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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聲威揚京都
 
  師徒三人,還自不滅燭就寢,葉仁傑先沈不住氣,本來“雪山派”此回東
下江南,經“江南武侯”的牽線拉攏,有意承擔下整個“大明皇宮帝闕”的侍
衛職責,那時他“太冥劍”就不折不扣的弄個官兒幹幹,如今怕是不穩了,吹
了!

  只好旁擊側敲:“叔叔!‘紫府秘笈’,咱們難道就袖手不要了?”

  葉時興痛苦的皺緊濃眉,沈吟了會:“只好作罷!”

  這事可不尋常,每次有寶物或秘笈出世,“雪山派”也絕不後人,總會共
襄盛舉,死幾個人,雖則什?也沒得到過。

  "天南一劍”話罷,閉目深思,史、葉兩人知道師父在檢討戰局,也不敢
先睡,默然無語坐在對面大師椅上陪著…

  屋外不時傳來更鼓聲,有時微風寒意透過紗窗撲入室中,燭火幌搖,似只
嘲弄他們的“魔眼”,葉時興的面上,忽明忽暗!

  "天南一劍”葉時興心中之難受,不能以筆墨來形容。

  正當全派無論上下都期望能插足中原,包下大明宮庭警衛做戶頭,與明朝
共富貴共患難萬萬年,這是眼前千載難逢的絕好機會,本派無形中成?天下第
一大派,假公以濟私,那聲望將蒸蒸日上,那人材將濟濟多士,吾道其昌乎!

  在這五代同堂之時,自己身?掌門人,已經始有自,卻不明不白地陰溝裏
翻船,栽了跟鬥!只三招,要命的三招,泡大湯的三招!

  計劃多日的美好前程,俱被這莫明其妙的三招撕得粉碎!

  十年內不得走入中原,“紫府秘笈”和擴展勢力,無異一筆勾銷,這叫自
己回去如何向上兩代下兩代交代?

  回去說起自己嚴陣以待,運功於掌卻被對方打得五臟六腑皆移了位,只怕
父祖子弟還以?是出口戲言呢?

  原來,這時“雪山派”是五代同堂,葉時興雖是掌門人,卻是第三代,師
兄弟各支總計有四十五人。

  第一代碩果僅存的?師叔祖,是他玄祖最少的徒兒,終生未下雪峰山,武
功超凡入聖,?全派第一。

  第二代尚有八人,是葉時興的師伯叔輩,就稱“雪山八驥”。

  第四代是史強那一輩有一百八十二人,最負盛名的是所謂:雪山五劍——

  "太罡劍”史強、“太虹劍”葉名淵、“太冥劍”葉仁傑、“太玄劍”郭
照偉、“太煞劍”許石泉!

  再者就是未來的掌門人,未來的“天南一劍”,才十四歲的葉克成,第五
代尚未出師才四人而已!

  葉時興劍術居全派第四名,是第三代中的第一人。

  三年前武當掌教“玄武真人”,采藥南嶽,?人認出,他明知武當已封山,
不言武事,仍向其糾纏討教,在七百二十一招時才輸手一招,但在兩百多招時,
曾以雪山“落梅劍法”著實的窘困了“玄武真人”一段時間!

  更鼓頻傳,時光飛馳——

  直至四更敲過,葉時興忽然失聲叫出:“他根本沒跟我鬥劍!”

  史、葉兩個晚輩被他這舉動嚇了一大跳,向著他儘是一頭霧水,雙方劍來
劍往,怎說沒有鬥劍,只是三招二式便塵埃落地而已,他們不明白鬥劍要怎生
鬥法。

  原來他至此才想到一交手就在鬥“力”,自己連雪山劍法中半套半招都未
出手卻輸了,於是,告訴他兩人,好在都是自己的子侄輩,不怕他們笑話,又
都在現場過。

  "他真力高過我,但只要我用‘鳳凰來儀’步法,踏遍四象,雖可能傷在
他掌下,他可得身首分家!”

  葉仁傑手拍大腿,急叫道:“那小子兩番施展‘粘字訣’,根本就不敢與
‘雪山派’論劍,叔叔上了他的大當!”

  都是屁話,馬後炮,你內力又不如人,一出劍便被人家的劍粘住了脫不了
身,退不回劍,何能將人身首分家,用什?來分!

  在那?那之間,人家尚未運出十成“劈空掌”,若是用出十二成“劈空
拳”力,這大掌門能被人拍成一堆肉泥!可以賣給開黑店的,作人肉包子、水
餃賣!不必剁餡兒!

  史強對尊長失手不便多言,勉強提出問題道:“他劍路甚雜,沒有定格,
似乎是以‘粘字訣’?主,廣東九連山葉家的‘乙字劍’中的‘粘字訣’世人
共知,他會是葉玄機門下嗎?沅陵派消亡百年,早該死光了,能傳下的創法,
不知是何等招式?”

  談完,立覺不妥,師父若是輸在葉玄機徒兒手下,或者輸在沅陵派的後輩
手中,那?當年之戰,全派覆滅,也非輸於劍下,而是輸在陰謀之中!

  這事怎可由身?徒兒的懷疑、反問,乃大不敬也!

  葉時興在室中徘徊方步,並未生氣,聽出話中別有所指,就事論事的說:
“葉玄機有一女兩徒,他一生未入江湖,江湖對‘乙宇劍’所知既是他上幾代
人流傳江湖的隆譽不墮,一鱗半爪,而今是否兩徒之中有一個何滄瀾其人,就
不得而知了,以後再查吧!”

  "太冥劍”聽得話有轉機,忙問:“叔叔!難道咱們明早真的要走?”

  "我不走不行,不過,你可留下,把皇宮的事作一交待,‘紫府秘笈’
嘛……”

  次晨,天剛亮,三人趁“江南武侯”猶沒起床,留下字條拜辭說:“因事
而回寶慶雪峰山,不克面辭,失儀之情容後補過!”

  黯然無趣的早早就騎馬離開鏢局,免得各自尷尬!

  城門剛開,晨風習習,陽光風色透過晨霧一射射到西去的官道上!

  三人出城半裏,遠遠有人在馬上施禮,正是那“沅陵”掌門人何滄瀾,只
得答禮如儀!

  葉仁傑打心裏起不服氣,若非要送行,真會馬上釘梢,找個藉口,會會這
高人——

  高個子的人。

  他連問答都已想好了,若是何滄瀾責問他不守諾言,沒回雪峰山去,他要
理直氣壯的回他一句,昨夜何滄瀾第一陣時向後飄了五步,那場搏鬥只能算
?——平手,這自然是想賴帳,耍光棍了。

  何滄瀾目送他們三人走遠,自個進城回到原寄住的“天安客棧”。

  店小二話不多老遠就哈了一個“早安”,把馬接過去,心中嘀咕:“這爺
一夜沒回來,怕不是逛窯子去了,人長得這?俊,只怕不必發銀子,姑娘會倒
貼……”

  這客棧座落在東城,並非什?高級旅舍,客人全是些販夫走卒。

  何滄瀾五天前來京,在城門口被話不多給哄了過來,說是什?仕官行館,
他包了上房三合的側院,一個人住自然太寬敞了,但甚清靜,鳳凰落在雉堆中,
人人見了他神色敬重,也就懶得再找別家了。

  他一入房,就和衣倒下,店夥計送來茶水,也不去理會!

  昨夜鬥完,他又翻牆模進那農家,但心中興奮,那還能合眼。

  心知不出一年,何滄瀾三字就會傳遍天下,好事者會給自己取上綽號,作
?打敗“天南一劍”的報酬。

  但對他而言這並不重要,他只要成名一天,利用辦好第一件事得來的聲
名,去進行第一件事。

  自古以來,凡欲報血海深仇者,其一需知仇人姓名,其二需有一技冠群倫
的恩師,傳藝扶持。

  何滄瀾(任志欣)得天獨薄,竟是兩缺,茫茫人海,何處是仇家!

  十年偷藝,被人打個死去活來,爾今差可告慰,尚待更進!

  千里尋仇,並非難事,雖凡夫俗子亦可?,但若在千萬人海中,找出仇人
是誰,卻需智取,其中運用之妙,事無先例可尋。

  何滄瀾知道要報血仇,不獨要武藝,還需智慧,乃動手構思下篇落地作金
石聲的大作,進京三件事,昨夜力敵葉時興,今午要智取百里金鼎,都是這篇
文章的點題名句!

  話不多看他過午還不出房,心中自有意見,“那個小妞兒真夠動,把這?
大的一個爺累成這樣,休息半天了還不能出房!”

  話不多實在是話真多,又是包打聽,每次打聽到消息,逢人便多嘴!而又
總是這樣開始的:“我最不愛多嘴了………”

  因此上人家叫他話不多,這德性,差不多一出娘胎就有了!

  那天下午——

  看看是拜客之時,何滄瀾換了一件滿意的衣服,也不騎馬,自上街去!

  金陵雖是舊遊之地,但一別十載,市面繁華多了,酒樓、綢莊、藥店、珠
寶等店林立,官衙府邸建築整齊、宏偉、美侖美奐!

  街面上馬車、大轎、小轎,行人熙熙嚷嚷,不絕於途,不愧是新興王朝的
首都,氣象萬千。

  不久,他走到"京都鏢局”,投遞一份大紅名帖,拜訪總鏢頭“江南武侯”
百里金鼎!

  這“京都鏢局”號稱江南第一家,大小五級鏢頭有九十多位,趟子手五百
多人,能同時走十條鏢路,其中自不乏武功高手,奇技異能之士。

  但因天下大定,各地開山立案的綠林豪傑並不多,多的獨來獨往的巨盜,
來去飄忽,令有司偵察?艱,破案渺茫陡呼奈何!

  故富家大院,達官貴人都請有護院,自設武力,以保安全,“京都鏢局”
主要的財路,全在這方面。

  鏢局座落在一條僻靜的大街上,門前有一對五尺來高的大石獅,門口立著
大旗杆,旗上繡著“京都鏢局”四個大紅字,全局房舍是平房,占地極廣,院
落重重,其中花團錦簇,巨樹翠蓋,在牆外可以看到那八尺高牆,還覆著帽瓦,
四角設有敵樓!

  百里金鼎接到沅陵掌門人的帖子,已是驚喜參半,帖上居然歉稱武林後
學,私道人家序齒不序身份,連忙召集僚佐,一同出門迎接!

  何滄瀾看見大門裏擁出一群人來,?首一人,不比自己矮,腰圍數尺,方
臉多肉,環眼裏,精芒四射,一望而知是內外功夫兼修的好手!

  虯髯數寸、繞頰蝟立,蒼黑濃密,身穿褚紅團花敞袍,腰束金紅英雄帶,
便知是“江南武侯”百里金鼎,就拱手朗聲道:“武林後學,沅陵何滄瀾初臨
貴地特來拜見,竟蒙親迎,何以克當!”

  "江南武侯"見文土打扮的小夥子——不是臭小子了——如此謙虛,又是
一聲武林後學,忙也交待江湖上的客套話頭道:“沅陵江湖名派,雄踞西南,
閣下英雄出少年武林豪傑,拙夫一向欽慕得緊,緣慳一面,乃蒙先施,更覺汗
?,請高升臺步!”

  說著拱手回禮側身讓位,招呼他入內!

  昨夜以前,若有問起何滄瀾其人,他一定會搖搖他的大毛頭說:“名不見
經傳!”

  若局裏夥計堅持說有沅陵這一派,他准伸手揍人,叱他胡說八道。

  "京都鏢局”內部,入門前則是四根大石柱的通堂,廳中並沒陳設桌椅,
是夥友他們早晨練功的地方,與聚?場所,隔著一個露天大天井,與後廳大柱
遙遙相對,天井兩側排著兩列兵器架子,十八般武器全有!

  後廳才是會客之處,地鋪色紅如玉的大方磚,兩側各有十二張縷花嵌石太
師椅,中堂賓主上位,隔著黑心檀木茶几,正壁是一幅丈來高的“武聖夜讀春
秋圖”,何滄瀾奇怪他怎不挂幅張飛呢,這百里金鼎的形相看來倒是跟張飛也
許頂相像的!

  兩人分賓主坐定,有一小廝獻上香茗。

  何滄瀾心中感慨萬千,像是看到昔年自己的縮影,十年了,整整十年了!

  七、八個有份量的鏢頭在兩側陪客,都對這沅陵掌門道聲“久仰”!

  "江南武侯"跟他客氣了半天之後,開始邀他住到“京都鏢局”來,並且
宣稱要陪他遍遊金陵名勝繁華!

  何滄瀾心想:“這人倒四海得緊,一見如故!”知道時機已到,就搖頭道
謝並解釋道:“此次晉京,實在有要務,老英雄美意,不才心領!”

  "什?事呢,若人手不夠的話老哥哥可以補充搭配!”

  何滄瀾仍是微笑,喝口茶想了片刻,說是不需人手!

  百里金鼎是直腸漢子,看這小夥子像是內有文章,不禁激他道:“老弟台,
‘無事不可對人言’,這話是司馬溫公說的,哈,哈,哈………”

  也不知是得意自己背得這句話呢,或是這下午被恭維得上了天,忘了江湖
上,誰的眼睛都揉不進沙子,憑他那句文不對題的話詞,人家就可翻臉,動手
見個真章。

  何滄瀾只豪爽一笑:“老哥哥有這誠意,能助我取得‘紫府秘笈’嗎!兄
弟此來有志及此!”

  百里金鼎環眼翻翻,心想這個小老弟可真兇狠,竟?了那“只聞打電,不
見雨下”

  的"紫府秘笈"現世流言,把“天南一劍”給趕跑了,便肅言道:“喝!
老弟乃是?秘笈而來,這事也不知是誰傳出的消息,空穴來風,惹得江湖個個
動心,沸騰不止,但老哥哥也束手無策,無人知道得主是誰呢!”

  何滄瀾點頭同意地道:“正是如此,兄弟千辛萬苦才打聽出誰是舊
主……”

  此言語驚四座,有人把茶杯“吧”重重放落,震幾有聲,那是聽得心神出
竅之故!

  "好哇!"百里金鼎兩個大手掌合拍一聲,像是快意極了的道:“問舊主
不就得了!”

  何滄瀾皺緊眉頭而面有難色的道:“在座英雄,有人知道二十年前,瑞州
有個‘任’家堡吧,那是舊主,這卻如何去問?”

  他提到"任家堡"三字,面上居然一點感情的痕?都沒有。

  在座各鏢頭全都知道“任家堡”那回事,就只“江南武侯”一人不知,他
來金陵創辦這鏢局才十年。

  副總鏢頭“智多星”計文魁悄聲簡要把任家堡的事告訴了他!

  "神槍將任志琛?這名字我聽過!我聽過!”

  這時,大門中進來了兩個人,正走到天井,其一就是“太冥劍”葉仁傑,
他頗有挑釁之意的瞄著何滄瀾。

  這番可苦了“江南武侯”,他今早醒來看到條子,卻疑心葉時興等並非真
的回雪峰山去,只道昨夜惹惱了他們,是故遷出,又擔心皇宮的事,不好交代!

  忙叫手下把金陵所有的旅客棧找了個遍,這才請來留京別有任務的“太冥
劍”。

  但不巧的是何滄瀾已在座,要是被誤解?自己去請的,再跟昨夜鍾山之戰
的勝負串聯起來想……

  這“江南武侯”四字,可得倒寫,不值錢了,忙想解釋!

  何滄瀾站起身拱手替“江南武侯”解厄道:“葉大俠這時才回來,區區有
事拜會百里老局主,這就要走了!”

  "太冥劍”勉強作揖回禮,推說有事失陪,轉入內進去了,不願同坐!

  "江南武侯"連昨夜那回算上,一日夜間,兩次遇到這種尷尬場面,幸好
何滄瀾交代得體,就十分感激,死也要留飯!

  何滄瀾暗笑他,等會若是真是同席吃飯時,你這主人怎生做法,就面帶微
笑略微不好意思的道:“實在另有先約,歉難從命!”

  "江南武侯"差點“哇”地叫了起來,以?何滄瀾瞧不起他,卻見副總鏢
頭向他使眼色,只好送出門口,說明次日要去回拜!

  何滄瀾一走,他忙問計文魁那眼色是什?意思!

  "智多星"說了三字“秦淮河”,他是看見何滄瀾的羞意的!

  "喔!喔喔!秦淮河!秦淮河""江南武侯"恍然大悟,把毛頭亂點,大
聲叫了起來!

  那是英雄美人,少年風發,正應春色滿秦淮!

  "京都鏢局”後院右側,在“天南一劍”曾落腳的客廳斜對面,隔著兩座
天並花園和一處短牆。牆上有月洞門,有一寬廣各兩丈的精舍,匾題——“虎
軒”。

  這幾年來,“江湖武侯”把雪白的花銀賺足,請了專人設計,把鏢局內外
全部翻新,但看這“虎軒”,便可概其他!

  室內四壁、地下、天花板全鋪著虎皮,屋梁垂下四盞虎頭連皮的明燈,連
那垂下的?子也覆以虎尾巴!

  四壁代替山水字畫的立軸,挂著幾件兵器做裝飾品,有精金做的判官筆,
烏金鑄的太乙?,最觸目的是一條紅色六尺神鞭,每節都是蛟角,?“江南武
侯”隨身兵器。

  秋日夜涼,“江南武侯”與“智多星”就在這虎軒中坐著,正閒談看今午
來訪的何滄瀾,武侯的第三徒兒“小神鞭”路大壯進來請示。

  "師父,今天新入戶的三家,算那一區呢?”

  路大壯也知回言指示的准是計副座,故只等候著計文魁開口。

  "算西區,給你從大師兄管轄!”計文魁想想片刻後道。

  "江南武侯"的首徒名叫從元起,路大壯問完,自去巡衛去了。

  原來,“江南武侯”等於夜裏的金陵京畿九門提督,請“京都鏢局”兼護
院的有數百家,全是顯官貴戚!

  其他兩家“濟安”、“靖遠”漂局,都是“京都鏢局”的附庸。

  "計多星”還有一肚子的兼併計劃,只是“江南武侯”不答應罷了!

  "江南武侯"忽然想起一件事,道:"葉仁傑你明兒向他說吧!”

  "自然是大哥禮請,才夠面子,我想他會肯的!”

  "江南武侯"歎口氣,無可奈何的道:“咱們的人手還是大少,不足分
配!”

  "智多星"莞爾一笑,頗?自許的道:“大哥,咱們分區守衛,掌握住人
員流動性,不株守在某家,有五六十個鏢頭,兩百個趟子手實在也夠了,再說
咱們治本不治標,各旅舍大都伏有眼線,扎眼人物來京馬上知道,各城門也都
有交情,外來采盤子的可以有個風聲,本地只有那些不學好的公子哥兒,他們
只會揀軟的吃,不會太歲頭上動土的!”

  "江南武侯"頭點了點但道:“那何滄瀾真想不到,咱們眼線都漏了
他!”

  "智多星"側面看百里金鼎的表情,道:“大哥想拉他入夥?”

  "啊啊!想是想,我那裏請得起一個掌們人!”

  "葉時興這人真是莫明其妙,不說一聲就走了,皇帝老子要起人來怎辦,
倒不如拉何滄瀾去交差!”“智多星”出主意的說。

  "太嫩!再者他也志不在此!"

  年初發生的胡惟庸案,誅連三萬多人,現在風波平息了下去,但朱洪武怕
反復的胡惟庸收買刺客,而宮中侍衛才十多人,就要號稱江南武林第一人的
“江南武侯”入宮護駕!

  "江南武侯"因成名不易,?人鷹犬,江湖不齒,再說這鏢局等於是“聚
寶盆”,捨不得放下!乃以局裏業務龐大,結束不易,向有司推辭,並引薦正
在金陵遊歷的“天南一劍”葉時興自代,以其掌門人的資格足夠!

  有司因?京中王公貴戚,鼎食之家全賴“京都鏢局”護院,也不能顧此而
失彼,也就答應了。

  而"天南一劍”也有意入宮伴君,所以一拍即合,但條件是整座皇宮王
室,全由“雪山派”負責,那意思是宮中原有的侍衛都得卷鋪蓋了,宮中高手
氣得要挂冠求去,朱洪武識貨,這事應造成互?牽制之勢力他才有利,硬是不
准!

  這事雙方正僵著,還在談判中!

  不料,"天南一劍”不成氣候,賭技失手,羞憤回山,這事便形成中折,
“智多星”

  怕"江南武侯"入官護駕,舊事重提,故有此一說,拿何滄瀾頂窩!

  "江南武侯"緩緩搖頭道:“不好!不好!江湖上會說我百里金鼎,朝秦
暮楚,一下拉貓,一下拉狗!”

  "這事都是‘天南一劍’不上路,早早入宮,那場賭技,便免了!現在怎
辦,不賣皇帝老子的賬自然是可以,他要咱們開不成局子也可以啊!”

  "拖拖看,拖拖看!""江南武侯"憂愁地說:“其實皇帝老兒也太膽
小,有那一峰兩山坐鎮,還怕皇宮給人?走嗎!葉時興這人胃口也太大,硬要
整包,如今他拍拍屁股走了,沒事人一個,我可平白得罪了一峰兩山!聽說一
賭氣,連夜也不巡了!”

  "葉時興走了便不算對不起他們,且放心!”

  何滄瀾晚飯後,雖不是有約在先,果然去了秦淮河!

  他來京雖五天,三件大事倒辦了兩件,心情輕鬆,也想見識一番這六朝金
粉,紙醉金迷,被汙塗得最濃最豔的秦淮河。

  再說也要消磨掉初更之前這段時間,更深人靜才能另有所幹!

  皇宮中,有一具“穴脈玉”,他算計已久了,若是得手,那?他的武功便
能更上層樓!

  入京聽到"天南一劍”在此,就跑去訂約,之後費了三天功夫和三百兩銀
子,輾轉打聽出那“穴脈玉”是存放在“藏珍閣”中,又探知宮中虛實,近日
侍衛高手並不巡夜,在鬧情緒,這可是天賜良機,遂把竊取“穴脈玉”列?第
三件要務!

  晚飯時,喝了幾杯酒,他薄有醉意,歪斜坐在小艇中,這小艇如一畫樓,
窗格細雕張著薄紗,前艙弧形的船頂,兩邊用疏疏的花格欄干支著,船頂底部
懸著一盞彩燈,彩燈垂下。

  夜暮漸垂滿河儘是船,都挂著彩燈,大船不只一盞,兩船擦身一晃即過,
而又晃來了另一盞燈光!

  河面上,金彩的漣漪,泛成細水波紋,船像是悠遊在浮扁上,直是:“人
在舟中,舟在天河!”

  舟行輕緩,沿河妓樓傳來的歌聲絲絲入耳,且聽:“醉方歸”

  春:

  香車寶馬出城西,淡淡和風日正遲,

  管弦聲裏遊人醉,且盡生前有限杯;

  秋千下翠繞珠團,綠柳黃驪啼聲媚,

  朱欄外紫燕飛對對,盡醉方歸!

  夏:

  畫船深入小橋西,紅翠鄉中列玳席,

  南薰動處清香瑞,采蓮新腔哥配妹,

  效紅鴛白鷺共依偎,細烹銀絲鰭,

  淺斟白玉杯,盡醉方歸!

  秋:

  蕭蕭紅葉帶霜飛,黃菊東籬雨後肥,

  想人生莫負登高會,且攜玉手上翠微,

  寫秋容雁宇隊隊,烹紫蟹香橙堆堆,

  一農金英綠酒配,盡醉方歸!

  冬:

  彤雲密布雪花飛,暖閣錦簾落地垂,

  共用掃雪烹茶味,爭如飲羊羔香釀杯,

  膽瓶溫水插新梅,試嬌聲歌金鏤,

  蕩湘裙舞個楚腰回,盡醉方歸!

  何滄瀾面前隔著小桌子,有一妙齡的歌妓,正低首弄弦,準備也伺候這位
“少年爺”

  一段詞曲兒!

  忽然歌聲幻影中,有人鬼頭鬼腦地向這邊窺探,何滄瀾立即感覺,回首一
看,卻是舊識,在杭州認識的范有容。

  范有容縱身跳過船來,身手不俗,邊尖叫:“何滄瀾,好小子,你來到南
京也不來找我,卻教我給找到了……”

  還沒坐定,即動手動腳,在歌妓身上摸了幾把,那歌妓嬌笑看四處閃躲!

  何滄瀾有點惱火,好好的詩情畫意被這俗客全給弄糟了,但乃耐著性子
道:“如此巧事,你怎知道我在河上!”一邊招呼歌妓坐到他身後來!

  "嘖!”范有容猥瑣的出聲,意思是說何滄瀾好小氣!但又興高彩烈起
來。

  "鬼才知道你在河上,我在'金陵大酒樓’彩雲房中請客,郭朔松給他老
子纏住,在家陪客,於是乎咱們八雄就八缺一了,於是我抽身到這裏來捉熟人
湊數,只是你算何仙姑,豈不委屈了你,哈,哈哈!”

  郭朔松長得粉裝玉琢像個雌兒,因之,大夥兒管他叫何仙姑。

  何滄瀾並不惱,也陪著乾笑了幾聲!

  那歌妓在背後扯何滄瀾的衣角,意思是不要他走,他回頭看她人在燈影暗
處,低首弄衣,居然有幽怨之意,就安慰的朝她一笑。

  這八雄全是京中紈?子弟,花天酒地,?了作花花太歲,結伴到杭州“赤
發翁”印欽那裏去學藝,何滄瀾就是在那裏認識他們的。

  八雄雖是文士其裝,但滿肚子草料沒半點墨水,人又大都長得不起眼,就
愛拉攏何滄瀾去充實陣容。

  何滄瀾因別有所圖,與他們倒混得頂熟,此次來京雖記得范有容的家卻不
願去找他,那知還是被他在這秦淮河上碰到。

  范有容看何滄瀾居然也獨自逛秦淮河來,想來那事有點轉機,就說:“南
京的妞兒比杭州更俊,咱們該更親近親近,別像杭州時老是開溜,今夜先見識
見識算是個彩頭!”

  何滄瀾知道賴不掉,反正勾欄中自己在杭州時還少去,遂故作輕佻地說:
“有這等好事,自然算我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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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消魂莫愁湖
 
  清風掠波,夜涼如水!

  秦淮河有一艘中型河舫,順流下放,漸漸遠離開那段紙醉金迷的銷金窟!

  船尾不時傳來撥槳的“款乃”聲,甚有韻律感,船頭拍浪澎湃!

  令何滄瀾坐在中艙裏思維恍惚,心中有份酒後的燥熱感,情緒不寧!

  而宜君姑娘輕盈的將兩邊窗戶上的紗簾放落,心中呢喃著聽不清的歌詞,有如
鳥哨般的婉轉好聽。

  何滄瀾坐在幾前像呆瓜,兩隻兇狠狠的眼珠子,直盯著人家扭挪著的圓屁股轉!

  宜君端上茶盤來,小巧的江泥茶具,在切茶時,先嗔白他一眼,雙頰飛紅著!

  她是陡的想到了,大老爺是那只大肚肚茶壺,夫人便是——茶盅!

  一般搭配是一具茶壺配上四隻茶盅,那?一個有權勢財富的大老爺配上三兩個
夫人、細姨是普遍的現象,而她今夜更要扮演這只小巧的茶盅!當茶盅注滿了那
壺——水時……

  她不要怎樣來安排自己,她對他可說是所知了了無幾,但知道自己已死心塌地
的愛上了這個人的豪情俠氣!是世中之傑,人中之龍!

  "哥哥,你用茶!"

  "謝謝!”

  "怎的倒生份起來了,這是妾身份內的事!”

  "大哥!啊!尚不太習慣!”

  宜君先替他寬去了外衣褲,再跪下去給他脫下靴子!當然有股子“臭氣”沖鼻
而上,她緊一緊小鼻子強忍著,沒有出聲抱怨他。

  男人的腳,穿了大皮靴在外面跑了一整天,當然會臭,那有她們女人家這般輕
鬆自在、乾乾淨淨的,全身上下裏外都調弄得香噴噴的,專等男人回家來,替他料
理著,讓他來愛!

  何滄瀾本要自己來,這是他十幾年的習慣,剛一動手,宜君瞼上立即顯出要哭
要泣的神色,只有讓她代勞了。

  這才令宜君回嗔作喜,菱口上弧著,一笑嫣然!

  這臭氣沖上來,何滄瀾也覺得對她過意不去,隨口道:“待會船停下來,下河
去泡泡,清洗一下!”

  "天氣涼了,不相宜,還是由妾身打水來替你淨淨身子吧!在河下生活別事不
怎樣,便是辦這事方便的很!”

  "在冬天,也是一樣下水,已養成了習慣。”

  宜君?起頭,看著他那一身起粟如丘的肌肉,似鐵鑄銅澆,勉強點點頭道:“待
船到了湖裏停下來時,四下便清靜多了!”

  穿過一段荒野的河道,船已開入——莫愁湖中!

  更深人靜,燈火無多,何傖瀾偷眼向外瞧去,平湖中船也有那?幾十隻,但每
只間隔都夠大了!而且是一燈熒熒,似些螢火蟲般的漂浮在水上。

  這自然是毫不妨礙,絕不會泄了春光去!

  船已停在湖心一帶,少頃,便聽到一聲“撲通”,老媽媽已下錨,船已定位!

  宜君在羞怯著卸妝,脫下羅衫外裙,內裏是小衣襯裙,被何滄瀾看得背轉身子,
遮遮掩掩,益增嫵媚,若不勝情,心中忐忑的跳著。

  她?被他似利箭般的眼神而跳蕩,沒來由的多了份震顫與快活!

  陡的一陣冷風撲身撫背,猛回頭,船中已失去了良人的身影,右舷傳來一聲重
物落水之聲,知道他已下水了,似乎多了份失落感。

  她雖然也會游泳,但現在是秋末季節,她沒有那份體力來支援她,只有望湖興
歎,不敢下水作鴛鴦!

  秦淮河中那是一條臭水溝,岸邊的人家住戶多在河中洗馬桶,倒溲水,髒得令
人不敢想像,而這莫愁湖中,在湖心一帶的水域卻是乾淨的,因?湖中有暗泉,底
下水由上方湧上來,將髒水驅逐向邊緣再行流入長江!

  何滄瀾的水功不錯,人在湖中,踏水拍水,縱橫弋遊,好不自在,心情?之一
開,有如一條蛟龍鬧海,浪湧流翻,心中的燥熱似乎已減輕了許多!

  宜君將窗簾掀開一角,伸頭出來瞧著他大闖龍王宮,口角笑意盈然!

  他遊近船邊,仰望看她的嬌容,情切切意綿綿,將身子一縱便躍入前艙中!

  宜君早已準備了布巾來給他拭身,整理頭髮,撫摸著那鐵石般健壯雄偉的身子,
她幾乎站不住腳,兩隻玉腿已酥軟了,他身上還是有份火熱的感覺,當拭摸到那龐
大物之處,抓在小手中已是嬌喘不已!

  何滄瀾已被那雙又嫩又柔的玉手,摸弄得全身癢癢的,尤其是那支大物讓她握
了一下,便如響斯應靈光的很,暴漲起來,醜態畢露,氣乎乎的發起火來了!

  這要他怎的忍得住,一把將她抱入懷中,兩個身子緊緊貼在一起!

  "嗯哼!嗯哼!"的呼俏呻吟著,她那裏還有半絲氣力,那嬌柔玲瓏的身子就
似柳枝、麵條似的!

  便是這一番忘情火熱有力的擁抱,已抱得她吃不消了,全身顫慄著酥散!

