冠素服,三角眼,掃帚眉,高大身材,滿臉紅潤,手中拿著一把芭蕉蒲扇,背上除負著一柄長劍外,還背著一面奇形奇物,那東西體泛金光,撩人雙目,微風輕指,便是一陣嗡嗡之聲。細看,原是一面奇形銅盾。 距離寒冰老人不遠,立著太陰僧,這魔頭貌像奇鬼,也是五魔之中,打扮最為奇特的一位。他原生得豹頭環目,左右有兩只長牙,從闊嘴裡凸露出來,活像著一 位獠牙惡鬼。這怪物頭戴金箍,平日喜穿烈火袈裟。今晚算是特殊,烈火袈裟換了一身冰綃僧袍,和寒冰老人,一樣打扮,懷中抱著一柄長劍,古色斑讕,式樣奇 特,寒著一付鬼臉,怪模怪樣。最奇是背上背著之物,也是一付銅盾,和寒冰老人所負者完全相同。兩位魔頭一現,場中靜靜的鴉雀無聲。 不但雲姬瓊娘這班人面帶緊張。連江漢神駝,也被怔住。暗裡一打量,魔頭們氣定神閒,屹立如山,足下所踏之處,原不過是拇指粗細的一根樹枝,百餘斤的人體,站在枝上,竟是分紋不動。 寒冰老人,突把掃帚眉朝上一挑,兩道拇指粗細的冷芒,從雙眸裡進了出來,往場中一掠,老少諸俠,除麟兒外,都覺目眺所及,打隊腳底直授頂門,泛起一股寒意。身軀微動之下,他那背上銅盾,射出一片紫光,宛若金罩妖魔,自天而降。 麟兒倒不注意老魔武功,一雙精目卻凝視背上之物。 所背之物,式樣奇古,光華閃爍,顯系不凡,看情形,明是塔頂之物,自已懷步來,被人先得。至寶對自己雖無復謂,但因得寶的人,是兩位絕世魔頭,手擁奇珍,不啻如虎添翼,這對武林危害確實太深。麟兒突想及: “元妙恩師傳藝之時,謂武林中有雙神盾,不但一避九兵,而且可發生反光,迷人雙目,並曾一見。叮囑琉姊,寶琉燈的克星,正是這對銅盾。”而今銅盾已現,得者又是絕世魔頭,不免惕然知警。 錯愕問,一愚子立朝麟兒笑道: “這是陰山五老之二,也正是你們渴欲見面的人,還不下拜作什?” 惠元拿眼望著麟兒,手中橫劍以待,似在存心監視。一愚子突地冷笑一聲,手指惠元喝道: “無知狂徒,渾渾噩噩,自己棄去絕世機緣,不自覺悟,偏還阻止別人,眼前就得讓你遭受報應!”語罷,一晃身,數十丈的距離,竟是一掠而過,眼看就得縱上塔頂。陳惠元怒發發衝冠,正待揮劍迎敵,卻被麟兒拿眼色止住! 驀地裡,這位怪人,突從空中一翻身,把前掠之勢,硬生生的穩住後,反往斜刺裡倒縱數丈,卻落在一株樟樹之上,樹靠塔頂,已不過七八丈餘遠,高幾相齊開,彼此看得極為清楚。 麟兒微笑道: “老前輩為何突地斜退?難道塔上有什可疑之處麼?” 一愚子朗笑一聲道: “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老夫雖信得過你,但還拿不定你身旁的一老一少,如果採用安全突襲,說不定連你也得受傷,最好,還是你先行離開,剩下他們,降不降,關係不大,真如忠言逆耳,那也說不得了!” 麟兒道: “既然必需如此,我就聽從前輩之言是!”他從塔頂一轉身,望著江漢神駝,正色道: “識時務者為俊傑,這樣作法,與師門威望無損,而與自己好處,卻太多了。就拿一愚子前輩來說,他的情形,正和我們今日一樣,論聲望,我們正是螢螢之火,難與皓月爭輝………” 神駝冷峻地道: “自東漢以來,土大夫即以節氣是尚,而武林俠義,祟沿孝,更有勝先賢,變節毀名,匹夫所不為,何況所我?適纔陳賢姪也曾力加阻勸,你既不聽,老夫也只能任你所為,卻不必向我饒舌!” 鱗磷兒仰天狂笑道: “人各有志,彼此不用強勉,我們相識一場,趁分道揚鑣之時,大可不必互作惡語,眼前難免不出手相爭,這一次,為顧及前義,季某惟袖手旁觀,兩不相幫。”語罷,將手一拱,抖臂一縱,如一只飛燕,竟從塔頂飛到一愚子身畔,快無比。 周圍突有笑聲; “這才是當機立斷,的是可兒!”語音一落,寶塔後方的古松上,正縱落威鎮西蜀的天府蓉城二老。兩人一出現,神駝已知今日之局,至為危險,因為前後左右,都在強敵包圍之中。太陰僧的臉上抽搐式的動了幾下,目光掃掠幾下,最後落在一愚子的臉上。 闊嘴長牙,上下幾動,只看得江漢神駝暗裡吃驚,心說:“這明是傳音人互相通話,只可異察聽不來。” 陡聞一愚子大喝一聲: “駝鬼接招!”身子往前一撲,“大鵬展翼”,迅速無比,衣袍帶風,嘩嘩作響。高塔尚有丈餘,右手五指箕張,屈伸之間,無聲無息。但神駝和惠元,力覺胸前一緊,呼吸急促。 兩人一聲怒吼,不約而同的對空劈出一掌。這原是瞬息間之事。雙方正待互較短長,盡情一搏。耳聞一愚子怒吼一聲,那龐大身軀,突往下一落,幸虧他功力精 純,啪的一響,僕落地下,忙用力從地上縱起。衣裂袍開,左右兩膝,竟遭擦傷,連血也流了出來,這情形,在一愚子言,可以說是第一次遇上,論功力,以他一生 修為,絕不次於任何武林健者。江漢神駝,功力雖高也難勝過自己一擊,可是前撲之際,左腰之上,竟被一股無形功勁,擊巾笑腰麻穴,使自己半邊身子,失去主 宰,從空跌下,當場出醜,不由就地呆住。 龍女和寶琉,都從鼻孔裡冷笑一聲,滿臉卑夷之狀,更使這位老魔,氣得變顏變白。雲姬掩口葫蘆,低聲打趣道:“大約因為有兩位主子有此,貪功之心強,利令智錯,不免從空中掉了下來,好在年事已高,無親人在此,否則,豈不讓他們擔很大的心事麼?” 雲姬一貌如花,又是少婦形態,說話之時嬌波流轉.神情生動,不免引起龍女寶琉瓊娘等一幹少女,哄然大笑。一愚子弄得尷尬之極,但更惱羞成怒,竟待揮掌撲攻諸女。 陡聞寒冰老人沉聲喝道: “一愚道友,那季姓小子有詐,適纔一擊,分明是那小子暗中所發,瞞得別人,可瞞不住老夫!趕緊上來,別再上當!” 惠元縱聲大笑道: “盟兄一代天人,忠肝義膽,賣身投靠,變節毀交之事,絕不屑為,適纔之所以如此,不過故意誘出你們陰山派幾位魔頭藏身之處罷了,以他目前功力,誰稀罕 你門這點武功,巫山金牛谷毒龍叟位列五老中,自以為武功絕頂,可是臨場競技,到頭來,還是不堪一擊。眼前你門不過多了一位魔頭,就以為穩操勝算麼?” 語音未竟,寒冰老人,陰森森地便是一聲冷笑,目光朝著一愚子一掠。但聞這老怪一嘯而起,竟往麟兒所立之處撲來。 地下諸女,以龍女寶琉為首,同喝一聲“起!”兩道白影一晃,蘅春瓊娘、雲姬玉儀,也跟蹤而上,同往麟兒所立之處躍來。 就在此時,太陰僧朝著塔底一塊青麻巨石,揮掌一劈,砰然一聲巨響,麻石應手而碎,火花冒起老高,立時山搖岳撼,天驚石破,平地衝起一道火。原來,他們 已在塔底周圍,埋藏火藥,掌風碎石,發出火花,引燃火藥。立時雷鳴地震,寶塔底層,一舉摧毀。譁然一聲大響。這麼一巍然巨塔竟從頂部直塌下來!一崩之勢奚 啻萬鈞,斷壁如山,碎石四激,著無數塵土,齊往諸女頭上罩來。最危險,莫非雲姬和玉儀,兩人定在最後,頭上砂塵石聲,完全罩住。 眼看情勢危殆,即不死也得重傷。麟兒忙喝道: “兩姊切勿慌張!”暗用白猿附枝,往下一彈,雲姬頭上那段斷壁,已相離不遠,單是那股勁風,已使人呼吸急促,這孩子,沉靜異常,探掌一推,把斷壁打斜,左手由下上翻,間夾天山派的陰陽掌風,把兩女朝樹上一送。這雙掌兩式,若非麟兒,旁人絕沒有這般乾淨俐落。 陡聞寒冰老人,嘿然長笑一聲,如閃電驚雷,朝寶塔崩塌之處一撲。這時麟兒因餘勢已盡,已翻落地上,一眼瞥見,寶塔底層,靠北一方,原是複壁,因為塔已全傾,整個顯露出來。 敵人陰謀詭計不但想暗襲自己等人,而且志在得寶,氣急之下竟忘卻危險,反手一拔,天惠真人所贈的“紫羽指雲扇”,取在手中。 此物一出,黃耀耀的便是一蓬金光,乍看,似是一把普通的羽毛扇,但細看,卻是奇物非常。實扇羽毛,約有兩尺以上,體泛紫光,似用金絲夾羽毛編織而成,扇柄光華閃爍,五光十彩,製造於何人之手。在江湖上,可以說無人知曉。 紫扇指雲,系由扇柄紅玉之上,雕刻著四個篆字。天惠真人,從來扇不離手,對之重視異常,以此授他,重視可知。 恰好寒冰老人,手上也持著一把扇子,麟兒有心比劃,竟把師門輕不一用之物,也取了出來。抖臂之間,一躍而起,往那複壁之上落去。寒冰老人,一聲狂笑, 直朝麟兒身前撲來。地上餘燼未淨,煙硝迷離,刺眼嗆喉,使人難受已極!這位陰山五魔之一,果有異樣的武功,單就他這種飄身之法,行來戶不搖,衣不擺,離地 不過三只余高,居然縱落十文遠近,並藉居高臨下,斜撲而來,一陣風響,卷起周圍煙砂,一舉即把麟兒裹往,旋風厲嘯聲,萬馬千軍,天崩地裂。 龍女、寶琉和惠元,幾曾看過這般聲勢,正待抽劍撲救。陡聞一聲大喝: “老魔接招!”煙砂迷離中,一道黃光、貼地而起,“紫羽指雲扇”,上下揮動,那卷來的風,竟如長鯨吸水般,隨著寶扇,滾滾翻翻如一道疾流,被麟兒引從 旁邊奔去,不多時,煙淨風平。美麟兒雖然縱落平地,但寒冰老人,也被扇風逼落地下。少年能有這種功力,實是昔所未睹之奇人。 寒冰老人,陰沉著臉,眸子裡,迸出憤怒光芒,緊注麟兒,沉聲問道: “你這扇是何人所傳?”一道強烈光華,突向麟兒射出,香風沁鼻,左右竟湧出龍女和寶琉,後者關心夫婿安危,從樹上飄落時,即把燈光射出。寒冰老人,兩眼一合,若無其事,續道: “老夫所問,你為何默不答腔?” 語頓,錚然一聲,他把背上銅盾,朝著燈光一擋,寶琉只覺兩眼一花,燈光所發的光線,竟全部反射回來!雙銅神盾,正是寶琉燈光的克星,這中間,並無任何神奇之處,只是盾能把光反射而已。 寶琉忙用蛟罩一罩,燈上強光驟斂,銅盾也即黯然無光。鱗兒笑道: “這叫見怪不怪,其怪必敗。”拂雲扇搖了幾搖,顯得一臉輕鬆,究其實,他可知道,塔底樓內大有文章。然而敵人高手,四面包圍,乘隙以動,勝負之數,無法穩持,只好靜以觀變。 一愚子和西蜀二老,已將惠元蘅春及江漢神駝等人截住,龍女寶琉和瓊娘,也在這三人威脅範圍之中,麟兒打鬥經驗,已愈來愈多,秀眉一皺,計上心來,竟朝寒冰老人,緩緩走近,故作笑語道: “你不是想知道這扇來歷麼?紫羽拂雲,論扇上雕刻,系出自周代以上,究為何人所製,舉世恐無人清楚。” 寒冰老人,老臉上抽動了一下,似沉錯愕之中,但他畢竟老姦巨滑,顯得不滿意,嘿然一聲冷笑道: “這麼說來,連你那位傳扇之人,也不知道它的來歷了!” 麟兒略作沉吟,緩語道:“天下之大,無奇不有,扇的來歷,我們犯不著深究,就算你能知道它的出處,卻無法勝它,那也等於白饒。恩師天惠真人,曾以此 扇,雄視江湖近八十餘載。下山之時,曾一再叮囑,謂陰山派為惡多端,數十年前,讈下警語,驪龍劍重現江湖之日,也正是你們惡貫滿盈之時。而今神州五劍,業 已全合,你們末日已到,還不親自悔悟,願幹天譴麼?” 太陰僧突宣了一聲佛號,接口道: “原是天惠妖道指使而來,這就怪不得有如此猖撅了。好在貧僧兄弟五人。找他已久,既有你先行出手,那是求之不得之事。二師兄,就煩你從速把他們一道打發,其他之事,由小弟一手前來料理!” 龍女寶琉惠元和瓊娘,業已抽劍出鞘,驪龍靈虎,兩道銀虹,金剛正和蚩尤元霧劍,卻是兩道紫光。 蘅春嬌笑道:“我背上的青銅劍,雖未封閉,但也久未出鞘。古劍塵封,未免內疚,趁此也發個利市如何?”嗆啷一聲巨響,紫光併發,這也是一把奇形古劍,與金剛正和蚩尤元霧,幾乎鼎足而三。 雲姬嬌波流轉,知道眼前必是一場生死之搏,西蜀二老,對玉儀已恨之切骨,一個不防,難免不有奇襲之厄,遂回顧玉儀笑道: “我和妹子一無所有,就在霞妹身後,吶喊助威如何?”略施眼色,嬌軀微晃,竟和玉儀縱到龍女身後。 但聞一愚子和西蜀二老一聲狂笑,人影連晃,已撲到龍女寶琉和惠元身前,倩霞與一愚,本有宿恨.加以這孩子容顏之麗,賽似蕊中仙娥,老怪素有寡人之疾, 那能經得往這種美色當前,不為所動?往前一探手,竟朝龍女前胸抓來。掌出風生,疾勁無比,龍女只覺得前胸似有千斤重壓,勢不可擋,她對老怪久從戒心,而且 受天惠鐃鈸異僧的真傳,一身精奇武學,已向異往昔。 但見她嬌軀微挫,星眸凝注驪龍,劍尖光華暴漲,亮同大江湧日,右手往下一沉,微一振腕,劍灑萬點銀花,迎著一愚老怪的掌風來勢,虛空一劃,半彎銀虹, 把掌風一擋,立分向兩旁,飄掠而去。一愚子只覺雙眼一花,心神震蕩,不由自主的往後疾退數步,竟看不出這位嬌麗少女,所運劍術,出自何處,正待喝問。那寒 冰老人,暗中蓄滿功勁,乘隙待逞,一雙銳目,卻不斷朝四周掃掠,此刻,立出語提醒一愚子道:“道友!這姊子施展的,正是道家真式劍術,可得留神!” 一愚子大吃一驚,脫口而出道: “這套劍術,久已失傳,難道天惠老道竟能懂得它一招半式不成?” 寒冰老人笑道: “縱使懂得,以道兄修為,只須沉著應戰,分攻合圍,拿常力往四周硬逼,她那劍術再厲害不過,不到四十招必亂步調,何患不手到成拿!”這無異指點一愚子攻破之法。 麟兒不由罵道: “無恥妖人,專一味的暗算人家,還在武林中稱名道姓。季某可為你臉紅!”說話之時,一愚子和西蜀二老,業已動手攻擊,惠元、蘅春、瓊娘和江漢神駝,迎戰西蜀二老,餘下寶琉和龍女,以兩柄神劍,對付這位海隅怪人。 麟兒不由暗喜道: “霞妹真是聰明絕頂,這樣打法,不讓他們變成主動,而且一愚老怪,威力無從發揮,只要中途無變,一定可以保持不敗!”眼看兩女,正運用天惠真人所傳的真武劍術,以正反相反之法,撲鬥一愚子,金剛驪龍二寶,冷艷騰空,雷聲隱隱,千重劍幕,陣陣寒風,把對方裹個風雨不透。 無如,這位甘心附惡的海隅怪人,武功確臻化境,否則.不至連神山三老,對他也心存三分忌憚了,他那詭異身法,確使人莫測高深。 綿綿劍幕裡,劍光閃爍,只在他身旁亂撩,他卻不慌不忙,覷定來勢,人如穿花蝴蝶般,用對空點穴術和亂石崩雲的手法,把劍式封住,迫使對手不得不中途撤招,使兩女也不等不閒! 天惠鐃鈸,所傳心法,秘奧異常,這一來彼此打得功力相當,於是人影晃動,羅袖生香,掌若雷霆,疾同鷹隼,老少纏戰,只殺得難解難分,使人驚心駭目。 寒冰老人和太陰僧,自點破一愚子後,即大拉拉地不再看一眼,太陰僧已走塔旁,寒冰老人也立即發動攻勢,祛陽扇往胸旁一搭,側身前攻,但聞寒風颯然,一股無形勁道,分從四方八面擠來。 麟兒一驚,遇上這種絕世高手,可不敢絲毫大意,但卻故作險首,以驚敵人。這是一種不退反進之法,腰身一翻,“昂日穿雲”,拂雲扇往前一揮,一股無形勁 道,直奔期門將台兩處大穴,這一式,如閃電驚雷,出人意外。但寒冰老人,究非弱者,微一錯愕,往後斜退兩步,避開正面扇風。 陡地一揮手,羽扇一反中,狂飆匝地而起;麟兒全身,似被一種奇大無比的巨力,將之吸住。老怪卻是不進反退,朝西一掠,縱開十餘丈遠近,麟兒身子,也被 甩落西邊。敵人練就陰陽手法,雖遠出麟兒意外,但也不略感驚慌!一著失策,尚未撼動全局!忙抖臂一彈,穩定身勢,挽廖揮扇,二度進攻。但見扇光人影,包圍 著寒冰老人,對手岳峙山雄,迎著揮來扇光輕輕一拍。麟兒防地再運純陰吸力,招式發而不吐,腳下卻用幹斤附定身形。對手冷笑一聲,祛陽扇卻急轉直下,勢如排 山倒海,直往麟兒胸前撲來。這種招式,驟陰乍陽,異常詭秘,幾使人莫測高深,而麟兒一著之失,幾乎連連被人製去機先。 對手忽地狂笑道: “天惠老道,所授也不過如此,此處樹木太多,未免礙手礙腳,山陽之下,地形奇險,如有真實武功,正可儘量發出,有膽不妨隨來!”揮扇之餘,疾如急箭,往前激射十丈餘遠,猶恐麟兒不追,故用惡語相激麟兒。 嘉麟一聲怒叱,揮扇追來。山之南邊,原是一處陡壁,枯樹斷岩,星棋列布,雙方輕功都臻化境,兔起鵑落,奇迅無比。 麟兒以對方語多輕蔑.不免暗道: “元妙恩師,所傳的追雲身法與牟尼及靈猴幻影,這三種絕世神功,昔曾將之匯合溶化。保不出其不意,給他一擊,使其不敢再存心輕視,免辱及師門!”身隨 念動,勢在意先。寒冰老人,立覺背上一涼,左臂一麻,似乎被人點中曲池和人洞雙穴,這一驚,非同小可。眼前人影一晃,美麟兒已從他頭上掠過,輕飄飄地落在 一絕岩之上,寒冰老人,陰惻惻的一冷笑道: “狂徒,你自以為得意麼,殊不知你也中了老夫調虎離山之計。” 麟兒劍眉一皺,不由猛省,正待飛身縱起重返塔側,寒冰老人卻已撲身而來,得意笑道: “一愚道友身上玉匣,雖然被你們這班小狗取得,但匣上之玄機,卻無法識得,而今塔中之物,已為五老所取,小狗再加狂妄,豈不是枉任費心機?” 麟兒叱道: “奇珍異寶,仙兵神刃,季某毫無己有之心,倒是你們這般陰險可惡,情理難饒。”他已把全身功力,運了十有八九,注在扇上,雙臂一抖,從岩上縱起十來丈高,擬用凌空撲擊之法,把對方戰敗。寒冰老人也從枯樹上跳了起來,祛陽扇運的也是十成功力。 雙方朝前一撲,兩扇並舉,看似兒戲一般,扇對扇,也未發出任何響聲,卻如磁引針般,麟兒被吸在他的扇上。他用拂雲扇,撐著自己全身,雙腳朝天,人身朝 地,老人手持祛陽扇,一臉嚴肅異常,憑扇上的羽毛,就能支持一個人的體重,而且麟兒使用內家千斤附,這正是武林中內家較技之法,“四兩撥千斤!” 如果寒冰老手上羽扇,不能支持,或是麟兒被他一甩拋開,不但勝負立顯,而且敵我雙方,總有一方身受重傷甚或發生死亡之事。 這是性命之搏。老人單手擎扇,他可從未料到: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會具有這種奇特功力,繞場一匝,步履所及,石碎地陷,老人須發怒張,雙目注定麟兒,一語不發。這孩子卻是頭下腳上,單憑右手持著雲扇柄,不但身不搖不晃,而且面帶笑容。 雙方相持約有半盞茶久,寒冰老人,鬢角間已現冷汗,祛陽扇幌幌搖搖。正在不可開交,長嘯劃空,聲若鬼吼,紫白光矯天,太陰僧已疾躍而至。太陰僧殘忍成性,毒辣無比,撲來便是一陣陰風,五指箕張,朝著麟兒睪丸之上便落。 眼看已經抓上。不料這孩子一身,有如綿虛或者無物,百危之中,忽地一聲朗笑,雙腿如帶,竟順著敵人右臂輕輕一絞。 太陰僧立覺臂上如中了一下鐵錘,也忙旋用護身神功,而且展開遊魂身法,反手臂出一掌。這一次,是蚩尤掌法的絕毒奇招,“五丁開山”,掌上指風;隨著五 指屈伸之勢,逼走弧形,迫使麟兒六面受敵。有道是心神不能二用,麟兒只好撤招,拂雲扇一縮一彈,身軀直緊縱開。寒冰老人扇出的扇風,自可置人於死,但麟兒 身子兒轉,扇搖風動,力可排山,把對手扇風,硬行封回,雙方乘勢後退,東西各據一方,打成平手,誰也未曾落敗。 太陰僧已陰惻惻的縱落岩上,這時背上卻多了一個黃色布囊,布面塵封,顏色老早,系塔中之物,業已獲取。 麟兒不由心神大震,暗中著急:“奇寶落諸敵手,用來濟惡,此來陰山派實力增強,武林受害的人,勢必增多。自己師命下山,不能阻止敵人得寶,業已失敗。……”譴咎之念,愈來愈深,仰望長天流霞滾滾,劍光四徹,知道自已諸人,尚和一愚子暨西蜀二老纏戰之中,勝負尚難預卜。 正值心神微亂,太陰僧卻朝寒冰老人道:“我們目的已達,立需返山覆命,教主的元霧劍,竟落在此間一少女之手,如不是掌門親自發誓,由他父子自行將劍取回,則你我只需出手,立可奪回此物,本門神劍,關係非淺,師兄能否作主,改變掌門的誓言!” 寒冰老人,搖首笑道:“他那性格,說一不二,袁師姪失去這種至寶,連掌門夫人也驚動出來,這原是淫姑作的圈套,先行報信,加以他們父子情重,淫姑人緣 又佳,按道理,鎮洞奇珍損失,例應處死,但掌門親處肆誓,必需自行取還,失劍者處分之事,暫時擱置一旁,爾我如擅行改他誓言,豈不令他難堪死了兩人滔滔不 休,旁若無人,塔旁打鬥之事,似乎已經忘卻。麟兒因敵勢太強,同時龍女等人,勝負末定,心上大有牽制可不敢隨意動手。 倏忽之間,塔旁紫白桃花繚繞,如落日斜暈,耀人雙目,明眼入不難忖及,龍女寶琉惠元瓊娘和蘅春業已聯合,最奇是 由劍反射的劍光,竟有兩白四紫,而所用的招數,又復分為三對。麟兒初看,不免困惑異常,略一凝神,不由恍然大悟,因為瓊娘身上,原有金牛,分明故勢太強, 江漢神駝,也用起寶劍來了。 龍女寶琉,因為天惠和鐃鈸僧所傳,劍術獨具一格,但彼此自可溶合。 惠元瓊娘,則系百衲上人的高足弟子,伏魔劍術,製敵之時,自可成一對。蘅春技藝原系祖父所傳,聯合製敵,自然得心應手。這一為,六人分成三組,而把施 展的劍術,正是武林百難一見的精華。原來當麟兒和寒冰老人互鬥內功之時,男女少俠,和一愚老怪及西蜀二老,也打得難解難分。 太陰僧乘機蹈隙,一聳身,縱落塔中複壁之上,右掌一揮,將複壁內層震垮.竟露出一只長方形的石函來。龍女寶琉,雙鬥一愚子,驪龍金剛,兩支長劍,施來 如怒龍翻江,晴空閃電。雙女眼觀八方,瞥見石函,知道塔中藏物已現,寶琉手揮金剛正,全身真力,從掌心往劍上一逼,劍尖朝上一舉,“舉火燒天”,霞妹妹則 是一式“地轉天旋”,把老怪逼得往斜刺裡疾退,寶琉臂上燈火,蛟罩一取,強烈光華,把一愚子雙目照住,趕忙招呼龍女,撲向石函。倩霞也取出佛門七寶金幢, 目光照射之下,紫光大盛,人如蕊宮仙子柳腰微扭,往前一掠,衣羅飄香,撲向複壁石函之上。 小妮子眼明手快,揮劍朝著石函便劈,只聞克嚓一響,石函蓋便削去一道長闊一尺的口子。函中現出一具長形黃色布囊,圓鼓鼓的,顯然內中有物。龍女正待取出。太陰僧陰惻惻的狂笑道: “賤婢找死!”,右手指虛空一劃,龍女但覺有五絲寒風,撲面撞來,忙用振劍生風之法,護住全身.左手仍朝石函之內便探。不想這位兇僧,武功真高。晃動 之間,閃身而進,立掌扣刃,猛攻對方,霞兒暴吃一驚。金幢原因左肋夾住,此刻已成累贅,而對手掌勢奇重,且含有太陰冰魄神光和九幽掌力,不用打實,只被掌 風掃中,不死也成重傷。 龍女無奈,只好縮手疾退,“金鯉倒穿波”,反縱而下,但臨退猶不忘傷敵,身子一遁,劍往前指,驪龍直射白光,劍風含有道家三清罡力,那正是天惠真人的絕傳手法,也是救命神招,威力自然非凡。 驀聞一聲裂帛。兇僧冰綃白袍,竟劃了一道三寸餘長的口子。但他並不撤身。屈指幾彈,風振劍身,驪龍劍一抖動,聲如金玉鏘鳴,不是龍女身法奇快,說不定栽在當地。就在這種全力相搏的當兒。 大陰僧手朝石函之內一揮,函中布袋,已隨手而起,兇僧得意狂笑,將袋子朝背上一搭,同時,也將背上銅盾,取在手中。黃白光華招展.金鐵錚錚交鳴 纏戰 不到三時餘合,太陰僧拿著手邊盾牌,順著龍女劍路,朝下一壓。一震之力,可以碎石開碑,霞兒立感虎口發熱。趕忙抽劍閃身,往旁躍退。太陰憎目注霞兒,冷笑 道: “塔中之物,已為老僧所獲,賤婢放和老僧作對,膽子可真不小,也叫你嘗嘗老僧的厲害!” 語罷,盾牌揚處,勁風如海嘯山頹。霞兒不敢硬接,忙避開正面,用師門大般若掌,從側面掃來。太陰僧志在得寶,目的已達,無心戀戰,竟說了一句: “老僧急於回山覆命,反正崑崙崆峒諸派,已在我們掌握之中,就讓你們活著,多則一年,少則兩月,自將立見真章!”旋將袍一拂,身子掠空而起,快如電飆,從一愚子等人頭上飄過,並還出語招呼道:“三位道兄,從速把這一班狂徒收拾,前面會合,還是早回來覆命!” 寶琉的燈光和劍氣,已全部施展出來。一愚子為燈光所製,竟無法得手。太陰僧拔取背上盾牌,朝著燈光一照,一陣強光,反射而回,照著寶琉顏面立覺雙眼一花。 一愚子狂笑道: “淫婢,你自食其果,正好擒你取樂!”驟如奔馬,衝入劍幕,寶琉左臂,似被一道鐵箍扣住。正危急之時,也是一愚於最得意之際,太陰僧幾個縱落,卻立即 離開。平地卷起一道白光,香風俏影,隨之而至,這位海隅老怪,只覺身後一涼,知道背後有人偷襲,雖然一身武功,已臻至極,但也難敵這種鋒利無比的武林仙 兵,略事遲疑,龍女寶劍已抵達背上。 忙將自己右手一松,挫腰擺頭,直從斜刺裡一穿而出,但聞一聲嬌叱: “老鬼接住!”一道電光,直從側邊打來,這東西,呼嘯作響.又對著自己顏面。 耳聽天府老人,出語示警: “道友留神,這是天狼釘!”一愚子不由心中一怔,為著逃命,可也不能顧及笑話,側腰之間,正待逃遁。那東西,卻從耳根平穿而過,老怪只覺面上一涼,鮮 血從鼻尖直流而下,順手一摸,左耳和顏面已經分家,不由又痛又急,怒吼一聲,左手用掌背平掃而出,打出一股寒風,但人急之下,出手毫無準頭,龍女寶琉,已 離開站得遠遠。 天狼針原是瓊娘打出,卻被龍女收取,此刻兩女相依而立,如兩素瓣牡丹,自有說不出的風流嬌豔,寒風餘勁,雖然吹向兩女,卻被她們用掌風一舉將之擊散, 絲毫未傷!同時惠元瓊娘,蘅春和她祖父,正分別戲戰天府蓉城二老。不論西蜀二老武功多強,但比一愚子相差一著,而且論技藝,江漢神駝,可不比蓉城老人稍 次。面對強敵,誰也不敢大意。 天府老人,已把背上的白骨碧磷劍,拔了出來。一道碧綠光華,從劍身發出,而且幻成森森白骨骷髏頭影。對手正是瓊娘和惠元,對此劍來歷,可極清楚,熊玉儀原先使用之物,正是此劍,因為回山受罰,寶劍立被追回,就成了天府老人隨身兵刃。 魔劍一出。天府老人抖擻精神,隨著宏笑之聲,碧光直射鬥牛,朝瓊娘頭上便落。黃漠漠的一道紫光,如漫天玄霧,那碧光相形之下,靈虎也黯然失色。兩相接觸,金戈爭嗚,瓊娘被震退一丈多遠,天府則仍向前直撲。惠元已持劍從左邊攻到。 一舉一絞,靈虎劍已觸及白骨磷磷的劍身,立把天府老人前撲之勢擋住。瓊娘也重取攻勢,連環施出三招。““余龍日”。“大力伏魔”、‘神鵬揮羽”。這三式,無殊一氣呵成,看得一愚子心頭震撼不已。白骨碧碧,避實擊虛,凌空一劃,也從瓊娘側背攻了兩招。 這是蓉城派劍術精華八八式,“干連刊斷”、“霧蔚雲天”,利用白骨碧磷能掩人身的特點,及那陰森森的骷髏頭影,和那淒側側的厲嘯,攪人耳目,算是勉強解去瓊娘攻來三招。 彼此既攻既守,兔起鶻落,電掣星馳,撲鬥之烈.足使人耳目應接不暇。 另一旁,江漢神駝與蘅春,和蓉城老人,加如飛一般,奔南逐北。原來神駝生性滑稽,心地仁慈,但帶著三分高傲,一出手,卻懷著不願傷害對手之意,故作諧語道: “道友,為邛崍一派宗師,在西蜀盛負時名,是幾時卻作了陰山派玄風道人的屬下?為害江湖!” 蓉城老人臉上羞愧,但也並不輸口,立反唇相譏: “閣下原垂釣巫山,是幾時卻做了崑崙派的鷹犬?” 神駝縱聲狂笑道: “他們算是我的兒孫輩,長輩維護晚輩,人情之恆,誰也不能說這是鷹犬本職!” 蘅春早待動手,卻朝神駝道: “爺爺,何必與他鬥口?誤了正事!” 江漢神駝,已扭虧為盈,著瓊娘藉給的金牛劍,這是廬山四劍之一,雖不能與神州五劍互相比擬,但也不失名劍之一,劍身上金光閃爍,耀眼生寒。神駝微笑道: “久聞蓉城邛崍,精研了一套劍術、取名八八式,老朽攜同孫女,倒要見識一番!”嗆啷一聲巨響,蓉城老人,已將背上寶劍,拔了出來,但見紅光一道,迎著陽光,向四周散射,這蓉城三劍之一,天蜈劍。 江漢神駝可暗吃一驚,心說: “這劍有點邪門,色作暗紅,分明有毒,可得小心應敵,以免上當!”蓉城忽作傲語: “我們都是上了年歲的人,比試不易,你祖孫兩人,不妨齊上,也可印證我邛崍絕學!”神駝倒也滿不在意,蘅春年輕好盛,那能受人奚落?青銅劍業已出鞘,蓮步輕移,冷笑道: “恭敬不如從命,長者認為操必勝之權,小女子和祖父自當欣然受命,惟長劍無眼,舉手無情,如有誤傷,只有彼此認命了。”話語中帶著諷刺,而且也咄咄逼 人。蓉城把臉一沉,長劍一指,紅光撩目,一股寒風,微帶腥味,分心戳來。蘅春也不示弱,振腕揮劍,往下一沉,這是一氣兩儀劍術中的破招之術,渾沌初開,青 銅劍原本黯然無光,但與天蜈一接觸,立覺閃閃金光迸起,蓉城將劍往上一挑,上迎下壓,力挾千鈞,錚然一聲,火光四迸。蘅春武功可也不弱,腕力堪比惠元,雖 然震得手臂一麻,但後退之間,即穩往身勢,長劍一絞,“金龍盤柱”,若對方腕力較弱,自可把劍震出手來。 蓉城老人,本瞇著一雙細眼,可沒想到這妮子出手便是硬招,而且招式毒辣,不由雙眉一挑,眸子裡精光如電,略事探腰,劍光如熾,竟隨著蘅春劍式,如磁引 針,幾式旋轉。蘅春青銅劍身愈來愈重,倏聽老人一聲冷笑,劍勢劃然而止,青銅劍被膠住一般抽轉不動,雙方劍身,嗡嗡之聲大作,而且陣陣熱流,從天蜈劍上直 接傳來,立時眼花耳鳴,面熱心跳,使人感覺極端難受! 眼看支持不住。身旁,已響起江漢神駝的笑聲,並道:“妮子不識高低,也得吃點苦頭,還不與我退下!”紫光繚繞,一挑之力,勢如排山倒海,如不抽招後退,雙方寶劍,都得震出手來。 蓉城老人,吃驚地往後一躍,本待大聲斥叱,但對方卻氣定神閒,微笑相視,雖是彎腰駝背,那滑稽之像,卻使人罵不出來。彼此半晌無語,還是駝子先笑道: “天府道友,意正大發,正和孩子們打得難解難分,我們迎面而立,久戰無功,不如下次遇著時,誰有興,即招呼再打如何?” 蓉城老人,見他一臉輕鬆情形.以為神駝心存輕視,不由急怒交作,冷哼道:“據我看,你這是最後一次和我相遇,談未來的,只有待諸來世了!”蓉城八八 式,第一招便是“大地驚雷”。天蜈劍斜空而出,只聞轟轟之聲震耳,這原是用內力振動劍身,劍和風聲相激,產生一種強烈的音波,可以擊穴傷人,厲害無比,江 漢神駝,也用一氣兩儀劍術,揮劍迎敵。蘅春恐其不敵,側攻而來。 於是九人分成三組,展開劇戰局面。迨寶琉被一愚子所製.龍女偷襲救援,瓊娘也趁機暗施天狼釘,把一愚子左耳打掉,這三位武林高手,立顯敗徵。首由一愚子作困獸之鬥,戰有十餘招,眼見男女諸俠,劍術愈演愈奇,殊無敗意。 雲姬據著玉儀,手抱紅巾,站在一旁觀戰,唧唧噥噥的說個不停。玉儀貌美,固不必說,雲姬更是風韻撩人,胸頭玉峰雙聳,幾欲突衣而出,蠻腰圓臀,悄目流波,貝不唇,風姿絕世。 一愚子心怦然而動,暗道: “這少婦,極解風情,床第之私,必然生動,我何不如此如此!”於是連環劈出兩掌,把寶琉龍女逼退。耳上鮮血,用內功將它封住,雖然沾染不少血跡,但也 不太痛楚。幾個縱躍,正奔向雲姬,不料那紅衣少婦,拈巾微笑,山風吹來,陣陣幽香,吹向這位海隅怪人,那使人感覺心靈空虛,產生一種強烈慾念。一愚子把真 氣一提,正想將身法加快,突覺丹田裡一股熱流直透頂門,雙眼一花,頭昏腦脹,不由大吃一驚,知道這是武林中一種祕製迷魂散,自己業已中毒,忙用真氣將藥力 逼向丹田,矮身彈足,縱出香氣範圍之外,來不及向西蜀二老招呼,竟朝太陰僧所奔方向遁逃。西蜀二老,情知有異,遂也不再戀戰,竟用雙劍護住全身,衝出劍 幕,追隨一愚子去了。 龍女本除惡務盡之心,正待用百步飛環之術,把兩老除去。甫卸雙環,抬腕待發,立覺手腕被人拉住,一看,正是熊玉儀,知她猶戀舊情,遂笑道: “這兩人、既已投靠陰山,便是仇敵,留之活在世上,適足以違害武林,按理,長者對於晚輩,應一秉仁慈,他們把姊姊,洞骨空肌,意猶未足,還把姊姊從玉柱峰上,拋了下來,這樣居心險惡,勝似虎狼,妹姊還幫他作什?” 玉儀扭怩一笑道: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他在青城是我祖師,平日卻也愛護備至,他能那麼對我,我卻不能以報復之念,落井投石,賢妹還是饒了他吧!” 倩霞笑道: “這一講話,他們早已跑遠了,麟哥哥大約還與雙魔戰著,他們會合之後,實力大,宜趕緊救援為是。”雲姬拈巾微笑不語。倩霞攜著她的手,卻一手將鼻掩著,笑道:“姊姊的帕子,小妹確不敢惹,據說元弟和你初會時,也是上了這帕子的當呢!”雲姬玉臉一紅.含羞帶愧道: “往事羞於啟口,目下他們三人,都中了迷魂散,不過一愚賊道、中的甫深,這老鬼,色迷迷的一對鬼眼,看了就使人討厭,是女人誰遇上誰準倒霉!”倩霞想起前情,忍不住粉臉通紅。 熊玉儀在一旁看得呆了,暗道: “瓊師姊已算是絕世美人,可是和她一比,確有大巫小巫之別。”復又想到麟兒:“蓋世才華,聰明絕世,風流瀟灑,倜儻不群,最難得,是多情重義,忠肝俠 膽,自己對他,似有報不完的恩義,更有說不出的心清,可是,在他身前,已經有三位了,寶琉的身材像貌,幾乎和龍女是孿生,而且他的想法,也和一般男子不盡 相同,那就是對異性決無強烈的佔有欲,他一舉一動,都光明磊落,絕無掩和做作,對人偏是那麼關懷親切,只有龍女才和他確是天生的一對、……”想著想著,周 遭一切,煞似渾忘,忽覺香肩上,被人拍了一掌,回頭一看,正是瓊娘。玉儀忙定心神,略顯嬌羞。 瓊娘笑道: “妹子似覺心神不屬,大約又有所感了,我們快走吧!” 由江漢神駝為首,領著諸女,朝南邊飛躍.磷兒正站在一處懸崖之上;神情緊張地面對敵人,寒冰老人與一愚子等,業已合在一起,那也是一處嶙峋峋的岩石,距麟兒約在十丈以上,因為山勢陡料,居高臨下,麟兒已佔著地勢優先! 太陰僧似微感不耐,因這兇僧,已獲奇珍,急於返山覆命,也無再戰之心,陰森森的一聲冷笑道:“掌門特一再叮囑,奇寶獲取之後,天大的一事,也得立即趕 回山中,另有商量,這一班小狗男女,暫時讓他們多活幾日便了!”語罷遂與寒冰老人,首先縱走。一愚子和西蜀二老也覺老大不是意思.只好訕仙而遁! 江漢神駝,攜男女諸俠,已躍落岩上,惟麟兒感覺難受,竟由神駝以長者身份慰勉一番,略謂: “此次,我們失去先機,處處為敵所製,主要在於敵勢太強,陰山派實力已成,五老公然出現,江湖劫運,勢將逐日加深,眼前,能與他們為敵的入,除了賢契以外,武林中還找不出第二人物。塔里藏寶,雖被他門捷足先登,以五劍威力之強,想不足為巨患!” 麟兒嘆道: “一著棋差,束手縛腳,今日之事,想來誠愧對恩師,塔里藏寶,被人所得,敵勢自將更強,從此武林無寧日矣!”語罷神色黯然。 惠元笑道: “麟哥哥,凡事不能盡如人意,但求無愧於我心,我們所遇的敵人,都是震撼武林的巨擘,論修為和功力,除了鱗哥和韓老前輩以外,其餘都比他門相差頗遠, 奇寶未獲,情勢使然,急也無用。只是他們所獲之物,除了兩面銅盾之外,其餘都不得而知,使人無法想出克制之道!未免使人難安!” 神駝忙道:“我們不是同赴大雪山麼?三老為當代第一奇人,必知分曉.早些奔赴,以求指示!”語畢,立領男女諸人上道。 下了九頂山,來到茂鎮時,已是日暮黃昏。茂鎮位於岷江上游東岸,也是九項西北惟一小鎮,因為地處高原,市鎮稀落,在偏僻之區,倒不失為一人口較密之處,龍女笑向麟兒,欲言又止。 這位嬌憨師妹,一向是麟兒心目中最愛的人,忙挽著她的手。笑道: “看情形,霞妹似乎有話要說,為何吞吞吐吐不講出來?” 霞兒笑道: “事情太小,說出來你又道我 唆!” “看在師傅份上,說錯了,我不講你就是!” 龍女嬌笑道: “雲姊和玉姊,遠道初來,裡應杯酒洗塵,你看,如今天色不是晚了麼?我們何不就在前面鎮上,歇宿一宵,略備酒筵,稍示略微敬意,豈不也好!” 雲姬見她妙語生香。楚楚堪憐,不由喜愛之極,竟也打趣道:“別看小妹年輕.倒是一付主婦派頭,來日鴻案齊眉,淑德騰芳,定可預視,這頓酒筵,不是接 風,該讓姊姊來作東道主為賢夫婦預慶一番,而且還得敬韓老前輩一杯,以略示敬意呢!”語聲到此一頓,嬌波流盼,已轉向春幾,微露皓齒,續道: “春妹和元弟,也是天生一對,自然也少不了你們!” 春幾嫩臉含羞,柳腰一擺,不勝扭怩道:“他心中早有意中入,姊姊莫再打趣我了!” 元兒知道弦外之音,頗有微詞,回想人家一見傾心,清秀麗質,不減雲兒。自己對她,確也不無內疚,遂脈脈含情地看了一眼,不意對方目光,也朝自己掠來,四目交投,彼此都有一種甜蜜蜜的感覺,這些情景,都看在玉儀眼裡,不由得自悲身世淒涼,心頭上,泛起異樣感覺! 麟兒卻回顧龍女笑道: “師妹既有如此雅興,愚兄那有不依?” 進入鎮中,業已燈火通明,這是一條直街,由南向北,沿著江流。 宏與老店,算是寓中較大的一家了。一行九人投店,有男有女,而且背上都負著兵刃,開店的人,都知規矩,交待自是小心在意。 依江傍水的一排樓房,雖然建築簡單,但收拾得到為潔淨。可惜只有四間,必需一人住在樓下,惠元笑道: “這一排共有樓房門間,難道無法空出一處麼?” 店家躬身笑道:“另外兩間,已經住人,而且第五號的客人,還是適纔來的,不便開口,請移住樓下,還望包涵!” 麟兒笑道: “就是四間吧,我和元弟,與韓老前輩,同居一起,正好作徹夜長談,以請教益!” 神駝拈胡大笑道: “季賢契一代奇才,所知至博,老朽正願藉機和你互相討論!” 驀聞吱呀一響,從第五號房屋裡,顫巍巍地走出一位白髮婆婆。一臉雞皮,滿頭鶴發,昔日蠻腰楚楚,而今駝背彎腰,玉骨丰神,卻只剩一付皮包骨架。她手扶 一竹杖,也無人侍候承歡,獨個地走了出來,離麟兒龍女約有五尺遠近,這白髮婆婆突把雙眸一睜,人道老眼昏花黑白不明,可是事情太過奇怪,這位鶴發雞皮的老 婦,卻有一對眸同秋水,黑白分明的眼睛。隨著雙眸開啟,兩道如電冷芒,射在龍女身上。麟兒寶琉瓊娘和蘅春,都被她掃了一眼。 龍女芳心一驚,但因心性仁慈,卻絲毫不以為忤,當她走過時,反含笑讓路。 老婦人卻把鼻子向兩旁嗅了一嗅,旋問店家道: “你這客店,太不乾淨,四周圍都是腐屍怪味,何不請有道高僧,超度一番!”邊說邊緩步而過,雖然老態龍鍾,但那語音低沉冷峻,不由使人突生反感。 店家被她說得昏頭昏腦,莫名其妙,半晌,才從牙齒裡迸出一句: “小店自信頗能做到整齊乾淨,那來什麼腐屍味兒?”又問: “相公,你可聞到。” 惠元大是不服,冷笑道:。 “也許從她自己身上帶來的!” 麟兒忙用眼色把他止住,老婦人卻也未曾回答,緩緩地下了樓門。 九人分為四組,進得房來,略事盥洗,即下樓用膳。樓下前廳,原是客人飲用之處,五盞古老宮燈,發出耀眼光華,高賓滿座,據幾而飲,茶香酒冽,生趣盎然。惠元踏入前廳,立注意那婦人坐處。 右邊靠壁一處座位,熱冷雜陳,酒筵極豐。老婦人自斟自飲,不多時,飲盡了十大斛。 不但惠元暗裡驚奇不止,連麟兒也心頭納罕,兩人悄語神駝: “這婦人來得奇怪!” “那還用說?前途大約又有事故!我們可得小心提防。” “可不知道是那一門派?跟蹤到此?”惠元滿臉懷疑進一步的追問。 |
第15章 盾光扇影b