  那兩隻小手像個溺水的人,在鐵背上東摸西模,卻那裏能抓得住,滑溜溜的像
處大石板,這只是表達反應了她的意願!她愛的回應而已!

  兩人已靈犀相通,你貪心我饞嘴的,彼此都需要這份親蜜的“愛”!

  何滄瀾抱著她進入臥艙中!

  這裏也並不大,卻有股子花香氣息,淡淡的充沛在艙中,這是個名實相符的“香
巢”,他立即?生出宜室宜家的溫馨感受。

  低頭望去她那嬌容,瓜子臉白裏泛紅,眉細鼻尖,明眸半合,菱口微開,貝齒
一線不分明,徐徐氣喘,吐氣如蘭……

  他俯首下去,大舌頭卷著櫻桃,比真櫻桃可口美味的多了!

  吸上吮下,舌裏翻花,令他的氣息更雄壯起來,那裏捨得囫圇吞嘴般的一口吃
下!

  他要一小口、一小口的品嘗,這滋味令他心飛意舒,中氣和暢!

  她在承受這神秘的唇上遊戲!那是初經甜蜜,不想離口,留連再留連,激起她
的性潮,主動的回應!你貪我愛,無止無休!

  他覺得她身上的衣服是層障礙,是個多餘,撫體摸索著,有那隔靴騷癢,而騷
不到癢處的感覺!

  慢慢的給她卸了下來,當脫下那件小紅兜時,兩個人才真正的玉體相貼,那是
鐵胸對酥胸,硬的對軟的,他搖晃,她擺動,磨擦著激起別有一番滋味的享受!

  嫩乳高挺,彈跳不已,喘息聲更加重加快了!

  他覺得身體像把火在燃燒著!

  她覺得她的心已濕濕的在流蕩,雲飄霧蕩快活的不知身在何處!

  那當然身子被一雙強壯的手臂擁抱著,大粗掌硬指頭在旋轉著向她廝摸不休!

  是輕憐蜜愛,慢功出細活!這只是淺涉欲海,離深淵尚遠得很!

  那襯裙不知怎的滑落下去!

  大手像捧著大西瓜,他更喜歡她這一部份,剛才她在眼前走動時,這部份的扭
動,他百看不厭!顫顫頓頓、很厚實豐盈!

  端著這兩個頂誘人的妙物,兩個身子已靠得更緊了!

  玉腿已分別貼在他的大毛腿上,更激起她的快感,更迫使她加速酥散融化著!

  以現在的名稱說——他在性騷擾也,在那個時代裏可能是纏綿不休吧!

  不論如何說法,“愛”的真諦,便是應共同需要,不應是單方面的!

  他們有這體驗、領會,彼此都願意,將愛賜予對方,有愛便有快活,奉獻自己
便是“愛意”伸展!

  捨不得奉獻的人,一生獲不得“愛”,奉獻何嘗不是收穫呢!

  他們在淺斟低酌,一絲絲、一點點來品嗜這“愛”的甜蜜滋味!應是永懷不忘!

  他們心連心、手攜手在欲海中已半渡,水及腰際了!。

  這腰與臀是他們互相關愛的所在,漸漸挑逗起那根心弦!

  一對傻男女,便站在床上,在貼胸靠肚,互相抱屁股!他們的頭在側來轉去的!
吻吻這裏、舔舔那裏,已愛得將彼此當寶貝似的!哀弄著……

  貪玩著,火焰已洶洶的在彼此的心田中燃燒著!無止無休!

  漸漸沈淪入癡迷之境況,何滄瀾吻著吻著已低下頭去吻她的玉頸,蹲下身去吻
她的雙乳!便似那孫悟空在“花葉山”上吃棗兒,吃了這棵又那棵!

  已吃得她扭腰擺股!真難消受這份陡來的恩典,奇妙的酸楚酥麻!

  鳥兒在“哨”了!“哥哥……哥哥……”的婉轉輕呼!

  不料,更激起他的情緒,熱烈的如癡如狂……漸次向下一口一口的吻去!

  那裏早已巫峽雲封、泉水淙淙!異香陣陣擴散出來……

  …………………………………………………………………………………………

  現在他們已腿股交疊的躺在床上翻滾,偶爾能聽到她清脆的嘻笑聲!“咯咯”
的哨著,那蓬門初開,落紅點點,已成過去……

  交頭鴛鴦,枝頭連理,已不是想像中的名詞,這新的境界,有意願來加緊探索!

  若說千姿百態那是形容詞,不過扮演那?三十二十種招式是有的!

  何滄瀾對這種功夫是門外漢,這些新招奇式不是一下子能弄得通的;宜君姑娘
更是半竅不通,不過,她立意要從新學習,所謂學無止境!

  何滄瀾對武功有天賦之稟,不學自通,這時已花招百出,過不久便修成大宗師
的身份了,洞中無歲月,他在“坐關”!運氣行功,前通華蓋、後通穀道!

  在道家秘笈中,他閱讀過一本“洞玄子”一書:其中有三十招,他們瑞州任家
本以“槍法”名世,他生也晚,屋舍已墟,實是不知是何種“槍法”!

  再者,那望風捕影的“紫府秘笈”也不知真有也無!

  不過這“洞玄子”奇功,是在杭州學藝于那老胡番!時由同窗手中借閱一遍,
初時認?與廣東、九連山葉家的“一字劍”有關連的效益,那知是被人消遣了一次!
不過入目不忘,心得自在意中!其中前四招是外功,第五招開始才是真功夫,妙招
奇式……

  那是屈伸俯仰,出入淺深,大大是同,小小有異,而變不離其中,括囊都盡采
摭無遺!洋洋大觀,不類凡俗!

  洞玄子那個老祖師他說是:“像其勢,而錄其名,假其形而建其號,知音君子,
後輩俊才,應窮其志,學而時習之,不亦悅乎!曲盡陰陽合和,以成大道之妙……”

  好傢夥真乃聖人之言,可傳之後世萬代,而不歿也!

  他記得前四招的名稱是:

  一、敘綢繆,應解釋?眉來眼去,哥哥妹妹的寶貝甜心,講些好聽的互訴衷情!

  二、申繾綣:應該擁抱撫愛摟腰摸股的,展轉反側愛不息手,來表達思慕之情!

  三、曝鰓魚:乃是吻口索舌,吃櫻桃,含菱角,舌翻龍轉交纏,如魚吞水!

  四、麒麟角:咱們老祖前輩們筆下的“麒麟”,現在實無其獸,觀其已變形美
化了的形

  態造像,有人說是長頸鹿,敝人認?應是“犀牛”!

  它生了只獨角在頭頂上,正如“龍鳳”兩物,意而有之!

  在這裏是形容男人那支黑纓寶槍,象徵的運用,這只麒麟角抵入幽谷溪泉之中,
只是上下劃動左右剖分,旋旋而戲之的意思吧!

  俗雲"麒麟送子!"要有個乖寶寶,必仰賴那只麒麟的寶角才成!

  語有雙關,正是極文雅的譬如,萬載一還,心照不易粗語解釋也!

  五、蠶纏綿:這是正式招式,“蠶”是個大毛毛蟲,以人相比,可算著起手式,
無花俏

  可言,女的仰臥於床,兩手向上抱著男的脖子,兩雙玉腳分張交搭在男的背脊
上,男的雙手摟抱著女的頭頂,跪在女的面前,挺槍而入!

  六、龍宛轉:女的仰臥在床,屈起兩膝,男的跪在她屁股前以左手推女的兩膝
向前,令

  膝蓋能壓到乳房,身子整個彎曲起來,男的右手端槍,來個中平槍,直刺而入,
這裏沒說明女的兩隻玉手應放在那裏,可能抱著她的兩隻膝較?有幫助……

  河舫在波濤中飄搖動蕩,他們的心也在飄搖中動蕩!久戰不疲,春風數度臨玉
門!

  宜君姑娘從昏暈中醒來,摸摸著這具鐵人,悄聲細語的道:“哥哥,妹子什?
都交給你了,可是對哥哥卻一無所知呢!”

  何滄瀾在激情之後,心身俱暢,聽了這細細關愛之情,心知他有一份責任,如
是便將自己慨略的向她?述著,當然家難血仇暫時不便向她提起!

  宜君聽了知道這個郎有著百折不撓的心志力,可是現在卻不能宜室宜家,來安
排自己,心中隱隱興起那份悽楚!

  但,既然愛了使即不悔,她不能成?他的累贅,豪氣的道:“妹子知道此身不
配永侍哥哥左右,無拳無勇,徒增哥哥的困擾,愛便是愛!只要知道哥哥也有愛妹
妹的心意便有勇氣生活下去!”

  "哥哥?妹子錯愛今夜,已刻骨銘心,永不相棄,不過,世事難料,生死不計,
不能朝夕常侍妝次,深以內疚!期以三年,這情況便有改善!”

  "妹子信得過哥哥,別說三年,便是三十年妹子也在這河下相等!”

  她想到酸楚處已珠淚滂沱,飲泣不已!

  何滄瀾這時才慌了手腳,誓言旦旦向她保證絕不相棄,更道:“大哥身下尚有
一點小錢,不算多,留下來?妹子安塚,愛雖然不能以金錢來衡量,但人要生活,
離錢不成!”

  "不必,妹子是孤苦零丁的賤命人,所以才?頭露面來到河下討生活!那錢留
著哥哥旅途開支,才是最?要緊,所謂窮家富路,沒有銀子則寸步難行了!”

  "哥哥本有五萬銀子,三年用去了三萬兩,打造那只劍,化用了一萬兩,現在
僅有萬兩銀子在身邊,留下五千兩?妹子添妝生活!”

  宜君姑娘本認?他所說的小錢可能是三百兩五百兩呢,原來還有萬兩之餘!有
五千兩銀子她已經十分滿足了!

  便是她在這河下遇到個有錢的客人要拉攏她開採落紅,以她現在的身份,也不
值五千兩,最多兩千兩已頂了天的找到了大戶頭!

  由此可見自己慧眼識英雄,這個大哥哥,並未虧待自己呢!

  何滄瀾雖是從困苦中長大,但這三年的公子少爺生活,怎能將金錢放在眼裏,
他尚覺得甚是對不起宜君姑娘呢!

  人逢喜事精神喜,這一夜纏綿,兩人好的如膠似漆,粘纏得不願離開!

  秋夜雖漫漫,終有渡過之時,不覺東方之既白,夙色方開!

  他們已懶懶的起身梳洗,整理行裝!正應了宜君姑娘所唱的詞曲兒:“雲窗共
寢聞子規,啼得聲聲令人淚!這時候拆了鴛鴦對——似繁華曉夢幾驚回……”

  宜君姑娘羞羞怯怯的在郎君炯炯眼神注視下,換了樸素的新裝!

  老媽媽已在後艙作好了早點!

  宜君便似個新婚的小婦人,端來前艙與何滄瀾共食!

  那是舉案齊眉、鶼鶼相對,令何滄瀾初次領會“家”的感覺!他多?想著能留
下來呀!

  而事實上那裏能夠呢!他正在?索仇的大事,秘密的佈局著!

  何滄瀾籍口把?造的消息傳出去,這算是文章的起子,此後,自有人繼續替他
傳播擴散,他只要等瓜熟蒂落,著手作結論就行了!

  當然,若是“紫府秘笈”出土太快,謠言不攻自破,那?葉時興算是白輸了!

  任志欣(何傖瀾)只要另找題目作別的文章就是了!

  船在起錨,逆水而上,他們又回到秦淮河中,選擇了個僻靜的小碼頭,停靠下
來。

  這別離之苦況,令宜君難以忍受,擁抱著何滄瀾低泣不已!

  何滄瀾何曾能無動於表呢,那顆雄心壯膽已沈沈如鉛般的重壓著他,長籲短歎
難以排遣!昨夜始新婚,今日早別離!情何以堪,他真有悔不當初之意!

  然而他是闖世面的男人,總不能窩在船中混生活!

  千哄萬哄,才將宜君安撫下來,已累得一頭汗,比搏殺三百回合還吃力也!

  "今朝從此別、何日君再來?”

  漸漸宜君冷靜下來了!叮嚀再叮嚀,悲淒著眼淚婆娑!

  何滄瀾答應她在離開金陵時,再來看她!

  早市的人潮漸多起來,宜君也不好意思多歪纏下去!那是所有的苦水都流回肚
裏去!

  她內心希望著能經春風一度,藍田種玉,?他生個男娃娃,那該多好!

  何滄瀾登上石階,腳有萬斤之重,一步一回頭,依依不捨中……越走越遠了!

  人說英雄有淚不輕彈,那是情未逼到傷心處!

  他也哭了,?“情”?“愛”,?這“淒切的別離”而淚下!他以袖口抹了一
下,再也忍不住了!揮揮手,轉身疾首向前奔去!

  腳步踉蹌著,消逝在遠方!人潮之流動往來,已淹沒了他那高挺雄壯的背影!

  宜君姑娘眼淚模糊中,未曾眨眼而人影已失!

  她號啕出聲,如杜鵑泣血般的哀嗚悲淒!這歡愛已離她遠去,是天涯?是海角!
幻想重重幕幕由她無奈的眼中流過!

  人已整個癡呆下來!血聚心房,臉上蒼白慘慘!

  這情節本是早已預定過了,但想想是一回事,還打擊真的光顧到她身上時,她
挨不起!雖然她是個頗?堅強的女人!

  她已搖搖欲倒,若真倒在這臭水溝中,她便不想再掙扎著爬上船來!

  背上突然多了只枯瘦的手,是那名老媽媽的手,攙扶著她道:“孩子!阿媽,
看得出來!他不是無情無意的那種人!”

  "阿媽!”

  宜君回轉身依靠在老媽媽的肩上!她這時多?孤獨無援,需要人安慰!

  "媽媽在這河上討生活三十年,什?事、什?人沒見過、聽過!那孩子終非池
中之物!孩子,要不了三年五戴,必有佳音報來!只要你能耐得住這段苦日子,別
令他?難!”

  "媽媽!他只留下五千兩銀票!”

  "這已是大手筆了!若刻苦著生活,找點別的閒事貼補著,三年五載用不完這
?多!”

  "唉!總是很讓人牽腸挂肚!”

  "那是!他是個豪傑人物,刀頭舔血,江湖爭命!”

  "可是,萬一,萬一他……"

  "聽吧!要不了多久,他的大名滿江湖,要知道他的行蹤,簡單的很呢!若是
一旦有了壞消息,咱們也能知道!”

  "曾經滄海難?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說得正是,咱們是離開這裏吧!”

  河舫迅即離開了碼頭,搖向水雲深處,留下了一段哀情,埋種在一個河妓的芳
心深處!

  這“情”能變質嗎?這“愛”能退色嗎?天日幽幽,誰敢保證誰呢!

  人有悲、歡、離、合,事有恩、怨、情、愁……

  何滄瀾難過著,一頭奔回客店去……

  滿眼都是宜君的影子,一幕幕在他心中輪轉!他分不清這是孽、還是“緣”!
總之,他心中有個與他相關連的影子,極深刻的印在他的心版上揮之不去!他也不
想揮去,偶爾回憶一下也會令他喘不過氣來!

  店小二"話不多”伺候他休憩下來,不敢與他多嘮叨!輕手輕腳的退出房間
去,招呼別的客人去了。

  ※※※

  已初時分,“金陵大酒樓”的二老闆羅金牙,專程坐在一艘河舫上,到處追查
宜君的河舫!

  好不容易才找到了,搭好橋板過船來向宜君問候,手裏尚提著一包六色禮物。

  老媽媽見了,心頭震動著,怎敢待慢,這羅金牙在秦淮河下也是個有權有勢的
人物也!

  宜君正在艙中苦惱著,昨夜的歡笑與現時的淒涼,是那?強烈的侵襲著她的芳
心,艙外的動靜她沒有理會!

  老媽媽將羅大爺接到前艙坐下,獻茶已畢,羅金牙便直接了當的說明,酒樓的
東家要他來問候宜君姑娘一聲,並商討些緊要的事情。

  老媽媽心頭雪亮代宜君問道:“羅老爺,宜君姑娘身子不舒服,故而慢待了你
老爺,這時尚未離艙呢,你老得多包涵,姑娘年紀小,她不懂事!”

  羅金牙猛然醒悟,也會錯了意思,笑著點首道:“哈哈!那是,聽說那位何掌
們昨夜在姑娘處過夜,洞房小花燭!伺候這種吃江湖飯的狠朋友,那是特辛苦的了,
何況宜君尚是清倌人哪!”

  "羅大爺你多體諒包含,便是宜君的福氣!”

  羅金牙陡的縮頭低聲問道:“掌門人可是離船了吧?”

  老媽媽怎敢無事生非,對他打馬虎眼,虛報情況,便道:“那位大爺,可是個
拿得起放得下的人物,天一明,便離船而去!不過……”

  "是!是!現在不在,那是最好!請姑娘出來一下,咱們老東家有話要二爺我
來當面向她交待一下!”

  老媽媽也知道她應付不下來,作不得主,如是點首自去!

  少頃——

  宜君姑娘勉強著出來見客,這位羅金牙雖然壞送了骨頭,專門做些吃軟飯、詐
騙女人的勾當,但她知道得罪不起他,一見面便道:“稀客,什?風,將羅大爺吹
到奴家這條小船上來了!”

  "嘿嘿!西北風,肅煞的緊呢!昨夜那個掌門人在這裏過夜了?”

  "奴家承蒙他看得起,已留船落幃了。”

  "恭喜你宜君姑娘!不久,這掌門夫人是爭到手中了。”

  "不敢有這妄想,不過,再無情無意,奴家總是他梳攏過的人,不看僧面看佛
面,他也得照顧奴家一些,夫人不敢當,奴家命薄,安排個細姨的身份不算過份吧!
羅大爺,你說是不?”

  "嘿嘿!現在言之過早,果真如此,那是姑娘的福氣,攀上高枝了!昨夜姑娘
在二樓上的表現不錯,當真埋沒了你的長才,東家放下話來,要二爺先來姑娘船上
傳句話……”

  宜君驚訝著道:“承蒙徐老東家關愛了,但不知他要怎樣?”

  "若姑娘你不想去守那朝不保夕的空帳冷房,還要在這河下討生活,老東家有
意思,請姑娘去‘金陵大酒樓’挂二牌當家歌手!昨夜姑娘一鳴驚人,人人叫好,
這機會可是難得呀,你應多考慮考慮才是!這河下有千百個人,想討到這份光采,
而像空中望月呢!”

  宜君垂首淒苦煩惱著,難以作答!心忖:“這光采,名利雙收,其來何遲!如
今是魚與熊掌不能兼顧,是掌門人的女人,怎能再到歡場賣笑,那是掃他臉面的絕
事,讓他威名有損……若是他一去不歸,那又如何是好……”

  斟酌再三,不能作出明智的選擇……

  羅金牙盯著她那已哭腫的一雙秀目,開導她道:“姑娘現在也不必急著回答,
咱們可以等!不過,江湖上有個規矩,姑娘恐怕不十分清楚,二爺來向姑娘提示一
聲!”

  宜君姑娘訝然?首,自己是自由人,不是誰的奴才!有這份清白自由!

  "不知是何等規矩,宜君年小識淺不明白,你羅爺且指示下來,看是否合乎情
理!”

  "你且聽了,姑娘一曲高歌,是在酒樓中打下的天下,若是就此一曲已成絕響,
徐東家無話可爭的!若是想在秦淮河出人頭地,人應飲水思源,酒樓絕無虧待姑娘
之處,先二牌後頭牌,那是指日可待的事!酒樓有優先聘請姑娘之權,姑娘不得跳
槽他去!別家若每月付你十萬兩,徐東家可以付你十五萬兩,水漲船高,以此類推!
這是江湖道義,你姑娘應有這份義氣在!因之,二爺我一清早便來與姑娘打個招呼,
怕的是來晚了被人家捷足先登,給姑娘造成困擾,若先答應了誰,便難以出爾反
爾!”

  宜君姑娘對此已不激動,若是早一天,她可真是一步登天,飛上枝頭作鳳凰了,
世態炎涼,由此可見!

  她本來有這個打算,那應在何滄瀾不想留宿入幢前,令她抓不住人時,尚可抓
住這名利,如今人被她抓住了,這名利便似糞土一般的不值什?了!

  她宛若風情的點首笑笑道:“羅爺這般交待,宜君緊記在心頭便是,絕不會作
那砸掉‘金陵大酒樓’飯碗的絕事,請傳話與徐東家!宜君若想重作馮婦,一定會
先一步拜訪他老人家!”

  "好,千載江湖一句話,羅某信得過姑娘大義,明白是非,餘事大家好商量,
不多打擾了,哈哈!姑娘辛勞多多!多休息,少勞累,告辭!”

  "羅老爺好走,這禮物請帶回,無功不受祿!”

  "不!但自打擾了姑娘的清靜,便自過意不去,這是徐爺的一番小心意!”

  宜君羞紅著臉,不敢再爭了,不收下似乎太絕了,自得由他去!

  羅金牙辦妥了此事,又趾高氣昂的離去!

  這令宜君姑娘多了份計較,歎息著忖道:“怎的要來的一起都來了!”

  果然,過不多久時刻,在這秦淮河上段上的別家酒樓,透過各類關係人,向宜
君接頭交涉了!

  要知道那時,一個旗下歌女,成名之後,便似個搖錢樹般的吃得開,酒店食客
得排號一聆佳音、一飽耳福,可不像現在一個歌女的聲音輸入軟體可以滿天飛,那
個角落都能聽到!

  歌女比妓女高百級,她能風靡群?,不是專?一個人享受的,有她的高雅度群
?性,尤其在這京都的大地方,閒人多,有錢的人多,食非名廚不就,歌非絕唱不
去聽!

  一旦成?“紅牌歌手”,那便成了氣候,其號召力之強,世上尚無別事可以類
比齊觀!酒店的盛衰以此?准!

  名廚好找,而且也不能拿到臺面上來,但歌女卻不然了!那是要觀賞的,當真
是一曲成名天下知!

  宜君在船上如坐針氈,事情紛至杳來,煩惱加苦惱在困擾著她一向平靜的心湖!
她在何滄瀾的衣服看到了那枚:“沅陵神符,得之令王”的銅牌令!卻不知道“沅
陵”到底是個什?東西,在何地方,有多少人馬,有多大的家業?都幹些什?勾當!

  而何滄瀾卻窩在一家三流的小客店中,蒙頭睡大頭覺呢!他要養足了精神,去
辦一件大事,來增益他自己!

  宜君若知道他是個光杆司令,狐假虎威以銅牌一枚招搖撞騙,能笑掉她的小門
牙,在酒樓挂二牌才是正確的選擇呢,這光杆王的“如夫人”或“夫人”不幹也罷,
生活是現實的!

  他提帶了她一把,她獻身一報,兩家已經扯平了,誰也不欠誰的人情債!誰也
不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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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百練待成鋼
 
  任志欣來到“抱松居士”處的第二年的夏天七月十三那天!

  好機會終於來了!

  "抱松居士"與梅應龍一同去看望康松筠,而老黃也忽然發現家中的油鹽
全用罄了,趁著天氣好,到衡州去採購!

  任志欣蹲在門前睡得像只狗。

  待到老黃走遠了,他翻身而起,跑到梅應龍的石室去!

  推開門前大石板而入,把桌上、書架、床頭翻找一遍,仔細地尋找那本
書——年前,他到這石室來時,梅應龍正看的那本“書”。

  "怎麼會不見了!終不成連出外也揣在懷中吧!”

  他焦急得滿頭冒冷汗,忽然大悟,奔向前屋!

  "抱松居士"的練功房,在大廳左側,他知道這是千載難逢,一瞬即逝的
良機,毫不躊躇地推門而入。

  他雖然焦急、恐懼,卻無須莽撞從事,那是他已想過不知千百遍了的程式,
石室中可能一塵不染,將進之刻,沒忘了事先脫去他那雙爛鞋子!

  室分前、後兩造,前進是書房兼臥室,書畫琳琅,華而不俗,幾乎使他不
敢相信,這房間是跟他遊息終年的廚房同在一個屋頂下!

  但他急急奔到後進去!那裏才是他賣身?奴來此自辱地目的之所在!

  室中甚?明亮,雖則並沒有窗戶,那光是來自夜明珠的——也一板十二
顆,跟梅應龍石室中的一般無二。

  室中央放著一塊大岩石,聳在那裏,似個大石碑,中央有個小孔,僅手指
大小!

  石碑正面光悠悠的,背面密密麻麻像是蜂巢!

  任志欣看了舌翹又下,判斷這一定是練一種奇特的氣功——一陽指的吧!
且不去理會它,目光自往案上搜去!果然找到那本“吐納指迷”。

  他沒有紙筆可抄,好在字數不多,仗著記憶力極強,又是四字一句,念來
順口,就將之默讀數十遍,背得滾瓜亂熟,已沒有時間去推敲其中意義!

  他走出石室時,注意到並沒留下痕?,在大廳上重新穿鞋子——去到門外
伏著曬太陽,心中暗暗求解那口訣,這是他年來最快活的時刻!

  七月十五是——鬼節,任志欣心情也沈沈的,也不知大管家老黃在廚下忙
活什?,他插不上手,只有蹲在門前作狗,默默思索那口訣。

  也不知過了多久,忽覺得鼻子奇癢,伸手一掃,卻像是鞋,忙張眼一看,
頓時氣忿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原來是龐懷芝雙手叉在腰際,低頭眯眼看著他,單腳立地,一腳?起,利
用她那只臭鞋頭尖兒的絨球在拂掃他的臉孔,用鞋頭的絨球塞住他的鼻孔!

  人家說女人的腳是“香?”,他沒嗅到香氣,卻也沒臭氣,只是令他有些
“癢”!

  任志欣第一個反應是呼地站起,氣凝於臂,就要出掌教訓教訓她!

  但,突然又平靜下來,不去理她,他怕一場架打完,苦心背來的口訣也給
打跑掉了,雖則他老早就想好好揍她一頓,老是被她捉弄,實在氣人!

  可安慰的是,她對他總沒有上下之分,自己擺出大小姐的架子,拿他作奴
才看!

  任志欣忽然想起一個念頭,就“呼”的全力拍出一掌,自然是沒有什?勁
力!

  那知只覺眼前一晃,這猴兒精早已不見蹤?!

  任志欣不假思索,忙轉過身來,來一記直拳搗出,又是落空。

  猛?頭才發現龐懷芝敢情已躍飛到空中,正伏沖下來!

  任志欣也忙著矮身後縮,要她自動的跌個狗吃屎!

  龐懷芝先是看出小家人的一臉火氣,但忽然煙消雲散,正覺她逗地沒趣
兒!不虞他會突然偷襲上來,心中大樂,直射上空中,頭下腳上,伸舌扮她得
意的鬼臉,那知這小家人笨到只會反身打空拳,沒看見她身上空中!

  只好收腹挺胸,頭臉自然仰起,倏然縱落,沒有來個狗吃屎!她甫一沾塵
就飛起右腳,踢向小家人的腰脅!

  任志欣被踢得大叫一聲“唉!”左臂痛入骨髓,乾脆忘了發掌,形象兇
惡,張臂合身撲過去,想將她樓過來,狠狠的打屁股!

  "任進!你瘋啦!”不知何時,梅應龍已經在場,見狀出聲怒斥。

  他當然更知道,近處尚有另兩位大人,龐懷芝絕不會獨個兒跑回家來欺負
他。

  "抱松居士"與康松筠並肩在一起,心情就出奇的好,面如冬日的太陽,
對這小子惡形惡狀的與他的寶貝女兒開打並沒有生氣!

  康松筠輕盈盈的走過來一把捉住龐懷芝,這猴兒精在師父懷中,開始拳打
腳踢著再撒嬌混鬧個不休!

  他們都進入廳堂中,任志欣也仍舊蹲伏在門口,閉著眼睛裝死狗!心中十
分得意自己的機警,不露痕?的表演了這一手!

  "果然不出我所料,我就知道她不會獨自跑回來,經這?一鬧,‘抱松居
士’該不會疑心到我搗什?鬼……只是被這猴兒精踢了一臭腳,真會倒楣一輩
子!”

  當天,任志欣過了一個清靜的下午,龐懷芝不來理他了。

  那是因?,他們都在祭奠亡魂。心情定不會愉快的!兩個大人各自身邊走
了一半,那是同病相憐!兩個小的,一個失去了父親,一個亡故了母親!追悼
之哀,自在不言中!

  而他任志欣沒資格祭奠他的先父家族,卻在心祭!心哀!幻想中,最先映
入他眼簾的是,一座寧靜安祥的村堡,那是江西瑞州任家堡,但不知是那一年,
那一日的夜裏,倏地,任家堡中火光燭夭,刀光劍影!一片哀號!次日,親人
與族人的屍首,燒焦橫錯在焦木和餘燼之間!

  十幾年來這景象會時時出現,他似乎看到父親、嫡母,和異母的那個英雄
哥哥因寡不敵?,在敵人的刀下喪身的情形!但這自然是一些幻影,他那時還
沒滿周歲,猶在繈褓之中!

  渡鬼節,各自在哀歡交織中過去了!當這猴兒精要同師父回去時,卻巴巴
地跑到廚房來,劈頭嗔道:“喂!你幹嘛要凶巴巴的要打我!”

  "你幹嘛作弄我!"

  "我跟你鬧著玩的!”

  任志欣的火氣又來了,欺負了人家還說是鬧著玩兒,遂強硬的道:“我打
你也是鬧著玩的!”

  猴兒精拍掌跳躍著,裂嘴笑道:“對,我們都是鬧著玩,誰也不許生誰的
氣!”

  任志欣,怔然地呆住了,知道他輸得比他想像的慘得多!

  "這鬼精靈般的小丫頭子!不是嘛,又讓她套上去了!”

  廚房,除了?火熊熊外,其他一片漆黑!

  任志欣縮在?房旁發愁,火光映紅了他的面龐,一閃一閃的,正像他心中
的煩惱,起伏不已!那天,偷學來的口訣,都融會貫通了!從前——還沒別母
出外求藝之前,他也在私塾念過幾年書,文章句讀,並不生疏!只是這真氣運
行所經的十二要穴,雖與野人所傳的大同小異,但路線次序則迥然不同,現今
何去何從,他?這事苦惱著。

  ?裏的火舌,吞吞吐吐,忽東忽西,時而合成一大股吐出,在這乍吐又收
的火舌裏,彷佛有某種意義存在,呼之欲出。

  任志欣皺緊眉頭,眼瞪著火舌想要從那紅火中瞪出一些道理——能助他解
決眼前這樁難題的法門!他反覆思索了許久,許久!

  "有了,我暫時放下野人所傳的口訣,改練‘抱松居士’的,待有些成效
時——最後,就像兩股火一樣,合而?一!”

  這大膽的決定,終於影響了他一生的英雄歲月!

  時序如奔馬,春去秋來,在他來衡洲的第三年,也就是他十三歲那年,他
又從梅應龍那裏學會了劈空掌運氣發勁的方法!

  那是一點即通的,而今,他已經能夠將這兩種不同的運氣方法,融?一爐,
但最令他快活的是,儘管他內功已具深厚火候——從前只能捏碎些小石子,現
在則能相隔兩丈還將其擊碎!而左右太陽穴上,竟盈盈混混了無鼓起的現象!
這能不虞別人窺知他對武功已有所成,這對他將來行事,是大有幫助的。

  又是一個春日的午後,梅應龍同他師父從他母親那裏回來,“抱松居士”
像是從天堂裏被趕了下來,人行在途,悶悶不樂,心不在焉。

  梅應龍?了試試腳程,往前直竄而去,竟把師父遠遠的?在後面!看看再
翻過腳下的小山坡就到家時,他陡然發現小家人——任進,獨自坐在棵大松樹
下,他腳前兩丈多處,擺著一排大石,間隔地放著,像是城樓。

  側面山崖陡降,山川如帶,煙雲沙樹,飄渺變換,歷歷呈顯目前!

  梅應龍放慢腳步,輕靈的掩上,心付:“怪了,這臭小子也會來領略大地
山川之美!”

  任志欣不知在想什?心事,想得出神,竟沒發覺梅少爺的到來,梅應龍聚
氣於手,揚掌遙遙朝那一排石塊拍出——劈空掌!

  "碰碰!"一聲,掌力到處,石塊?摧,屍解八份,將任志欣嚇了一大跳!

  "你擺這些東西幹什?!”梅應龍不經意地問,他已長成似玉樹臨風,神
采飛揚的美少年了!

  任志欣定定神站起來,聲音稍大的回道:“少爺,你把我的城牆打毀了,
啊!乾脆把它們全都打碎了吧!”

  他心中在奇怪梅應龍怎?不連綿發掌!

  梅應龍再次擊碎一塊,口中驕傲的道:“傻蛋,那怎?能呢!”說完,轉
身使走了,同個奴才身份的人,有什?好說的呢!

  任志欣走近去一看,差點把天上所有的神仙都感激一遍,這姓梅的龜兒子
第二次擊碎的石塊,沒有碎得與第一掌那樣厲害!

  "天啊!?仆三年,總算沒有白費了這大好的春光!”

  他心中升起一陣狂喜,站在梅應龍剛才立足之處,“碎!碎!碎!”連綿
不斷的拍掌!

  地上六、七塊大石也連續應掌粉碎,碎石紛飛,八方激射!

  他簡直樂瘋了,偷學苦練而成的掌力比之專門修練的高徒成就?高,仰首
長嘯,以舒浩氣,也得意忘形……

  這似一幅萬古常新的圖畫,春日午後的山坡上,空氣清澈明朗,泥黃草綠,
陽光撤下遍地黃金,一個少年,像一棵樹木,傲然筆立,微風拂衣,風中充滿
了向他祝福的聲音,所有的屈辱,所有因苦學而招來的羞恥,都在這一刻間,
轉化?光榮!

  山靈鍾愛,血淚灌溉,一個孤兒終於成長了!

  他打算著,過些時日,便要離開這裏了!

  "抱松居士"施施然,腳不沾塵地走來,聽見了嘯聲,目擊了現場!

  "這小賊,這小賊竟是來臥底的!”

  龐遺恨咬牙切齒,既驚且怒,急急奔回家去,那輕功“流光掠影”,自非
任志欣所能覺察!

  他要趕緊把老黃找來,因?,他不屑於親自動手,這小賊才十三歲!

  "我退出江湖,苦練的‘回魄神功’,竟蒙外人如此?愛,派個小賊來臥
底觀察!”

  原來,那天任志欣潛入“抱松居士”的練功房中,所看到的那塊大石碑,
就是“回魄神功”的練金石!此功練時,人凝立于大石五步前,吐氣穿過中央
那小孔,然後收氣,使真氣往上湧起,要練至真氣倒轉,穿石而歸,才算大功
告成。

  任志欣所看到的石背後的蜂巢,便是他禦氣回轉時所鑿的痕?,密密麻麻
而深淺不一,乃是因“抱松居士”目前功力尚不夠,真氣還不能穿石歸真!

  "回魄神功"若練成,“抱松居士”豈是“中川一鼎”,簡直可譽?“天
下一鼎”

  了。

  名家對招,功力相若,以招式?勝,“乾坤掌”輔以此功,雄渾的掌方可
虛無飄渺地越過對手,然後倒轉加勁,攻敵後背,何異於兩人聯手對敵!“遊
龍劍法”也可多出“逍遙四海”一招,把劍擲出,自敵背後刺到,前後夾攻,
不死則傷,顧前未必兼能顧後!

  龐劍豪本想憑這?手鋼,和新近由“乾坤掌”轉而來的“少陽掌”——再
入江湖!

  但如今,不知是那個敵人,竟派來個功力不弱的幼徒,前來刺探他的絕藝。

  任志欣剛回到房子裏,就聽見老黃厲聲喝道:“臥底小賊,還不跪下領
死!”

  任志欣身子一震,不知變自何生,心知怎生辯說也是無益!但看到“抱松
居士”雄踞中堂,不可一世之形象,不覺豪壯陡生,就是不跪!

  老黃看他死不認帳,尚有反抗之意,死瞪梟目,步步?營的逼近土來,伸
臂欲扣任志欣的手腕,將他擒下,便於主人發落!

  任志欣出於自衛的本能,拼了,在晃身閃避的同時發掌還擊!

  老黃不慮這小子還有這一手,忙側身讓過,肩膀被掌風搞到,已隱隱生痛!

  "抱松居士""嘿嘿"冷笑一聲,大馬金刀地安坐不動!

  而梅應龍在自己的石室中,並未在場!

  老黃險遭任志欣的奇襲,老臉熱辣辣的羞怒在心,推臂作出掌還擊之狀,
卻身形一縱,早已閃到任志欣背後!

  任志欣對自己掌力有萬分自信,但與老黃動手,那勝敗之機應在兩可之
間!正待轉身揮掌迎敵,忽然全身一麻,渾身無力!敗的很慘!

  老黃忽又解開他的穴道,同時腳踢他的膝彎,再點下穴道!

  這下子,任志欣不想跪也由不得他,非跪下來不可,人可還有知覺!

  "抱松居士"見任進在這生死相對之際,對武功招式竟是一竅不通,可確
定並非仇家派來的,以他這大宗師的身份,是否?裝,一眼便知。怒氣已消了
一半,口中喝道:

  "你受何人指使,來此臥底,窺視絕學,從實招來!”

  任志欣知道若應付得不好,萬事皆休,本來想強硬到底,便來個不聞不問,
瞬間又改變了心意。

  "小子當年,便是慕名前來拜師求藝,?奴?仆,也是你答應的!”

  這話令“抱松居士”啞口無言!給一名武林名人?仆,雖然不獲親傳,難
道連自己囫圇吞棗,摸索到一招半式也不可以?,但只?了幾兩銀子一口飯,
又何必窩在這山溝裏來伺候你呢!

  心忖:"這小子雖然招式未曾偷到,那掌力卻是‘劈空掌’,依他的年齡
而論,已是成就非凡!可能另有源淵!”遂道:“你雖然武功招式不通,內功
卻有些成就!”

  "既然不屬你家一派,你老多問了!”

  "不然,老夫要知道你是怎生得來的,依一般門派派人臥底偷藝,甚少有
你這種情況,對武功一竅不通,拎著腦袋來送禮物的!對原有的武功,不足以
護身,那又何必多此一舉呢!說吧,我要聽實話!”

  任志欣沈思,心忖:"這老王八觀察入微,那是蒙混不過去的!”

  遂將當年來此途中,被雨投寺相遇的那個野人說出,本身所具有的內家功
力,皆歸功於山中野人,少不得加油添醋,將那野人大大渲染一番!

  他當然不會將野人傳他的口訣托出,而“抱松居士”那等身份的人,自然
也不會多此一問!

  他注意到任進的太陽穴竟沒有鼓起,心裏沈吟:“星宿派的‘蒼漠心
法’,如此厲害高明!我卻不信!這小鬼定然有詐,但我卻無能?力,以‘分
筋錯骨’對付一個稚童,龐劍豪不?也——”

  於是,?頭以嚴肅之極的口氣喝道:“可恨這孽徒,將老夫絕藝,私相授
受!”

  將老黃嚇了一跳,懷疑的看看主人,再看看任進!不知這話真假!

  任志欣知道騙這武林泰斗,武功造極的會家子不過,與其跟梅應龍對質,
倒不如自己光棍點!乃老實說出自己因給少爺送飯之便,無意中看到一本書,
日積月累的便記下了。

  "你就兩種心法合成一起練啦!”

  "抱松居士"臉色不改的問,心中實在不是滋味,那是,有心栽花花不發,
無意插柳柳成枝,這小子的一身成就比龍兒高出甚多!而且還不是專門在練
功!

  任志欣只得老實的點點頭承認了!

  不料,"抱松居士"神色一變,暴怒拍案而起,喝道:“這卻饒你不得,
也不難?你,廢除武功,逐出大門!”話罷,氣呼呼地走了!

  他的交代由老黃自會執行不誤!

  老黃板著面孔,一點表情也沒有,說:“包袱裏,有銀子也有藥單,吃了
就沒事!”

  任志欣在挨了三掌之後,嘴角前胸滿是血,拼著再吐一口,問道:“?什
?不給現成的藥?”

  "這裏沒有!”

  任志欣知道這回答既是謊話,也是實話,治傷的藥“抱松居士”是有的,
治傷而能廢人武功的藥,他們確是沒有!

  一個時辰後,任志欣拖著沈重的腳步,蹌踉著下山了!?了表示寧死也不
肯廢了武功,故意把包袱丟在路上!

  才到半途,就停下來坐地閉目運功療傷,真氣轉運了三個周天之後,才覺
得好過一點,他以大無畏的堅強意志,堅持著噬心刺骨的痛苦!

  陡的,梅應龍出現在他面前,怒目而視,“你學過蒼冥心法?”

  任志欣不答,明知梅應龍不曾就此罷休,但也不願冒吐血的危險,來回答
他這句毫無來由的話!

  他那裏知道,梅應龍跟“星宿派”有殺父之大仇,還當此問是無理取鬧
呢?

  梅應龍恨無可出,終於揚掌打了他一耳光!

  任志欣自不甘休,出手就是劈空掌,但毫無勁道!

  梅應能單掌護胸,微微一揮,任志欣又吐了滿口心血!

  "不要忘了,劈空掌是誰教的,我今天不?已甚,反正勝之不武,下次碰
到我手上………

  哼!"

  他說到這裏才想起根本不會有下次,因?這奴才不治傷則死,治傷則武功
盡廢,且絕無再練的可能!

  如是,話只說了一半即打住,狠狠地瞪了一眼,轉身揚長而去,忖:“這
樣也好,上次他與懷芝兩人使壞騙了我的劈空掌,也等於自學,只可恨他不真
的是星宿派的人,否則,殺一個便少一個………”

  漢壽,在洞庭湖南岸,是沅江流域武陵山脈木材下放的集散地,當地這一
行業全操在“排教”們手中,那是一個生活在水上的大組合!

  這日黃昏時刻,在江邊工人居住的一排木板搭蓋的房子之前,有一個少年
蹲坐在木材上,出神的望著蒼茫的煙水。

  他衣衫破爛不堪,年約十五歲,身材已高大壯實地與成年人一般無二!

  "那要命的兩掌,看來是給我自療好了,這兩年的嘍羅生涯,已當得我好
不是味兒!”

  身後的板屋中,又傳來一陣尖叫,女人的尖叫!

  任志欣只皺了皺眉頭,卻不想跑去多管閒事!兩年前,他未能在“抱松居
士”家中的老黃手中走過一招,現在雖說內功火候更?精純,但只要對手造諳
不壞,他還是難逃一個輸局!再者那點穴的功夫,他是一竅不通。

  江湖,最現實的教訓是不能管的事就別管,那是要憑仗勢力,有多大的本
事,便管多大的事。

  這兩年多來,他變得更加喜怒不形於色,上次得意忘形的放肆了一下,差
點把小命丟了,吃一次虧得學一次乖!

  "任兄弟,你在想什?心事!"

  胡義走上來,靠他身旁蹲了,他們之間是蠻談得來的好朋友!這人地位稍
高,年已三十,有妻有子,不跟大夥住在一起,對任志欣是頂照顧的!

  "胡大哥!"任志欣向後努了努嘴巴!

  "唉!他們都不是些好東西,沒事做時就呼?喝六,死灌黃湯!”

  "我不是管他們這些!”

  胡義無話可說,心知這任兄弟是指那門子事,但自己也無能?力呀,食色
性也,這環境便是如此,他忽然面露喜色想道:“這小兄弟對江湖事非常著迷,
也有些義氣,老愛問些江湖規矩,武林遺事,將來大了說不定還真能有些作?,
送他這撈什子最好不過了!”

  就從衣袋中掏出個事物來,攤在手掌中道:“喏!喏!你瞧這是個什?東
西!”

  任志欣接過手,是一塊手掌般大小的銅牌牌,色黑如墨,上面浮雕著“沅
陵神符,得令者王”八字,旁邊環繞著兩條龍紋,浮凸上來翔翔如生!

  任志欣不解的望著胡義,讓他解釋一下!

  "唉!現在這牌牌,除了好看外,不值一文錢,也可能帶來一場災禍!百
年前呢,那擁有它的主人,可是不折不扣的大掌門人。沅陵派在兩百年前崛起
湘西,前幾代掌門人,威風八面,武功獨步江湖,曾數度東下中原滋事,爭那
天下第一………”

  "沅陵,那不是辰州嗎!便在這沅江上游!”

  "嗯,後來,雖其勢稍殺,東下受挫,仍不失?天南重鎮,武林名派,據
傳說,直至第五代掌門,因一山不容二虎,跟‘雪山派’火拼,傾巢出犯,中
了埋伏,全派二百七十多名高手無一生還,才被瓦解!”

  "雪山派,那不是寶慶的排幫嗎!”

  "那可不,饒是這樣,雪山派還是傷亡過半,休養生息了三十年才恢復過
來,你說沅陵派厲害不厲害!”

  "兩派那是在爭奪雪峰山的木材了!一派在山西,一派在山東!”

  "也許是吧!現在咱們只能砍伐武陵山上的木材下放!”

  "這個牌牌大哥是怎?弄來的!”

  "這掌門權杖大概是給獵戶拾到,年前我在古董店中得到的,你若不怕惹
來麻煩送給你吧!我留著總是有些提心吊膽!”

  任志欣拿在手中,還真捨不得再送出去,暗忖:“既得此牌,安知我將來
不是沅陵派的掌門人,真乃天助我也!”忙向胡義道謝,過日,邀請他去酒肆
中喝一杯!

  他無意中獲此權杖,已令他雄心萬丈,肩上似乎多了一項莫須有的責任!

  不久,廣東九連山下連平縣葉家就多了一個新家人——奴僕。

  這葉家的“一字劍”江湖聞名,武林中有言:“武林數劍,唯天南雙劍,
二葉而已!”

  其一就是此葉,再有呢,便是資江寶慶府的“雪山派”歷代掌門人,亦是
父子相傳,可巧的是也姓葉!

  "乙字劍法”,是連綿使出的,敵人一落下風,失去先手,便無平反地機
會!且因招式精煉奇詭,心劍合一,一招一式有如江河洶湧錢塘潮來,順勢而
使,並不費力,一旦與敵交鋒,即或本身修?稍有不及,仍可扯個平手,絕不
因內力不及敗下陣來,此?招式至?嚴密之故也,這稱?“舊劍”,數目固定,
只一百招二百式。

  葉家雖人下不旺,數代單傳,但代代皆是英才,每人一生,都能創出三、
五絕招!

  若不能有所增益,那算大不孝,有愧先祖令德,死不瞑目,歷代累積,而
今已有四十五招稱?“新創”!

  這一代的當家人叫葉玄機,在宇內成名劍客中,算是最年輕的了,四十已
過,五十還早,他生性淡泊名利,不喜歡出風頭。

  也許因?要創劍出新,將他壓得不由他再涉他務,故沒人見識過他的真本
事,但知他是天南九連葉家的傳人,劍術絕錯不了。

  他雖是不出廣東仍能名滿天下,如果他到中原去遊歷的話,可與任何名門
大派的掌門人平起平坐,絕無人閒話。

  連平縣座落在東江北岸灃水上游,市面倒也相當繁榮,葉家建莊在市郊之
外,一排百年古木,圍繞在八尺高牆之外,高樓巨廈座座相連,紅磚碧瓦層層,
坐北朝南,而樓房建構特殊,前面四周是一式圍房,既深且寬,前列是客廳,
客房,後面三橫三豎交叉成“田”字,中間形成四格空地大天井,是花圃水池!

  葉家富甲一方,土地散落在附近數百里內,在番禹(廣州)還有錢莊、銀
樓等多項生意經營,這些事全由內外兩名老管家大總管主其事。

  葉玄機是不必親自經手這些俗事的,優哉遊哉的鬼混日子。

  任志欣來了一個月了,不禁暗暗叫苦不?,原來葉玄機竟能懶成這樣,全
家男仆女婢百十號人,全不學武,便是懂些也是稀鬆平常,上不得?盤的貨色,
出手是不堪一擊的!

  就是廣東各路好漢青年,來踵門求教的,他亦一概謝絕,也不與江湖中人
打交道,套交情,連幫結合,還把先世留下在大門對面的演武廳,廢棄不用,
集塵盈指!

  徒兒雖也有兩個,都是終日錦衣玉食,像公子王孫一樣,也不會見他們競
競業業的習武練劍。

  大徒弟叫甄自銳,年已十八,生得容貌端正,雙目有神,可以看出?人忠
厚持重,跟隨葉玄機習武已有十個寒暑,有時也照應些佃租等事。

  二徒弟叫荊其歸,是個美少年,風流俊俏,渾厚處若不及師兄,聰敏似又
過之,年方十六,正是初生之犢一身勁,是葉玄機的內侄。

  葉玄機與妻室荊氏感情極好,膝下只有一女——葉茹茵,比她二師兄表哥
還小一歲。

  荊氏年青時有名的美人,閨秀文弱,于歸葉玄機,與夫君大概有永不分離
之約,是以葉玄機才一世不入江湖,閉門自守,兩相鶼鶼!

  任志欣在這一月之中,?了不使人生疑,循規蹈矩,認真做事,根本不採
取行動!

  從他秘密觀察中,卻覺得這嶺南武林的第一世家,是不應如此鬆懈、沒落,
卻又整然有序,江湖聲名不墮,也沒人敢上門生事,透著古怪!

  家中僕從先進們對這個高個子的大孩子,都頗有好感,因?他逢老叫叔,
遇少稱兄,做事也勤快,朝氣勃勃,甚識大體分寸!

  而有些年青的婢女,已暗暗傾心於他,無事也常到外院,故意找他搭訕,
要他幫這幫那,無外人同處時,便問這問那,透出有份對他的關懷,這令他有
些窘迫的吃不消這一份份的美人恩了!那嬌態媚眼,不時的向他身上打轉,個
中情意,自不必言宣,人家是看上他個窮小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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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夜月正當中
 
  隗家玲在廚房裏準備晚餐,以素指拂動垂落下來的發絲。

  自從父母受傷,在屋後三裏的石洞裏,受“古洞玉露”治療,已將近四年
了,從十四歲起自己就作姊作母,把小芳、小強弟妹們從繈褓帶到現在,家中
所有的重擔,全落在自己身上。

  今天要沒有那個任志欣闖了來,真不知是個如何的了局?唉!也忘了問問
他的師承。

  那天夜裏,一家三口在油燈昏黃下進餐時,小兄妹都覺得奇怪,大姊姊怎
的不像往日,對他們管這管那的!

  隗家玲忽然放下碗來,“但是,但是我至少可以留他吃餐晚飯的呀!”她
哀聲長籲短歎的無音譴責著自己……

  在寒風習習中,任志欣在一處山溝邊上,從紫罡道士胸膛抽下拂塵,金絲
上沾滿血絲。

  一陣沒來由殺人的恐怖籠罩全身,忽見這道士道袍破洞腰身處,明光閃
閃,心中大奇,乃伸手往他衣袋裏一摸,竟是四顆龍眼大價值連城的“夜明
珠”。

  "天哪!不必再偷招了!"

  任志欣近月來聞知杭州有位武教頭“赤發翁”,只認金錢不認人,只要你
有銀子孝敬,便有武功可學,來者不拒!

  他是窮小子,本打算再行前往偷藝,現在有這四顆明珠,大可不必了……

  ※※※

  "沅陵派"掌門人何滄瀾,因?聽到“雪山派”掌門人葉時興也在金陵的
消息,就接著江湖上的規矩,具帖會見,並蒙天南第一大派掌門人“天南一劍”
葉時興以對手相待,承認了他是“沅陵派”的掌門人,約定在八月中秋之夜,
在鍾山之麓,持劍相會!

  那天,何滄瀾在傍晚時就騎馬走出金陵京城。

  進城辦貨的鄉下人,已經走得差不多了,遠處農舍已無炊煙,想來正是晚
膳時刻。

  遠眺近望,疏疏落落分散四處的燈火,在暮霧中清晰可見,農舍山牆屋角
邊的樹梢,也已吊上了星星,但?色慘白,跟那剛剛露面的月亮同一?色。

  時間已分分秒秒的溜過……

  只等那星星跟燈火一樣的明亮,月亮跟?火一般的輝煌的時刻……

  他這樣想!

  晚風習習,頗有涼意,吹得他那襲衣衫拂拂飄動。

  馬蹄清脆地踏在這平整的黃土路上,伴著劍鞘跟馬鞍的碰撞聲,單調而又
有節奏!

  他心中情緒的波動,並不與這簡潔的節拍諧和,而是一陣陣焦急的浪潮,
才下心頭又上心頭,就像海浪擁上海灘!又有點像是一股股火焰,火舌四起的
跳躍著,熾熱極了!

  血代替了火,流動在他的脈波中。

  打從今天中午起,就是這樣了,不停不休的在折磨著,使他坐立不安,無
法再呆在城裏,坐待那要命的時刻到來,而不做些什?事。

  這約會,雖是倉促決定的,對他卻像是老早就安排好了的!

  打從他在漢壽江邊接過了那“沅陵神符,得令者王”的銅符起,便注定了
要有今夜之會!他承當了責任與義務!

  可能是二十年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件事,他認?武林中將多了一員戰將,
天上將顯出一顆星星,而這一切,都只是開始,不是結束,他頗具自信是這樣。

  他將馬調到小路,向一處農舍走去。

  天色尚早,離決鬥的時刻——月正當中時——還有好幾個時辰!

  他必需先鬆弛一下,緊張是會壞事的!淵亭嶽峙,才能克敵於兩丈之內!

  一個十七八歲的姑娘正在打水回家,聽到身後的馬蹄聲,就放下水桶,回
頭一看,卻呆住了!

  在她五步之外,一個人騎在馬上,雖則天色有點暗了,但她仍可清楚看出
那人頭髮梳起,是一般流行的梳法,城裏讀書人的裝束,上額高而寬,鼻子高
挺,兩頰略瘦,嘴角挂著微笑,此時也正在打量她。

  她趕緊提起水桶,低頭急走,但才三、五步,又不禁回頭看了一眼!

  他還停在那裏!

  待她自廚房中出來,馬已拴在門前場地的樹旁,那人正坐在門前的椅子
上,同她老爹閒聊。

  她不敢走過去,只是想:“他坐在那椅子上也同樣好看!”

  她一直以?讀書人是坐另外一種椅子,而不是她家那種長板凳。

  何滄瀾有禮貌地接過茶,並解釋帶劍是?了防身。

  那老農聽他說若不是吃飽了,定叨擾他一餐的,才不叫老妻下廚去,而吩
咐把房間整理一下。

  "年青人都喜歡亂跑,出了城也不知早早回去,就在我們鄉下過一夜
吧!”

  老農居然教訓起這讀書人來,誰教何滄瀾比他兒子還年輕,又那樣和氣,
一個勁兒叫“老丈”呢!

  "是!老丈,不該貪玩,遲了時刻!”

  何滄瀾順手捉到一個小孩,放在膝上,問他幾歲。

  剛才與老農一陣寒喧,使他忘了焦急和不耐,而且還解決了宿處!

  打完了那場死亡約會,他不想立刻回城,城牆太高了,他越不過去。

  這時正是洪武十年,天下大定,京畿附近,鄉村富庶,天下有道無道,看
看農村就知道了,它反映時代最?敏銳!

  何滄瀾近三年,在杭州頗讀了一些書,對鄉村有著由衷的喜愛。

  鄉下人早起早睡,一會兒孩子們被哄上床,何滄瀾也被引進一間空房,本
來是老農?他兒子預備的,兒子卻寧願到城裏去學生意,一個月難得回來一
趟,還不滿老父所定的親事!

  何滄瀾吹熄了燈,和衣躺在床上,劍就在身邊,等這家人漸漸睡去!

  那陣海潮拍岸的感覺又來了!

  "我怎的如此不濟事呢!這不會是死亡約會,沅陵與雪山的宿仇,是一百
年前的事了,若不是我取得掌門權杖,天下根本沒有沅陵派的人了!他們在百
年前統統死在雪山派手下,沅陵劍法也早已廣陵曲散,誰也想不到百年後還有
一個我,拿這題目做文章。”

  "當然,主動在我,只要我活賴一些,言明點到?止,‘天南一劍’不會
硬要拼到流血喪命的!那天他聽到‘沅陵派’掌門人,可真嚇了一跳,以?對
頭怎會陰魂不散,哈!那裏會知道只是我恰好走馬上京,捉住這機緣,著手作
文章呢!他做夢也不會想到這場劍會只是文章的起子,需要這?來一下,而區
區正要試試自己的身手!”

  "當然,我要利用‘沅陵派’三字走江湖,少不得也要替人家做點事,只
是那批沅陵派的老劍客們,怎?也不會想到?他們屈死出氣的是——一個百年
後名不見經傳,投師沒人想要的窮小子!但,比起‘雪山派’來,他們還算是
幸運呢,葉時興,遠遠來江南遊歷,卻要栽這個不明不白的跟鬥!”

  鄰室還有點聲音,現在卻不能不出去,他對自己很清楚,?一切武功基礎
的輕功,他並不比鏢局的二流鏢頭強多少!但對掌力的造詣,他十分自信,今
夜也就想以此打敗葉時興!

  自然,輸面更大,但那沒有什?大不了,與心中所訂的計劃無關,只要再
提別的題目,另找起子就是!

  任志欣盡其所能的輕捷,拿劍推窗出去。

  院子中月華似水,月亮離中天還有一段距離,他想先去看看現場,就向屋
後走去!

  這農家沒有馬廄,他的馬與牛拴在一起,他放上馬鞍,成功的將馬牽了出
來!

  大地一片寂靜,望日的滿月,照得四野通亮!

  何滄瀾在馬上回首,那農舍靜靜的放著,就像自有歷史以來就在那裏了一
樣,屋頂塗上一層薄薄的月光,有種出奇的美感,在展現著它,屋前後的樹,
樹梢是青色,金色,樹幹是黑色,是這座農舍的護衛、屏障!

  周遭數裏之內,所有人,所有可能存在的人,都各自在他們自己的地方睡
了,而他——

  "這真是?人皆睡,惟我獨醒,喔,還有鬼,鬼也是夜裏不睡的,假如真
有的話!”

  鍾山山勢,到此陡降,在平原與丘陵之間,有一盆地,總有兩畝寬廣,形
成一處臺地。在月光中夾在幾十顆老樹中間,有幾十丈方圓,綠草如茵,綴上
夜露,晶瑩輝眼!

  馬行過處,有輕輕的“沙”聲,踏折了草葉的舒展,它若有智,似應抗議。

  何滄瀾遠遠地就看中了這天然的舞臺,感到自己像是候場的角兒,少時便
由他彩墨登臺了,可惜只有堆石、草木是觀?!

  他先騎馬繞了一圈場子,心忖:“天南一劍享譽江湖二十年,總會有一些
絕招在身。

  三天前定約之時,彼此和和氣氣,但江湖上的豪客,在未到真刀真槍過招
之前,都是這般德性!安知就在腳下的這場子上,葉時興沒有安排下一場惡夢
等著我?”

  他眼中自然露出一絲恨意,小時候的切身遭遇,使他對名門大派,成名劍
客,有一種潛在的敵意,不能輕易剔除!

  "但也許這樣好些,偉大的獵人,是不願獵取兔子的,要獵獅搏虎!只要
再過一些時候,不會太久,就有兩位武林高手在此過招殺戮,其中一人便是我!
但不知誰是獵人!”

  何滄瀾解下鞍轡,放馬到場外去,自走到一顆樹旁將馬鞍擱在一處橫幹
上!雙手倚鞍,沈思了起來!

  過去的哀樂,都在時間中凝固,結晶析出,清楚得像山川草木,歷歷如繪
地呈現在他眼前,如走馬燈似的在旋轉!再旋轉!

  何滄瀾——任志欣的化名,正回憶到他首途余杭時的情景,猛聽一聲:“老
夫來遲,有勞久候!”

  像困獅怒吼般的聲浪,如雷貫耳,把何滄瀾驚醒過來。

  他是在鍾山之麓出神起來了。

  這時,月當中天,夜色如洗,萬籟俱寂,在他五丈之外清清楚楚地站著三
個人!

  他抓著劍腰,自樹下陰影裏走到月光中來,這是二十歲的何滄瀾,而非十
六歲的任志欣了,朗聲說道:“不敢!”

  就在他面前三丈有一四十五六歲的中年漢子,身軀稍嫌胖,面孔團團如富
家翁,身穿白色圓領長袍,正是“雪山派”當今掌門人,“天南一劍”葉時興。

  身後兩人,一個是他的首徒“太罡劍”史強,另一人是他侄兒“太冥劍”
葉仁傑,他們都已創名揚萬,乃是“雪山派”年青一代的後起之秀!

  何滄瀾神色嚴肅地說:“雪山和沅陵,雖有百年宿怨,卻無新仇,區區斗
膽訂下此會,意在討教,會會高人而已,勝負請以點到?度,免失本意,尊駕
高見如何?”

  葉仁傑冷笑一聲,當然沒有新仇啦,沅陵早在百年前結怨時死光了,也不
知道這沒有萬兒的光杆掌門人,有何門可掌?

  何滄瀾只當沒有聽見,繼續說道:“然則既曰競技,不可無賭,區區若輸
手,天下再無沅陵一派,武林亦無何滄瀾其人,若一時僥倖,敢請閣下閉門十
年!”

  葉時興沈吟再三,低吼一聲:“敢不從命!”

  他不認?自己有輸招敗陣的可能,樂得大方包容!

  "太罡劍”怒形於色,本來若這小子未拿出掌門的狗牌,憑江湖聲望,他
還不屑與之過手,如今要師父親自出馬,他的輩份便高了一級去!

  這小子得了便宜還賣乖,口出不遜,“閉門”豈不等於思過,得退出江湖?

  何滄瀾暗自松了口氣,很滿意這情況完全照著自己的設計希望而行,如今
是立於不敗之地了!

  "天南一劍”?頭做態,意思是等得不耐煩了,卻不屑率先提意動手。

  何滄瀾自然懂得,他在倚老賣老,就捧劍拱手?禮道聲:“請了!”

  史強捧出一支長約四尺的古劍,葉時興像是名家揮毫,微一?手,龍吟一
聲,劍已出鞘,映著月光,其色如玉!

  此劍是“雪山派”的掌門信物,連同“天南一劍”的尊號,父子相傳!

  史、葉兩名晚輩退下一旁,看見何滄瀾也抽劍在手,劍身墨黑,沒有護手,
極瘦極尖,四尺有奇,不是劍應稱它?錐!

  劍鞘像一支長鐵?,全身中空,劍自握柄抽出,若不拔出來,還當是把尋
常鐵?,卻不知有何來歷?