江漢神駝,輕微的噫了一聲,悄語道:“這婦人,大約故作掩飾。手中竹杖,可不是一件尋常兵刃,我們只須暗中留神,可不許故作緊張,否則人家底蘊,尚未摸清,大驚小怪,讓人笑話。” 惠元受責,俊臉通紅,蘅春大是不安,卻朝祖父嬌嗔道: “像爺爺這麼小心在意,我們乾脆躲在房裡,不要出門,才是正理!”江漢神駝,白了春兒一眼,遂也不再多說。 無如酒菜已上,由元兒執壺酌酒,剛好替江漢神駝斟滿一大杯,麟兒立脫口贊道: “這才是堪慰晚景的好孫郎!”惠元笑著不依。 雲姬卻順手把壺接過,微笑道: “在往常,麟哥哥對你百般愛護,而今卻會使壞!明是有人教壞了他!他最怕癢,你不妨捏他笑窩兒,包管他就範!”元兒果把手指呵了一下。 嚇得麟兒求饒道: “好弟弟,快莫如此,這玩意兒是女孩子的拿手傑作,你依樣葫蘆,不怕人家笑話麼? 再說,我如吃虧,你們洞房花燭之夕,我準使性報復,那時,可別怪大哥無情!” 龍女見夫婿頗具童心,風趣十足,不由笑道: “他日常慣施恐赫。你偏不信,戮破他的紙老虎,讓他吃點小虧,才是正理!” 寶琉抿嘴笑說:“這麼說來,麟弟弟算是眾叛親離了!” “才不呢!寶琉和瓊姊,怎麼樣也不至於落井投石!”麟兒反辯著。 玉儀把瓊娘一推,悄聲說: “你和他真是夫妻情重,他已不打自招!” 瓊娘白了她一眼,旋即舉杯敬酒,笑道: “酒菜已上多時,雖然言笑晏如,風趣頻生,畢竟不能充饑果腹,來,我們同敬韓老前輩一杯!” 麟兒惠元等,立即同聲附和,江漢神駝也只有舉杯痛飲,筵前一片歡欣。但對那白頭老婦,大家都極留神。 老婦人自斟自飲,除酒量極豪外,卻也了無他異。堂前坐客,猜酒行今,也有據幾大嚼,還有不少人物,一杯清茶,幾碟細點,細語親聊,狀極幽閒自在,那形狀,可無法 一道出, 正在此時,店夥突跑近麟兒身前,躬身笑道: “適纔小的偶經江濱客寓,遇上兩位賣唱的女子,模樣兒可十分標致,幾聲清唱,幾使人飄飄欲仙。客官出自詩禮之家,對歌詞必有所好,小的已把她們叫來,清歌餚酒,別饒風趣,還恕小的擅自主張才好。” 惠元把劍眉一挑,正想責他多事。雲姬忽地嬌笑道: “一曲清歌,確有解酒之妙,只是,唱歌的人,是否鎮上附近人家的貧苦女兒,抑是外省人人物?”語罷,一雙滴溜溜的妙目,卻朝寶琉掃了一眼。這位峨媚少女,突想到初會麟兒之時,也裝成一位賣唱的女子,還拉上一位峨嵋人物。 卻聽店夥含笑解釋道: “本鎮雖有幾位賣唱的妞兒,但在公子門的眼內,絕非人選。小的決不會把她們擅自引來。這兩位姿容秀雅的娘們,看情形,是外省人物,也許本朝兵荒馬亂;她們逃難是到此處!” 語聲甫落,簫鼓歌聲,自外傳入,幽約淒涼,感人肺腑。座中人,都不由凝神傾聽,原是飛卿詞章,韻格清撥,詞雲: 玉爐香,紅蠟淚,偏照書堂秋思! 眉翠薄,鬃雲殘,夜長衾枕寒。 梧桐樹,三更雨,不道離愁正苦! 一葉葉,一聲聲,空階滴到明! 歌聲高唱低回,如漣漪微動,搖曳生姿。麟兒不由輕輕地嘆息一聲,手朝店夥一揮,淒然道: “就喚她們入內如何?” 寶琉抿嘴笑道: “王孫多情,又傳艷事,惟江湖多鬼賊之技,五花八門,令人難辨真偽,可別上當才好!” 龍女笑道:“清歌淒麗,入耳難忘,只要我們拿緊著玉佩,便不愁至寶再失了!”雲姬瓊娘忍悛不禁,連寶琉也笑出聲來。 眼前亮光一閃,從門口進來兩位身著綠衣黃裙的少女,論年齡似都在二十上下,姿容豔麗,秀色奪人。看情形,絲毫不似江湖上賣唱的女子。寶琉瞥見之間,秀眉微蹙,停杯不飲,一雙齡目,不住的在兩女身上打量。 麟兒暗喜道: “寶姊姊蕙質蘭心,不但江湖經驗豐富,而且更是此道高手,如有弊端,絕逃不出一雙銳目!” 前面那少女,手持竹簫,簫竹紫色,燈光之下,光彩奪目。身後相隨者,身材較短,但婀挪有致,較前女尤為婉麗迷人。 來席間,兩女朝座上的人,斂衽為禮,吹簫女首先開口:“賤妾王彩虹,攜妹子春蘭,即此參見。俚歌粗詞不堪入耳,能邀垂應該,感激無涯,還望見示詞章,好讓弱妹一試!” 身後那手執黃牙板的綠衣少女,蓮步輕移,蠻腰楚楚,卻和乃姊立個並肩,暗中卻把一雙妙目,朝麟兒輕輕一掃。眉目傳情,撩人心意。麟兒和惠元,還不覺怎樣,但春兒滿肚子都不舒服。江漢神駝,把孫女望了一眼,又看了看麟兒和元兒,臉含微笑,旋即拈杯自酌,神色泰然。 麟兒出自世家,經名師薰陶,凡事頗有果斷,一見春兒臉色,即知事態不妙,忙含笑發話立:“清數雅麗,感人心弦,適纔業已聞得,不必再唱了。賢姊妹困頓江湖,情殊可憫,季某願略賜微儀,聊壯行色便了!”遂從囊中取出赤金五兩,推座而起,雙手奉上。 執簫女郎王彩虹,斂衽拜道:“常聞無功不受祿,歌還未唱,那能受此厚賜?小女子雖然困頓江湖,差堪糊口,厚儀心領,懇以此辭!”語罷,眉目間神色淒然,轉身欲走。這可把美麟兒難住了,眾目昭彰之下,自己身為男子,而且姊妹們都在身旁,卻無法強人所難。 倩霞拈杯微笑,右手撫著自己臉龐,劃了一劃,似在羞他。 寶琉嬌笑一聲,人也走出座來,從麟兒手中,接過赤金,將兩女攔住道:“這點錢,也不過略表我們寸心而已,否則,姊姊們豈不白走一趟,我們心也不安!”玉手把赤金輕輕一捏,竟成為一粒圓球,金光奪目。 廳上的客人們,本來已被這幾位少年男女美色所迷,寶琉這一顯露,客人們不由驚奇萬分,所有目光,不約而同地集中掃來! 王氏姊妹,含羞帶愧,嬌滴滴的把頭一低,那手執黃牙梭的春蘭,更從袋中取出一幅羅巾,輕掩嬌容,似在拭淚,半晌,始由她口迸出話來,道: “姊姊,既承公子小姐厚意,卻之不恭,還是將金收下吧,我們來生結草卸環,為奴為婢,也得報答人家盛情!” 寶琉笑道: “微情倒不望報,德怨還需分明,彼此有緣,重見自不在遠。”說完,把手上金球遞了過去,暗中卻微用指力,以覷對方反應如何? 王彩虹似毫不知武功,停手接金。寶琉把金子輕輕朝她手上-捺,對方似承接不住,順勢朝下一放,金落地上,卻俯身拾取,倒底有無武功,依然無法鑑別出來。姊妹雙雙斂襖一福,低著頭,正待走開。 忽然那白髮老婦人,卻從座上立了起來,把兩人喚住道: “兩位姑娘慢走,老身還有話說!”王氏姊妹聞喚,立即轉身走來。 白髮婦人,老氣橫秋,含笑問道: “姑娘老家,可是秦中?” 兩女含羞帶愧地點點頭,作了肯定的回答。“如今朝代不安,兵荒馬亂,北部的人,每多向南逃亡,老身也從秦中到此,好在兒孫輩子已妥有安排,我雖年老, 因曾隨著亡夫練過幾年莊稼把式,強悍之輩,還不敢擅自欺負我這白婆婆。你姊妹兩人,嬌弱不勝,大約手頭不夠,親戚也不在眼前,才不得已出賣歌喉糊口,幸在 遇上老身,手頭上還算充裕,加以旅途寂寞,正需有人作伴,如不相嫌,隨老身一塊兒同往蘆花城,自有安頓,豈不勝似流浪此處?”王氏兩女,聞言似覺一喜,即 依依拜到膝前。 白髮婆婆,又著店家拿了兩付杯筷,重整酒肴,竟和兩女喁喁細語,閒話不休起來。 神駝久於江湖,也猜不透這婦人的來歷,但他總覺得事有蹊蹺,不由拿腳踩了麟兒,以目示意,問他是否看出一點苗頭? 麟兒皺了皺眉,低語道:“眼前所示,尚無跡象可言!” 不久,那白髮婦人,飲食已畢,竟從左手衣袖中,取出一只青布袋兒,隨手遞與彩虹,微笑道:“就煩辦把袋兒提著吧!老年出門,一幹應用之物,如無人隨侍,只好仗錢去買,別看袋兒小,裡面所藏,多是珍物,誰得著它,半生吃著不以盡!”兩女含笑,一左一右,正擬攙扶。 老婦人把竹杖朝地一點,笑道: “不用扶持,隨我上樓,一塊歇息便得!” 所經之處,正挨首麟兒跟前,龍女等人,只覺一股異香,非蘭非麝,莫可言傳,一拂而過。大抵婦人女子,多施脂粉之類,這種香味,誰也沒有注意留神。一宿無話。 第二天清晨,伙計大聲嚷著: “這位女客人,也太性急,天還未亮,事先也不通知我們,即起床而去。”旋又噫了一聲,自言自語道: “好在她還留下了一小錠元寶,足夠清償酒賬!” 雲姬和玉儀,只有一壁之隔,聞言一驚,不免暗中奇怪。玉儀生性爽直,忙問道: “大清早,店門未開,難道那白髮婦人,和那兩位女子,縱樓而下而不成?”雲姬已披衣而起,對鏡理裝,雙蛾微蹙,似有所思,久之,始答道: “江湖鬼魅之技,日有所聞,這老婦,自承習技,所言不假,說不定王氏姊妹,即為一夥,喬裝賣唱,定有所謀,不過我們無法摸清底蘊。” “昨夜情景,寶琉姊妹業已見疑,授金之時,暗用功力相試,不過對方狡詐,掩飾至巧,一時仍難以察看她們的來歷。神州五劍、玉佩金幢,均系武林珍物,她們是否志在諸寶,這就難說了。” 玉儀急道: “我們何不奔直隔壁,動問有無失寶?” “不忙!她們都已起床了,如有異樣,早已嚷了出來,此去雪山,前途必有事故,你我趕快收拾,準備起程!”眾女都在倩霞房中會合,麟兒惠元,也走了過來。 倩霞抿嘴笑道:“大清早,就你男兒家,跑來幹什麼?” “早上三竿,還算早麼?”麟兒打著呵欠,“我和元弟,還未洗臉,就著你們的水,揩揩了事吧!” 寶琉蘅春,笑了一笑,忙服侍二人,盥洗又畢,又到祖父房中問了安,時玉儀已將那白髮婦人,晚間離店的事,說了出來,眾人不免紛紛忖測一番,卻也難得要領,只好暫時放過。 離了客店,渡過岷江,仍向北進發。經行之處,盡是松潘高原地帶,而且位邛崍之東,重山萬疊,列蟑千群,古木蔥幽,濃蔭遮日,山中多桃李,結實累累,伏抬取摘,味甘無比。 倩霞有嗜桃之癖,每摘一個,必把玩良久,淨以清泉,而後剖食。玉儀也有同好,沿途嚼吃頗多。 這一天,霞兒又摘了幾粒又紅又鮮的水蜜桃,正待分贈玉儀,她卻皺著眉頭,額角也滲出冷汗,步履沉重,頗覺痛苦。龍女不由一驚,忙問: “儀姊姊,你人不舒服?” “大概這種生果吃得太多,腸胃不納,快莫聲張,讓鱗弟們聽了笑話!” 霞兒忙道: “我也吃了不少呀,如果旅途鬧病,而致病之由,卻是為了嘴饞,那真是天大的笑話!”她可有點害怕,忙把手中挑子,一舉拋掉。 寶琉和瓊娘,就在身前,聞聲早已轉身,含笑問故。龍女紅著臉說道:“我害儀姊姊致病,早知道這東西能惹麻煩,說什麼我也不敢叫她吃了!” 寶琉噗哧笑道: “常言,病從口入,禍從口出,飲食不慎,疾病之不由,古之傷寒霍亂腸熱,根據醫家論斷,均和飲食有關。桃子這東西,稍食有益,過量則積而不化,教人腹 痛肚脹,甚至臥床不起。不過,我們習有內功的人,自有和丹田真氣,實施自療,當不致過份嚴重。”霞兒稍覺寬心。前面麟兒和江漢神駝等,也都得訊,走了攏 來。 玉儀又羞又愧,乾脆賴坐在上,兩手蒙著臉,不敢仰視。 麟兒已取出一顆紅丸,塞在玉儀手中,笑道: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誰能自何?積食微恙,一丹可消,我們就在這樹林裡歇息一陣,等姊姊病痊之後,再動身也不遲!” 玉儀異常感激,吞過丹丸,躍跏而坐,竟用本身純陽罡氣,調息起來。 忽然一陣頭昏,氣血上騰,心頭作梗,不但不能入定,而且全身真氣,無法集諸丹田,於是寒從腳起,冷汗浸淫,四肢冰涼,兩眼發黑,朱唇慘白失色,兩頰紫如淡金。龍女驚叫一聲,忙上前把人抱住,口呼鱗哥哥:“儀姊姊病情極重,恩師丹藥不靈,趕快設法急救她吧!” 語猶未竟,玉儀早已哇的一聲,吐了出來,腹中食物如壩決河堤,一傾而出,胃酸膽汁,也嘔吐無餘,嚇得龍女玉容失色,全無主張,連江漢神駝,也束手無措。 麟兒劍眉一挑,就指虛空一劃,竟用點穴術,把玉儀點暈,把脈細察,把頭搖了一搖,嘆道: “脈搏微弱,嘔吐之後,固屬常情,然而,以儀姊武功,如屬積食,應易痊癒,而今,靈藥失效,運氣不靈,顯非常症,這情形可不簡單。” 雲姬也緊皺雙眉,似乎疲倦不堪,竟也席地而坐。不一會,即連聲呵欠,鼻塞淚流。 蘅春一眼瞥見,忙噫了一聲,驚叫道: “難道你也感覺有點異樣麼?” 雲姬搖頭苦笑道: “十餘年來,連傷風感冒也未沾惹,大約見了儀妹嘔吐,我也感覺噁心!”旋又欸了一聲,把手捧著頭部: “眼昏頭重,看來我也難免!” 蘅春脫口而出道: “奇怪,我也感覺要吐!”不到一個時辰,瓊娘惠元以及江漢神駝,均無人倖免,而所生症狀,均與玉儀了無二致。 這景象,確使人驚心駭目,因為樹林之內,一方草地上,橫躺直臥,竟倒了六人,而且嘔吐狼藉,穢氣薰人。他們都身懷奇異動功,疾病之來,事前毫無跡象,直似瘟疫一般。也不知此病病源,更無對症良藥,目睹嬌妻良友,如此狼狽,使麟兒也不由自主地落下淚來。 寶琉忙著麟兒,就在附近,找尋村落,先把人安置再說,免受風寒。好不容易就在樹林之外,找到一所舊觀,觀名清貞,供奉元始,古廟年久失修,除正殿外,左右兩廊,均已傾頹。 麟兒步入前殿,觀中老道士,早迎了出來,一經說明來意,老道忙頷首笑道: “與人方便,自己方便,何況公子隨行的人,已臥重病,救助之心,人皆有之,當命徒兒打掃內院,暫時寄居此地便了!” 麟兒自然謝了又謝,他擔心龍女寶琉,也染上這種無名異症,一陣淒涼暗影,掠上心頭,這情形,他不敢多作想像。縱出廟門,竟施展靈猴幻影,奔回原處,龍 女和寶琉正忙著打點病人,揩臉抹袖,絲毫不以為苦,把兩女的溫柔恬靜,表露無餘!麟兒深深感動,一手攜著霞兒,一手握著琉姊,激動地道: “姊姊和妹妹從未作這這種苦活,一切不妨讓我親來打點!” 寶琉嘆息道: “此時此地,正是酬答知己之時,再苦,我們也得忍受,只怕這種奇情怪病,非你我力所能為,到時,慘劇已成,則非人所能想像了!” 麟兒愕了一會,卻也無法安慰自己,只好先把人背負觀中,細察病情,再定主意。 一陣來去,病者均已入觀。老道士也有三位徒兒,人頗憨直,兩間後院,雖然頹廢,他們收拾得倒也可以住人。瓊娘玉儀雲姬作了一室,惠元、蘅春和江漢神駝,住了對面一間。 病人都被麟兒點住暈穴,已毫無知覺。當晚 一遍試囊中藥物,但均無起色,最可怕,還是他們一醒之後,即患嘔吐,尤以雲姬和玉儀鬧得最兇!針炙之術,也曾試過,雖能見效,但維持時間則極短。眼看過了兩日,還未看出病由,只苦了未病的人,急得如熱鍋上的蟻兒,騰騰亂轉。 當晚,正是三更時分,麟兒攜著兩女,從惠元房裡出來,走到對面,遍察諸人,脈息之間,毫無起色,桌上油燈,螢然如豆,照著病人,幾如死屍。這些都是天 生紅粉,絕世麗人,只此數日,即釀成如此巨變,而且一籌莫展,冰蓮雪藕、蘭寶天露,毫無奇效可言。看來他們也難支持太久。“星隕河獄”、“紅粉香消”,使 人深覺恐怖之極。正想就燈桌邊坐了下來。 瞥見一張紙條,壓在燈下,桌上的紙箋,原是小道土給麟兒準備之物,但他從未書寫,不免懷疑,隨手取出一看,紙上墨跡初幹,好幾處,被燈座壓得黑跡模 糊,須仔細察看才可辯認出來,上寫著:前行危殆重重,你們業已中計,身中奇毒,有藥難療,所示藥方,能使病者緩延時日,但非對症之藥。爾我非友是敵,本不 欲管此閒事,惹火燒身,但以爾與人有恩,且敦友尚義,一時感動,遂化除敵意,故甘冒大不諱而以身試險,如能心存忠厚,必有遇難呈祥之時,舊不盡言,尚可亮 察!”底下並未署名,卻書了一道藥方,藥只七味,並無任何新奇之處。 麟兒和霞琉二女,如墮霧裡煙雲,莫名其妙。二女因未婚夫婿過份不安,只勸道: “這人明系有所為而來,雖然留函示意,但也未必走遠,或許就在最近定必重來!” 麟兒苦眉皺臉道: “他和我們關係何在?是仇是友,必有原因!在事實無法判明以前,避免墮入鬼計!” 說話之間,寶琉忽把目光,移在玉儀身上,忽地哦了一聲,似覺驚奇,竟走近玉儀榻前,從她枕邊,取出了一塊羅帕,帕上淚痕斑斑,並還沾血跡。麟兒將帕子反覆細看,又將它向鼻尖聞了聞,不由點了點頭,微微嘆息道: “看來情之一字,真使人無法自解!” “這倒底是怎麼一回事?”倩霞一臉困惑之色,望著麟兒,“難道你已看出一點端倪麼?” “我們不用再猜了!”麟兒遞過手帕,卻拿著藥單,並叮囑兩女,分別守住病房,尤以那名貴長劍,不可離手,自己則必須離觀撿藥,暫時把他他嘔吐止住。 龍女寶琉,見他無休無歇,人已清瘦很多,不覺異常難受。兩女秉性溫柔,雙雙握著玉郎的手,同聲勸道: “你就在瓊娘床邊,躺上一會,等天亮之後,前往撿藥,也不為晚,如累壞了身子,靠我姊姊兩人,肩負這一重擔,必至僨事!” 麟兒確也異常感動,星眸裡不由落下淚來,久之,苦笑道: “這一次,我們三人,總算幸運躲過這個劫運了。神劍紫佩,功能避邪祛毒,惟有寶姊姊,因本身已具玄門滅魔寶錄,功力又深,百邪難侵,故可免害。按說, 瓊姊和元弟,也是一代神僧的嫡傳弟子,可是因功力較淺,仍不免于危劫。如今未曾找到應症藥物,只好先將此方一試。人命為重,不敢言累,我即去即來,就煩你 們多多照顧了!”語聲未落,燭影搖紅,麟兒已窗戶中縱身而出。 戶外,林木幽深,萬籟俱寂,附近何處可以找到藥店,一時頗覺茫然。麟兒一聳身,躍上樹梢,向東而行,剛離清真觀約有半裡之遙,但離山麓還遠,一道陡坡,直瀉而下,正待飛身下躍,耳聞嘶的一聲,一段樹枝,從右側飛來。麟兒暗裡一驚,忙伸手接住。 來人腕力頗強,樹枝到手,似有餘勁,忙從枝梢躍落,正待喝問。枝頭上清笑連連,幽香撲起,人影晃動,竟飛落兩位妙齡少女。定神一看,原是酒店裡所遇兩 位賣唱的人。執簫女郎王彩虹和她胞妹春蘭,此時裝束,不但絲毫未改,連一簫一板,也在手中持著,不過嬌姿綽約,神彩奪人,已非初時那付楚楚堪憐的樣子。 姊妹雙雙往路當中一站,春蘭一手執著黃牙板,一手卻拈巾掩口微笑道: “姊姊,他還沒有死呢?”聲如黃鷹出谷,清脆悅耳。 麟兒本待報以惡語,卻想:“她們是原是女流之輩,嘻笑已慣,何必認真?” 春蘭見他久未答言,又復笑道: “姊姊,他人雖未死,但舌頭已廢,變成啞巴了,這一來,確是繡花枕頭,中看不中吃。” 麟兒見她語言無忌,而且都是咒人的話兒,也不免有三分著惱,不由冷笑道: “季某生平,與賢姊妹素不相識,客寓邂逅,自忖毫未得罪,何必遽以惡語傷人……” 執簫女郎彩虹,也立即報以冷笑,旋從袋中摸出-物,揚手之間,賜光電閃,朝著麟兒胸口打來,並還嬌叱道: “此物玷人清白,留心接住!” |
第16章 古觀跟蹤a
麟兒用手一抄,把來物接住後,一看,原是自己所賜的五兩赤金,被寶琉捏成了一粒小小金球,贈金原是好意,原物奉還,不免使人難堪,遂嗔目叱道: “不論你是否有意喬裝,季某誠心相助,自認毫未失禮,而今,你卻做出這種背情悖理的事來,總得有個交待才行!” 王彩虹聞言冷笑道: “還你此物,便算交待,如不甘心,儘管劃出道兒,我姊妹兩人,準備接著便是了!” 春蘭原在一旁微笑不語,這時卻幫起腔來,那聲音又清又脆,卻道: “該怎樣,說嘛!” “客從主便,任便你們怎樣都行!”麟兒已知兩女來意不善,準備動手。於是又追問道: “你們兩人是何門派?把話說明,再動手不晚!” “這一層,你此時大可不必動問,死後即可明白。” 王彩虹詞鋒犀利,咄咄逼人。陡聞大喝一聲: “接掌!”一晃身,有足微前,身子一挫,探掌朝著麟兒胸口便抓。 這一手,不但疾勁有力,而且巧快逾恆,腥風撲面,寒氣襲人,而掌勢也錯綜狠辣之極。 麟兒不由一怔,似覺對方手法,並不陌生。但一時之間卻又想不起來,他本能的往左一橫,避過這一抓。正待回手,陡覺香見撲鼻,春蘭往前一縱,劈手把彩虹止住,嬌笑道: “姊姊,且慢施煞手,我還有話向他動問,真正失手時,也讓他死而無怨。” 最後一句,雖然狂妄,但語音卻極溫柔。 麟兒暗說: “別儘自賣弄聰明,你還不是一丘之貉麼?” 畢竟對方原是女的,不好過份發作,於是訕訕道: “有話請講!” “你受何人指使,敢和本門作對?” “你是那一門派,彼此素昧平生,何來仇恨?” “你不能從掌式中辨別出來,這算什麼崑崙高足?”王彩虹蓄勢相激。 一句輕微提示,使麟兒想及了‘大華寶錄”的拳經,連環四十九式,招招詭秘逾常,和彩虹女的掌法,似大有相似之處。 思考之際,身前又傳出一片輕微笑語: “他已被你嚇壞了,怪可憐的,這麼不經嚇,確是一位銀樣槍頭!” 王春蘭已離開姊姊身旁,和麟兒相距,不過三尺遠近,一付頑皮派頭,似諷譏,似憐恤,使麟兒啼笑皆非。 這妮子,因見麟兒錯愕,又怕近他身前一步,體上幽香,沁人心脾,一付黑白分明的妙目,星月之下,亮光閃閃,她對麟兒,似乎愛意多於敵意,但還含著半嘲弄的情景。 麟兒秀眸一睜,似顯得三分不耐,冷笑道: “看情形,你姊妹兩人,似想攔路邀截了,季某素主張人不犯我,我不侵人……” “假如我們為著某種原因,必須動武解決,又當如何?” 春蘭把手中黃牙板,搖了一搖。只聞喀喀之聲,響明兩下,神態上,頗顯得一片輕鬆。 麟兒怒道: “有話儘管了說出來,無謂糾纏,有誤季某正事,可別怪我對姑娘無禮!” 話聲甫落,這妮子,咯咯嬌笑,只笑得前俯後仰,雞頭肉也隨著胸頭起伏,一陣抖顫。 好久,她卻把頭扭轉,朝後招呼道: “姊姊,看她火氣可還不小呢?如不給他一點顏色,他真把我們看成江湖賣唱之流!” 流字一落音,嗒的一聲,她把手中黃牙板,一搖一揮,勁風銳嘯,直襲麟兒胸脯,來勢疾猛之極。 麟兒哼的一聲冷笑,右掌當胸,五指朝前一搭,黃牙板原是兩塊,用細軟蛟筋相連,王春蘭可沒想到,這位丰神如玉的文秀公子,竟是武林中一代奇人,一抓之 力,可剛可柔,迅疾如電,檀板上如夾了一具鐵鉗,力道奇重,隨手一帶,這位嬌俏姑娘,可拿椿不穩,身子往前一撞,軟綿綿的嬌軀,恰好碰在麟兒的身上,他原 接近過美若天仙的麗人,這情形,不算特別,否則,就難免心猿意馬。 話雖如此,畢竟對方還是明艷照人的麗妹,隨手將人傷害,未免太煞風景,於是五指一松,往左微閃,避開來人正面,依然丰神玉立,岳峙淵亭。 春蘭暗吃一驚,慚愧和感激之心,交前並至,心說: “原來他的武功,確屬出神入化,無怪師傅一再叮囑,得好好留神。適纔,他如左手發招,右手不放,不遭擒縛,也得受傷,看來他對我確具好感呢!” 這一微妙心於形成之後,敵對之心,業已消失殆盡。不料王彩虹見師妹已遭慘敗,遂勃然怒作,全身真氣,原已貫注雙臂,一聲喝打,雙手以剪拿之勢,朝著麟兒後背,劈掃而來。半空裡似起了一下驚雷,奇迅無比,可是麟兒除了身子往外挫外,既未還手,也未移腳。 彩虹大喜,自以為一擊成功,加重力道,惡狠狠的朝著麟兒背上,猛力一掌。但聽當的一響,麟兒身子分紋未動,王彩虹倒被震得連退數步,只驚得春蘭幾乎叫出聲來。她擔心麟兒內腑必定震壞,可不敢明動問,卻把嬌軀撲向師姊,急問道: “你使用了碧寒掌功?”連說,把頭扭了轉來,柔情脈脈的瞧著麟兒,星光之下,也能看得出她一臉愁緒。 麟兒倒未為她所動,“碧寒掌”三字,可啟發了他的記憶!“恩師紫陽真人,往衡山探友時,為了岷山派裴傑,使用碧寒掌大肆傷人,才憤然出手,用乾元掌 力,把契丐裴傑震傷,遂有崑崙岷山結仇之事,這二女,莫非是岷山一脈,難道……”想到此處,一陣思潮,如抽絲肅蔥,源源而出,不由憤然作色,怒喝一聲: “原來兩們是岷山門下,喬裝打扮,意圖偷襲,我師姊她們生病,想必也是你姊妹兩人搗的鬼了!? 彩虹冷笑道: “你能僥倖不死,已是天大之幸,你那同行伴侶,如果不死,除非你能獲得九天驚丹砂!” 麟兒想到他們已是生死邊緣,不由痛怒攻心,正待將人擒縛,逼她們繳出解藥。忽聞呼呼之聲震耳,突從西北方茂林深處,飛來一物。 那東西足有碗口大小,朝著王彩虹劈面飛來,來勢太疾,使人躲閃不及。王彩虹趕忙揮掌抵禦,一劈之下,那東西突然散開,臨頭開花,原是一團砂泥,將王彩虹弄得滿頭滿臉,連兩目也難睜啟。 麟兒趁勢,欺身而入,一把將她左手扣住,低喝道: “你使用何毒,害人嘔吐,水米難沾,如不說出,可別怨我用重手法懲治你們!”語罷,五指一緊,彩虹立覺半身一麻,額眉間也現出冷汗來。但她態度頑強, 雖然痛苦難受,卻咬緊牙關,不作一語。春蘭見他已動真怒,而且師姊被他一下製住,不由大吃一驚。當即一橫身,已撲近麟兒身前,星眸裡還含著一泡熱淚,語音 顫抖,泣道: “冤有頭,債有主,不惜,我兩人確是岷山門下,我叫徐玉佩,她是朱蘭英,為岷山六大弟子的最後兩位,她是我的師姊。 彩虹春蘭,都是我們兩信口捏造的名字,此來,是友是仇,你自己清楚!” 這一說,使麟兒更加吃驚,沉聲喝道: “如今我只問你們放了何種毒藥,不將解藥說出,誰也莫想活著離開!” 徐玉佩咬著朱唇,正待躊躇欲語之際。朱蘭英卻強忍痛苦,雖然語不成聲,卻抖顫說道: “姓季的,你想挽救那些同伴麼?據實告訴你吧!藥是本門教主所放,除她自己知道那是什麼外,幾乎無人清楚解藥,更無法得知,我們也沒帶出來。” 三千黑絲,幾乎挨著麟兒胸脯,蝤蠐素頸,幽香奪人,膚光閃目。麟兒性本仁慈,對著這種美豔麗人,非到萬不得已時,更不肯使用煞手,於是怔怔的想了一會,終於長嘆一聲,旋把手一松,低聲喝道: “好,不論你是否實言,我均不欲和你們一般見識,可是,你們也得識趣,再事糾纏,可怨不得我施展煞手!” 朱蘭英見他如此,似覺意外,但又不願輸口,於是秀眉一挑,冷笑道: “你不殺我姊妹,終有後悔之時,再說.我們也不願有人向我們恩惠。” 徐玉佩倒是另一種心情,她也不知是愛是恨,但眼前這位丰神如玉的少年,一舉一動,均能吸引少女的芳心,可是他是師門誓不兩立的仇家,眼前便有奇禍,只有彼此走開,雙方互有裨益。於是朝麟兒哼了聲,終於含羞帶愧,隨著師妹,幾個飛縱,立即奔逃。 麟兒心緒頗亂,知道岷山派又已發動,追襲自己,說不定還與別派聯手,眼前危機迭伏,一個應付不當,說不定便有重大犧牲。於是,不敢多延時刻,先將藥物買到再說。 下了山坡,循著羊腸小徑,正待穿林而出,陡聞一陣松濤,從右而左,飄掠而來。頭頸上,竟落了不少松針。麟兒心在配藥,無法顧及這些,邊走,拿手把松針掏出,雙腳不停,一縱,便是數丈遠近。 陡聞左斜方傳來兩聲笑語: “死到臨頭,急也無用?”最後一句,發話者更把語音拖得很長,分明系有意而發,麟兒突然想起個事件來,不由收住腳步,拱手笑道: “何處道友,既然乍遇,何不現身相見!”那人竟接口道: “若是仇家,彼此見面,豈不更多麻煩!”語畢,笑聲劃空而來。 樹影之內,突縱出一條人影,原是一位身著青衫,赤手空拳的少年人物,論容顏,不但五官端正,而且態度從容,現身之下,朝著麟兒含笑點頭。 美麟兒,忙點首施禮,笑問道: “如小弟所猜不差,尊駕應是峨嵋郭兄,適讀大札,承贈良方,弟實感激不盡。” 那少年卻也微笑道: “尊駕不必感激於我,我們無恩有仇,此次下山,雖非奉命,究為偵察行蹤而來。” 麟兒聽了,也覺老大不是意思,但他從不無故使人難堪,仍然面帶笑容,問道: “然在尊駕留書示藥,卻又為何?” 來人背手望天,星目中淚光閃閃,沉聲低語道: “一別竟是三年有餘,這中間變化太大了。她受人之惠,使人疑她背判師門,身受酷刑,為人所救,雖能知禮自持,行止無虧,然而蜚語流言,畢竟使人黑白莫辨。”猛可裡,他把左手一抬,嚓的一響,三丈多遠的一棵株榆,竟被他用內家罡氣將之震斷。 這無異是向麟兒示威。他笑了一笑,立即單刀直入的問道: “祥武兄,你大約是為玉儀姊姊而來。常聞清者自清,濁者自濁。蜚語流言,細察不難自白,你總有了解之日。目前她中毒極深,這種毒藥,無法解救,使小弟失去了主張,而今只好遵照所開良方,先行把他們生命穩住再說,所見如何?尚請明示?” 祥武點了點頭,半晌無言,旋又嘆了一口氣,苦笑道: “這一次遇的真巧,岷山派,遲不來早不來,卻碰上她和你們在一塊之時,一起縱上。 冷面觀音不但武功極高,而且熟知各種盅毒和瘴氣。據我個人觀察,就在你們投店用食時,即已放毒,這七味藥方,也系名師所傳,服此可解百毒。不過對於岷 山師太的毒瘴,有壓制之效,無痊癒之功,而今只好緩下時日,免使人措手不及,看足下行止倉促,大約系為買藥而往,不圖對方遣徒追蹤,又復鍛羽而去。人算不 如天算,這也是她始料所不及吧!” 麟兒經明暸事實原委之後,忙謝過祥武,正待相別離去,祥武卻道: “且慢,為了她,我也不惜犧牲一切,和你一道,待她疾病痊癒,當勸其出是非之門,一道偕隱!” 麟兒笑道: “儀姊姊蕙質蘭心,熱情可感。離開青城後,有家難歸,常覺伶丁孤苦。郭兄此來,對她真是天大喜事!” 祥武苦笑道: “女大十八變,適纔昏迷中雖然見她一面,可難擔保她醒來不對我產生惡感?” 麟兒知道他對自己仍不無疑慮,當下也不欲多作辯白,僅談談笑道: “祥兄不妨稍事盤桓,耐心細察,變與未變,始終可以看處出來,那時再下斷言,尚不為晚!”相偕下山,就在山麓之下,找到藥店,又買了煨藥行頭,然後,偕著祥武,-道返室。 時東方已明,朝霞初現,山景極美。驀覺一條白影,如飛撲至。那是白衣龍女,她喚了一聲: “師哥,你怎麼此時才回?”瞟見身後還跟著一位二十來歲的少年,不覺把話頓了一頓,一雙妙目,露出困惑光芒。 麟兒和祥武,互吃一驚,措愕間,寶琉也縱身而出,一見祥武,玉容微變。祥武因她是峨嵋長輩,輩份極尊,正待以禮參見,寶琉訕訕一笑,忙揮手止住道: “往事煙雲,情移勢異,不妨暫把它丟開,待武林平靜之日,你我再回到祖師面前,親自謝罪,此時此刻,彼此均以平禮相見如何?”郭祥武知道此中關係微妙,遂也不再堅持,相對一禮,一笑而罷。 寶琉和龍女,均是滿臉倦容,不待麟兒動問,立由寶琉訴說道: “麟弟,愚姊無能,已出了極大漏子,眼前只有暫時相別,如不能將人救轉,我也不耐多活!” 龍女也流淚道: “我打算和寶姊姊,一道出偵察,不論生死安危,總得有個結果,否則便無法向你交待!” 麟兒倏地朗笑道: “你們怎的說出這種顯得生份的話來?天大的事,我也敢一手承擔,是否岷山師太,在我走後,突現魔蹤,被她劫走許多珍寶。她既有膽來取,我就有膽去要,用不著把事情看得過分嚴重!” 寶琉霞兒,語音抖顫道: “仙兵神刀,一件未丟,她可把人……” “誰又受傷?”麟兒已顯慌亂。 “瓊姊蘅春和元弟,已被他們劫走,還有韓老前輩被害身亡!” “有這等事?岷山派出現幾人,難道他們有什麼超群絕俗的本事?”最後一句,顯有責備寶琉龍女之意: “你們功夫不是不深,何以讓人得手?” 龍女知道這位師兄個性,對友情深,真誠懇切,勸善不過,知無不言!撞上這種至友生死安危的大事,自己已負他所托,語有微辭,賢者難免。於是帶愧含羞,訴說經過: 原來自從麟兒一走,龍女和寶琉,分別在瓊娘和惠元的房中, 一護守,正值三更將盡。龍女突覺窗外,有人噫了一聲,當即低聲喝問: “誰!” 來人立作清笑道: “爾我雖然一面之識,但崑崙派紫陽真人,德行清高,令人羨慕。今晚,岷山已領全力來犯,令師兄季嘉麟,雖然武功極高,但已被高手用車輪戰術予以圍困,此處,可由你那同伴護守,足保無虞,事情緊急,權充信使,切弗遲疑,違則有誤!” 龍女芳心一驚,忙問道: “女俠為誰?” 那人噗哧一笑道: “我的聲音,你也聽不出麼?賣唱糊口,承季公子惠賜厚金,不敢忘報,故而夜冒昧驚動!” 龍女急道: “待我告訴寶姊後,立即馳援!” “妹子春蘭,已通知她了,不必再說!” 龍女信以為真,好在她還未卸裝,全身配帶,也未解下,當即打開窗門,一縱而出。 窗外,原是一片荒林,月冷星疏,萬籟無聲,那發笑聲的人,此時究不知何往。龍女不由暗忖: “這女人性子好急!大約因為麟哥哥被人圍困,她怪我出來太遲,已經先走了!” 忙縱身朝樹上一躍,朝山下便奔。耳際,似有呼喚道: “你師兄被圍困在東南山下,趕緊前奔。還來得及!” 這是傳音入密之技,不是具有特殊功力的人,可沒法達此告諧。忙施展“靈猴幻影”的奇快身法,走了一程。快到山麓,四周不但人跡沓然,更不聞有打鬥聲響。龍女不由大疑,突想到,江湖鬼蜮之技,令人難以捉摸,可不要中了人家的調虎離山之計。 遲疑間,半空裡突現出一道強光,銀影點點,如滿天繁星,不住飛舞。“這是琉姊姊的燈光,不遇強敵,她決不敢隨便亂用!” 忙將真氣一提,雙臂一抖,“一鶴沖天”,拔高十來丈,仍往原處返回。離病人臥息之所,約有兩箭之距,燈影拳風,鬧成一片,細看,寶姐姐正被兩位夜行人 纏住。他們臉上,都蒙著一塊黑巾,兩人一高一矮,一使寶劍,一用徒手。那徒手漢子,掌法狠辣異常,而且嘴上也不乾淨,寶琉以一敵二,除將燈光照射外,卻用 徒手應敵,那身高使劍的人,劍法精純,星月之下,劍身上發出一片藍光,寒光森森,籠罩三丈方圓,劍鋒所及,都從寶琉致命之處下手。 那徒手匪徒,卻是邊打邊罵道: “大哥,我和你得為峨嵋覺明,清理門戶,這賤婢,論輩份,比覺明還長上兩輩;論年齡,已逾中年,但她依照駐顏之術,卻搭上了一位十六七歲的孩子,真不知人間羞恥之能事!” 語罷,倏地一矮身,狠狠劈出一掌,腥風匝地而起,如海浪泛濤,直朝寶琉腹下卷來。 掌式縱橫,毫無避忌,寶琉趕忙一閃身,輕輕往旁一縱,但她猶被餘風掃中,裙子朝上一翻,眼明手快之餘,一指羅裙,裙緣下落,左臂燈光連晃,因光線過強,來人有目難睜,立將攻勢逼住。龍女也於此同時趕到,嬌叱一聲: “惡徒依多為勝,看掌!”嬌軀貼地飄飛,掌風疾勁,朝著那身材較矮的蒙面惡徒,穿心攻出一掌。 這一式,竟是兩大奇人精心絕授,“五指揮弦”,用指頭震彈之力,揮出掌風,可傷人於不覺,這是天惠真人和鐃鈸僧,補救女徒臂力不足之用,以招式毒辣不到萬不得已時,視為禁止之列。 來人噫了一聲,似乎知道這一拳招的厲害,急退不遑,雖然勉強劈出一掌,把它打斜,但臉上已變色。龍女喚了一聲“姊姊”,展開身形,朝著那高個子,又連 了一記“五指揮”,罡風颯然,朝劍上便指。對手這把劍,式樣奇古,劍身上,泛出一溜藍光,使人不敢逼視,龍女也知道,這是一種吹發斷金,削鐵如泥的至寶, 普通拳招,還不敢冒險一試。 那持劍的惡徒,陰惻惻的一聲冷笑,劍刃迎風,平掃而至,龍女立覺一縷刺目的藍光,挾著嘶嘶嘯聲,如驚雷掣電,直奔五指,當下心頭也不覺一涼,暗忖: “師門絕技,一力如何?確無過分把握!”眼看對方的劍,離手指已不過丈尺遠近,劍身上似受了一般無形力量,朝外一逼立時嗡嗡之聲震耳,長劍幾攔腰而 折。蒙面人心頭大駭,忙往斜刺裡反身倒縱,還未穩身,龍女復又欺身而進。旁立的矮身惡徒,狂笑一聲,雙足一點一彈,翻右手遞出一掌,掌挾排山之勢,直取龍 女腹部。 這是岷山派的絕招,毒龍掌法,一股毒氣,隨著煞風,劈空卷來。 美霞兒嬌笑一聲,柔荑素手,朝前一遞,六合神功,立發出一股真氣,將卷來煞氣,硬行逼住。霞兒手上,如端重物般,步履之間,地為之陷。驀地裡,隨手一轉,蓬然一聲巨響,把矮身惡徒打來的掌風,朝著那攜劍的蒙面人,攔腰便卷。 這一式,出手疾快,迫使蒙面人後退不及,只好,往斜刺裡倒退丈餘,但猶震得氣血翻騰,面容失色。這時,霞兒已施出渾身解數,但見一條俊麗白影,如隼飛 雕撲,兔起鶻落,重重罡氣,滾滾拳風,立將那矮身惡徒,綿密裹住。寶琉更用燈光在一旁助陣,強烈光華罩定這徒手惡徒,燈光隨著他的身子,不停轉動,約莫支 持二十餘合,對方已迫得招架困難,危險萬分。 那持劍的蒙面人,知道事態危急,忙揮劍護住全身,風馳電掣般,穿身拳風之內,隨手將他同伴一帶,竟施展“燕子飛雲縱”,拔高七丈有奇,直朝山南方向, 躍身遁走。龍女也不追趕,忙喚了一聲“姊姊”,來不及再說情由,竟朝居處,如飛直撲。寶琉也猜出情形不佳,躍身追來。不須臾,已進入瓊娘房裡,余人俱在, 惟獨不見瓊娘。 房間三人,因為過分嘔吐,已被麟兒點了暈穴,他手法自成一格,這種急救,對傷者身子決無損害,而且也不是短時間可以醒轉過來,不用說,那是岷山派暗中劫持。 寶琉噫了一聲,粉目中已含著熱淚,忙往對面房間一縱,江漢神駝韓若甫,業已腦袋開花,氣絕床上。惠元蘅春,更是不見蹤跡。 寶琉對蘅春祖孫,原本有負疚感覺,此次受麟兒之托,照看他們自然特別小心,誰知轉身之間,一代奇人,竟無聲無息的被人擊斃,陳屍眼前,於是深怨一已疏忽,造成一死兩失。 不由寸斷肝腸,哭喊一聲: “韓老前輩,寶琉負你全家!”語畢,玉腕微抬,揮掌朝著自己的天靈拍去。 龍女見她頓萌死念,早已哭出聲來,一揮腕,硬把她的手臂托住,泣道: “姊姊這般死法,如何對得住恩師?再說,你叫小妹如何向他交待?我們一死,以他的為人,會產生什麼可怕的結果,這不難想像出來,這一次,我們都被敵人狡計所欺,只有等他回來,設法解決!” 寶琉無奈,點頭應允,但星眸裡,熱淚直流悲傷已極! 廟裡老道,已聞到了寶琉和龍女的哭聲,竟攜著徒弟走來,一見情形,“知道這是江湖凶殺鬥毆之事,問明情形後,立將江漢神駝入棺成殮。棺是現成,本是老 道自己製備之物,龍女寶琉,只有厚酬。房中,僅剩下了玉儀和雲姬,敵人既已得手,決不至捲土重來,兩女守候麟兒,久不見至,那份沉重心情,直非筆墨所能敘 述。龍女不免問及寶琉所遇,殆將情形說出後,竟和自己是同一翻版,不過她受愚的時間,還發生在自己之前。 兩女又痛又恨,久等不及,龍女不惜躍身出現,候他回來,無如晨曦已現,玉郎始攜藥以歸,前後經過,簡略初陳,只聽得麟兒暗裡悲痛不止,但他猶強作鎮 定,不發一言,三腳並兩步,進入觀中,淒涼滿目的殿上,已陳列著一口棺材,蓋猶未合,未睹遺容,先行落跪,這孩子,心情哀痛一陣後,始伏身棺旁,察看遺 體。 江漢神駝的頭蓋骨已被人震碎,不但鮮血淋淋,連腦髓也被震出。這一代奇俠,大約九泉含恨,死不瞑目,眼睛睜開,狀至駭人。 麟兒默禱道: “韓老前輩,請安心瞑目,晚輩遊俠江湖,對邪惡之徒,誓秉除惡務盡之心,否則,自願以身殉道。蘅春妹子,目下雖然被擄,老前輩英靈不昧,還望轉達他們,務使俠女奇男,永結同心,未盡之志,必由晚輩負責達成!” 語畢,朝他雙目一摸,真是心靈有感,死者雙眸隨手而閉,眼裡也滲出鮮血來。 寶琉龍女,也跪在靈前默禱一陣,連峨嵋派的郭祥武,竟也為之動容。他朝著死者拜了兩拜,慨然道: “郭某雖然出身峨嵋,卻也看不慣岷山派這種毒辣行動,如今人既被捉,死者又已成殮,人死不如救生,我們只有趕緊馳救!” 麟兒忍泣吞聲把棺蓋搭上,立著師妹熬藥。而後攜郭祥武入了房。玉儀就躺在雲姬的腳頭,她此時已進人昏迷,人和死去一般,連脈息也至為微弱,郭祥武攜著她的手,看了又看,熱淚紛拋,一點一滴,都落在她的臉上。不久,龍女和寶琉,已把藥端了進來,祥武想請麟兒把穴道解開。 麟兒忙道: “這次毒物,使人嘔吐過劇,如將她們解開穴道,藥物也難入口,不如緩緩灌入,使藥物在腹內發生功能後,再把穴道解開,這樣易於見效,不知兄台意下如何?” 語聲一頓,不待祥武開口,繼道: “小弟與兄台一見如故,尚有一不情之請,不知兄台能否明以告我。” 郭祥武爽朗地一笑道: “郭某如有所知,絕不隱瞞就是!”他滿臉至誠之色,望著麟兒。 “岷山師太把人劫走,以兄之所見,她是返回毒龍潭?” 郭祥武略作沉吟,立道: “據我臆測,她趕回毒龍潭的機會居多!” “根據什麼推斷?” “毒龍潭位於岷山之西,四周懸崖峭壁。高可入雲,形勢奇險。岷山師太,就在毒龍洞內潛修,仗地險之利,外人無法擅入雷池。 此次擄人在手,必挾以為餌,誘使足下入險。本來岷山派修真之區,在蓮花洞,因論地形險要,遠遜毒龍潭,十之八九,都在該處!” 麟兒立道: “郭兄所示,確屬高明,小弟擬攜師姊師妹,立即動身直奔岷山,惟是病人乏照顧,可否屈辱祥兄,暫時留此?”旋又告訴解穴之法。 郭祥武慨然答道: “既有需某之處,謹遵台命便了!” 磷兒心情沉重地看過雲姬和玉儀,立即收拾行囊。 眾人所用兵器,因先有防範,並無損失,遂由三人分別帶過,連江漢神駝的旱煙斗,也由麟兒親自持著。 龍女不由暗中詫異: “這種外門兵刃,毫不順手,帶它幹嗎?” 三人出了觀,朝著東北方面,直奔岷山。兩女以事由己出,歉疚重重,在平日,寶琉即文靜異常,此刻更是粉頸低垂,不肯亂作一語。龍女走在寶琉的左邊,也覺生趣索然。 麟兒似覺事之嚴重,前進之間,突把身子一停,正夾在兩女之間,還未出語,霞兒把秀眉一皺,似嗔非嗔道: “我和姊姊,中了敵人詭計,你雖未加責罰,這份歉疚,已壓得我們喘不過氣來,誰還有這般閒情,走路之時,也不老實呢!” 說著,星眸裡已落下淚來,寶琉卻把臉轉向別處。 麟兒忙笑道: “姊姊和妹妹,都惱了我麼?” “我們自怨不遑,還敢惱你?”龍女撇著嘴,帶著三分薄怒。 “這次慘變,出乎我意料之外,也未想到岷山師太,會用這種卑鄙手段,對付我們。 韓老前輩,為著我們,慨然出山,卻因此送掉一條老命,不能不使我自怨自艾,還有惠元瓊娘蘅春,病情既重,復遭劫擄,目前已是九死一生,大丈夫生不能保 妻子,至友臨危,束手無策,我這份歉疚之念,比你們只深不淺,然毒龍潭形勢奇險,岷山師太,得邪正之長,功力不亞乃師,這次探山索人,必有一場劇戰,抑鬱 傷神只有自亂步調,為何如此?” 寶琉黯然地笑了一笑,也未答話。 岷山在松潘之北,為岷江發源處所,山勢奇高,盡一日行程,已到達山南之麓,這已是三更時分。江流滔滔,月上枝頭,清風徐來,塵懷盡滌。 寶琉忽然走到麟兒身前,斂衽微笑道: “愚妹想獨自上山,暫時不和你們一道,這樣不但可收分攻合擊之效,而且救人方面,也可爭取許多時間。”麟兒和龍女,同吃一驚,連忙勸阻。 寶琉笑了一笑,把頭搖搖,那意思似極堅決。龍女流淚道: “怎麼姊姊突然要單獨行動起來,如再有個陰錯陽差,豈不把他急死!” 寶琉淡淡一笑道: “我和你不是長得很相像麼?任便一個,能在他的身邊,他就不會感到寂寞了。再說,分開上山,原是為了救人,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生離死別,怎會這等依依 難舍起來?”她含情脈脈地攜著龍女的手,為她整理了蟬鬢散發,又偎依著麟兒,軟語嬌音,計議了一會,然後含笑走開,略一回眸,星月之下,似覺淚光隱隱,但 恐麟兒發覺,立即轉身,幾個飛躍,立沒於叢林亂石之中。 龍女嗒然若喪,竟當場啜泣起來。麟兒拿手拍了拍師妹肩頭,一臉鄭重之色,急道: “師妹,寶琉姊姊對敵人有拼命企圖,我們趕快上山馳援,如果能趕在她的前,由我和岷山師太,親自動手,其餘即不足為慮了!” 龍女依依問道: “麟哥哥,是不是寶姊姊為了此事,暗自裡和你意見相左?” 麟兒對這位嬌憨師妹,不由又愛又憐,忙溫語勸慰道: “夫婦之間,貴能互相體諒,絕不至有意見互不相容,大約因為韓老輩之死,使她負疚極深,為著表明自己心意,故不惜冒險犯難,竭全力搭救春兒。寶姊姊表 面雖然溫柔,但骨子裡卻極為剛烈,凡事一經決定,一時極難勸解,我們只有儘快上山,應情施變!”語罷,一塌腰,朝著正西險峻之處,往上飛躍。 龍女和麟兒走個並肩,膚香沁鼻,喘息微聞,如一雙彩鳳瑤凰,凌空飛駛,奇快之極。 山林裡,靜悄悄的,除偶有幾陣松濤之外,幾乎聽不到任何聲息。她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麟兒不免笑問: “師妹是否已累!” “麟哥哥,今晚我總覺有點異樣,耳鳴心跳不說,而且我還感怯場。這情形,自從學武以來,即未曾有!” 麟兒笑道: “也許因為韓老前輩,被人害死,而瓊姊元弟等人,又復被人虜劫,震於敵人狡詐狠毒,無所不用其極,一顆心靜不下來,故有這種異常的感覺。師妹,你般若功深,更得釋道絕傳,如能摒除雜念,物我兩忘,悟微真知,活活潑潑,自然覺得心平氣和了!” 還未落音,突聞龍女一聲驚叫: “師兄,快看!”順著她手指所示的方向瞧去,麟兒也暗裡吃驚。原來離自己落足之處,約有數裡之遙,山半腰上,似白霧瀰漫,星月之下,還能看出閃爍紅光,不過時隱時現,目力稍差的人,難於分辨罷了。 麟兒沉吟道: “看情形,那就是毒龍潭的上空!” “為什麼會有白霧?” “白天天熱,潭水蒸發,晚上較涼,散而為霧,這倒沒有什麼稀奇。” “師兄,以你目力,總可瞧出,那白氣之中,還有紅光,卻是何物。”這一問,麟兒竟無法答得出來。 龍女抿嘴笑道: “你也有江郎才盡之時麼?”麟兒突把師妹攔腰一摟,低喚一聲: “有人!”右斜方樹林之內,發出一種輕微破空之聲,一絲黑影,朝著兩人立足之處,電閃而來。霞兒秀眉一挑,皓腕微抬,伸手接住。細看,原是一段三寸來長的竹枝。龍女正待把來物隨手打出,麟兒卻一把將她脈腕扣住,低聲道: “萬勿魯莽從事!”樹林之內,簌簌作響,顯系有人見機而逃,霞兒不免埋怨道: “憑什麼我們專上人家的當,不予還物?” 麟兒從師妹手上,接過竹枝,拿在鼻上一聞,竹枝之內,搖動時似有“嗒嗒”之聲,立將竹枝扳開,原來前面有節,後段中空。裡面竟塞了七顆黑丸,卻用棉花把頂堵住。 龍女莫名所以,當場怔住,忍不住又問麟兒: “送藥的人,用意何在?藥有什麼用途?” 麟兒嘆了一口氣,搖頭苦笑道: “連日的事,把我也弄糊塗了,先把藥丸藏下,急赴毒龍潭!” 一陣飛馳,已到潭邊。毒龍潭形勢極險,環山合抱之中,絕壁千仞,水面離岸,約莫有二十丈左右,從潭底不時冒出陣陣白霧,而且還夾著呼風聲,陰寒之氣, 刺肌砭骨。忽聞一陣濤聲,隱若春雷,竟從潭內冒出一圈一圈的紅煙,飄盪於彌彌白氣之內。但以白霧極濃,星月之下,極難認出。 龍女低聲驚喚: “麟哥哥,我們適纔所見,原是此物!” 麟兒含笑不答,一雙星眸,卻在注視頭上的紅煙白霧。 說也奇怪,他和龍女站立之處,那白霧紅煙,似乎紛紛消退,不敢攏邊。麟兒把師妹一拉,附耳低告道: “此處被老尼弄得烏煙瘴氣,我們得密切留神,稍一疏忽,性命難保!”語罷,自己朝前一縱,卻往潭內便落。龍女一聳柳腰,夫唱婦隨,從後跟來。 潭裡浪涌波翻,寒氣襲人,而且還有一股奇腥異臭,撲入鼻內,立使人頭昏腦脹,耳鳴眼花。兩人幸有玉佩護體,佩能怯毒除邪,軒轅劍上,更有解毒珠,略屏呼吸,即可無恙。 龍女憑丹田一口真氣,盤旋數匝後,立把雙臂一抖衝空而上。飛行間,還招呼麟兒: “下無落腳之處,毒龍洞口,一時無法找著,我受不了這種奇腥之氣,只好從上設法,再行下來,麟哥哥,你可等著!” 嘉麟清笑一聲,雙臂一抖,搏風而上,一手摟著霞兒纖腰,恰似天馬行空般,縱落堐上,懸堐滿布青苔,滑不留足,身子未定,腳下一滑。霞兒驚叫一聲,彼此不約而同的藉力使力,點足彈身,又復沖天而起,往斜刺裡倒縱,立即飛身而上。 霞兒拍了拍前胸,幽幽一嘆道: “這兒真險!” 麟兒已抽出瓊娘的金牛劍,砍了幾段碗大樹枝,投入潭裡,低喚一聲:“師妹,事不宜遲,加緊搜索!” 霞兒忽然機伶伶地打了一個寒噤,嬌聲喚道: “麟哥哥,我有一點兒冷?” “冷?”這對麟兒無異乎是晴天霹靂,他知道師妹功力精純,如無特殊變故,決不怕冷,忙道: “霞妹,你用本身真元之氣,護住全身,默察有無異樣?” 霞兒閉著雙眸,靜了一會,立即睜開眼來,嬌笑道: “你這法子真靈,果然毫無涼意了,麟哥哥,我們下去吧!” 這一對俠女奇男,立又攜手雙雙,重往崖下直躍。龍女抖擻精神,翠袖輕抬,人如電掣,竟用“魚鷹躍水”之式,往潭裡直瀉。麟兒恐師妹逗發童心,臨敵僨 事,疾把丹田真氣一沉,身子前伏,下落之勢,又輕又快。不一會,竟在霞兒之先,譚面上,浪涌波翻,寒氣襲人,濛濛白霧之下,卻現出幾段浮枝。霞兒稚氣十 足,如護至寶,抖臂拳腰,竟落在一段松乾之上。麟兒卻憑丹田一口真氣,旋空未落,目光炯炯,專在尋覓毒龍洞口位置。 龍女嬌喚道: “麟哥下來,我有話說!”一條青影,直瀉而下,卻笑問霞兒: “師妹是否已有所見?”“你看,白霧中的淡淡紅煙,卻以潭的北面最濃,而且距離水面兩三尺,紅煙稀薄,你目力能透視雲霧,何不仔細觀察一番?這情景是何道理?” 幾句話提醒了麟兒,雙足一彈,貼水躍出,潭面浮枝,四處都是,正好作為落足之處。 麟兒注視北方,這一方,形勢險峻,有異尋常,石面南傾,使潭面顯得下寬上窄。麟兒正凝神注視間,似聞“骨嘟骨嘟”之聲,起自斜壁陰暗之處,而一股奇腥異味,也從空中飄出,從森森白氣之中望去,若隱若現。 四周圍濤聲拍岸,浪涌波翻,而水上並無多大風聲,使人涉想: “山有積水,暗通潭裡,故有此狀。”“嘩嘩”之聲,突起自麟兒身後,回首反顧間,霞兒竟施展雪山溜冰之法,一腳點著一段木枝,如白衣仙子,凌波而至。麟兒忙告以所見。 倩霞苦笑道: “這大約就是毒龍洞口了,只是我受不住這種紅煙毒霧,總覺頭昏欲吐,胸部梗脹,痛苦難言。適纔又照你所提,用佛門真元功,想把這種現象消除,無如已愈 來愈重,今晚情勢,嚴重異常,說不定你和岷山師太交手時,小妹不但不能助陣,反使你多添累贅……”講到傷心之處,這妮子,竟落下淚來。 麟兒最怕師妹傷心,忙道:“你我有玉佩防身,按說,原不應有中毒之事,但岷山師太,得邪正所長,毒龍潭裡,白霧紅煙,可能就是一種山嵐惡瘴,佩玉效能,有其限度,恐已稍沾惡毒,軒轅劍上有避毒珠,你把驪龍給我,快將我的寶劍背上,這一來,大約不妨事了!” 龍女忙道: “這怎麼行?師兄一身,不但關係武林安危,而且眼前姊妹們的生死,都系在你一人身上,你如不幸中毒,小妹也只有死路一條,這番盛意,恕我不能接受!” 麟兒正色道: “恩師天運神功和伏魔內罡,用來防身,百無一失,而且鐃鈸玉笛和羽扇,各有巧妙不同,只要你能勉力支持,即便不勝,總可打得出來。” 霞兒倒也不敢違拗,換過寶劍後,兩人靠壁走近。麟兒拔取羽扇在手,攜著師妹,附耳低言: “如此這般,可收奇效!”兩人腳點枝頭,朝上一聳身,霞兒先不入洞卻附身石隙之上,“倒掛金鉤,”靜待麟兒。 玉郎手中羽扇,朝洞口一揮,把那淡淡紅煙,往兩旁發散,身子一晃,已貼近洞口。遲疑間,突聞陰惻惻的冷笑,似從對面劃空,立有千絲寒風,往洞口激撞。 麟兒恐這種陰寒之氣,有傷師妹,趕忙聳身上躍,扇一揮,風聲颯然,扇上竟似有一股無形壓力,朝著寒氣一衝。潭水譁然一響,浪花四濺,麟兒和龍女衣裝上,也濺了不少水滴。 龍女嗔道: “你看,頭髮上裝,都濕水淋淋的像只落湯雞,不把敵人笑掉大牙才怪!” 麟兒笑了一笑,攜著師妹,一式“雲裡鞦韆”,搖擺間,已進石隙之內。那嘔人腥臭之味,真使人無法忍受,龍女哇地一聲,把腹中食物,全部吐了出來。這可 把麟兒急得六神無主,探手囊中,無意之間,觸及適纔新得的七顆藥丸,忙取了一顆塞在龍女口內。一股清涼芬芳之氣,透頰生香,不但嘔吐立止,而且那種腥臭異 味,覺消失於無形。 龍女心低聲告道:“麟哥哥,這丸藥很靈,你也不防噙上一顆!” “師妹噤聲,說不定這是敵人的根本重地,我已施展真氣內行,不假呼吸,可以維持很久,再厲害的奇毒味,也難傷我分毫。這丹丸,正是避毒之物,多用一 顆,即少去一層保障,不用為我擔心!”石隙很窄,僅可容一人通行,麟兒在前,龍女在後,朝裡摸索。離身前有五六丈,似有無數點淡綠光華,時隱時顯,時遠時 近,同時,陣陣陰風,其寒透骨,不斷吹來。龍女立覺毛髮悚然,緊靠一步,前胸幾乎貼著麟兒後背,喘息微微地喚了一聲: “師兄,這是鬼府!”前行愈走愈寬,沿著石壁兩旁,幾乎盡是點點綠火,似螢蟲無數,貼壁飛舞。這還不說,一股腐屍之氣,還帶著一種特別奇腥,也愈覺強烈。 麟兒雖具武林後起之秀中第一奇人,藝高膽大,但這種淒涼奇異之象,倒還是第一次所見,不同暗裡吃驚,慎重之心,特逾尋常。 身後霞兒突然驚叫一聲: “師兄,你留心石壁兩旁,那是什麼?”事實上,麟兒已早發覺。 壁上凸起之處,都陳列著桐棺一具兩具不等。棺材裡,都擺著死屍,因為洞裡潮濕陰暗、屍體腐爛,已變成黑色,而且特別顯得浮腫。桐棺累累,屍穢之氣,正從屍體發出。兩人已知道,這是毒龍洞無疑。麟兒突朗聲大笑道: “到底邪魔左道,與眾不同,利用腐屍,阻擋武林同道,有時雖可生效,但畢竟死人不如活人。……”語聲到此一停。星眸炯炯,卻注視靠近身旁的幾具桐棺和屍體,半晌了無異狀。 |