  何滄瀾緩緩轉身走到樹下,就在馬鞍旁,將劍鞘挂在樹幹上。他輕彈劍身
忖:“?了保險起見,只好抽劍出鞘,希望不必用它,萬一非用不可,今夜得
死三個人,在還沒復仇之前,絕技是不能傳揚出去的!”

  月亮正到頭頂,又圓又亮,正嵌在場子上方,空地周圍環樹,幾無樹影!

  兩人遙對拱手說了“請”宇,開始繞圈疾走!

  起先極慢,逐漸加快,圈子也越來越小,人是越來越接近!

  葉時興腳不沾地,像是地上塗著的是油而不是月光,行進自如!

  何滄瀾勉強走著從杭州“赤發翁”處新學會的“維摩步”,搖搖擺擺起
來,還一度反勢而轉,害得葉時興也急忙?足,跟著逆轉。

  "天南一劍”當時怒極,但因圈子仍然甚大,夠不上出劍的時機,依規矩
不能動手,真個是隨人團團轉了!

  忽然葉時興吐氣沈身,“哈”了一聲,終於“耐”得他先行不耐煩而出劍
了!

  何滄瀾覺得眼前一亮,萬千劍影撲身而來,不知何者是真,何者是幻,忙
將劍胡亂伸出,全身微做蹲勢,蓄勢而備,像是“將軍出令”,以不變應萬變!

  "天南一劍”?那收劍而立,面露微笑。

  這一招在“雪山派”的劍法中叫“千峰出巢”,並非了不起的絕藝,只是
以內力震動劍身,令劍葉大副度的顫抖,形成一種千劍萬刀的感覺!

  只要對手淵亭岳峙,臨危不亂,也以內力貫注劍身,則千蜂自然歸巢,是
攻不進去的,但若是碰上俗手,內力不足,則只要再來一式俗而又俗的“順水
推舟”,就得一命了帳,劍已入胸!

  高手俗手交鋒,當會在一招之內,立判生死,便是此理!

  葉時興剛才試出何滄瀾雖能破去此招,但已顯驚慌亂,自是敗象,他太嫩,
故作微笑。

  何滄瀾斜身剌劍,腳下移宮換位,猛一扭身,墨劍掃向“天南一劍”的下
盤,招式未老,長劍忽然宛如蒼龍躍身出海,刺向“天南一劍”左胸!

  這一招三式,是新學來的“六合劍”。

  葉時興矮胖身軀輕靈一閃,以“夏夜囊螢”一招,全部化開,更反手揮出
“寒月滄波”,?時間,周身劍氣濛濛!

  何滄瀾豪喝一聲:“來得好!”

  腳踏“維摩步”,劍身斜平“霸橋傷別”,兩劍錯刃磨擦而過,有石火星
飛四濺!

  他看見葉時興的圓臉離己不滿一尺,那是一張充滿自信的臉!

  何滄瀾待兩劍將離未離之時,陡的使滿“風動草偃”,今夜勝敗全在此
舉!

  太冥劍和太罡劍同時脫口而出!

  "乙字劍”!

  葉時興略一沈腕,劍芒乍吐,兩劍如蔓藤糾葛,黏在一起!

  "嗡、嗡、嗡……"響個不停,卻抽不開劍身,雙劍如同連環鎖!

  何滄瀾凝目虎視,右手挺劍,“涇渭合流”,真氣早貫劍端,左手連足六
成威力,拍出“劈空拳”。

  "天南一劍”踏前一步,兩眼下垂,徐徐?左手推出"迷離掌"。

  兩股掌風相遇沖激,虛虛渺渺了無聲響,兩人都達到掌出無聲的地步了!

  場外史強、葉仁傑的衣角飄飛,面上涼沁沁的,?雙方掌力的餘勁所波及。

  葉時興前後搖晃了一下腰板,卻挺住了!

  何滄瀾則吃“迷離掌”一推,踉蹌退後一步……再三四步……

  至此,第一回合已經結束,兩人都試出對方武功深淺,各自有數。

  壓軸大戲就要上場了,成敗在此一擊!

  "天南一劍”氣定神怡,退回原地,聽見葉仁傑說:“不出三招,那臭小
子就得撤劍!”正合寡人之意,就側目看了乃侄一眼,意頗嘉許他的估判。

  何滄瀾站在他們兩丈之外,也正在考慮是否該使葉時興三招撤劍。

  剛才,兩劍糾纏,真氣交鬥,在左手沖激的?那,何滄瀾發覺“天南一劍”
劍身力道虧減,全身略不平衡,故公公正正的研判:“葉時興人雖然癡長他數
十年,內力卻不及他!”

  而他數天來最擔心的就是這個!

  何滄瀾掃視前面三人,對月檢視手中墨劍,居然連米粒般大小的缺口也沒
有,甚感高興,心忖:“真難?了這口劍,竟不比寶劍差,我本不該使人太難
堪,無奈若真陪他走完三、五十招,輸的會是我!”

  兩人重新走近,樹影略微偏東!

  何滄瀾一招“開門納賓”,再以“涇渭合流”纏住對方劍身,令他抽不出
劍,也退不了身,左手連綿拍出兩掌!

  先七成後九成,右手同時真力倒貫,三招一氣呵成之後,快似閃電,人則
挺身向後飄飛,衣角飛揚,意態瀟酒,有如唐人圖畫,姿勢優美絕倫!

  葉時興矮身半尺,兩腿坐馬,挨上這萬斤大槌連續兩擊,一槌重似一槌!

  上身紋風不動,兩膝以下顫抖不已,腳已入土不見了,胸口發悶,心血似
要潮湧上逆,全身骨骼全像是碎脫了去,痛入肺腑!

  圓臉白中泛青,呆呆看著一丈外,在空中顫抖不已的“天南一劍”的那支
“劍”。

  史、葉兩人身不由己,同時踏步驟前,沒看清他們掌門人的劍,那支代表
“權威”

  的劍是怎樣離手的!無法相信,黏在墨劍之下的是“天南一劍”。

  "雪山派"開派數百年,看記錄,掌門人與人鬥劍輸的有,失招喪命的也
有,但“天南一劍”離手飛去的可沒有!這應從何說起呢?

  何滄瀾氣定神怡,不露笑容,冷肅的,右手上有一種奇妙的感覺,“天南
一劍”黏在自己的墨劍上,頻頻顫動,餘力尚在,像是活的一樣!

  何滄瀾右臂一劃,風聲勁銳,“天南一劍”在空中劃出一式美麗的圓弧,
到了左手!

  劍尖外向,再微一作勢,“劍”水平地緩緩飛出,道聲:“接著!”

  "太罡劍”恰好跑到乃師身前側方,伸手接住,那劍能平飛緩進兩丈遠,
入手卻毫無勁道!

  "今夜之會,到此?止,區區先行一步!”

  葉時興臉色一弛,斷斷續續向乃侄說:“約……個……後……期。”

  葉仁傑將話提高了聲浪復述了一遍!

  "十年之後,此夕、此時、此地,再會。”

  何滄瀾說罷轉身走到樹下,將劍歸鞘,提起馬鞍,正待備馬離去!

  忽聽得史強聲音都變了,他道:“愚師徒明日回雪峰山,十年之內,江南
這無雪山門下走動!”

  何滄瀾微感內疚,雙手一拱,彎腰穿過樹的橫幹,向浴沐在月光中的那匹
白馬走去鞍已落背,人已踏登上馬,回顧他們一眼,帶?起步!

  馬行“沙沙”的步上歸途,心中卻知,他已走向始程,寬廣的一條路,已
橫在他的里程前!

  只要他不倒下去!這前程萬里,在向他招手!

  葉時興見何滄瀾已去遠,也不理會草地潮濕,跌坐下去,服下本門聖藥“雪
山靈露”,閉目調息行功,頓飯光景,臉色才又紅潤起來!

  葉仁傑將“雪山靈露”揣入懷中,雪山門下都是瓶不離身的,其藥神效。

  勉強將“天南一劍”歸鞘,他雖然未曾出手,卻感到自己也累極了!

  葉時興終於起身說了聲:“走吧!”

  率先向前奔去,兩人至此才知師父傷勢無礙。

  在越過金陵城池時,“天南一劍”像只受傷的大鵬鳥,張臂作勢,縱身飛
了過去!

  史、葉兩人,卻不得不在城垛上沾次腳,才能躍身下落城中!

  他們落腳在金陵最大的“京都鏢局”。

  夜深人靜,自不用叫門,越牆而入,發現他們的客寓上房仍火燭高照!

  這客房在“京都鏢局”後院的東廂,兩房一廳,門外有五丈見方的小天
井,植了一排梧桐樹,樹下石凳上,有六盆菊花,花香微微透過紗窗,飄入客
廳來!

  廳中左右兩壁皆陳設四張太師椅,黑底描金,甚見氣派!

  壁上懸挂著山川字畫,出之當代名家手筆!

  屋柱畫龍,吊下四盞彩燈,連同四面壁角直立的丈高古銅雕花燭臺,把室
中照得通亮似畫!

  三人方才坐定,就聽見有人穿過天井的月亮門,大踏步走來,人未入室,
洪聲早到:

  "如此早回,定是三招退敵,老夫坐候佳音,煮酒相迎,哈…哈…哈……”

  正是此間主人,“京都鏢局”主,“江南武侯”百里金鼎。

  三人不慮,他此時尚未就寢,只好起身相迎。

  "哈!唔!嗯!"

  "江南武侯"看到葉時興師徒面色,笑聲不由逐漸小了下去!冷了下去,
難道會……

  "天南一劍”知道這人心直口快,真會大鼓對銅鑼地當面問起來,只好自
己光棍,說:“在下一時失手,卻教兄長見笑!”

  面色難看已極,目光已垂下……

  "江湖武侯"像是被人點中穴道,黑臉陰睛,呆住了,直至下人送來宵夜,
忙著招呼,才算清醒過來!

  大家環桌相對枯坐,喝著悶酒。

  "天南一劍”怕加重了傷勢,酒未沾唇,還是百里金鼎先開口:“那臭小
子真的那樣厲害?”

  看到三人冷下臉色不答腔,才想起這話犯了大忌,但他總是不敢認真相
信!

  那天,自稱“沅陵旅”掌門人,親自登門訂約,“江南武侯”恰巧有事出
去,回來聽鏢頭們議論,就給何滄瀾按上了個“臭小子”三字,挂在嘴上!

  他怎樣也想不通,“雪山派”的掌門人會輸招敗陣,折在那“臭小子”手
上!

  要知自從那場延續了十多年的武林浩劫——爭奪“紫府秘笈”,天下豪傑
傷亡殆盡,武林北斗的峨眉、武當相繼宣佈封山,門下俗家弟子均需隱名埋姓,
不得行走江湖,以免禍延師門,至今尚未開禁。

  華山、昆侖、少林、黃山等能逃過那場浩劫的或二、三人,或五、六人不
等,也全不聞不問江湖事,五台、恒山、泰山雖仍稱派,但規模少了大半。

  舉目神州宇內,還能稱?大派的門下弟子?多的,惟雪山與廬山而已。

  如今,雪山派大掌門人,輸在一年甫弱冠,名不見經傳的少年人手下,這
話其誰能信!

  "唉!唉!那?,皇宮的事……”“江南武侯”試探的說。

  葉時興實在怪這百里金鼎怎生如此不識相,不耐煩地說:“只好作罷,請
吾兄代向顧大人致意!歉甚!不克應命……”

  他們上沒有世交,下沒有深交!葉時興東下江南打聽謠傳已重行出土的
“紫府秘笈”

  的消息,"江南武侯"大局主聽說“天南一劍”到了金陵,就投帖拜訪,
一見如故,?表誠意結交,倚?奧援,說什?也不准他住在旅舍。

  葉時興看這人作人豪爽,禮數甚是不虧,才免?其難作了“京都鏢局”的
上賓。

  "江南武侯"暗叫來得不巧,平生最怕的事便是碰到這種尷尬場面,越坐
越不是味兒!

  越想越不是個路道,難道他——是個空心的大老倌!難道他……當真的一
夜之間被個初出道的小混混,一腳踢出江湖!

  又不好再問他最?關切的事——“皇宮大內的警衛事宜”,如是,就打了
個開口大哈欠,告辭出房去了。

  眼看著已煮熟的鴨子如今已斷羽拆翅,弄不上?盤了,明天得另打算盤!

  那"臭小子",哈哈,那臭小子,如今變成“香”的了!

  這事也要先下手?強,後下手光光!尚幸咱“京都鏢局”的人未事先得罪
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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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秦淮聆弦歌
 
  這“金陵大酒樓”乃是京都首屈一指的秦淮河畔的花都!

  先時何滄瀾所聽到的一曲“醉方歸”便是由這棟五層高樓中,幽幽傳出
來,令人心蕩意消,醉了便不需歸,自有春幃花香秀色鎮金窖,供你逍遙自在!

  何滄瀾離開這條花舫小舟,也將這個似小家碧玉般清麗的“河妓”帶了過
去,因?,范有容乃是打擾了這名小妞兒的權益!

  何滄瀾一貫行事是有原則的!

  范有容雖則面有難色,最後終究答應了,算是外帶女客!

  像這種河妓沒有十分絕色與些人事關係,是難得擠進“金陵大酒樓”這種
豪華花都中去的,那得有人提拔,在“教坊”中學些應對進退的禮儀,才算合
格。

  這小妮子算是有幸,遇到何滄瀾這種英雄人物,慧心中自是感激不盡,說
不定今晚由此提攜,便能出人頭地,一鳴驚人,踏上高枝了!

  范有容這個“荷花大少”,宴設二樓臨河一面最好的方位,因此,才能隔
窗向河下望來,見到何滄瀾的人影。

  他本是在他們的人尚未到齊之時,窺探河舫小舟上的無邊春色,何滄瀾人
物風華,不論身在何處,便似鶴立雞群,讓他一眼便認出來了。

  在這首都之地,一般官宦僚佐中下級的京官,若有被應酬、懇托,也是在
這數一數二的酒樓中比較夠安全氣派。

  范有容陪著這一對男女,被侍者由外到裏,一陣刻意的諂媚吹拍吆喝著,
登上了二樓包廂雅座!

  侍者們眼睛夠亮,酒樓常客錢莊范少爺帶來的生客,人是頂體面氣派,龍
行虎步,豪氣透身而出,腰下長劍,那是十分刺眼,他們的吆喝,便是比同一
品大員出巡,護衛清道似的,給貴客附加了威風,主人面子上增加了光采!

  嘿!何滄瀾倒無所謂,身畔的小妓,以粉臂勾著他的臂彎,已嚇得心頭抖
抖的亂撞著,那是又膽寒心顫又舒爽痛快,依附著他更緊了!

  所謂攀龍附風,此之謂也!

  弄得裏外人等肅然止步,投以觀瞻這名貴客的蒞臨,人人注目!

  何滄瀾算是讓他們擺了一道,不得不運布玄功,專注於眼神,否則,難免
不?人譏?沐猴而冠了!

  精芒四射,霎時盈睫,以“沅陵派”掌門人的身份,心態行事,自然威儀
立顯!雖然,他這個光杆掌門人,在京都尚未大名遠播!

  乃是知道他是一劍驅走“雪山派”掌門葉時興的人,已窈窈私語,交頭接
耳了,這聲名已在江湖武林傳播中,卻也不知何滄瀾乃何許人也,遺憾!是長
是短,是方是圓?

  二樓雅座上的六個紈?子弟,也算是同窗同學,早已起身恭敬相迎,把臂
言歡,互道別後……

  這般大少,別的不會,舉手?人,張口吹拍,那是最?在行,如是,水漲
船高,皆大歡喜!

  在客套問候中,侍者們已豎耳有心,瞭解來客的身份,外面尚有各類營攬
的包打聽,在等待著他們的回報呢!這便是世情流俗,他們閑來無事專做這種
勾當!

  何滄瀾的大名在金陵江湖道上,已不能說是個默默無聞的無名小卒了!

  時在晚秋,暑氣全消,金風送爽,這在江南乃好個涼天,比之春夏,正是
一年兩大最恰意的季節!

  此時秦淮河中已流川豔水,燈火輝煌,而樓中也夜宴方開,三教九流人物
亦在粉墨登場,各自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座上客常滿!

  他們所已包下的席區,是以屏風聞隔,桌面間隔中加擺了十幾盆菊花,那
是鬱香襲人,花展如笑,朵朵嬌豔,紛紛雅致!

  何滄瀾自帶了女伴來,自然,二樓大班不必自討沒趣,硬上來碰釘子了,
而他們每人身邊也早有侍女相陪,那是侍宴侍身兩相宜!

  這花色風流,但由?少爺們的喜歡!

  本來是一場風流勾當的晚宴,現在有了名目!

  是給“沅陵派掌門”人何滄瀾蒞京的接風宴,水牌已光面堂皇的貼了出
去!

  京中風月場中的“花八仙”,能攀交上這名“新貴”,那是能弄得他們屁
股眼裏直冒泡泡!

  不是嗎!“掌門人”,一個門派,武力組合的首腦!赫赫!落地有金石
聲!

  武功便是"勢力”的象徵,劍下可死人,可活人,乃得視掌門人的高興與
否來決定!

  因?,這八名大少爺雖然家中金銀滿櫃滿庫,老子們有錢,卻無勢無勇,
說要他們的人頭落地,他們敢不伸長脖子以待宰,今夜設宴交歡,算盤已精打
細算過了!

  何滄瀾算是被他們利用吊上去了!

  來日方長,不怕何滄瀾不出名,名氣越大,他們等人的邊際收益越多!

  因?,他們是何滄瀾的好朋友!嘿嘿,朋友當然有關顧照應之“義氣”,
這便夠他們一生,吃香喝辣的,在江湖小道中混個小世面了,若不是性命交關
的事,有誰惹得起他們!

  他們投資在何滄瀾身上,那是年年利上滾利,好處大得無法計算也!

  席面安排成馬蹄鐵型,何滄瀾當然是主客!

  華筵開上來了,銀制食具白玉杯,酒是陳年京釀“女兒歡”!

  葷冷大並盤,“孔雀開屏”!

  "翡翠明珠"龍井拌蝦仁,“金蟬玉乳”,乃蟹黃炒鮮奶!

  "鴛鴦鮑翅”是魚翅醣水鴨!

  "彩鳳雙珍”,片雞皮,拌炸帶子燒雲腳……

  在這京都中的大酒樓,名氣響不響首先得兩種事物,不可缺一才成!

  第一是由天下名廚掌?,做出來的菜肴,得叫好叫座!

  第二是由歌舞班子,色藝雙全!人物也要風華有致,有口皆碑,捧成紅牌
歌妓,令人留連忘返,醉了則不能歸去,那才是賓主皆歡,方寸自有不宜言宣
處!

  范有容自然率先領著弟兄們來?何滄瀾敬酒致意道:“何兄大駕蒞雲京
都,弟兄難得有這機會表達一番尊敬,來一同?掌門人乾杯!”

  他熱烈的回應,心誠?開,你言他語的奉承起來!勸飲勸菜,自是不在話
下,拿肉麻當有趣!親切、熱烈、便是他老爹老娘也沒承教過他們這般?色!

  身伴的伴兒自然幫著燕子呢喃,巧啼宛轉,活色生香,人人眉目含春,秀
色助餐,伺候周到,笑語吐珠,紅袖傳香!

  一扭一笑,具有令人關懷處,發光笑彩滿畫堂,宴上透盡好春光!

  伴著他來的那個小河妓,看到這番光景自也不能後人半步,透心的歡喜自
己的這名貴客英俊瀟灑,威武非凡,乃天下少有的好即君!

  她時勾豹腰,撫摸虎背,斟酒布菜,軟語溫柔,尚不時的與他耳語連珠,
講悄悄話兒,趁機會吻耳香頰,撒盡了小鳥依人的嬌媚!

  何滄瀾心舒意暢之餘,酒到杯乾,情潮洶湧,信手緊了緊小蠻腰兒!

  小妮子嗔白了他一眼,乾脆一?小屁股,主動的偎向懷中,坐在他那處腿
上,如此一來那兩件妙妙的事務,隔著幾層布片便近乎的多了!

  陰陽相吸,氣味相同,如鐵之近磁,要想不粘在一起,怎?可能呢,其間
差距不多也,如是彼此各自心顫體酥,離水到渠成只差一點點手續而已!

  小妮子間中玉手向他胯檔中撈摸一下,乖乖不得了!粗壯硬實的嚇煞人的
雄偉不群,火熱滾燙,龜頭探探的作怪,龍筋已舒展開來,令她眼驚口開,喉
中發酸了!

  飄斜媚眼便聆之下,各自坐席上的有錢有勢的少爺們,人品不怎樣,對這
事可是拿手在行,幾個膩死人的狐媚子,也已投懷送抱了!

  有的,一隻手在桌上面端杯敬酒,那另一隻手嘛,已在問津桃源,爭探巫
峽妙境;更有的甘脆兩隻魔手都在案下操作,飲酒索菜,任由身下的伴侶代勞
了!

  熱烈的已口杯渡酒,鵲橋飛渡,兩雙舌頭兒已搭起一座天橋來,各自嬌啼
盈耳,嘻笑連連,欲迎還拒,逗人心飛,嬈相畢露!

  人——便在這酒色情調中,百玩不厭,有他至死方休的誘因在,誰能是坐
懷不亂的書呆子柳下惠呢!

  何滄瀾初無此心,不怎?上路呢,生手生腳……

  不過,這不要緊,令懷中的小妮子,更是喜歡,由她不著痕?的慢慢帶路!

  聽吧!小河妓向他耳語道:“爺!親爺!奴家還是——清倌人,不信你摸
摸看,便知真假?”

  老天!有可能??在這河下討生活的人?是賣色不賣身?

  可惜他長了這?大了,對那妙妙之處,只有個模糊的影子,那還是小時候
穿開檔褲的年代裏,有個機會對個小女娃子,偷瞄了眼!

  知道那裏是條肉縫兒,肥肥滿滿,光光滑滑的!

  年齡一年年長大,十數年來,只在心頭不時興起一些響往,卻真不知道,
其中美妙處究竟如何呢!現在是有份方便!

  這懷中的小妮子,香噴噴有心大開方便之門,請他除了醉酒之外的“醉
心”之邀請呢!這……這……

  最難消受美人恩,人類對“探幽索勝”是有份本能上的需要,周瑜打黃
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這還有什?話可話可說的呢!

  人家已願挨了,人家已邀請了,人家已帶路了……

  一隻又細又尖又軟又嫩的素手,牽扯著一隻粗硬的巨靈掌,搖蕩著向他摧
駕起程!

  他看了她明眸的企待與幽怨之情,切切之盼!

  假如他自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不想深入,那何必來此找罪受呢!

  ——那裏是"西遊記”中所說的……“花果山,水簾洞”,悟空的“洞
府”也!

  悟空者也,悟得——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空、色之論,如明鑒高懸越拭
越明,幽景秘境,何妨見識一番呢!

  如是,在小妮子的堅持手邀指帶之下,他何滄瀾初入“華胥國”,在遊此
南華之邸,紫微之都……

  那小河妓對這大哥哥光顧她的花都香潭,洛水仙居,那是已喜上峨眉梢,
挑眉弄眼,殷切中有那份自信自傲之感!

  這證明她是有吸力的,吸引的天下英雄人物已折腰弄手,是一份光采,是
一份傲視群芳的偉大自在!

  天下只有真英雄豪傑才有資格叩此“美人關”,而這關內關外也企待一個
英雄來憩馬舒筋!

  他——擁抱著她的這人,這神,便是她的英雄,她的大樹,她似藤蘿般的
要纏繞著!

  唉!何滄瀾的這只手,是練過十幾年“劈空掌”的,比一般手似乎大了一
號似的,因?每天都要行氣運功,沖血貫氣,出掌拍擊的緣故,其粗重壯定,
那是沒有可比的,正如他的“劈空掌”,功聚十成力時,那是擊石成粉,別物
則不必再比較了!

  這大酒樓中,能令人留連忘返,心志拳拳,天天報到,除了美食乃是天下
第一流的之外,那色情的點綴也是天下第一流的水色,人兒的嬌柔,比之任何
人家中的黃臉婆高明百倍,千倍,萬萬倍!

  而這其中卻隱藏了個大秘密,便是他們所喝的陳年佳釀——“女兒歡”
酒!

  在二十年前或三十年前便已經在封密之前即已調和了精練出來的——春
藥,這春藥無色無味,效力雖微,卻後勁十足,無傷身體,另有大補之功!

  喝得微醺,或是足量只能培元補氣,不老長春,長勁在後,無從發覺!

  本來,酒是色之媒,三杯下肚,便是純純的清酒,也能令人興起春潮!

  因之,世人不喝酒的人,則無欲,勃起不望,人如草木,令人懶惰而無力,
雖生猶死,適合去幻想一番,禮佛做和尚頭去!

  何滄瀾不想做和尚,雖然體內血脈流暢,真氣鼓動,下走向那具大物上,
雄赳赳!

  小妮子在他懷中扭動著撒嬌呈媚,使足了“嗲”勁!

  他的手在徜徉徘徊中,立即發覺她沒有穿內衣褲,在寬鬆的外衣摺裾掩蓋
下,裏面滑溜溜的一隻大白羊,刮了毛的,赤裸裸的清爽爽!

  真嚇了他一大跳,方便得天衣無縫,不礙外瞻!

  這具細膩的胴體觸指之下,令他立生反應,那是染指而不?過,希希在心!

  指下玉山挺挺,既堅實而又綿軟,一捺之下,一握之中,出奇的令他心蕩
火升!

  他沈醉於這兩隻大尤物之上,撫摸重重,不忍鬆手,快感的情緒,奇妙的
觸覺,似閃電般的電過他的心潮!

  怎?不激起漣漪,噗噗心跳,微生顫意,舒爽中自是不忍放手!

  本性上的需要,自然的捏來推去,探索其中的大奧秘!

  這是兩個弧形的圓錐體,他對那一對小棗兒,撚在手指間,令他?生奇妙
的聯想!

  越撥弄越想撥弄,這是個大人們的小玩具,他喜歡撥弄它們!

  她更喜歡讓他撥弄著,在撥弄中,似有一陣陣的快感——愛由心生!

  在愛的心意摧花呈獻中,她已心神俱醉,體軟如棉,依偎得他更緊了,嬌
喘息息,似不勝酒力,慵懶無力,乖巧得似具活的寶物,世間無物可比……

  天地間在這坐位中陡的?生了一份神秘的天機——力量,輻射籠罩著他們
兩人。

  小妮子已在他耳根上細語歌頌他的撫愛,道是:“哥哥……哥哥!”

  這“哥哥”兩字,年小的不論男女都喊過,但這時她口中所喊的,語意大
是不同一般!

  何滄瀾聽入耳中,話似“九天詔樂”般的美妙快感,那美妙的音色,其中
包含著多種意願,是她的心聲神意!

  細加分析乃是她歡欣的細語,心靈的?喊,決意的表達,絲絲的討饒,徐
徐的招喚!

  何滄瀾已被她喊得,膩得心裏迷迷糊糊,手上心中充滿了幸福的感受,撥
弄得更加細膩,對她討好起來!

  他能意識到懷中的百靈鳥兒所“哨”出來的音調,對他已神魂依之!

  他們雖然沒有以口交杯,在表面上看起來算是最斯文的一對了,不像其他
那對對之間的那般惡作劇,嘻笑嗔叱,蕩動不已,卻從安靜中獲得一份深刻
的——戀情愛意!

  何滄瀾怎能扮演一隻不會吃魚的大野貓呢,猶其這魚已乖巧的落在他的手
邊上!

  如是——那只魔手已逐漸向下移動,過胸越腹而來至一所新奇的領地——

  酒,她已不時的扭腰端盅,送入他的口裏,流向喉去!

  菜,她也揀來,以湯匙喂進他的肚裏!

  每個小動作都恰到好處,每次眉目傳情,如怨如訴、關注變化……

  足以使他意會心通,是默許是鼓勵,是牽引,是奉獻……

  那手已停在她一處高丘隆起的茸翠草地上,他輕撚慢揉,細數柔草!

  此地方緊要所在,他是從來不明白,沒經過!

  這令他心志齊飛,神頓魂搖,動蕩不已,手指頭再爬下去,便是一處“水
簾洞”了!

  "水簾洞"裏當然是溪泉一道,霧迷洞口,露撒兩岸,水在其中,滑不留
手!

  果然,同想像中,無所差池也!

  小妮子已迫不及待的伸長脖子,歪著粉頭眨一次眼睛,在他耳邊,蟻語道:
“哥!

  怎樣,妹子說的不假吧!”

  他豬八戒吃人參果,由那裏能分辨出真假來呢?只感覺其中已水滿“金山
寺”,如密似油,間不容指,濕溜溜的……

  "再向下摸摸……向裏索索……怎樣……”

  如響斯應,果然,原來如此這般——清倌人!

  他當然,不想惡意的去破壞了它的包裝,它的象徵,它的完美……

  "奴家對天發誓,是第一次讓那手指頭接觸到那裏!”

  何滄瀾只有點頭的份兒,若不然,早讓人一指截破了,那有留到現在讓他
過手的機會!

  "哥!我心裏好亂……”

  她所謂的“亂”乃是“癢”的代名詞,難得今夜碰上了個自己中意心蕩的
英雄人物!

  她是深具慧眼識英雄,遇豪傑,能結識這種人物,在這條秦淮河的污水中,
那是絕無僅有的!

  一隻小麻雀在想,有朝一日成鳳凰,便是露水姻緣,她也認了!

  她的心意,何滄瀾立即感應到了,正處於無可奈何中——席外已有一些腳
步聲傳來,而且不止一人!

  何滄瀾的手指頭被迫著,被新情勢所迫著,離開了“水簾洞”,指頭上帶
來了一股特有的濃香,濕淋淋的,此乃“水簾洞”中的花香聖水也!

  宴上的場面,一下子文靜的多了,雖然人人懷中佳人在抱,那只是外場面,
侍女們全坐在貴客懷中敬酒,乃理所當然的事,無人大驚小怪不上路!

  何滄瀾?頭望去!

  來人頭盤高髻,正中插了只翠金展翼的鳳凰,鳳口中吊得明珠細串,下梢
乃是棵丟丟蕩蕩的紅寶石墜兒!

  發插翠花,星光閃閃,玉梳斜出,益增高貴嫵媚,令人首肯此姝不類凡俗!

  肩披羽制胸巾流蘇搖搖,寬袖上衣,粉緞繡花,長裾曳地,由兩名小婢左
右摻扶著,跚跚行來,韻味十足,恰如仙姬!

  精目放光,碧如深潭流動,懾人吊魂蝕魄,隆鼻如懸玉,櫻唇已點朱,未
語薄笑似牡丹盛放,婀娜多姿,紅帶束腰,折轉如柳,堪稱楚腰!

  令何滄瀾訝然,不知所措!

  因?此姝的妙目乃關注在他身上也,但都是初會,未曾過目也,這尷尬!

  范有容以主人的身份立刻替他解決了,淫笑著道:“青鳳姑娘!金陵酒樓
首屈一指的紅牌,真難得你的大駕玉趾光臨這座小席面!”

  話中雖然是捧了青鳳一陣場子,但後面的言語都有些酸溜溜,抱怨她了!

  青鳳一聽這大少爺醋起了,嫌她沒有早點過來侍候他,不由得回他一個大
媚眼,吊足了他胃口,淺笑道:“小妹子拿范大哥不是外客,讓大哥們酒已半
醺時,再聆聽青鳳的母雞叫窩,最是有韻味,怎的大哥哥抱怨起來了呢!”

  "不是抱怨,而是心有所系,妹子倩影玉喉,念念不忘,如盼甘露!"

  "小妹心欽范大哥情心獨寵,來給妹子介紹這位新貴賓吧!”

  何滄瀾一聽,立將懷中的小妮子觸了下,讓他能站起身來!

  他知道這是位紅歌姬,初次相會,以自己的年齡,自不宜大洋洋的坐在這
裏會見,起碼的禮貌也應?起屁股,表示對她的尊重,人家要“爺”不離口的
叫著哩!

  懷中的小妮子,心不甘情不願的離了他的懷抱,不過,那素手攬著虎腰,
不願放棄!

  范有容一聽,青鳳姑娘已鄭重要求他介紹何滄瀾,也可嗅到何滄瀾在青鳳
心目的地位,這是甚?少有的場面!

  一般大老爺們的宴會,主人是不作興向歌姬介紹貴賓貴客的身份的,有的
只是青鳳向客人垂首屈膝,道個“萬福”的通禮便搪塞過去!

  如今不然,她想刻意結交何滄瀾了,想作怪!

  河下來的小妮子,當然知道其中的關節,所謂:“英雄所見略同也!”

  不過,她已先吃到那幾棵手指頭了,不怕這只譽滿金陵的青鳳想作怪,在
她口中搶食吃,她雖然生不逢時,沒有她那般萬金難置備的全付行頭,但她自
認?她清麗宜人,也宜室宜家,宜床宜侶,有那個本錢,只是缺少這般的金屋
以藏嬌而已!

  范有容聳肩縮頸,弓背如蝦,吐吐舌頭,擠眉弄眼的呵呵笑道:“應該?
青鳳姑娘引見一番!”

  轉首徵求何滄瀾的意願,他請何滄瀾的心意逐漸張顯出來了,他認?何滄
瀾是條人龍,不必言宣,青鳳也有同感,想刻意巴結。

  將來,是個奧援,有朝一日何滄瀾在江湖上成了一條巨龍大豪,但只有這
一宴的情面在,江湖邪惡,便深得考慮周詳是否應該向她下爪子!得罪得
起——何滄瀾去,青鳳可以向他枕邊訴苦告禦狀也!

  何滄瀾已輕點虎首,沒有掃了范有容的頭皮面子!

  如是——

  范有容清清喉嚨,挺直腰杆鄭重言道:“這位是小兄的患難生死之交,‘沅
陵派’的掌門人——何滄瀾大兄長,前幾天曾一劍逼走了‘雪山派’的掌門
人——葉時興,饒他老狗命,要他十年不得進入中原,嘿嘿!回家閉門思過去,
嘿嘿……”

  緊接著他將頭一轉遙指青鳳介紹道:“這位是金陵首席紅牌仙姬,色藝壓
京都,歌喉傳巷閭,芳名動公卿,你們英雄美人,一時……一時什?亮、瑜,
應該多親近,多關愛,多……唔,多幽會……多鴛鴦、鴛鴦……”

  這話令人噴飯,草包加馬糞,雙料的!

  已躁得青鳳臉上升緋,?似桃花,飛了何滄瀾個媚眼兒,嗔嬌兼具,形狀
自是令人有耐思耐尋處也,清音急溜口道:“小妹那有范大哥口中那?響亮,
青鳳有幸能與今夜宴上會識‘掌門人’虎駕光臨,舉座增光,小妹有榮焉,諸
多指教!”

  接著正式拜下禮去,兩名小婢替她整衣……

  "幸會!幸會!姑娘無需多禮,多勞了,賞銀……”

  "一百兩!由我這裏代付了!”

  範有客急急介面,他怎能讓何滄瀾掏腰包呢,那便不上路了!

  青鳳姑娘再行謝賞,場面算是交待應酬過去,接下來的便是獻藝!

  陡有細樂絲竹之聲響起,樂班子是不進場的,只有音流入耳!

  "小妹獻唱一曲,?掌門人及在座大兄們洗耳,獻醜了!”

  "這是一首‘歸隱詞’,共分四部曲:漁、樵、耕、牧,誦來大家共償:

  江天晚霞,舟橫野渡,網曬汀沙,

  一家老小無牽挂,姿意喧嘩,嘻笑怒?!

  新糯酒——香橙藕瓜;

  錦鱗魚——紫蟹紅蝦;

  杯倒盤空——拳豁罷,

  爭些醉眼迷漓嘮叨話,

  和月宿蘆花。

  腰間斧柯,觀棋曾朽,修月曾磨,

  不將連理枝頭削,無缺鋼多,鋒快俐落;

  且饒過——猿枝鶴窩,

  慣立盡——石澗泥坡,

  聽流泉——瑞石匆匆過,

  還參破,名?利鎖癡情錯,

  雲外放懷歌。

  耕田舒地,一川黍未,四野桑榆,

  莊家漢也有歡娛,豆麥滿倉,瓜果滿儲,

  賽社時——驅羊宰豬,

  農閒日——鬥狗博驢;

  歸家去——蓬窗睡足,

  盼太平年,間中多落下場及時兩,

  老妻花似玉。

  放牛牧馬,天連野草,水接平湖,

  終朝馳馬江山秀,樂以忘憂,豪氣千秋,

  青箬笠——西風渡口,

  綠蓑衣——暮雨滄州,

  落日時——晚霞景不留;

  黃昏後一曲牧歌,長笛不離手,

  吹破楚天幽。"

  歌聲徐徐而終,青鳳姑娘唱得不能令人蕩氣回腸,卻似飲下一杯冰水,令
人清涼、清醒了些許!

  若是歌以詠志,也許她心裏存有急流勇退,就此退出歌壇,從良離去之意!

  縱是一首高雅的純情之詞,出之豔姬之口,有那份餘緒遲暮之感!

  何滄瀾遂即鼓掌,以示謝意,並道:“青鳳姑娘的音色之美,的確能令人
繞梁三日,縈迥不已,這首‘漁、樵、耕、牧’正道盡了快樂的人生,並非是
燈紅綠酒中才能獲得,快樂的人生,何處無之呢,足舒雅意,擬足珍貴!”

  經此一說,席上的這七名歪哥才心會意轉,起哄捧場,喧嘩號叫著,無非
是逢場作戲,那有個真心誠意!

  范有容嗥叫嚷著道:“好妹妹,到哥哥這裏來,由大哥敬你一杯,潤潤嗓
子,不必轉臺子了!”

  "謝謝!”

  "哥哥今夜包了你,這是給何掌門的接風宴,將來掌門大人劍會天下英
雄,借重姑娘搭配之處正多呢,機會難得也!”

  青鳳姑娘是有心得寸進尺,利用范有容搭橋的,也就陪這花花公子一杯!

  場子冷落下來,何滄瀾身畔的小妮子,見有機可乘,向他咬耳朵道:“哥
哥,讓妹子來唱一曲給哥哥聽好嗎,本來妹子在河下便是要單獨清唱幾首曲子
給哥哥開懷的!”

  何滄瀾意動,望著她淺笑一聲,彎彎嘴角道:“各位兄長,現在由兄弟帶
來的宜君姑娘唱一曲?兄弟謝宴!”

  "好……好……"

  大家同聲附和,假如這宜君姑娘不是由何滄瀾帶來的,這些王孫公子,是
不屑向她望一眼的,他們的眼睛是生在頭頂上!

  宜君姑娘緩緩站起來整理了番那一身樸實無華的衣裾——在這高貴的酒
樓中便是寒酸像了!

  步步蹺嬌的走向席次的前端,她身材苗條略顯消瘦,正是清倌人的表徵,
自是沒人挑剔她,透著那份清新,元寶人兒,且聽她唱來:

  "嫋嫋婷婷,姿姿媚媚,體態輕盈,心性兒溫柔碎,妙舞偏宜紅袖迥,清
歌鶯聲穀外唳!

  一頭相見,兩意相投,百步相隨,百年相陪!

  子前同會,午刻別離歸,好時光卻把人來摧!

  和淚和慈,共飲一杯又一杯!醉、醉、醉!

  後約何期,舉目長亭,執手依依悲!

  曾把臂樓腰,口對口兒索滋味!

  帳裏幽歡,美愛成佳配!

  效連理,鶼鶼比翼,腿疊腿,扭股兒翻紅被!

  雲窗共寢聞子現,啼得聲聲令人淚!

  這時刻拆了鴛鴦對——

  似繁華曉夢幾驚回……”

  歌聲啼淚,她真哭了,雙目中滴下了珍珠淚,宣情達意悲不自禁,真的令
人蕩氣迥腸,最好是永世將她捧在手心裏供養,歡夢……

  音調悲切響亮,音色清越!

  歌聲已響徹了整個的這座二樓全宇,有幾個飲宴中的場面尚未散席,被歌
聲吸引著,偷偷離席站在屏風背後,向裏窺視,想一睹歌者的芳容,心中一齊
叫好!

  如是,何滄瀾運集玄功,聽到有數十個腳步在向這裏集中,其中更不外有
步聲輕微者的高人在場,如落葉似飄絮!

  蹦掌、喧嘩、叫好,一陣熱烈的感受,將她羞羞怯怯的招了回來!

  宜君姑娘已迫不及待的撲入何滄瀾的懷抱中,淚濕眼角,歡嗔著撒嬌,她
需要強者的撫愛與保護!

  何滄瀾的懷裏,便是她的安全港!

  他樓腰、她坐腿……

  他舉杯,她就口……

  大哥哥的慰勞,令她心飛意舒,兩人只有行動,沒有言語,肉麻的話,一
切盡在不言中,她能領會到這陌生而又似五百年前宿世便已認識的大哥哥的心
曲。

  她肯定了自己是有才華的,不是一枝暖室中瓶花,只供人飽嘗她的肉體,
她更有美好的心靈與知音的人共渡人生,追尋幸福快樂!

  歌聲能摧發人之肝腸,席上的七個花少爺,目中也暗自流露出那份饞意,
可惜,這小妮子已屬何滄瀾了!

  真遺撼,怎不早早發現她呢!

  現在已名花有主,經此夜的一鳴驚人,明天她便能紅遍了這秦淮河下的風
化區,俗人便是這般群?化,盲目以從!

  她是江湖新秀,一派大掌門人梳攏過的姐兒,那身價已千萬倍的在節節升
高,一名有成就的江湖豪客,其潛勢力之大,不亞于朝中的大將軍,若真要比
一下,那大將准會先輸掉他那棵毛頭去……

  何滄瀾懷擁可人的甜心人兒,是自己檢驗過了的清倌人,心裏透著一份神
秘的關愛,不由得豪氣萬丈,也想表現自己一番!

  證明自己不但只是能比劍對決,萬人隊裏取上將之首級,如探囊取物般的
輕易!

  同時,自己也會文章華國吟詠對哦,絕不後於士子俊才!

  他在坐席上向小妮子耳語一陣,手攬小蠻腰兒,雙雙對對的站了起來,向
他們點首致意道:“承蒙?兄長們盛情,兄弟已酒醉飯飽,耳福不淺更能聆到
青鳳姑娘的一曲高歌,陽春白雪,舒心快意,人生難得幾回再!足令不才,快
慰僅志不忘,現在趁著酒醉遮?,厚著臉皮吟首歪詞,期以答謝關愛並以此鳴
志,幸能終曲,不勝慌恐!”

  好傢夥,說他胖,他腫起來了,心中暗自震動佩服,口中卻異口同聲的促
駕,掌聲重動,歌尚未唱哩,便已激起陣陣高潮?起!

  而屏風後的閒人,及其他席間坐客,也相顯鄂然!

  這是什?話,這是什?調調兒,堂堂的一派大掌門人,聲譽之隆宇內也不
足百人,他居然在酒樓裏放肆起來了!

  唉!總是少年人的心性兒,其中有些老一輩,在坐上直搖頭代他不值——
這掌門人的分量,好似輕了許多似的!

  這唱曲曲的事兒,那是他個人引薦,別人不得置啄一辭,且聽他唱來:

  "二十年塵土汙征衫,鐵馬金戈,芒鞋磨穿!

  江湖路——九州四海任往還!

  日月漫漫,火鼠冰蠶!

  汗流江海,五湖浪裏滲!

  血灑河山,高峰峻嶺萬重翻;

  掌問幾許——奸邪,

  劍討多少——兇殘,

  豪膽一向爭雄——生死關!

  那管他,黑似漆,前程黯黯!

  莫等待,白如霜,兩鬢斑斑!

  世事蟻聚蠅鑽,是非摻詐難判!

  丹心碧血昭人寰,扶弱助強,至死方甘。”

  歌聲已杳杳,餘韻似繞梁,此歌聲之雄烈、詞意之豪壯,不在時下詞譜之
內,那自然是自己的大作了!

  這大塊文章,應是留傳千古,流芳百世的珠璣!

  掌聲雖始自這屏風內的一些人手中,卻傳染到整棟二樓每個角落!他們只
是心儀其人,心儀其志,心儀其聲,卻不敢前來打擾他們,再者,那七個歪哥,
荷花大少,也實在懶得同他們攀上關係,之後扯牽不清!

  宜君這妮子,竟忘其所以摟緊了何滄瀾的粗脖子,撐著腳尖兒,向他臉上
飛吻著,已是喜歡快意得幽靈出竅了!

  人到了情至極處,滿眼都是情人的影子,已不容揉進一粒砂子去!

  滿席的十幾個男女,她只看到一個人!

  她對那些人,似乎都不存在似的!

  何滄瀾尷尬著由她來瘋狂,由她賜愛,由她來情有所歸,愛有所寄,人有
所托,好不纏死人也——熱情終有退去時,慢慢的她已嬌喘著安靜下來!

  有一份羞澀透出她的眼角腮邊,忸怩著埋首在他的腋下!

  理智回蘇了,她覺得好羞羞呀,瘋丫頭自己剛才怎?了?她自問,她自哀,
她也自斟酌……

  當一個人,沒有其他的目的,只是單純的“愛”,她錯了沒有?

  何滄瀾頂自然的,給她承擔了下來!

  把個青風姑娘饞得垂首弄衣,不敢仰視,自恨自哀著,這個角色?什?不
是她自己呢,她是金陵目前紅極一時的大牌歌女呀!

  當一切都平靜歸常了之後,何滄瀾向主人們辭行了!

  那只有力的大手,一刻就沒離開過宜君姑娘的柳腰兒!

  他虛虛的攬著,她依依的偎著……

  那是郎才女貌兩相宜,人見人羨的一對璧人兒,亦趨亦步的去下二樓,走
出“金陵大酒樓”的大門!

  除了禮當隆重送客的人之外,已驚動了其他的客人,那是:“沅陵派的掌
門人,何滄瀾已離席!”瞻仰風采已經兩旁列班伺候著哪!

  何滄瀾只得微笑謙虛的對他們點首示意,深致打擾驚動,不勝備恐!

  說句老實話,他半個都不認識他們是老幾!

  不過,這並不要緊,只要,他們想認識他——何滄瀾便足夠了,不是嗎!

  他一曲"江湖引",已打動了多少江湖朋友的鐵心橫膽,對他佩服得五體
投地,那豪氣那心聲,世上有幾個人,有此氣魄膽識呢!

  這一席酒,也是給他一個機會——將自己推銷了出去,不是嗎?

  有關身畔女伴,英雄美人,又誰敢說不相宜呢,清新的滑不留手也,絕非
是他揀到了只破鞋穿,他心裏有數,那手指頭雖然沒長眼睛卻比有眼睛的更靈
光,不是嗎?

  在門前拜辭了之後,倆人沿河走去,找尋宜君姑娘的那艘河舫花船!

  在寒意西風中,酒氣上湧,他雖然“酒”喝得不算多,保留著三分清醒!

  但,酒裏的"春藥”,卻正在向他示意,那是:

  "花開堪折即須折,莫待花謝空折枝!”

  他們登上了河舫,在船尾劃槳的只是一個老媽媽,船向下游流去,回首高
樓已酒闌燈滅,遊客的輿車大多漸漸散去,有那不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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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信手十二姝
 
  因?皇宮既無侍衛巡夜,何滄瀾並不回天安客店拿劍,只躲到暗處把身上
軟巾儒服,統統脫下,露出裏面早穿好了的青色夜行衣,外衣塞在空鏢袋中,
認明方向,直向宮中奔去。

  選擇一處僻靜官牆,躍身而入,尚稱順利!

  何滄瀾躲在處假山的暗影中,暗罵“話不多”不已。

  可恨那廝一派胡言,把宮中說得像是他經常來玩一樣,害得他自以?把禁
宮內院的建築方位全摸清楚了。

  但是,一入內苑,簡直莫辨東南西北,到處是殿、堂、樓、閣、曲檻迥廊,
宛如迷宮,要找到“珍藏閣”,那是千難萬難!

  他點穴功夫一竅不通,輕功更是稀鬆平常,離“浮光掠影”“臨虛禦
空”,還差十萬八千里,是以不敢放膽到處踩探。

  剛才還被禦林軍當做鬼魂罵了一句,卻只好躲著乾生氣!

  現在他靜靜的伏在假山後面,把事情重新思考一番,對那“穴脈玉”還是
不能忘情!

  說起這“穴脈玉”,據說是一對尺長大小的玉人兒,且能坐、臥、蹲、伏、
關節活動自如,有如真人……

  當初創造此物的武林前輩,大概是帶點邪味的異人,把這一男一女的小玉
人,作得姿態猥褻,呈男女交媾狀,才能現顯奇?,他們並非聯體,可任意分
開,或合在一起觀賞,是謂合籍雙修,參通陰陽大道!

  對一般俗人而言,僅能激起他們之淫欲之情,落得驚喜一番。

  但對練武的人,就大大不同了!

  只要以紫檀香薰熏玉肌雪膚之上,男的會浮現出全身穴道的名稱和位置,
各自通連,密密麻麻地像是黑痣,女的會浮出狀如紅色河流的脈圖,十二子午
時,血氣運行的情形。

  雙玉合璧,氣血交流,自然就能清楚血脈和穴道間的關聯情形。

  好處有三:其一、是“點穴”,能達到“認時點穴”的無上經學,也就是
說,能隨意算定被點對方何時發作痛苦和斃命,不必當時發作,殺人於無形。

  其二:是"拂穴",可得心應手,事半功倍,制人於不知不覺中。

  其三:是"內功”,通達了血脈、穴道的關係,可放膽運氣行功,不必擔
心血脈阻塞,走火入魔,身體癱瘓!

  但因其狀不雅,各門正派雖愛其技藝而不敢取,輾轉相傳,終於落在皇宮
之中,獻給皇帝老兒玩玩,獻寶之人,便能加功進爵了。

  平時那黑痣紅絲,只要以上茶香茗洗之,其色自隱,還它本來面目,以飽
眼福……

  何滄瀾看看天色尚早,月只中天,就決定再搜查一次,再無所獲,也只好
作罷了。

  ※※※

  皇天不負苦心人,他終於找到了“藏珍閣”。

  其閣建在一高超三尺的石基上,大石堆成牆壁,有步廊與別處相連,廊下
兩側,植著香草奇葩,形成花圃!

  他貼身靠著牆壁,就在壁角彎處,有一鐵甲金戈的禦林軍站著崗。

  若是絕頂高手,自可迅雷不及掩耳地點了守衛者的穴道,大搖大擺開門進
去,何滄瀾不足以言此,但他也自有妙法也。

  他暗聚真氣在手,遙遙向他後腦擊去!

  只見那禦林軍陡的將腦袋垂下,身軀欲倒,何滄瀾迅即竄出將他扶住,靠
向牆邊坐地,已被突襲擊昏了過去。

  何滄瀾拍下手,四顧一眼,無甚動靜,開門閃進閣中,宮中閣樓門戶那是
不備鎖的。

  室中堂設有佛案,長可及丈,桌上除文房四寶外,有一尺半高的玉雕青龍,
爪捧雞卵大小的夜明珠,光芒燦燦,室中的光源全由此珠而來。

  早年,在衡州"抱松居士"家中,何滄瀾也曾見個一板十二粒夜明珠,後
來自己還有過四顆,但可未曾見過這雞卵大小的。

  禦案龍椅背後,是丈來高的飾金大櫥櫃,雕龍刻鳳,紋裏精細,每一金龍
口中,皆含玉珠,是以金光燦爛,明亮如星。

  四面靠牆處,皆設有大小不等的台案幾櫃,放置大型寶物,每件想皆是價
值連城,人間瑰寶。

  何滄瀾猜測“穴脈玉”應在這櫥裏,就打開櫥門,只見中段兩排抽屜,整
齊地排著,每格都寫明所藏何寶。

  他仔細端詳,卻沒一個是“穴脈玉”的名稱,忙中再次掃視,有了,有一
格稱做“玉人對”!

  何滄瀾微笑著搖頭:“這皇帝老兒是個俗人……”就輕輕拉了出來,抽屜
裏空空如也,紅絨襯裏的抽屜中竟空無一物。

  他心頭一沈,這失望感真有些難以支援,他連忙又拉開另一抽屜,其中有
一墨玉作成的方盒,並非那物!

  何滄瀾頹然地倒在龍椅上,手指“嗒!嗒!嗒!”輕叩禦桌!

  禦桌上的硯石,碩大無比,跟“江南武侯”的方臉差不多,只是?色更黑
些,中盤凹下如一寶鏡,並無聚水池。

  他猜這是“龍涎硯”,呵氣而潤,好玩地一試,果然不謬。

  何滄瀾意態索然,聳聳肩膀,想道:“哼……白費心璣,‘穴脈玉’不見
了,不該是別人捷足先登,否則,皇帝老兒龍?一怒,聽覺特別靈繁的‘話不
多’是會知道的,我也就不得不知道了。也許,他拿回後宮去,跟妃嬪們一同
玩賞吧!那只玉人,可以擺成三十六種各式姿態,呵呵!用以有數無類,按式
操兵也!唉,這教我何年何月才能學會點穴之術呢?”

  何滄瀾百無聊賴,順手把方才沒關上的抽屜拿出一個來,看清上面標著
“十二姝”!

  "姝"……女色也,此中何來小阿妹呢?

  乃把玉盒打開,裏面滾動著十二顆明珠,其中有兩個還是可治內傷的“紫
檀珠”。

  "看不出這皇帝老兒忽然風雅起來了,以‘姝’代‘珠’,甚?不俗,正
獲我心!”

  何滄瀾一邊把玩明珠,一邊想到,身入寶山,豈可空手而回……

  再說那禦林軍的卒子,明日醒來時,或被發現,必然識破玄機,那些侍衛
高手怕又要全部出籠,再來無日,於是他笑笑道:“取之不傷廉,得之於民,
還之於民,一半作盤纏,一半賞給普天下的店小二。”

  何滄瀾越想越有道理,乃把文房四寶請到一旁,就在禦桌上用手指寫起字
來:文曰:

  "襤褸破裘,無錢糊口,寧來信手,不能無酒。”

  每字有兩寸大小,筆力蒼勁,陷入桌心的寶石中,像是遊戲風塵的老俠客
的手筆,何滄瀾自己默頌一遍,心下十分得意!

  不久,掩門而出,翻身上了房頂,曉風殘月,不敢再留,飛快的奔過兩座
宮殿!

  屋檐之下,走廊縈紆,有兩個太監,睡眼惺忪,他提著氣死風燈走過,西
北角傳來鐘鼓之聲,悠悠揚揚……震醒了大地。

  是百官五更早朝列天關的時刻了!

  看看再竄過三層巍峨層樓,便到宮牆,左前方忽有黑影掠來,正踏上屋角
的金輝鐵獸頭,手中長劍閃閃流光,何滄瀾暗道:“不好,是侍衛?”

  他也正踏上牆頭,忙不?的來一式倒挂金釣,全身由簷角轉過,貼面在屋
角暗處。

  空中鳥瞰,只見青松拂簷,玉蘭繞砌!好久,好久,沒有動靜,既沒呼叱
聲,也沒傳警聲。

  何滄瀾對官中高手估價甚高,心中打鼓不已,一邊思索著如何脫身,一邊
暗自埋怨:

  "真是不值羊肉還沒到口,倒惹得一身騷,這該死的侍衛,不是巡夜了嗎?
大半夜也沒見個鬼影,哥們要走了,這時倒來了,一定是個高手,才不屑呼侶
喚伴!不要是一峰兩山才好,我又沒帶劍……”

  對方像是有意?難,竟是守株待兔,耗上了……

  他想總不能耗到大白天,說不得只好硬闖,於是暗聚真氣在手……希望能
一舉斃敵,方不至於變成?“黑人”,翻身上屋還沒立穩,五、六丈外,掠水
飛燕奔來一人,正是先前那個,步履無聲!

  那人單劍一揮,銀虹乍現,卻忽然停步驚叫:“你不是宮內鷹犬?”

  想來看到何滄瀾,雖是夜行衣打扮,手中卻無劍,其狀又狼狽,不像是侍
衛。

  何滄瀾將激吐出的掌力,硬生生收回說道:“不是,到外面再說!”

  他身形本穩,就一閃挪,飛向另一座宮殿屋上。

  後面那人輕功極到火候,還沒出官即已趕到,在躍出宮牆時,追過何滄瀾,
不久距離越拉越遠。

  那人在薄明的晨光中,靜靜的等待著何滄瀾,暗忖:“奇怪,只有這等身
手,也敢入宮生事?”

  何滄瀾好不容易才趕到,看清那人也是個少年後生,白臉玄衣,甚是清秀,
手中長劍青得發亮。

  何滄瀾怕過路人看到,惹起麻煩,急於擺脫他,就拱手道:“此地仍非善
所,兄台早回會寓,小弟得聞便去奉看!”

  那人說了一家客店的名字,心想:“說得有理,我這一身夜行打扮,耗到
天亮才回寓,總有不便,眼前這仁兄,輕功如此不濟,不如先走。”

  來不及注意到何滄瀾也是夜行打扮,天亮亦不便,轉身賓士,?那間已不
見人影!

  何滄瀾揀一暗處,把軟巾儒衫穿上,一搖一晃地在大街上散起方步來了,
像是個早起四下尋詩覓句的士子,或如寂醉剛醒的冶遊客!

  街角有家專做早點生意的飯館,門外散座,擠著一些趕馬車、?轎子的粗
人。

  裏面七、八張桌子黑壓壓坐滿了人,盤碗爭響,人語喧嘩,鬧成一片。

  幾盞油燈,只能照亮食客的面孔。

  何滄瀾跨步擠了進去,同桌數人不約而同看他,奇怪這貴介公子,怎的也
來此就食?

  他也不甚理會,自吃自的,倒是旁邊一個林姓老漢,跟他搭訕著閒聊起來,
說是要趕早出城,下鄉販賣花粉等等……

  何滄瀾飯罷,一掏懷中,手便伸不出來了,卻是苦也,身無分文,只有十
二顆價值連城的明珠。

  昨夜他因范有容聲明請客,就把身邊銀子,全賞給秦淮河上那歌妓了。

  無可奈何伸出手來,拍著林老兒的肩膀道:“今天我們遇到,也是有緣,
破費一次,你請客吧!”

  林老兒連聲道:“使得!使得!你請便!”

  可笑他不明不白被敲了一頓飯,有那好管閒事的,說他遇到“拆白”,他
還不認帳,死命替何滄瀾說好話。

  何滄瀾到了外面,暗道:“好險,差點丟個大臉,那林老兒是個好人,若
非怕他惹來殺身之禍,真該送他顆珠兒……喔,剛才那小夥子不知是何路數。
我隨口說聲去奉看,不想他真的說了店名,橫豎無事就去看看,何必平白失
信!”

  林老兒已會帳出來了,何滄瀾切切實實的又道謝了他,還問他“來安”客
棧怎?走?

  林老兒連連點首道:“知道,知道!”

  就指明了走法,心中暗笑:這?子爺出門怎忘了帶錢,回去也不認路……

  ※※※

  何滄瀾按圖索驥,摸到了“來安客店”。

  店小二一開口就問是不是來找人的,自在前面帶路!

  何滄瀾心中一動,奇怪那人怎生如此慎重其事,再一想,他們是匆匆一面,
連姓名也互不知道,若未交待,這人如何找法。

  不久,就被引到一間單房,室內只一床一桌而已。

  那人像是誠心等他,起身相迎,簡單地自我介紹:“在下施壽!”

  何滄瀾沈吟了一下說:“沅陵,何滄瀾!”

  施壽請他坐下側頭思索了片刻,疑聲問:“沅陵?”

  "沅陵,辰州也。"

  一刻間的沈默。

  何滄瀾輕笑道:“清晨巧遇尊駕,小弟疑?官中侍衛,躲了半天!”

  施壽笑得有點勉強:“我也躲了起來!”

  原來施壽在宮中折騰了一夜,並沒有發現他要找的,看看天色將明,只得
出宮,走到中途,忽然瞥見對面屋角,竄出黑影。

  因?東躍西飛了一夜,並沒碰到這個,再加以怕以後入宮,得多費手腳,
驚得出汗,忙想躲藏。

  好施壽,身形稍挫,左腳不落在輝金獸面上,像是一時失足,落了下去,
右手劍尖輕點星簷,“揚花輕絮”,人已貼在屋角,只等那侍衛過去。

  施壽停了有傾,聽得廊下走動頻繁,屋頂卻不聞腳步聲,想道:“鷹犬之
輩會有高過我的?居然能‘浮光掠影’,我卻不信,倒要會會……”

  施壽剛翻上屋頂,正好那黑影又竄出,大吃一驚,忙一揮劍,本門起手式
已過,便就要刺出“落木蕭蕭”,速戰速決,又看得出有異,及時出聲……

  幸虧他成竹在胸,否則,不說驚動侍衛,同作甕中之?,就是兩人一番火
拼,准有一人得奔往枉死城去……

  只是,究竟誰死誰生,施壽與何滄瀾的答案,可各自不同。

  何滄瀾叫了一聲,哈哈大笑,笑自己好糊塗,白緊張一夜,竟連身入黑籍
成了“黑人”也想到了,就想再找些話頭聊聊,然後告別回店,準備離開金陵,
因道:“貴府是湖北?”

  那知施壽臉色一變,像被打中一鏢,俄頃才答道:“敝處湖北,我是——
武當門下。”

  說罷,臉色甚不自在,他以?何滄瀾明明看清了本門起手式,還要故意剌
探。

  何滄瀾注意到他的神色,敏感的想:“武當門下,千里東來,夜入禁宮,
此中必有文章,難道名門正派也要‘穴脈玉’嗎?”

  因道:"武當,不是封山了嗎?然則兄台寅夜晉宮,定有所?,可得聞
乎?”

  旅壽的要害被剌個正著,頓時勃然色變,大有動手見個真章之意,但最後
終於歎了口氣,誰教自己有求于這何滄瀾呢?垂首悲慘的道:“我此次東來,
實是冒逐出師門的危險,也衡重量輕,實非得已,只希望恩師能可憐寬恕
我………”

  他說到這裏,覺得不必在此人面前吐苦水遂把話題一轉,道:“我十歲上
山,拜在恩師‘淩雲劍容’廣成真人門下,一月前下山省親,卻聞慘變……”

  何滄瀾這才知道人家是?了復仇,自己剛才想法太不忠厚,就略?動容關
切了,靜聽他說下去……

  施壽每三年下山一次,除了省親之外,就是去看看青梅竹馬的女友——衛
素映。

  施家務農,分屬小康,衛家是村中大戶,但兩人自小就不錯,長大後更是
心心相印,並不因三年才一會而疏遠,那知這次回塚,竟聽到衛姑娘被征選入
官的消息。

  他痛不欲生,才不惜違背師父戒訓,千里東來入官救美,青年人的熱情似
火,卻也難怪……

  昨日到京,夜裏就入官,但官中樓閣何止千百,伊人卻在雲深不知處。

  施壽停了一下清清喉嚨,何滄瀾知道要談生意了,也一整衣衫,正襟危坐!