第16章 古觀跟蹤b
麟兒正待招呼師妹,繼續前探。一陣呼呼之聲,似從洞底深處傳來,因為全洞內寬口窄,氣流急衝而出,引起刺耳銳嘯,不多時,立覺石洞雷嗚,恰似天崩地 塌。滾滾狂風,滿洞飛卷,旋風無數,都吹向那棺中腐屍,卷起一股屍穢之氣後,迴旋數匝匯為一股強大氣流,還未撞及麟兒。這孩子,突憶及魔家羊角腐屍功,是 一種殺人不見血的陰毒功夫之一,遂驚退數步,和龍女立了一個並肩。 霞兒也知道事態嚴重,早已氣聚丹田,抱元守一,凝神運氣,虛空劈出一掌。這是佛門大般若掌,無堅不摧,無柔不克。一連氤氳起處,隱隱泛出一聲輕雷,把 那排山倒海,奇毒惡臭的腐屍魔功,往旁一卷。麟兒和龍女身旁,似多了一堵無影之牆,把自己隔絕起來。霞兒聰明心細,卻站在洞口一旁,避去正面,施展側攻, 這是一種化攻為守,但求自保之法。 只聞呼嘯之聲怒作,一股急流,從洞口直衝而出,濤聲陣陣,由外而來,轟轟之聲,此起彼落,滿洞燐火爭飛,屍穢四溢,令人心頭泛嘔,全身毛髮悚然。麟兒本擬揮掌卻敵,但見師妹一擊成功,不由大喜過望,緊握著師妹左手,半晌不放。 龍女心頭一甜,低笑道: “凝神待敵,切勿分心,再往前行,看完這段人間地獄,早把姊姊元弟救了出來,也了卻你我一重心事!”忽又想到瓊娘惠元等人生死不明,寶琉也懷著以死救人之心,生死也不明之數,不由自主地落下淚來。 麟兒也覺心中一酸,連忙安慰道: “師妹,快莫亂想,一切都怪愚兄學養不到,稍假時日,必再用功,以不負師門期望和師妹一片深情!” 霞兒淒然笑道: “我只怨自己太蠢,以致中了敵人詭計,害得姊弟們生死不明,受苦受難,怎麼樣也絕不至懷疑師兄武學!” 麟兒低慰道: “誰能保得自己沒有那種情形,易地而處,我和師妹還不是一樣麼?” 小夫妻情深,洞中可又風平浪靜,只是屍穢難聞,好在麟兒已閉氣內行,不假呼吸,霞兒口中隨著一粒丹丸,芳香滿頰,屍穢無功。正擬前行,一絲奇異音響,突又驚破了洞中岑寂。那是一位婦人的口音,但語音卻拖得特別細長。 “你們來了麼!血債血還,總該知道,本門二弟子裴傑和副教主冷殘子,都死在你們崑崙派之手,而且殺副教主的人,正是那季姓小狗,而今自來送死,真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哈哈哈…… ”話聲小而笑聲大,陣陣音波,震人心肺。 麟兒和龍女,只覺四周如千斤鐵錘,狠狠重擊,但兩人都用真氣把全身護住,也未曾受害。麟兒故作輕鬆,縱聲一笑道: “岷山師太,枉你為一教之宗,人家既敢來你教重地,你卻龜縮不出,傳之江湖,豈不是天大笑話麼?” 裡面有人哼了一聲,突然接口道: “姓季的乳臭小兒,不好好等死,卻敢在此狂吹,自以為本門教主,無法懲治你麼?” “垂死的人,何必與他鬥口,你也不怕晦氣?”這是一位少女的口音。 龍女低告麟兒道: “這兩人,分明是歸元生和朱蘭英,音從裡面發出,一幹妖孽,必在洞底,我們何不直搗巢穴,攪他一陣?” 麟兒卻把手捏了師妹一下,朗聲笑道: “身入魔窟,即未計及生還,只是你死我死,猶未定之局,如今即把話說滿,到時無法兌現,豈不後悔不及?” 龍女早己憋了-肚子的氣,也冷笑道: “他們大不了拿屍嚇人,臭味嘔人,自己也不過是屍死居餘氣,此刻黔驢技窮,不久便是死路,何必與他們多說廢話?” 只聞那老婦人似又長笑一聲,輕蔑地道: “賤婢,真不知天高地厚,我這毒龍洞,縱深極長,佈置也巧。眼前你不過跨進大門而已,所見所聞,百未及一,就敢誇下狂言麼?有膽,不妨進一試!”語罷,聲沓寂然。壁上燐火,似聽指揮一般,匯聚成團,載沉載浮,直朝洞裡飛去。四周圍,立顯得一片漆黑。 龍女道: “她把鬼火撤走,劍上珠光,還不是一樣可以照明?” 軒轅劍柄上,嵌有夜明珠,把柄罩一取,又有一蓬徑可逾丈的銀光,十尺之內,照得通明。倩霞天真稚氣,卻暗問麟兒: “鬼火怎能控制,莫非岷山師太懂得妖法不成?”麟兒忙道: “人獸之骨,日久生磷,這東西隨風飄忽,明滅無常。岷山師太,內功精湛,真氣收發由心,故能將風向弄得由外內吹,一舉把燐火引入裡面,以示神奇。其實,見怪不怪,其怪必敗,師妹只需保持沉著,給她個不理不睬,就無法施其技了。” 兩人在珠光之下,並肩隨行,不約而同地暗裡忖度,下一手可不知岷山師太用什麼惡毒方法,對付自己等人。四周圍,突響起一片嘶嘶之聲。石洞兩旁,不但死骸累累,而且壁上似有不少小洞,那嘶嘶之聲,就從洞發出出來。 麟兒龍女停步端詳,半晌又沓無所見,龍女氣道: “這妖婆,花樣真多,乾脆不理,硬行闖入。”她說幹就幹,彈身點足,直縱而入。 驀聞一聲大喝: “賤婢找死!”也不知裡面的人,隱身何處,珠光之下,只覺一蓬紅絲,朝著龍女,殲罩而來。 麟兒大聲驚叫: “這是紅雲散花針,師妹大意不得!”霞兒已早發動,珠光照著劍身,迸出一片紫芒,劍刃迎風,響起輕雷一片。在十彩流光籠罩之下,她揮動手中寶劍,劍氣護住全身。只聞一片嘶嘶嗤嗤之音,紅光竟被彈得紛飛四射。 桐棺腐屍,如被針刺中,屍軀上,立噴出一絲細水,奇臭無比。麟兒知道,這種邪門異功,害人極深,屍水更是奇毒異常,如果沾上皮膚,立可使人發生腐爛。 岷山師太素窮此術,毒必逾常。忙著師妹留神,自己也揮動手中羽扇,微風颯起,把自己和倩霞的身子裹住,那打來的紅雲散花針,竟隨著扇影所及,如磁引針,不 一會,紅光已盡,羽扇上,卻插著數不清的紅針,纖細如牛毛。 裡面有人噴了一聲。“奇怪!這是捕風捉影的獨特手法,為岷山絕傳,這小子從何處偷學?”“是不是二恩師被害之時,他身上懷有本門秘本,被那小子得去!”說話的,正是歸元生的口音。“我和副教主的武功,都得自祖師口傳,並無任何秘本,這一猜想,豈不有誤?” 麟兒聞聲大笑道: “捕風捉影之法,載諸太華寶錄中,岷山派作惡多端,焉能據此獨有!”裡面也無人答話。 洞旁石壁小孔之內,已冒出千絲紅煙,啟眼望去,漫漫長洞,盡被這種紅煙滿布。霞兒素衣白裙,如碧落仙子,臨風小紅。這時,卻就著珠光,凝視紅煙。白氣 之中,紅煙滾滾,從珠光之下望去,卻似碧藍天際,現出朵朵桃花。霞兒憶及岷山復仇的事來,冷殘子用五毒煙雲瘴,把它攪了個天翻地覆。這種桃花狀的紅煙,明 是一種奇毒惡瘴。她驚叫一聲:“麟哥哥,這是桃花瘴,可得留神!”一語提醒了麟兒,不由驚異萬分,因為這種瘴氣,絕毒無比,雲貴之間,川林山澤,行人商 賈,視為畏途,桃花瘴乃是最厲害毒瘴之一。 紅煙和白霧,已愈結愈濃,緩緩往麟兒立處擠來。倩霞移動嬌軀,劍交右手,皓腕微抬,嬌叱一聲: “打!”掌隨聲出,雷鳴風生,佛門大般若掌,二度打出,狂風匝地而起,卷起紅煙白霧,朝洞裡直送,也算霞兒經驗不夠,因為進洞之時,一掌把毒氣逼散,以為對方功力,也不過如此,於是發了一掌後,略事疏神。 陡聞: “賤婢也接我一掌!”那被般若掌風卷去的紅煙白霧,似被一股無形巨力,立即擋回,而且速度奇快。龍女被這一震之力,半邊身子已麻木不仁,眼看就被人家 打回的掌風,撞個正著,麟兒大吃一驚,行功運掌,已來不及,只好摟著師妹,朝上一縱,攀著洞頂岩石,避去那正面。羽扇一揮,將狂風風力打斜,風動雷鳴,響 了一陣後,餘風已息,兩人似已到盡頭,但四周似乎有不少甬道。 龍女不由一皺眉,滿臉困惑道: “麟哥哥,這妖婆躲在何處?我們不能瞎摸?讓她笑話!” “師妹勿急,愚兄已看出端倪!”麟兒說完,已從囊內取出天狼釘。此物能碎石穿洞,犀利無比,抬手間,一道烏光,脫手而出,朝著中間石壁一撞,竟裂了一個徑可逾尺的石洞,燈光從洞裡透了出來,旋用陰陽罡力,把釘收回,立將師妹朝左一帶。 還未穩身,只聞嗤嗤之聲,銀光四射,敵人竟從裡面,發出數十把柳葉苗刀,刀穿石壁,幾至沒柄,激起一片碎石和火花,錯非龍女和麟兒,就得傷在這種碎石之下。 龍女突然驚叫一聲: “這是一道石門,再發天狼釘,碎門而入?” 麟兒縱聲大笑道: “師妹,別再孩子氣,有道是客來投主,無心將人家石門打壞,已自失禮,堂堂岷山派也不是江湖上的下五門,那能不開門相見?” 一陣隆隆之聲,石壁豁然自啟,果然是兩扇石門嵌諸壁內,可向左右推開。歸元生羅英和聖手華光徐凱,竟已縱容而出,見著龍女和麟兒,大拉拉的冷笑道: “教主有命,兩位要來請進!”語畢,也不理麟兒,返身而入。 這一對少年男女,已被他們無禮倨傲,激發滿腔怒火,彼此也報以冷笑,閃身入室,如閃電穿雲,立搶在兩人前面。 這是一處又高又大的特別石室,四周圍黑幔低垂。正中央,卻懸掛著一盞琉璃宮燈,燈光不強,同時以黑幔無法反光,愈使人有鬼氣森森的奇異感覺。室中除卻一椅一桌以外,別無其他陳設。 羅英徐凱,一見兩人身法特異,彼此對看了一眼。麟兒卻向兩人微笑道: “貴派教主何在?”羅英尚未答話,燈光連晃,螢然如豆,四周似覺鬼影幢幢,左角裡,突響起一位老婦人的口音,道: “本教主已恭候多時,不想兩位還未見到。” 龍女一驚,細細看這婦人,卻似一位四十來歲的人物,不但頭髮全未斑白,反覺青絲鑑人,一張清水鳴蛋臉,身材纖細,活像一位美人胚子。只是滿臉陰沉,眸 裡精光閃爍不定,加以全身青服,手上卻持了一根黑色黝黝,上有梟頭的怪杖,在燈光黯然黑幕無光之下,更使人寒從腳起,直透頂門。 麟兒知道,這位岷山妖婆與陰山五老,功力絕不弱于乃師清虛老人,眼前,勢必有一場狠毒惡鬥。她從幕中一晃而出,雖然悄若幽靈,但也被麟兒看得清清楚楚,這時,早已凝神戒備。龍女卻是暗中心說: “這妖婆自稱師太,穿著打扮,卻毫不似佛門人物,真是邪魔外道,舉動不同!” 思念間,人家已開口發話了。“崑崙崆峒,一南一北,各不相關,本門副教主,問罪崆峒,不料司馬子陽,竟使你這無知頑童,出手把他暗害,居然還膽敢來 此,真是副教主英靈不昧,使你自來本洞領死!”語聲到此一頓,兩眼卻朝歸元生一掃,似乎以目示意,歸元生和聖手華光,紛紛從中央撲近黑幕之旁,似乎和乃師 聯手,三麵包抄。龍女手抱軒轅神劍緊靠麟兒,只待玉郎有所主動,立即揮劍取敵。 麟兒手招羽扇,卻顯得一臉輕鬆,微笑答道: “壯士臨陣,不死便傷,貴派協同陰山,暗襲崆峒,如果得手,崆峒派不知要死多少方正之土,那時又當如何?季某和師妹既然敢來,就沒把生死放在心上,教主如有煞著,儘管使來,不必多作無謂之語!” 岷山師太陰惻惻的冷笑道: “好一位無知孽障,膽敢向我賣狂,看你手中所持,正是那天惠老道之物,本教主倒要看看,他傳了一個什麼超絕俗的功夫?”梟頭杖對空十指,似乎全未使力,朝著麟兒胸膛,輕輕便點。口中又是陰惻惻的冷笑-聲,道: “還人?說困難也還容易,只要你們兩人,把全身兵器交出,我也能將他們一起交你!” “這是解除武裝,授盜以刃,如何可行?”龍女不由叫出聲來。 “不交,絕不勉強!”岷山師太,連哼兩聲,壁縫裡,白霧紅煙,嘶嘶而出,歸元生羅英,和聖手華光徐凱,劈空發出一掌,掌風掠卷桃花毒瘴,如大海波浪,往前一送,威勢疾烈無比。 麟兒把師妹往身後一帶,抬腕揮扇,身前似堵著一扇土牆,桃花瘴散往兩邊,如一道急流,朝洞口衝去。麟兒正欲往前直撲,瞥見牆上煙霧中斷,而且左邊輕微地傳出一聲悶哼,似有人咽喉受阻,掙扎間,發出聲來,其聲音,極其細微,不是雙耳極銳,幾乎辨聽不出。 但岷山師太,似有警覺,喚了一聲英兒以後,杖交左手,翻身疾轉間,右手由上而下,虛空劃了一道大弧,朝左牆當中,拍出一掌。石壁上,罅隙穴孔極多,正當中,更為密集,麟兒知道,這一下,鐵箭必如密雨,二人也會成為刺蝟,竟存心拼起命來了。 手探革囊,已拈出兩只天狼釘,抬手待發。不料敵人過分奇快,掌風已擊中當中。嗤嗤之聲,不絕如縷,鐵箭如蝗,卻成了四十五度的斜角,朝著岷山師太,紛 紛攢射,變生肘腋,出人意外,敵人大吼一聲,翻身往一縱,麟兒和龍女,卻乘機疾進,軒轅劍連揮之下,瓊娘惠元,蛟筋立斷。 兩人不避腥臭,竟把惠元和瓊娘,分別抱住,扇影刀光,滿洞紛飛。 歸元生已拔出天都劍,迎戰麟兒,徐凱卻憑一雙肉掌,把霞兒截住。石洞中已是叱聲連連,人影連晃,立成混戰之局。 岷山師太,一咬牙,臉色鐵青,點足一縱,揮動手中梟頭鐵杖,勢若排山倒海,卻朝倒掛未解的蘅春,攔腰掃去。這一招,威猛無比,而且狠毒超出常情。麟兒 左手摟著元兒,身重佔手尚猶不說,他身上那腐屍毒水的奇臭,直接刺鼻。雖然閉氣不通,但兀猶有感,這一來,全身功力,已大打折扣。 為了救人,他已不顧自己安危生死。羽扇一揮,硬擋來杖,這無異把身子護住春兒,杖和扇,用的都是十成力道,一掃一擋,按理羽扇決抵不了杖頭,美麟兒,矮身挫腰,覷定來勢,扇子朝著杖頭往右邊一壓,原來他把全身真力,都集中在寶扇之上。 狂風匝地而起,石洞雷鳴,岷山師太穩身不住,連退五步,美磷兒已覺真氣大耗,喘息微微,但他猶竭力穩住身子,不敢離開春兒。聖手華光,一見教主受挫, 忙抽招往後疾退,仰頭狂笑數聲,驀地雙手連揮,腰際蛟皮帶內的柳葉苗刀,嘶嘯而出,燈光之下,但見銀輝閃爍,漫洞紛飛,把麟兒龍女,一舉裹住。 但聞清嘯連起,宛若鳳鳴龍吟,紫虹劃空,風雷並作,扇影劍氣,罡氣如潮,柳葉苗刀,激射如電,只一攏近,文被神劍寶扇,紛紛激回,粉為破鐵。 岷山師太,一臉鐵青,暴喝一聲: “徒兒且退!”自己則倒提梟頭杖,往正中一處石門之旁一閃,寶杖連揮,杖頭烏嘴暴張,竟從裡面射出一束紅光,竟朝著麟兒龍女,電閃駛來。 這正是紅雲散花針,打法又自成一格,可以穿透劍幕,隨意傷人。麟兒知道厲害,將身子擋在春兒之前,金絲羽毛扇,已舞成一道屏風,只聞呼呼連響,扇子同箭靶一樣,將紅雲散花針, 一吸住。 針發無功,使對手膽寒,也更激發麟兒怒意,驀地羽扇一停,隨手一揮,烏光閃閃,脫手而出,那是武林聞名喪膽的天狼釘。岷山師太,知道厲害,迎著來物,往後一閃身,梟頭杖朝前一拍。 蓬然一聲巨震,杖碎釘落。麟兒不敢損失這種奇異利刃,虛空劈出一掌,師門天運神功,為元妙書生的絕傳心法,出手便是一陣氤氳,這種若有神若無形的奇異內罡,並無任何猛烈之處,隨著發者心意,功能銷金鑠石,毀柔克剛,一經罩定,被擊的人,立毀去全身功力。 岷山師太,知道這孩子果懷著奇特武學,不由另起惡念,狂笑一聲,身形微仰,竟從石門,往後一穿而入。歸元生和聖手華光,卻朝左右石隙中,分別逃遁,石門被罡風擊得破碎,後洞深蘧,情況難辨。 麟兒和龍女,錯愕間,不免把惠元和瓊娘,看了一看,只覺心脈微張,氣未全斷。兩人一時也失卻主意,淚如湧泉,悲不可擬。龍女立道: “麟哥哥,你負著元弟和瓊姊,先行出洞,我來搭救春姊!……”正待把瓊娘遞了過去。一陣波浪澎湃之聲,已傳入兩人耳內。 麟兒驚叫: “敵人採取水攻之法,快躲!”來不及搭救春兒,波浪滾滾,若萬馬突圍,急浪排空,使人駭絕。龍女武功雖高,但卻不知水性,還有兩個快要垂死的人,一人一個,負在身上,已成累贅。 急流一撞,倩霞已穩身不住,往前一撲,額角撞在石門之上,雖然本能地用內功護住,但因水力奇大,而且事出猝然,功力不及往常十之二三。額角青腫,人也 幾乎痛暈過去,但霞兒承乃父乃母習性,溫柔恭順,友愛逾恆,不顧自己生死安危,手摟瓊娘,緊抱不放,這時水勢業已齊胸,急流已具萬鈞之力,生死急於一瞬。 麟兒忙撲向師妹之前,攜著霞兒左肩,鑽出石門,沿著洞旁,著霞兒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無如洞的前面,愈來愈窄,水位也愈來愈高,霞兒把瓊根高舉過頂,水勢業 已齊肩,自己立身難穩,全賴麟兒右手提攜。眼看玉郎也有一瞼惶急之狀,不由突生一念,忙道: “麟哥哥,我們已是九生一死,你水性奇高,可以逃得一命,元弟能救,可攜他泅水而逃,我已不行了,把手鬆開,趕緊逃命去吧!否則,水勢再漲,把門封 住,不但救不成人,連你也一起斷送。那一來,我不但對不起家父,更對不住三位恩師!”洞裡原是一片漆黑,因為軒轅劍上安有夜明珠,一片銀光,可以見物,龍 女覺得麟兒手指發抖,星眸裡熱淚直流,知他難受已極。 正待再勸。天即早已慘聲一笑,這一笑,比哭還使人難受,但因為水聲濤響,把笑聲掩蓋。前面水位愈深,快到下唇,而且奇寒透骨,全身已漸覺麻木不仁。龍女只好正色道: “師兄,恕小妹無法奉陪了!依我之言,帶著元弟出洞吧!”左望一擺,正待把麟兒的手,用力掙脫。但覺玉郎的手,如一把鐵鉗,緊緊扣住,同時他把身子往旁一擠,無巧不巧,正是靠邊上斜,順勢橫跨,水位已齊止腹部。 麟兒稍舒一口氣,但猶握著師妹不放,微微笑道: “這一處,離洞口頗遠,而且外面又是毒龍潭,情形確屬危險已極,但夫婦朋友之情,貴能生死不渝,若大難臨頭,便棄之而去,那還有什麼倫常天理?師妹,我和你生生死死,永遠都在一處,如你不幸,我也不願苟且偷生!” 龍女知道這是他由衷之言,除了哭泣感激之外,一時倒也無話可說!水面上,浮來不少黑物,在兩人身前,一掠而過,細看,有棺蓋,有銅棺,卻存著腐屍,奇臭撲鼻,往前衝擊。 麟兒心裡一動,忙叫一聲: “師妹!我已有脫困之法了。”這對龍女,不啻久旱逢甘雨,驚叫: “師兄快說!”他已松下手來,惠元原搭在他的左肩上,輕輕一動,一扭身,隨手抓著一付棺蓋,蓋底朝天。 龍女業已會意,驚道: “師兄,你叫我臥棺而逃?” “正是此意!師妹趕快伏著,就把瓊姊束在你的背上,隨著激流,衝了出去,如有不測,可用悶氣行功之法,支持一段時間,到了毒龍潭,即可脫困了!” 革囊裡,原有蛟筋之類,彼此將人往背上一搭,綁扎停當,朝棺蓋上一伏,隨波逐流,往前直衝。因水勢太猛,棺蓋太小,一人之重,頗有餘量,容納兩人,卻 是半沉半浮,這可苦了霞兒,她自覺兩耳一陣奇響,棺蓋前沖之勢,急如奔馬,狹窄之處,必須妥善防範,否則亂撞之下,人和棺蓋,定必碎為粉碎。 不須臾,已從洞口一瀉而下,本身重量,加上急水一衝,美麟兒,只覺轟然一聲巨震,拼死把棺蓋緊緊抱住,無如渦流之奇大,滴溜溜的只有亂轉。 霞兒已呈半昏,眼看難支,突覺身子往前一衝,掙出旋流,立浮出水面,耳畔,立有人高聲喚道: “師妹,趕快醒來!” 霞兒因兩耳進水頗多,聽力模湖,此臨已是天明,勉強把頭抬上,睜眼一看,麟兒已是濕淋淋背著元兒,足踏棺蓋,靠著自己,淚流滿面,厥狀淒涼之極!“我們不是脫離險境了麼,振作一點,以免使他過分傷心!”霞兒心中暗暗自思量。 她勉強吸了一口氣,暗將真氣行通,覺得全身略帶麻木酸痛之外,真氣竟暢通無阻,知道自己未曾受傷,不免大喜過望,忙從棺蓋之上立了起來,雖然全身濕透,煞似落湯之雞,然而人已脫困而出,仙兵神刃,一件未丟,忙道: “麟哥哥,趕快上岸吧!” 麟兒淒幽幽地長嘆一聲,似覺心事重重,朝師妹略為點首,立即仰頭上望。 東方已明,朝陽初現,毒龍潭浪涌波翻,陣陣寒氣,直透心胸,麟兒自己倒還不以為意,但身旁這位嬌憨師妹,因是女流,那能忍受這種苦頭?遂著她先行躍 出。水面離岸,約有數十丈高,需找好落腳之處,藉力換氣,始能抵達。霞兒輕功,雖較麟兒稍次,但也已致堂奧,絕非常可比,小蠻靴輕輕一跺,雙臂平抖,竟已 凌空而上,一縱便是十來餘丈。 麟兒心中略寬。 忽聞師妹哎喲一聲,腰上羅裙,因被激流濕透,竟把雙足裹住,使擺動失靈,換氣轉身,全然不能隨心所欲,只一呈現竭力,跌落潭裡,不死也得受傷。麟兒心裡一急,不由大喝道: “師妹勿慌,愚兄助你一陣。”語罷,右手朝天一拍,狂風掠空而起,緊對霞兒,嬌軀朝上一送。霞兒藉力使力,雙腳一踩,風聲呼然,立即縱落岸上。 眨眼間,麟兒也跟從而上。崖石之後,綠草如茵,忙將背上的人,解了下來,放在草上。兩人伏身至友胸前,仔細一聽,心臟間猶有微弱跳動之音,知還未死,自然喜出望外。 傷者上身全濕,岷山師太還在他們的身上和臉上,塗上不少的腐屍毒汁,經過激流沖洗之後,雖然屍汁全無,但奇毒已侵入肌裡,元兒和瓊娘的上半身,已呈黑 色。龍女急痛攻心,抱著瓊娘大慟,麟兒也淚流滿面,悲不可抑。他忽然記及,身上還有六顆丹丸,送丹的人,猶在他的臆測之中。 忙在兩位傷者口內,各自塞了一顆,藉著口裡津液,緩緩溶化入咽。因為病者裸身,全不雅相,革囊內的衣物,全裹以蛟皮,不易浸濕,忙傾囊而出,取了一套,遞與霞兒,勉強笑道: “師妹,將就一點,快把愚兄衣裝換上,以免著涼。” 龍女紅著臉,含羞帶愧道; “這一來,弄得非男非女,被人撞上,豈不難堪?” 麟兒急道: “患難之下,還講這些,豈不是泥俗不化麼?” 霞兒無奈,只好接過衣服,躲在深草之中,忙了一陣,轉回時,卻變成一位翩翩美男少,合麟兒一處,真是玉樹瓊花,相對減色。 這對俠女奇男,把病人換好服裝後,又弄了墊蓋之物,約莫經歷一時之久,元兒和瓊娘。已漸有鼻息,但全身膚色,卻是絲毫未改。龍女臻眉微鎖,突問道: “他兩人,都中毒極深,靈藥有起死回生之效,只是顏面身上,肌膚表裡,如內服無功,又當如何?” “師妹,我們只有竭盡所能,真正無法復原時,愚兄誓必踏遍名山,為他們找尋解藥!”話猶未落,麟兒突作驚叫: “師妹快看!”聳身之間,朝著毒龍潭落去。 龍女被師兄這種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舉目望去,濛濛白霧中,似覺水面上,漂浮一物。麟兒如一只大雕,抖臂而下,朝陽射著他背上的雙鈸,現出兩道紫芒,隨著他身形閃動,如奔雷掣電,耀人雙目。 紫光迷離中,玉郎突將身子一伏,左右雙臂,各夾著一人,清嘯連連,人從潭裡一躍而起。龍女正擬起身協助,眼前人影一晃,玉郎已縱上潭來,聲帶嘶啞,語音急促,道了一句: “這是蘅春和寶姊!” 龍女驚喜交集,急道: “她們不礙事麼?” “寶姊姊捨身救人.和你我一樣,利用棺蓋做船,激衝而出但因不識水性,無意之間,喝了不少生水,如今人已昏厥,不施急救,可有性命之憂!” 龍女朝地上一伏,忙道: “快把她們兩人,伏臥在我的背上,先行把肚裡的水,弄出再說,只要透過氣來,便不礙事了!” 麟兒見師妹如此友愛,不由一陣傷感,立將兩女,腹部枕著師妹的背上,略事起伏,不須臾,果從兩人中內,流出不少清水。 麟兒忙著師妹,用本身內熱,助人醒來要緊,龍女嬌笑道: “春妹妹是未來弟媳,不是你邊的人,礙著元弟,你顧慮必多,就把她交給我吧!至於琉姊,你愛怎樣,盡可恣意而行,只要能把她救了轉來,我就心滿意足了!”兩女心頭,尚有微熱,還有生望,麟兒自然喜不自勝,忙笑答道: “師妹,救人一命,造七級浮圖,快莫再開玩笑了,遲恐不及!” 這一來,自然分頭行事,仗著內功精湛,一陣推拿,寶琉竟先自醒了過來。她微吐了一口長氣,好似久病未愈的人,竭全身之力,作一次最後掙扎。麟兒忙將那 芝液和天露,倒了一點在她口裡,手心卻貼著她的丹田,輸出真氣和熱流助長她的生機,不到一盞茶久,寶琉已睜開雙目,見著玉郎,熱淚盈眶,劈頭一句,就問: “春妹怎樣了?”麟兒忙笑著道:“皇天不負苦心人,她賴你未遭別人毒手,據我判斷,再過一盞茶時定會醒轉,倒是姊姊,此時卻需特別留意自己身體要緊,不能專顧別人。” 寶琉嘆道: “隨同你的人,都作了你的累贅,也弄得有點害怕了麼!像我這樣一位姊姊,本無足掛齒,偏使你傷透腦筋,未免不值吧?”眼圈兒一紅,臉也朝著別轉。 龍女此時,突嬌笑道: “春姊姊身上的傷痕特多,而且和元弟瓊娘一樣,沾上那毒可入骨的臭屍水,上身皮膚裡全傷,絕不能讓她隨意醒來,我們必須設法找到解藥,防止腐爛,否則 可不得了!”麟兒突憶及身上還有四顆丹丸,藥有避穢功能,是否可以解除屍毒,卻無把握,幹是也在蘅春口中塞了一顆。地上躺著的人,全是一樣的微微上身顏面 發黑,脈息微弱,人極昏迷。 寶琉妙目流盼,一見三人這等情形,粉面上滿呈淒涼之狀,低問麟兒: “有何妥策,可把此事處理?” 麟兒淡淡一笑道: “清貞觀裡的人,尚未痊癒,這兒卻又倒下了三位,最使人感到棘手的,還是找不出病源,得不到對症藥物,目前的事,已非武功所能解決了,據我看,此處岷 山,不可再留,我們將人運回清貞觀,派人守護,由我即日奔赴大雪山,親向師門求救,只要找到解藥,即可了無所懼了!”龍女神密地笑了笑。 麟兒不由愕然,驚問其故。 |
第17章 御者指引a
倩霞羅袖掩口,輕笑道: “像我們這次一樣,真是忙未幫到,惹火傷身,原為雲兒找藥,不料還沒找到大夫,卻又倒下了五位,再往前行,我真不敢想像了!” 麟兒不由笑道: “入了江湖怕江湖,正是師妹此意,可是,困難愈多,我們必須竭盡人事,否則讓武林邪惡,獨霸江湖,那也不是爾我所願?” 對談一陣,惠元人已醒轉,麟兒龍女和寶琉,如獲至寶。但元兒聲音嘶啞,意識模糊,不時拿指著胸口,實有一種極不平常的痛苦感覺。麟兒當機立斷,決定離開岷山,返回清貞觀,由龍女寶琉,坐守病人,自己則往雪山求救,以免曠廢時日。 岷山毒龍潭,距離清貞觀,不下四百餘裡,而且這一帶,都是高地,山勢綿延,回峰起轉,端的舉步艱難。麟兒和霞琉兩女,每人負著一位傷者,離開毒龍潭。終因龍女提議,負人馳驅,竟非善策,於是找到山下居民,雇了兩部馬車,這樣使患病的人,有臥息的機會。 雖然腳程較慢,但也顧不得了。 禦車的人,卻是兩位六十來歲的老者,服裝穿著,全是一樣半截藍布大褂,足踏多耳麻鞋,還穿著一雙土布白襪,頭上,卻包著一條寬若八寸,長達一丈的藍色 裹頭,別瞧他們年老,身子卻極硬朗,兩部馬車,可顯得又臟又舊,但車輪和前軛,卻是堅固異常,拖車的川馬,個兒小小,如不了解它的習性,你可能懷疑它是否 能馳驅山道了。兩部破車,正停在崎嶇的山道上,附近,卻有幾戶農家,時已近午,炊煙裊裊,山花如錦,另有一番風味。 麟兒對於年長的人,素存恭順之心,忙含笑走近馬車之前。前面那禦車的老者,持著旱煙林,桿長三尺以上,煙斗系紫銅所製,閃閃泛光,鬥內點著的煙葉,正 隨著倔嘴皮的開合,一亮一熄,他歪著頭,閉著眼,口鼻之中,濃煙滾滾,宛如吐霧吞雲,對麟兒的招呼,恍如未覺。後面地老者,則坐在位兒上打盹,如照生意眼 光來說,這種不理客人的態度,最為失禮,遇著那涵養較差的客人,少則申斥,有時還不免揍你幾下。 “山地民性驃悍,團結力也強,是否養成一種欺侮客人的習氣”,這情形,麟兒可沒有經驗了。儒家培養出來的弟子,畢竟學養自有其獨到之處,毫不計較這些,立含笑道:“老丈,我們這次攜了病人,山道崎嶇,還望小心一二,以免過份顛簸!” 前面的老頭突把雙目一睜,一連串的煙圈,一個接一個,不斷吹來。旋把兩道眼神,望三人背上一掃,瓊娘蘅春惠元,三人的臉,因為中著腐屍餘毒,變得烏黑,才看臉上顏色一變,旋即哼然冷笑,自言自語道: “這可是狂小子遇上了殺人魔,沾染這種怪病,不死也得脫皮!”那打盹的老頭,原本歪著頭,睡得呼呼作響,兩道口涎,從左右口角流出,拖得很長,難看已極,這時,似乎被前面的老者語言所驚醒,懶洋洋把手往上一伸,大聲嚷道: “徐老大,你在嚷些啥子?傻小子可不能讓惡人們幹掉一個,那普天之下,豈不都人有滿之患?” 龍女偏有那股天真稚氣的勁兒,嬌滴滴的喚了一聲:“老伯,坐你們的車,真是生受了!”這丫頭,到底感人,使說話的老頭不由一愕,兩雙老花眼,朝霞兒的臉上掃了一下,又看了看寶琉,嘴皮連動,似有話欲待說了出來,但終於忍住。 前面那拿煙桿老頭,縱聲大笑道: “袁老二,爭一輩子的強,但還敵不過丫頭們的甜言蜜語。真要說溜了嘴,可留心那個惡婆娘,把掌在你臉上揩上兩下,那時吃不了,兜著走,我惹人不上,屆時可不許說怨我臨陣怕事,毫無半點交情!” 這袁姓老頭,不待他把話說完,立即哼了一聲,怪聲怪氣道: “老大,你這叫做膽小如鼠,我和你都不是八十歲以上的人麼?再藏頭縮尾,也難活上百歲,手頭上雖然不硬,膽氣可犯不上輸給別人,你少管,且清自便,甚至這活兒不幹,我也去找別人。” 旋把頭扭向霞兒,微笑道: “你們快把病人安置,就此趕路要緊!” 麟兒攜著惠元蘅春,坐在車前,寶琉龍女,卻服待瓊娘,坐在後面。那徐老頭,把手中趕車子的皮鞭兒,對空一揮,只聞“巴巴”兩聲,川馬一聲嘶嘯,聲遏流雲,立朝前面山道進發。 別看這是兩部破車,四條瘦馬,因為慣於往來山地,走起來倒顯得輕鬆。 麟兒知道這兩人也決非常人,遂也不時和他們儘量搭訕。徐姓老頭,頗為沉默,左手捻著韁繩,右手握著煙桿,儘管麟兒相問,他卻十句搭上一語。身後一位,個性較為爽直,久見前面老兒不答,幾度掀眉欲語,但終於忍住。倩霞卻在車中笑問道: “袁老丈,你們這附近,可有什麼醫道高人,因為同行姊妹中,已有三人被仇人暗算,目前醫藥無效,如能指示一條門路,哪怕千難萬苦,我們也得設法一試!” 袁姓老頭,嘿然一聲長笑: “你倒老實,只是老朽不解,為何會給人下這毒手?這魔頭,江湖上極少走動……” 他正想把話說了下去,徐老頭已經轉頭插上了嘴: “老二,你當真要狗咬耗子,多管閒事麼!自己估量著,你聯合了人家,是否是人家的敵手,逞口而出,說不定會鬧出極大的亂子,對人對已,都無好處,那又何苦作出這種不智之事?” 兩人沉默了一陣,寶琉終於發了笑聲。霞兒把嘴一嘟,微嗔道: “寶姊姊,別人守口如瓶,見死不救,你還好笑麼?” “入境隨俗,妹子連這點也忘掉了,豈不可笑?”“你這是什麼意思?”“誰不知道以前松潘黑道上,那兩位首領人物,是極端怕事的人,他們差點對冷面觀音,伏首稱臣,但因懼於無法向手下交待,只好洗手而退,於是西蜀一帶,誰敢動岷山一指……” 陡聞巴巴數響,前面那徐老者,顏色驟變,拈鞭連揮,馬不停蹄,往前驟奔。 袁老者笑了一聲,也揚鞭策馬,緊追而上,邊趕邊喊:“老大,都是你惹出這種可怕的話兒?”“只要人家不是講我,管她呢?” “你真的怕那……”“就算怕,也沒什麼?反正我和你都輸在人家的手裡!”“可是你和我,畢竟也是揚過萬兒的人!”徐老者大聲喝道: “匹夫不可奪志,我既不願聽那些閒言冷語,也懶得管那些無意味的親事,別盡糾纏我!”最後一句,幾乎是喊出來。 經行之處,原是一道狹長的山巒,走的正是上坡,坡勢陡還不說,只是石子凸出,山坡不平,徐老者可不管死活。揮動手中長鞭,馬兒嘶咧,往前急馳,有時輪 子挨著石上,往旁一顛,老者偏在此時,還揮鞭策馬,只聞隆隆之聲震耳,坐在車上的人,錯非武功高強的麟兒,幾乎頭撞車子,身子從車內甩了出來。 尤以惠元和蘅春,身子雖然躺臥,但如不是麟兒將兩人扶持,頭撞車壁,勢必受傷。 陡聞馬兒長嘶,車子朝後一仰,徐老頭已發出一聲怪常笑,飛砂滾滾,直撲而來,弄得車內的人,雙目迷離,異常難受。 這孩子可突發童心,拂然不悅,暗道: “上車之前,我已明打招呼,請他注意病人,避免顛簸,而今卻愈來愈兇,分明是依老賣老,欺人年輕,我也顯點本事給你瞧瞧!” 原來路上橫著一枯樹,馬在轉彎之時,速度又快,碎然遇阻,收勢不住,老頭把韁往左一帶,還揮了一下皮鞭,川馬嘶嘯,人立而起,車子朝前一仰,故有此 狀。麟兒人從車中,一縱而出身如輕燕,從老兒頭上掠過,他用縮骨功,狀如嬰孩,落地之後,陡地身子一長,順手抄來,徐老頭的韁繩,立刻到了人家手內,馬兒 雖然掙扎,但他穩如泰山,屹不為動,旋抬腕往前輕輕拍出一掌,掌不帶風,但擋在前面的一段樹枝,突碎為粉屑,紛紛飄失。這種突如其來的舉動,不但震撼了徐 老頭,連後面一車,那袁姓禦馬老者,也弄得口呆目瞪,半晌無語。 麟兒見好就收,大眼睛眨了一眨,立把韁繩,恭恭敬敬的遞了回去,怡然一笑道: “徐老丈,馬兒受驚,為了顧及病人,倉猝之下,代接韁繩,清除障礙,還望老丈海涵!” 徐老頭一改倔傲怠慢之色,臉容一整,訕訕問道: “恕老朽眼拙,公子身懷不世神功,不知是何人門下?” 寶琉已從車上縱了下來,綽約多姿的和麟兒立個並肩,微露皓齒,嫣然一笑道: “尊駕要知道他的師門,可極容易,但我們也有事動問,煩坦然相告,不知可否?” 老者把眉頭皺了一皺,手頭上,又點燃了煙葉,猛吸幾口,才把頭點了一點,緩緩說道: “好!姑娘要問什麼,只管直言!” 寶琉望了麟兒一眼,含笑答道: “這位是崑崙掌門,紫陽真人的啟蒙弟子,神山三老的再傳弟,季家公子,老人家久絕武林,可沒有注意到今日武林裡的後起人物!” 徐老頭爽朗一笑道: “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換舊人,這一次,老朽可算走眼,隱息江湖,卅載於玆,這中間,自也有難言之痛,姑娘似已知道老朽來歷,我也不再饒舌,惟是另一位,和姑娘一模一樣,想是孿生,江湖上相貌相似的人,能和兩位姑娘一模一樣,倒是少見!” 這時老少諸人,已經把話講開,倒也顯得水乳交融,毫無猜忌。 麟兒又顯出本身誼豪氣,毫無顧忌的道: “徐老丈,你又看走眼了,寶姊姊和霞妹妹,南北東西,各自不同,而且在年齡上,她和師妹也相差頗遠,師妹是紫陽真人的愛女,寶姊姊可出自峨嵋,她因看不慣峨嵋的………”正大渲其秘,不料玉人把手一緊,嗔道: “看你口沒遮攔,什麼話也漫無顧忌,多氣人!” 玉頰生霞,幽香撲鼻,美人宜喜宜嗔,只一下,立把麟兒噤若寒蟬,一雙桃花眼,乃將妹妹盯著,果然不放亂說。袁老頭拊掌笑道: “我和老大,自離開默隱居後,數十年來,如此情景,還是初見,老朽可得冒昧動問,姑娘如何知道我這兩位糟老頭兒?” 寶琉喚住了玉郎,芳心也不免忐忑難安,但當著生人,也難略依溫存,只好把一雙妙目,脈脈含情地朝麟兒看了兩眼,微笑道: “兩位老丈,該是一十年前,威震巴蜀一帶,以一根煙桿,和一對鐵掌,統率黑道人物的松潘二義,碧天雕徐慶民、奔雲手袁傑麼?” 兩老微一怔神,終於長嘆一聲,點頭答道: “姑娘眼力不差,我們兩位糟老頭子,原為貧苦子弟,恩師漠雲怪客,路過此間時,因性情投其所好,特收為徒,傳藝三年,即行離去,旋因迫於生計,浪跡江 湖,結識了不少武林黑道,更因我們兩人,輕功藝業,比人稍高,而且頗具肝膽,遂作了黑道首領,但勢力僅及於松潘高原一帶。雖說當時也曾得心應手,但終有一 次,遭遇最厲害的敵人!” 寶琉笑道:“這敵人,大約是女性,說不定就在此處不遠。” 徐老頭嘆息一聲,滿面淒涼道:“說來也怪我約束不嚴,手下弟子徒眾,才一時進入岷山,招惱了這位魔頭人物。那是端午節的中午,我和二弟,酒後微醺,岷 山上遊,作兢渡之舉,黑白兩道,都有船兢賽。老朽和二弟,自然得臨江助威,好在蜀西民情,雖然強悍,但黑白兩道,很少為仇。我和二弟,一到江邊,確有不少 人舉手歡呼,這原是徒眾們的安排,自屬司空見慣之事。 “白道首領鄒寄薄,原是松潘正遠縹局的鏢頭,一見我二弟,也忙起招呼,彼此水乳交融,毫無敵視。按往規,龍兢度,船隻頗多,我和白道,平分秋色,各佔兩條,地方大戶人家,和附近漁民,也有此數,因為船數為八,附近百姓,均以八龍稱之。 “船已齊,有頭臉的上,也都到了,舉辦競賽的人,正待號令開始。忽聞金鼓之聲,自遠而來,而且愈行愈近,我和鄒鏢頭,同吃一驚,忙問手下弟子:“有無其他客船,參與此次兢賽?” “手下徒眾,查詢後立刻傳話:“客船參加,按例先有通知,此次,並無客船!’鼓聲業已臨近。江上的人,也都哦了一聲,意帶驚愕,鄒鏢頭眉頭一皺,人從椅上躍起,如一只大雁,縱落船頭,我和二弟,也都上船察看,當時不由笑出聲來。 “那可說不是龍舟,而是一只獨木船,船上的人,也打鑼敲鼓,但連掌舵(實際上是根長槳)打鼓、司鑼、及劃手等,總共只有九人,這不及我船上人數的一 半,那只船,也是臨時用木頭挖出來的,很像幾具棺木,湊在一起。當我念頭轉動之際,龍舟已如天馬行空,一瀉而至。船上的人,都是二十來歲的少年人物,那舵 手更是目蘊精光,強悍無比。當時,我也暗中嘀咕:‘今日情形特殊,可得小心在意,如果我們的船,當眾丟臉,這對黑道聲威,實是一次無情打擊,但願它不衝著 我們的船而來。” 舟兒漸漸靠岸了,這傢伙,蠻不講理,竟朝我黑道兩船當中,趨行靠岸。按規矩,誰後到,誰得靠在最後。龍舟上,黑道徒眾,豈甘心被它插在當中?左右的 人,同把短槳一舉,朝它船身一戳,數十支短槳齊飛,而且他們都是練武的人,再大的船,也難抵擋這下。此刻,我和二弟心情,同有點忐忑不安……”講到此處, 徐老頭嘆息連連,不但適纔倨傲之氣,已一掃無餘,而且還帶著往日創傷,思之似有餘悸。 霞兒也走下車來,她還記著麟哥哥這一日還未沾過水米,好在她身上的乾糧美酒,包所特殊,並無略損,遂揀了幾樣,朝著徐老頭笑道:“你這故事,並非馬上非說不可,暫進飲食,然後再談,豈不有趣?” 老頭兒嗜酒如命,聞言自然大喜,酒在雪山之釀,系寶琉龍女親製之物,芬芳醇烈,與眾不同,袁老頭一見酒色碧澄,即拿杯飲了一口,禁不住大聲讚美道:“ 老朽年逾古稀,這等美酒,還是初遇,只要能讓我多飲幾懷,定把西蜀一位奇人,介紹諸位,能和此人相見,貴同夥的病,定有解救希望了!” 麟兒暗裡一怔神,心說:“原來,這種怪病,果有能治療的高手隱居在此,這兩位怪老頭子,個性奇特,如急於動問,他們可能隱忍不言,倒不如暫不理會,卻讓他們自動把話匣打開,一時說溜了嘴,把山中秘密,宣泄出來,豈非快事一件?” 當下把這事拋開不提,僅淡淡一笑道:“我們原不善飲酒,囊中所藏,足夠老丈飲用,兩位如果高興,不妨多喝幾杯,前面所講的事,極能引人入勝,尚待說完,美酒之談,更應多喝。” 徐老頭也拈杯自喝,聞言大笑道:“季公子真是快人快語,這事情,是我和二弟畢生辱,那有不說完的道理?就在那獨木龍舟,硬行擠進我們兩條龍船的中間 時,船舷劃手,木槳齊揮,想把人家阻住。他們的船,原是後退,人數又少,按理,這種阻止,該是有勝無敗。就在這一瞬間,橫槳如刀,也不見其他槳手,使用多 大的力氣,他們的船,似有排山之力,朝後急衝,一陣克嚓之聲,還夾著我們徒眾的驚喚,我和二弟一看,不但人家的船,業已靠岸,徒兒手上的槳,竟被人家削斷 十支有奇。一瞬間,木漿齊飛,人形晃動,水花四濺,叱聲齊響,黑道徒眾,竟被那獨木舟的人,打得落花流水,受傷墜河的,已有十五之眾。 “我和老二,知道事情是衝著我們而來的,但還不知道得罪了什麼人?目前最要緊的事,是制止爭端,懾伐強敵。主意既定,我拿手朝著凳上一按,立縱落船 上,老二就跟在我的後面,也許手下們已打錯了眼,到了船上,他們並未停手。獨木舟上,應敵的人,只有兩名槳手,其他的人,都在袖手旁觀,似乎毫不在意。我 立即開聲喝止,把手下的徒眾,驅回船上,但也責問那掌舵的人:“貴舟無端擾亂船規,阻撓比賽,如果激動公憤,一切後果,徐某恕不負責!” “那舵手聞言,立報以冷笑道:“你這話,請你別在我的船上叫喚,岷山兢渡,如我們不能參加,那蓮花洞、毒龍潭一帶,原是人家開派修真之地,為什麼別人 漫無顧意,伐木取材,尚且不說,甚至那種殺人越貨的勾當,也在我們山上作來,你有耳不聞,有目難視,負責的二字,從你口中發出,還有什麼份量可言?” “二弟見我受辱,不由勃然大怒,大聲叱道:“你原是岷山派的來人,無怪乎有這麼猖撅,只是我們咫尺之近,有話何不當面言明,偏生暗中卻來這麼一手?’ 二弟有心試驗對方武功,足下已運了八成以上的功力,輕輕朝下一坐,船身一沉一擺,河裡的水,激起很高的浪花,往船裡潑來。 “那掌船的人,顏色一變。但立又恢復正常,濃眉一剔,滿面不屑一顧之色,喝道: “這是龍舟競賽之時,我勸你還是趕緊上岸,今夜三更時分,我們教主,請你上山比武,如果你兩人能在她的手下,走過五招八式,我們願將岷山讓給你們,否 則,你們對她也該有個交待!’語畢,那傢伙突從衣袋之內,取出信件一份,慢條斯理地朝著老朽一丟,信如鏢箭,迎胸飛來。我雖然用手指把信夾住,但覺得來人 內力精湛,暗中只有估計。看過來信,和舵手所言,大致相同,遂笑聲答:“如此極佳,領足下轉告貴派掌門。屆時徐某定必候教!’競渡開始,獨木舟在江上橫衝 直撞,所向披靡,不但隨手奪魁,還把我們黑道兩條龍舟,盡行衝撞壞。 “第一合,我們算是裁到了家,手下徒眾,氣憤難平,想和他們聚眾而打,同歸於盡,經我極力告誡,曉以利害,才把眾人激動的情緒,克制下來。當夜兩更一過,我和二弟雙雙躍上岷山、還未到達半腰,立即有人攔載。細看,又是那掌航的少年,滿面鄙夷之色道: “兩位能提早到此,想來是認為能有制勝的把握,只是本教掌門,言出法隨,不到時,她決不親出,特著小可在此迎接,此武之地,也就在這兒。掌門人今日心情不佳,候在此間,請勿隨意走動,否則兩無神益。’語罷,這傢伙也不再打招呼,僅把身子一翻,立往密林中縱去。 “這是岷山之南,由山麓到達山腰,全是陡峭險峻之處,山路奇窄,曲折險絕,兩旁古木斜天,蔽卻天光,使人於險峻之外,還有一種幽遽感覺。夜沉入靜,萬 籟無聲,點點星光,從疏枝密葉中,直空而入,山風吹來,枝葉搖曳,星光似隨之起舞,景物之美,使人迷變。徐慶民以輕功見長,故有碧天雕的雅號,一見敵人已 走,卻令自己困守其地,危言聳聽,不令走開,這無異劃地為牢,卻在右邊暗想,‘何不找他巢來,攪他一陣,也出出胸頭這口煩氣。’遂把此意朝袁傑一說,自表 贊同。 “兩人挫腰縮胸,朝上一縱,拔地三丈來高,‘燕子空去’,正對著一株老榆之內直鑽!驀地響起一陣呼聲,狂風陡起,罡氣飛來,徐袁兩人,只覺胸前勁力陡 增,呼吸不便,前掠之勢,立受阻擋,身子不其而然朝下一墜,罡風從頭上掠過,只震得枝葉橫飛,氣血翻騰,不由心頭大驚,回首四顧間,除樹枝搖動,枝葉簌簌 作聲外,那裡有什麼人影? “袁傑怒吼一聲,破口罵道:“什麼麼魔小丑,縮頭縮尾鬼崇不出,既立教此地,就是近鄰,即把事情弄個起落,再不出來,可別怪我們掉頭不理了!’一絲陰 冷笑,從東北裊裊傳來,緊跟著,有人冷聲峻語,說道:“徐慶民和袁傑,你們兩人,可聽清,岷山派和你們並無多大仇恨,而且彼此近鄰,所以容許你們,在此間 鬧到今日,從今日起,附近百里之地,決不再容有此聚集徒眾,立幫開壇。今晚本教主親自動手,本副掌門現在警戒於你,嘴角留神,乖乖聽命,如亂跑亂叫,你們 立有殺身之禍,那時候,可別怪我們不懂行裡之情。” “岷山派一向默默無聞,本地的人,也得難見到他們在附近出現,卻不料隱藏著這麼高武功的人物,我們不但怔在當場,也知道今晚情形,特別危險。三更一到,彎月滿林,我兄弟兩人,頓覺心情緊張,但也想看看這岷山教主,是怎樣的一位人物。 “陡覺微風起於樹末,一陣幽香撲鼻,我和二弟錯愕間,身後有人哼了一聲。回首疾顧,我和二弟,幾乎叫出聲來。那是一位約三十少婦,青絲披肩,眸同秋 水,青緞僧袍,披衣在身上,反顯得胸酥腰細,裊裊婷婷,雖然未卸鉛華,而嫩臉生春,柳眉微挑,櫻唇皓齒,口氣舒蘭。這麼一位俏嬌美婦,除眉宇間,略顯三分 煞氣外,誰也料不到,她就是岷山掌教的冷面觀音。 “老朽把手略拱,開口問話:“徒弟們不知教主在此清修,多有冒犯,還望海涵!’少婦雙眉微蹙,冷聲答道:“按理,武林規矩,不知不罪,但本教主,言出 法隨,適纔副主教也將此意表達,無須再說,依我看,這麼辦吧,男兒心性,大都剛勒無比,不到黃河,其心不死,若你兄弟兩人,能在我手底下走過五招,岷山派 從此隱跡消聲,不再問事。但是你們不幸而敗,又當如何?’話如斬金斷鐵,咄咄逼人,老朽已忍無可忍,遂逕口答道:‘我們如果不敵,立即解散徒眾,就此洗手 歸隱!’‘好,君子一言,快馬一鞭,就請發招!” “二弟拳功掌術,自命不凡,立施展師門二十四手大擒拿術,身形閃動間,用裹穿翻旋之法,鎖拿她玉胸雙肩,老朽配合二弟攻勢,旱煙桿如怪蟒疾旋,劃空呼嘯,隱蘊風雷,巧點一百零八穴道。少婦冷笑一聲,嬌軀微動,風聲倏然,轉眼間,頓失所在。 “突地,二弟身子,如不由自主,往前一撲,頭頂上,幾乎著了我的旱煙斗,老朽忙帶腕橫身,往旁一竄,那婦人,晃身之下,卻又立在我和二弟中間。她故作 微笑,出語譏諷,道:“如何,這就算一招吧!’老朽心頭,當時有一種生不如死的感覺,以自己和二弟的武功藝業,也絕不尋常,難道就在一婦人之下,出手受 挫?立即把心一橫,八卦遊身,迴旋疾繞,旱煙稈如密雨敲春,緊緊把這婦人裹住。一聲清嘯,人影橫空,二弟已星飛丸飛瀉般,疾落而下,驪龍探爪,朝那婦人百 匯要穴實施突襲,龍爪功可以碎石洞竹,猛烈無比。 “這婦人,似猶未覺,僅把嬌軀往右一橫,眼看二弟右手五指,就要觸及她的頭上,紅粉絕代,夢比南柯,老朽不由哦了一聲,正待喝阻二弟,不准亂下毒手。說時遲,那時快。 婦人突然把頭一點,那長長的秀髮,恰似一條飛鞭,在二弟手肘麻穴之上,指了一指,他半邊身子頓時失靈,冷面觀音,得手不饒人,立將二弟脈門扣住,猛可地,朝著老朽煙桿指點之處往前一推,這一式,‘子矛子盾’,出人意料。 “就在老朽驚慌錯愕,撤招變式之餘,腰肋上,竟被人家一指點中,當即動彈不得。冷面觀音嫣然一笑道:“本教主不為已甚,三招之下,到此為主,念你兩人 心術尚屬不惡,暫貸一死,而今你們已被我點中天殘,二十年中,如能隱居不出,與世無爭,不但能保住性命,而且過後穴道自解,要生要死,由你兩人自行決定 吧!’語罷,嫣然一笑,美豔無儔,碎步生香,霎時頓沓。 “這一次,使我兄弟兩人心灰意冷,即下岷山,找到手下徒眾,著他們立即自行解散,我們也不再過問,為著謀生,遂作了執鞭之士,一晃四來年,雖然穴道已解,但武功毫無進步,往事煙雲,徒令人感慨罷了!” 徐袁二老,把自己經過一說,只見得麟兒連連點頭。遂把自己和岷山師太結仇始末,也毫無保留地說了出來。 徐老頭不由縱聲笑道:“想不到這武功絕世的女魔頭,竟栽在公子手裡,只是公子同夥受傷,而且中的又是屍毒,據江湖傳言,這種毒質,雖然有人可解,但誰也沒有見過此人…… 麟兒最是天真,忙問道:“不管他是傳言與否,只要老丈見示他的出處,我總可以設法打聽得來!” 袁傑拈胡笑道:“難!難!難!這人武功之高,據江湖傳聞,直似九天神龍,難見一麟半爪,言之只恐無益!”他不見麟兒答應,立又把話拉到別處,酒食既畢,竟即請群俠上車,只聞轆轆之聲震耳,立朝東北疾馳而去。 就在岷山南北,緊接著顏喀喇余支,一嶺巍然,高拔雲霄。因為山多雲氣,遠觀近視,只覺白霧瀰漫,春去秋來,歷久如此。山多嵐瘴值風和日麗之際,惠風舒 冰,絮雲片片,掠地爭飛。文人墨土,每以此為悅目奇景,登高俯瞰,不是雲海翻波,便是輕雲如絮,山色連天,瞬息萬變,似覺宇宙之奇,直令人觀之不盡。黃梅 之季,其地多雨,山上積雲,濕度常常飽和,而且雲際頗低。 此時,只須登高大聲疾喝,便是一陣豪雨,不知者,以為叱吒之人,身懷異術,可以呼風喚雨,究其實,不過雲中水氣,過份飽和,一受音波打擾,水氣中分子平衡頓失,即成驟雨,能知其然,自不為怪。 可是,就在這種季節,下是梅瘴之期,不用上山,就在山麓附近,便聞一種奇腥怪味,久立其地,可以中毒,當聲昏絕。 還有,此山險峻異常,峭壁絕崖,粗藤怪樹,雲光山色,使人目眩神迷,一入其境,絕難平安下山,甚至有那性格倔強的人,一經迷失道路,立便到處亂衝亂 撞,到後來,左有深溪,有有絕谷,前無出路,後有雲迷,弄得筋疲力竭,活活餓死。山上,蛇物特多,長短扁圓,粗大纖細,五顏六色,應有盡有。這一怪山,附 近居民,均談之色變,稱為絕嶺。 徐袁二老,盡兩日腳程,竟把馬車軀到絕嶺南麓。趁著麟兒尚未下車。徐慶民已轉過頭來,鄭重說道:“我兄弟感公子為武林中一代高人,故甘冒大不諱,把你 們送到此處。聽先輩傳說,這山上潛伏著一位絕世高人,個性奇特無比,素以豢蛇為業?依山形之險,獨具匠心,潛居之所,無人敢近,因為這種蛇關係,他由蛇膽 胞中,製煉了一種藥液,可解百毒,如能求取一點,你那三位同夥,定必有救!” 寶琉一聽,心裡頓覺一驚,忙隔車而言道:“難道他們兩人,還在人間麼?” 袁傑笑道:“就算人已死去,那特製蛇膽藥物,定必存久留,如能獲取,就已達到目的了!”這老頭,竟不再俟麟兒回答,卻朝龍女笑道:“你們姊妹兩個,須留一個照顧病人,山上雲霧極多,你姊姊臂上有燈光,尋路較便,最好由她陪伴季小俠,一道上山,不知你意下如何?” 龍女爽朗笑答道:“我們雖非同胞姊妹,但情感卻勝似親生,我陪她陪,誰都一樣,根本不須考慮。”隨說,立著寶琉,隨麟兒上山,自己卻抱著瓊娘,坐在第一部車子裡,等他們攜藥返來,以謀搭救,麟兒朝師妹認真囑後,才和寶琉一道上山。 這正是黃梅時節。從山麓直達山頂,雲騰霧翻,只感白茫一片,什麼也難辨認出來。山徑一條,寬若兩尺,道兩旁絕壁如立,峭石磷峋,古木橫枝,藤蘿遍地,一滴滴水珠,如同疏雨一般,落在身上,一陣陣的濕氣,不斷撲鼻而來。 麟兒被山形吸引,仰著頭,凝眸上望,寶琉如同散花仙子,粉臉含笑,靜待一旁。驀地,他臉形一整,緩緩攜著寶琉的手,將她嬌軀帶的更近,鄭重說道:“姊姊,再險惡的形勢,我也見過,但決沒有這山詭秘逾恆,不信,你瞧!” 寶琉順著他手勢所指,凝目望去,不由嬌笑道:“論眼力,我比你差得更多了,望了半晌,除白雲漠漠外,找竟什麼也看不出來,你說多氣入?”最後一語,竟 是回眸一笑,百媚橫生,寶琉平常舉動,極為含蓄,故美在靜的一面,她不若龍女的天真直率,但處處顯著成年人的溫柔。這一笑,笑得嬌媚異常。 麟兒心中一動,摟著姊姊吻了一吻,然後解釋道:“山中雲氣,稀薄不一,如走馬燈一樣,變化萬千,據我看,隱居此山的人,能奪自然之奇,功力一定特別,我們不宜粗心大意,以免失利誤人,你道是否?” 語猶未竟,寶琉驚叫一聲,一手抓著麟兒,往旁邊一縱,但山道狹隘,兩旁又高,不是武功精純,用貼壁揉升法,幾乎無從趨避。麟兒知道,寶姊姊絕不是容易受驚的人,這一叫必有所見。回眸望去,也不由暗吃一驚。 原來絕壁之上,毛竹橫生,遍地皆是,在那柔枝翠葉之中,竟有物蠕蠕而動,仔細望去,原是許多怪蛇,最長的,不過一尺六七,短的如同蚯蚓,全體碧綠,和 竹葉顏色一般,腹部兩邊,各有一條白紋,頭大頸細尾巴尖銳,尾端色呈紅褐,紅信長吐狀極惡醜,寶琉淺胸起伏,粉臉微變,銳叫之後,手指竹上,低語一聲“ 蛇!” 麟兒博覽群書,知道這是一種含劇毒,動作奇迅,身有保護色的一種毒蛇,名叫竹葉青,人畜被害,立時昏迷發熱,口吐白沫,不到兩時,即毒發身死。這東 西,原是熱帶之物,想不到西蜀山地,竟也滋生這種毒蟲。忙摟玉人,急道:“姊姊,快拿燈光照他!蛇目不耐強光,必可將它掃退,否則,用掌這把它擊死!” 寶琉動作奇快,不待玉郎語畢,已順手把蛟罩揭開,一道強烈紫光,往竹葉之間掃去。 蛇性最喜潮濕陰暗,一見燈光,立即把一縮,身子一轉,只聞絲絲之聲,此起彼落,竹枝搖曳,群蛇彈身往前直衝,籍著胸部厚麟,開合隨著細尾卷,易掛枝頭,竟和松鼠-般。穿枝渡葉,引起一陣竹濤,朝山上竄去。 麟兒也為之錯愕一陣,深深嘆息道:“頭陣即有如此之勢,愈往上行,必屬更險,如非取藥,我和姊姊真不願樹強敵!”寶琉微笑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 過,事情給我們遇上時,也只有放手去幹,無法顧忌許多了!”她牽著麟兒的手,朝下 躍,又回到那崎嶇陡峭的山道上,暗裡一提真氣,朝前直衝。 陣陣幽香,送到麟兒的鼻內,使人頗涉暇思。麟兒耍賴,故把真氣一松,腳不加力,這無異于把自己著玉人攜著飛行。寶琉立即發覺,回眸一笑道:“你專門使 壞,我不和你跑了!”正待把手甩開,麟兒已用力將她素手握住,笑道:“無論天涯海角,我們彼此纏定了,那能輕易脫手呢?”寶琉輕輕地碎了他一口,粉臉微 紅,嬌豔得像一朵玫瑰,循著山徑,雙雙朝上。 前行數百里,山徑已迷,白雲飄飄,大霧瀰漫,樹大逾圍,蓑草沒脛,峭石林立,絕壁撐雲,四周怪風旋起,絮雲濃霧,受著狂風一卷,如大海驚濤,波翻浪涌,指顧之間,令人目眩神搖,四方莫辨。 寶琉心中忐忑難安,但可不敢明告玉郎,如讓他方寸一亂,失去鎮定,說不定即為對手所乘,愛之適足以招害,她原精通佛理,忙垂簾內視,反空照明,皓腕微抬,用強烈燈光,往四周掃射。說也奇怪。 燈光探掃之處,只覺白茫茫一片光影,三丈之內,尚可辨物,過此則模糊不清。寶琉忍不住笑了一笑道:“據我們業已中伏,可不知大恩師在雪山傳藝之時,對奇門異術可曾談及?” 麟兒略一尋思,忙道:“奇門遁甲之說,本為術數之一種,其說不一,有謂太找造甲子,風後得演遁甲,其法深幽隱祕,未易探窺,故謂之遁,因師得儒道精 華,深習易理,認為遁甲之說,起於‘于‘易繁度太乙行九宮法’,以乙丙丁為三奇,以戌已庚辛壬癸為象,以甲統之,配以九宮,循環推廣,變化無窮,如能引用 自然演變之奇,配以地形之妙,虛虛實實,以之行兵布陣,可克敵人,絕非人俗所傳,那種神怪不經之說!” 只聽得寶琉暗裡點頭,不由喜孜孜的嬌笑道:“這麼說來,你該算是老於此道了!” 麟兒天真地笑了一笑,答道:“雖曾涉步,但學而不精,且從未致用,只好觸類旁通,遇上之時,沉著應付!” “弟弟不妨細看,眼前景物,業已可疑,只恐中了道兒,尚猶未覺呢?”一語提醒了麟兒。他凝立當場,朝前望去,不由搖了搖頭。寶琉驚道:“難道你看不出一點端倪麼?” “這是太乙迷宮之術,利用這等天然複雜地形,還加上此地雲雨濃霧,助長聲勢,無怪我們一點門路也看不出來!只好硬闖!”他已把師門玉笛,拔了出來,橫 笛便吹,笛音最易,散入長空,如東風舒柳,百鳥齊鳴,群花怒放,不一會,那聲音,又從四面八方,回了過來,本是一笛橫吹,這時,似有千百支笛子,先後齊 響。麟兒星眸如睜似閉,五指齊飛,俄兒,宮商泛微,罡氣天來,霧滾雲翻,枝搖葉動,回音陣陣,疑疑從四方八面連續飛來。 回音共鳴,使聲音愈來愈高,宛如千軍萬馬,突圍而至,連寶琉有至高的玄門造詣,也覺得神魂不定,芳心悸動!美麟兒似在全神用笛音,一雙星眸,業已垂 合,驀地,笛音悠長,高兀無比,四周圍,落葉紛飄,不待回音驟至,麟兒已劃然中止,人從地上,緩緩立起身來,朝著寶琉笑道:“姊姊請跟著我的身後,切莫離 開,如遇突襲,以燈光開路,用寶劍拳風,對付他們。” 寶琉羅袖掩口,輕輕淺笑道:“你這叫硬打硬闖,山主人遇上你這種暴客,真要笑破肚皮!”麟兒笑了一笑,也未答言,懷中抱著玉笛,微一矮身,卻朝著東北一處絕岩,飛身而上。 寶琉也隨著玉郎,跟蹤而至。岩面凸凹不平,異常潮濕,青苔滿布,滑不留足,茫茫濃霧,籠罩四周,山形之奇,就奇在形勢綜錯複雜,使人望去,似乎困居鬥 室,四周無路可通。呼呼風聲貫耳,濛濛細雨中,偶有幾滴驟雨,但麟兒和寶琉,因周身有罡氣相護,微雨水滴,相隔身旁,猶有三尺以上,立即紛紛飄落。寶琉燈 光,朝前掃射,無意之間,似發覺地面上有絲絲銀光,映在眼前。麟兒目光雖利,但以山間蜘蛛蟲屬,能吐絲之物極多,當下也不在意。寶琉笑道:“地下銀絲漫 牽,不知是何蟲類?”隨說,蓮步微前,無意間足踏絲,瞥見一條黑影,電射而來。麟兒就在寶琉身後,大喝一聲:“寶姊留神!” 隨手拍出一掌後,立摟著寶琉細腰,朝上一躍,但掌風打出,吹動其他銀絲,平地黑影連晃,一股微腥掠鼻而來。寶琉和麟兒,無意之間,嗅了一下,彼此似覺 心神一盪,忙將真氣運行,別無感覺,仍落回原地。地下銀絲,因掌風掃擊之後,此時業已無存,寶琉嬌波微轉,淺胸起伏,似有餘悸,朝著麟兒望了一眼後,低聲 笑道:“這是什麼毒物?能有此種奇快身形,適纔瞥見之間,似是一種蛇類,你可知道麼?” 麟兒見她臉帶微暈,眸同秋水,雙眉疊翠,細語款款,喘息微微,不覺心神一盪,暗道:“這位姊姊,平日間深情不露,極自矜持,如今兩人同在一起,情感較為流露多了!” 遂笑道:“這大約是一種最厲害的毒蛇,可惜天賃師伯,不在此地,否則必有克制之法。” 麟兒以為自己無心,惹她傷感,不由頓吃一驚,正待設詞詢問,玉人忽微笑低語道:“此刻我似覺異常慵困,心緒也雜亂無章,岩頭濕多苔,無法憩息,何不就 近處山洞,跌坐休息一番,待慵困既除,同闖山地,你意如何?”語罷,竟望了麟兒一眼,雙眸裡發出一種異樣光輝,那似含有某種渴望,以寶琉的文靜幽雅性格, 似不應有。 麟兒心中一動,暗道:“奇怪!”但不忍稍拂玉人心意,一矚前方情形,東邊正是陡峭岩壁,忙道聲:“姊姊留意,隨我來!”挫腰抖臂,雙足一彈,人如騖烏騰空,奇快無比,下附之處,正是絕岩底部,岩頂前伸,底部裂開數處,中可容人。 寶琉忽地嬌羞滿臉,怔怔的朝那隙罅石洞看了一眼,舉止異常。麟兒心中大疑,忽覺一陣奇香,非蘭似麝沁徹心脾,這幽香原從寶琉身上發出,不過,在平時, 香的感覺決無如此敏銳。這是女人誘惹異性的幽香,不但可使人產生一種強烈的感覺和需要,更可使男性們腦海裡浮出種種幻想,色與香,原是相輔而成!一股強烈 熱流,如同電閃一般,從丹田之中,直向四肢推出,上衝腦際,下及泉湧,不須臾,心脈怒張,呼吸急促,一抹紅霞,從麟兒秀頰,直透眉梢。 美麟兒,劍眉微理,眸若晨星,閃閃青光,卻在寶姊姊的臉上,不住打量。她原生得美似碧落仙霞,除了霞妹妹,人世間已無人可及,此際在麟兒眼中,更覺得 琉姊姊的可愛,而且要從她的身上,獲取一種強烈的需求。琉姊姊似驚似喜,齒弄羅巾,嬌豔欲滴,含羞帶笑道:“弟弟,你幹嘛這麼傻啊?岩罅石隙,可避風雨, 稍為坐息,默察山頭變化,謀定而動,豈不勝似闖?”麟兒笑了一聲,緊握著寶琉素手,彼此手心,其熱如炙,微一聳身,朝右邊石隙奔來。 裂口之內,足可容人,石地平坦,墊以狐皮虎革,即可坐臥起居。麟兒稍費張羅,解除兵刃,即朝地下一坐,寶琉側著身子,卻在一旁拈巾弄帶,不肯立即同坐下來,但臂上的燈光,和身上的寶劍,卻都放在地上。這時麟兒似乎已失卻控制,起身攔腰一抱,把她摟個滿懷。 胸前雞頭肉,軟中帶硬,使人神魂飄香,兩人臉偎著臉,口氣舒蘭,心頭鹿撞,麟兒低喚一聲“姊姊!”寶琉卻應了一聲:“弟弟,我怕!”“姊姊武功,已致 至境,全身各處,無一不具功夫。小弟雖然魯莽,諒姊姊還可抵擋得來。”這時麟兒已失卻平日文秀,隨手探腰,不但把寶妹妹的羅裙,扣兒松掉,連貼脯鵝黃抹 胸,也解了開來。寶琉微閉雙眸,嬌雲上頰,氣喘息息,含混不清的喚了一聲“嘉麟!” 隨把臉兒朝麟兒的秀頰上一貼,彼此都覺熱燙異常,異性的滋味,令人心神搖曳。尤其姊姊淺胸脂膚,又滑又柔,軟若無骨,不須臾,麟弟弟橫戈躍馬,片馬闖關,一陣翻騰,欲情繾卷,終於桃花片片,落紅繽紛,使石洞之中,蘊藏著無邊春色。 寶琉又羞又愧,眼角一紅,低泣道:“你如何對得起妹子?”麟兒慾念冰消,著急溫存後,也自感歉然,默思良久,只好笑慰道:“霞妹蕙質天生,心又遼闊, 對姊姊的事不但早已默許,而且極力促成,事已如此無須顧慮,只是這次慾念之盛,有異尋常,莫非我們中了人家圈套?”喁喁絮語之際,突聞呼然一響,一物直飛 而入。寶琉一聲驚叫,雲鬢微亂,衣裙末整,但身子已被麟兒隨手摟抱,朝角落一退。 飛入之物,卻是一條死蛇,長約尺餘,麟甲非常細,初看,幾同白鱔一般,但頭部寬扁,口角間斷絲猶存,貌相奇惡,使人驟吃一驚。 麟兒把劍眉一挑,邊代姊姊整理衣裙,邊道:“這就難怪了,它那能不使爾我失常?” 寶琉手理秀髮,臉蘊春情,微笑問道:“此物何名,居竟會有這麼奇毒?”“這是牽絲蛇,性懶,動作奇快,貼地奔馳,其疾如失,口大毒牙,毒泉入腹。互通 毒囊,啐人必死,這種蛇,不但絕毒,而且奇淫……”寶琉粉臉一紅,輕輕啐了他 口,低聲笑道:“快把它弄開,免得我見了,心有餘悸,渾身不是味兒!”麟兒笑道:“沒有此物噴上一口毒氣,給你我無意中聞上,我天大的膽子,也不敢這般唐 突,不過從今天以後,和姊姊一道,真要方便多了!” 寶琉嗔了他一眼,正容道:“非禮之事,可一而不可再,真要遇上恩師,得知此情,數說兩句,那時你我頭面何存?” 麟兒眨了眨大眼,如兩顆燦爛星光,閃了兩閃,笑道:“男女大欲,王者不禁,我和姊姊霞妹等人,應早得行周公之禮,不過這一次,情形特殊,牽絲蛇被我掌 風擊中絲門預置的細絲,群起攻擊,未能噬人,卻噴出毒氣,吸染中毒,春心難製,這只能算是無心之失。………”這正滔滔不絕,疾朝下說,卻被寶琉拿眼將他止 住,麟兒星眸一掠,似已了然,續道:“姊姊,這山上,大約有人豢蛇,而且飼的都是毒物,牽絲蛇在中原各地,極為少有,如不見著這種毒物,我幾料想不起來, 湖南一帶,民智不開之處,舉凡家中畜貓,貓死之後,必用強係頸,懸之樹上,皮肉腐爛,零星附落。否則,謂死貓可以成蛇,蛇可吐絲,咬人必死,相傳成習,牢 不可存,究其實,牽絲蛇確是毒蛇,自有其物,絕非死貓可化。這種奇異之物,最好貪眼,但在臨睡之前,必在身旁置毒絲,不論人畜動物,誤觸其絲,即猝然驚 醒,旋身子一彈,其疾如箭,觸絲之物,絕難脫其毒吻。” 寶琉不由機伶伶的打了一個寒噤,驚異地道:“如此說來,這東西是防不勝防了!” 麟兒臉色凝重地搖了搖頭,只嚇得姊姊變顏變色。這時玉人雲鬢重整,配帶已齊,在麟兒心眼中,只覺寶姊姊比往常更加美麗,嫩臉生霞,春情微漾,雙眉疊翠,口氣舒蘭,一種少婦風情,使人蟬裡傾倒。“最難消受美人恩!”麟弟弟確是又貪又愛,不免低問一問: “縱躍可有礙難?” 王人嬌羞萬分,低啐一句:“都是你!”話語甫畢,微蹙雙蛾,輕搖蓮步,正待身越麟兒出洞,陡聞玉郎一聲,隨手取石,狀如拳大,微抬猿臂,呼然作響,竟朝前面一棵密葉撐風的松樹之上打去。 寶琉配合玉郎攻勢,把燈上蛟罩一揭,紫光朝漠漠濃霧之中便掃。麟兒已施展金鴦織柳,躍身空中,陡聞叟叟數響,色作灰白,其長如箸,身前竟連環身堊六 支,而且寒風勁疾,所奔之處、無一不是致命的穴道,迫使麟兒不敢大意。疾把雙臂一揮,夏氣上提,“飛燕捕蛾”,身式奇絕,連接幾下,把射來之物,統統接 住。落地一看,竟是武林中百難一見,奇毒無比的蛇骨箭,美麟兒身在空中,餘勢已盡。巧墜千斤,疾朝下落,寶琉也趕到身前,劈口就問:“沒受傷麼?” 麟兒遞過一支蛇骨箭,寶琉接著,稍事細察,問道:“這麼長的蛇骨,製戍利箭,倒是初見,只是我們與對方無怨無仇,見面即下毒手,未免蔑視江湖規矩!” 松樹上,突然飄落一物。麟兒忙躍身接住,細看卻是一幅蛇皮,大小和手帕一樣,麟甲已去,質地柔軟。寶琉笑道:“這東西,可不知能管什用?”“看來好像 人用物一般!”麟兒話語未畢,寶琉不由哧地笑出聲來,她輕輕在玉郎肩上,打了一掌,淺笑道:“你無時無刻,不牽掛女人,這東西,腥味撲鼻,除非她是蛇精, 誰願要用這種腥物?”麟兒笑道: “適纔,明有人隱身樹上,那打來的死蛇,無疑也是此人暗中所使,因為山形險異,巧布奇門,在未摸清地形以前,我明敵暗,此時如若實施追出,敵人也易於 恃險潛蹤,那一為,反而打草驚蛇,自有百害而無一利,如今,我們精神已足,立即闖山,果能突破數層,敵人勢必驚震,只要出手攔截,我們就可直撲他的老巢 了!” 話語中的,果是奇才,寶琉不覺暗中傾倒,但尤故意刁難,笑問:“蛇皮與女入,如何連在一處,你還沒說出所以然來?” 額兒不加經考,笑道:“既然有人,且把蛇皮當作手帕。如是男人,可沒有這種必要了。”“女人如果使用手帕,也得稍有餘香。”這可把麟兒問倒,只好涎著臉道:“也是-位醜八怪。拿著蛇皮應個景兒,人世間能有幾個女人,和姊姊妹妹一樣?……” 寶琉怕他再纏,只好笑道:“就算是一位女人吧,可不許你胡想,把握時機,立即闖山,以免霞妹久待!” 麟兒朗笑一聲,立朝松樹之上直撲,寶琉提著燈光,跟而進。松樹伸出地面很高,啟眼望去,只覺慘霧彌彌,愁雲漠漠,狂風怒作,淫雨霏霏,雖說麟兒目力超 異常人,凝眸四矚。只覺渾沌沌瀰漫無際。中央,山勢特高,地形變為險惡,白枝如絮,隱現於濃霧怪石之間。麟兒和寶琉招呼一聲:“同往西北直闖,寶劍金剛 正,為佛門利器,攜在手上,不必還鞘,今日情形,絕乏善了之局,處處留神,不要弄得藥未取到,人反失陷,貽人笑柄!”這孩子,已施出全身功力,先一式老猿 附枝。隨著松枝往下一沉,忽爾微抖雙臂,藉樹枝一彈之力。把身子拋起老高,手挽寶琉,往斜刺便躍。 |
第17章 御者指引b
腳底下,只覺白茫茫一片,狀似雲海,一陣煞風,傳來幾聲怪叫:“何人闖山,還不立即降落,聽候處分!” “我倒偏不信邪,落下再說!”這一對青年男女,輕功確實不可思議,但見人影一晃,竟從絮雲濃霧之內,直落地面。地面怪石磷峋,從上俯瞰.似一碩大無比的異獸,張開巨嚎,露出那森森白牙,使人驚異已極。 麟兒和寶琉,同朝足底下一塊青麻石上點去。眼看就得落下,寶琉卻於無意之中把燈光面一晃,濛濛白霧中,又現出無數銀絲,不由驚叫一聲“蛇”但下落之勢太速,改變不來,玉郎又走在前面,這時豁出她的性命,也不敢讓麟兒給毒蛇咬上一口。 她手中原抱著佛門利劍金剛正,忙隨手把劍朝下一丟,這正是天惠僧人七十二式乾坤劍術,最後絕招,“鎮坤定幹”的脫手揮劍手法,能於無意之中,乘人不 備,用佛家指力,把劍擲下,不但全靠眼力指力和內力,而且必須運用靈活,一溜紫光,迅若奔雷,朝下激射,但聞嗆啷作嘯,神劍已洞石而入,旋聞絲絲之聲震 耳,白影連晃周圍的牽絲蛇,數以百計,朝劍身一齒,立即竄回。這一下,算是搭救了麟兒。 他朝劍柄上,藉力使力,立往斜刺裡一彈,寶琉也跟著學樣,這次落足之處,卻是一根極矮的石筍,就在兩人落足之後,迴轉身,地下的金剛正,業已不不翼而飛。 麟兒驚叫:“奇怪,姊姊的寶劍呢?”這對寶琉,無異轟雷擊頂,百衲上人,提掖後進,面授至寶,如若失去,豈不愧對上人。她幾乎哭出聲來,正待翻身朝下 躍落,卻被麟兒一手將她摟住,先把自己的軒轅劍遞給玉人,才正容發話道:“地下毒蛇,如不除去,我們寸步難移,姊姊千萬不能性急,不論事情怎樣,我們只有 步步為營的穩抓穩打!“這種蛇,便直不知怎樣除法?”“先行設法一試,必要時,只好立施煞手。”“你是想,用火燒山,那一來,頗,頗乾!” 麟兒笑道:“對付敵人,必須收拾慈悲之念,豈不有類婦人之仁?”寶琉嗔道:“什麼婦人之仁?古往今來,如寧囊一流的人,那一個是我們婦人之類?這不過 是那些無聊男子,硬把壞事推在女人的頭上,怎麼你也不能免俗!”好一頓教訓,弄得麟弟弟不敢回話,只好暗中搶了一個鬼臉,手中卻拿一只玉瓶,瓶裡已吱吱作 響,這東西,已有幾年未曾動用。幾使人把它們遺忘,寶琉一見,不由喜道:“你使用天蜈?趕快把蛇趕走,好取藥要劍!”瓶塞一拔,已飛出三絲紅光,前面一 道,顏色特別鮮豔,長逾六寸有奇,這條陰山蜈蚣,似是三者之首,繞著麟兒上空,盤旋三匝,還吱吱地叫了兩聲,旋即升空,不斷旋轉。然扣分朝一面落去。地下 異聲忽起,吱吱呷呷,格格絲絲,有類嬰啼,有如燕語,千奇百異,莫可名狀。整個山,似乎已起騷動! 遠處突傳來一聲斷喝:“何方狂徒,膽敢潛入本山。還放出這種陰山天蜈,驚動本山蛇類,即此一舉,百死不以蔽其辜,不給點厲害讓你瞧瞧,你也不知天高地 厚!”忽又有人笑答道:“大哥,何必與之些狗男女吆喝作什?只需把鳩兒放出,將這幾條小小蜈蚣啄食之後,再策動守山神蛇。他們再厲害,也不過讓蛇兒們添頓 美食!” 笑聲和吆喝,分從四方八面傳來,而且聲音極高,只震得雲翻霧滾,松針杉葉,密如驟雨,朝麟兒寶琉周身襲至,麟兒哈哈一笑,也用先天煞氣,把打來的松針葉子,一舉震落。 放出的天蜈,已只見三線紅光,上下閃動,群蛇怒吼之聲大作,蛇蜈劇戰,震撼山林。 麟兒知道時不可失,力朝正中央山腰之上,直撲而來。 這時,敵人佈置,似已全部發動,一陣奇聲怪嘯,激盪長空,驟雨簌簌,傾盆而降,山嵐濃霧,瀰漫山頭。寶琉立提醒麟兒,注意對手利用山洪,實施水襲,麟兒默然不語。 突呷然-聲,酷似長空鶴唳,半空雲霧之內,已出現兩只大鳥,全身紫綠,頸長赤啄,鋼羽鈞爪,猛鷙非凡。振翼飛騰,快如電閃。 “這是鴆鳥,蝮蛇之敵,也是天蜈之克星,弟弟留意!”寶琉出語警告麟兒。這兩只毒禽,業已出列那天蜈之上,振翼揮爪凌空下擊。但這三條毒蟲,也非凡 品。東北方,紅影縱橫,如一線虹霓,繞道而上,濛濛白霧之內,突現出一蓬黃煙。右邊毒鴆,一見黃霧長頸一伸,直穿而入。西南西北兩條飛蜈,卻被另一只鴆鳥 所追逐,這毒蜈功力較淺,似已不敵,卻採取低飛之式,閃避強敵。 麟兒已撮口為嘯,同時攜著寶琉,電閃而至,但經行之處,阻礙重重,不是樹林擋路,就遇峭壁絕岩,麟兒知道太乙迷宮,利用主形險阻,參以構造,千奇變 化,層出不窮,好在自已頗曾涉足此道,懂得趨避。但卻苦了寶琉,一陣團轉,左右飛馳,前趨後退,直弄得頭昏腦脹,粉黛浸淫。那兩條蜈蚣,也頗靈慧,眼看鴆 烏追急,往濃枝密葉之內便鑽。鴆鳥如鷙,性格凶殘,鐵爪連揮之下,雖然把樹枝打斷不少,但身體極大,不及蜈蚣小巧,終難把這毒蟲制使。眼看距離麟兒愈近, 但猶隔了一座斷崖,美麟兒,心頭火發,已從囊中摸出兩支天狼釘,雙手連揮,對準那斷崖擊去。崖離地面,不下十丈,有頂翼然,往前突出,天狼釘為碎石利器, 烏光閃閃間,轟然一聲巨響。 黑壓壓的崖頂。如空中隕石般,一瀉而下,這真是山崩地塌,石破天驚! 兩條小鴆鳥,吱嘴一聲,電閃而至,卻不住地在麟兒寶琉頂上盤旋。寶琉笑道:“這東西真詭。”一掠嬌軀,雙掌連揚,用佛門內罡,代麟兒將天狼釘收取之 後,一見鴆烏追來,忙著玉郎,把這惡物除去,蚊罩一揭,燈光連晃,鴆鳥把長頸一伸,往斜刺裡便掠,易地而弛,避去燈光。麟兒已拔取金鐃在手,暴喝道:“孽 障,還想逃命麼?”抬腕揮臂,紫光匝地而起,“百步飛鐃”,正是鐃鈸僧的特殊手法。 這東西,脫手之後,便聞錚錚之聲震耳,饒身迴旋,轉速極高,沿著一道弧形,引伸之處,正光鴆鳥前駛弧線相交。毒鳥紫鐃,速度都快,陡聞鳥嘯鐃鏘,血雨 紛飛四處,純陽飛鈸,已將這種奇毒怪鳥,劈為兩截,麟兒一個縱步,起身空中,順手朝鐃鈸一抄,將這玄門利器取回。眼前紅光一閃,那與鴆鳥單獨作戰的天蜈, 也振翼而至,它可並未勝利,不過仗著身法靈巧,未曾受傷。 鴆鳥為崩崖所震慴,又見同伴已死,兇威頓斂,哀嘯連連,鍛羽而去。寶琉慷慨朝麟兒笑道:“毒離已敗,我們趕緊用天蜈開道,設法闖山。”三絲紅光,竟在 兩人頭上疾繞盤旋,似若守護,麟兒度情審勢,已再事猶疑,著寶姊姊隨跟來,一步一趨,徒見霧雲濃霧之中,碧光霞,掠地輕飛。 一笛一劍,都是武林至寶,閃爍反光,加以兩人飛奔奇快,遠遠望去,絢麗之狀,令人迷惘。約莫一盞茶久,麟兒和寶琉,已闖到山腰,太乙迷宮,雖然妙用無窮,但這一代奇童,善於趨避,而且熟諳笙中生剋虛實之道,竟朝那險峻陡峭之處,頻頻飛落。 然實虛交替,聲東擊西,都在麟兒意料之下,這一來,絮雲濃霧,山地險阻,林木迷蹤,懸崖絕徑,著著失效。麟兒不善用回音辨徑之法,地形難易,山谷奇 崖,瞭如指掌。這時,他顯得一臉輕鬆,和身畔玉人,有說有笑,雖然殺機重重,危機四伏,滿不在意了。山頭大雨傾盆,嘩嘩作響,到達山腰之後,卻朝一條狹谷 之內縱落。寶琉一怔神,忙笑問道: “中央和左面,雖然陡削難行,但適纔那實虛和虛實之道,為何又舍而不用?” 麟兒笑道:“地形過於突削,可用滾石之法,使人受傷,迷宮將盡,方式已有不同,適纔使用回音,已知這山谷狹長,避道而行,或許事半功倍!”寶琉自也無話可說。 山谷狹長,彎向左轉,朝上愈窄,直達山顛,嶺高拔雲,巍峨凸立,俯瞰群巒,極盡睥睨之能事,但由於這道狹長絕谷,左右兩旁,似壁分為二。 驀聞,一陣天崩地塌之音,山洪滾滾,如銀河倒瀉,若萬馬突圍,只聞轟轟之聲震耳,急浪排空,形成一股強烈無比的疾流,將貼地白雲,吹得紛飄四散,氣流 疾勁,被周圍岩石樹木,激盪而回,風力一卷,白雲如絮,團轉不已,霎眼之間,立變作千奇百狀,竟與那奔馬怒濤,匯成一幅驚心駭目的奇景。 麟兒長嘯一聲,雙臂一抖,騰空而上,伸手抓住一抓住一段橫枝。陡聞一聲銳叫,那聲音發自寶琉,麟兒回首一瞧,不由嚇得魂飛魄落。 原來她落足一塊高約兩丈的大石之上,位當狹谷之中,激流一衝,狹山崩海嘯之力,大石朝後一墜,因為來勢太驟,猝不及防,寶琉雖然仗著身體輕靈,就勢一 倒,仍然落在巨石之上,但石塊奇重,浪花一卷,不但全身濕透,人也幾乎震蕩昏厥,更加水花朝頭上一罩,鼻腔口內,呼叫之間,山流乘虛而入,未曾鍛鍊水功的 人,這個罪可受大了!寶琉只覺頭昏目眩,鼻腔刺痛難忍,但兩手抓著崖頭,緊緊不放。 麟兒一伸手,施展“雲裡鞦韆”,順手一抄,將寶琉臂膀抓住,但身子被寶琉重量一帶,立即朝下墜落,只要跌落水裡,饒你本事齊天,因為水勢奇險,也得被 激流衝走,輕則重傷,重則粉身碎骨。人皆有求生的潛存本能,何況一代少年奇俠?眼看腳已觸水,下落之勢,猶未製住,頭上有一粗可合抱的大松樹,從左邊崩潰 壁,斜伸而出,但距頭頂頗高,無意之間,麟兒把手朝上一伸,突撈著一物,物體軟中帶硬,且極冰涼,同時手臂身腰突覺一緊,如無數鐵箍,繞身數匝,頓感呼吸 失靈。不由大駭。寶琉早已大聲銳叫:“蛇!” 卷著麟兒之物,原是一條金錢錦蟒,這惡物,身子粗圓,腹作白色,麟甲粗硬,力大無窮,長度最小在兩丈以上。它盤繞著老松橫桿,尾部卻從樹上拖了下來, 突被麟兒無意抓著,這送來的美食,它那有輕易失去之理?纏繞糾結.毒物傷人,原是蛇兒本性,它將尾部緩緩朝上帶動,並把那又扁又闊的頭部,朝下一拱,紅信 嘶嘶,不斷吞吐,兩眼直泛精光,隨著獲取之物,一瞬不瞬。麟兒右手,本抓著寶琉,此際連手帶腰,及玉人的身子,都被毒蟒纏繞,雖然暗中使用真氣,準備最後 一拼。但覺這種蟒蛇,力大無比,能否得手,尚成疑問。 頭上的天蜈,已被激流驚走,否則,足為毒蛇之害,但此刻,連這線希望,也覺沓然了。陡聞尖嘯之聲,劃空而來,那身形如鷙的鴆鳥,突又出現濃雲密雨之內。半空裡,忽又掠出三絲紅光。 金錢錦蟒,原把頭朝麟兒移動,此刻似忽受驚,吱呷一聲,翹首上望,似在注意天空動靜。寶琉滿臉驚愕之容,悄語麟兒道:“該怎麼處?”麟兒忙阻止出聲, 拿手朝天空一指意似告知玉人,靜候天上動靜。鴆鳥與天蜈,似若世仇,翅首展翼,朝著蜈蚣撲來。這時,三條蜈蚣,已會合一處,嘴裡紅煙,滾滾而出,似在朝毒 蟒發動攻擊,一見鴆鳥來襲,立把小巧身材,朝下一伏,往三處掠開,避過鴆鳥一擊後,正當中,那較長的蜈蚣,振翼吱鳴,對著那金錢毒蟒,頭上掠過,還撒了一 蓬毒煙。 錦蟒絲絲一聲,把頭一偏,似在避開那股煙霧,就在此時,鴆鳥疾朝下落,乘勢追襲,卻不料掠過蟒頭時,毒翼羽毛,正好挨了一下,鳥羽極毒,只痛得錦蟒把 身子朝上一撐,前身矗直,尾部上揚,立把麟兒寶琉,卷落樹下。寶琉已知時不可失,仗著右手未被蟒纏住,軒轅利器在手,而且蟒蛇注意力,似在對付蜈蚣,遂暗 中把真氣凝注右臂,劍芒閃爍,疾若銳虹,一顆海碗大的蛇頭,竟被斬落水裡。這東西,性子真強,元魁雖失,兀猶未死,蛇身蛇尾,一陣亂絞,不但血雨橫飛,更 把麟兒和寶硫的身子,緊緊纏住,神力奚啻千鈞? 麟兒從寶琉手裡,接過寶劍,一陣揮動,將糾結自己的蛇身,又復斷為數節,始和寶琉脫困而出。寶琉此刻,不但從頭至腳,已無半根幹紗,而且滿身鮮紅,都 是蛇血,素服白裙,盡成赤服,她原好潔成癖,何曾受過這種罪來,幾乎張嘴想哭,尷尬萬分。麟兒比她情形較好,但頭臉胸前,鮮血斑斑,一股奇腥異味,迫使心 頭作嘔,但此刻,他可顧不了自己,只好安慰寶琉道:“姊姊,我革囊裡,猶帶著你幾襲衣裙。此處均無人,就拿它換上吧!” 寶琉苦笑道:“這樣子,真使人煩膩.你把身子轉向別處,讓我好行換裝!” 麟兒遞過衣裙,正待轉身。忽聞鳩鳥呼嘯之聲,枝頭上,突然一響,現出一位人身蛇服的怪物來!寶琉捻著麟兒的手,心中忐忑不安,低問:“這東西是人是怪?多可怕人!” 麟兒一時也難回答。因為立在前面的怪物,全身都披著蛇皮,頭部酷似蛇首,頸子也用蛇皮蒙著,兩手卻是一對精光閃閃的鋼撲,身上所穿蛇衣蛇服,兩足所著,也是一對蛇革所製的皮靴,氣息咻咻,對著麟兒,還不時拿眼朝寶琉望望。 那鴆鳥,卻站在這怪物的肩上,一條長頸,高出他頭部四尺以上,呷呷低鳴。雙方默然相對,最少也有一盞茶久。驀地,寶琉驚一聲:“麟弟弟,他偷了我的劍,東西還在他背上。”麟兒漫不經意道:“神物利器,惟有德者居之,他能攫奪於一時,也無法保持久遠,讓他去吧!” 這怪物,突然冷冰冰的哼了一聲,鋼撲如鉤,往內一屈,立發出一陣格吱格吱的奇怪響,只聽著寶琉機伶伶的打了一個寒噤,嬌軀也不由自主緊靠麟兒。怪物突 作人言:“絕嶺地西陲,與世無爭,也不容人擅自闖入,你們這種肉麻膩相,此處絕不作興,還有,我豢養的一對靈禽.以及紫兒,均為守山神物,你們竟把它們釘 害,還不但違反的本山規矩,也為武林所不許,如若識相,立時自戕,猶可落得一種知罪自戕的美名,否則,哼哼他把語音頓了一頓,眼神如電,看著寶琉,一瞬不 瞬,那情形,似已蓄滿功勁。一擊得手,必攫人而噬。寶琉武功,得釋道真傳,滅魔絕學,更是武林秘技,論理藝高自然膽大,但連日所遇,終弄得灰頭灰臉。幾乎 信心動搖,來人更是莫測高深,只好看玉郎臉色行事。 麟兒業已窺知其意,兩道眉朝上一掀,朗道:“如若我們不願自刎,你拿我們怎樣!” “把你們殺了餵它!” 只聞“的達”一聲,這位蛇服怪人,雙肩一縱,人如電掣。屈指如鉤,朝麟兒胸前,迅速飄去。麟兒還未出手製敵,寶琉已揮手中利劍,一抹流霞,在朦朧白霧 中,衝空而起,森森劍氣,勢比奔濤,迎著那精芒鋼指。橫削而至。蛇塊蛇皮,輕輕削落。由於彼此身形太快,帶起一團勁風,怪人頭上,立迸出滿頭青絲。 寶琉驚叫:“這是一位女人!” 麟弟弟愕在當地,未曾出手,對方冷笑一聲,彈腰點足,竟從松樹之上,一躍而起,她那肩上鴆鳥,早已振翼高舉,三絲紅光,如石火一般,猛撲這位蛇服怪人,但她身形矯捷,已躍落谷頂,立撮口為嘯,鳩鳥突把雙翅一斂,凌空下擊,鐵爪鋼嘴,朝蜈蚣迫來。 這時麟兒和寶琉,也跟蹤而上,寶琉更是得勢不讓,上展滅魔寶錄一記奇招絕學。“韋陀托杵”,但見一條俏影,捧著一把利劍,劍尖朝上,藉石火電閃之勢,朝鴆鳥腹部猛戳。 蛇服怪女,救鳥心切,也凌空猛撲而至。雙方勢子都快,只覺人影閃動,劍氣森森,鳴鳥被劍氣劃下了腹部數根羽毛,蛇衣女卻欺身而入,鋼撲朝著寶琉細腰就 捻,彼此都藉騰挪之勢無法停留,只想一式即把對手製住。五縷凌厲無比的疾勁寒風,還夾著一股異味,精光奪目,猛撲寶琉。但聞寶琉嬌笑一聲,玉腕微沉,旋身 變式,軒轅劍在空中劃了一道十彩大孤,如晴空霹靂般,風雷震耳,朝著對手卷去。 怪女如一條大蛇,嬌大無比,滿頭青絲,已被風吹得十分凌亂,竟把蛇腰一翻,頭下腳上,急遁墜落。寶琉一劍撲空,心頭微泛怒意,嬌叱道:“如有膽量,不妨硬接兩招。” 蛇衣女已降落地上,並還拔出了金剛正,鋼指抓著劍柄,似毫無不便,不但寶琉暗暗納罕,連麟兒也覺得稱奇不置,她冷聲答道:“我用徒手,你使寶劍,勝負未定,卻還沾沾自喜,著實替你汗顏,也罷,不到黃河不死心,我也讓你知道厲害!” 陡地,翻腕振劍,金剛正劃成一道光,劍芒遠逼,林葉簌簌自落,出手之後,她並不直趨敵人,卻朝身後林木之中,緩緩而入。 空中大雨不停。 白霧愈來愈厚。一道閃光過後,響了一聲暴雷,整個絕嶺,勢欲崩塌,樹林內,黃光閃爍,枝葉紛散,蛇衣女回頭冷笑一聲:“你們敢不敢來。”漫山嶺,吱吱怪嘯四起,白雲漠漠中,似有金光亂迸,整個絕嶺中,如千軍萬馬,突圍而至。 麟兒和寶琉,卻未曾見過這種聲勢,不由心頭大駭,暗道:“這山中,除了此女之外,實還有更厲害的能人,不管怎樣,先把此女擒拿再說。”立和寶琉使了一個眼色,雙雙撲入林中。 |
第18章 絕嶺敬魂