  "兄台可也是?此入官,官中情形想比小弟清楚,小弟非救出伊人,誓不
甘休,兄台能否給我一條明路。”

  何滄瀾聽施壽的情史,早原諒他剛才差點翻臉的莽撞,現在看他問得誠
懇,也不禁笑他病急亂投醫。

  素昧平生,竟以?自己也是?救美而入宮,他若會吟詩,必會吟出:“帝
家旨下征豔女,青梅落校隨風去,竹馬雕鞍江湖馳,天下何人不失妻。”

  "小弟對官內亦不清楚,只是知道今後一定巡視很緊!”

  何滄瀾略去了?何入官的因由。

  施壽麵有得意之色:“不瞞兄台,小弟昨夜高來高去,並沒有露出行蹤,
再說那些鎧甲金戈之輩,還難不倒手中三尺長劍。”

  何滄瀾真想不到施壽如此不更事,會把禦林軍當宮內侍衛,且道:“鎧甲
金戈者乃禦林軍,自不值兄台一笑,宮內侍衛?數雖不多,全是高手,只是近
日不知緣何並不巡夜……”

  施壽不耐煩地打斷,介面道:“請兄台將昨夜所見,諸如宮名方位,坦誠
見告,小弟就感激不盡,至於侍衛嘛,即或全非泛泛,平時養尊處優,官兒老
爺,昨夜我沒露出行蹤,今夜他們怎會專程恭候區區!”

  何滄瀾知道施壽只看見自己輕功稀鬆,故輕視自己,是以也不怪武當門下
狂妄。

  但若因輕視自己,而對自己交口稱讚的宮內高手,也生侮慢之心,最後白
白送了小命,可是自己之過。

  他入宮之前,曾化了三天,打聽到下面消息:宮內侍衛才十多人而已,有
八九個夠獨當一面的水準,可以開鏢局當總鏢頭,這還罷了,?首的“一峰兩
山”,功力可跟名滿江南的百里金鼎不相上下。

  一峰是:"天羅手”羅鐵峰,年已七旬,身手則健捷如小兒,拳路脫自猴
拳,如今已至

  爐火純青,看似平常,其中暗藏刀法、劍法,隨心所欲,出手成招,不拘
一家門戶。

  早年練就金鍾罩、鐵布衫,中年以後,更練就護體“罡氣”,尋常刀劍休
想傷身。

  生平從不使用兵器,只戴一件鹿皮手套——襯裏是鋼母滲合紫金的絲線織
成的——不畏前古神器,伸指作劍,手掌?刀,一生練武,未入江湖,外人咸
有知者。

  兩山之一:王金山,乃當今武當掌門之師弟,他將武當“兩儀劍法”分在
雙手使用,故

  外號“雙劍客”,早年縱橫江湖,武當名頭都賴他維持。

  他反對武當封山,因而叛派,武林中均以?已經歸隱,那知是躲在官中。

  另一山:華山,善施“弧形刀”,此刀略作半圓形,直徑才半尺,精銅鑄
成,握手在刀

  心凸出處,成一“巨”字,陰陽成對,上下翻飛,變招換武輕巧如意,所
謂:

  "一寸短,一寸險”者是也!

  華山又別出心裁,將弧形刀當暗器打出,若對方閃挪,刀片順勢飛旋,如
影隨身,有不少江湖好手不明就裏,毀在刀下。

  何滄瀾敢向葉時興挑戰,但若非探知侍衛近日不巡夜,雖早打“穴脈玉”
的主意,也不敢冒然入官捋虎須,惹這“一峰兩山”呢!

  何滄瀾平靜的告訴施壽道:“今夜他們會巡夜的,因?宮中昨夜失
寶……”

  施壽臉孔漲紅,宛如抹了胭脂,急道:“我沒盜寶呀,武當門下那有盜寶
之賊!”

  何滄瀾作手勢要他冷靜下來:“你自然沒有盜寶,是我盜的呀!”

  施壽變色站起,面露鄙夷之色,不屑與之同坐。

  "王金山比尊師如何?”何滄瀾毫不在意的問。

  施壽肅然起敬:“王金山乃敝師伯,只因與掌門師伯意……”

  何滄瀾不要他?難說出本門醜聞,只不在意地插口道:“他在宮中還不是
坐第一把交椅呢!”

  施壽聽了,頓時涼了半截,手足無措,但最後咬緊嘴唇,仰頭道:“大內
就是刀山劍海,我施壽也闖定了。”

  何搶瀾著實很感動,因而心中打不定主意:“若非藏珍閣中提了盜寶詩,
諒那禦林軍醒來也不敢張揚……官中高手今夜也未必巡夜,否則可是羊入虎
口,有去無回!但施壽要有些差池,可真是‘我雖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呢!這如不說明,他還蒙在鼓裏,我于心何忍。可是真要淌這渾水嗎,我原是
今日就要出京……”

  最後終於說:“宮中門路,我多少比你熟些,可以替你跑跑腿!”

  施壽忘了何滄瀾是盜寶賊,忙一拱手:“有勞兄長費心,今夜我們一起
去。”

  何滄瀾一聽,大非本意,他原是想獨自去的,但知勸也無效,就約定夜晚
相會的時間地點,便告別去了。

  ※※※

  "話不多”看他回來,心中早有話頭:“這爺兩夜外宿,娘兒們的肚皮,
真比枕頭還強……”忙著打水奉茶。

  何滄瀾躺在床上,忽然想起“話不多”滿口胡言,把宮內方位說得天花亂
墜,差點害了自己餐風宿露,就叫他回來。

  "話不多”滿臉堆笑,搓手不已。

  "爺呀,有什?吩咐?”

  何滄瀾忽然想到罪在自己,“他一個小人物,自是一派胡言,說得客人喜
歡,誰叫你傻傻的相信了,不會多化些銀子去打聽嗎?”

  於是他發作的意思打消,不必責?他了,但叫人回來,總要有些事情與他
幹幹才是道理,遂從衣包裏掏出五兩銀子賞他。

  "話不多”想不到一聲回來,就值五兩銀子,樂得千恩萬謝,才走到門口
又是一聲“回來!”

  何滄瀾把所有銀子全倒出來,高高一堆,道:“你打從明兒起,每早到西
城一帶有作早點生意的鋪子中,找一個賣花粉的,五十多年紀,姓林,還他五
十兩銀子,說是任公子欠他的,還另外十兩是給你跑腿的酬勞。”

  "話不多”拉起衣角兜銀子,一邊心想:“你這爺幾時又姓任了,那來姓
林的親戚,有姓無名,可真難辦這差事。”

  何滄瀾直睡到過午,才被“話不多”叫醒,他一臉緊張相:“爺呀,人家
‘江南武侯’總鏢頭親自來看你了……”

  何滄瀾也記起江湖規矩,有這一條,百里金鼎昨天原也說要過來回拜的,
遂起身走出院子相迎。

  這三合院子,只住他一人,倒也像掌門人駐駕之處。

  "江南武侯"一見面,連連說道:“老夫惶恐!老夫湟恐!”

  同行的,還有副總鏢頭“智多星”計文魁和另外兩名鏢頭。

  何滄瀾不知他老何事“惶恐”,忙著讓客,“話不多”先是胡亂收拾房
子,這時在門口進進出出,忙著張羅茶水!

  "江南武侯"滿肚子苦水,一坐定後,開始吐苦水:“老夫吃這行飯,跟
官兒原多多少少有個來往,再加天下大定,鏢局生意清淡,咱們主要生意就是
包年包季的當護院,因此跟京中大佬們有了交情。那‘天南一劍’入京是有意
找戶頭,當大內侍衛的!”

  他說到這裏,臉色黑中透紅,開始有點憤慨起來了!

  何滄瀾唯唯否否,有禮貌地當聽?,心裏不知“江南武侯”葫蘆裏賣什?
藥,?什?無端端地向自己透露這秘密?

  "江南武侯""咳"了一聲,繼續道:“整個‘雪山派’卻要入官當侍
衛,這事可是由我拉線的,那知葉時興這人輸不起,說走就走,把我害苦了。
今兒上頭怪下來,我真無詞以對,敷衍了一早上,到這時才能抽空來看您老
弟……”

  何滄瀾聽了,心道:“你太冤枉了葉時興,他那是自願要走,只是我不知
你們私底有這種交涉,要不也不會請他閉門十年了。”

  "江南武侯"今天的頭比往日大一倍,入宮的事又重提了,他看了計文
魁,終於下決心說:“老弟台,你橫豎也沒事,可願屈就宮中侍衛?”

  何滄瀾差點笑出來,這“江南武侯”大概被嚇唬住了,竟有此請。

  昨天還怕葉仁傑疑心欺弱怕強,現在倒不怕更落痕?了,這才隔了一夜
呀,請我到宮中幹什?,惹那“一峰兩山”嗎,還是去捉那施壽?

  口中豪放不羈地說:“入宮伴君,固佳事也,老兄與人?善美意甚是欽佩,
只是兄台忘了區區志在那紫——府——秘——笈——”

  "江南武侯"吐了口大氣,對“智多星”道:“我不是這樣說嗎?小老弟
不是池中物,志在四海!”

  他的表情怪極了!何滄瀾不肯答應,他又像懊喪,又像欣慰!

  "智多星"無辜地挨了一棍,訴苦道:“何大俠有所不知,昨夜宮內失竊,
聖上甚是震怒,但他明鑒,知是高來高去的朋友幹的把戲,怪不得禦林軍,故
把舊事重提,要請些高手入宮護駕,我們百里大哥原答應胡大人請‘天南一
劍’入……”

  何滄瀾忙正襟危坐,吸一口大氣,免得笑出聲來。

  他至此才知事情是安排的如是之巧,先是葉時興有意入官,他不明就裏,
兩掌將其轟走,再入官盜寶!

  朱元璋怪罪下來,事情剛好繞了一圈,是葉時興挨了罵,若得知他是盜寶
者,真會說安排得天衣無縫,那知只是妙筆天成,無心?之呢?

  而"江南武侯"更是大方到家,無形中作了踏板還不夠,竟還要替大內引
狼入室,請盜寶者去護寶。

  "江南武侯"連日碰到這些不如意事,心情不好,看看不得要領,坐了會,
告辭別去。

  在門口瞪了“話不多”一眼,嚇得“話不多”趕忙說道:“小的一句話也
沒聽到,你老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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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弱水繞青山
 
  他們眼前發現了一對老公婆,弓身踏步,肉掌相抵,中隔三寸空隙!

  女的滿頭銀絲,貌似中年,丹月臉上儘是露珠,狀甚痛苦!

  老翁滿臉紅光,青筋盡浮,天靈蓋上,霧氣蒸腳,冉冉上升,有如蒸籠!

  兩人動也不動,似對石翁仲。

  何滄瀾大吃一驚,頭出蒸氣,乃是內功登峰造極的武功高手,運功時的現
象,不意於此地見之!

  他看兩人內力相持,真氣掃數逼出,已經無法回收自拔,將真元各自歸體,
若再堅持下去,不出一個時辰,都得虛脫身死!

  兩人聞得有人走近,不約而同轉過頭來,乃像脖子生銹,費力萬分,哀懇
地看著何滄瀾,一見他只是年輕小夥子,臉色都露出絕望的神色!

  何滄瀾會意,想道:“哼!你們以?‘一羽不加’的情況,我無法對付?”

  於是放下包袱,將馬上的尹姑娘抱到五丈外之處,免她遭到池魚之殃!然
後“刷”的一聲,拔墨劍出鞘,大步向這對老公婆處走去!

  尹姑娘自始至終莫名其妙,這時見他拔劍,是想殺人??急道:“你是幹
什??”

  何滄瀾轉身微作手式,要她安靜,不必焦急!

  他擺劍作勢,運功聚氣於臂,手中“墨劍”立即不搖自動,劍刃上發出
“嗡!嗡!”自鳴之聲,真氣已貫通布達劍身,緩緩走過去!

  那兩名老人臉上希冀之色,認?他們命不該絕,五行有救!

  何滄瀾功力運足,猛然出劍,朝兩人肉掌之間的空隙中切下!左掌同時拍
出九成力“劈空掌”,掌力緊隨劍身劈切過空處擊去,長劍才發又收,身形同
時一瞬間後撤,騰空躍開!

  那對公婆陡覺膠著的內力,忽然被分開一線,真力回撞,身不由已仰天後
跌,各自翻了幾個跟鬥,卸下力源!

  當他出劍時,尹姑娘“啊”地驚叫,聲音拖得好長好長……直至發現何滄
瀾並非出手殺人,才停止那嬌聲!纖手捫心,餘悸猶存。

  何滄瀾飄回在伊人身側,呵慰她道:“不要怕!等會他們會邀我們到家裏
作客去!”

  老翁、老嫗翻身爬起,各自立刻閉目打坐,調息運功!

  何滄瀾暗自猜度他倆身份,甚是不解?

  若是仇家,既然傾力相拼,斷無求人排解之理,若非仇家,則又何必逼出
全部真力?

  他猜是夫妻反目,但馬上又否定了!

  因?老嫗衣飾素淨,老翁鶉衣百結,毫不相稱。

  尹姑娘也不解的看著何滄瀾,何滄瀾搖搖頭!

  那兩個同時調息完畢,立即嚷叫起來,老翁叫道:“小夥子,你救了我們
一命!”

  老嫗也搶口道:“承蒙小相公出手解危,恩同再造,沒齒能忘!”

  何滄瀾看他倆並無馬上再動手之意,斷定並非仇人拼命,就決定不問他們
死鬥猛拼的緣故,因?若可告人,他們自會說出,若不可告人,問之反而不美!
只道:“吾等倆人迷路,可否借宿尊寓?”

  可笑的是,陡的兩老吵起嘴來,怒聲互叱,各自堅持必須住到自已家中去,
幾乎又要動手!老嫗最後叫嚷道:“你家可有兩張床?”

  老翁怒道:"你家也沒有,我今夜不睡,床就空下!”

  何滄瀾心付這事能沒完沒了,便道:“有張床就行了,我也不睡。”意思
是願意到老翁家中!

  老嫗只得讓步叫道:“小娘子住到寒舍,小相公住到……”她把稱呼省了。

  老翁欣然同意,他家裏實在像狗窩,實在不宜千金閨閣居住,便不再爭吵。

  何滄瀾卻甚是不願,他不能輕率讓尹姑娘跟陌生人走,因此默不作聲!

  老嫗明白他的意思笑著道:“小相公放心,我家再無別人!”

  老翁挺身證明,道:“她家裏確只她一人,親戚都在……”

  話沒講完,就被一聲獅吼打斷道:“誰要你多嘴!”

  何滄瀾側目偷瞧尹姑娘一眼,徵求她的意願,知她很願意去,再看老嫗白
髮蒼蒼,圓月臉上甚是和靄,也就答應了。

  老嫗大喜,心知山路崎嘔,尹姑娘三寸金蓮應歎行路難,伸手將她抱起,
蹲身勾拾了包袱,意欲動身,卻還稍?停留一下。

  何滄瀾不知怎的,竟有“黯然魂消,惟別而已”之意,聲音悽楚著道:“我
明兒一早就去看你!”說完,又覺得太過親密,甚是不安!

  老嫗聽他話別,頭也不回,如飛往南面奔去,像是捧了只“鳳凰”般的得
意!

  何滄瀾只見尹姑娘臻首微頷,一瞬間就消逝在暮藹裏,令人悵憫不已!

  老翁見何滄瀾那付模樣,頗多感觸,幽然一歎,道:“我們也走罷!”

  何滄瀾聽未聞,看著伊人去路,陡的清醒過來,靦腆的道:“老婆婆住得
遠不遠?”

  "由此地穀心算起跟我住的一樣遠,我住在穀北,叫‘青山公’!小夥
子,你叫什??

  今天真虧你!”

  "我叫何滄瀾,她叫……甚?婆呢!”

  "呵呵!猜中了有獎!”

  何滄瀾向南回頭望去,極目之處有個小湖泊,?山溪水流彙集之處!心忖
道:“難到叫……叫‘南湖婆’,不怎?雅呢!再者與青山不相對?”陡的心
頭一亮!

  "小可猜她叫'弱水婆',青山高,弱水繞,兩情纏綿,白頭到老!”

  老翁哀歎聲聲,甚是情緒不寧,便道:“好小子,讓你猜中了!”

  "可是,你們卻在此打得死去活來……”

  "青山公"頓腳磋歎一聲,道:“她正是叫‘弱水婆’,早年自號南娘……
只是,只是……兩情未纏綿,白頭鬥到老,辜負了小夥子這美意!”

  一面在前領路,一面說下面這番話來……

  注道:五六十年前,有對年青俠侶“青衫客”和“紅巾娘”,因小故反目,
各不相讓,動手見起真章來!

  起初只是意氣用事,後來弄假成真,竟似不共戴天之仇,後半輩子都在刀
劍中度過。

  "青山公"那時叫“石生”,跟“南娘”同住在一村中,本已論及婚娶,
有天外出踏青,吵起嘴來,石生罵她負心,南娘數落他薄情,吵得不可開交,
恰好遇到青山客、紅巾娘。

  青山客、紅巾娘本已互中一掌,沒多久好活了,想起冤家心狠,死不瞑目,
遂各自收石生與南娘?徒,要他們繼承遺志,打個水落石出,看誰高明!

  就這樣,上一代故事延續著重演,兩人藝成之後,越打越起勁,一同搬到
恩師結廬之處,分住山上、湖畔,每逢塑望,拼鬥一場,近年悔意漸生,都知
打不出個結果來,無奈習慣已成,誰肯開口求和認輸!

  歲月不居,南娘與石生垂垂老矣,變成“青山公”“弱水婆”,這件公案
還不知如何了局。

  "青山公"言下不勝唏噓,他們邊走邊談,不知走過幾條獨木橋!何滄瀾
聽他說罷,開口道:“你讓她些不就成了!”

  "青山公"根據有詞,叫道:“何嘗沒讓她,就說昨天吧,我一心軟,她
卻趁機連下殺手,我才肝火上升,略給她點?色瞧瞧,不料,她更變本加
厲……”

  何滄瀾驚奇的叫道:“你們已打了兩晝夜?”

  "青山公"點點頭,自說自的,道:“我讓她才多呢,三十七歲那年,我
要不手下留情,她那有命在……”

  何滄瀾怕他把四十七,五十七時情形都說出,忙道:“唉!公公!你三十
七歲才想到讓手,太遲了!”

  "青山公"目瞪口呆,道:"太遲?這,這是什?話!”

  說著說著,兩人來到一家廬舍,那房子立木?柱,編草?壁,破敗不堪,
屋後還有牛廄羊欄!

  何滄瀾進得屋內,只見四壁不挂刀劍,桌榻狼藉、鍋爐、鋤頭散落各處!

  "青山公"搓搓手面顯尷尬,點亮油燈,胡亂搬弄桌椅,一邊解釋道:“我
以農牧?生!”

  何滄瀾擔心“弱水婆”家也是這副景象,因而問道:“‘弱水婆’也下
田?”

  "青山公"搖搖手,道:“不是,不是,她內侄在黃洲開店,很是孝敬她
這老姑姑!小夥子,我早晚不舉炊,太麻煩了,怎?辦?”

  何滄瀾忙說沒關係,心忖道:“?怕麻煩,才學辟穀,每日一餐,不吃飯,
倒是個辦法?”伸個懶腰,打了個“哈欠”,道:“我只求一榻!”

  "青山公"把椅一摔,叱道:"胡說,方才還說不睡,你救我的命,我要
收你?徒!”

  何滄瀾聽了一愕,居然在身入江湖後能聽到這種話,倒也不以?忤,就事
論事的對他道:“抱歉!我此生誓不拜師!”

  "青山公"氣得滿臉血升,瞪著他道:“我恩師‘青衫客’學究天人,‘排
山掌’和‘八卦刀’技震群魔,你不肯學?”

  何滄瀾知他誤會自意,恭敬的答道:“‘青山公’你雖未涉江湖,身無藉
藉之名,但內力造詣,普天之下,已少敵手!”

  "青山公"自以?恍然大悟,叫道:“何滄瀾,好小子,你怕誤了好姻緣,
你放心,我不會要你跟那小姑娘反臉!”

  何滄瀾見他還是誤會,而更想左了,但只笑而不言!

  "青山公"?表誠意,走到床下亂翻,取出柄楠木大刀,擲給何滄瀾,又
到屋角乾草堆裏搬出一張桌面來!

  何滄瀾接刀一看,刀作赤褐色,古色古香,心知高手兵刃,真力貫入,無
異鐵鑄,猛看“青山公”?過桌面,忙起座回避!

  "青山公"將桌面重疊在案上,瞪眼不明所以,氣鼓鼓的不是滋味!

  他不明江湖規矩,向例不可窺看他人秘密的技藝圖冊,否則,就是“偷
招”!

  "青山公"忍了又忍,招手要他靠近,道:"小夥子,你幹的什??過來
看看我恩師手刻‘八卦刀’身法手勢!”

  何滄瀾歎息一聲搖頭重復說道:“我此生誓不拜師學藝!”

  "青山公"拍案大叫道:"過來,別怕你師父責怪,我自會去找他理論?”

  何滄瀾仍自搖頭,歎息著道:“我那裏有師父,若早年遇到你,我會拜你
?師的!我之所學,都是換來的,偷來的,買來的……”

  "青山公"聽了訝然,看他執意不肯,不是做作,楞了半晌,慢慢說道:
“咱們交換吧!我教你”八封刀“和”排山掌“,你練得意的,隨便教我一些
可以吧!要知道,闖江湖藝不壓人!你拒人與千里之外……”

  何滄瀾垂首默然了會,才乖乖的接受了“青山公”這份美意!

  那失去四腳的八仙桌面,密寫“青山客”遺筆,在傳了徒兒石生(青山公)
內功運氣口訣之後,再傳“排山掌”絕學,他自知不久人世,怕絕學斷了,乃
用朱筆記下畢生功力之精華所有“八卦刀”。

  時日已久,朱砂色變,但因當年青衫客筆端含勁,刻入桌面,故仍清晰可
認。

  "青山公"對這僅有的恩師手筆視若珍寶!

  移居此谷時,除了楠木大刀外,只帶此桌,其餘用具,都是以後才添置的!

  桌面四尺見方,密刻九九八十一尊人像,圖下密注口訣、招名!

  "青衫客"這“八卦刀”,身形與招式配合,刀鋒之封、架、攻、守和腳
下之行、挪、閃、避,均暗合五行,八卦之理,相生相剋,變化無窮!造端萬
機!

  "青山公"先操刀示範,要何滄瀾依樣畫葫蘆操演一次,然後令何滄瀾細
讀桌面畫像,“青山公”在旁詳加講釋!

  何滄瀾先將“劈空掌”和“粘字訣”口訣詳細說明,並提出“維摩步”和
“六合劍”跟“青山公”印證,這些差不多是他技藝的全部了!

  "青山公"對口訣深加首肯,對“維摩步”同“六合劍”略有微詞,指出
它們美中不足處,深有見地!

  何滄瀾與“青山公”誠意做個忘年之交,道:“我的身世不便細說,反正
人都由父母所生,只因少時拜師不成,淪?奴僕,不得已偷招學拳,受辱作
賊……此?我終身恨事……因之誓不拜師!”

  "青山公"拊掌大笑,道:"不必說了,有志竟成,貴賤無定局!當今的
皇上幼時還寄食?僧呢!”

  兩人教學相長,附得非淺,不覺晨曦入窗,天已大白!

  何滄瀾一晝夜只略盡些乾糧,這時已脾腹鼓鳴,抱歉地看著“青山公”!

  "青山公"笑聲大聲道:“何滄瀾,要教辟穀!”

  何滄瀾看他談笑風生,大有“回也自得其樂”的風範,不由想起昨夜歸途
時他的感慨萬千!意含悔意,忽有所悟,因道:“不要,我還要留著好胃口吃
那山珍海味,找‘弱水婆’去,山路難認,你送我到穀心吧!”

  "青山公"眯著眼睛調侃他,笑道:“你不全?一頓早飯吧?”

  何滄瀾也只笑笑,兩人出得門來,晨風習習,流水棕棕,陽光明亮,宛如
小春!

  不多一回即來至昨日相鬥之處,“青山公”駐足不前!

  何滄瀾看看前程,小徑蜿蜒伸入綠梅間,故意皺眉道:“我餓昏了,如何
找路?你送佛上西天,多送一程如何?”

  "青山公"黯然搖頭不肯,道:“我來此穀五十年,一步也沒踏過此界,
那邊路徑我也不熟!”

  何滄瀾聽這話頭並不太決絕,便道:“兩人找路總比一人好些!你在廿歲
時便早應越過此界……”

  不由分說,連拉帶拖把他扯過穀心分界,往林間小徑走去!

  "青山公"邊走邊埋怨,嘴裏嚷著他不願去,何滄瀾暗暗發笑道:“你若
真不肯去,我還真拉不動你這個內家高手呢!”

  不久──

  "弱水婆"的廬舍已經在望,房子是土磚疊成的,上覆青瓦,屋前有一個
臺地場子!花樹草木,小橋流水,小花園略具規模!屋側臨湖處便是一片雞籠
鴨舍,綠鴨、白鵝在湖中浮游!“呀呀”亂叫!

  何滄瀾一路拖著“青山公”,來到門前,立足叫道:“客來了!”

  門裏即刻走出一個小姑娘,眼如秋水,齒若排貝,滴粉搓酥,嬌紅欲滴,
先看了何滄瀾一眼,垂首低聲說道:“早!”

  何滄瀾看見尹姑娘穿起昨新購的青衣,一身村姑打扮,早著迷看癡了,半
晌嚅嚅說道:

  "早!"

  門裏傳出話說道:“你才來!我們正等你呢!”

  接著“弱水婆”微笑著走出來,一眼看見“青山公”也在場,第一個反應
是“楞”,接著是淒迷慌亂著想縮回屋裏去──“逃”!

  何滄瀾也猛然,反身扣住亦想向後跑的“青山公”,往前一推,道:“大
家都進去!”

  哎!七十老嫗,少女情,呼自苦了他們一生歲月,便是缺少這一步!跨進
這門,便似誇進那心裏去了!晚上?,便是九址歲也不晚!

  "弱水婆"屋內,又是一番佈置,窗明几淨,一塵不染,架櫃之上略置詩
書,瓶花!

  何滄瀾見一對老公婆各自局促不安,只好反賓?主,招呼他們就坐!一面
嚷著要吃,盡力使空氣活潑起來,說這說那!

  尹姑娘輕易蓮步,走到屋角桌旁,想將桌子搬出來,才能四人對坐!

  何滄瀾心想,她那裏搬得動,急忙奔過去,雙手托高桌腳搬了出來!

  尹姑娘紅著臉避開!

  "弱水婆"無奈,只好多洗一副碗筷,那是五十年前購置的,從未用過!
如今頭髮都熬白了才用到,鼻子一酸暗自偷滴落幾滴“心淚”!

  那死漢子,真是只“牛”!看這小相公,多會作人……心中別有一番滋
味!

  席上臘肉蔬菜,外加風雞板鴨,幹魚!味道甚是可口!稻香精飯……

  何滄瀾見他們三人,都是金人,三緘其口,只得問這問那,談笑風生!分
別找“弱水婆”,“青山公”閒聊,拉攏他們共同來談一個問題……而他則自
己卻不敢面對尹姑娘!

  ?人食畢,何滄瀾放碗站起,對“弱水婆”道:“看看你的廚房去!”便
幫著她收拾碗筷!

  在廚房裏“弱水婆”恨恨說道:“任志欣!你這小抖亂……”

  何滄瀾驀然聽他如此稱呼,大吃一驚,這本名本姓已多年不用了,她怎?
會知道,馬上記起自己曾向尹姑娘通名道姓!

  心中不禁飄飄然起來,伊人記得自己的名字,於是笑著打趣“弱水婆”
道:“不要罵我!我剛學會‘八卦刀’,厲害得很!”

  "弱水婆"哼了一聲,不屑一顧的道:“‘八卦刀’管什?用,我的‘流
雪劍’更好!

  可惜,青青一來就想睡!不過……”

  何滄瀾聽猛聽伊人芳名叫“青青”,眼睛都亮了!口裏暗自念道著……

  沒甚理會”弱水婆“後半截的話意,有傳尹姑娘幾招之意!相處一天,他
一直沒曾請問芳名,一來是諸事紛至杳來,二來實在也不敢問起!

  "弱水婆"和何滄瀾回到正屋,發現一老一少已經不在,談話聲在屋外!

  何滄瀾心裏笑道:“青山公,你逃個什?功,她又沒下逐客令!”遂對“弱
水婆”道:

  "看看你的花園去!”

  門外,尹青青坐在大石凳上跟老公公一起曬太陽,見兩人出來,微笑起立
相迎,纖手拾起鋪在石上的手帕,何滄瀾衷心欣賞她的教養,對這種小節的注
意!

  何滄瀾眯著眼睛看看穀北,忽然對尹姑娘道:“我帶你去看看北山谷的房
子去!”

  尹青青緩緩轉頭看看“青山公”,意思是說行嗎!

  "青山公"馬上興高彩烈起來,道:“都去!都去!馬上走!”

  何滄瀾也無心細辨“青山公”那“都去”兩字用得有問題,可圈可點,自
走近尹姑娘!

  尹青青心裏急了,眼色迷亂,連連搖頭,兩頰飛紅!

  昨日兵馬戰搏之間,縮在他懷裏一天,那是從權,現在怎?好意思!尤其
當著兩個老人家的面,摟摟抱抱的!

  "弱水婆"笑著推開何滄瀾打趣他道:“這時讓給我吧,要抱青青,久後
有你一輩子的時間呢!”

  何滄瀾一聽,也弄了個大紅臉,偷瞄了尹姑娘一眼,她也正紅著臉向她瞧
來!

  兩人目光一接,又閃電似的分開!倆人心中都想到“真的?!抱一輩
子!”“可能?!

  一輩子抱她?”……

  何滄瀾尷尬著退下道:“如此甚佳,我在前帶路!”言畢,自施他那蹩腳
的輕功急奔而去!

  "青山公"身後似有追兵,身形一晃,沒兩下子,就趕過何滄瀾,往前直
奔!

  何滄瀾在後面追著急道:“青山公,你停步!”馬上跑到他身邊,低聲笑
道:“尊廬不好見人,你又不曾收拾房子,我倒有個緩兵之計,你慢慢帶路,
由我先走!”

  "青山公"只得答應,心中納罕何滄瀾,內功造詣如彼,輕功怎會差勁若
此!

  何滄瀾也不理他,急奔過穀心,惡作劇地笑了起來,現在就不怕“弱水婆”
不移尊就教了!

  何滄瀾將“青山公”房裏略加收拾,門外三人已到!

  "弱水婆"果然一路抱著尹青青過來!

  連忙出門相迎,笑著道:“我中午怎?辦!”

  "弱水婆"正待動身回去,笑道:“到我那邊去,我作幾道好菜請你!”

  尹姑娘暗自轉過身去,唯恐笑出來不雅,想道:“這人怎?了,早飯方過,
就想到中飯了!”

  何滄瀾對“弱水婆”道:“你又作食,又要過來接尹姑娘,怎能分身呢,
我看,不如將就些在此地施展身手吧!”

  ?人一聽,甚有道理,於是魚貫入室!