寶琉武功雖高,但她生性怕蛇,飛越之時,不少毒蛇,卻把身子往前一伸,張嘴吐舌,把這位絕世美人,嚇得玉容驟變,冷汗浸淫,雖未叫出聲來,那狼狽之狀,卻至為可笑。 蛇女就在她的身後,有時和她走個並肩,一見寶琉這等情景,不是冷笑一聲,立即出語諷刺道:“怎麼啦?武功這麼高的人,卻還怕蛇?我真為你慚愧呢。” 寶琉素來端莊穩重,卻不和她計較這些,有時還笑上一笑,久之蛇女似也頗受感動,揀那大蛇肆虐的當兒,迅速及時一擋,或故意用手把蛇頭握住,笑道:“靈 蛇,你乖,多咬惡人,遇上野雞蛋時,我讓你多吃幾個。”雖說人蛇語言不通,十有八九,握住垢蛇,必發出種種怪嘯,狀極親熱。 寶琉不由暗暗稱奇,心說:“這丫頭,與蛇為伍,習以為樂,染上這種特殊性格,豈不膩人?” 忽聞嬌笑一聲,蛇女一手握著蛇頸,右手卻把寶琉臂膀抓住,身子懸在一段橫伸的松枝下,戲謔地道:“你膽小怕蛇,據我所見,蛇卻比人善良多了,來,摸它一下,冰涼滑膩,天氣酷暑時,手不生汗,不信,不妨一試!” 她抓著的,正是一條紅麟錦蟒,全身麟甲閃光,張口吐信,惡毒絕倫,把寶琉嚇得全身發軟,只好央告道:“快別惡作劇,給它咬上一口,那還有命?”語罷, 把肩膀一擺,正待掙脫,少女卻驟然鬆手,兩人從高約兩丈之處,落了下來,少女意似不悅,微慍道:“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我真恨你!” 寶琉對她,實在無可奈何,只好正色相勸道:“蛇性屬寒,一般說來,為人類大敵,妹子姿容絕世,武功談吐無一不逗人喜愛,偏生嗜蛇,這習癖,為常人所不喜,何不離開此山,行道江湖,步入正軌,與世人多多接近,豈不勝似日與群蛇為伍麼?” 蛇女少年,立笑得花枝招展道:“據我看,你還是少賣勸世交,青山易改,本性難移,如果要我不喜靈蛇,和我要求你與季姓少年,互相離開,豈不一樣苦惱?” 不待話畢,寶琉立把粉臉一沉,皺眉道:“人與蛇,畢竟兩樣,如把夫婦關係,看作人與蛇處,豈不是人獸不分?那還成為什麼世界?你這麼一位聰明絕頂的 人,怎麼說出這等話來?看來,我和麟弟,深入此山,縱能把藥取到,卻遇上了你這麼的人,真是畢生憾事,先聖有言,鳥獸不可與同群,何況人與蛇處?” 偏怪,少女竟毫不為忤,反嘻笑道:“幹嗎這麼激動?逞口罵人,飼養動物,也並非什麼壞事。否則,豢貓畜狗,養牛餵豬,照你說來,都是罪過了,以你這等 小姐習性,只能讓那位公子哥兒把你藏之金屋,作為香花供養,談跑江湖,必需精通百藝,絕不能圈於俗見,否則險阻必多。”語聲一頓。 只聽得寶琉芳心一動,暗說:“這妮子倒不可小覷,否則,就會失之交臂了。”遂嫣然一笑,攜手而行,贊嘆道:“妹子聰明絕頂,我真望塵莫及,據我看,聰明才智,能和你互相比較的人,除了霞妹外,真是少而又少。” 少女一驚,立即問及霞兒,寶琉立將倩霞生平,約略說出,還未講完,蛇女迫不及待地問道:“她和那季家小子,大約也糾纏不清了。” 寶琉笑道:“彼此原是師兄妹,早由父母師長作主,互訂鴛盟!” 少女問道:“他既已是早有妻室的人,你怎能夾在他們中間,而且還行動越軌呢?” 寶琉倒未防她會單刀直入,自己和麟兒的旖旎風光,被人偷瞧,對方言語無忌,使人羞愧難禁,一抹紅霞,斜飛上頰,不知怎樣出口對答才好。少女把舌頭一伸,扮了一個鬼臉,竟也不復再問。遂繞道山北,從一條陡峭曲折,便直使人難於辨認的山道上,往上攀登。 這條路,毒蛇極少,但過於險峻,絕壁飛岩,山勢前傾,許多地方,更直難於著足。 寶琉知道,這是人家一片好心,目的在於避蛇,但麟兒和那道人,此時不知怎樣了。流雲如絮,緩緩從身旁掠過,兩女前撲之勢頗驟,勁風呼然,把團團白雲,吹得紛紛四散。 峰頂,矗立雲霄,蒼松翠柏,從白雲濃霧裡,若隱若現,恰似碧雲天上,點綴著幾棵樹影,使人有一種清新絕俗的感覺。 少女笑問:“你看,峰上景致,還不壞吧?”寶琉手撫雲鬃,點頭慨歎道:“山在虛無縹緲間,正是這般感覺,若無蛇腥味,妹子真是碧落仙娥!” 凡人都喜讚美,少女天真一笑,旋道:“你怕蛇,才作此語,走吧,他們大約在室中等候了!”兩足微點,一抖雙臂,那身子,竟直拔而上,峰形成合抱狀,正北,正是極高之處,古鬆勁柏,直伸入雲。從峰下望,卻是一片雲海。 寶琉想到峨嵋絕頂,嚴冬白雪皚皚,春夏多雲,和這裡相較,巍峨之勢,萬為過之,法華師長,恩深似海,如今自己卻變成師門叛徒,真是人海滄桑,瞬息萬 變。迷離間,卻又響起少女的笑聲:“瞧!白雲之內,正是小妹居處,不過那不是什麼巍峨大廈,而是一所古老廟宇,我和哥哥,各居一邊,入廟小憩,也不枉我們 相見一番!” 此刻,她和寶琉漸次廝熟,卻也變得和靄可親起來。未上峰頭,她從懷中取出一枝竹哨,嗚嗚叫了兩響。寶琉笑問其故,蛇女僅答稱:“到時自解!”語罷,不 由分說,一把拉著寶琉的手往前縱落。一路之上,大小毒蛇,可以說不計其數,樹上每一枝幹都掛滿了大小不等的毒蛇,蛇頭掩藏枝葉之內,不仔細認,很難看得出 來。 一蓑草敗葉中,雙足一落,即覺軟綿綿的起伏不停,不久,立伸出無數蛇頭,見著蛇女,嘶嘯一聲後,立又把頭縮入。 地上,如仔細察看,還牽著不少銀絲,那正是牽絲蛇的獨特標誌。寶琉很擔心腳上被蛇咬上一口,但蛇女卻談笑風生,若無其事,踏遍蛇絲,連牽絲蛇的影子,也未見到一條。 寶琉不解,纏著動問。蛇女含笑解釋道:“此物,恐怕是世界上最毒的蛇類了。性好貪眠,又好疑慮。牽絲自衛,奇快絕倫,連我也招惹它們不起,出入之時,必需先用哨音,先行把它們驚動,這一來,便不至於誤傷了。” 說話之間,已離那廟宇不遠,古廟年久,壁上生苔,雲迷霧漠中,只覺青黑一片。 兩人從右邊繞到前面,廟門業已大開,這可說是蛇窩,梁間屋上,牆壁地面各處,無一不是毒蛇,還有那身帶一綠,腹有四足,爬行如飛的蜥蜴,也和那些毒 蛇,廝混而處,見著蛇女到來,毒蜥蜴嘶嘯一聲,從大門口,一躍下,前足爬在少女身上,人立而起,張口吐信,嘶嘶作響,好似對蛇女表示親熱。 這妮子,卻拿手拍拍它的頭,笑道:“綠兒,貴客在此,可不許你們隨意使暴!”那蜥蜴酷似兒啼地叫了一聲,長尾左右連擺,打在地上,發出一陣叭只之聲,一雙狡猾機警的雙目,朝寶琉望了一眼,然後尾巴一翹,運行如飛,入廟而去。 這是元始殿,供奉的是道教之祖元始天尊,房屋建築,總逾百年,雖然老舊不堪,但未傾圮。 笑語之聲裊裊傳來,道人攜著麟兒,竟從殿內迎出,滿臉堆歡,拊掌笑道:“蓉妹和方女俠,大抵繞道山後,這一面,雖無靈蛇阻道,但路程較遠,而且絕壁飛岩,頗難著足,我和季公子,已暢談多時,適纔綠兒報訊,才知你們已到門外呢,妹子回遲,穆姑又不高興了!” 妮女笑道:“我們這一輩子,都不能見人,除了與蛇為伍外,動不動,她就不會高興。” 道長顏色一變,目光朝寶琉身上一掠之後,似略帶困惑之容,但旋即恢復常狀,伸手肅客。 大殿之內蛇如蛆蟲,不計其數,一股陰森蛇腥異味,使人感覺特殊,桌椅什物,都為蛇革所製,雖然花樣百出,極具匠心,但總覺使人礙眼。 桌椅之上,必盡為蛇所據,五顏六色,張口吐舌,使人驚恐萬分。穿過前殿,兩旁卻有廂房,道人就住在左邊,會客之處,陳列不少果品,並有清茶,茶帶碧綠,味具奇香,大約為麟兒和道者飲剩之物,蛇遊四壁,來往不絕,均為蛇女喝退。 道長笑道:“荒廟僻地,無物足以款待嘉賓,煩妹子喚穆姑來,可擺酒設宴!”少女笑答:“我有好酒,以宴嘉賓,穆姑雖然善庖,但色香猶感不足,還是妹子親作為宜。” 道人笑道:“女易變,在平常,一年半載,難得親自下廚一次,飯菜不佳,還使小性,難得和今日一樣,自告奮勇,看來愚兄又可大飽口腹了。” 蛇女一笑,神情似很輕鬆,立朝右斜方一竹屋內走去! 道人立入房內端來三只瓷杯,那是宋代官窯,瓷質細美,端茶賞客,狀極忝謹。寶琉深感不安,和麟兒含笑相謝,接過瓷杯,順手放在桌上。 道人立笑道:”舍妹曾嬌生慣養。自家庭遭受巨變之後,隨貧道來此荒山度日,早晚習武豢蛇,與人世久已隔絕,貧道深恐她養成一種偏激奇物的性格,難得她 與方女俠彼此投緣,如能攜帶下山,使其行道江湖,則勝似潛跡荒山多矣!”他說話之時,音調高低,神情舉上。配合得恰到好處,使人感覺。這道人不但和藹可 親;而且待人異常誠懇,麟兒寶琉,自然滿口應允。 道人舉茶敬客;麟兒揭開杯蓋一看。一股清香和寒氣,撲面而來。 茶若醇醪,色似天青,與前面所飲,又自不同,道人舉杯飲了一口,爽朗笑道:“季公子和方女俠,覺得此茶別致麼?這是靈蛇膽液,合百花精英;與山泉製煉 而成,服此一懷,不但能爽氣提神,而且有引火歸元之妙。蛇膽能去肝火,清雙目,解百毒,方女俠與舍妹投緣,此物正是她親手所煉,不妨一試。” 寶琉怕蛇,聞道內有蛇膽,早已心頭作惡,怔怔的不敢動問,麟兒早已飲了一口,只覺味道芬芳,其涼震齒,甘美絕倫,不由笑向寶琉道:“道長所言,確是不假,姊姊可妨叨擾一杯。”寶琉無奈,只好勉強飲用,嘗味之後,竟暗暗稱奇,旋將杯中所有,一舉而盡。 竹屋裡,刀聲霍霍,炊煙裊裊,不久,人影晃動,寶琉只覺眼前一花。客廳裡,蛇革桌前,竟站著一位青衣老婦人。 這婦人,少說也有八十來歲,一臉雞皮,滿頭白髮,臉上死板板的,毫無笑容,雙目內陷,開合之間,兩道冷芒,疾如閃電,朝著麟兒寶琉,臉上一掠,這一看,似乎盯透了人家的人,使人寒從腳起,直透頂門。 一雙手,和雞爪一般,剩下的只有皮包骨,指甲卻留得特長,少說也有五寸以上。手和臉,已具奇相,身材又高又瘦,使人看去非常礙眼,左手托了個朱漆木盤,式樣非常古老,盤中熱氣烘烘,葷素皆備,細數卻是四冷四熱。她用手指把盤住,運步如飛,湯不稍溢。 蛇衣道人見她入內,趕忙立起身來,笑呼:“穆姑,你和妹子多偏勞了!” 婦人哼了一聲,也未答言,擺過酒菜杯著,把木盤往頭上一放,僵著身子,如飛而去。 麟兒知道,這老婦人的武功極高,而且所習,決非什麼正宗之類,正在思量時,道人卻含笑說道:“她原是我祖母身前一位貼身侍婢,年齡已在百歲以上,因為 懂武林秘技,故獲遐齡,但性格極為偏激,如有冒犯公子和方女俠之處,千萬海涵。’‘寶琉笑道:“這一層,不勞道長費神,敬老尊資,人之本份,再怎樣,我們 絕不至和老人計較!”蛇女已從庖廚之內走了出來。這時,她已把蛇革衣裙盡行去掉,卻也穿上素衣白裙,袖領胸襟邊緣之上,卻鑲上淡淡的藍邊,蓮步輕移,綽約 如仙。 麟兒不由驚異,心說:“這妮子,嬌麗之處,直可和寶姊爭一日之長。”陡覺香風颯然,蛇女已入,臉上似帶著三分羞意,嬌滴滴的站在寶琉身後,目光卻不時 偷視麟兒,美磷朗目星眸,唇紅齒白,面如三秋滿月,身如玉樹臨風,俊逸奪人,丰神絕世,舉止談吐,無一不顯得優美異常,蛇女怔了會,但終於被兄長一語驚 醒。 “酒菜已備,就請公子和女俠入坐如何?”語畢,頷首讓客,麟兒竟座了首席,酒冽餚香,杯舉著動,味道之美,使麟兒寶琉,不為讚賞不置。 內有筍脯一盤,入口清脆,甘美無比。寶琉與麟兒。竟不知是何肉類,不免動問蛇衣道人。道人突把雙眉一掀,朗聲笑道:“這倒不是什麼山珍海昧,如果冒然道出,只恐兩位有箸難舉。” 麟兒只當他酒筵之上,隨意開心,立即含笑接口道:“常聞蛇脯味美,愈是毒蛇,其味愈為識者所稱道美,尤滋補可口,大約這盤餚菜,也從蛇脯而來。” 蓉兒喜孜孜的望了他一眼,竟待開口答話。不料道人卻已搶先,此刻,他似乎換了一付面孔,沉臉冷笑道:“你可完全猜錯了,我和蓉妹都是愛蛇如命的人,豈 可擅殺靈蛇,享那裡貪婪厭物,這筍脯,用的正是死人臂膀之肉,‘擅入本山者死’,實為貧道誓言,最近二三年,武林中,自有不少敗類,覬覦本山特有靈藥,百 蛇膽液,前仆後繼,都來送死,他們不是被迷宮困斃,就被守山靈蛇咬死,我們把屍軀臂脯,割了下來,燻製煎炒,隨心所欲,其味甘美元比。” 麟兒和寶琉,突感一陣噁心,六腑五臟,似乎聚覺蠕動,但兩人都是內家高手,發覺不對,立用真氣把全身穴道護住,勉力支持,兩人均推箸而起,由麟兒起而問話:“道長,你這話可是真的麼,常聞,武以衛道,如若仗技橫行,率蛇食人。季某雖中計,但還不見得就輸在道長手裡。” 這時麟兒已覺腹部絞痛,忙運用師門天運行功,毒氣已從毛孔中排出,不多時,立覺汗流滿面,點點水珠,從臉上滴了下來。 寶琉精滅魔寶錄,當場垂合雙眸,摒除雜念,滌盡塵心,將一切痛苦,視同不覺,倒顯得寶相莊嚴,誰也體會不出,她已深入難關。 道人臉上,已泛起一片殺機,雙箸不停,舉杯連飲,此際,微一仰頭,把杯中酒物,一飲而盡,突地哈哈大笑道:“貧道武祟廉,素主順我者存,逆我死者!” 他把死字拖得很長,兩道銳利目光,朝麟兒臉上掃去,一臉狡檜之色,直無法形諸言表,續道:“季大俠,你不是擅太乙迷宮之術麼,更有陰山毒藥,助長兇威,可 是到頭來,你也逃不了貧道巧計,還不乖乖等死!” 這種突然變化,出人意表,蛇女武蓉,怔在當地,目瞪口呆。 武祟廉望著自己的妹,獰笑一聲,道:“蓉妹,可代我將兩人武器取下,尤其男方身上的寶劍,實為百兵之祖,那玉石,也是上古珍物,鐃鈸、玉笛和扇子,更是神州三老仗以成名之物,不料竟為他一人所得,有此數寶防身,縱使武功較差,也能橫行武林,難遇敵手了。” 武蓉把嘴一嘟,不依道:“哥哥,你不是饒了他們了麼?這等中途變口,暗計算人,傳諸武林,豈不有失丈夫行徑?再說,他們兩人,心術並不算壞,金剛正留 在我的身上,方姊姊並未向我索取,人家以至誠相見,我們卻反瞼無情,豈不令天下英雄寒心?據小妹愚見,百蛇膽液,給他們一瓶,著他們立即下山,是否能把人 醫好,我們心力已盡。絕嶺之上,以後他倆必守規矩,不得再來,這樣較好,不知哥哥能否採納?” 道人滿臉鐵青,連雙手已微帶顫動,竟朝自己妹子,走攏一步,冷笑連聲道:“好! 好!想不到你竟是這樣見不得男人,竟連已有妻室的人,而且還是我們的仇敵,你也愛上他,放走敵人,等於出賣哥哥,你知不知道?” 那少女不由掩面大哭道:“哥哥你屈死了妹子!”哭聲震動屋瓦,淒若哀鳴,聳身間已衝出廳門,人似瘋狂一般,朝著她自己的廂房奔去。 道人一愕,蛇袖一指,陰風已匝地而起,桌上杯盤,被內家罡風震起,紛紛四散。 突聞克嚓連聲,樓頂天花板,立即四分五裂,群蛇似浪濤一般,直墜而下。 麟兒寶琉,也存心一拼,遂不顧內部疼痛,雙雙抬手往前一拍,掌風雷動,力挾千鈞,朝道人劈面撞來,這兩掌,系釋道精華,一是太清神罡,一系佛家滅魔掌力,威力奇絕。 百蛇道人武崇廉,只覺自己打出的掌力,似乎受著極大的阻擋,心跳耳鳴,從上面跌下來的毒蛇,被人家掌風,震得往自己身上直飛。 斷魂掌原是武林一絕,綜合百家之所長,極奇毒之能事。分水劃玉,碎石崩山,以剛可柔,酷熱奇寒,可製人於死。而且這兩位男女,已飲茶之時,飲下毒藥,藥性發作,只有等死,遂以為這一掌,麟兒和寶琉絕對無法抵抗,但事情卻遠出他想像之外。 他背朝門口;猛地翻身疾轉,藉著反彈之力,朝外一縱,這一式身法巧妙異常,自以為可以避過正面,力保無憂。 但麟兒和寶硫的掌力,確異尋常,耳聞呼的一響,風力朝四面散開,廳前空地上,突產生無數旋流,霧隨風轉,朝道人身前,擠壓而至。 麟兒和寶琉,也跟蹤而出,百蛇道人,怒吼一聲,連環拍出兩掌,兩股風力,朝左右一壓,將打來的掌風逼退,立即一旋身,穿出風力範圍之外。 亭院之間,風聲呼然,把兩株丹桂,一樹臘梅,連根拔起,轟然數聲巨響,樹觸牆壁,連屋上的瓦,也已經震了下來。 蛇女從自己房中,匆匆走出,兩眼又紅又腫,顯然傷心已極。她低喚一聲:“哥哥,你讓他們走吧!” 百蛇道人,昂頭不睬,雙方正僵持間。樹林裡,突聞一聲慘叫,那聲音異常淒厲,似是婦人女子,猝然之下,遭受極大的痛苦。大霧裡,人影晃動,一位青衣老婦,踉蹌而出,武蓉驚叫:“穆姑!”早已飛撲上前,把她扶住,忙問其故。 老婦人慘叫道:“他們在此山,還另有埋伏,而且功致絕頂……”底下的話,劃然而止,身子突朝後一仰,除胸前略有微溫外,心臟間,已跳動緩慢。武蓉就她 身上四處檢查,但事情有異尋常,不但看不出傷痕,連一點異狀,也難發覺,這位奇異婦人,大約對蛇女感情極重,臨死時,雙眸裡,還含著一泡熱淚,而且兩手緊 握著蛇女雙臂,形狀極慘。 武蓉似乎極感悲傷,星眸裡,熱淚長流,兩手抱著婦人,喃哺自語道:“穆姑,我辜負你撫育之恩,只緣涉世不深,誠心待人,卻不料殺身之禍,竟降臨到了你的頭上來了!” 百蛇道人似毫不為這種慘狀所動,突作怪笑,陰森森的說道:“我早知有此一著,不到黃河其心不死,不過他們今日如想逃出絕領,那真是天地間的奇事。” 麟兒正待答話,蛇女武蓉,已換上一種表情,錯綜複雜的目光,她似乎已經絕望了。但也不願抱怨別人,而只有心頭上,留下一種無比的創傷。穆姑身體,抱在她的手上。那頭鶴發,和修長的身材,與蛇女形成一種尖刻的對比,這情景,使人想到紅顏白髮,原是一種悲涼下場。 她嘆息一聲,抱著老婦人,朝自己房中走去。武祟廉再度出手攻擊,麟兒已忍耐不住,大聲喝道:“武道長,你還想執迷不悟麼?鷸蚌相爭,漁人得利,絕嶺之 上,已來了極厲害的能手,季某即使遭你毒手,你也難逃劫運。適纔,你那穆姑,據我看,系為一種極厲害的陰手所震,這種慘絕入衰的手法,武林中,除了陰山 外,恐還找不出第二個人來……” 道人不待他把話說完,立大聲喝阻道:“陰山派與我無冤無仇,對我絕不至於下這毒手,明是你這小狗,暗中引來強敵,潛伏山頭,事為穆姑發現,動上手來,致遭不測,此時,復想嫁禍,豈非無恥之尤?” 他眼中直欲爆出火來,足踏中宮,側身而進,駢指如戟,指探幽門,這一式,快如石火電閃,竟是武林中一種罕見的手法。而且指挾寒腥,顯蘊奇毒,道人武 功,似高出乃妹極多,又加以手辣心黑,詭秘絕倫。麟兒毒傷,因使用真力關係,已逾嚴重,竟不敢硬接來招,躍退之下,也轉手朝下一點。打出的師門天罡指力, 還夾雜著天惠真人的一陽指功夫。 眼看兩種罡氣,正待激撞之時,道人鬚眉怒張,蛇袖帶起一陣風聲,由下而上,挾排山之威,竟從麟兒身後卷到,隨即遊身疾走,雙腿連環並展,風聲雷響,混成一片,竟是武林中面難一見的風雷魔法。 這種奇異招術,練習的人,必擅太乙迷宮之術,始得以詭秘步法困人。在平時麟兒尚可不懼,這時只覺心痛如絞,冷汗一多,口渴如焚,眼花耳鳴,頭昏腦脹,急促呼吸之音,已驚動寶琉。 一見玉郎,連救命神招天體三十六式也施了出來,不但未曾取勝,左臂之上還挨了一指,知道他毒傷大作,已非真氣所能遏住,不由心頭大駭,低喝一聲:“麟弟且退,待愚姊前來接他幾招。” 麟兒已無再戰之力,但身子已被人家困住,欲罷不成,兩股旋風如輪,突從身後疾轉而出,一舉將百蛇道人逼退。寶琉將麟兒一帶,自己卻擋在玉郎身前。不待道人再攻,立閃動嬌軀,竟施展大擒拿手法,五指微屈,徑取道人左肩,右手卻用穿心掌,朝他百匯要穴便拍來。 這原是一招雙式,不需掌力落實,立可製人於死,穿心掌表面上並無任何出奇之處,也無強烈罡風,可是中掌的人,只要本身具有感覺時,則已解救無及了。百蛇道人,已看出麟兒和寶琉,無一好惹,不但一掌一式,全神貫注,更將渾身數,儘量施為。 掌影飛騰中,驀地狂笑一聲:“賤婢,敢施毒著?”蛇衣飄指,袍袖疾揚,霧隨風起,身形更如閃電一般,往斜刺裡倒縱而出。 寶琉也似被一股無形勁道逼退,粉臉泛青,冷汗浸淫,默察對方,右手袍袖,已被自己穿心掌擊毀。 百蛇道人,被寶琉一掌,震得半邊身子麻木不仁,猶強提真氣,把氣血止住,導氣歸元,伺機待動,究其實,這時的方寶琉,已成強弩之末,有力難施,因為她的功力,不若麟兒,連環劈出兩掌之後,毒傷蔓延甚劇,五內如焚,急痛攻心。 百蛇道人,如趁機搶攻,則這男女兩人,絕難逃一劫了。 但武祟廉素心多疑,他把滅神散偷偷彈在麟兒和寶琉的茶杯裡,兩人率直成性,居心不疑,毒藥人腹後,仗著武功精奇,居然勉強掙扎未死,自使對手大感意外。 所謂滅神散,實際上就是各樣各色蛇毒的製煉品,因為蛇腹中具有毒腺,直通毒牙,豢蛇的人,只需每天緊握毒蛇的頸部,毒腺中的分泌液,即可從蛇口流了出來,這東西最多也不過四五滴,用玉瓶盛取,時日一多,即可將其製煉成粉。 絕嶺蛇種,數百有餘,每一種都是奇毒無比的罕見之物,集蛇毒之大成,一分之微,服之立可致死,麟兒寶琉,居然還能勉強掙扎,這自然使人大感意外。 就在雙方僵持,中毒的人已繼續惡化,百蛇道人,也看出寶琉不對,心說:“原來他們假裝無事,不妨再度一試。”他把全身真力,運於兩掌,雙手平胸,正待緩緩打了出來。 四周濃霧,似隨著兩股氣流,如驚濤駭浪一般,翻翻躍躍。百蛇道人,所踏之處,隨足下陷,這一掌,只要打了出去,兩人就得粉身碎骨。 寶琉驚喚一聲:“麟弟閃開!”這位蘭心蕙質,美絕人寰的寶姊姊,已抱定犧牲自己。 搭救愛郎,當下一咬銀牙,不顧心腹絞痛,也抬掌作勢,覷機待發。亭院裡,罡氣瀰漫,危機迭伏。 正值千鈞一髮。 突聞一陣急促腳步之聲,從東面林子里傳來,武蓉銳聲高喚:“哥哥,松泉藏藥之處,已被人家竊取,強仇可能就在近處,趕快截取,遲則有變!” 她語音比腳步還要急促,快得教人幾乎難於聽清,氣息敗壞的跑了出來,一見面,即朝百蛇道人身前撲去。武祟廉的內家掌風,本待順手推出,驀聞猝變,已覺 心慌,武蓉又面對掌風,不得不中途撤式,遂把掌式往下一沉,雖然力圖挽回,但殘餘掌力,還指著自己妹子的左臂,她踉蹌地後退一步,緊咬牙根,忍受痛苦,嫩 臉上,已呈現了慘白之色。 武崇廉把身子朝後一縱,斥叱道:“竊藥之事,你如何得知?” “哥哥,你趕快到我房裡去吧,穆姑已經死了,她是被人用一種陰毒手法,震傷天庭要穴,殺人竊藥的,據說是一位道人,松泉石匣裡所藏玉瓶,一個不剩,我和你全部心血,統統完了!” 道人恨了一聲道:“一切都是你這賤婢糾纏誤事,看我饒你!” 不待答話。一片衣袍指風之聲,百蛇道人,已拔地而起急忙往林里撲去。 麟兒寶琉,毒傷大作,已在廂房走廊之上坐了下來,寶琉較麟兒更為慘重,實似朝霞的粉臉上已掠上一層暗影,口角裡,已滲出絲絲白涎。 雖然強定心神,用佛門上乘內功把毒勢止住,毋如人體畢竟是肉,蛇毒進入血液隨著循環,蔓延四肢,武功道行再高也難挽救得來,反不若麟兒,內純出內熱逼 攻之法,把毒藥從汗液中,排瀉出來。時間一久,毒液濃度漸減,倒比寶琉好得多了便汗的蒸發太多,急切間,未能補充水份,於是唇幹舌燥,有如大病的人,高燒 不退一般。寶琉知自己不能久撐,回想玉郎恩情,思潮迭起,已非佛法所能抑制。不由顫聲喚了句:“麟弟,你靠近身來,我有話說!” 麟兒忙挨著她坐了下來,慘白的臉上,微含笑意,低問:“姊姊有何事見告。” “我已不行了,能和你起居三年,我什麼都心滿意足,今日的事,是必然的結果,我絕無半點懊悔。霞瓊二妹和你盟弟惠元,他們都血性感人,如若鬼神有靈,我化身為厲鬼,也必護衛他們,你好……好……保重自己。”最後真氣不續,竟朝麟兒懷裡便倒。 “姊姊!姊姊!” 他聲嘶力竭,人如瘋狂,懷中飽著寶琉,兩眼往前直視,竟欲從廊中奔跑下來。身後,突然飄起一陣香風,兩雙柔荑素手,一舉從麟兒項下,將他抱住,並響起 了蛇女武蓉的聲音,但她帶著沉痛悲切的口吻道:“你瘋了麼?趕快把人放下,我得竭力解救,否則,時間一過,雖有九轉仙丹,也無能為力了。” 麟兒反首一顧,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光,怔怔的問道:“我和琉姊姊,都是快要死的人,這都是你們兄妹所賜。實際上,我們無冤無仇,何必在臨死之前,你還 騙我?說解救,也無非多給我們一點毒藥,加速死亡……”他愈說愈氣,星眸裡的熱淚,一點一滴朝寶琉臉上亂落,雖然毒發難受,但猶掙脫身子,邁開腳步,走下 迴廊,朝著後山走去。 頭頂上,突掠過一道黃光,鏘的一聲,寶琉的金剛正,連鞘帶劍,竟落在麟兒的身後,武蓉已在身後哭泣起來,分明有苦難言,傷心已極。 麟兒也感著奇怪,回過身來,有氣無力道:“你不是喜歡這柄寶劍麼?方姊姊她是我最為友愛的人,你沒有親手把我們害死,她不會恨你的,再說,擄獲敵人武器,算是戰利品,你又何嘗不是一種光榮?” 蛇女武蓉,粉目裡業已流出淚來,突地一飄身,已掠到麟兒身前,苦笑道:“徑渭不同流,清者自清,濁者自濁,一切事故,目前我也不擬解脫,不過,你可不能把中毒的事歸咎於我。至少我不知情,待我發覺時,為時已晚。” 她從革囊裡,突取出一只玉瓶,滿懷幽怨道:“這是百蛇膽汁,也是你們上山致禍之由,服此可以解蛇毒,方姊姊和我相識一場,她已步入死亡邊緣,我不能見 死不救,你信也好,不信也罷,哥哥素性多疑,不久將返來,服藥之後,趕緊避開為妙。武蓉少小無家,此生難得有人同情,說不定此後連兄妹之間,也將失去信 任,復有何言?”她把瓶子朝磷兒身上一塞,然後,竟連頭也不回,緩緩步入林中去了。 麟兒呆若木雞,望著武蓉的背影,幾乎哭出聲來,不是寶姊姊一命垂危,他真想撲上前去,長揖謝罪。 忽聞寶琉發出一聲輕微嘆息,臉上的黑氣,竟是愈來愈多,不由大吃一驚。趕緊就石階上坐了下來,拔開瓶塞,聞一聞那百蛇膽汁,只覺一股清香,直透頂門,煩渴頭脹,立即減輕很多,知道這絕對不是毒藥,忙謹慎地給寶琉服一兩口,自己也喝了半匙,然後坐著不動,默察體內變化。 果然效用特殊。 腹部奇痛,立即劇減,一股清涼芬芳之氣,散達百骸,煩渴之念立止。 懷中寶琉,本入昏迷狀態,此刻,也醒了轉來,睜眼便問:“我已獲得解藥了麼?如何到手?” 玉瓶就在麟兒手上,前後經過一說,寶琉不由落下淚來!她坐正身子,微感頭昏。麟兒將蘭寶天露,冰蓮雪藕,取出服食後,稍事調息,立即復元,不由大喜過望。 寶琉一見蛇女兄妹,並未返轉,不由心生懷疑,遂朝麟兒笑道:“因你魯莽,使我失去一位閨良閣友,罰你把她找回,否則,別想我再理你?” 麟兒此刻情緒輕鬆,俏皮地道:“霞妹妹猶在山下等候,姊姊迫我找人,如果太遲,縱使我把人找到,姊姊饒了,妹妹照樣要罰,看來閨房裡吃虧的還是我們男人?” 寶琉啐道:“誰叫你多接近女人?未來吃虧的日子多著呢?”語罷,一扭柳腰,“白鶴沖天”,拔地而起,越過觀頂,立朝山下飛去。 林木裡,忽聞馬兒嘶鳴,寶琉如飛矢流霞奇快無比,略一轉身,遂往左邊林中疾撲,這時各式毒蛇,似對兩人極感害怕,在張口吐信,本大發兇威,但當寶琉麟兒,身子掠過時,竟紛紛往旁邊避開。 寶琉莫名其妙,自然動問檀郎。 麟兒想了一想,竟悟出個道理:“百蛇膽液,可以克蛇,連服有這種藥物的人,毒蛇也紛紛逃避?” 這是一道遼闊而縱深極廣的樹林,因為大雨不久,雨雖停止,滴滴水珠,仍從枝葉之間滴下,蛇群雖然潛伏樹上,但兩人已昂然不懼。 濃霧裡,突衝起一片紫光,麟兒瞥見之下,竟和寶琉一聲不響,立即朝那紫光發生之處,如星馳電掣般,往前撲去。 蛇聲異嘯,推心刺耳,白霧瀰漫中,銀光閃爍,紫電飛騰。 寶琉已發覺情形不對,忙朝麟兒道:“霞妹業已上山,大約太乙迷宮與守山毒蛇,將她困住,我們趕快馳援?” 麟兒略感困惑道:“就霞妹武功造詣而論,恐非太乙迷宮所能阻擋,守山毒蛇,如無人控制,已難攏近身前,此事必有蹊蹺?” 他腳不沾塵,往前一縱,便是五六丈。 這時已聽到霞兒叱叱之聲。 森林裡,懸岩峭石,使山形愈加險峻,劇鬥之處,似乎就在前面岩下。 但聞幾聲嗚嗚怪嘯,時斷時續,時東時西,寶琉感到奇特,麟兒已變顏變色,竟連軒轅劍也拉了出來,一式飛燕衝雲,朝岩上便躍。 岩底下,果是龍女,各式毒蛇,有千百條,分從地面,樹枝、岩上各處攻來。 蛇群似暗中有人控制,一聞那嗚嗚嘯聲,立即頑不畏死,將頭一伸,身子一彈,快如飛矢,朝著龍女直撲。 美霞兒,左手抱著七寶金幢,右手揮動寶劍,銀光紫電,閃閃飛騰,蛇觸劍鋒,不是腰斬,立便將腦袋削掉。四周死蛇,堆積成丘,但群蛇大多,而且前撲後繼,殺不勝殺。 麟兒清嘯一聲,從絕岩之上,往下撲來,軒轅劍帶起一陣輕雷,十彩光華絛繞。附近樹木,柳葉紛飛,劍氣如虹,將攻來的毒蛇,紛紛斬落。 霞兒大喜道:“師兄,你已得手了麼?寶姊姊呢?” 麟兒笑道:“她不就在岩上麼?” 瞥見龍女臉上有困惑之容,不由轉身朝岩上一望,業已不見寶琉蹤跡。 自麟兒躍落地上之後,蛇群不但兇威頓剎,而且紛紛掉頭,朝四周退走。 麟兒忙把懷中百蛇膽汁,著倩霞服用一點。這妮子,天真一笑道:“藥為醫病之物,小妹無疾,服之何益?再說,病人需此迫切,師兄不必把這東西糟踏了?” 麟兒把藥能避蛇之事,約略一說,倩霞不好再辭,略服了一口立使遞過。 這時,那嗚嗚怪嘯,尚猶未停,但蛇群業已不聽號令,暗中,似乎有人罵了一聲:“這小狗,竟有避蛇之術,老叫化偏不信邪?” 就在麟兒和龍女,雙雙朝岩上縱躍之時,一條白影,從濃霧裡,電閃而來。 麟兒眼尖,身子一斜,把龍女朝左邊一帶,略抖左臂,疾如飛矢。龍女也順手拍出一記掌風,把來物擊落後,不由笑道:“這是那種蛇類,師兄如何會這麼緊張?” 麟兒答道:“牽絲蛇其毒無比,咬人之後,絕無解藥,此處還隱藏極厲害的高手,我們得暗中留神?” 說話之間。似有一種至為淒厲慘切的哭音,從山上傳來,這是一種悲號,而且哭的還是女子,那聲音,使人聽去後,即覺鼻酸。 龍女和麟兒竟也落下淚來,默忖寶琉,突然不見,可能與此事有關。 倩霞不免動問山上情形,尤其關懷山上是否潛有女子,麟兒倒也老實, 一道及。 霞兒不由撲哧笑道:“這麼說來,你又有豔遇了?”語罷,星眸朝檀郎一掃,忽地玉容陡變,驚問道:“師兄,是幾時你已破了……” 底下兩字,劃然中止,分明看出了麟兒已破了童體,她可不知,這位風流夫婿與誰發生了顛倒衣裳的事?是寶琉還是蛇女。 麟兒羞得耳紅面赤,幾乎不敢抬頭。 龍女低聲埋怨道:“這事情,小妹倒不輕於責怪,然家父持教至嚴,你是他最得意的弟子,畢生希望,完全寄託在你身上,如逾常遠見,豈不使他病心?常言道得好,夫榮妻貴,反之,則妻也受辱,麟哥哥,你不覺得我的話太重了麼?” 她把話說完之後,星眸裡的目光,表現得極為柔和,含有嫉妒之色。 麟兒又羞又愧,只好把個中詳情 一道出,霞兒微笑地啐了他一口,道:“原來你敢欺負寶姊姊,她是一位秉性溫和的人,不好峻拒,說不定是你放意使刁,才做出這種香豔的事,瓊姊姊病癒之時,我不告訴她才怪?” 麟兒忙打恭作揖,求師妹海涵。 龍女故作薄怒道:“要我依你不難,可得依我要求一件?” “別說一件,再多的要求成也滿口應承?” “好,事情很簡單,以後不准和我走在一道?” “這怎麼行?” “有了寶姊姊,為你生男育女,不一樣麼?誰耐煩你這麼糾纏膩人?” 麟兒信以為真,不覺心頭鹿撞,囁嚅很久,終於未道出一語。 龍女不由心生憐恤,拿手指朝他額角上輕輕一戳,低啐道:“瞧你這付呆相……” 語未完,竟撲哧地笑出聲來,這一下,可把麟兒吃了定心丸,緊握著龍女的手,滿懷感激道:“師妹,你這份深情厚意,確使我感愧交加,這次的事,出人意表,也是我平生行動失檢之處,只要師妹不加責怪,恩師對弟子素懷仁慈,也不至於受到嚴重處分,這一來,我放心多了。” 龍女抿嘴笑:“說真的,爹處處護你,這種事情,就是讓他知道,最多不過數說兩句,因為寶姊姊已是你身邊的人,是別人,那得又當別論了?” 麟兒笑道:“如是師妹呢?” 龍女粉臉通紅,立把玉手一甩,流葉穿枝,朝山下直撲。 樹林裡一處小地之上,躺著一位身穿蛇革的道人,旁邊蹲著一位白衣少女,正在哀哀長慟,所聞哭聲,正是從少女口中發出。寶琉就站在身旁,溫語慰解,龍女往前一撲,低喚一聲:“姊?”婷婷玉立地站在身旁。 白衣少女一見霞兒,和寶琉酷似孿生,粉臉上似感愣愕,但悲傷掩蓋了一切,仍痛苦失聲。 麟兒也蹲在旁邊,用手探摸死者胸部,才朝蛇女武蓉道:“令兄系被人用掌擊斃,方法上,和你穆姑死時大致相同。這種掌力,奇毒無比,姊姊不必過度悲傷,小弟願協助一臂。 把人埋葬,而後攜姊姊一道下山,具有這種掌力的人,武林中只有一派,別無其他?” 蛇女武蓉,突從地上站了起來,立即揩幹眼淚道:“你是說,這是陰山派所做的事麼?” “這個姊姊如何知道的?” 武蓉哼的發出一聲銳利慘笑,使人乍聽之處,似覺一位瘋癲少女,舉止失常,令人心頭泛起一陣寒意,覺得這麼一位艷絕人寰的麗人,怎麼樣也不應該有這種淒厲非常的笑聲。 麟兒暴吃一驚,同情、感激、驚訝、淒涼如五味瓶翻,怔在當地。 武蓉緩緩續道:“穆姑死時,哥哥認為是你領伏高手,把人擊斃,當時我不深信,同時也知道,以他生平性格,也絕不至於因你一易解釋,消除疑慮,為此費了 不少功夫,才把僵局打開,想不到卻因此而把他的性命送掉,這事情,使人沒法忘懷,今日上山的人,人多手雜,是誰殺死穆姑和哥哥,在未獲得確切證據之前,我 也無法判定……?” 此語一出,不由使麟兒機伶伶亂打寒噤,無意之間,把自己師妹看了一下,又把眼光轉向武蓉,偏又兩人的臉上,都毫無特別表情。 蛇女把話說完,竟把武祟廉的屍骸,輕輕抱起,一聲不響地走開。 寶琉和龍女略使眼色,立將嬌軀一橫,把少女去路擋住,淒然道:“武蓉妹子,你獨個兒到那裡去?” 蛇女變得真快,抱著死人,木然地毫無表情,冷峻地道:“死者是我胞兄,兒時父母早亡,沒有他,我早橫屍溝壑。而今他無聲無息被人害死,我總不能看著不管?” 寶琉正色道:“我們感激妹子臨難相救,願竭力協助,但不知你意下如何?” “人的心都和毒蛇一樣,趁你沒有防備之時,咬上一口。什麼協助,無非是動聽的諛詞,我和哥哥,都是與蛇為伍的人,他數十年來,沒有被蛇咬死,卻被人暗中害死,以事論事,人比毒蛇還可怕多了。你們目的已達,還攔我作甚?” 麟兒撲上前正待剖說,蛇女粉臉一變,兩行清淚,不禁奪眶而出,她連嬌軀也抖動起來,顫聲說道:“你們是不是都存心把我逼死?” 她向前走上數步,寶琉不敢攔阻,嬌軀朝左一橫,只見勁風颯然,人影晃動,眼巴巴的看著她朝那懸岩之上撲去。 麟兒因受她救命之恩,心中不忍,意待跟蹤前上,卻被倩霞止住。 美麟兒大惑不解,不免動問師妹道:“她受刺激過深,一時失去理智,我們行俠仗義,並還受過她恩惠的人,豈能對她漠不關心?’” 倩霞正色道:“她疑慮重重,甚至懷疑她哥哥是我害死,你越加解釋,她越不接受,而且惠元、瓊娘以及蘅春,他們都到了生死關頭,絕不能專顧此女,而忘卻 自家姊弟,能上絕嶺的人,必非弱者,如是陰山派,瓊娘元弟一樣危險,我們應立即下山,拿藥救人,事了之後,再來協助,化敵為友,豈不較妥?”小師妹娓娓言 來,頭頭是道,麟兒除了敬服之外委實無話可講。 由龍女領先,如流星飛矢一般,朝著山的西南,向前撲去。 這一帶,都是斷崖絕壁,險峻之處,令人心驚。 茫茫大霧,仍籠罩全山,三人就在太乙迷宮之內,穿行一陣,不久,將接近山麓。 龍女在前,正躍向一處峻峭岩石,她用天惠真人所傳的震衣掠空之術,行來一片風聲,身如一只白鶴,離石頂約有一丈高處,突聞“噗”的一響。 這聲音,極為細微,錯非龍女,還無法辨別。 身後,麟兒已大聲發警:“師妹小心暗器?” 龍女動作巧快,略一低頭,腰形如折,如天上流星一樣,朝石下附落。 麟兒也抬腕打出一掌,一絲白光,突破濃霧,劃空而至,罡氣朝白光一掠,竟絲毫不能阻止,也未把來物打斜,龍女如附落稍慢,勢必洞穿胸肺。 寶琉麟兒嚇了一跳,忙朝龍女附落之處,往下奔來,落地之後,龍女正站在一塊青麻圓石之上,手上似拿著一根白色重竹箸,正在出神,一見麟兒,即道:“師兄,你看看此物?” 麟兒知她說得鄭重,知道絕不尋常,忙和寶琉,雙雙朝前一躍,就著龍女手上細看此物。 這是一根竹製利箭,堅韌非常,而且也比平常綠竹,要重的多,論形狀酷似一只箸於,但上有只尖,和蛇舌一樣,且有倒鉤。 麟兒大吃一驚道:“適纔所見白光,如是此物,則陰山派的人,果然潛伏在本山?” 寶琉偶然問道:“難道你知道此箭來歷麼?” “雙泵蛇舌箭,這武林克星,也是蚩尤寶錄最厲害的技藝之一,有此一物,武林無嫶類矣?” 兩女大感驚奇,倩霞竟是一聲不響,立即扭轉柳腰,一式“白鶴沖天”朝岩上躍去。 正是:驚見蛇舌箭,警兆在心頭。 |
第19章 冷雲仙子a
麟兒與寶琉,也隨著師妹,跟蹤而進,岩頭上鶯羅遍布,下有青苔,稍不小心,即一滑而下,龍女體態輕盈,武功卓絕,對眼前危險,似乎毫不在意,倒是麟兒以師妹幾番受驚,不敢任她忽意行事,暗中叮囑寶琉斷後,略抖雙臂,如燕子穿雲一般,朝她身旁落來。 小師妹,微露皓齒,展然笑道: “幹嘛不和寶姊姊斷後,卻來纏我,小心我不理睬?” 麟兒笑道: “你關心瓊姊元弟們,行動舉止,已略見慌亂,再不理我,我真為你擔心呢?” 霞兒回眸笑道: “我確實有點心慌,說不定這是預感。瓊姊元弟們,如在有差遲,我真不想活了?” 麟兒正容勸道: “對方神出鬼沒,武功之高,為生平僅見。目前,我們處處落在下風,出人意料之事,所在難免,以韓老前輩言,武功經驗,終致絕命於片刻之間,死於非命,逆事之來誰可預料?師妹得恩師絕傳,佛道深遠,凡事所為,必須多加考慮。” 霞兒在他耳邊低聲細語道: “我之所為,必須多作考慮,你那輕舉妄動的膩人行為,已把我氣死了?” 寶琉已掠近身旁,最後兩語,聽得清楚,不由粉臉通紅,嬌羞萬分,龍女把他朝後一推,卻挽著琉姊,故作嬌嗔道: “我和姊姊先走,留你斷後,不使喚,絕不準挨近身來。瓊姊元弟等人,就在附近,必須留神?” 麟兒對這位賽似仙姬的師妹,自然無限傾慕,只好跟在後頭,耳聞龍女和寶琉,低聲細語,還不時把頭回顧,故作詭秘之狀。 麟兒微-徵神。 兩女如同飛燕一般,朝岩西躍落。 這一帶,可算是亂石叢中,兩步馬車,在離岩下約五箭之地靜靜停放,拖車的馬已不在旁邊,松潘二義,更不見人影。 嘉麟暗吃一驚,知道事情恐不尋常,細看兩女已在亂石叢中,不住張望。 突聞寶琉招呼: “麟弟快來?”語音中,似乎略顯抖動,龍女已奔雷掣電朝石邊縱。 嘉麟不敢怠慢,一聳身,掠近寶琉,瞥見龍女靜悄悄的立在一聲大石之前,似在發愣,石上卻刻著大字數行: “亂石之前,網羅大張,諭彼狂且,棄劍速降,陰山至道,一震遇荒,敢再違背,自取滅亡?” 底下,雖未落款署名,卻劃著一條雙索舌箭,字如龍飛鳳舞,似用一種奇異之力,隨手劃成。 霞兒喚了一聲:“師兄,這是什麼人,不自量力,擅發狂言,小妹真想和她單獨鬥鬥?”俏妮子,也賣弄功力,疾伸柔荑素掌,朝碑上輕輕揮去。一陣石屑,應手而落,竟把石上字跡,全部毀去。 麟兒知道事情要糟,正直朝霞兒身前縱落,突聞有人冷笑道:“賤婢狂妄,自己找死?” 這聲音,冷峻無比,細聽,似是女人所發,音向迷亂,東西南北,游移莫定,而且有一種懾人心神使人胸腹間,似受重壓,氣血直朝上衝,難受已極。 麟兒武學集數家精華,忙用天運神功,暗把力道化去,並還朗笑答道: “既以江湖長輩自居,偏生行事卻如此鬼祟,季某絕不佩服還未講完,一道白光,如電閃雷奔,疾朝麟兒胸口襲來。乍看,此物似從麟兒對面發出,但附近無一人。美麟兒驚叫一聲,朝左避開,不料暗器太快,提腳時,來物已到,一下中個正著。 寶琉和龍女,平素不少小嬌憨,早已落下淚來,姊妹不約而同,朝著麟兒身前撲去。 又是一枝雙尖蛇舌箭! 此物不上不下,正插在麟兒胸口下方,露出部份,不過兩寸長短。 龍女慘叫道: “麟哥哥,礙不礙事?”伸手就想把箭拔出,雙眸熱淚,不斷長流,寶琉趕忙喝阻,道: “霞妹不可魯莽?”馳疾伸玉腕,把麟兒扶住,正待察看傷口,眼前紫光一亮,突從西北方一石筍之後,閃出一位婦人。 寶琉倩霞暗中叫苦不迭,知道來者不善,絕非尋常。暗中詳細打量,這婦人,確實生得別致,芙蓉面,柳葉眉,鳳髻龍紋,紫眼錦帶,衣著奇古,論年齡,只看得四十開外,背上所負,紫光奪目,細看,原是一面銅盾,左肩上,卻搭著一張黑亮奇弓,箭袋卻在右助之下。 這位中年美婦,論人材,確是十分。但仔細看去,卻使人有一種陰森森的奇怪感覺。 龍女似覺此人面熟,但一時卻又想不起來,不由皺眉思索。 陡聞那婦人陰森森的冷笑發話道: “你們兩人,總該覺悟了,還不把季姓狂童,身上所背之物,面繳老身,隨我同返陰山,一同納福!否則,雙尖蛇舌箭,厲害無比,眼前所見,便是榜樣?” 麟兒身子,業已抖動,箭鏈深入胸腹,自然傷及五腑,如果用力拔出!說不定更使人傷上加傷,陰山谷每種武功兵刃暗器,莫不與毒藥互有關連,如不及時取出箭鏃,毒傷逐漸擴大,對病者更不相宜,兩人不由芳心大亂。 霞兒突然憶及。 “這婦人,和袁素涵有七分相,明是他的母親追蹤到此?” 不由更加著急。 果然,她一步一步,逼近身來,兩眸精芒亂閃,注視霞兒,點頭冷笑道: “你大約是崑崙派司馬子陽之女,怪不得素兒經常在我面前一味稱讚,果然嬌姿綽約,明艷照人,和素涵在一起,確是天造地設,而且童貞未失,更屬可取,來,還不和我親近,有什麼好等?” 她愈說愈為得意,但全身卻蓄滿功勁,防範之念,絲毫不苟。 寶琉拿手朝霞兒輕輕一推,暗中促她設法抵禦,不料這婦人哼了一聲道: “那些欺師滅祖的淫婢,如敢在我面前,來耍花樣,老身可要讓她吃盡苦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霞兒見她辱罵琉姊,玉郎更受傷慘重,不由五衷如焚,嬌聲怒叱: “你罵誰?我們和你無冤無仇,你兩度暗施毒手,卑鄙無恥,可惡已極,看我不教訓你?” 對方粉臉一沉,衣裙帶風,往前便撲,五指微張,朝龍女胸前,狠狠便抓。 這一式,分寸拿捏至及,五絲透骨寒風,兜胸而至,龍女只覺呼吸間,聞到一抹微香,還夾著幾分腥味,知道厲害,忙把麟兒往寶琉身上一推,右手疾朝上搭, 驀地一翻腕,手臂一圈,十指如鉗,朝對方肋下扣去,這是扶桑姥姥傳她進步飛環之術,“翻雲問路”,為蚩尤寶錄中獨門秘技,招式奇險,還配合崑崙派靈猴幻影 之術,身法掌式,綜邪正之長,而且她知道來人為陰山玄風道人嫡配,武功狠辣,一招出手,變化隨之而來,嬌軀欺近,招式不斷。。 冷雲仙子絕未想到一位十四五歲的嬌弱少女,會有這種奇招,吃驚之餘,前撲之勢,立被人家封住,當即撤招後退。 那紫色大盾,被她旋身疾轉,朝外一撐,一陣佩玉嗆鳴之聲,點點碧芒映目,朝四方激射,來勢疾快,竟有意想不到之奇。 龍女本擬用欺身跟從而進,一見來勢不對,立把嬌軀朝上一躍,技空不過三尺有奇,左臂一揮,立掌如刃。掌帶寒風,疾若奔雷,目標正是對方百匯要穴,而且綽約嬌軀,似乎沾附在對手衣緣之上,輕靈快妙,難以言表,掌法卻是詭秘險絕。 冷雲仙子,一聲怒嘯,衣緣立落,雙手朝前一圈,臻首微仰,避開龍女攻正面,那身子轉似陀螺,往斜刺裡躍落。 她退下左臂鐵弓,搭取囊中烏箭,並喝令龍女取劍,一決生死。 霞兒反手一帶,驪龍出鞘,光閃閃,刺入雙目。 冷雲仙子卻不斷注視這寶劍,滿面詭秘之狀。 霞兒遽喝道: “我你年長,就請發招?” 對方慢條斯理冷笑道: “我這弓,原系九頂神物,你可小心?” 人隨聲起,晃身之間,不退反進。弓響處,一支如飛利箭,猛射龍女右邊太陽要害之處,這女人,果不愧是陰山掌教魔宗,武功奇高不說,單是這一箭,來勢之快,以龍女武功之高,竟迫得無法預防,驪龍神劍,才劃出一道銀光,雙尖蛇舌箭已逼到胸口。 這時,寶琉驚叫一聲,欲待出手救援,業已不及。 眼前龍女就得慘傷箭下,一陣龍吟嘯聲,發自麟兒口內,胸腹之內,所中利箭,竟如閃電奔雷,斜飛而起,嘟的一響,箭尾撞著來箭,雙箭交叉之咎,立把方向打斜,反朝冷雲仙子所立之地,反彈而去。 紫光連晃,冷雲仙子,將手一抄,立把利箭收回,麟兒也從寶琉懷裡,一攢而起,大眼睛朝著硫姊妹,眨了一眨。龍女早已撲近身來,握著麟兒手臂,一雙妙目緊注胸前,見他連衣服也全未傷,不覺大喜過望,連聲笑道: “麟哥哥,你真行?” 寶琉則倚立身前,滿臉欣慰之狀,一雙妙目,卻凝注著冷雲仙子,凝神蓄勢以待。 對方雖然出手失利,但形色上給未帶有半點慌張,依然懷抱鐵弓,手搭利箭,背上盾光閃爍,如半面金球,受陽光一照,使人眼花撩亂。 她粉臉微沉,目視麟兒冷笑道: “你倒學會詐死,那三個老鬼,別的本領未傳,這大約就是他們壓箱絕技?” 麟兒見她辱及恩師,立大聲疾喝道: “你也只學會用暗器襲人的本領,對付你這種毒惡婦人,惟有以詐應詐?” 冷雲仙子,慢不為意,哼了一聲,慢吞吞地繼續說道: “藉肌膚蠕動之力,能攫取暗器,裝死欺人,倒也不是什麼新奇本領,下次自然不會有人上當,不過我還會各式厲害煞著,擺在後頭,你是能抵擋到底,只恐眼前仍無法斷定吧?” 麟兒突然想到: “瓊踉蘅春和惠元等人,身受奇傷,待藥治療,眼前靈藥到手,人又失掉。莫非這婦人做了手腳。”遂大聲問道: “季嘉麟身入江湖,飽經奇險,早打算把這條命和那些害人群的惡徒。同歸於盡,不但我本身如此,同行的兄弟姊妹,無一人不作此想,如果你挾人以待,迫我違背初衷,那是夢想!” 婦人怔了一怔道: “我也不願多作無謂之言,你身上既然拿著惠妖道的紫雲扇,倒要接你幾招。但是話在前頭,有什本事,只管施為,發暗器也不必招呼。誰勝誰負,均無怨言,即此為定?” 麟兒答一聲“好”,還道了一句“有僭”。縱身往上一躍,立欺斯近對方跟前。 冷雲仙子,也展開身法,但見一團紫影,側閃而出,當的一響,那長約兩尺五寸,寬逾一尺五六的銅盾,已拔取在手,神盾護身,光芒滾滾,藉著她那奇快身法,竟從麟兒側面疾攻。 寒風疾掠四周,把麟兒緊緊裹住,鐵彈弓,如毒蟒出洞,配合神盾一守一攻,同一時間,使出兩種截然不同的手法兵器,虛實莫測,變化離奇,便直使人摸不清來路。 寶琉和龍女,擔心夫婿失手,四雙妙月,不離麟兒。這位俊絕人寰,一代武林奇花,剛上手,即被對方用快招纏住,不由心中陡生怒意,立把拂雲扇朝神盾一揮,用罡風往對方封去。 冷雲仙子把手中神盾一側,一道烏光,直指而出,時腰身疾轉,疾卷而來,一甩之勢,竟含著內家真力,那衣帛似有彈性,疾伸竟有八尺以上,朝麟兒腿上狠腧。 龍女叫: “麟哥哥,這是陰山派畢羅揮星的奇異身法,可得留神。” 語音未落,金光朝上一閃,麟兒身子已衝空而上,不到一丈,又折身直下,、“黃鶴穿雲”與“河漢飛星”。兩式奇招,幾乎混而為一,快得使人眼花,紫羽拂雲扇更是不閒,真力微注,扇風潮湧,當頭疾罩。 寶琉和龍女,不由臉露笑容,暗付:這是元妙恩師,嫡傳心法,倒看對方如何破解? 冷雲仙子將手中神盾,朝上一翻,把頭頂護住後,人從罡風裡倒縱而出,衣角飄風,玉佩鏘鳴,所使身法,比扶桑姥姥,似乎更快更詭。 陡聞麟兒朗笑道: “神盾果然高明,再接一招?” 不容對方出語,身形暴縮,羽扇前驅,疑如脫弦之箭,朝冷雲仙子猛撲。雙方相隔,不到三尺,手上拂雲扇,揮灑之間,幻成一片紫影,把對方目光迷住,左手駢食中二指,疾扣期門。 不料冷雲被他奇快身法,激起一片殺機,神盾起落,把麟兒指勢封往後,趁勢一轉,硬接拂雲扇飛來一擊,雙方都是十成力道。 但聞震天價一聲巨響,如鐵錘打在墩上,雲翻霧漠,山谷齊鳴,冷雲後退三四步,才勉強定住身形。麟兒徒把雙肩微晃,身子未移動。 這孩子心存厚道,未繼續再施辣手。 陡聞臾數響,三支利箭,劃空而來。 龍女叱道: “妖婦無恥?” 嬌軀往上一躍,手揮七寶金幢,將麟兒護住,三支利箭,都被金幢擊落。 冷雲仙子,不發一語,身軀微晃,往東北一躍,亂石如林,幾個起落,便失去蹤跡。 龍女忙道: “師兄,這妖婦雖然未曾得手,但尚無敗徵,撤身而逃,是否有詐?” 麟兒雙眉微蹙,嘆息道: “我心頭屢起危兆,事情是否如我所料不得而知,說不定你我又將受敵挾持……” 龍女驚道: “你是說她挾人為質?” “目前情況很有此可能?”這孩子,回頭望了寶琉一眼,朝她搭訕道: “寶姊姊,你說是不?” 寶琉含羞笑答道: “從速追蹤,實地觀察,是與不是,便知分曉,何用多言?” 三人幾於同一時間,往冷雲仙子所逃方向追去。 林木亂石,層層密布,四周卻悄無人蹤。 突從一株老松之上,飛落一段松枝,無巧不巧,卻朝著麟兒頭上,疾落而下。 這孩子,眼明手快,一式“綠芸擎天”,把樹枝打斜,如風吹落葉,往石筍之下飛去。 枝葉內,突然冒出一個人手,烏木杖和那特長的叫化腦袋,幾使麟兒叫出聲來。 老化子大聲嚷道: “死約會,不見不散?” 一式鯉魚打挺,竟飛落一根石筍之上,復雙眼一瞪,朝麟兒喝道: “此處已布下天羅地網,而且陰山掌門夫人,已親自出馬,如果你能重施狡詐,逃出羅網,老叫化從此隱姓埋名,不問世事?” 麟兒笑道: “鷹愁澗牲毛不浮,尚無法把我困住,太乙迷宮之術,也不過爾爾,你有何法把我圈困住?”語罷,身子一翻,從十來丈的岩上,直瀉而下,還未落地,亂石叢中,突閃出冷雲仙子,縱聲喝道: “狂徒,還不棄劍受縛?”吆喝之後,行若無事的往一塊岩石之旁退去。 麟兒急於知道對方懷什麼詭計,縱身往前一撲。 冷雲仙子,朗笑一聲,把手朝石后一招,突閃出一位形容猥瑣,懷中抱人的老道。 龍女寶琉一見,不由愕在當場。 這道人,正是陰山派的六盤老道,懷中所抱,卻是多災多難的陳惠元。 果然傷者被人劫取,復埋伏高手,以人為質,迫使投降,手段之辣,無出其名,麟兒和兩女,又氣又急,但一時卻又發作不得。 冷眼默察惠元,他面貌黧黑,已不成人,身子軟綿綿的,被人搭在肩上,那情形淒慘之極。寶琉龍女,疚意重重,可不敢在敵人面前示弱,只好假裝不睬。 六盤老道,把鼠眼一瞇,頭部一縮,朝著冷雲仙子怪笑道:“小老道背著死人,靜候夫人吩咐?” 冷雲仙子,連正眼也未瞧他一下,卻朝麟兒喝道: “你降不降?” “降又怎樣?” 龍女故意和她拖延,靜候時機! “降則拋刃棄劍!” “不降呢?” 這一問,立又激起對方怒火,抬腕揮掌,朝惠元頭上狠狠拍來,冷笑道: “不降者便以此為例?” 龍女哦了一聲,粉臉變色,正待撲身相救,但見麟兒和寶琉,卻端立不動,只好隱忍。 這一場來勢極兇,還未接觸,六盤老道立聳身縱開,媚笑道:“夫人,暫時留他一死,不怕他們不降?” 岩後,又爆出一陣銀鈴似的嬌笑,香風飄指間,突現一位玄衣女人,頭挽盤龍髻,體態輕盈,綽約多姿,一雙妙目,可以鑷魂奪魄,這女人正是六妙淫姑。崆峒一戰,鍛羽而逃,不料此次竟又傾巢而出。 她朝老道做了一個笑臉,嗲聲嗲氣道: “師兄,你怎能背著別人逃跑,不讓掌門夫人,懲罰這班無知孽徒?”隨著浪笑,身子一閃,徑往惠元頭上便拍,這淫女,一向毒手辣心,動作奇快無崙。 麟兒怒叱連聲,縱身而出,臥雲丐隱,立把身子往前一橫,遙空劈出一掌,立時,風嘯雷鳴,罡風四起,把麟兒攻勢逼住。 眼看六妙淫姑,掌招立落在惠元頭上,不料,突從斜刺裡,飛來一塊巨石,直往淫姑右胸打來。石勢疾逾流星,力道奇大,加以這女人又是前撲之勢,自然更猛 更快。淫姑驚叫一聲,咬碎銀牙,皓腕疾招,立把來石一托,但因勢猛石重,幾乎立足不牢,石壓前胸,喉頭一股血味,撲鼻而出。 事變起於俄頃。就在此時,一條白影,突從石筍之後,飛馳而出,掠近六盤老道身前,順手一抄,竟撈著惠元身軀,往龍女跟前便躍。 因為來勢太快,連冷雲仙子,也迫不及防,眼睜睜的看那少女把人奪去。但她攻於心計,雖然已吃大虧,卻還是不動聲色。一見臥雲丐隱,須面皆動,正待揮杖疾擊,遂故意招喚道: “道友,暫且勿動,聽我一言?” 臥雲丐隱雖然桀傲不馴,但冷雲之言,卻是如奉聖旨,立把身子朝後一躍,雙手微拱,含笑道: “願聽夫人吩咐?” 那女人頷首笑了一笑道: “我之為人,一向考慮極周,本門絕毒手法,傷人素來不留痕跡,適纔,那頑童,原是崆峒弟子,不知何時被百衲禿驢收歸門下,竟敢與本門為仇作對。麟兒恨他入骨,我也早有除他之心,這一次,天其便,竟落在我的手中,原本以他為餌,而今人已入殼,卻也無須再費手腳了?” 麟兒見她話語有因,而且那幫助自己奪回元兒的,正是蛇女,不由一怔神,趕忙朝她身前撲近,細看時,見他已折磨得不成人形,不由熱淚如線簌簌自落。 蛇女粉臉低垂,愁容滿面,抱著人不肯擅作-語。龍女對她又憐又愛,已扶著她的香肩,姊長姊短,叫個不停。 寶琉卻笑慰道: “妹子含兄喪之戚,不計前嫌,進來助陣,復又救出元弟,這種思德,實使我沒齒難忘?” 陡聞冷雲仙子喝道: “明人不做暗事,他已中了百毒蛇掌,你們還想他可以活麼?” 麟兒一怔神,還未答話,蛇女已恨道: “你這妖婦,將我哥哥害死,我和你實有不了仇恨,今日不見真章,誰也別想下山?” 她一時氣憤難忍,就想出手和敵人比劃,瞥見麟兒望著傷者發愕,忙道: “我贈你的藥物,正好把他治療,何不給他服食?” 麟兒喜道: “你是說百毒膽汁?” 蛇女微微頷首。 寶琉龍女,喜孜孜的把瓶子取出,餵了兩匙,讓惠元吞服後,立請蛇女代護傷者,好讓三人出手,制服來人。 陰山派除冷雲仙子以外,其它的人,都往四周散開,這一來,無形之中,已成了一種嚴密包圍。 美麟兒,把眼神往四周一看,反手拔出軒轅劍,猛可裡一聲怒喝:“這一次,也輪到你們受騙了?”指手之間,劍劃十彩流光,朝正南方一棵大樹之內穿去。 人影帶劍,竟從枝葉之中傾瀉而下。 那是一位矮小而貌相醜惡的道人,細看正是六盤老道。 他原已散開,卻偏仗著身材細小,復又返回,無意之間,竟被麟兒看出,就此賞他一劍,六盤老道,血染當場,立時氣絕。 冷雲臉已變色。驀地,這女人從囊中取出了一十二支雙尖舌箭,覷準麟兒,張弓待發。 蛇女立把惠元讓龍女持抱,空著一雙手,緩緩走出,並朝麟兒招呼道: “季公子,不須你動手了,陰山派和我無怨無仇,偷去靈藥尚還不說,卻把我哥哥和乳母殺死,這筆帳,我得問問他們找還?” 麟兒遞過寶劍道:“趕快接住?” 就在這一剎那,冷雲仙子發出陰惻惻的一聲冷笑,弓弦連響利箭如雨。 這一次,蛇箭劃空之音,與前兩次遇然不同,麟兒來不及拔取雙鈸,只好朝上疾躍。 一支利箭,正射向他的胯部,他原可利用蠕肌攫箭之法,把箭把住,但對方這一次,正是用的十成力道,不敢大意,只好閃身。箭貫長褲,挨肌而過,就在大腿 之上,劃了一道兩寸長的口子,雖然傷口不深,出血也少,但立覺腿上一麻,知道箭蘊奇毒,忙用閉穴之法把全身封住,拔取背上雙鈸,準備和敵人一拼。 蛇女和寶琉,都用劍護住全身,被鬧得手忙腳亂。不料六妙淫姑,突從一石筍之上閃身而出,竟飛出一根蛟索,手法之快,如怒龍旋空。 蛇女只注意到把利箭擊落,絕未料及敵人有這種巧著,略一以分神,黑影盤頭而至,一圈立把脖子套個正著,那身子便如秋韆一般,朝左飛去。 麟兒不由大感吃驚,人在空中,雙臂一抖,身子一側,疾如鳶旋,朝左一掠。不料對方狡詐無比,把蛟筋一抖,蛇女武蓉的身子,往上一彈,這力道奇大無比,蓉兒立即昏迷,手中劍一松,光華繚繞,直瀉而下,立被麟兒順手接住,但蛇女竟為六妙淫姑所獲。 六妙淫姑朗笑道: “我囊中如果沒有這根蛟索,你狡計如何得逞?” 這話對掌門夫人而言,未免過份驕縱。但六妙淫姑,依恃自己得寵,在陰山五老中,左右逢源,一向不把別人看在眼中,連冷雲仙子也不例外。在陰山玄風掌教過份專橫,冷雲仙子不好發作,一味隱忍不發。但此時,她當著別人前出此口吻,不由逗發怒意,當即冷笑道: “好,算你有功,把這賤婢交給我吧?”邊說,邊將盾牌往前一擋,將麟兒逼退之後,翻身朝後躍來。 六妙淫姑,粉臉一沉,取下蛇女項上繩索之後,立朝林中疾退。 冷雲仙子也跟蹤而進,叢林之中,樹林極多,蓑草沒脛,一陣響聲過後,立感人跡沓然。 陡聞龍女驚叫:“師兄快來?” 麟兒關心惠元,但也放不下蛇女,一時倒也無法決定,只好先顧眼前,晃身之間,已撲近龍女,就著惠元臉色細看,眉目之間,業已漸現白色,知道這百蛇膽液,確是解毒聖品,不由放下一重心事。 忙著師妹,把惠元放在自己背上,用絲條紮緊,待他醒轉,並著手找尋松潘二義,以探明瓊娘蘅春下落。 寶琉緩緩說道: “陰山派已大批湧現江湖,劫運已臨,我們必需小心謹慎,以免僨事?” 龍女笑道: “難道姊姊就眼前情況,已看出有什麼蹊蹺不成?” 寶琉反問道: “你如不看出事實真相,如何會有此問?” 龍女笑了一笑,突聞麟兒: “武蓉之兄,是否冷雲仙子所殺?” “可能另有他人?” 寶琉憶道:“既然我們都有如此推測,前途愈發不能大意了,瓊蘅二妹,處境極危,傷毒危險之期,也就是在一兩天,如不能將人找出,所擁靈藥也無用途?” 東南方,突傳來一聲佛號,音雖細微,幾不可辨,偏生這男女三人,卻聽得極為清楚。 龍女忙道: “我們快追蹤此人?”立循著那發音方向躍去,這一帶,樹木特多,找人之難,幾和大海撈針,沒有兩樣。 三人都覺心情沉重,尤以麟兒龍女為最。攢行一陣,毫無所有。 一株樹幹之上,竟有人刻了一只蒲團,還在中間劃上一根箭鏃。 麟兒心中已有所感,上下細細瞧了又瞧,突朝一株松樹之上躍去。 兩女已知他有所見,略事遲疑,突聞麟兒驚呼道: “霞妹寶姊姊快來?” 這是一株千年老松,枝濃葉密,上樹之後迫使兩女幾乎不相信自己雙目。 原來靠近松梢枝椏之處,正坐臥瓊娘和蘅春,雖然面著黧黑,毒氣直透華蓋,但心頭尚有余溫,而且還在跳動,麟兒正在向蘅春施用解藥,雙眸裡也落下淚來。 龍女寶琉,已分別持抱二女,又悲又喜。 麟兒笑道: “這真是上蒼見憐,不知是那位佛門高僧,把她兩人救出,這一來少費我們多少心力! 霞妹和寶姊,趕緊施展佛門絕學,助藥力運行,不到一時半刻,說不定她們即可脫離險境了?” 兩女不敢怠慢,忙施展佛門滅魔絕學和大般若功,純陽熱力,源源輸出,直往傷者丹田之內輸去,惟有麟兒,將惠元放在腿上,行若無事。不須臾,點點汗珠,竟從傷者身上迸出,這種以神禦氣,為內家至境,效用之奇,實出人想像之處。 就在三人用功療毒之時。 絕頂山麓南坡,冷雲仙子與六妙淫姑,業已發生事故。 原來淫姑將蛇女背跑之後,冷雲仙子勃然震怒,遂也施展奇快身法,從後追來。 陡聞樹林之中,簌簌作響,似有人在林中走動,冷雲仙子,不由大疑,遂閃動身形,躲在一株大樹之後,暗道: “如果是這蕩婦所為,我得好好治她?” 枝葉抖動之聲,業已臨近,冷雲仙子,一晃而出,出手便是一記百毒蛇掌,一陣腥風,往前穿去。 對面行來的人,也大聲喝道:“何人敢施暗算?”也揮手劈出一掌。 由於樹木太密,雙方動作,都疾快異常,來不及分別對方為誰,先想把人制服再說。 一陣狂風厲嘯之聲,塵土四起,樹折枝揚,冷雲仙子,心頭微微一震,對方卻狂叫道: “何人懂得母親這種掌力?” 這一句,把冷雲子,叫得一顆心,直欲跳出來。忙從斷枝之上,縱躍而過,大聲喚道: “來者可是涵兒?” “娘,你還在這兒作什?” 樹後突閃出一紫服少年,全身武生裝束,身後未背寶劍,卻帶著一銀光奪目,式樣奇古的利斧。少年雙眉上挑,面容俊美,但生就一付三角眼,使人感覺到他陰險狡詐之極。 冷雲仙子,早已躍上前,拉著他的手,不住關懷道: “適纔娘不知是你,故使出七成以上的掌力,沒有傷你麼?” 袁素涵未作正面回答,卻反問道: “娘,你想打誰!” “崑崙派那姓季的狂徒,正潛跡此山?” “你還沒有把他捉住麼?爹曾說過,對付敵人,可以擇手段,毒藥、暗器、陰謀、惡獸、奇攻、巧襲,只要能克敵致勝,無一不可使用。” 冷雲仙子嘿然笑道: “你父親的話,我豈有不知之理?他離此不久,也許就要返回,此山業已四面包圍,敵人插翅難飛。季姓小子,遲早在我掌握,急他作什?” “山上豢蛇的人,還有那百蛇膽汁可曾獲得?” “靈藥全獲,豢蛇的人已被你父親用掌擊斃?” 袁素涵驚叫道: “那不是兄妹兩人麼?女方在最近五六年,才逐漸出現江湖上,見到她的人,無一不認為是絕色麗妹,難道統統都把他們用掌擊死?如果這樣作,又何必叫孩兒們趕來?” 冷雲仙子笑罵道: “論你父親原意,卻須把蛇文武蓉打死,但我把你心意說出之後,他才未再堅持已見,僅道了一句: ‘朱家小妮,絕不能輕輕放過。’……” “那蛇女呢,是否仍在山上?” 冷雲仙子嗔道: “你可找淫姑要人?” 袁素涵一聽,竟不再管母親,邁步就朝前走去,冷雲仙子怒喝道: “站住?” 袁素涵俊臉一沉,冷冷答道:“怎麼啦,你連路也不讓孩兒走了麼?雖是我娘,但也不能過份將我束縛?” “那女人,明和你攪和蜜裡調油,如膠似漆,暗地裡卻在嫉妒你,更不讓你好好結婚。 朱雲英的變心,就是她毒計得逞。蛇女中計被縛,她卻不願把人交出,一走了之,娘氣憤不過,才追了來。遇上你,還以為是那踐人呢?以娘所見,最好是……?” 袁素涵一臉氣憤之色,恨聲道: “乾脆,我和娘把她毀了,只要造成既有事實,爹雖然氣憤不過,卻也不能把你我怎樣,而且他和她不干不淨,暗往明來,你說出來,他總得有點顧忌?” 冷雲仙子笑道:“世間上,如你父子的人,可以說絕無僅有,為了這麼一位爛污女人,連長幼尊卑之序也皆忘了?” 袁素涵裝作未曾聽到,心中卻在偷笑道: “陰山派對男女之事,教主聽任自然,誰有乾淨的份兒?你和朱璉,不過做得嚴守一點?”到底她是母親,總還有三分顧忌,不敢當面說出,只好盡情敷衍,遂獻計冷雲,分從兩麵包抄,誰遇上,立用暗號通知,冷雲仙子自然採納。 就在山麓南坡,袁素涵已發出一聲清嘯,冷雲仙子大喜過望,竟從樹梢之上,踏枝渡葉而來。 |
第19章 冷雲仙子b
一塊草地之上,四擊都是樹木環生,袁素涵和六妙淫姑,並坐一處,蛇女早已直挺挺的躺在地上。 冷雲仙子,心素陰險,倒要看這寶貝兒子和那淫婦攪些什麼? 六妙幾乎躺在他的懷裡,嬌笑道: “你娘朝我亂耍威風,好不容易,才把這女人捉到,她偏要我立即交她,可不想想,這是最好誘人之物,那姓季的小子,不會不來,只要他能入伏,哼哼,那還不聽我隨便擺佈?” 袁素涵不免暗恨道: “原來她還不忘情那季家小狗,真是面首三千,多多益善,我得盡情把她懲治一番?” 淫姑突作媚笑道: “這幾日,你難道不熬得難受?” 淫徒狂笑一聲,就勢把她身子一轉,胸唇相貼,竟著意溫存起來,那醜態,實不堪入目。 冷雲仙子,原潛身一株松樹之上,居高臨下,看得至為清楚,但見他們兩人臉紅似火,星眸微閉,似渾忘天地間所有一切.女的身子全酥,渾如無骨,頭部微翹。袁素涵好比一只餓狼,右手樓著人家的細腰,左手卻把人家的俊臉,拿嘴壓在對方朱唇之上,呷呷有聲。 六妙淫姑,更發出模糊不清的細語: “你快點壓住我的身子吧,我得被火鎔化了。 正在熱情最熾的當兒,身後,突有人冷哼道: “做姑姑的不能救導姪兒,反誘他走入邪路,這話該怎麼說?” 兩人耳目早已失靈,身後有人,全然不覺,聞語一驚,睜眼後,見是冷雲仙子,不由又惱又愧。 女的索性一不作,二不休,乾脆就賴在袁素涵的懷裡,不肯起來,淡悠悠的道: “安知不是素涵誘我?這只怪你家教不嚴,而且別人的爛帳,我照樣清楚,如果大家隱瞞不說,二一添作五,秋色平分。誰也不管誰的閒事。否則,哼哼,只好 請出五老,打開中堂,大家評理,真正是一清二白的人,那還有什麼話說?不過,像你我,誰都一樣?”這句話,刺傷冷雲仙子的心。 她一向保持著莊嚴的面孔,自以為一切詭秘逾恆,所作的事,人不知鬼不覺,但不料秘密舉止,卻還落在別人眼內。這一來,更堅定她的意志。她冷笑一聲,滿懷殺機,凝視著六妙淫姑道: “我,除掌門以外,掌握陰山派生殺大權。誰像你,這個淫姊,朝秦暮楚,穢亂人倫,誘污涵兒,更懷著那奇異嫉妒之心,眼前你自有惡報?” 六妙淫姑突從袁素涵的懷裡,跳了起來。 冷雲仙子,往後微退一步,針眉朝上一挑,兩眼發出一種懾人心神的光芒,大聲喝道: “你還想動手?” 六妙淫姑,也冷笑道: “一切聽便,你和朱璉的鬼祟行動,可瞞不了我,真正動起手來,大家鬧翻了臉,事情讓掌教知道,雖說本門男女關係隨便,但你為本門表率,卻做出這種事情,恐怕也難免一死?” “這不過是血口噴人,朱璉他是晚輩,而且還是有妻室的人。我和掌門,同練武功,絕無閒暇,一切舉止,自可一一向掌門交待,就任憑這種無恥詆毀,血口噴人,即難寬貸一死?”講到此處,她陰惻側的長笑一聲,目視袁素涵道: “涵兒,速行將她拿下,按門規懲處?” 袁素涵兩道目光,從未離開蛇女,乃母所言,似乎未覺。這不啻給六妙淫姑,吃下一顆定心丸,心說: “我們兩人,這般恩愛,你和他縱是母子之情,他也不會向你?”盡念未已,袁素涵從地上一躍而起,快如星馳電掣,駢兩指朝淫姑腰間輕輕一戳,所中之處,軟癱地上。 袁素涵狂笑道: “母命難違,你只好受點委屈吧?”語罷,不再管她死活,欲把足尖朝蛇女胸前輕輕一踢,續道: “妙人兒,我雖然解去你的穴道,但可別心生一意,只要你逃,暗中使用真力,立時氣血逆行,七步以內噴血而死,如能乖乖等我,看完這台好戲,保有你的樂子?”他回顧自己的母親,得意一笑,立即垂手候命。 六妙淫婦,破口大罵道: “薄倖人,我什麼全給了你,不料你包藏禍心,助紂為虐,往後看我饒你?” 袁素涵面唾道: “你還想活命麼?眼前惟一方法,只可略減死時痛苦,錯骨分筋,縮陰剮目,甚至於亂箭攢心,都是我們處罰別人的好方法,任使一項,你想求死也難,娘懲人的方法,更是新奇別致。” 六妙姑,不由渾身戰慄,語帶哀求道: “你為了九天元霧劍,費了我不少心機,不但打點你父親,弄得力盡筋疲。其他四老身前,更是體奉得無微不至,這才大事化小,使你平安無事。卻不料你恩將仇報,得意忘形,反用種種惡毒方法,把我擺佈至死,我為鬼為厲,也不輕饒你們?” 袁素涵勃然色變,冷笑道: “淫婦,到死還敢如此嘴硬?我偏叫你好受?”遂劈胸一把,將人提起,右手拿指頭握著她的衣領,朝下一撕,一聲裂帛,緊身玄服劃然自開,連胸也被址現出雪白肌膚。顫巍巍乳房如出籠新饅,撩人情思,袁素涵此刻卻絲毫不加憐恤,飛起一腳,朝好婦人肚上踢去! 冷雲仙子掠近前拿手將他一推。六妙趁勢朝地下一縮,避過飛腿,身子縮作一團。 袁素涵不免當場愕住,怔怔的問道: “這原是娘的主見,如何還救她一命?” 冷雲仙子瞪了他一眼,臉上微現怒容,斥道: “這樣一腳踢死,未免使她過於痛快,看娘慢慢折磨於她?”微抬皓臂,屈指輕彈,兩寒風,分別打在六妙雙乳之上。 那婦人,一臉慘白,乳房立即脹大,漸漸發紅,頭上的冷汗,如同斷線珍珠,滴滴直流,這是冷雲仙子懲人的獨門手法,名叫:“縮陰飛乳?” 六妙淫姑,只覺下體絞痛,氣血朝雙乳之內翻湧,五臟六腑,徑往上移,全身筋骨,似產生極大拉力一般,直欲爆碎,不由雙睛突出,熱淚長流,不住哀聲求告道: “我與你們有恩無仇,如志欲去我為快,為何不一刀把我殺死?卻讓我受這種活罪?” 冷雲仙子,哈哈大笑,只笑得身搖體顫,前伏後仰,道: “淫婢,你往日威風何在?五老袒護之力,卻不如我母子兩人,把你懲治得不生不死?”語聲未了,陡聞一陣輕微的嘶嘶聲。 忽從六妙淫姑雙乳之內,噴乳如泉,氣血不斷湧壓乳,乳盡繼之以血。受弄者直疼得聲嘶力竭。不但花容黯然無色,那痛苦更直無法形容。 袁素涵涎著一付厚臉,兩眼不斷打量蛇女,真恨不得把咽入肚內。 蛇女怒道: “你母子兩人,這般惡毒,天必不容,有朝一日,看你慘遭惡報,那時也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蛇女生性剛多於柔,軟硬不喫,斷無絲毫怯意,也立即報以惡聲道: “瓦罐不離井口破,將軍難免陣前亡,身入武台,誰還怕死?” 冷雲-聲怒叱,撲近前,揮掌便擊,袁素涵側面將手一擋。掌風颯然,蚩尤掌法出手凌厲無濤,掌擊之處,又是玄機要穴。這種向母逞凶的行為。雖說在陰山派屢見不鮮,竟亦懸為禁例,冷雲仙子,不由一怔,形色黯然道: “你瘋了麼,總不能為了一位女子,對母親這樣?” 袁素涵道:“也不能讓親娘,隨意懲治與我親近的女人?” “素涵,你不能這樣對我?” “只要母親不干涉孩兒行動,我也不揭誰的瘡疤?” “涵兒,你……” “這是我出自內心之言,是母子,才會當面說出?” “至愛者,莫如父母,娘豈可隨便頂撞?” 袁素涵又復大聲笑道: “無謂之言,不說也罷,六妙我厭煩了,不妨讓你盡情懲治,但這朵嬌滴滴的鮮花,誰也不能動她一指?”他不再管冷雲仙子的死活,立從地上把蛇女抱了起 來,想邁步就走。剛一轉身,半空裡,突傳來一聲佛號,一只破蒲團,滴溜溜的從空中直落下來,無巧不巧,剛好落在袁素涵的前面。 冷雲仙子一皺眉,凝神注視,似知此人來歷不凡。 袁素涵也知道有高手親自出面阻路,遂朝後一退,大聲喝道: “何人大膽,敢與本門掌門夫人作對?再不答話,後悔已遲?” 眨眼間,蒲團上,竟立著一位慈眉目,身著破袍的老僧,單掌問訊道: “玄風夫人和小施主,可否高抬貴手,看佛祖金面,把這兩位受害人,交與老僧,功德無量?” 袁素涵朝後一閃身,竟和母親立個並肩,嘿然冷笑道: “和尚,既已身入空門,為何不五蘊不空,六根難盡,還想在女人身上成是非?” “小施主,上蒼有好生之德,萬惡首在於淫,多行不義,必有後果,瀚海茫茫,回頭是岸,難道你就不動惻隱之心麼?” 袁素涵立朝乃母慫恿道:“娘,這妖僧,逞口頭之利,何不讓他及早回頭?” 冷雲仙子,哼了一聲,未即作答。 袁素涵大喝道: “老和尚,你再不走開,想管我母子的閒事,別怪我們立下煞手?” 六妙淫姑,此刻已不成人形,乳頭鮮血嘶嘶而出,雙睛奇凸,厥狀至慘,見了這位慈悲聖僧,不斷引頸哀號道: “老僧,發發慈悲,讓我早點死去吧?” 老和尚雙目微睜,射出兩道寒芒,雙手微指,立發出一陣輕微破空之音,和風颯然,直朝六妙淫姑身前指去。 冷雲仙子怒喝道: “和尚你敢?”雙手平胸直推而出,竟打出陰山派獨門掌法“蚩尤九幽掌”。四周陰風如箭,聲如鬼哭神號,蛇女與六妙淫姑,立覺如置身冰窖。 袁素涵立把蛇女抱退六丈開外,但聞六妙淫姑卻慘叫一聲,立時昏絕,撲倒地上。 場中轟轟之聲大作,兩股罡風,迴旋飛舞,激盪飛舞,如倒海排山,奇勁無匹。冷雲仙子,鬢角間,已出現冷汗,但面前,卻護著天心神盾,雖然吃力,並無敗徵。老和尚,垂眉合目,兀立蒲團之上,如一尊佛像,絕不為風力所動搖,但冷雲仙子的掌風,把他一身破袖,吹得飄拂不停。 袁素涵不由大驚失色,心說: “母親功力,在本門已是有數高手,不料這和尚不但敢和她互作對拼,而且內力之純,似乎比她尤高?” 紫光繚繞而起,冷雲仙子,竟以天山神盾作為兵器,猛往老和尚當頭便碰。 禪唱聲中,響遏雲中,滿山頭梵音四起,人影晃動間,老和尚立把蒲團往上一擲。這東西,如一道車輪,直飛而上,並還呼呼作響。 雙方出手,都無比迅速,神盾下砸,蒲團上揚,略一接觸。冷雲仙子前撲之勢,不但受阻,一翻,破蒲團就她面前。這位陰山派的掌門夫人,立從空中直落了下 來。老和尚一聲清嘯,嘯比龍吟,雙臂微抖,半空裡,現出一條灰影,隨手一抄,灰蒲團接住,立即翻身倒轉,朝著袁素涵身前落去。破薄團發出一陣勁風,把袁素 涵緊緊裹住,左手兩指如戟,往他右臂點來,招式奇快,疾快無比,迫使袁素涵往斜刺裡便縱。急促之下,只好把蛇女當件兵刃,朝前便擋,還不斷冷笑道:“和 尚,你想救人?這無異於讓她早點送命?” 老和尚正容笑道: “小施主,你如此毒辣,老僧哪能讓你好好逃脫?” 一陣衣風之聲,起自老僧身後,冷雲仙子又復猛撲而至。她右弓左盾,指掃之下,連點老和尚“鳳尾”、“精促”、“背心’。‘笑腰”、“尾龍”五大要穴。蚩尤玄功,與眾不同。不論手拈何物,只需略一揮展,陰風罡力,便源源出手,疾射而至。 老和尚立把破袖朝後一指,身軀半轉,往斜刺裡直退,兩足離地,不過尺余來高,餘勢未已,猛可裡,卻來一個急促大轉,快如脫弦之箭,朝袁素涵身前撲來,破蒲團,“雪花蓋頂”,直取百匯。眼看素涵躲閃不及。 樹林裡,突飛出三個大石頭,跟著三條人影暴射而出。 因為來勢太疾,老和尚適當其衝,略一怔神,蒲團上下翻飛,把石頭擊落之後。最後一個,竟被老和尚左手托住,往來人當中,反擊而回。 這是一位貌相奇醜,左臂特長,五指如鉤的怪和尚,他一落地,正當石子朝他猛砸。怪和尚把猿臂一揮,撲掌便砍,“啪”的一響,碎石紛飛。猿臂僧,雖將大石擊碎,但也被來人內力,震退兩三步。 袁素涵一見這三個人現身,不由大喜道: “師兄們,快把這賊禿擒住,別他脫逃?” 那三位奇形怪狀的惡徒,咧口笑道: “師弟,你可樂了,這麼嬌滴滴的一朵鮮花,正是含苞待放,初試雲雨那味兒,自然特別,如果玩了,別把她毀掉,讓我們兄弟也樂上一番?” 冷雲仙子,見他們言語無忌,不由笑罵: “下流胚子,口沒遮攔,回山之後,準吃一頓蛟筋?” 三人朝仙子唱了一個肥喏,同聲答道: “夫人在上,弟子等就此有禮?” 原來這是陰山四惡,哭道人、喪門僧、和那長耳客王祥。其中黑手怪在侵襲崆峒時,被麟兒擒獲,服毒自裁,結束了一生罪惡,故四惡僅剩其三。這幾位又醜又惡的淫徒,卻是袁素涵的死黨,也最得冷雲仙子的喜愛。 老和尚趁著惡徒敘話之時,疾如飛雀,把六妙淫姑挾持,朝後一退,立在她背上連擊三下用佛門般若神功,把那縮陰飛乳的毒手法解去。 六妙淫姑,從死裡甦醒過來,一見陰山派高手群集,老和尚則是單人徒手,不由低聲道: “聖僧,逃吧!我一身淫孽,該有此報,不勞為我這種一無可取的人,提這種風險?” 冷雲仙子,見對方將人救走,行若無事,卻朝喪門僧和袁素涵道:“這位不知道死活的禿驢,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卻還想搭救本門這位淫婦呢?” 喪門僧咧著一張怪嘴,哈哈大笑道: “像他這種又窮又野的和尚,哪裡去找女人,淫姑向來是施捨之主,來者不拒。臭泥鰍遇上餓老鴉,安能不一拍就合?” 六妙淫姑,此刻不知哪來的勇氣,竟指著喪門僧,破口大罵道: “你這禽獸不如的惡徒,斗膽侮辱聖僧,在往日,我確是世間一位最壞的女人,從即日起,我要痛改前非,拿你們這般惡徒的血,洗淨人間的罪惡?” 哭道人大聲嗥叫道: “這種貪生怕死的女人,也想痛改前非呢?來,我們一同把和尚拿下,她便無所恃了?” “卻也少不得老叫化一份呢?”樹葉簌作響,人蹤一晃而到,臥雲丐隱,立又出現場中。 他一來,老和尚頓有驚愕之狀。 臥雲丐卻朝和尚大聲笑道: “百衲道友,意不到,化子居然未死還能和你遇上,這真叫不見不散?” 老和尚哈哈一笑道: “施主武功蓋絕,舉世無爭,何必置身江湖劫運之內?” “這麼說,我們那筆閒帳,就可不算了?” “老僧寧願朝施主服輸如何?” “也好,和尚既有如此心意,化子不容不許?” 冷雲仙子,勃然變色,但還勉強裝笑容道: “道友,別被這賊和尚花言巧語所騙!”0 老乞兒,仰天打一個哈哈道: “老叫化名山潛跡,大澤為龍,手頭烏木見者雌伏,百衲老和尚竟敢和我作對,雖說摩天嶺上,已見雌雄,畢竟未能稱心快意,而今他已服輸,老叫化復有何求?夫人,我看連你也和他握手言和罷?”他鄭重其事,絕無戲謔之言。 冷雲仙子,一付翦水雙目,朝他打量了一眼,微微含笑道:“本門律令,絕不與敵手言和,道友行動,決難影響於我!” 臥雲丐隱,含笑不答,卻朝百衲上人道: “老和尚,你該走了?” 陰山哭道人、喪門僧和長耳客,三人同時一晃身,將百衲上人團團圍住。 和尚雙手合會,點頭嘆息一聲,緩緩說道: “但願道兄之言,出自肺腑。那一來,武林浩劫,立可消弭,豈非江湖之福?” 袁素涵在眾人回答之際,負責蛇女。突地聳身躍開,口中還朝乃母招呼道: “孩兒有急事待理,老禿驢既有母親和師兄們在此,必難討好,就此失陪?”語罷,立即穿林隱去。 喪門僧朝著掌門夫人大聲笑道: “師弟性子真急,惟恐那朵鮮花,被別人搶去一般,竟迫不及待,挾人而逃?” 哭道人陰森森的冷笑道: “眼前是朵鮮花,不到片刻,還和六妙淫姑一樣,最後,陰山雲地裡,必多一具死屍,那就是鮮花的下場?” 冷雲仙子,見這些徒弟們過份放肆,心頭上不免泛起一陣怒意,遂沉聲喝道: “你們再胡言亂語,可別怪我以門規處治?” 臥雲丐隱,笑了一笑,手持烏木杖,走到喪僧的前面,兩眼陰森森的看著百衲上人,詭笑道: “老和尚,既然服輸,速將陰山派這婦人,當面留下,我們既往不咎,讓你平安離開此地,否則我可無法保證,這些小哥們,留下了你?” 猛可裡,上人把雙眉一挑,朗笑道: “老僧得佛祖慈悲,絕不能將回心向善的人,又讓她自陷泥漬!這一點,恕我不能遵命?” 場中,響起一片喝叱聲。臥雲丐隱和陰山三惡,不約而同的將掌一揮,竟打出四種不同的內家罡力。但聞風聲怒作,霧模雲翻,如大海狂濤,挾雷霆萬鈞之力, 排空疾卷。平地,縱起兩條人影,百衲上人,已將六妙淫姑,用手挽起,竟施展佛門無上心法,凌空而起,往斜刺裡疾退。狂風激盪,嘯聲刺耳,絕嶺山麓,如鬼哭 神號,使人驚心動魄。 冷雲仙子,全神貫注場中變化情形,哪容神僧走脫?趁上人躍起之際,已張弓搭箭,弓引弦,箭若流星,雙尖蛇舌,連番射出。 上人手挽六妙姑,飄身空際,大風瀰漫,已將那百衲上人的僧袍,掠起老高,箭兜胸而來,六妙淫姑胸腹要區,更成箭靶。老和尚慈悲為懷,破蒲團朝著利箭一揮,嗤嗤嗤三響,箭中蒲團。六妙淫姑無恙,但上人左臂,竟被利刃穿肌而過。 六妙淫姑驚叫: “聖僧從速鬆手,以免兩敗俱傷?” 上人已覺奇痛攻心,中箭之處,其熱如炙,其氣運轉不靈,功力已大打對折,遂從空中,直瀉而下。 冷雲仙子得意笑道: “老和尚,再接幾支?”弓弦連響,箭鏃如蝗,緊對著這一代佛門高僧,連環射出七箭。 臥雲丐隱,惟恐仇人不死,烏木杖對空幾搖,龍虎奪魂刺如漫天花雨,從杖頭之內,疾射而出。 眼看百納上人與六妙淫姑,就得變成刺蝟。 林木中,突有人大聲喝道: “陰山妖孽,斗膽逞凶?”兩道紫光和一芒如流星經天,疾朝百納上人身前便落。 但聞鐃鈸震耳,劍氣天來,四方八面,都是一青一藍的人影。空中利刃和龍虎奪魄刺,都被那紫光銀彩,消滅於無形。敵我雙方,同感驚震。 一聲震耳鐃鈸響,紫光銀彩驟斂,場中竟現出兩位俊美少年,朝著百衲上人身前便跪。 藍衣少年,喚了一聲‘恩師’,底下的話,似乎因受激動,一時難於繼續。 青衣少年,卻笑道: “弟子季嘉麟,叩見師伯?”瞥見上人臂上有傷。立又倒轉話頭,驚問: “師伯傷勢非輕,弟子囊中有藥,請速治療?”不等語畢。忙從革囊裡,取出兩顆絳雪丹九,給禪師吞服。 上人接過丹丸,一手卻拉起那藍衣少年,不住點頭道: “賢徒,經年不見,卻苦了你啦?” 這藍衣少年,正是崆峒派首屈一指的陳惠元,原來他飲了那百蛇液後,復得麟兒功力之助,不久立告甦醒。這可把麟兒樂壞了。他拖著元兒的手背,不住問長問短。 接著,瓊娘蘅春,相繼生復,龍女寶琉,也迫不及待,分別把人抱持,纏在一起。 嘯聲斥叱,不斷傳來,那方向,正是東北一角。 龍女皺眉道: “磷哥哥,這是戰鬥之音,不知何人敢在山內,互作對手?” 寶琉笑道: “陰山派自掌門夫人而下,高手迭出,我們閒坐此地,未見人追蹤,定已有人把他們絆住了?” 麟兒手拉惠元,一躍而起,問道: “你可使劍?” 惠元一怔神,似乎大感困惑,不由反問: “我並未喪失記憶,一身功力全復,怎麼連劍也不會使?” 瓊娘掩口,嬌笑道: “你看,他那冒失性情,依然難改,明是詢問元弟內功是否復元,偏生逞口而出,詞不達意,難怪惹得元弟如墮霧裡煙雲,莫名其妙了!” 惠元不由俊臉通紅,連聲埋怨道: “這只怪我心思不靈,一句普通言語,也錯會了辭意……” 叱聲迭起,東北角,濃雲白霧,如瓶中蒸氣一般,由林木枝梢之間,直衝而出,復往四周一翻,遠望去奇景如幻。 元兒大叫: “麟哥哥,我和你又聯手發個利市吧?” 剛好趕到時,也正是百衲上人最危急時分,奪魂刺和蛇劍,被鐃鈸和靈虎劍,一同擊落。 上人吞過丸藥,不住點頭嘆息道:“佛祖慈悲,竟假你們之手,免去我一場災難,但留下來這淌混水,卻不容易闖呢?” 林木之內,姍姍走出四位少女,朝百衲上人,點首為禮道:“老前輩,弟子們暫充護法,事完之後,再來禮?” 上人合什頷首,眼卻落在她們的劍上。司馬倩霞,手捧驪龍,銀光繚繞,左右卻跟著寶琉和瓊娘,一捧著道門降魔之寶金剛正,瓊娘所持,卻是陰山派鎮山至 物,蚩尤九天元霧劍。這兩柄正邪至物,劍身上都閃著紫光。金剛正光如淡金。成散射狀,使人望去,似極目皎陽,令人眼花繚亂,目眩神昏。元霧劍則迥然不同, 劍身上所射出的光華,成暗褐色,似朦朧不清,遠望如大白天罩著一層黃霧,使無法看出那持劍的人。蘅春所持,卻是一柄古銅劍,劍式奇古,身作龜紋,出手便是 風聲雷響,此劍特殊之處,在於不怕元磁真力,而且削金斷玉,鋒利異渾。四女一字橫排,將敵人緊緊監視。 哭道人一見瓊娘所持之物,立即陰惻側的長笑一聲,扭頭朝著冷雲仙子道: “掌教師母,師弟偷雞不著蝕把米,把這紅衣女子,強姦不著,卻把神劍送了別人,而今人家仗著劍多,卻威叱我們自己呢?” 四女大怒。首由龍女發難,皓腕微伸,驪龍劍立在空中.劃了一道銀彩,劍芒打閃,如江漢凝光,在白影微晃之下,森森劍氣,朝著哭道人攔腰便卷。寶琉瓊娘 與蘅春,也相繼出手,三道紫光,隨著劍身,掠空而出,四柄利劍,交織成一道光芒,南西北四向,把陰山派這三位惡徒,緊緊裹住。 三惡只覺雙眼一花,寒氣襲人,風聲雷響,椎心刺耳。喪門僧忙出語招呼道: “老大和老四,可得小心,有師母和臥雲丐隱師伯助陣,我們不用害怕?”這惡徒,武功傑出,只一縮腰錯骨,那身材立即矮了很多,兩隻手,卻是特長,尤以 左手為猿臂所接,更見特殊,與他互作對手的,正是寶琉。這惡徒,仗著縮骨功,劍身難及,竟往前一欺身,豬臂朝寶琉腹下便探,掌出風到,立將這位奇女腰際百 袂羅裙,吹的朝上一飄。 寶琉不由的臉通紅,手把燈罩一揭,一道強烈光華,往前直射而出。喪門僧頓覺雙目一花,眼不能視,正待往後倒縱,身後卻有人大聲喝道:“儘管疾攻,無須顧忌?’” 喪門僧心頭一喜,就勢往旁閃開,掌門夫人,把身上盾牌,朝著燈光一照,紫芒芒一片金光,朝寶琉反射而來,盾牌正是燈光克星。寶琉有目難啟,立把燈罩套上,絕去光源,神盾斂然光消。 冷雲仙子,大聲喝道: “速把這淫婢捉拿?” 喪門僧狂吼一聲,身如肉球,滾滾而至。瓊娘和蘅春,兩把利劍,原將長耳客裹個風雨不透,一見寶琉被人用縮骨功和盾牌製住,蘅春立將銅劍朝後一翻,一溜紫芒,如靈蛇飛舞,貼地卷來。 喪門僧原一心一意,對付寶琉,而且以大援在握,有恃無恐,絕未留神側擊。銅劍一卷即到,被擊之處,正是所接猿手,立覺半邊身子一寒,不由大感吃驚,疾伸五指,朝劍身夾來。蘅春冷笑一聲,抖動震劍,劍作龍吟,鋒如利鑽,往他五指之內便絞。 寶琉也覺心裡一凜,揮劍朝他腹部便挑,這無異於左右受敵,而且雙劍已成聯手,喪門僧功力再高,也不由嚇得魄落心寒,遂將身子朝旁邊一滾,剛好落在臥雲丐隱的足下。口中連聲怪叫:“師伯還不從速出手?” 在同時,哭道人和龍女,雙方奇招迭起,這位塵中仙子,一見三惡又重施下流手段,出手絕無忌憚,不由大起戒心,遂將七寶金幢,紫龍玉佩,和驪龍神劍,三 寶同時施出。陽光普照,靈玉現出一蓬大光,金幢更如一座金山,紫光繚繞,雙寶互一陪襯,更把這位白衣少女,托落得標致出塵。不但把麟兒和惠元看得目眩神 搖,連冷雲仙子和臥雲丐隱,也各懷心事。 嬌叱起處,驪龍劍如匹煉橫空,由上而下,劃成一道銀弧,十丈以內,都被劍風所籠罩,立把哭道人緊緊地圍住。這招式,正是天惠真人秘傳心法,絕非小可。麟兒猶在一旁提醒道:“師妹小心在意,這是崑崙派不世仇人,速將他斃誅劍下?” 哭道人已嚇得亡魂皆冒,正擬效法喪門僧,嫁禍江東,往臥雲丐隱身前避去,不料這孩子眼精手快,早已看出敵人心意,匆忙裡,將七寶金幢朝背上一插,搖肩 卸下臂環,那也是袁素涵昔日隨身之寶,功力絕不次於蚩尤元霧,隨手一揮,百步飛環,場中狂風驟起。環起空中,錚錚異響大作,疾走弧形,朝著哭道人的後頸便 削。眼看這惡魔就得當地橫屍。 說時遲,那時快。 兩條人影一晃,平地突飛出一面天心神盾,朝著空紫環一擋。當的一聲巨震,如數十斤鐵錘,砸在盾上,火花冒起老高,環子反彈,往斜刺裡飛落,神盾立被震落下墮,卻被冷雲仙子順手一抄,仍然收回。 臥雲丐隱,哈哈大笑一聲,人從地上,縱身而起,手拿烏木杖,掠空飛來,如流星疾空。眨眼間,竟被他追上紫環,手揮長棒,就得往環裡直戳。 龍女嬌叱道:“接招?”銀光裹著一圈白影,橫空駛來,震得四周空氣,譁然作響。 冷雲仙子,不由驚叫:“道友留神,這是純陽禦劍之術?” 臥雲丐隱,略事怔神,手腳一緩,銀光揮到,劍與木棒撞個正著。紫環仍朝前直飛,已被惠元接去。 龍女和臥雲丐隱,都被震得由空中直墜而下,臥雲丐隱略一晃肩,定住身形。霞兒內力稍差,雖仗劍術神妙,右腳猶退後半步。 冷雲仙子,已飛落臥雲丐隱前面,喝問霞兒: “你這環法是何人所授?” 霞兒雙眉微挑,冷笑道:“你管不著?” 惠元攜了紫環,縱落霞兒身旁,含笑遞過,道: “姊姊,小弟為你代答如何?” 倩霞知道這位淘氣義弟,比麟兒心眼還多,有他一出,好戲會愈演愈精,回顧麟兒,雖然垂首侍立聖僧身側,卻在朝自己眨眼示意,不由笑道: “好,就讓你為姊姊代答吧?” 場中還剩著瓊娘和蘅春,與長耳客纏戰不停,兩女心思靈巧,高去低來,使他縮身之術,竟無所施其伎倆。長劍已發動磁真力,絲絲作響,但敵人詭計多端,兩手鬼爪,變化無窮,竟在大風之內,乘隙踏虛,一時卻製他不住。 惠元打量一眼後,立朝著冷雲仙子冷笑道: “你不是想知道倩霞姊姊為何懂得你們的環術麼?這道理,很簡單.毒龍叟討厭你和玄風道人,跋扈飛揚,毫無人性。久想把你們除去,卻無機會。巫山金牛谷 裡,他不但把環術傳了姊姊,還有你們慣用招術,我們無一不精,不信,你瞧?”他對準長耳客,突將身子一縮,貼地前飛,寶劍一指,正配合瓊娘蘅春夾攻之勢, 頓成三麵包抄。 長耳客王祥,連作夢也未想到,元兒會如此冒失大膽,竟和師母答話之際,談笑動手。 三支利劍,幾在同時刺到,惠元所用招術,正是陰山派的墨指功,“浮雲掩月”、“屈指擒龍”,-聲慘號,王祥前胸後背,已被瓊娘惠元,刺個對穿。 陳惠元一式得手,抖擻精神,飛起一腳,把這個耳朵特長,貌相奇醜的死屍,踢起老高,劍創出血如雨,又對著冷雲仙子和臥雲丐隱立處,屍體雖被臥雲丐隱接住,但兩人的頭臉,已經濺上了不少的鮮血。 惠元笑道:“如何?這兩劍,正是你們陰山派的墨指功,我把它用在劍上?” 冷雲仙子,陰惻惻的冷笑道: “小狗,別儘管得意,那些賜藥救你的人,已在我們掌握之中,王祥被你殺死,一命抵住一命?”她把最後一句話,語音故意拖得好長。 麟兒和惠元,想到蛇女,尚未救出,不由頓感焦慮。 冷雲仙子,更是異常得意,立著哭道人和喪門僧,把王祥屍體。寄在附近巖洞,就擬返身退卻。 六妙淫姑,自麟兒和惠元出現以後,始終垂首含愧,不作一語。這時,見冷雲仙子已有退卻之意,不由心頭大急,當即叫了一聲:“季相公!”她雖然滿面莊嚴,但那付攝人心神,看去水汪汪的大眼睛,對男人猶有誘惑之力,麟兒皺眉道:“你有什麼說?” 冷雲仙子和臥雲丐隱,兩人一字橫推,忽地暴喝一聲: “打?”三支蛇舌箭,一支龍虎奪魄刺,竟一齊招呼了六妙淫姑。 麟兒大怒,鐃鈸疾揚,雖把利箭打落,但因暗器太多。奪魄刺終於打中了她的左肩,人即不支,倒在地上。 四女大怒,惠元也隨同躍上。銀光紫色,衝霄而起,五支利劍,取合轉之勢,揮卷逼攻。 這兩位魔家高手,將盾牌和烏木杖,上下揮動,立將諸人寶劍盪開。 一陣嘩嘩之聲,兩人疾如飛矢,竟朝東邊掠去。 蘅春不由恨道: “我們不能將人留下,這叫放虎歸山?” 瓊娘也憤憤難平,見麟兒望著六妙淫姑左肩,頗有惶急之狀,適纔卻未出手,當即冷笑一聲,怒道: “敵陣之前,傷亡之事,在所難免,不能製敵,專顧傷亡,如全軍潰敗,同作覆巢之烏,豈不因小失大?你如何這等婆媽?” 麟兒俊臉通紅,正待回說。百衲上人已自笑喝道: “投鼠忌器,季賢姪別有用心,而且他悲天憫人,心同赤子,絕不做作,這正是他的長處。你逞口而出,任便尤人,豈非罪過?” 瓊娘話一出口,即已懊悔,忙抿嘴一笑道: “恩師慈諭,弟子遵命就是,只是太便宜他了?” 六妙淫姑,臉同死灰,痛得全身抖顫,卻猶極力忍住,低聲道:“季相公,賤妾罪深孽重,一死難蔽其辜。冷雲仙子心如蛇蠍,較之玄風道人並不稍差,此去必 定含恨,重起作惡。陰山巢穴,遠通地肺,即使熟悉內情,功力不夠,也屬徒然,相公為武林中一朵特有奇花,當今之世,能挽救武林劫運的,只有相公一人足勝此 任?”她愈說聲音越小,最後,終於忍耐不住,拿手壓著胸部,坐在地下。 龍女生性仁慈,此時已把厭惡之心消失乾淨,忙用手把她扶住,含笑勸道: “你傷勢太重,說話損神,不如暫止,讓我和師兄失察看再說?” 六妙淫姑似乎悲喜交集,滿懷感激之色,溢於眉梢,顫聲問道:“你不討厭我麼?” 龍女爽朗一笑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們這些結義兄弟妹妹,最喜歡的,就是那些勇於改過向善的人,你能及早回頭,正是我輩人物,歡喜不暇,誰討厭你?” 六妙淫站立從雙眸里落下淚來,點頭自語道: “這就難怪他情有獨鍾,視美色如無物,高風勁節,實非偶然?” 麟兒知道她回憶六盤往事,不覺心頭鹿撞,粉臉又是一紅。 霞兒打量了夫婿一眼,神秘地笑了一笑,但不久即低下頭來,鄭重說道:“你趕快鬆開鈕扣兒。我和他要看你的左臂?” 六妙淫姑流淚道:“我中了本門陰手,全身血已流盡,左臂傷好仍是一死,姑娘好心,讓我來生報答吧?”語罷,身子一擺,竟掙脫霞兒的手,皓腕微微一伸,自己猛力地朝天庭之上拍了過去。 正是: 自古傷心惟死別,今朝卻到眼前來! |
第20章 送藥遺恨a