  何滄瀾拿起長劍和木刀,自到門外場地上,他要將“八卦刀”的招式轉化
溶入劍招中,才操刀演了八招,“青山公”走了出來,說道:“好小子,你倒
學得快!”

  何滄瀾停刀喝道:“進去,我們倆人都開溜,大非待客之道!”

  "青山公"哭喪著臉道:“我是被趕出來的!”

  何滄瀾大笑,道:“還是得進去,”說罷,將木刀長劍一齊擲出,邊道:
“我也不練了!請代勞,帶進去吧!”

  "青山公"伸手接住,看看刀劍在手,只得硬著頭皮又縮進屋裏。

  何滄瀾背著手在門外散步,才一回頭,見尹青青正走了出來!

  她看何滄瀾臉色訝色,微笑不好意思地道:“老公公說我礙手礙腳,不如
到外面玩耍去!”

  何滄瀾淺淺一笑,相道:“你當然礙手礙腳!”心醉的望著她!

  他本來敬尹青青如女神,除了欣賞她的美麗之外,不作俗念,但早上看她
身穿青衣裳,一身鄉下小姑娘打扮,又是微笑,又是害羞,才猛然驚醒!這是
一個活生生人,一個有血有肉,可以生兒育女的女人。

  尹青青掠目回顧一周,道:“這裏怎?沒有花?”

  何滄瀾向四面八方看了一下,果然“青山公”房舍四周不見花草,忽然說
道:“我們一起到昨日下穀的地方去好嗎!”

  尹青青記起了昨日霧裏看花,不知那美景在日光下又是如何,乃頻頻點
頭!

  何滄瀾緩步走近尹姑娘,她忙搖頭急聲道:“讓我自己走吧!”

  何滄瀾在她身後看看她一扭一扭的婀娜倩影,緩緩跟著,心中希望她別誤
會自己輕薄才好!

  出了"青山公"門前空地,就是兩丈長的獨木橋,橋下水聲棕棕急流,清
可見底,尹青青縮足不前,探頭看看溪澗的深淺,實是有些害怕……

  何滄瀾走近過去,頗躊躇了一回才道:“在下多多得罪!”

  尹青青臻首低垂轉身過來,心頭小鹿“砰!砰!”作跳,又想去,又想不
去……

  何滄瀾知道她難以決定,怎好賴著人家要抱呢!

  如是,不必客氣,攬腰抱起她,輕快的飛掠獨木橋!

  她卷縮著沒有掙扎,臻首斜靠向他的鐵胸,像著一隻小貓似的!

  何滄瀾正待放下。眼睛瞥見她青衣緊身,胸脯起伏,忽然記起前夜,她在
江邊昏死時,自己曾觸摸過,那時焦急攻心,不辨滋味!現在……

  不覺忘情,低頭看著那起伏的海洋,呆呆的站著,手臂緊緊的她緊了緊!

  尹青青無言閉上了眼睛!

  過了一會,她睜開眼睛,輕輕問道:“花在那兒!”

  何滄瀾咬咬嘴唇,暗責自己不該對這天真無邪的姑娘想入非非,猛一頓
足,如飛的賓士,還是忘了把尹姑娘放下,她已用力攬緊了他的虎腰!他能感
覺到她的依賴,像是怕他能將她甩出去似的!她在偷偷的品味這滋味,幻想那
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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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伊人數驚魂
 
  分手的時候尹姑娘女兒家心軟,哭紅腫了眼睛!

  "弱水婆"也哽咽不能言語,“青山公”殷殷道別,謹約後期……

  何滄瀾意態黯然,不敢說:“來日你們雙請,我們雙到的諾言!”

  兩位老人家直送兩人出了山谷,才依依道別。

  何滄瀾抱著尹姑娘騎上那匹白馬,抄走捷徑,橫越丘陵士岡,漸漸下落平
地!

  午時以後,漸見村落人煙,老農整田,雞犬相聞!

  他鑒於日前圍捕經驗,心知賊人勢大比天,不肯罷休,長江沿岸必已佈滿
了眼線,乃決定改走陸路,打算過潛山、桐城、再在舒城買舟,經三河口入巢
湖!

  然後,棄舟就馬,穿過昭關,直趨金陵!

  因此,不南下宿松,反而渡過大湖水河道,望北疾走!

  入夜後,在道旁野店胡亂投宿,因?猶未離開危險區域,何滄瀾徹夜不眠,
仗劍守在尹姑娘房外,一茲警戒,尚幸一夜無事,平安渡過!

  次日破曉時分,何滄瀾看店有驢驛站頭,便賣了馬匹,換乘驢驛!乃是一
輛破舊蓬車,將尹姑娘深藏篷裏!

  親身駕轅趕車,迄邐上路,像是帶了家眷,投奔省城謀事投親的鄉下秀才,
倒也不曾引人疑竇!

  一路風塵,馬不停蹄,冬日天短,黑得早些,寒風刺面,頗有雪意!申未
酉初,驢車經由山路急轉而下!在蕭蕭林木縱橫交關中!

  何滄瀾驀見,萬家燈火,聯屋櫛比的景象,眼下水光閃閃,寒水南流,知
道潛山已到,潛水之上,架有木橋!

  何滄瀾驅車過橋,進入市街,來至一間銀樓門前,將墨劍放在櫃檯上“嗆
浪!”有聲,也不言語,拔下一枚紐扣,大掌一伸,微微點頭!

  櫃檯後帳房先生,架著玳瑁眼鏡,躬身靠前,雙手接過那顆“水雲珠”,
只看一眼便即成交!

  何滄瀾提劍出來時,衣袋裏已有了五千兩銀票!

  再到衣鋪買了兩件上好火狐皮裘,然後驅驢到一家“天順”旅店,揀兩間
相鄰的乾淨客房住下!這一番交道,尚稱順遂!

  堂倌端來兩份可口飯菜,何滄瀾在甬道等著,叫堂倌一份端上自己房裏!
一份自己端著進入尹姑娘房中。

  同行數天,尹姑娘已稍不靦腆,見飯菜只得一份,仰頭看何滄瀾,秀眉美
目裏充滿疑惑!何滄瀾微笑低聲道:“我的在我房裏!”

  尹青青不說什?,自低頭細聲細氣的吃著,覺得這個人心細如發,凡事體
貼入微,只是有時侯有些斯文得呆氣!女兒家整天被他抱在懷裏耳邊斯磨,這
時卻又………

  何滄瀾替她將窗戶拴好,道:“大概不會有事!”接著說明他所計劃的行
走路線……

  尹青青很感興趣地聽著,低聲道:“巢湖,我叔叔在合肥!”

  "巡撫?”何滄瀾想,心中又有點自卑,微笑著道聲:“晚安”,收拾了
碗盤,帶上門自回房中!

  何滄瀾食畢,閉目假寐,輾轉反側,不能入眠,心裏猜測尹姑娘提起她叔
父的用意,一會兒自艾自怨,自比“癩蛤蟆”,一會兒又想待大仇報完,也去
應考,中個舉人進士的便能告慰這紅?知已…………

  更深人靜,潛山街頭巷尾間,寒風呼嘯!

  突然,城北冒出一條黑影,絮飛萍瓢,踏過千家屋頂,直奔向“天順客
店”!

  他到得牆外,猛然旱地拔蔥,飛飄過牆,身形猶未落地!腳下微沾院內樹
枝,一個鳶子翻飛,在空中打個轉,頭下腳上,剛好倒挂珠廉,勾住在客店二
樓屋檐!

  他似乎對客房早經審度,作過記號,毫不遲疑地自背上卸下兵刃,輕叩窗
戶,豁然開朗,動作靈巧熟練,連牆外更夫打更經過,亦不必停手,可見自許
之高!

  窗戶微?一縫,夜行人探手鏢袋,取出鶴嘴銀瓶,向戶內輕送香風,拇指
每一按下壓璜,即由細長鶴嘴中送出一股香煙入室!

  不久,算定仇人必已昏迷,才推窗躍入室中,“喳”地一聲,點亮火摺子!

  他已滿臉殺機,輕步到床前,撩開垂帳,趁勢就要一劍刺下!

  卻更驚“咦”了一聲暗道:“那斯不在,竟是分房而睡!”

  這夜行人又欣慰,又懊喪,女子獨眠,可見並未被那斯捷足先登,采了“元
紅”去,但仇家不在,白費了半壺“千日醉”!

  光是這弱女子,輕功點穴便已夠對付了,借著火摺子的光輝,他細看這塊
到嘴的香肉!

  那是一日不見,想思千秋,正恨天鵝飛了,卻又落了下來!

  尹姑娘粉臉吹彈得破,吐氣如蘭,一條大紅棉被蓋到顎下,被外只露出一
顆精致的頭,安眠在白枕上!

  苦心經營越旬,不料破空飛去的佳人就在眼前!

  他那裏耐得住性兒細品這海棠秋睡圖,伸手掀開紅被一角,只看尹姑娘,
好妹妹仍是那件睡袍!

  白衣裹身,胸前微聳,起伏一如波濤,一縷體香,如蘭似麝,幽幽入鼻!

  他色心熾熾,一股血氣丹田上升,不克自製,猛的掀開綿被,佳人玉體橫
陳!恨不得馬上嚼破櫻口,香個菱兒,來個偷桃摘棗,軟玉溫香滿懷抱!

  先消魂蝕骨的風流一番,再作計較!“嘿嘿”!

  "燈火明照,方見得落英繽紛的趣味!”

  夜行人心想先來個“陳倉暗度”,“開”了蓬門,然後虜向下處,再續受
用,那時何不怕她不死心塌地,來撒遍媚嬌伺候自己!

  他輕步走到桌角,再擦亮火摺子,點亮油燈時!陡然──火摺子搖晃欲
熄,碎木粉屑紛飛,木板壁破出一洞,赫然沖來一個人影!

  夜行人?目定睛一瞧,咬牙切齒的怒道:“王八蛋!又是你!”

  那人正是何滄瀾,因?心中不平坦,尹青青已熄燈睡去,他卻仍不能闔眼,
也不知經過了多久,有幾絲香氣透壁送來,嗅之有睡意,忽覺那來這濃香味,
心頭一震,睡意全消,慌忙閉氣拔劍,拍掌碎壁,沖入尹姑娘房中!

  趁火摺子未滅的瞬間,何滄瀾瞥見尹姑娘直挺挺躺著,棉被已掀起!

  再看這不速之客乃是龍舟中人!

  雖不知他叫──章太孫,但記得曾交過手,身手非弱者,早氣得怒火填膺,
心胸火焚!

  只想一劍早早結果了他,不留遺患!

  何滄瀾因?閉息,不能開口怒叱,只納氣於胸,凝功於臂,強敵當前,竟
冒險踏中宮,走洪門,勾起三朵劍花,朝章太孫胸膛上急刺!

  章太孫怒叱一聲,俊目冒火殺氣膺胸,曾撒下天羅地網兩天,不見這小城
蹤?,勢將漏網,今天已時,他才得到外地眼線急報,踩到何滄瀾和尹姑娘投
宿野店的消息,當下派人傳令,要大批人馬日後趕來!

  他自己則單騎先行,判定他們可能潛來潛山,早存奪美殺敵的決心!

  本來──長沙賽美,會開無遮,規定要處子素女,才合規定,所以金陵劫
來九女之中,他私下遴選,以尹姑娘奪魁,不敢事先唐突佳人,幽禁龍舟頂艙
後進!

  不料,卻被何滄瀾不費吹灰之力救走!

  現在,他連賽美奪魁也放棄了,所謂先下手?強,圖過眼前快樂,至於其
他嗎,有待吃飽了再講不遲!

  憑他老祖“武天子”之尊,便是他家世再隆,權傾一時,也是無可奈何!

  那知何滄瀾又是天神下降,破壞了好事!

  本來高手出招,全是劍走偏鋒,專重側擊,若非與對方有功力懸殊之時,
絕不輕易踏洪門,走中宮!

  章太孫見何滄瀾輕敵若此,心中大喜,收起火摺子,全室驟黑,倏地沈臂
卸肘,一招“回首西川”,?劍將“墨劍”勾出門外,順勢“逐鹿中原”,劍
尖三分,分刺何滄瀾胸前三處大穴!

  何滄瀾早料及此,待章太孫欺身近來,不趨不避,左掌掌心微吐,拍出一
股狂飆,竟是意圖兩敗俱傷,一掌換三劍!

  這種以身試法的招式,最易玉石俱焚,生死之間,僅差一發,手法只緩一
瞬,就得先行陳屍當場!不比功力,只賭機先,乃亡命之徒的心態手段,?一
般高手所不取!這其中蘊藏著一股烈士的豪氣!勇氣貫天之人,才敢行險博此
一局!

  勇氣不足,世有眷戀,最好是讓過?妙!能在一無自殘的情況下取敵才算
豁算!

  章太孫乃“武天子”嫡傳,拼命與閃挪,舍取之間,僅需一念,毫不遲疑!
身隨意動,?劍掃向何滄瀾左臂脈門!招式精絕,“仙猿摘果”!

  同時身形委地,化?三尺之童,堪堪避過這一記“劈空掌”的殺著!

  何滄瀾行此險招,已占機先,劍使刀訣,剛學會的“八卦刀”,猛虎出檻,
刀刀擊敵要害,無孔不入,有如水銀瀉地!意到刀至!

  章太孫針鋒相對,展開乃祖單傳絕學“龍飛劍訣”劍尖化作雷雹,“嗤!
嗤!”作響,聲勢驚人,透敵劍風而入!

  兩人在黑暗中,僅憑風聲人影,窗戶投入之一些微明,展開生死鬥!

  "八卦刀"派別?多,普天之下知名者不下三十家,名同而實異,易學而
難精!

  "青衫客"仙去五十年,"青山公"終生未離“情人谷”與第二人過招鬥
毆!

  章太孫那裏識得那些招式,“龍飛劍法”傳自域外,取法於沙漠中沙石流
走之勢!劍法展開,飛沙蔽天,流螢萬點龍化隱現,神出鬼沒,自非何滄瀾所
能窮其究竟!

  章太孫因口銜藥物,不懼“千日醉”香氣彌漫!

  何滄瀾閉息對敵,運氣稍欠靈活,但“八卦刀”相生相成,一招過後,所
能?生的空隙,早由第二招補上,可閉目運刀,百慮盡失!最宜此種夜戰,故
十招過後,已占六成攻勢!

  暗室中金鐵交鳴,勢似鐵匠開爐,聲若秋雨風鈴,早驚醒半座“天順”客
店!

  先是鄰室驚起女聲尖叫道:“停一會!那是什?聲音?”

  接著又有男聲央求道:“乖,不理他,腿兒快上架,這時火燒得緊!咱們
要殺得比他們殺得快活!”

  然後,樓上樓下,怒?叱責之聲連起,打火逐次點亮!

  帳房,店小二已提著燈籠上樓梯了!

  何滄瀾招過五十,久戰不下這淫賊!猛然一招“龍戰於野”,緊接劍風,
九成力“劈空掌”夾勁吐出,連拍三掌!

  章太孫連連閃挪,退至壁角,手勢一揮,再退一步!

  何滄瀾正持劍追上,陡然,右手食指一麻,“墨劍”把握不住,“嗆!”
落地!

  章太孫獰笑“嘿!嘿!”“龍飛劍訣”使出“日行千里”,連勁掃同何滄
瀾腹部,他以?何滄瀾兵刃出手,必被腰斬當地,或跌足昏迷!

  那知,何滄瀾內功超人一等,一見被敵人暗器射中,且含遽毒,時間無多,
見他撲到,如醉如癡,連綿拍掌,雙手齊使,九成掌力交互湧出,以阻來敵!

  其身前何異排山倒海,狂風如柱,山倒崖崩!接二連三撞向章太孫……

  章太孫避無可避,移宮走位俱無可能逃出掌風,身形猛然彈射,奪窗而出!

  何滄瀾追到窗檻,倚窗連拍三掌,力達十成掌力!

  章太孫身似湖畔垂柳,隨風而動!人在空中,旁閃一邊!

  剛避過第一道狂風,不料,第二道狂風逼身近來,連忙真氣下撞!再降一
尺!

  那知正迎上第三道狂飆風柱,“啊”了一聲!口射血柱,身形宛如中箭鴻
雁,振翼乏力,無法飄過高牆,腳跟給牆尖絆住,“咕嚕”地跌向牆外!

  這時,房裏驟亮,帳房、店小二及一些閒雜旅客,俱已進內!看見滿室吃
“劈空掌”掃得面目全非,桌椅粉碎,牆倒窗破,咋舌不已!

  帳房方待開口,何滄瀾微打手勢,道:“閉嘲,房裏損失的修理費用,本
大爺加倍賠賞,馬上同住客們說什?事也沒有,熄打睡去!用暴火滾開三臉盆
烈酒,多少銀兩,由你結算,快去!”

  鄰街牆壁窗戶大開,冷風吹來,室中香風早散!

  何滄瀾開口說完這段話,揮手叫大家出去,自己急忙跑到床邊替尹青青蓋
上棉被!尚幸春光未曾外泄!

  他知道有一種"迷魂香",入鼻周身火焚,綺念難禁,貞女也能變成蕩婦!

  尹姑娘所中,未知是也不是!?求安全,忙扯下身上夜行衣上一枚紐扣,
取出剩下的一顆“紫擅珠”!

  置珠于左掌,用指力將之撚碎如粉………

  而這時,他右掌已大如蒲扇,紅熱一如爐中溶鐵!他一面運功逼堵“毒
素”上竄,一面撬開尹姑娘牙關,將珠粉吹入鼻孔、玉喉……

  他的右臂腫處,漸漸擴展到整個手肘,夜行衣之衣袖,有如鼓風,幾乎脹
破!

  靈藥神效,尹姑娘悠然醒來,一看滿室淩亂和何滄瀾關切的表情,一下於
就知道是怎?回事,轉身伏在枕上,槌枕哭道:“?什?我老是遇到這種倒楣
的事……”

  何滄瀾左手把她扳轉過來,道:“沒發生過什?事!”

  "可是……"

  "那斯一來,便被我截住,大打出手而已!你不是一根汗毛也未少!”

  尹姑娘幽幽的點頭,這話不假,身上無痛無癢………

  ?起淚眼,忽見何滄瀾的手臂紅腫的像只紅燒大蹄膀!“啊”地一聲驚
叫:“你!我去叫郎中去!”

  說著,掀被縮腿意欲下床!

  何滄瀾一把按住她的香肩,搖頭道:“不用,藥快來了!”

  "毒素"已行走整條手臂,只待通過胸間諸穴,便攻入“心房”!

  那時,就是華陀再世,也束手無策!

  何滄瀾滿頭珠汗,聚全身真氣在“肩井穴”,與“毒素”相抗,不使它再
越雷池一步!

  陡然──酒香四溢,隔戶可聞!

  三個店小二端著椅子和三盆熱騰騰的烈酒進來!放在床前!

  何滄瀾如獲甘霖,左手操劍劃破右袖!露出其粗如腿的烈紅手臂,浸在
“酒”中,面上表情似感無限舒爽!一面示意店小二退出去!

  那毒針名叫“九毒斷魂針”,並非金屬所鑄!乃是將鶴頂紅,孔雀膽、蠍
尾、蛇牙……

  等九種毒物,按密方比例,放在爐中精煉出來的,其硬如金,見血消溶。

  無論打中全身那個部位,針隨血走,逐漸溶化攻回心臟,天下滔滔,並無
解藥,只能憑本身真氣將毒素逼出,他人莫能助力,“武天子”三十年前搜集
?毒,煉了一爐,曾大發“毒威”!

  近來他自己已用不著了,乃將餘數賜給愛孫,但嚴令不准輕用,因?舉目
宇內,能夠運氣逼“毒”的了了可數。

  何滄瀾坐在床沿,閉目運氣,一絲絲黑血自指端創口冒出!

  尹姑娘坐在床角,緊張地注視盆內,密切注意何滄瀾手臂紅腫,一分一寸
的自肩頭而下,逐次消退!

  紅腫退到手肘時,何滄瀾喘息如牛汗如雨下!

  尹姑娘眼睛張得黑亮只恨自己不能幫助他,只能以絲巾代他擦擦面上汗
水!

  滿盆烈酒竟然變黑,尹姑娘不待他開口,就要下床換過!

  何滄瀾張目搖頭,自行換個座位浸在乾淨的一盆中!

  酒過三盆,紅腫全消,只剩食指,其中“毒素”尚未逼出!

  何滄瀾臉色轉青,衣衫盡濕,借助酒力,苦苦逼毒,真氣抵住毒素,屢攻
屢敗,兀只不能攻克這最後餘毒!

  突然咬緊牙關,臉肌抽搐,用盡全力一逼,只覺滿眼金星,幾乎虛脫頹然
倒臥被上,用一種奇怪的絕望的表情看著尹青青!

  尹姑娘先是一喜,還驚,兩臂微張,欲撲入他懷中,安慰他!待看清何滄
瀾似笑非笑的痛苦表情,癡看著自己,以?他已痊愈欣慰的道:“好了!都是
我害了你……”

  何滄瀾慘然苦笑:“沒有用的!我已無能?力了……”

  食指伸出紅腫猶在,其“毒素”再次向上蔓延,漸及全掌!那“死亡之
神”已牢牢的抓緊了他,未曾放手!

  而他不能說謊,他再也不怕吐露真情真意了,低聲淒淒道:“但?卿故,
赴湯蹈火在所不辭,我不吝一死!”

  尹青青飲泣著差點放聲號淘,秀臉更湊近去,皓腕支床上,驚問:“你是
說什?呀!你死,要我何已獨生,賊人爪牙遍地……”

  何滄瀾哀哀嗟歎,看著尹青青的纖手他想親親她的皓腕玉指,看到她關切
的容?,他想親親她的粉頰!

  看到她急促起伏的酥胸,他想伏在她的酥胸上死去!但,只是想想而
已……

  尹青青看那紅腫已升到虎腕上肘頭上……“啊”地叫起來!雙手扳住何
滄瀾的肩膀,要把他拉起來,但,她那裏能拉得動他?只急得連聲叫道:“你
再試試呀!”

  店小二們沒走開,只待在門外等待情況,聞聲推門探頭進來問訊……

  尹姑娘一看,他們來得正好,哀聲央求道:“你們快快!再燒三盆烈酒
來!”

  何滄瀾搖頭長歎一聲,其心已絕望的道:“沒有用的!我已盡了全力!”

  一面閉目調息,以固真元,他也不想便這般放棄生命,他要以最大的毅力
與“死神”抗爭,任由紅腫繼續向上推進!其生命力都集彙丹田,再培新
基……

  因?餘火猶在,酒很快地燒滾了,店小二們端了進來!

  手臂上的紅腫已恢復舊觀,普及全臂,何滄瀾仍閉目調息,不聞不問……

  尹姑娘尤怨的驚叫一聲道:“你!自暴自棄………”

  何滄瀾心身一震,猛然坐起,深情地看她一眼,浸臂於酒中,只覺酒熱透
骨,甚是舒泰,可見“毒素”已竟排出許多去了,因之才有知覺!與上次不同,
他先不運氣,只道:

  "若是不幸無救,你不要走近我,散功時很可怕!”

  然後下定決心,破釜沈舟,竭澤而漁,勉力運集所剩餘的一點真氣,順經
脈向外摧動,幸好毒素已部份逼出,毒力大減,很順利地又將擴散全臂“毒素”
逼集食指!

  何滄瀾不再妄動真力,緩息一下,張目看了尹姑娘一眼,哀哀苦笑!

  那意思不啻告訴她,成敗便在此一擊了!若是失敗,死定了!中毒,不是
受傷,受了重傷,他可以慢慢的來處理,只要能保住一口乾元之氣在,那怕一
年半載終能竟功!

  這治“毒”的那老法子已遠水救不了近火!

  倏地──閉目運氣,孤注一擲,集中全真氣沖關而出!

  "喔"了一聲,叩齒裂唇,口角沁血,絲絲滴滴落,昏絕在尹姑娘的香肩
上!

  新換的一盆酒,那毒針“九毒斷魂針”只剩三分長,如箭射入盆底!

  酒盆突然變黑!

  尹姑娘替他將手臂提出,有如提出他的生命般的嚴肅如快慰!這個堅強的
男人,終於得救了!他會更雄壯,更令她心醉情癡……

  不知過了多久──

  何滄瀾覺得滿臉濕漉漉的,很是清涼,搖頭睜目,有塊濕巾覆在額上!

  他那顆臭頭是枕上尹姑娘的大腿上,香澤微聞,離那動人心魂處只數寸而
已!

  原來尹青青正在替他輕抹汗水!指下輕柔,連摸帶抹!指指都關情!

  尹青青一見人動了,不好意思地停手,遲疑了一下,才再替他拭著……

  何滄瀾無語微笑,看她白衣胸前沾有血?,想起方才自己向她的方向倒
下,那是倒在她的懷中了,不覺赧?!

  尹青青看他笑了,低頭輕問:“嗯?”

  算是招呼,雖有千言萬語,只在這一聲嬌聲中總結了!她知道彼此都能領
會,不必以肉麻當有趣!

  何滄瀾側頭端詳全室,恍如隔世,那場惡鬥像是一百年前的事了!

  這“古戰場”壁破物毀,碎木滿地,臉盆已換了淨水,卻不見店小二們,
便道:“他們呢!”

  "他們看你沒事,就走了!”

  "沒走!沒有!在門外伺候著呢,大爺有什?吩咐?”

  一個店小二躬腰探頭進來,他的同伴已經走了!用不著三個人伺候!

  "你先到牆外看看有無異狀,再到隔壁,把我的包袱拿來!”

  說完閉目調息,真氣宛如遊絲,心知這傷勢絕非三兩天能夠痊愈!心下暗
怪自己臨陣不夠機警,才教敵人毒手得逞!哀哉!

  尹姑娘低聲道:“很累嗎?”

  何滄瀾微微搖頭,歎息笑道:“看來我還吃得起一枚毒針!”

  店小二回來了,說是牆外並無異狀!

  何滄瀾頻頻頜首,心忖:“那斯也沒死,大概是我中針血出,真氣外泄,
掌力無法運足,才教他倖免!”

  一面從衣包中抽出一張銀票,道:“承蒙諸事多幫忙,無以?報,這裏有
五百兩銀子,算是賠償和酒錢,多餘的你跟同伴們分了吧!”

  店小二見他手面闊,換換窗子,牆木板,那裏用得了幾百兩銀子!暗道:
今夜沒有白等,連忙哈腰道謝,還問有何吩咐!

  何滄瀾對尹青青道:“賊人生逃,大批賊黨必自後趕來,此時我們不能久
待!”

  然後轉首對店小二道:“勞你駕,替我雇個騾車,天亮就要動身!”

  遠處晨雞喔啼,此起彼落!

  何滄瀾似乎看到前途維艱,佈滿荊棘,不自覺的握緊了劍!他不能退
縮……

  從潛山到舒城,兩人晝行夜伏,何滄瀾日夜擔心!

  車過桐城時,他瞥見一家“五湖”鏢局的大旗飄揚在鱗宇櫛比之上,本想
出資雇幾個鏢師保鏢,但轉念,那無非害人?財喪生而已,遂作罷論!

  一路上,車夫在前座驅馬,兩人枯坐篷裏,相離不遠,微笑相對,何滄瀾
能感覺到她對他的時刻關懷!

  何滄瀾有時跟她談些詩文詞章!尹姑娘家學源博,聰慧慎思,令他心折自
歎不及!

  尹青青不知何滄瀾功力只剩幾成,見他聞馬嘶而心驚,安慰他道:“我們
好不好請官兵保護?”

  何滄瀾心知那無補於事,陡然多賠幾條人命而已!強笑道:“想起來好
笑,我們不追賊已覺吃虧,卻反被賊人追得走頭無路!但,不用擔心,他們要
真來了也討不了好回去!”

  這話並非違心之論,他只要留得二成功力在,一劍在手,絕技出籠,單打
獨鬥,十九可占勝面!

  幾天來,何滄瀾在暗自調息,覺得這次受傷比往不同,功力迅速的在恢復
及提升中!

  往時身體臟腑多有傷殘,療治艱困,現在只是脫力而已,所傷者只是指下
一個針孔!

  體內“毒素”驅盡,那怎能真是傷呢!

  而尹青青也在暗自依"弱水婆"所傳的法門,默默坐息!

  她所中的"千日醉"迷香,實是不必動用一顆“紫檀珠”,淋淋冷水便可
解開!

  因之,寶物大材小用,積存體中,這時剛好予她潛運默化的良機,作?鞏
固臟腑疏通經脈的引子!無形中她已奠定了突飛猛進的基礎,能減少她十年苦
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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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巢湖捕三魚
 
  巢湖──將入巢湖,舟泊三河口!

  日落風生,船上炊煙四起,桅牆如林,正是漁港景象,梢公父子連袂上街
採購些油米!

  何滄瀾唯恐有賊人留守此港,吩咐快去快回,要趁月色再趕一段水程!

  船夫應喏而去,回船時夜已深沈,自回後艙,開航駛入巢湖!

  何滄瀾以?他們怕挨?,才避不見面,故也沒出聲罵人!

  黑暗中,何滄瀾覺得搖晃甚劇,張目一看,天已大白,忙起身推窗!只見
天色陰霾,湖闊雲低,水波浩蕩,茫無涯際,腦襟?之一舒!

  尹姑娘也醒來了,輕輕披上皮裘,悄悄疊卷自己鋪蓋!

  何滄瀾聞聲點頭道:“早!”

  尹青青道:"我起得太遲了,山歌已經唱過了?”

  何滄瀾疑疑看她跪著疊被的身姿,覺得她肯多說幾句話,總是好現象,遂
笑著道:“不遲,小梢公大概嗓子唱啞了,今早沒唱,每天被他吵醒,一天不
聞,倒有點懷念,像是缺少了什?似的!”

  尹青青看著她的鋪蓋,遲疑了會回身開窗看湖景!

  何滄瀾一直不肯讓她收拾,因?那是做妻子的職責,他不能占人家這個便
宜,他在俯身疊被,一邊說道:“再過幾天,我身體大好時,就下水抓幾條湖
魚來作餐!”

  敢情餓腸轆轆,飯香可聞,他想到吃的了!

  尹青青忽然詫異的說:“今早怎?這樣靜?”

  "來了!來了!”

  前後艙的通門打開,一個陌生漢子手端飯萊食籃過來,何滄瀾看這人生得
小頭銳面,一臉鼠相,栗肉虯筋,雖在冬天,還是短衣缺袖,心中未免一凜,
問道:“張老實呢?他沒回船?”

  那漢子擺好飯萊,粗聲“嘿嘿”笑道:“聽說秀才跟秀才娘子賞了他一塊
銀子,張老實不老實,找老相好的去了,小張老實太老實,拿了賞錢買塊布看
江水妹去了!”

  一面兩眼色迷迷的瞪著尹姑娘!

  尹姑娘雙重害羞,急扭過頭去,心頭“砰砰”的跳!何滄瀾強忍著氣,低
頭品賞飯菜一番,道:“梢公,你送來的白豆腐,怎?忘了醬油?”

  那漢子一看,果然少了這一味,萬般無奈退回後艙,心中暗罵:“這酸秀
才,死到臨頭還這般講究!”

  何滄瀾急促對尹姑娘細語道:“有麻煩了,你坐過來,聽著,我向張老實
自稱是秀才,你是我……我妹子,我只這樣說……”

  尹姑娘秀頭頗點,表示不用解釋,急道:“又是……”

  何滄瀾呵慰她道:“水賊而已,不夠我打的,可笑我要下水抓魚的話。言
猶在耳,卻不知自己是‘魚’,被打魚?生的好漢看上了!”