霞兒見她有心尋死,不由芳心大急,正待施展對空點穴,把她製住,不料瓊娘寶琉,就離她身後不遠,哪能睜著眼看人家在自己身旁尋死?瓊娘一伸腕,立將她手臂扣住。 六妙淫姑耗血太多,而且衣服前胸,被袁素涵撕破,好幾處已現出肉來,羞愧之餘,自尋短見。這一下,用力很猛,本來身子失血很虛,一用力,立覺頭目昏眩,逆氣上行,雙眼-黑,人即絕倒,不是寶琉用手托住,就得當場栽倒。 百衲上人高宣一聲道號,滿著麟兒微笑道: “賢姪功尚至極。學究天人,為當代青年中,第一人物,想挽回此女劫運,只有賢姪具此能為,雖說她曾犯淫行,罪深孽重,但道祖慈悲,極於重視勇於悔改的人,如能使她棄邪歸正,也未始不是功德一件?” 瓊娘掩口笑道: “師傅不說,他也會竭盡能所,適纔,大約看出人家危險,已急得手足無措。此際敵人已去,他正好-展所長,只是此女淫行極重,陰山派必欲得而甘心,把人 醫好之後,遲早會落入人家手裡,安置比醫治更難。這一層,倒不能不預作考慮?”她雖說得嚴重,但還得暗中瞧人臉色,如果麟兒和龍女,甚至沉穩持重的寶琉, 不表同意,就得把話收回。 倩霞知道瓊娘妹妹顧慮此女聲名狼藉,幾乎人盡可夫,如果彼此-道,難免自落言淫。 但她稟性豁達,大有父風,主既往不咎,深恐麟兒被她-說,不敢援手,忙正色道: “這次教訓,對她影響不小,既能自知悔悟,我們何用苛求?真如陰山派不能饒過她時,我們自有保衛人家的力量,以前,巫山雲姬,還不和她一樣?但到現 在,已前後判若兩人?”語話之間,目光卻不時落在麟兒和惠元的身上,巫山一段旖旎風光,使得麟兒和惠元誰都臉紅,這種地方,龍女卻特有大家風範,竟把六妙 淫姑上臂衣服翻開。隨身往草地上一坐,笑向麟兒道: “你不妨細細診察,如何取刺?如何療傷?再思而行,如能救得一人,總是好事?” 惠元爽朗一笑道: “取刺一事,麟哥哥最是在行,再難的地方,他都辦得到。玉姊以前用過的吸鐵石,還在瓊姊囊內,霞姊不用操心。” 這句話不禁惹起麟兒傷感,玉英喪身金牛谷,死時猶對他悱惻纏綿,一片癡情,只加自己遲到一步。命終難保,這對麟兒,始終認為是畢生很事,花前月下,有時不免暗裡傷心,惠元一經提及,不由目泛淚光,但當著百衲上人,恐受長者斥責,只好把臉轉向別處。 龍女望了惠元一眼,這孩子平常天真稚氣,天大的事也敢承擔,但他可不招惹盟兄盟婦。龍女這一望,嚇得他的臉泛赤,不敢抬頭。 蘅春笑道: “多言多失,駟不及舌,下次看你還敢這般冒失?” 驀地裡百衲上人,似乎想起一事,竟拾起地下那破舊蒲團,將惠元和瓊娘兩人,召到身前,略加訓示之後,並朝麟兒龍女等,點首示別。灰白袍袖,招展之間,人如白鶴穿雲,沒入山風煙幕之中。 麟兒紅著臉,為傷者治療,龍虎刺穿入肌裡,摘取頗難.只好一面順向推拿,並用磁鐵吸引,取出之後,不但給她服食雪藕冰蓮,並用師門天運神功,為她培養元氣。就這樣,已是一個對時有餘,勉強竣事。 六妙淫姑傷好之後,竟從霞兒身上,緩緩立起,自己攜帶之物,也在身旁,她默不作一語,打開行囊,取出一套青衣布裙,躲在岩後,換過裝束,頭上用一塊青布,將滿頭黑絲, 一束好,朝著龍女緩步而前,盈盈如弱柳臨風,拜了下去。 龍女正色道: “我們同是武林中人,哪來這麼多俗禮?” 六妙淫姑竟朝她肅然一拜,感激涕零,低聲細答: “賤妾罪孽無邊,一死難蔽,蒙姑娘宅心仁厚,得綰賤魂,為挽罪懲,從此海角天涯,顧為奴……” 不待話落,倩霞天真一笑道: “這個麼?恕我無法接受,論年齡輩份,你都比我高出很多。雖然兩派並無聯繫,而且嫌怨滋生,可是我絕不能任便狂妄,自居失禮。再說感恩懷德,又何用為婢奴?只要我們彼此心存正義,維護武林道統,出力再大,也屬份所當然。六姑切勿再作如此想法?” 六妙淫姑見她不允所請,不由現出滿面淒涼之色,低聲嘆道: “姑娘蘭心蕙質,人間仙娥,大約以踐妾曾犯淫行,積禮不足以隨左右。如此苟且人世,自問難安,不如暫時別過?”她朝龍女盈盈一拜後,低著頭匆匆便跑。 龍女心頭上也泛起一陣淒涼,一時倒被怔住。 麟兒惠元,兩人以情形尷尬,倒弄得左右為難,不敢置啄。 但聞寶琉嬌笑一聲,俏影橫空,香風四指,眨眼間,已落在六妙淫姑前面,隨手將人挽回,笑向龍女道: “六妙淫姑既然堅意如此,不若聽其自然。反正人在一起,如重情份,彼此互相珍重互愛,哪還有什麼主僕之分?”又拍拍六妙淫姑肩頭,委婉勸道: “你也不必過份堅持,以俗禮自縛,因為那一來,我們都將失去武林兒女本色。倒顯得呆板無味,你說是麼?” 幾句話一說,立引起惠元天真之性,立掀眉大笑道: “寶姊姊的話,確是金玉良言,我們共在一起,勸善規過,切磋琢磨。他山之石,可以攻玉,還講什麼主婢之分?” 蘅春突地笑出聲來,眼似橫波,朝惠元一轉,惠元不免心頭一動,笑問道: “妹妹有何可笑之事,何不說出來,讓大家一起歡喜?” 蘅春見他動問,更是吃吃不休,忍悛不住道: “我笑那些三家村的人,書沒有讀過,卻喜歡掉字,用了切磋琢磨,還加上一句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意義重疊不說,涵意更是不妥。如照字面解來,除他自己是塊噗玉以外,我們都比喻為石頭了?” 說得麟兒龍女等人,不覺哄然大笑。惠元滿臉通紅,尷尬之極。 靈藥已得,急需返回清貞觀醫治病人,龍女卻向麟兒道: “這次松潘二義,碧天雕徐慶民,奔雲手元傑,禦車來此,事後卻不見人,如他們手下徒眾,日後問及時,如不找出下落,如何向人交待?” 麟兒沉思一會,竟然嘆出聲來,苦笑道: “此間事尚未了,不但徐元兩人,一個不見,武蓉更因我們,弄得家破人亡,陷身虎口。袁素涵心如蛇蠍,嗜色如狂,落在他手上的人,決不會讓人乾淨?” 六妙淫姑,自始至終,就立在龍女的身後,既無戚容,亦無歡笑,以前那種妖冶之氣,一掃而空。講到袁素涵,她臉色微微一紅,旋又若無其事。 惠元冷眼旁觀,不由暗中欽佩,心說: “善惡真是秉乎一心,前後之差,論時間,不到一日,論行為,卻判若兩人,勇於改過者,仍不失為可尊?” 思念間,六妙淫姑臉上,突現出一種毅然之色,體態輕盈,突從龍女身後一閃而出,含笑請命道: “婢子想暫時離開小姐,一等俗事料理完竣,即專來隨侍。不情之請,相信小姐能夠諒解?” 龍女暗吃-驚,回顧檀郎,見他好似充耳未聞,似懷著極大心事。六妙淫姑突想離開,也在師兄發話之後,她原是伶俐透頂的人,前後情節,略作印證,芳心裡不免暗自躊躇,一時準也不好,不准也覺不便,倒是瓊娘很有見地,含笑說道: “此間作主的,責在麟兒,六妙淫姑不妨直接問他?” 惠元手推麟兒道: “六妙淫姑想暫時離開我們,你準不准呢?” 麟兒哦了一聲,信口答道: “好吧!既然有事,讓她離開好了,告訴她,必須隨時留意,如落陰山派的手內,便什麼都完了?” 六妙淫姑含羞帶愧道: “這一層,我自己知道,不用操心?” 麟兒道: “知道就好,你隨時可以離開,大雪山頭,自可重晤?” 淫姑禦命離去。 眾人也以麟兒為首,離開絕嶺,朝清貞觀裡奔去。一路無話。 走到清貞觀,怕是深晚三更,觀前靜悄悄的,既無燈火,也無聲息。觀門半掩半開,又覺陰森森的寒氣襲人,這情形,使龍女心頭立泛起一絲寒意,如小鳥依人,至為嬌憨,不由朝麟兒身前一偎,低聲道: “玉儀雲姬兩姊,不知情況如何?我們趕緊入內?” 語音未落。一條黑影,從門中閃出,惠元正待出手相探,麟兒忙笑道: “元弟,這是郭師兄?” 郭祥武忙道: “季賢弟,求藥之事如何?” 麟兒見他語音顫抖,知道病人情況,可能有顯著惡化,忙撲上前,一把拉住他的手,柔聲問道: “玉儀姊姊情況如何?” “昏迷不醒,滿面黧黑,身體也逐漸臃腫不堪。師門解毒靈藥,竟不把毒勢止住,如今人雖未死,據我看,卻也差不多了,而且,可怕的事,還在後頭?” 麟兒心頭一驚,忙問: “又有什麼變故?” “你們走了不久,四師叔竟追蹤而來,好在他還知道熊玉儀和我是青梅之交,玉儀背叛青城,他也清楚,當時面色不善,就要我馬上回山,是我好好哀求,交稱 將人救轉,立即和玉儀一道返回,青城派如果向我們索人,只要太師叔肯出面講話,則天大的事,他不敢不賣我們的面子?”講到此處,他突將語音一頓。 惠元笑道: “這情形,並不太壞,郭師兄如何感到不安?” 祥武皺眉道: “如果那麼順利,那就好了,就在我和師叔講話之時,我腰上本來配著三師叔藉給我的七巧刀,在平常,此物本攜帶在我衣衫之內,使人望去,好似赤手空拳, 只因守護病人,情形特殊,放把它系在腰間,但於不知不覺之際,七巧刀已不在鞘內,這還幸虧師叔發覺,在當時,我不但弄得呆若木雞,而且羞愧得幾乎無地自 容……” 寶琉把秀眉一揚,立問: “你四師叔可看出端倪?” 祥武搖頭嘆息一聲,苦笑道: “四師叔在本門也算是一等高手,像這樣動作奇快的人,在本門中,除大師叔黃衣古佛以外,再也找不出第二人來。師叔當時也感到極不自在,但又想不出來者何人?” 惠元卻看出郭祥武身上,猶帶著兵刃,當即等問: “難道郭師兄失去七巧刀後,又立即配了一柄不成?” 祥武一搖頭,繼說經過: “當時,我和四師叔,都為此事苦惱。正在東猜西疑,陡聞有人哼了一聲,並在大聲發話:“這是峨嵋之物!’說話的人,語音洪亮,但從聲音中,也可辨出, 此人年紀,已在古稀之上,而且還是一口四川土音。四師叔不由哦了一聲,疑是西蜀二老,但仔細辨認,卻又不類。又是一聲冷笑,答話的人,卻換了一個女子,聲 音卻還甜潤異常: ‘這是七巧刀,峨嵋派和本門,雖無深厚感情,最低也未交惡,這把刀,還是還了他吧?’‘好!就遵徒兒所言,但那季家小狗,卻不知躲在何處?如不把人找到,這本武林奇書內所載的武功,被他學會則後果殊難設想?’不待老者話落,那女的又接口道: ‘難怪太華寶錄被人學會,否則這一次,誰還讓他逃出毒龍潭?’一道白光,從.窗外一飛而入,入桌幾乎沒柄,我和師叔一看,那正是七巧寶刀。四師叔面現笑容,微一聳身,即朝窗外撲去,還在大聲呼嚷: ‘來者是不是氓山老前輩,弟子峨嵋覺性,在此有禮?’平時四師叔對旁門別派,都不大理睬,這次,算是特殊!‘不敢當受大禮,貴派和崑崙,雖非世仇,但 因季家小子,擅闖峨嵋,雖受重傷,傷愈歸來更猖撅,貴派如何會與仇人,合在一處?’四師叔所答話語,聲音極小,此後也未末見返回,玉儀和雲姬,病情也逐漸 加重,病狀更是特殊,能否痊癒,這只是聽天由命了?” 他說話時,聲音低沉無力,似若疲憊不勝,麟磷兒知他關心愛侶安危,而且還擔心師門長輩,與岷山派互相攜手合作,與自己為難,他卻夾在中間。幫助師門, 失去對朋友信義,幫助自己,卻無殊反抗師門。這一來,左右為難,自然心情大亂,又為侍候病人,數日以來,通宵未眠,自然疲乏不堪了。 麟兒心中也不免暗中嘀咕,心說:據他剛才所言,明是清虛老人業已出山和岷山師太,合在一起,這已敵來不易,如再加上峨嵋實力,則更為棘手? 當下也未便把話講明,默察眼前形勢,只好先把人治愈再說。 玉儀和雲姬,睡在一床。榻前油燈一盞,光線暗淡,照在兩人臉上,使麟兒乍看之下,當時嚇了一大跳。 原來,就著隱隱燈光,凝睜望去,玉儀的臉上,現出一種特殊怪影,好像有許多拇指大小的黑色蜘蛛,在她臉上蠕蠕而動,燈光遠移,現得清楚,近視則又消失,口鼻之間,有三絲輕微黑氣,隨著呼吸,若隱若現,飄向燈光,還發出一絲輕微吱吱之聲,隨即飄失。 雲姬瞼上,卻又不同。燈光遠照時,似有三寸多長,形似蚯蚓之物,婉蜒蠕動不已。 “這是蠱毒?”麟兒把燈光朝桌上一放,發出一種驚愕無比的嘆息。 “蠱?是那一種?”郭祥武幾乎哭出聲來。 “玉儀妹妹所中,是毒蛛,雲姊姊所中,是青蛇。兩種蠱毒,截然不同,治療方法亦各有其道,尤以毒蛛醫治困難,不易斷根。百蛇膽液,雖然獲得,是否為對症之物,小弟只是冒險一試了?” 龍女見郭祥武一臉慘白,好似罪犯宣布死刑,一種恐懼絕望的情形,掠過他的臉上,知道這種剛烈成性,情有獨鍾的男人,愛侶無殊自己的生命,熊玉儀果如不治,十有八九他會以身殉情,芳心也不免代他難受,忙目視麟兒,低聲問道: “元妙恩師,曾傳你醫道,難道就毫無辦法,可以解救麼?” 麟兒苦笑道: “談醫,事何容易,窮畢生精力,也不過能略通數種。人體百病滋生,蠱道更是另成絕學,恩師所傳,從未提及此道?” 他從囊裡將百蛇膽液取出,拿玉匙分別調服後,靜坐榻前,默察病者變化。 百蛇膽液,對青蛇蠱毒,確有神效。雲姬一經服食之後,呼吸即和緩得多,兩頰黑氣,逐漸消除,不到一個對時,人即醒轉,但猶疲乏無力,逐著麟兒囑咐,不許談話,閉目養神。 玉儀情況,既未好轉,也未惡化,這可把郭祥武,急得如熱鍋上的蟻群,團團疾轉。他就榻前,踱來踱去,不時把燈光朝玉儀臉上,照上一照。雲姬醒轉之後,他似乎更急,淚眼模糊,淚珠就滴在玉儀臉上。 惠元見他情有獨鍾,也深受感染,他想到: “玉女雲英,生死莫卜,是否能找到對症藥物,目前殊難預料,真如不測,這一生他將含恨一輩子了?” 窗戶突無風自開,燈光搖曳,吐出很長火花,幾至熄滅。 祥武驟吃一驚,還未舉手,惠元早抬腕發掌,一股強烈煞風,從窗外撲去。 來人冷笑連連,己逗發元兒火性,掌風劈出後,不禁破口大罵: “大丈夫,貴光明磊落,縮頭不出,無恥之尤?” 話語猶未落音,窗戶克嚓連連,兩扇窗門,突然脫節。人影如電,竟從窗外一閃而入。 龍女寶琉、瓊娘和蘅春,四女同時低喝一聲,正待聯合圍擊。陡聞麟兒縱聲一笑,道: “且慢動手,問明來意後,再作決定不遲?” 來者原是一位綠衣紫裙,婀娜有姿的絕色女子,腰上掛著一付黃牙板,那正是十八般兵刃以外之物,與其說是拿作兵刃,倒不如認為它是浪跡江湖,掩飾身份之用。 她! 麟兒等人,聽過她的清歌,也就是說上過她的大當,不過後來終於被他發覺;因為生像太美,這位季家公子,對女人最少也有三分優容,猝獲釋放。玉儀身上所中蠱毒,也是這位少女和她所放。 她是岷山六大弟子的最小一位,能解音律,善作歌詞的徐玉佩。 麟兒把她打量了一眼,對方如中蛇蠍,趕緊把頭垂下,旋又偷偷把頭微抬,望了麟兒一眼,這中間,似乎有若干微妙,隱藏在少女心中,迫使麟兒心中一動。 這種地方,以蘅春的感覺,最為靈敏,她把惠元手臂,重重的捻了一把。 元兒低聲笑道: “怎麼了?又有什麼不稱心滿意的事?” 蘅春咬耳低語道: “你別裝糊塗,她是衝著你麟哥哥而來的?” 惠元故作不解之狀,低聲答道: “我不信,世上那有女子找男人?縱然心有此念,也會被世俗兒女矜持之心所沖淡?” 復又想到蘅春對自己又何常不是千里隨蹤?而今她祖父屍骨未寒,有時她自己想起即淚流滿面,難得看她歡喜,想到此處,不由把身旁玉人,多看幾眼。燈光下,春兒嬌波流轉,略帶羞容,低低啐了他一口。惠元復又報之一笑。 突地,寶琉輕輕地笑了一聲,緩步上前,問道: “徐姑娘,我們又遇上了,不知寅夜到此,有何貴幹?” 徐玉佩把頭一抬,微笑道: “前一次,你偷襲毒龍洞,我本發覺,因見你生相聰明,故輕輕放過。不料你恩將仇報,反用對空點穴,把我打傷,今夜特來找你算帳?” 龍女笑道: “徐姑娘一貌如花,蘭心蕙質,決不會有計懷之心,據我看,可能有重大事故,來此商量,房間窄小,又有病人,不免怠慢之極,來,我們一同坐下談吧?” 玉佩冷笑道: “我沒有這種閒情逸致,彼此既為仇為敵,還是早點動手!如嫌房子太小,我們一同縱出窗外,見過起落?”話語已畢,卻不肯移動身子,一付翦水雙眸,不斷落在病人身上。 雲姬雖然醒轉,但閉著眼睛,故意裝睡,粉臉上,蠱瘴之狀已除,玉佩先是一驚,但復見玉儀,病軀全未好轉,臉上黑氣,隱現頻繁,困惑中不免帶著淒涼之狀,不由自言自語道: “惡蠱形成,雖有靈丹,恐亦難救?” 郭祥武知道來人是岷山弟子,已經怒不可遏,暗中凝聚功力,打算將人留,挾制岷山教主,讓她拿出解藥,將人醫好,否則,與敵偕亡。主意想定,也冷笑一聲道: “蠱毒既是姑娘師徒所放,相信解藥定在身邊,峨嵋派與岷山絕無仇恨可言,熊師妹是我青梅竹馬之交,請姑娘把解藥留下,立可冰釋……” 徐玉佩絕非怕事的人,除了麟兒惠元,旁人絕難入目,當下把秀眉一挑,冷聲問道: “足下何人?” “峨嵋郭祥武?” 徐玉佩把頭一偏,滿面傲然之色,冷聲答道: “據足下所言,似乎解藥非給不可?” “為救師妹,只好如此請求姑娘了?” “我如不給呢?” 郭祥武暗裡抽了一口涼氣,不覺怒從心起,惡向膽生,大聲喝道: “不給解藥,只好請你委屈幾天?”一踏步,踩洪門,欺中宮,五指朝玉佩胸前便抓,寒風嘶嘶,這是滅魔絕學中的厲害拳招,“揮指鎖喉”。對手如功力稍差,立可摧傷內臟,而且郭祥武又在情緒激動之下,出手便是全力以赴。 徐玉佩也不含糊,微閃嬌軀,避開來勢,皓腕朝前一推,也劈出岷山派太華寶錄中的穿雲掌法。房間不大,掌風疾勁無論,室內燈光,被兩種風力,往前一壓,火苗爆起老高,啪然一聲,油燈粉碎,壁搖瓦飛。 龍女為防護病人,不由怒道: “你們倆人要想動手,請赴室外,否則,如將病人傷害,豈非好意成仇?”這妮子,發起怒來,倒能當機立斷,雙蛾微蹙,蓮步生香,雙掌一橫,柳腰微挫,接 過雙方掌勢,朝窗外一推,轟轟數響,掌風如潮,樹折沙揚,泥塵四起,風勢駭人之極。她又顧慮對方顏面,發威之後,頗存悔意,玉頰如芙蓉綻開,嬌媚無比,又 復微微一笑,像小鳥依人,伴著麟兒臂膀,若嬌弱不勝。頭上秀髮,被掌風吹得有點凌亂,更增美豔。 麟兒笑道: “幹嘛生這麼大的火氣,我看你連吃奶的力氣,都使出來了。祥武兄關心愛侶,不免衝動,究其實,玉姊此來,含有深意,代小弟為雙方排解,不知玉姊和武兄意下如何?” 祥武瞼上一紅,含笑道: “郭某無狀,還望海涵?” 徐玉佩被龍女一舉震住,也含愧道: “此來,我冒著極大風險,絕無惡意,不過諸位如持懷疑態度,甚至於出手相挾,則徐玉佩原是冒著生命而來,死不足惜,可是諸位要想生離此處,只恐比登天還難?” 麟兒笑道: “徐姊姊,我早知道你是好意而來,如果有懷疑之心,好漢架不住人多,我們還不動手麼?據我猜測,想是貴派掌門,又發動攻擊,不知是也不是?”這一聲姊姊,叫得非常之甜,似乎替來人打了一劑興奮劑,一切誤會,冰消雲釋,但聞對方嬌笑連聲。 瓊娘暗裡氣道: “他這嘴專誘女人。”不由伸手在他臂上想捏他一把,可是麟兒早料到有此一著,右臂柔若無骨,由下而上,反摟過來,把瓊娘貼在後背。雖然燈黑室昏,但練武的人,大都能暗中見物,瓊娘咬耳啐道: “你再不老實,提防我大聲嚷著,讓元弟春妹留心發現,那才羞人?” 徐玉佩已在笑問麟兒: “你可知道,本門又添了一位絕世高手麼?” 麟兒倒也不忍相欺,立道: “你是說清虛老人業已返山,與令師打成一片?” 徐玉佩似感驚奇,方待動問,麟兒立即慨然相告,玉佩正色道: “季公子,你耳目極靈,可是還有不少事情,卻出乎你意料之外,本門師祖返山,實力大張,那是無可諱言之事,但尚有…… ”她把語音一頓,目光卻落在郭祥武的身上。 麟兒心中動,知道峨嵋岷山,已互相勾結,徐玉佩因郭祥武為峨嵋弟子,心存顧忌,不好當面說穿,麟兒忙笑道: “這事情,姊姊不說,我也知道了,好意心領,此地周遭,恐被敵人監視甚至暗中包圍,多留於姊姊極感不便,請早離開,高情厚誼,容許圖報?”說完深深一揖。 徐玉佩笑了一笑,突從囊裡取出一支小指粗細的瓷瓶,往麟兒身前一擲,對方伸手把它接住後,點頭謝過。 徐玉佩笑道: “你慢謝我,熊姑娘所中蛛蠱,極難化解,本門解藥,所存不多,而且都在教主手內。 這是六一丸,雖有神效,但效力最多只可維持半年,便須復發,而且來勢比原來只有更猛。 我冒著生命,救助無多,頗感自愧,你不恨我,於心已足,感激更是大可不必了?” 她抱拳告別,嬌軀微晃,穿窗而出,麟兒略感悵惘,為了救助病人,忙把解藥倒出,用水化開,著瓊娘將病人餵過。 眾人都代玉儀松了一口氣,郭祥武卻更緊張,全神都在關注玉儀變化。 約莫半時,突聞麟兒哦了一聲,自言自語道: “糟了?” 惠元驚問其故。 麟兒不及答言,人已穿窗而出,龍女元兒,也銜尾追來。 清貞前後左右,都是撐雲古木,深更半夜,一片陰森,微風吹來,淒然似有鬼氣。 麟兒穿枝渡葉,疾如脫弦之箭,似有重大急事,立宜解決。 龍女和元兒,對他性格,摸得最為清楚,竟不敢隨便發問。 驀聞麟兒大聲喚道: “玉姊姊,玉姊姊…?” 空中傳來“錚錚”兩響。 惠元驚叫: “這是青蚨問訊?” 麟兒和龍女,雙方已取出紫龍玉佩,佩現一幢碧光,照得周圍數丈之內,景物盡現。 “敵人就在附近,千萬不能大意?”這是六合傳音之法,為陰山派獨門功力。麟兒龍女,都具太清罡力,自能辨出這種聲音。元兒得盟兄憐愛,把師傳武力,私自授了不少,竟也能聽得出來。 男女三人,朝前搜索。就在一處岩前,赫然現出四字。“救人者死?” 麟兒一怔神,潛意識感覺這四字別有用心,腳底下略事躊躇。惠元龍女,已齊聲驚叫: “血?” 那字跡之旁,突現出一位披頭散髮,滿臉鮮血的女子。就她那婀娜身材,不難看出這是美豔如花的徐玉佩。 龍女惺惺相藉,和惠元朝前一衝,星光光下,才看出她早被人掌斃,心房上,還被人戮上一刀,血似桃花,僅有數滴,這是岷山派,見血封喉,其毒無比,中則無救的碧寒毒刀。 惠元龍女,不覺同時怔住,淚落如雨。 死人身上,還綁著一根強索,分明在自己來時,有人暗中把繩子一扯,將她身子靠在石崖,這情形,容易使人斷定,敵人就在附近。 惠元龍女,傷心之餘,把徐玉佩胸前一摸,發覺她身上猶有熱氣,正待招呼麟兒。突聞身後有人冷冷說道: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小狗們,你們都上當了?” 突有人又接上了口: “讓他們和那吃裡扒外的賤婢,一同去見閻老五吧?” 龍女和惠元,都覺腰身上,被人用匕首戮住,知道敵人用誘敵之計,使人上當,如果不能應付得法,無異自速其死。 陡聞惠元朗聲笑罵道: “岷山餘孽,暗計算人,即使得勝,也無光彩。據我看,你們授首之期即在此刻,還不放下兵刃,棄暗投明。否則,再後悔也來不及了?” 抽刀暗製惠元的,為岷山派四大高弟中首屈一指的歸元生。此人手辣心黑,笑裡藏刀,拳功武技造詣之深,確有不凡,而一切奇計,連乃師冷面觀音朱素娥,也得受他影響。 聖手華光徐得凱,則用匕首抵住龍女身後。這惡徒,一雙色迷迷的眼睛,不住的望著龍女後身,因為靠得最近,香澤微聞,不由歹念遂起。他先解除龍女武裝,摘取七寶金幢,插在自己肩上,又把驪龍劍連鞘取下,佩在身上。 陡聞這惡徒朝著歸元生,得意一笑,道: “大哥,這婢子是司馬子陽之女,美得像一朵初開的玫瑰。水蛇腰身,雙峰凸出,後身極為勻稱,我想暫時不必把她弄死,擒到僻地,我和你先行樂上一番,保證快活?” 歸元生大笑道: “那是自然,副教主被季家小子所殺,他的妻子,我們還會輕易放過麼?”他老早留心了元兒的寶劍,遂將對方武裝解除。 “英兒凱兒,務必留意,這兩人狡詐異常,更需留心那季家小狗?”這正是岷山師太低沉語言。 這時麟兒靜悄悄的默立遠處,既不著急,也不動手,兩只眼睛,似乎含著極度的錯綜複雜的表情,落在徐玉佩屍體之上。 龍女峰上的紫龍佩,現出閃閃碧光,照著屍體,極顯得鬼氣森森,情狀至為可怕。 他抬著沉重的步伐,慢慢前移,突聞有人大喝道: “你敢動?” 聖手華光徐凱,如響斯應,拿刀朝龍女背後輕輕一挑,嘶的一聲,衣破見肉,旋舞動手中匕首,藍光閃爍,寒氣森森。 徐凱陰惻惻的冷笑一聲,漫應道: “祖師爺,不用操心,碧寒刀中則無救,只要他不惜自己老婆的命,儘管朝前直走?” 邊說,邊拿刀在龍女背上,又劃了幾個十字,衣破而皮肉未傷。 四周圍一陣哈哈大笑,這是清虛老人和岷山師太的得意笑聲。笑音刺耳,響澈雲霄,不但附近草木,震得葉落枝搖,連心頭上,也突然泛惡。 清虛老人和岷山師太,雙雙隱匿不見,但笑聲卻在臨近。 這時麟兒可細心萬分,連紫龍佩,也藏在頸下,光華全隱,暗中卻不住向四周打量。山上大可合抱的樹木,約數百株,可無法猜出,這兩個絕世高手,藏身何處?徐凱眼光一轉,朝著麟兒所立之處,大聲喝道: “小子,你還不把身上兵刃,就地解繳麼?”麟兒可未答言。 歸元生羅英,把碧寒刀在惠元背上,輕輕一抵,怒道: “你再不答言,他可沒命了?” 惠元知道,這條命,十有九死在敵人手上,如麟兒把軒轅劍獻出,神州五劍已去其三,剩下的金剛正,再厲害也決非軒轅劍的敵手,瓊娘手上所持魔家至寶,以蚩尤九天元霧,將更無作用,一劍之差,關係武林安危,這一來,寧願犧牲自己,也絕不能讓麟兒失去寶劍。 方待開口阻止。 不料這位絕世奇童,已把軒轅劍從腰間取下,擎在手中,淡淡笑道: “季某絕不吝嗇手頭一口利刃,寶劍給你,但你必須先行放人?” “你還敢提出反要求麼?”歸元生怒吼一聲,刀光閃閃,朝著元兒背上,狠狠戳去。 麟兒大叱道: “住手?”紫光頓起,竟把軒轅劍朝前一丟,立被歸元生伸手接去。 樹林內,突傳來一陣香風,一紫衣少女,已緩步而出,還未臨近,即橋滴滴地喚了一聲: “師兄,玉佩婢子,已處決麼?” 紫龍玉佩碧光閃爍之下,她把一雙妙目,略事流盼,臉色上,不但毫無悲戚,反露出一絲笑容,續道: “以她平日為人,似不應有悲慘結局。然而色慾迷心,終於做出這種欺師背祖的事來,落得這樣結果,自是罪有應得?” 徐凱見是師妹朱蘭英,不由泛起一片笑容,忙道: “你來得正好,快接過師兄手中的寶劍,招呼那季小子?” 歸元生略感遲疑,終於把寶劍遞過,含笑道: “師妹留神,這是武林至寶軒轅劍,惟有祖師和教主,才能承受此寶?” 朱蘭英微把秀眉一皺,笑道: “神州五劍,久為陰山所覬覦,本門卻於短時之內,得了三把,自不難統率武林,執各派牛耳?”語罷,手按啞簧,鏘啷一聲,長劍出鞘,十彩流光迸作,十丈之內,大見光明。 她雙目炯炯, 著龍女,不住椰揄道: “這妮女,生像極美,但最愛搗亂。前一次,在毒龍洞裡,被她鬧得天翻地覆,鬼哭神號,連毒龍洞暗中水閘,也不能不為她打開,教主那麼高的藝業,居然也被她逃脫,這一次,鬼使神差,卻讓她自投羅網……?”她拿手在龍女臉上,捏了一把,不住嬌笑道: “你往昔的威風,到那兒去了?這一次,還不是乖乖地侍候三師兄麼?想不到我們岷山派,卻有這麼一位天字第一號的美人,做人侍妻,而且還是司馬子陽的愛 女!人家縱想救你,卻怕白刀子進,紅刀子出,但也不願眼巴巴地望著自己的人,供人玩樂,這種矛盾心情,也虧我們大師兄才想出來,真是十分有趣?”她愈說聲 音愈高,終於笑得前伏後仰,花枝抖顫。 一道強烈紫光,從林子里,直射而來,因為光線太強,照得事情來得極為奇突,迫使兩人把頭一偏。 清虛老人的聲音,重起: “英凱兒注意,這是峨嵋派的寶琉佛燈?” 朱蘭英一聲狂笑,十彩琉光一晃,輕微地克嚓響處,措手不及之下,徐凱竟被她斬為兩截。 在同時,斜刺地也飛出一溜烏光,鈸聲震耳,煞氣天來。歸元生驟吃一驚,立被烏光從右肋直貫左肋。這凶徒,臨死猶不忘害人,元兒背上,被他猛力一戳,雖被惠元用真氣抵住,但也受著肌膚之傷。 左右兩旁,相距約二三丈。兩株大可合抱的樟樹上,突然飛出千絲紅光,朱蘭英適當其衝,惠元和龍女,也被紅絲籠罩。朱蘭英卻把寶劍朝龍女手上一遞,左掌一橫,把龍女推出四五丈。 惠元雖是徒手,卻順手從歸元生屍體上取過自己的靈虎劍,揮動兵刃,護住身形,朝朱蘭英身前撲來,這位絕艷如花,善於歌唱的少女,已被紅雲散花針中個正著,顏面雙肩和後腦,已穿上數十處,元兒哭喚一聲“姊?”立把手朝她腰身上一抱,靈虎劍護住全身,往斜刺裡躍來。 還未落地,身後微風颯然,奇寒透骨,一種洪亮蒼勁,但略帶陰惻的聲音,突然響起: “小子,你想把人帶往何處?” 元兒也詭,臨危不亂,抽劍翻身。這是百衲上人無上伏魔劍法,奇詭異常,劍從胸前劃出,臨空疾轉,如一條銀光一罩,瞳孔一時難於適應,敵手如臨暗地,不 覺頓感吃驚。陡聞來人噫了一聲,拖著一雙極大的肥袖,朝斜刺裡躍退。惠元一眼瞥見,這位身兼邪正兩家之長的岷山老怪,但已不成人形。 他一臉瘡疤,左眼珠球,脫眶而出,僅剩下一個窟窿,偏穿著一件青緞長袍,足踏登雲軟履,全身穿著,似是一位龍虎全真,配上那付尊容。愈顯得不倫不類,醜怪非凡,幾把元兒嚇了一跳。 寶琉也適於此時撲到。她手持金剛正,落在元兒右邊,寶琉燈卻照著這位奇醜老人的額面,口中還驚問: “她有救麼?” 惠元已淚流滿面,搖頭道: “傷勢慘重,能否有救,只有天知?” 寶琉嘆息一聲,手橫寶劍,防禦敵人,左手卻在她胸前一摸,不覺大聲道: “朱師妹,你身上有無解藥?”對方嘴上,獨露著一絲微笑,口中發出一絲輕微而且模糊的語音道: “師妹徐玉佩重義多情,確是人間好女子,不料卻落得這種淒慘下場。羅英徐凱,人面獸心,她為保持清白,被人懷恨,活生生的作了犧牲品,我已是不干不淨的人,害我的人,卻死在我自己手上,終算沒有讓他逃脫……”她愈說愈微弱,喉嚨內一聲痰響,把頭一偏,竟死在元兒懷內。 寶琉和惠元,雙雙都落下淚來。 麟兒已施展紫陽雙鐃,飛落龍女身邊,細問師妹,有無受傷?霞兒見他雙鬢間獨有汗漬,知道他關心自己和元兒,適纔那一天狼釘,即是處心積慮,傾全力以營救自己,不由又感激,又愧憾,兩眼一紅,細語道: “我總替你亂找麻煩,讓你丟人現眼?” 麟兒笑道: “這才是患亂夫妻,畢見真情,可惜救你的人,受傷極重,只恐報答無由了?”夫妻雙雙擬往惠元身前便縱。 岷山師太,卻從一棵樟樹上縱下身來。麟兒這才看清,百年老樟,多是空樹,內可容人,這師徒兩人,竟藏身空樹之內,無怪適纔四處回顧,沓不見人。這位形似四十年歲,青絲鑑人的岷山教主,原以杖作兵,但毒龍洞裡,烏頭杖被麟兒天狼釘打碎後,只好改使天都劍和手上雲帚。 她還是那付陰險冷峻,容顏秀麗,但使人可怕的面孔,橫在兩人身前,陰惻惻地一聲冷笑,慢條斯理道: “毒龍洞被你逃走,那算天意,可是岷山派的教條,決不輕易放過對手,你再年小,我也得以武林長輩之尊,代人管教,更何況本門太華寶錄,落在你手,還不把它繳了出來,就此乞命?” 麟兒此刻已定下心來。對這種殘酷,邪門異教,他已痛下決心,擬予殲滅。當即劍眉一揚,也報以冷笑道: “太華寶錄在我手裡。這本書並非得自岷山,也非岷山固有之物,但我對它並不稀奇。 你有本事,能勝過我,不但雙手捧上,而且可以任你為所欲為,否則,你得從此改過自新,約束門徒,不得隨意滋事,如敢存心作惡,只恐你難逃一劍之苦?” 地下鮮血殷然,受著寶琉燈光一照,現得清清楚楚。尤以徐凱死相最慘,攔腰變成兩截,上下兩段,相隔總在一丈以上,五臟六腑,也全部翻了出來,腸胃流出之物,惡臭撲鼻。這凶徒,大約死不甘心,兩眼全睜不閉,口還大張,鮮血從口中流了出來,變得血肉模糊,使人噁心已極。 岷山師太,把兩眼朝地面上打量一下,又望望惠元手上抱著的死屍。兩人相隔,若有四丈以上,她臉上泛起一種憤怒光芒,不斷冷笑連連,緩緩逼近龍女和麟兒,手上雲帚,隱含內勁,那情形似在蓄勢待發。 龍女朝麟兒招呼一聲: “師兄,把她讓與小妹,我要拿她雪恨,倒看她除了狡猾暗算之外,還有什麼出類拔萃的奇能?” 倩霞性格雖然溫柔無比,但固執心特強。此際,因敵人殘暴,觸動殺機,手挽驪龍緩步而出。岷山師大怒叱道: “賤婢接招?”雲帚朝前輕輕一拂,掃出貼地寒風,由上而下,兜捲上衝,來勢疾猛已極。 霞兒也不示弱,嬌笑聲中,驪龍劍揮灑萬點銀芒,往前一逼。 雙方都用疾攻快拆,出手便是重招,而且都便出渾身內勁。一聲輕雷響處,岷山師太,前撲之勢受阻,雲帚朝上一揚,雙肩連晃,腳步未動,但霞兒掃出的劍幕,竟被對手封回。 司馬倩霞,知道內功修為,比人稍遜,但師門劍術,冠冕武林,而家學淵源,所習至博。用靈猴幻影身法,朝左邊一橫,劍光瀟灑,身法奇快,前招未盡,後招繼起,驪龍劍如“怒龍卷濤”疾繞一匝,斜刺而來。 清虛老人,狂笑一聲,竟凌空飛起,駢兩指朝霞兒劍上一夾,力挾千鈞,指如鐵鉗。這是太華寶錄雙指斷劍之法,奇奧絕倫。 霞兒驚叫一聲,驪龍劍竟被他輕輕鑷住。 清虛老人,得意非凡,咧口大笑道: “孩子,你還差得遠呢?” “不見得?”倩霞突地笑出聲來。隨著笑聲,驪龍劍被寶琉燈光一照,銀光暴漲。霞兒腰隨劍轉,兩手上擎,劍身上發出一陣震動,只一抽一送,鋒口能斬金截玉。清虛老人,如不縮手,右手兩指,就得全斷,不由怪叫一聲,大袖疾揚,往斜刺裡躍落,正好縱在岷山師太身旁,怪叫道: “徒兒,小狗們招式奇絕?” 龍女得手後,仍然見好就收,未再攻擊,默察這兩個魔家怪物,動向如何? 岷山太師,微含笑意地朝乃師望了一眼,緩緩說道: “你還不知道麼?雪山酸丁,天惠賊道,和那不修邊幅的賊和尚,把壓箱兒的本領,都傳了這幾個狗男女,連百衲老禿,也靜極生動,廣收門徒,小狗們無一好惹。你那雙指斷劍之術,說不定也是天惠賊道精心獨創的震劍神功所破,何足為奇?” 老人疤臉,不斷的連搐數下,雙眉朝上一皺,似懷極大心情,故作淡然問道: “你怎麼知道這般清楚?” “陰山五老,與徒兒素有來往,江湖上的事,他們無不竭誠奉告?”“岷山陰山,經昔並無交往,你是女流之輩,如何擅赴陰山?” |
第20章 送藥遺恨b
兩人雖然壓低嗓子,但麟兒龍女等,聽覺極精,竟把他們的話,聽得一清二楚,不由心中竊笑: “師傅呷徒弟的醋,這兩人絕不簡單?” 岷山師太,見他居然當面斥責,不由把俏臉一沉。燈光下,雙眸流盼,見群小尚無舉動,似乎放心不下,嘴唇動作間,朝乃師說道: “我以岷山教主之尊,與各派往來,自屬正當之事,而且方今武林之內,能統率群倫者,除了陰山五老的玄風道長以外,海內外絕無一人。故峨嵋青城臥雲丐隱 及一愚子等,均改變以往閉關自守的作風,而與陰山連成一氣。本門冷殘師弟已死,實力薄弱,崑崙門下甚是欺人,毒龍洞那點防禦力量悉被摧毀,為著門中安全, 你何怪我與人聯絡?” 老人又是咧嘴一笑,道: “我離洞時,你尚屬童貞,如何隨便破了色戒,難道這也另有解說?” 岷山師太,毫不考慮地冷然細答道: “這只怪你自己有心作孽。雲床邊那寶貝丹丸,不加收檢,又不用標箋指出,我和師弟替你收拾房間時,各自無心服食一顆,底下的情形,你自己有數?” “那你們兩人,明是師姊師弟,實際上卻是夫妻了?” 岷山師太,已怒不可遏。暗聲斥責道: “他人也死了,你還詳細詢問幹嘛?” 清虛老人,沉著一付怪臉,仰頭望天,獨眼內似乎射出一種憤怒光芒,自言自語道: “好!好!好!一著之失,竟被自己徒弟撿了現成,無怪乎他會遭到慘死,這叫作自作自受?” 岷山師太,至感不耐,手掠雲鬢,朝乃師瞧了一眼,嗔聲埋怨道: “你要亂鑽牛角尖,那真是自作自受?”她也不再細語糾纏,腰身上那只皮袋,其驕如鼓,上有鐵栓,緊緊封住。這時復又緩緩走出,左手按著鐵栓,似想拔開。 惠元和寶琉,已走近麟兒。龍女拿手在朱蘭英身前一摸,驚道: “她已氣絕了?”淚珠隨語聲並落。 元兒也覺傷心,目視麟兒,見他雙眉頻挑,嘴角間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知道這是他傷心已極的特殊表現。以他平日為人,知恩圖報,敦友尚義,他有恕人之心,但最恨怙惡不改。此刻,已拔取背上雙鈸,緩步而出。 惠元把手上艷屍,朝地下一放,大聲禱告道: “朱姊姊,歷來血債血還,誰有心把你害死,我和麟哥哥,不管走到天涯海角,也得為你復仇雪恨?”他朝龍女苦笑道: “姊姊手持驪龍,我握著靈虎,龍虎雙劍,正好會會這兩位岷山高人,不論勝負如何,我定要讓惡人看看眼前現報。俄哥哥和寶姊姊,正好為我們掠陣,人家不 走,千萬請別出手?”他把話說得如斬金斷鐵,那意思決非徵求麟兒同意,而且要用自己的武功藝業,洗刷那被人暗算的奇恥大辱。 麟兒知道盟弟個性,話一說出絕難更改,就也不再阻止,僅朝元兒笑道: “好,一切小心,你和霞妹代我出手吧?”倩霞朝玉郎含笑點頭。 寶琉也朗聲笑道: “黑夜深更,戰來費力已極,我拿燈光助與如何?” 岷山師太冷然道: “無知小輩們,不必惺惺作態,只管齊上便了?”隨手把鐵塞一拔,手壓皮囊,嗖嗖作響,從袋裡噴出一股紅煙。煙到空中,凝而不散,酷似曹形,徑可逾丈。 龍女和元兒,不知敵人葫蘆裡賣什麼藥,可不敢冒然欺敵。麟兒大聲喝道: “朱教主,你到底是比武功?還是比拼毒瘴惡蠱?請明劃道兒,我們才好候教?” 虛清道長得意笑道: “就算是吧!有什麼,儘管施為,不必顧慮,臨陣交兵,爾虞我詐,克敵致勝而已,誰管什麼手段和顧忌?” 麟兒不答,卻從革囊裡,取出三顆絳雪丹,暗中朝龍女元兒和寶琉輕輕一彈,三人暗中接過,納入口中,一邊卻用傳音入密悄聲警告: “敵人所放,系最厲害的桃花瘴和腐屍毒氣融合而成的一種蠱毒,能歷久不散。消滅防禦,都感困難,絳雪丹雖有防毒之力,但並非全能,最好用真氣內行之法,屏息呼吸,待敵人毒氣全放,再設法一舉把它消除,卑永絕後患?”元兒和龍女,自然遵計而行。 桃花毒蠱,愈出愈多,漸向四周蔓延。半空裡,毒蠱如浪涌波翻,晃晃搖搖,朝兩人所立之處,紛紛射來。 元兒天真稚氣,毫不畏懼,朝龍女爽朗一笑道: “霞姊姊,我們兩人,進入裡面試試吧?”語罷,翻身一躍,靈虎劍灑落漫天銀光,朝蠱幕之內縱身而入。 寶琉在一旁助陣,一雙妙目,注定蠱幕,粉臉上略帶緊張。她暗中關注龍女,用隱語發話道: “霞妹可暫持穩重,元弟入內,想攪她一番,但劍幕竟被敵人抑制,現不出來,不要被人困住才好,我拿燈光照它一照?”她把臂上燈光,往前一探,一團桃紅 色的反光,激射而回,照得使人眼花,這種奇異蠱氛,如空中濃霧一般,可吸收部分光線,竟無法穿透裡面,雖然可以約略看出,幕內有人影兩條,但無法辨出敵 我。 岷山師太,已在內面出語招呼: “師傅,請到裡面來,這些小狗,業已中毒,不出片刻,蠱瘴攻心,頭腦昏迷,功力盡失,我要用他們全身血液,雪恥仇恨?” 清虛老人,咧嘴大笑道: “不料賢徒功力,竟有這高,老夫臉上疤痕,和這一支左眼,正好借用他的眼球和面上的肌肉,趕緊把人擒縛留待備用吧?” 敵人師徒,一問一答,只聽得龍女麟兒等人機伶伶的不住暗自心驚,默然自語道: “這老怪,原習魔家藝業,中途曾一度改邪歸正,潔身自持。這次出山因容顏已毀,又受岷山師太美色所迷,一點向好之心,放血換血已損毀殆盡,魔功醫道能 挖肉補瘡,放血換血,吸陰補陽,或用紅棗攝元,種種使人意想不到的壞事。則則損人利己,他們都肆無忌憚,恬不為恥,必要時,只好大開殺戒了!” 老人一聳身,飄起一陣旋風,從龍女左側,掠身而過,冷笑道: “孩子,你敢隨老夫入內?” 龍女喝道: “毒龍洞裡的腐屍功,尚不過如此,桃花蠱瘴焉能困人?”人隨影晃,跟蹤而入。 麟兒見師妹魯莽,不由倒抽一口涼氣!心說: “作戰之道,必懷大勇,那能和敵人絆氣?如果失陷,豈不大糟?” 他正待飛身縱人,寶琉忙將他止住,低聲勸道: “不妨暫時冷靜觀察,真正發現弟妹遭受危險時,再入內援救不遲?”麟兒只得依她。 蠱幕裡,隱隱現出兩道劍芒,但寶琉燈光,無法完全透入,而裡面的人影,如一幅紅布,像在走馬燈前,使人難於辨認究其實。 惠元和龍女,進入蠱幕之後,又是一番影像。幕中奇腥刺鼻,惡臭囂人,宛如深山之中,落在地上的果實,經年累月,腐爛發霉之後,發出一種令人作嘔的怪 味。絳雪丹這時發揮獨有功能,一股淡淡荷香,直透心肺,但紅霧毒蠱,具有障形之用,三尺之外,很難辨出人形,而且還有聲之用,出語如同悶雷一般,無法及 遠。 元兒一入幕,即想纏住岷山師太,甚至想設法把人誘出幕外,用最厲害的方法把人除去。可是濛濛霧裡,卻不見人影。只覺紅煙裊裊,環繞身前,愈形愈厚,一經走動,立即繚繞飄盪,附身而旋,有如一缸清水之中,滴入一杯桃紅,略加攪和即成紅色,流水旋動使人眼花。 惠元正在躊躇驚愕之間。身側,一點輕微破空之聲,激射而來,不是元兒耳精,幾乎辨聽不出。這是一種嗤嗤之聲,明是紅雲散花針一類小巧暗器,紅光相混, 外面雖有強烈燈光之助,但仍無法辨認出來。惠元膽大心細,竟朝地下一滾,那暗器打來較高,從元兒身上掠去。一股輕風,隨著暗器之後,猛撲而到。 惠元不由心說: “原來這位邪門教主,苦煉蠱瘴,即具有掩蔽身形之用,毒蠱暗器,逼攻之下,使人防不勝防?”念頭疾轉,巧計隨生,靈虎劍往上一撩,身子疾彈而起,並還使用麟兒傳授的縮骨移筋之法,那身立即短了一截。雙方來勢都猛,元兒更是拼命,三尺之內,才看出人影一晃。 惠元本是“舉火燎燒”之勢,立把手腕一沉。劍化“斷碧分叉”,身如陀螺疾轉,劍屏立把身子封住,耳前但聞一聲暴喝: “無知頑童,猶圖困獸之鬥麼?” 元兒陡覺劍身壓力奇重,那一崩一絞之力,何啻千鈞,幾使靈虎劍脫手而出。“這樣落敗,絕不甘心?”元兒一反身,順勢將來力卸掉,沉腕帶劍,迅如石火,因用縮骨功,劍式很低,趨避較易,終於將對方險招化去。 岷山師大全身已被煙霧環繞,除約略可見一條淡影外,全身各部均無法看出。惠元身式驟矮使她意想不到,急驚之下手朝皮袋一捏,一股濃煙朝前一衝。她卻趁著元兒揮劍前掃之時,往斜刺裡避去。略一緩氣,正待使用毒謀,把元兒捕縛,龍女卻打入陣來。 俏龍女膽大心細,只一入陣,卻將背上金幢,項下玉佩一齊發動。這種威力,勝似元兒很多,那色帶桃紅的細點,如日光下所見空中塵埃,被幢佩返光,紛紛吸去。 驀地,背上金幢光華頓減,寒風驟如潮湧直壓而下,聲後卻響起清虛老人的吆喝: “丫頭,你還乖乖順服祖師,瘴幕內,時間一久,你還想活命?除非你有不死奇方?” 霞兒不敢大意,反手把金幢帶住,閃動嬌軀,驪龍劍卻順勢一卷,劍刃迎風作嘯,晌若輕雷,朝清虛老人疾攻硬逼。 這一下出其不意,奇快絕倫,天惠真人,獨劍神招,確有意想不到之妙。 清虛老人暗中駭然,手腳齊施下,雖然未曾受傷,但青緞衣袍,卻劃了一道三寸多長的劍口。 這當兒,岷山師太也趕來會合,一見師尊這等模樣,不由頓吃一驚,忙用隱語動問,有無受傷。老人見這位異性徒弟,頗感關懷,立覺心花怒放,猛撲上前,立把她腰身一摟,朝後急縱,咧嘴笑道: “為師一時大意,袍上雖然被賤婢劃了一劍,但並未受傷,如今合兩人之力,各個擊破,必能擒獲?” 突聞麟兒在外,冷笑道: “只恐未必?”嗆啷一聲巨響,軒轅神劍出鞘。 寶琉立把手上燈光,劍上一照,但見青濛濛一道光華,朝蠱幕掃來。光並不強,但似專克制蠱毒瘴氣所設,毒幕立衝開一條大縫。 清虛老人和岷山師太,不由相顧駭然。師徒將真氣凝諸右臂,正待合力猛擊。麟兒兩目閃光,滿懷殺氣,手中長劍一指,已朝岷山師太發話道: “限你師徒趕快將這種害人惡物,當場用火焚毀,否則,定斬不饒?” 對手還未答話,四周圍立響起一片蛇鳴。吱吱呷呷,此起彼落,山谷爭鳴,群起應和。 這聲音和絕嶺蛇鳴,殊無二致。不但麟兒感到心頭一怔,連岷山師太,也覺事變非常,忙朝乃師打了一眼色,顧不得再和麟兒動手,竟從革囊之內,取出一支玉瓶,將蓋子打開,也不知內中儲了何種藥液,竟能吸取空中毒瘴。瓶內嘶嘶作響,空中毒氛,立即變淡。 周圍蛇鳴之聲,越來越覺淒厲,使人聽去,不但魄動神搖,而且頭腦昏腦脹。 麟兒忙用傳音之密,招呼惠元和龍女,令其速退。兩人也突覺事變非常,只好暫時把敵人丟開,與麟兒會合應變。縱出幕來,惠元驚問道: “麟哥哥,這是怎的?”麟兒搖首不答,一雙精眸,往四周不住掃掠。 一陣淒厲無比的笑聲,從四面八方,劃空傳來。 寶琉驚道: “這聲音好熟?”龍女也皺著眉頭,凝神傾聽。那笑聲,發出之後仔細再聽,卻又為之寂然。 麟兒自語道: “奇怪!如果是她,何至變成這樣?” 寶琉心頭大駭道: “你是說她是……” 麟兒淒涼一笑,忙用話岔開道: “真相未明,暫勿臆忖,以她為人,恐不至於變成這模樣?” 寶琉見那蠱毒煙幕,瞬息間,變成一片淡淡輕煙,立被林中夜風吹向四處,清虛老人和岷山師太並立一處,面上煞氣直透華蓋,老人獨目還閃閃生光,不住朝四周掃射,兩掌微合胸前,分明凝聚內力,準備來人現面之後,竭全力一搏。 燈光晃動間。西北邊,枝頭一響,似有重物墮地,一縷銀光,耀眼生花,朝著得人立處,掃描而來。 突聞那淒厲笑聲,錐心刺耳,一條人影,在銀光包圍之下,緩緩前移。 那是一位身著藍衣,披頭散髮的少女,婷婷玉立,但身子似乎僵直,懷中抱著之物卻如一彎新月,形式奇古的煉銀巨斧。她仰頭挺胸,嘴角間掛著一絲冷笑,不時用手把垂著的長髮,往肩後掠去。 惠元驚叫道: “武姊姊,麟哥哥就在這!”他因自己是武蓉所救,對他特具好感,一聳身,往前便躍。 麟兒見武蓉行動詭異,本有疑心,但一時又不好把元兒喊住。他性兒最急,對人友愛逾恆。撲近蛇女身前,長揖為禮,笑喚一聲: “多日失去姊姊行蹤,麟哥哥和霞姊姊們,找得好苦?” 武蓉也不還禮,停身之後,一雙妙目,卻不住在元兒臉上打滾,倏地顫巍巍一聲嬌笑,這一笑,異常嬌媚,清脆悅耳,裊裊餘音,歷久不停,把元兒也弄得忍悛不住道: “妹姊,快和麟哥哥見面吧?” 蓉兒兩手捧心,媚笑道: “你不是陳惠元麼?幹嘛還在這裡?” 惠元恭謹答道: “途遇敵人,在此劇戰?” 武蓉怔了一怔,一雙妙目左右流盼,忽把眼光落在清虛老人和岷山師太的身上,把手一指道: “你是說那獨自老兒和那中年女子?” 惠元點頭道: “他用蠱毒厲瘴,想危困我們?” “蠱毒是有形之物,我為什麼沒有見著?而且他們是正人君子,如此攜手,正好收合作之效,為什麼隨便誣人,據我看,你把人弄錯?” 元兒見她一口否定事實,一時作聲不得,但又不好拿言語頂她。武蓉很柔媚地把手搭在他的肩上,身子也靠了攏來,一對雙峰,幾乎觸著元兒胸口。 惠元大吃一驚,他對武妹妹一不敢。心存半點邪念,忙把身子朝後一退,但肩上卻如一把鐵鉗,被武蓉全力扭住,半點動彈不得。 惠元懷著滿腔錯綜複雜的表情,正待朝麟兒招呼,不料武蓉拿手在他臉上輕輕一刮,大聲嬌笑道: “你模樣生得好極了.長日裡,姊姊想著你呢?”她手上新月形手的利斧,在燈光照耀之下,射出萬縷寒芒,使人不寒而慄。惠元見她舉止不正,不覺心頭大吃-驚。暗道: “武姊姊雖出身邪門,但本身極為方正,否則,麟哥哥不會理她了。況她愛的還是盟兄,如今,他人在此間,不去睬他,反而向我胡纏,真是豈有此理?”念頭一轉,悚然而懼,立凝運全力,把身子朝後一閃,想就勢掙脫。 說是遲,那時快!武蓉把悄臉一沉,大聲喝道: “我那點配不上你?竟敢如此刁難?”斧光搖曳,式演“武丁開山”朝惠元頭上狠狠便劈。 元兒又氣又急,移筋縮骨,右掌朝上一卷,“金絲纏藤”一舉即把利斧打斜,人也脫身而出。 武蓉見他狼狽不堪,不料反而大樂道: “妹姊和你鬧著玩的,這樣緊張幹啥?” 惠元尷尬萬分,哭笑不得,只好朝麟兒招呼道: “麟哥哥,蓉姊姊可變得反常?” 麟兒龍女和寶琉,早已飛身掠來,三人眼睛裡,都含著滿眶熱淚,柔聲招呼,語意殷勤,麟兒更是開懷備至。 武蓉把一雙烏溜溜的眼睛,不住亂轉,對這幾位少年男女,似相識,卻又漠然無關。懷中抱著的利斧,一看即使麟兒懷疑: “這不是蓉兒兵刃?” 斧柄為青銅所製,銅綠斑斑,似是埋藏很久,新近出土之物。斧面上,刻有篆文,麟兒與武蓉相隔極近,仔細把篆文一看,斧名新月,附有頌文,雲: “神斧新月,極世之奇,入水伏蚊,陸能斷犀。” 麟兒不由暗自心驚道: “她如何會有這種寶刃,人也變得反常,我不免暗中一試?”遂走近武蓉身前,拉著蓉兒的手,正待出語再問,突感到武蓉的手,其寒透骨,迥異常情。-怔之 間,武蓉突把左手往麟兒際腕便扣,左手五指,柔中帶韌,真力綿綿,不斷而出。麟兒卻不縮手,住她纏住,兩眼卻往視她的臂腕,燈光照射下,突發覺她手腕上, 似有一縷紅絲,分透五指。 龍女也在一旁,驚叫道: “這是五毒手?”她關心愛侶被傷,卻又不願與武蓉為仇。這些地方,都表現出龍女的存心仁厚,她把握著武蓉左臂,滿臉惶急道: “武姊姊,我們都是志同道合的人,為什麼對他這樣?” 武蓉突把悄臉一沉,低聲喝道: “誰叫你們唆使元兒,不和我好?” 元兒不由倒抽一口涼氣,心說: “這真是含沙射影,誣人之極?” 龍女也覺心頭泛怒,深感好意成仇,不由把五指稍凝真力,猛覺手掌微麻,忙鬆手後撤。 武蓉也松去麟兒的手,緩緩後移,手揮新月神斧,冷笑道: “你倆人已中了我絕世神功,還不乖乖就範?” 麟兒一臉嚴肅,臉色泛青,低著頭正在運功力,排除手上餘毒。 清虛老人和岷山師太,立朝武蓉身前一撲,笑問道: “姑娘,你手上兵刃,到底是何人所傳?” 武蓉含笑道: “九頂神物,自非小可,師門淵源,恕我無法奉告?”語聲略頓,立把話題一轉,續道: “兩位老前輩,恕晚輩眼拙,但一視即知為正道中人,請賜大力,勿讓這幾位逃脫。周圍半裡,已布下不少高手,務期一網打盡?”她語音急促,粉臉也變成鐵青,朝著麟兒龍女,似有切齒之狀。前後不過片刻,在行動上,她變化最多,便直使人無從捉摸。 麟兒不由縱聲大笑道: “這是涇渭不同流,清者自清,濁者自濁,人各有志,誰也無法勉強。武姊姊,你既然想把我們一網打盡,眼前,我手上不是正中了你那五毒功力麼?何不趁我功力未復之前,立即行動,再遲片刻,恐怕你沒法達成願望了?” 這一種笑,實際上比哭還難受百倍,麟兒分明傷心已極,才作出這種違心之言,目的在於感動蓉兒,讓她們逃走。 武蓉毫不理會,仍揮斧前移,清虛老人和岷山師太,竟分兩麵包抄而來。 麟兒手執雙鐃,縱身而出,鐃迎雙斧,手腕下沉,一陣耳饒聲,紫光白芒亂晃。蛇女和麟兒,雙方身子,微退半步之後,不住遊身疾走,似乎彼此均有忌憚。那新月神斧,此時已迭見威力,斧面爍若爛銀,起落之間,寒風颯然,崩力奇重。 蓉兒身法之怪,更是前所未有。她對麟兒鈸招,似乎滿不在意,涉凶犯險,勇不可當,似欲從奇險之中,制使敵人。這種打法,初看似凌亂無章,仔細觀察,卻是巧奧逾常,而且手法身法,都自成一格。 岷山師太和清虛老人,已使用天都劍和一對肉掌,乘隙蹈虛而進。四人成一堆,五丈之內,狂風如濤,彼此手法均一氣呵成,纏鬥總在九十餘招之上。 麟兒對武蓉,總心存顧忌,而且臂上餘毒,並未完全痊癒,雙鐃難於發揮全力,對方雙掌一劍,更是功力驚人,著著崩來,衣飄袂舉,迫使麟兒難於應付。 眼看抵敵不住。美麟兒狂等一聲,雙鐃揚合之間,被燈光一照,如兩面銅鏡,射出千絲反光,把岷山師太雙眼照花,麟兒竟欺身而入,綻口嗔叱: “接招?” 岷山師太把天都劍往下一沉,一聲驚震天奇響,劍身竟被雙鐃夾住。武蓉卻從側身斜逼,神斧攔腰卷來。 麟兒眼看自己左右前面,三方受敵,尤以清虛老人的掌風,奇勁絕倫,不由心生巧計。 猛可裡,突把雙鈸左右一分,身子順著手掌風邊緣,往斜刺裡一閃。武蓉神斧,頓失目標,前卷之勢,難於驟住。老人又是一雙獨目,右難于顧左,寶琉更詭,突把燈光一罩,瞳孔一時難於適應,放手如臨暗地,不覺頓感吃驚,陡聞麟兒大聲疾喝: “老頭兒,破書還你?” 千絲純陽勁風,直逼老人,來勢絕猛。 武蓉的斧頭,因為麟兒閃開,也於同時朝著清虛老人斜飄而至,這一來,他變成左右受敵,畢竟他被瀑布困住時間極長,聽力特別,耐性也高,臨危不亂,突把腰身一翻,背部幾乎貼著地面,雙腳一彈,人從斜刺裡,進掠而來,這一式,“紫燕翻飛”奇快絕倫。 寶琉手上燈光,適於此時揭開蛟罩,一道強光,把老人獨目照住,這種閃光製敵之法,使對手怒不可遏。岷山師太陰惻惻的冷笑道: “我和你拼了?”天都劍和手上雲帚,如雙龍剪尾,人在強燈光裡,如流星趕月一般,朝麟兒猛撲。 武蓉更是不閒。她嬌笑連連,似瘋似詭,人若蛇遊,輕快無匹,神斧靠著手臂,斧口朝前,想藉一拖之力,把麟兒割傷。這種手法,用來對付內功極高的高手,堪稱絕著,不由把龍女激惱,怒叱出手,俏影橫空,白光如匹練橫空,疾罩而下。 說時遲,那時快。麟兒雙鐃,左右一分,用純陽六十四式,“雷峰照夕”把岷山師太的雲帚和天都劍,分別接住,兩人一時對上真力,一時竟難分開。 龍女和武蓉,只要兵刃撞上,總有一傷。惠元清嘯一聲,左手疾揚,太乙五靈掌力,激衝而上,左手神劍,卻迎著武蓉兵刃,疾劈而來。 龍女被元兒風力阻住,只好收武躍落,山頭上,震天價練,朝後便卷。靈虎為崆峒鎮山奇劍,為神洲五劍之三,神妙之處,可媲美驪龍,威力奇絕。 驀聞空中嗚嘯之聲大作,七道藍光,電閃而來,清虛老人,竟用漫天花雨的手法,打出七柄碧寒刀,刀走弧形,籠罩而下,寒芒閃爍,耀目生輝。 這一來,不但激起麟兒的殺機,也激怒了寶琉惠元等人。金剛正如閃電一般,隨著燈光開舉。 麟兒急用雙鐃,緊護全身,一陣掙掙之聲震耳,碧寒刀已震飛五炳,其餘兩把,也被鈸風打斜,卻朝寶琉胸口及左肩兩處飛來。 紫光繚繞間,金剛正寶劍,上下翻飛,劍匕相接,碧寒刀化一陣碎片,朝四面飛落。 空中,突傳來一聲冷笑,使敵我雙方,均感一驚。 武蓉把神斧一揚,逼退元兒,卻嬌笑連聲道: “老前輩,我們不妨暫時罷手,不論他們有多少厲害,總逃不脫我們手中?”人影一閃,凌空而起,奇快絕倫。 清虛老人和岷山師太不由一愕,但笑聲搖曳,極為詭秘,誘使兩人不能不走,師太騰身而起,老人也跟身而進。 惠元瞪目恨道: “我就不信你有本事逃脫?” 手探革囊,抬臂間,射出七道銀光,發出絲絲怪嘯,朝兩人身後射去。這是江漢神駝,悉心所傳的武林至寶,隋唐之交,海天一燕,威震武林的鐵燕金鉤,由於清虛老人,七把碧寒刀,招來這厲害之物。 惠元手法,不但得崆峒嫡傳,而且又經過神駝興百衲上人的傳授,並經麟兒指點,威力自非小可,加以岷山師太,又是殺害江漢神駝的兇手,惠元那會讓她安然 逃脫?一霎時,嘯聲四起,快同閃電,不但老人嚇得心神不屬,連岷山師太也觸目驚心。四周圍,古木森森,寶琉燈光不及之處,只有一片漆黑。岷山師太,朝一株 大樹之後便閃,清虛老人,卻是一矮身,朝一塊石後縱去。 七只鐵燕金鉤,疾掠而過,立即飛越前面,突聞錚錚數響,空中暗器,似乎受著吸力一般,竟改道而下,轉瞬之間,暗器朝一株大樹後,紛紛消失。 麟兒已覺出不對,高喚-聲: “元弟留神?”不待語落,兄弟兩人,雙雙朝前猛撲。 林木中,靜悄悄的,不但暗器全失,連敵人也一個不見。 惠元驚道: “麟哥哥,江湖能接這種暗器的人,可以說絕無僅有,你猜,誰有這種本事?” 麟兒一縮眉,精眸閃閃,往四周一掃,立喚了一聲: “寶姊霞妹快來?” 龍女急應道: “有何事變?”兩女手執長劍,已撲近麟兒。 惠元忙道: “寶姊姊,請拿你手上燈光,代弟搜索?” 龍女把燈光照了一照,也看不出半點動靜,這才覺出事不尋常.最後還是麟兒主張: “回前搜山?” 突聞嗤的一聲,一支利箭朝麟兒胸口射來,疾猛無比,好在麟兒功深識廣,手腕一抬,立把利箭抄住。 這是一種黑色實心,粗如小指,長約兩尺,用利刃削成斜口,堅硬逾金石之物。箭尾,掛著一塊黃布,布上除寫了一個X字外,別無其他異狀。 寶琉一見這塊黃布,竟驚叫失聲,冷汗涔涔,粉臉變色。 惠元知道她已看出端倪,忙問其放。 寶琉沉沉地嘆息一聲,苦笑道: “冤仇直解不宣結,我絕未想到,一件事情,會翻翻覆覆,不一敗塗地,絕不罷手?” 元兒驚道: “這話作何解釋?” “這是峨嵋後山凝岩的實心黑竹,無堅不摧?” ‘那布呢?”“佛門十字記號,雖非峨嵋獨有,但本門卻很特殊,你們不妨認真觀察一會,定可找出異點。 麟兒望著惠元微笑不語,使惠元至感尷尬,只好囁嚅道: “十字之中,有一細微黑圈,但不認真,卻無法分出,不知是也不是? |
第21章 玉笛解仇
龍女把箭接著,取黃布一看,十字中心,果然劃著圓圓的黑圈。布為絹質,柔軟非常,正中央,用條形實竹,把布釘在尾端,非常堅牢。這位蘭心蕙質的美麗妮子,拿手彎了一彎,果然竹質堅韌,斜口邊緣,鋒利如刀。 倩霞正想用手撫摸時,寶琉忙把手一抄,立即撈取放入自己革囊裡,微微含笑道: “這東西,亂玩不得,當心惹出麻煩?” 霞兒嗔道: “大不了一支竹箭,有何稀罕?” 麟兒目視霞兒微笑,又拿眼朝她眨了一眨。倩霞玲瓏透頂,忙伸手向寶琉再取竹箭,仔細一看,竟察出竹子當中,似沾上一層薄皮,內有液汁。這才恍然大悟,低語寶琉道: “原來這是一種最為厲害的毒矢,如此構造,想必有它獨到之處,琉姊何不簡述二遍,也使我們懂得預防?” 寶琉似覺心神不屬,微皺雙螓,朝周圍望了一眼,才向霞兒苦笑道: “妹子要聽,自然得說,可是這兒處處危險,步步殺機,必需小心防範為是?”她輕微地嘆了一聲,妙目流輝,掃掠之處,就在左斜方樹木稠密之地,同時示意麟兒,把純陽雙鐃,拿在手裡,以免發生不測,麟兒自然如命。 寶琉續道: “本門掌教覺明大師,原是一位極具城府的人,如論武功,並不可怕,正因為想增強自己力量,對於毒藥暗器之類,無一不悉心從事。也是本門厄運當頭,五夷 蕭使君與本門最有淵源,來往無間,更加包藏禍心,口甜腹劍。雖然輩份極高,但與覺明卻是沆瀣一氣,終至弄出事來?”講到此處,她粉臉通紅,脈脈含情地望瞭 望玉郎,似若嬌羞不勝。 龍女早已飛撲上前,摟著她的細腰,悄聲笑語道: “他衝著姊姊,才有不少醜態。也不想想,年紀相差一大把,而且駐顏無術,條件上,就不夠糾纏,偏還強作多情,暗使陰謀,這種人,真是無恥已極?”說得元兒等人,早已忍悛不住。 寶琉也笑了一笑,又忽續道: “凝碧岩多實心黑竹,堅韌無比。峨嵋更有七寶弓,蕭使君靈機一動,於是削竹造箭,並還利用毒藥,注入中空之地,上沾蛟皮,箭不中敵,毒藥不出,但如碎 去蛟皮,或用兵刃攔途削落,那無異中敵詭計,自找煩惱?千萬招惹不得?” 惠元笑道: “我們得多留意啦!被他射上一箭,又不道惹上多少麻煩,沒有麟哥哥,我有三條命,也早完了?”他一臉感激之容,兩眼望著盟兄,閃閃生光。 麟兒也朝他笑道: “你暗器被人收去,我們得把它找回,留諸人手不知又要惹上多少事故?” 他突笑容一收,身子折左,朝一處崢嶸峭石走去。寶琉龍女知他心細如發,必有所見,忙隨身後走來。‘ 惠元一縱身,腳點枝梢,朝石後疾落,但見麟兒面石,悄然而立,近前一看,不由目定口呆。 原來大石之上,卻現著一雙三尺方圓的手印,入石深有數寸,而且還是一雙左手,一股檀香味籠罩四周,想是麟兒感到奇特,怔在當地。 惠元愕然道: “誰有這麼大的怪手?除非他不是人類?”麟兒搖頭不語。 寶琉龍女,也撲近身來,一見這等情景,龍女不免暗中驚奇,回顧寶琉,粉臉上業已變顏變色。惠元深覺納悶,但 時卻無法打開疑團。 龍女突地冷笑道: “來人大約走開不久,看他這種排場,定是武林中極為成名的人物,石前留印,無殊威脅,但可嚇不住我們?” 惠元一怔神,正待動問,麟兒知他好奇之心特盛,一把拉住他的手,微笑道: “威脅之物,還不止此,稍加留神,不難察覺?” 元兒往地下一瞧,星光之下,石地上,卻留下不少足印。獨看,這足跡竟比常人大上兩三倍,一連五個,作梅花形,足印距離,總在一丈以上。更使元兒,如墮五裡煙雲,大惑不解。麟兒似怕他窮根究底,忙用語話岔開。 寶琉與龍女,忙走近身來,招呼麟兒,立即返觀。 麟兒正色道: “觀中的人,當不至無事,這一點,足可不忙,倒是地上屍骸累累,不能不予掩埋,而且死去的人,有兩位於我們有恩,這一輩子,可無法報答,使人難於自己?”說著他已流下淚來。 寶琉怕他傷心,忙道: “徐朱兩女,迷途知返,但天不假年,令人惋惜,我們自得好好地將她兩人埋葬,可是眼前強敵環伺,決不可再度涉險,速回清貞觀,會合瓊妹後,共圖良策便了?” 惠元突然驚叫道: “麟哥哥,觀中起火?”一道紅光,凌空而上,東北角火星冒起老高。 龍女怒道: “這般惡魔,居心險惡,不可以常理猜忖。說不定,他們想把春兒瓊妹,擒獲之後,挾為人質!那一來,麻煩可就大了。”她迫不及待,一式飛燕掠翅朝東北衝去。 山巒起伏,老樹撐雲,荒徑狹隘,曲折無比。清貞觀離此並不太遠,但為樹木所掩蓋,除望見火光外,其餘的一切,確實使人難於臆測。 麟兒最初以為郭祥武屬於峨嵋弟子,熊玉儀雖與師門交惡,但畢竟是峨嵋的人,如果是峨嵋出動包圍,多少總得有顧忌。誰知事情卻與他想像的大相徑庭,連打家劫舍,殺人放火,他們全無顧忌,這不能不使麟兒憤怒了。 他挫身拌臂,雙臂一揚,縱身十餘丈,如一只大鷹,睥睨空中。這一來,才把那起火之處,看得清楚。 那確是清貞觀,大約從後面起火直朝前燒,該觀年久失修,屋頂門窗,異常乾燥,火光竟越燒越大。 龍女同寶琉惠元,彼此疾同飛撲,朝火場撲去。 但聞劈啪之聲震耳,火舌業已卷到前面,知道燎原之勢已成,絕難撲滅。 麟兒藝高膽大,雙鐃一揚,人已上屋,朝那火舌較高之處,拿鐃往前一封,他內家掌力奇重,太清神功,天運掌力,均成江湖上罕見之藝。一陣寒風,隨鈸出之後竟朝烈火一罩,火花起處,雖然噴起老遠,但仍被寒風打滅。 惠元卻不知從何處弄來一口木桶,滿盛清水,跳上觀,協同撲火。 龍女卻朝寶琉道: “聞家父傳授江湖百藝時,謂救火宜採隔絕之法,避免火勢擴展,火從後面撲向前燒,火勢雖成,但總得為觀中人留一棲身之地。頂住火勢,我們何不將邊緣削 去,兩旁松柏砍倒,上有惠元在屋頂動手,彼此協力營援,減少三清責怪,豈不也好。” 霞兒拔取驪龍,火光下,卷成一道銀光,如匹練橫空,矯天無比,頂簷著火的木板,竟紛紛墜落。兩旁松柏,在黃光閃爍之下,如同雷折一般,轟然倒地。 火勢一經隔斷,立即小了很多,不到半時,終歸寂滅,留下的雖是斷壁頹垣,但前殿竟賴以保存不少。 龍女關心瓊娘,忙招呼寶琉道: “敵人縱火,是否有人受害,尚在未知之數,我們趕緊往後面察看?” 寶琉也惦念諸人安全,一聲不響,沿著右側,朝殿後撲來。房間已是一片瓦礫,蕩然無存,四周白煙瀰漫。殘餘瓦礫中,不時發出劈啪之聲,間或冒出幾點火星,但余火中絕無屍體存在。 龍女舒了口氣,輕聲嘆息道: “只要他們能有命在,未受重傷,那我就放心多了?” 東方已現曙光,晨曦一抹,從樹梢之上直射而來。 照得有點使人眼花,霞兒穿著一身白衣,和寶琉並立一處,兩人秀髮,略現蓬鬆,越顯得嬌姿欲滴。 突聞麟兒在身後呼喚道: “琉姊,我有話問你?” 寶琉一怔神,笑答: “有話請說?” “佛門滅魔寶錄,是否載有大手印這類功夫?” 寶琉愕然道: “你問這個幹嗎?” “石上手印,地下足痕,我懷疑是令師叔黃衣古佛故作獐智,而且那檀香味也是獨有排場。玄門紫金缽,可以接人暗器,元弟的鐵燕金鉤,難免不是被他收去。 覺淨生性偏狹,殺人放火的勾當,他們都能幹得出來。果真如此,這實是佛門敗類,我叫他們永墜犁鋤,只要遇著,就得毀他。” 寶琉知他動了真怒,只好據實告道: “黃衣師叔習婁掌,大手印這類功夫,似乎與他道路不對。至於此間放火的舉動,是否覺明所為,則不得而知了?” 元兒笑道: “想不到為求靈藥,如此波折重重。據最近一連所發生的事件看來,武林各大邪派,均已發動,這對正教而論,無殊劫運當頭。麟哥哥,你可拿走什麼主意?” 麟兒笑了一聲道: “水到渠成,我們只好靜以待時,糾合武林同道,為人類正義,作殊死之爭。只要相信真理永存,邪道必滅,即使真正不敵,意志以歿,則有限之年華,存天地之正氣,自也問心無愧了?” 晨曦照在他的臉上,反射出無限光芒,如白玉中微透淡紅,從側身望去,宛如天上神童,謫降凡間,使人倍起敬念。 惠元不覺暗中傾倒,心說: “這等資質,確不是煙火中人所有,而存心之厚,抱負之高,更使人望塵莫及?”這一想,不覺呆在一旁。 突聞身後有人嗤的一笑。回顧間,霞兒和寶琉,正望著自己微笑,元兒不由跳了起來,笑道: “麟哥哥,兩位嫂嫂專一使壞,常不斷在身後盜聽我們的話哩?” 寶琉嗔道: “你疑神見鬼,難道有什麼隱祕,怕人揭發麼?” 倩霞接口道: “有他在師兄身旁,絕對作不出好事。雲英有病,元弟便沒了管頭,蘅春有時嘴不饒人,但畢竟還顧忌三分,我們只有別理他們,找個清靜處所,燒茶品茗。運 氣好時能得上幾件野味,除去內臟,敷上濕泥,往火裡-丟,待肉熟油出,泥團已幹,剝取外泥,剩下淨肉,那白里透黃、油而不膩、芳香撲鼻的味道,使饞嘴的人 遇上,包管口角流涎,乾咽口沫。到時,講盡好話,我也決不讓他嘗上半點,琉妹妹,我們走吧?” 慌得元兒忙打拱作揖道: “好姊姊,算你頂行,我和麟哥哥熬了一夜,連水也沒有沾上一口,照你這樣一挑逗,肚子裡面的饞蟲,直欲爬出口來,而今這麼辦吧!你和琉姊,專作主婦, 責在庖廚,我與麟哥,去找野味。這一來,職責分明,麟哥自得唱隨之樂,我這做小叔子的,也可一解饞吻了?” 霞兒笑罵道; “他愈來愈覺嘴貧,這都是師兄把他帶壞了?” 麟兒也笑道: “如果我也算壞,那只能算是師妹的魅力,把我引錯方向了?”他笑著,攜著元兒,拔腿便跑。 深山裡,一片淒清,除獵取了幾支野鴿外,此處便一無所有。 元兒氣道: “麟哥哥,我們算是倒霉透頂,這幾雙野鴿,還不夠我一頓吃的,拿給霞姊,包不笑掉她的大牙才怪?” 麟兒笑道: “誰怪我們時運不佳呢!聊勝於無,總也不可厚非?” 灌木叢裡,茅草盈尺,突發出一陣蟋蟀之音。麟兒耳尖,忙朝元兒一使眼色,兩人朝樹上一躍,眼睛卻注視草叢之中。惠元悄聲道: “我想是蛇!” “是蛇也罷,毒蛇肉味極精美,我和你正可拿它飽餐一頓?” 就在離樹五丈左右,突然,草裡鑽出一物,形如小犢,後腿細長,兩耳豎起很高,緩緩前移。不一會,即停了下來,兩道目光,似乎含著畏懼一般,左顧右盼之後,才扭轉頭來,伏首地上,啃食嫩草,但舉動輕微,絲毫不帶聲息。 一見,幾乎叫出聲來,原來那是一只山獐,此物肉極鮮美,但登山如履平地,獵取很難。 元兒性急,那肯錯過機會,暗將真氣一沉,點足之間,身子朝前一縱,如星馳電掣一般疾落而下。山獐受驚,四足飛揚,往前直竄,身子伏起間,已衝出六丈餘遠。惠元笑道: “到口美食,如被逃脫,豈不惹人恥笑?那怕上天入地,我也得把它捉拿到手?”人隨身起,二度朝前撲去,並隨手使出太乙五靈掌力,出手便是一股可柔可剛 的無形勁風,朝山獐後身撞去。元兒以為這一掌,山獐即使不死,也得受傷。誰知這種野物,天生有護身本能,一聞風聲襲來,突地往左折轉,蛷松逾抱,被掌風一 擊,樹皮碎落不算,連松樹主幹,也毀卻不少。 惠元大急,折轉身,雙臂一抖,從枝葉之中,斜躍而過,獲取物離身前不過兩三丈,正向一處橫坡馳去。上山容易下坡難,但見它幾個飛縱。輕巧如履平地,不但未曾接近,反覺越追越遠。元兒無奈,只好隨手打出無數松針。 這是百衲禪師摘葉飛花之藝。千絲破空之聲,從三面傳來,往那獐身射去。元兒把真氣上提,“拿雲趕月”對空抓了一把,那山獐似乎受著吸力一般,前驅之勢頓減。 猛可裡,一株碗口粗細的松幹,突地折落,把那山獐嚇了一跳,堅耳攢背,擬朝右邊折轉,但驟停之下,卻仍有部分松針,射中它的身上。 就在此時,竟從松葉裡,飛落一條青影,朝山獐身後,揚手一拍,獐兒倒地,四足亂抖,立即死去。 元兒大喜過望,笑道: “麟哥哥,還是你行,有了此物,我們這兩日,不愁沒得吃了,快找處泉水,去皮洗淨之後,著霞妹烹調,那才吃得夠味?” 霞兒和寶琉,已在一處山洞之外,架石生火,獐肉由元兒提著,談笑而回。兩女不免問一陣,然後著手烤肉,山獐肉嫩香甜,烤吃猶美。二女本非煙火中人,淺 嚐即止,但元兒卻是興頭十足,加以囊中尚有餘酒,酒冽餚香,越吃越覺有趣。 麟兒也被他引得豪興大發,不覺和盟弟拇戰起來,惠元連輸,酒肉著實吃了不少。 霞兒見兩人臉泛紅暈,但以惠元為最甚,但猶不願歇手。 元兒還擎著玉杯,極著霞兒代喝,龍女笑道: “惟酒無量不及亂,那能恣情縱飲?而且瓊姊蘅春等人,行跡不明,如已陷敵,那正是天大麻煩。此處暴顯行蹤,有岷山峨嵋各派,互相攜手,如今寸步難行,怎能這般樂法?” 元兒大吃一驚,忙停酒不飲,正待謝罪,目視麟兒,似在變顏變色。惠元以為盟兄因倩霞語言說得太重,酒醉之間,冒起火來,忙大驚失色,一把拉他的手,顫聲道: “麟哥哥,都是小弟不好,快莫生氣?” 嘉麟知道他會錯意思,忙搖首笑道: “你聽,這是什麼聲音?”吱吱之聲,出自麟兒革囊裡,正是陰山天娛,振翅作響。 龍女一聽,驚道: “這事情,太以蹊蹺?” 寶琉皺著秀眉道: “此物感覺極靈,是否周圍又有毒物?” 麟兒額角上已沁出冷汗,忙叮囑霞兒道: “你快去弄點水來,切莫慌張!” 山泉就在附近,倩霞用劍斷石挖缽,滿盛清泉,石重不下百餘斤。這俏麗妮子,拿手一托,肩不晃,身不搖,步伐如飛,瞬間即至。 麟兒已放出天蜈,三線紅光,離頭頂不過兩丈,盤旋飛舞。突間嘶的一聲,蜈蚣正落在那獐肉之上。元兒急道: “這小東西,真是可惡,也不知它們毒有多重,食物給它爬過,還能吃麼?” 話聲未落,那條最長的蜈蚣,突然振翅長鳴,凌空而起,嘴中噴出一團黃霧,山風吹來,正好拂向麟兒等人坐立之處。元兒正想縱身閃開,口中還不斷喝罵道: “這無知蠢物,大約一點靈性全失,如今反傷起自己人來?” 黃霧已離自己不遠,麟兒卻-把將他拉住,微笑道: “你不妨吸上一口,要死也在一處?”惠元一急,想張口回答,青煙已撲向口裡,喉頭頗覺奇痛,前胸也微感一麻,已知中毒,回顧麟兒,龍女和寶琉,卻是低眉合目,相應不理,不由突然覺悟,竟也依著麟兒,閉目行功。 先是:丹田裡熱氣蒸騰,如飲烈酒,極其難耐,千百毛孔裡,突爆出點點冷汗,心頭陣陣翻滾,想把所食的酒肉,全部吐出嘔吐出來。喉頭裡,一抹腥涎,直咽 而下,說也奇怪,這一陣泛惡,自腥涎吞下之後,如沸湯中,加上了一瓢冷水,立即寧靜得多。 惠元這才知道,天蜈毒氣,可以死人,但也可以解毒,不由深深地再吸一口,並運用佛門跌坐行功之法,暗中調息? 也不知經過了若干時候,一陣木魚之聲,似在耳邊響個不停。這聲音特別奇怪,“榷! 榷!榷!榷!”單調無比。起初,似覺心靈上泛起無比空虛,人也到失魂落魄,玄門靜坐,竟不能把自己穩定下來。 那聲音,越來越大,好似千百斤的鐵錘,搥在墩上,不但使人眼花耳鳴,唇幹舌燥,木魚每響一下,一顆心,直欲脫口而出。那情形,簡直比死還難受得多! 突聞寶琉低聲喝道: “元師弟,我們業已落入圈套,中了人家的姦謀,你身上餘毒未除,可是人家就趁此下手,這是滅魔寶錄中的玄音叩心之法,越是佛門高弟,抵抗越難,你快不 要繼續打坐了,一切聽其自然,反好一點。等你盟兄醒來,或有了解救之道?” 惠元睜眼一看,寶琉和龍女正站在身前,麟兒雖然跌坐,人卻熟睡,而且微帶鼾聲。 木魚怪響,猶在耳邊煩噪,使人心煩已極。但不打坐,那聲音似覺小一些。 元兒嘆了一聲,竟從石上立了起來。除自己一行外,四顧無人,那木魚聲音,四方八面,劃空而至,知道這一強仇勁敵,功力非淺。回顧龍女寶琉,白衣素裳, 並肩而立,兩人都凝重非常,但玉頰微呈慘白,想系被木魚聲音,鬧得心神不屬,但猶強作矜持,靜以觀變。 正北方,林木中危石凸起,高樟撐雲。瞥見岩石上,人一晃,一聲震耳佛號,竟出現一位身材高大,紫目濃眉,月白僧袍,背負長劍的和尚。 這是峨嵋掌教,覺明大師。 元兒心頭一怔。眨眼間,那和尚竟從高逾二十餘丈的岩石上,振袖飛來。衣袍帶風,人如灰鶴,斜瀉而下。元兒暗中估量此人功力,見他雖然身輕如燕,但猶藉 居高臨下,僧衣鼓風,乘勢而來,不由後退了半步,一橫身,擋在麟兒身前。龍女和寶琉,同向左右一分,只要覺明出手,準備用內家掌力,擊退來人。 麟兒猶在跌坐運功,冷汗如流,衣衫盡濕,雖然身臨強敵,似乎絲毫無半點反應一般,彼此相隔不過丈餘。惠元突地一斜身,真力聚於掌心,正待抬腕劈出,覺明一展袍袖,疾落而下,冷笑道: “暫時不動手,還可讓你久活一會?”他把雙眸一轉,目光如刃,望著寶琉,緩緩往前逼近兩步。 寶琉將粉臉一沉,嬌叱道: “覺明,你敢動手?” 來人輕微地冷等-聲,眼望麟兒,注視一會之後,才大聲喝道: “想不到駐顏有術,輩份極高,在本門至具身份的人,挾人私奔,乃至失去童貞,姦情若揭,現在落入長輩逆料之內。方寶琉,你見著本掌門,難道毫無痛悔之心麼?” 惠元見他咄咄逼人,知道決無法善了,也怒道: “覺明大師,你是佛門弟子,自應以慈悲為懷。前次峨嵋之事,其曲在爾,我們死裡逃生,不計前仇,並絕報復之意,幾至喪命。如今她已脫離峨嵋,並得三老 恩憐,收歸門下,想再以峨嵋教規把她約束,覺明大和尚,那你打錯了主意了?” 這位峨嵋掌教冷哼一聲,也未答言,突地右手從肥大袍袖裡伸出兩顆紅彈,大如鶉卵,一揮手,兩顆彈丸,直射而上,衝起十來丈高。 陡聞啪的一聲,兩彈相激,爆出一蓬紅光,散出星花點點,鮮豔奪目之極。那木魚聲音,立即加大。不一會,崖頭上人影連晃,連番現出五人元兒一看,見是峨 嵋四僧覺虛、覺淨和覺性,身後還隨著兩位少年人物,均是 十上下的人,和郭祥武的打扮,相差不多,不過臉上微帶傲容,平淡中略顯狡猾,正是青城三鳳的未來夫婿,楊立與文華。 覺虛大師為首領先,一聲佛號,直瀉而下。五人降落之後,除覺虛微皺雙眉,似有不釋之外,餘均惡狠狠地朝四面一分,將麟兒等人團團包圍。 覺明望了師弟一眼,也未言語。倒是覺虛什為禮道: “掌門師兄,你已經把話說明暸麼?對於晚輩,我主張儘量容忍。師兄,我們不能一錯再錯?” 覺明毫不考慮,怫然不悅道: “一切都有長輩作主,事到盡頭不由人,你難道沒有聽到這木魚之音?”” “蕭使君他可不能把本門一手斷送?” 覺虛把雙眉一揚,臂上七寶弓光華閃爍,那情形,似乎動了真怒,對他也曲事憂容。 紫光繚繞,射入九霄,佛號木魚之聲,扣人心弦,但莊嚴中透著千重煞氣。 寶琉與龍女得三派絕傳,深知佛理,見在這種排場聲勢,不用問,已知來人為誰,不由忐忑難安,彼此不約而同,反首後望。但見玉郎垂眉合目似在定中,冷汗如流從毛孔中不斷迸出,心中又驚又急。龍女情不自盡地呼喚一聲: “師兄醒來?”玉郎恍如不覺。 空中連續爆出七聲絲嘯,銀光閃閃生輝。龍女抬頭一看,不由震撼異常。因為那是陳惠元的鐵燕分作三層,上單下四,中間一層,卻是兩支。鐵燕旋空,越飛越快,使人眼花撩亂。 惠元-聲大喝: “妖僧敢用本人之物?”靈虎劍在空中劃了-道銀彩。正待縱身上躍,眼前紫光銀芒亂閃,白衣龍女,已揮動驪龍和七寶金幢,長劍護身,七寶金幢,徑逾三 尺,卷起無數疾勁旋風。翹首上望,這妮子竟用天女散花的身法,把金幢朝著鐵燕金鉤卷去,下面四支鐵燕,已被幢光罩住。 但來人所用的手法,在武林里可說另成絕響。第二層鐵燕本是旋舞之勢,翅膀內側,受著風力影響,立即朝下疾瀉。頂上一支,銳嘯刺耳,疾風而下,都朝龍女頂上撲來。 惠元驚叫: “霞姊留神?”忽於無意之間,瞥見覺淨僧竟從覺虛手上,取過七寶弓,左手除拿了一把實心黑竹箭以外,口中也含著不少,覺明覺性,也緩緩前移。看情形敵 方依人多勢眾,想對麟兒猝下毒手,如果搭救霞兒,只需亂箭朝麟兒攢射,盟死不死也非受重傷不可!惠元倒抽一口涼氣,忙橫劍朝後疾退一步,寶琉也拔劍相護。 空中情勢,卻到生死關頭。 陡聽倩霞嬌笑一聲,如驚鴻掠影,朝地疾落,空中三支鐵燕,立即星隕而下。霞兒玉臂一抬,金幢陡張,另三支鐵燕金鉤,立即彭彭數響,一齊落在地下。但覺明覺淨,適於此時猛施煞手。 覺明打出從不一用的毒龍砂,砂為黑色,經不盈分,上有稜角,穿肌入肉,見血封喉,出手便是連續三蓬,驟如狂風吹冰雹,麻麻密密,猛罩而來。 元兒勃然震怒,靈虎劍灑落滿天銀星,護住麟兒。覺淨則張弓搭箭,連環射出十餘支。 惠元知道,箭內儲有毒汁,長劍加緊,風雨不漏,紛紛將來劍擊落。 “再接兩支?”利箭貼地飛來.竟有兩支穿過元兒劍幕,射在麟兒腿上下。只嚇得元兒臉色驟變,幾乎叫出聲來。 木魚佛號聲.業已停止。林木中.竟走出四位年事很輕身著白衣的小沙彌。前面兩個,左手執著木魚,右手則執著烏木棒,身後的人.一位捧著紫金缽,一位則 扶著一根錫杖,緩步而至。相隔十來丈.卻又止步不前,彼此垂著光頭,閉目不語,似有問候。 藍光一閃,蕭使君也從林子里閃身而出。他望著寶琉,陰森森兩聲冷笑,倏地面色一沉,綻口大喝: “古佛降臨,你們還不棄刃請罪,稍敢拂逆,立將陷於萬劫不復之境!” 惠元朗聲笑道: “蕭使君,別來無恙。峨嵋斷指之痛,是否猶念念不忘?兩派成仇,不在我,既然無罪,何用請罪?我們暢游山澤,誰也不能干擾,就算動手,你也未必準贏! 三番兩次不斷糾纏,蕭使君,據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元兒寶劍一槍,俊目生光,又激發了他那種俠義之氣,頓把周遭危險,忘得一乾二淨。 前面的小沙彌,突起梵音,紫金缽內,裊裊生煙,缽杖齊舉過頂,並緩緩跪倒當地。四僧肅然而立,連蕭使君也低著垂眉,空中風聲颯然,如落葉根秋,使人泛 起一片肅然。黃衣古佛,突立在四位沙彌的前面,無兒竟未看出他是如何降落。 這位峨嵋派至高無上的老僧,自從伏龍寺敗在元妙書生的手下後,時隔數年,衣著舉止,仍然一絲未變。他把右手無名指,微微一抬,四位小沙彌,尊命而起,長眉覆著黃衣古佛的兩眼,把周圍的人視若無睹,然後緩緩轉過身來。 小沙彌竟從身後前移,執木魚引為前導,持缽和持杖的人,則一左一右,靠著黃衣古佛,朝麟兒身前走來。 到底他是長靠,寶琉心中大有怯意,低著頭,不敢正視。元兒龍女,心中大急。把寶琉望了一眼之後,不由暗中嘆息道: “寶姊姊人太好了,人家恩義已絕,幹嗎還對他如此敬重了!” 黃衣古佛,突地把眼一睜,環顧峨嵋門下弟子,鄭重吩咐: “絕不準放過一人。如非武功不敵,被人逃脫,則圍守者立斃掌下?” (以下部分及陰山派進攻崑崙的部分,原書有漏失) 麟兒也看出了苗頭,長笛一指,嘶嘯連聲,罡風如濤,朝她側腰猛擊。這一抵擋,啞娥已逃出追襲。她白色皮衣上,也染上了點點血花,秀眉皺了一皺,似乎慌 不迭的從革囊裡取出一團白色之物,只幾捻,團碎成粉,竟敷在傷者創口之上。這劍創長逾兩寸,位當胸口稍斜,似為致命之傷,但藥末一灑,肌膚自合,立時把鮮 血封住,其效如神。 麟兒已知道啞娥用意所在,不由暗中佩服員此女機靈,自然精神倍增,長笛連揮,卷起一片碧霞,不但把全身裹住,而且嘶嘯連連,風雷並作。 這是元妙書生的特殊手法,從易經天地運行之理,變化而來,笛招三百六十式,虛虛實實,一氣呵成,微妙處,玉笛脫手,從笛孔內,發出一種天然妙樂,隨著 麟兒手式,盤旋飛舞。這種怪招,實窮天地之奇,探造化之妙,不是強敵,決秘而不使。 一愚和元霧真君,武功上,幾和鐃鈸並駕齊驅,元霧更是功致絕境。但聞毒龍臾一聲暴喝: “一愚道友和四弟,從速加緊出手,崑崙老鬼可恕,小狗難留,能毀他兩個,也好覆命?”語音如春雷暴響,震人心弦。 元霧真君被麟兒玄妙笛招震住,正待施展蚩尤掌法,合力圍攻。陡聞一聲朗笑,音遏流雲,一條人影,從真人身後,一閃而出。 寶琉和龍女,竟暫舍敵人,兩柄長劍,光華交展,疾撲而至,立將那人影護住。 這正是元兒!他挾持著陰山四惡之首哭道人。大踏步向前走來,並還大笑道: “你們早輸定了,還兇個什麼屁勁?所謂陰山五老的首徒,被人擄獲,全無抵抗,直挺挺的任人宰割,此語傳出,將在江湖成為笑柄,想要留人,還不趕緊停手?” 毒龍叟兩道長眉一掀。雙眸裡精光如電,朝前一掃,冷笑道: “本門把元兒恨透入骨,久想置之於死……”說話之時,已蓄滿功勁,突把身子一長,腳不離位。似乎全身具有伸縮之性,探空抓來,右手五爪,寒風如潮,奇腥撲鼻,疾如電擊,位當元兒百匯要穴,聲勢嚇人之極。 真人一聲大喝: “惡魔你敢?”虛空劈出一掌,大清神罡以剛克柔,疾襲而至。不料毒龍叟早防此一著,那白色如雪的冰絹袍袖,迎著罡風一卷,竟把真人掌力,方向擋斜,五指仍疾探而下。 這一著,已遠出真人意料,幾乎懷疑本門鎮山神掌失效,方待發掌再拼,但時機已轉瞬即逝。 眼看元兒危險,銀紫兩道光華,匝地而起。龍女和寶琉,已揮動手中寶刃,師門劍法,神妙無方。雙劍交叉,斜穿而上,剛好把元兒頂門護住。 毒龍叟的一只右掌,正好迎上雙劍刃口。 但見兩條白影,微微一動,劍上光芒,似乎暴漲,千絲寒氣,激射而來。饒是對方武功奇高,縮手疾快,還把那冰絹素袖,裂了一道三寸長的大口,逼使對方縮胸吸腹,斜退兩步,才勉強閃過。 元兒得勢,也不饒人,右手微抬,靈虎出鞘。五劍已現其三,光芒陡漲,如一只巨大銀球,被強日光一照,現出奪目銀彩,絢麗之極。 他把手上的哭道人,高舉過頭,大聲喝道: “四五年以前,陰山派糾岷山妖人,來此擾山。哭道人為主兇之一,甚至掌門夫人為他傷害。今日落網真是惡有惡報,我們也要讓你們親自目見,他是怎樣死 法。”左手朝天一托,哭道人立被提起老高,緊跟銀光閃爍,血雨紛飛,這半人半鬼的凶徒,立被斬為兩截。 元霧真君,陰森森的道: “司馬子陽,我兄弟五人,如不把你崑崙,夷為平地,江湖上從此除名?”紅光閃爍間,他又把那紅凌帶取出,揮手便是一丈有奇,朝惠元探腰便卷。 元兒正待糾合龍女寶琉,三劍迎敵,突聞麟兒笑道: “元弟退開,讓我來接這種別開生面的兵刃?” 玉笛已脫手揮來,笛走弧形,橫空而落。元霧真君也知這種怪招吸取心神,但蚩尤寶錄中的心法,為魔家絕傳,自以為有恃無恐。紅帶飄起空中,朝笛子迎去, 這正是以神馭氣的獨有奇招,在武林裡,幾乎可遇而不可求,連崑崙五子的幾位長老,也是初見。 大家都懷著驚奇眼光,注視敵我發展。 玉笛被紅光一卷,裹個正當,眾人一顆心,也隨著下沉。 龍女笑道: “霞飛玉笛,劍震風雲,為大恩師獨門心法,自是不同凡響,我和琉姊,就沒有得他傳授,今日倒得開開眼界?” 空中紅光一閃,紅綾緊附笛背,平地突發出兩聲暴嘯。麟兒與元霧真君,頓失所在。 笛子和紅綾,似乎有人牽著一般,從空瀉落,紅碧光華交展。已現出麟兒和元霧真君,兩人手中所攜,正是自己的兵刃,紅綾就裹在笛子身上,如同粘附-般。 兩人攜著兵刃-端,淵臨岳峙,都用力將兵刃往懷裡硬拉。麟兒卻面帶笑容,若無其事,元霧真君,則森森冷笑,神色傲然。 兩旁的人,都極為緊張,因為比拼內家真力,毫釐之差便成生死之失。麟兒武功雖博,畢竟年事太輕,而元霧真君,在陰山五老裡,以狠險詭秘見長,時間一長,麟兒已見弱勢。 紫陽真人素以沉著見稱,此刻關心愛徒安危,不由變顏變色。 卻塵子和苦行禪師,滿臉嚴肅之狀,暗中和掌門打過招呼,如果麟兒不敵,師兄弟三人,立即出手相助,眼看麟兒秀眉頻皺,手中玉笛。微微一抖,頓呈敗徵, 那紅綾,被雙方拉得筆直,乍看似同兒戲,但正是兩人畢生的功力所聚,勢非小可。 元霧真君,步履下陷,冰開地碎,地下白氣,冒起老高。 麟兒額上汗珠,大如黃豆,滾滾自落,龍女就叫道: “麟哥哥,天運神功,為武林之冠,趕快發揮它的妙用?” 陡聞耳畔一聲口喝: “起?”元霧真君,鬚眉畢動,竟把麟兒從地上拉了起來,旋手揮舞,如同一根長線,吊著一物,越轉越快。只覺風聲呼然,麟兒身子,竟被人隨意擺弄,失卻控制了。 這已是 敗塗地,四周樹木和岩石,隨處皆是,敵人只需把手略低,故意將人往岩上一砸,麟兒不死也得重傷!龍女寶琉,不由粉臉驟變,回顧惠元,他已眉發皆豎,雙眸如火,那情形,顯得憤怒之極。 一愚子見元霧得手,也縱聲狂笑道: “畢竟道友棋高一著,何不趕快把這小子送回老家,免得他處處作梗?”毒龍叟沉著一付鬼臉,大拉拉地道: “人已落在我兄弟手內,那還逃得了麼?看情形,似乎那是我們的事,你最好少來插嘴。” 話未落音,元霧真君已陡起惡念,全身真力,凝注紅綾。突將身子朝後一退,右手一圈,把麟兒從前面帶回後砸。這一下,疾逾常情。眼看麟兒就得粉身碎骨,惠元龍女,不由叫出聲來。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驚愕當兒,一道碧光,疾溜而下,似與紅綾分家。元霧真君,立感手上一輕,譁然大響,這突然而來的變故,使對手一愕。元霧真君,立 感左臂一麻,麟兒已欺身而進,疾伸玉臂,朝老魔前身點來,眼看轉敗為勝。 毒龍叟立把身子一長,卻從側邊猛撲而至,暴喝道: “小子,你接接這個!”十指如鉤,上扣百匯,下取期門,連攻兩處要穴。 元兒龍女寶琉,三柄利劍齊舉。也將兩人緊緊圍住,真人兄弟,也於同時發動,眼看一場混戰立將產生,場中尚有三人,未曾發動。 啞娥對眼前局勢,似乎漫不經意,她全神貫注在上官琪的傷勢。徐羽初醒之後,好比大病一場,望著愛妻,若驚若喜,緩緩朝啞娥走來。 一愚子受毒龍叟奚落兩句,滿懷不是味道,對混戰局面,已是另一種想法,間立一旁,卻不肯動手。這位邪正參半的人,如果此刻乘隙向啞娥發動攻擊,整個情形,恐立即改觀。 六人形成包圍之後,四劍一杖,神妙無方,陰山雙魔,卻也不願就範。兩人已現出一種奇異武功,漫天劍氣中,如兩只大雕,白袖紅帶,威力極強。元兒的劍,和真人的太白袖刃,幾乎被人崩出手來。 卻塵子一只指塵,射出千絲寒風,攻敵下盤,寶琉則用強烈燈光,眩敵兩目,最奇是也不知何時,空中突現出兩塊鐃鈸,繞著元霧和毒龍叟,離兩人頭頂,不過丈許。 眼看鐃旋不快,也無筋索之類,控制雙鐃,這種功夫,明是內家修為已臻極頂。 一愚子看得心頭一怔,暗道: “這少年,如此年紀,有些神功,真不可輕視?” 劍光杖影,已構成一道光網,閃閃碧霞,隨著那兩塊鐃鈸,剛好把網項封住。 陡聞兩聲暴叫。緊跟著,鐃鈸卻朝下一落,碧霞銀彩和紫光,如一道光球,往當中驟斂,聲如裂帛。兩條人影,踉蹌而出,但動作仍然疾快異常,元霧真君的左 臂上,業已傷了一道三寸來長的口子,毒龍叟也垂著右臂,似已轉動失靈。 這兩位魔頭,面容鐵青,四道目光,不約而的掃了一愚子一眼,卻朝紫陽真人喝道: “小輩,斗膽依多為勝,無恥之尤。貧道兄弟,如讓你立足中原,陰山派從此斂跡?” 真人冷笑道: “嘉麟與道長對拆,原是被迫出手,惟勝負立分之時,令師兄不惜從側面偷襲,不知又如何解說?” 此語一出,毒龍叟與元霧真君,為之語塞,不由互相看一眼,惡狠狠地狂笑數聲,黃鶴沖天,拔地而起。麟兒龍女等人,此刻懷著除惡務盡之心,互相也聯袂直追。 卻塵子皺眉: “敵人雖敗,實力猶存,我們也追去看看?”真人頷首稱是,回顧一愚子,也轉身退走。 這兩位魔頭的去向,正是藏真塔,三子不敢大意,直抄近路而行。空中嘯聲刺耳,元霧真君和毒龍叟,腳點雪枝,並肩而進,一掠便是十丈餘遠,幾乎是御風而 行,不假憑藉。藏真塔的左邊,下臨絕谷,因是冰雪之區,長年難得解凍,不要說無附腳之處,那底下寒風,血肉之軀,如無特殊功力,即難忍受。這兩位魔頭,如 風馳電掣一般,從一株雪松之上,朝塔前一落。 真人兄弟三人,也於同時趕到,隱身樹後暗中監視。 毒龍叟受正欲進入藏真塔,卻被元霧止住,兩人似有爭論,遲疑未決間,麟兒嘯聲,已劃空而來,元霧真君把毒龍叟的衣袖一扣,朝左邊一縱,已落岩緣。麟兒 已出現在一根冰柱之上,手橫玉笛,狀似金童。寶琉和龍女,已先後撲至,惠元似已落單。 敵人剛到邊緣,這孩子也縱落空中,手上玉笛,在空中劃了一道碧彩,左手更擎著兩塊鐃鈸。龍女一手舉劍,連臂上金環,也退了下來,猛烈進攻,以暗器作前導。 毒龍叟和元霧真君雖敗但猶未慌,略一回顧,帶著滿臉奸笑之狀,朝下便縱。麟兒龍女,業已撲近,正待下縱,突聞身後有人喚道: “麟賢契、霞姑娘,窮寇勿追,讓他們去吧?” 霞兒回首一看,見是扶桑姥姥。知她仍然眷戀夫妻之情,暗中勸阻,自是不敢違命。 龍女早已嬌笑一聲,停了下來,撒嬌道: “晚輩最氣他們過份陰毒,但也佩服他們的武功,高得出奇。這一次,如果不是麟哥哥用計取勝,本門說不定一蹶不振,如今乾元洞裡的信物和師姊師兄們都已 大受損傷,數百年來,這還是第一次遭遇?”她口中數說,一顆心,卻記著慈母,移動嬌軀,步入塔內。 扶桑姥姥,點頭嘆息道: “姑娘所言,確是實情,無如陰山派實力已成,果真聯手出擊,來日犧牲,只怕比目前還大,這一點我們還得預作準備?” 麟兒暗中一怔,知道此姥語中含義在於提醒自己,一點也大意不得,只好含笑點首,步入塔門,又是一番驚人的景象。 方子城業已醒轉,陪著師叔,肅然站在一旁,瓊娘卻抱著夫人,垂眉合目,狀如入定。 那人面蜘蛛,此刻卻伏在水面上。不斷排除毒液。麟兒知道事情大約已獲初步成功,三腳並兩步,撲近身前,探看脈息,不由心中大喜過望。 龍女已熱淚盈眶,蹲在夫人身前,拿手探了-會,卻看不出所以然來。 麟兒笑著安慰道: “師母心脈已動,回生在際,師妹應該歡喜才對?”他用手按著夫人百匯,真氣源源,直往下達。真人也走過來,略問倩霞及方干城的傷勢之後,不由注視愛妻回陽發展。 陡聞夫人喉裡,輕輕響了一下,龍女撲近身前,對著母親拿口渡氣。 這方法,對昏絕的人,確有意想不到之效,夫人已嚶嚀一聲,醒轉了來,竟不知從何說起。 真人也攜著愛妻的手,淚如湧泉,這場面,感人之極。夫人甦醒後,緩緩從瓊娘身上坐起,對真人和自己的愛女,直視若無睹。 她撫著那停放在玉獅的石台,垂眉合眼,似乎陷入深思。這情形,違反了夫人往日性格,不由使真人異常困惑,只有笑道: “本門不幸,受人攻擊,殃及夫人。嘉麟倩兒捨身圖救,復得神山三老之助,終於如願以償,真令人感憤?” 她似乎全無感覺,了無片言,也不理睬。一陣心酸,透過龍女心頭,哭喚一聲“娘?” 張開雙臂,朝夫人抱去。 猛可裡,麟兒劍眉一蹙,左臂一橫,把龍女齊腰抱住,往旁一帶,右手朝夫人背後,劈空一掌。這一式出人意表,而且掌力頗重,打得夫人往前一個蹌踉。真人大驚,往前猛撲,將人扶住之後,夫人突然呱的一聲,張口大吐。 嘔出之物都是紫黑色的血塊,共計五六團。麟兒忙從懷中取出紫蘭仙寶,靈芝天露,交夫人飲訖後,就和龍女把她扶在石台之上。 躺著休息,一會兒鼻息入微,似乎睡得極香。龍女不敢驚動母親,攜著麟兒,輕聲埋怨道: “適纔這一掌,雖把母親體內淤血打出。但她初愈之時,體質至弱,能否承受這種打擊?” 麟兒笑道: “師妹放心,師母淤血已盡,百脈已通,靜養一七之後,痼疾自痊。” 龍女不禁微笑道: “如此甚好!” 三月後,崑崙上下,喜氣洋洋。麟兒,龍女,瓊娘與寶琉,終成眷屬。 (全書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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