  一面拿過衣包、黑劍,尹姑娘以?又要廝打逃生,忙伸手拿住衣包,這是
上次奪馬逃入“情人谷”時的經驗,倒把何滄瀾引笑了!

  那漢子端著一碟醬油進來……何滄瀾掐出三個大元寶、在手中玩弄,平靜
地問,道:

  "朋友,你缺少多少銀子?”

  那漢子目瞪口呆,秀才遇到兵,本已有理講不清,遇到土匪,反而這般鎮
靜!半晌說道:“憑你秀才官人賞賜,十五兩銀子可不夠呢!”

  因?臉皮尚未抓破,他對酸秀才門路沒摸清,故這話說得半軟不硬,不倫
不類!

  何滄瀾不欲動粗,以現在功力,雖可穩操勝券,但妄動真力,後果嚴重!

  而且若動手見真章,?了避免他們在水中弄手腳,把船弄翻,不能光將之
打落水中非得取其狗命不可,在尹姑娘面前,他甚不願出此下策!

  何滄瀾微微一笑,再道:“朋友!太瞧不起人了,十五兩銀子,還不夠吃
一次酒,聽著,你平安送我們過巢湖,我奉送白銀五百兩!怎樣!”

  後艙還有個水賊,磨刀霍霍已久,沖了出來,叫道:“水花蛇,別閑著窮
磨牙,這肥羊多肉,弄翻了,五百兩、五千兩,全是咱們的,何必他送,還有
個水嫩水嫩的小娘子可樂活呢!”

  "李白條,這斯有點邪門道,慢著!”

  李白條推開水花蛇,沖身而過,薄片水上單刀,閃閃生花,手挽刀光,令
人打顫!

  尹姑娘趕忙縮回何滄瀾背後去,抖顫著不敢看,何滄瀾臨危不亂,一手摟
住她,一手將三錠大元寶在茶几上疊成品字形!

  李白條看見那銀堆,突然停步,怒目喝道:“你也是線上的?在那裏得意?
何必到現在才露相?”

  三錠元寶疊成品形,乃是黑道中人互問消息門路的暗號之一!

  何滄瀾早年在漢壽排教待過,熟知江湖經,當然不陌生!他見人家果然回
問過來,神色凝重的道:“區區乃排教‘夢’字輩,‘落第秀才’何不多!請
教朋友的門戶、字型大小?”

  排教的勢利範圍在湘西川東,以沈陵?大本營(辰州)!教主是“豐都閻
王”駱輝,教下弟子?多,組織嚴密,便是沈陵派滅亡後的新論勢力,以伐木
編排結隊下放京都?業!每年有數萬人順流而下,賣了木材再逆江而上!空手
回程時,流浪各地,惹事生非,家常便飯!多數是些山民熟苗,一窮二白,聚
?過境!少數人是吃不住他們!

  教下弟子"雲夢大澤”四字分?四等,“夢”字輩是“舵主”的身份!管
理一百隻木排,相當於百夫長!

  水花蛇,顧名思義,可知其人精明甚滑,他看何滄瀾面有病容,太陽穴未
曾鼓起,只說不練,並不全信,因道:“兄弟是‘巢湖魚’魚太甲大爺手下,
敢問兄台緣何光臨到敝處水面?”

  何滄瀾想道:“頭兒姓魚,難怪手下全是水族!”面上佯怒,喝道:“駱
老總的事,你兄弟想管?”

  李白條變臉發作,水花蛇忙攔住,手打一拱陰笑道:“自家朋友問幾句打
什?緊,誤會冰釋,請用飯吧!多有得罪,海涵!”

  何滄瀾嘿嘿冷笑,刻薄地道:“姓水的朋友,你未免欺人太甚,你這蒙汗
藥,料子不佳!有股味道,我姓何的借花獻佛,你請自己受用吧!”

  水花蛇面紅耳赤,機關被人一語道破,光棍眼中不揉沙,高明!連忙陪笑
道:“兄弟一時忘了,竟以此待客,豈不失禮,這便換過!多擔待了!”

  說罷,提起竹籃子,倒入湖中,喂魚去了!與李白條一起退向後艙去了!

  何滄瀾朝他兩人背影扮個鬼臉,聳聳肩膀!尹姑娘在他身旁低聲道:“你
真叫何不多?

  我不相信考不上秀才?"

  何滄瀾啞然大笑,壓下聲音道:“你倒細心,我這秀才是許下的,將來有
功夫總要考他一考,希望不要落弟才好!何不多,乃是杜撰的,靈感得自我的
朋友‘話不多’!這次甚值者一交,跟你一樣也是住在金陵,是個店小二!”

  尹姑娘緊抓住他話中一句,問道:“你現在很忙?”

  何滄瀾俊目溜了她一眼,簡單而不著邊際的回答道:“嗯!”

  尹青青套不住頭尾,沈吟有頃,怯生生地道:“你剛才笑起來很怕人?”

  何滄瀾劍眉一皺心怯,便是怕你見怪,每次都不敢盡情放開手腳,笑起來
有甚可怕,還要殺人哩,接著眉毛─揚,套著李白的口吻道:“夫天地者,萬
物之逆旅,蒼生之舞臺,優孟衣冠、在‘魚’前我不露人相,哆!提起姓魚的,
我記得─個‘魚玄機’,你還記得別人??”

  李白條惡狠狠的端進菜飯,蒸氣嫋嫋,似是剛熟不久,放下就走!何滄瀾
動手進餐,用筷子指著他的背影道:“這只四條腿的水怪,恐伯要少掉一條
了?”

  尹姑娘捧起那碗又放下,奇怪的問道:“沒有呀,他同伴打了他?”

  何滄瀾夾了塊魚肉,尚未送到口中,道:“我要打斷他一隻前腿,?了他
剛才說的一句話!”

  尹姑娘"哦"了聲,低首看著碗中米飯,卻不動手也沒領會到,要卸他一
隻臂膀是?了口不乾淨想同她樂活樂活的緣故!

  何滄瀾暗自歎息道:“可憐的女孩子,竟被折磨得知曉人世險惡,需用心
機!”笑道:

  "你放心吧!這次米飯是乾淨的,你沒看我已吃了!”

  尹姑娘羞怯一笑,端起飯碗,低聲道:“你怎的知道他們不會再下藥呢?”

  何滄瀾聳聳肩旁道:“如果再下藥,那水鬼不會心有不甘,滿臉惡相,而
且江湖規矩,按理……唉!這種規矩你不懂也罷!”

  飯罷,水花蛇把殘羹剩飯收回,規矩得像個正當的梢公!尹姑娘望著他天
真的道:“能化干戈?玉帛最好!”

  何滄瀾淡淡一笑,道:“可惜不是,只是延遲時間,他們會儘快通知頭來
解決這件事,我希望能多拖一天,那時打起來,較有把握!”

  李白條、水花蛇兩人,在三河口因聽張老實酒後失言,說起他這趟生意,
船中秀才富而多金,小兩口年輕俊俏又和氣!便威脅他們不許回船,由他們爪
代,駛入巢湖,打算白刀進紅刀出幹這一票!

  那知對方竟是排教舵主的身份,這一下變起不意,騎虎難下,硬幹恐一來
沒的把握,二來得罪排教,不幹卻也不成,對方口氣甚硬,不說軟話!

  兩人啞吧吃黃蓮,有苦說不出,天寒再加天雨,湖上舟揖不多,未時未,
才遇到一艘漁船,水花蛇黑話方言,嘰哩咕嘻叫了一陣,那船改向西駛!

  何滄瀾知是他們取得聯繫,討請救兵,但也不打理,自躺在艙中,伸頭艙
外?頭淋雨!

  "水花蛇也欠我一條胳臂,?他那色迷迷的邪眼!”

  尹姑娘在艙內,沒聽清他嘮叨什?,問道:“嗯!你說什??”

  何滄瀾搖搖頭,拂去頭上水滴,道:“沒什?!”心中暗自吃驚:“難道
我是嫉妒,不准人家看她一眼!”

  又覺得這念頭太無聊,尹姑娘自己只是萍水相逢,一旦到了金陵,就成過
眼雲煙,再過幾年,她談起這次遭遇,會這樣說:“那時幸得一位姓任的俠士
相救,是呀!單立人的任,還有怪名,何……什?的已經記不得了……”

  尹青青看他心事重重,並不理人,暗自心傷,不知怎的,想起周處的故事
來!

  這時──這時周處,在艙外漫聲哼道:

  "少年聽雨歌樓上,紅燭映羅帳,

  壯年聽雨客舟中,江闊雲低斷岸叫西風,

  如今聽雨殘寺裏,鬢已星星,

  悲歡離合總無情,一任階前點滴到天明!”

  其聲悲切!屈志難伸,弄得尹姑娘越法不明白他的?人了:他喜、怒、哀、
樂,能直接影響她的人生……這怎能要她不暗自關心他呢!他是她的另一半
呀……但,何滄瀾又何嘗不是?她的安全,及自己的功夫沒有復原,而焦心如
焚呢!

  整個下午悶悶不樂,不發一言,閉目調息。

  晚飯用罷,忽然憤然說道:“會下蒙汗藥的鼠輩,都不是好東西,竟把船
速減慢了!”

  他自中了"九毒斷魂針”以來,日日運功自療,至今功力還未完全復原,
他自家也不知道,八成功力對付那“巢湖魚”大盟主究竟夠不夠?

  尹青青正打開鋪蓋,同行數日,第一次聽到他開口罵人,心中不免一驚,
怔怔看著他,越發覺得這個人心中的某部份,非她所能到達,而他又深深的
“關”住,拒人於千里之外。

  何滄瀾索性惡作劇一番,故意問水花蛇要些菜子油,在燈下細擦劍鋒,拔
根長髮,對燈試劍,這舉動自然反常,令那兩個水賊心中疙瘩連疙瘩,忐忑無
已!

  那墨劍乃以紫金拂塵滲作合鳥金打造,乃是皖南雲溪莫家老店,店主“劍
莫邪”莫諸明鑄劍四十年紀念作,費時一年。

  造價是一顆夜明珠,約值時價白銀五萬兩之譜,吹發可斷,殺人不留血漬!

  何滄瀾歸劍於鞘,笑著對尹姑娘道:“今夜又得逃亡,希望不必下水才好,
水太冷了,這些日子,可苦了你,唉!是不是!”

  尹青青微笑臻首,又微微搖頭!

  何滄瀾將衣色放在腳邊,心想:“她已多大歲數呢,這?大了還不會騙
人?”口中高喝道:“水朋友,那姓魚的幾時來?”

  水花蛇、李白條,踞天擠地擠在後艙,挨了這記無名棒,沒好氣答道:“快
了,有你消遣的時候,猴急什??”

  酉戊初時令──湖水茫茫,無星無月,細雨紛紛!乃天也愁苦!湖也悲
皺!波濤滾液!

  尹姑娘伏在幾上假寐,暗自刻苦修練那內功心法!

  何滄瀾從窗口看見有一盞明燈破霧而來,再瞧對窗子,亦另有一盞,搖曳
移近,竟是採取前後包圍之勢!分明不懷好意,不夠磊落,頓時勃然大怒道:
“好!人無傷虎心,虎有噬人意!太瞧不起人了!”

  這是個三濫的佈局,不以對等地位看待他,以“巢湖魚”來說有失大盟主
身份!

  何滄瀾叫醒尹姑娘一腳把衣包提到艙外台板上,左手提劍並夾住尹姑娘,
站身在細雨中,昂然而立在前艙之外!

  水花蛇、李白條拉開通門沖進前艙叫道:“姓何的朋友,別走!魚大哥來
了!”

  何滄瀾嘿嘿冷笑,道:“若朋友有興,咱們先叫叫價,看你們能值幾兩銀
子!”

  他臨敵之前,一向談笑風生,自有千夫辟夷之態!

  水花蛇、李白條睹之心寒,自不會伸頭待宰,咕嚕一句混話,龜縮回去!

  船艙不高,只及胸際,何滄瀾看見正對面亦有一船駛近,並非兩面包圍,
竟是三面埋伏,那船駛近三丈遠時,猛然沖出一巨翼鵬烏,擊水翔飛落向這船
船頭!赫然是一矮胖壯漢!

  何滄瀾看他飄然落船,水波不驚,船身不動,心下著實佩服,單掌堅胸,
行一問訊:

  "這位想是魚英雄,照相湖幫大盟主了,區區一向欽佩得緊!”

  "巢湖魚”仰天打個哈哈,其聲淒厲,有如夜鳥悲鳴,道:“朋友,何方
的朋友,我‘巢湖魚’孤陋寡聞,竟不知‘豐都閻王’,駱老總手下有個‘落
弟秀才’這個舵主,朋友行走江湖竟不敢以真姓名示人!”

  借著四船燈火,何滄瀾仔細打量這巢湖幫盟主“魚大甲”!

  他頭戴月緣大笠,遮住半張國字臉,眼睛以上,隱在暗影裏看不真切,猴
鼻虎口,張口笑時只見黑黑一個大喉嚨,大約可塞入拳頭!

  何滄瀾只淺淺一笑,給他解釋道:“區區已是委屈身份,自稱排教‘夢’
字輩,打意令那兩個小輩多活幾年,閣下尚以?高舉,若區區據實道來,說是
沅陵派掌門人何滄瀾,只怕閣下更不相信了!”

  "巢湖魚”打了個氣咯,喝道:“恕我耳朵不靈,這沅江可是雲南的元江,
或是湘西的沅陵!朋友你小小年紀,便磁起門來自起國號不大緊,可別光憑一
張嘴巴混江湖!”

  何滄瀾臉上不哭不笑,不帶表情,心下真火微動,這“巢湖魚”竟以老前
輩口吻罵人,嘴裏平靜的道:“我早說了你也許不信,‘雪山派’掌門葉時興
在金陵?區區一劍趕走,要他十年不得再入江湖,這且不提!便說那個邪胚章
太孫吧,區區乃先中了他的暗算,‘九毒斷魂針’,他才能幸逃不死,已打得
他爬床不起,早晚也是個死數!你這手下意圖殺人奪財,這是‘生意’,我也
不見怪他,他們不配打交道!現在,區區要過湖,要銀子,咱們兩便,大盟主,
你且斟酌!”

  "巢湖魚”裂嘴“嘿嘿”冷笑道:“千金買路,五百渡湖,自是豪舉,但
‘巢湖魚’雖窮,還看不上這區區之數!老實說,我乃受人之托,找你多時,
而今你自投羅網,咱家想趕個乏兔兒,要死要活,由你自決,那過五斬關六將
的舊帳,不算也罷!”

  尹青青衣衫半濕,雨珠沿玉頰滾下,冷瑟瑟地縮在何滄瀾身後!

  何滄瀾憐惜她將之摟緊,心中激怒不已,想道:“光憑害她淋雨,我就要
湊人!”嘴裏卻道:“真想不到,在這巢湖水面,幸會替章太孫出頭的幫兇來,
盟主可是捧到了只大粗腿,將來由得‘武天子’恩賜點什?的……”

  "巢湖魚”早已將兩造盤算明白,不以?恥的戟指喝道:“朋友相托,兩
脅插刀,交情夠,正苦無以報命,不料,你自成甕中之?,可怪不得我!若你
肯把女娃留下,我念在武林一脈,江湖同宗,或可放你一條生路!”

  何滄瀾冷眼巡視形勢、在船之彼端,自蓬頂看去。只見排列著“巢湖魚”
水花蛇、李白要三顆人頭,在身旁丈許左右,各有船一艘,船上各有一人!

  裝束與“巢湖魚”相同,虎視在側,他心中微─計算,面無懼色的道:“魚
盟主輕舟簡從,急於會見區區,真是‘魚公好義’!只是我何滄瀾不識?舉,
要勞你的一番大駕!”

  "巢湖魚”將大竹笠推高,露出錢銅鈴暴目,振動兩臂道:“但憑手中斤
兩,姓魚的可不是光說不練,耍嘴皮子混生意的人,聞道你掌力不錯,魚某不
才,便空手討教幾招高明手法!”

  他是欺他年青毛嫩,太陽穴尚未鼓起,能有多大氣候,便是有也早被章太
孫拼掉底了,這時,樂得大方四海,在湖裏他又能跑到那裏去!

  這便似在自家水缸裏捉魚,便是失手了,他也跑不出巢湖去!

  "魚盟主身榮大任,一愚若此,要替姓章的提鞋揩屁股,當起過河卒子,
良可歎也!”

  說罷低頭切切語叮嚀她:“拉緊我脖子!”

  這番戰博乃是一觸即發了!“噗通!噗通!”兩聲水聲!水花蛇、李白條
雙雙落湖,遊向左右兩船,上船時都手?禮,對那兩人狀甚恭敬!

  何滄瀾落在眼中,暗吃一驚道:“水花蛇這雜碎,聽其談吐,身份似不低。
對這兩人且執禮甚恭,今夜巢湖幫好手竟是全部出籠!”

  於是,誠心嘔氣,吊的他的胃口,語氣放軟了道:“魚盟主,區區方才失
言,竟以愚蠢得願捧章太孫的小粗腿相責,罪該萬死,閣下應是聞道我何滄瀾
內創未愈,只剩下半條命了,才想揀這便宜……”

  何滄瀾猜得不錯,那兩人果是巢湖幫的硬把手,可是他不知道“巢湖魚”
乃是泛稱,是同胞三兄弟而非一人!

  這三兄弟,老大魚太甲,老二魚太乙,老三魚丙丁,縱橫巢湖,幹些沒本
錢的生意,魚來打魚,人來劫人,幫卻不多,百餘人而已!分散在巢湖四周,
欺壓善良漁戶!魚太乙、魚丙丁兄弟聽他口齒刻薄、辱入不輕,異口同聲叱道:
“閉上你的烏嘴!”

  各自抖出專有兵器,“太乙?”和“水鐮刀”來,準備接應他們大哥!

  魚太甲已老奸巨滑便是吐面也不生煙火,置之不理自運功蓄勁腹收胸吐,
腳下馬步穩踏,陷入木板半寸,猛然厲喝一聲道:“去!”,上身不動,雙手
由艙蓬下合力推出!

  何滄瀾早已嚴陣以待,掌心微吐,全力拍出“劈空掌”,約合平時八成!

  兩人都從艙蓬下拍掌,全不見對方的手勢,兩股狂飆衝擊處──“砰”地
一聲,把艙蓬炸破,通門擊碎,竹屑木板四散星射而飛!

  同時一聲清脆斷木聲,船身由中段裂開,折成兩半,顯兩人馬步之穩!

  魚太甲陡覺一震,敵掌後勁仍在,仰天翻倒,滾落水中,何滄瀾看得鄰船
近前,腳踢衣包,向他打去,接著摟著尹姑娘,身形暴射,緊跟其後,打意搶
船了!

  魚太乙見了一個黑影大物,挾風雷而至,不知是何名堂,連忙出掌反拍,
向敵回敬!同時太乙?使出“莊妻劈棺”,當頭砍下!

  兩船本離一丈,何滄瀾躍出時,已船反彈蕩開,距離陡長,他沒考慮有此
一著,身在空中,竟向湖洞中落下,忙真氣上提,上身急撲,成?水平,同時
墨劍換手執劍長伸,總算搭上鄰船一角,點劍借力不難登上那船!

  那知魚太乙己將衣包反打過來,太乙?緊跟其後,取何滄瀾那將要落水的
狗,?鋒銳利,衣包藏銀沈重,正是如兩隻蛇頭共同時吐芒!何滄瀾懸身船外,
以劍支船,無法拆解,頓時陷入困境!

  在千鈞一髮之刻,以劍?軸,旋轉二十度,避開致命的“莊妻劈棺”在同
一瞬間,縮足踢出,將衣包再踢向魚太乙面門!同時真力鼓動劍端,使其頻頻
抖動,借助上竄半丈,已經能腳踏船沿了!

  尹姑娘先是看見滿眼水光波動,再見?影閃電擊來,早驚恐過度;雙手鬆
軟失力,拉不住何滄瀾的脖子,全身似要滑落,幸好腰下被何滄瀾摟住,才沒
有身墜寒濤隨流而去!

  何滄瀾踏上船邊,劍已入口,空出左手連綿全力拍出“劈空掌”封向魚太
乙!

  魚太乙打落這討厭的衣包,?頭揮?迎敵狂飆已排倒海而至,連忙閃挪回
避,那知掌風周身皆是,那裏有空間閃避!

  陡覺似被巨木萬手撞胸搗腹,身不由主“噗通”後仰跌落湖中、濺亂一陣
水花!水花蛇亦在這艘船中,他甚乖巧,知道何滄瀾志在奪舟,不敢毀船!

  一見掌力雄渾非凡,將盟主打落水中,暗自喊聲:“老娘”!忙縮進艙中
避過,打算待他落船時抽刀子,出其不意,一刀結果了他,算盤條得滿響!

  不料,何滄瀾輕功不佳,腳踏一邊船沿時,船身猛以旁側,把他抖出艙來!
水花蛇腳上踉蹌,手中刀鋒失了準頭,一刀落空!

  何滄瀾飛腿連環踢,─中小腹,一中右肘臂!

  水花蛇慘叫兩聲,飛出一丈,手肘骨碎,正應了何滄瀾早先的話頭!

  魚丙丁、李白條兩人,先是忙於在水中捕那只“太甲魚”,剛把魚太甲拖
上船去!又著撈取魚太乙,待他們把水花蛇救起來時!

  只見夜霧茫茫,視野不出三丈!

  湖面只剩下兩艘船,一艘沈入湖中,再一艘被何滄瀾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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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鐵鐧寒賊膽
 
  沒有雞鳴,沒有船歌,水流無聲,尹青青在天亮前醒來。

  昨夜這一覺睡得最香甜甘美,因?她是依偎在情人的懷中睡眠!長明燈已
經半昏,就挂在頭頂,她眨眨眼,猛一?頭,差點碰到他的下顎,原來自己竟
坐在他懷裏睡熟了,她羞紅了脖子,想離開,又怕擾醒了他!一時像只小貓般
的不安靜,終於還是把何滄瀾吵醒了!

  何滄瀾雙臂輕輕攏住,摟著她溫存了半刻,道:“我弄些吃的,你餓了沒
有!”

  尹姑娘俯懶地伸腰扭股,櫻桃乍被,絮絮道:“我作給你吃!”

  "可惜你不會!”

  何滄瀾心裏甚是高興,他最贊成喜歡下廚的女人、說道:“生火會弄髒你
的臉,洗米會凍傷你的手……”他不敢說打水你會掉到水裏去!

  尹姑娘忙得不亦樂乎,身姿綽約,何滄瀾打完水後,伏在艙裏,出神的看
著她,覺得這個小婦人,屬於他的!

  帳下歌舞者那有她好看,自己擁有了她,便似擁有了整個天下。除了復仇
之外,任何雄心壯志,都在她一個小小動作中化?烏有!

  "天亮之後,咱們到那裏去?”尹姑娘忽然問。

  "柳村!"何滄瀾答。

  尹青青錯愕地看看他!過了一會,才明白他的意思,意味深長地看那碎爛
了的船舷說道:“找到家叔,你還可以送我回去,我昨兒本就是這個意思,你
就氣成那樣!”

  玉容宜嗔宜喜,略帶賭氣!

  何滄瀾意亂情迷,想起身拉她,擁在懷中再撫愛,再溫存……

  尹姑娘一伸沾染黑煤的素手,大有"威脅”之意,秀臉靈眸中似寫著“你
敢”!

  何滄瀾速道:“不敢”,乖乖伏下,眼睛盯緊了他的嬌媚的小畫眉鳥兒!

  船到柳村,日在中央,漁人們都在曬網,漁船三五,擱在岸上!

  柳村是座小魚港,居民都以捕魚?生,市街只得一條,並沒有成衣鋪。

  何滄瀾腰挂長劍,身上衣衫,曾用來擦身,又髒又縐,顯得風塵僕僕,卻
難掩眉目間的英氣勃勃!

  他本來不欲登門讓人家千恩萬謝,但三思之下,決定此行必不可少!

  ─來是怕尹姑娘見怪,二來是博得她家人好感。造橋鋪路,三年後才好設
法打進權勢階級,惟有如此,登門求婚才有可能!

  他深深推斷,尹姑娘除了“父母之命,媒約之言”,是不會輕易走出她的
閨閣的!

  何滄瀾向村人打聽之下,才知巡撫大人,政務之暇,總來這位於柳村的別
業盤桓,管領這數百里湖山!他探知路途匪遙,但仍以船易驢,讓尹姑娘坐著,
自己在前引路!

  尹姑娘的堂姊妹,好幾次捎信邀她作客柳村,但那總是女孩子的空想!

  寫信的和收信的都知道不會成?事實,她一想到不久就可以看到多年不見
的堂姊妹,芳心欣慰!

  何滄瀾看她一派天真無邪的形象,絲毫不知自己放長線,釣大魚的心思,
甚覺汗?,話又說回來,愛是沒有分際的,若她今日還在章太孫掌握中,又待
如何?

  走出漁村不久,走上湖溪小山坡,數幢精舍隱若在望!

  何滄瀾一向莊丁通報,侄小姐一陣風似的被迎入內院,他自己則被請到客
廳坐椅吃茶。

  客廳窗對湖山,雕欄簡樸,但桌椅門窗的安排,在肅穆中,自有一種氣派!

  那不是可以用金錢辦到的,而是由於主人的身份和教養!

  何滄瀾甚感威脅,有點驚惶不安,這種感覺是面對強敵也不會有的,主人
遲遲不出面,何滄瀾漸覺自已是個傻子,自我緊張,自以?是候補侄女婿!

  局促得連坐椅姿勢都感覺蹩扭,在達官貴人眼中,也許不過是個等候贈金
?酬的良民而已,他最恨這種感覺,那最使他記起幼時衡山拜師──受抱松居
士冷落的情形!

  何滄瀾負手踱到窗前,面對浩瀚湖海,心想:“若非?了她的緣故,我早
拂袖而去了,但若非?了她的緣故,又怎會到這裏來呢?”

  俊目精光忽射,一掃自慚形穢之感,露出布衣傲公卿的書生本色,深覺自
傲!

  曙後孤星,稚年離家,身上一絲一縷,一技一藝,莫非自力謀來!

  這豈是錦衣美食的公子哥兒可以辦到?

  再者,本朝初定,連皇帝者兒都是由小光頭自謀而成,他們公卿書生當年
又能出之何等世家,否則便是蒙元之貳臣,無可豪人處也!

  群發撫峨冠博帶,方領矩步而出,一望而知是精明幹練,又懂享受的官僚!

  何滄瀾轉身肅立致敬,執後生之禮!

  尹巡撫答禮肅客,道:“壯士請坐,老夫來遲一步,請勿見怪!”

  說罷,自行落坐陪客,一面打量這見義勇?的後生!

  他生平最厭惡江湖人,以?彼輩若非作奸犯科,落草?冠,就是標榜義氣,
幹法犯禁,兩者皆視王法?無物!

  何滄瀾連稱不敢,尹巡撫笑道:“小侄女失蹤,老夫得家兄來書,五內如
焚,通令全境捕快四處偵察,卻涉無消息!承蒙壯士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小侄
女得脫賊窟,無恙歸來!近日老夫奉召,原以今午動身晉京,正好攜之同行,
家兄骨肉團圓,壯士之賜。方才她們姊妹相見,還道是夢,啼笑鬧成一團,老
夫是以來遲!”

  何滄瀾離座遜謝,揣想尹姑娘大哭大笑時的神情,不覺神移色動!

  尹巡撫覺得這個身穿士子衣衫的落泊武師神思不屬,甚是不敬,一正神
色,道:“壯士貴姓台甫?”

  何滄瀾深吟有頃,答道:“在下何滄瀾,江西瑞州人士!”他不以真姓名
相告,自然是因?怕傳揚出去。

  尹巡撫翟然驚問:“壯士不是姓──任??”

  何滄瀾吃了一驚,暗罵自己糊塗,他遲遲出面,應是盤問尹姑娘脫險經過!

  急中生智,故意"哦"了聲,謊稱道:“任乃父姓,在下行走江湖,多以
母姓示人!”

  尹巡撫頜首無言,他兩個名字,通由尹青青處得知,只是不知原因,沈吟
有頃道:“壯士可曾進學!”

  何滄瀾略感不快,皆因尹巡撫見自己身作士子打扮,卻不考經學詩詞,反
問功名!無已,只好說謊:“幼年也曾進學,但因素性好武,近年試劍四方,
詩書早放下了!”

  尹巡撫甚不以?然,一襲青衣何等尊貴,這年青人竟等閒視之,逐啜了口
茶,長篇大論如江河傾瀉而下!

  由當今天子聖明,漢上重光,宇內大定說起,直說到青年學子,應該體念
皇恩,文則安內,武則攘外,求取功名,光宗耀祖!

  何滄瀾甚覺刺耳,唯唯諾諾,尋思道:“三年之中,我大概看不到她了,
即或她叔父邀我同行,沿途她乘轎,我跟家將衛隊騎馬,終難一見,不過也不
能不擺他一道!”躬身作出受教之狀,道:“學生,那時身在金陵,劍試‘雪
山派’掌門人葉時興,不料,他正與‘京都鏢局’總鏢頭密議入宮擔任皇上侍
衛之職,經學生一劍逼走,‘江南武侯’曾向學生情商入宮任一品侍衛之職,
此議未決,而發生金陵一夕九案之事,因去……”

  要知他順手牽羊“十二株”,尚覺取之不傷廉,那會對聖駕皇上心存敬
意。給他作奴才,這話只是暗示他,要作宮可以直接伴君起居,皇宮大內,比
同家院,又何必轉個大轉彎去考學待浩呢!

  要知從來武林中人,只辨夷夏,不論魏晉,禦廚佳饋感覺似動心,三呼萬
歲卻萬萬不敢領教!

  尹巡撫聽了,將信將疑,若是“武”能伴君,又不比他這個巡撫差多少了!
便凝神仔細觀察于他,威儀非凡,只是太也年輕,有待來日,不敢預測……再
後咳嗽一聲,結束談話,道:“任壯士遠來,有恩捨下,本當設席洗塵,奈何
晉京在即,諸事匆忙,預備不及──來人呀!”

  房門開處,白髮皓皓的老年家人應聲而出,手捧巨金,外封紅綾!

  何滄瀾最受不了這一手,想道:“原來早準備好了!”忍氣吞聲道:“尹
姑娘脫險,賊人必不甘休,大人晉京,任某不才,願一路護送!”

  尹巡撫捧金贈銀,微笑道:“不敢勞動大駕,區區之數,尚望笑納!”

  何滄瀾不接,細看尹巡撫,突然心下明白,這面容清瘦,三縷黑須的達官,
實在乃代表著萬千與他地位相似的人,化身?一道高牆,擋在尹姑娘跟自己之
間!

  他頓時鬥志勃起,恨不得立時跳過這道高牆,沖入內室,告訴尹姑娘道:
“只要兩心相悅,何論霄壤之隔,我走了,你來不來!”

  他知道她的答案——她會點頭,但是不會移動腳步,只會哭,因?她沒有
勇氣!

  何滄瀾想到這裏,彎下腰去,口稱遜謝,收下封金。

  其實他想將巨金揉成一團,擲在地下,揚長而去。

  何滄瀾在精舍門外,五步一徘徊,十步─回頭。滿眼看到的,儘是牆!牆!
牆!心裏不停地哀叫著:“隨我走遍天涯!隨我走遍天涯!”淒然而去!

  他將巡撫大人的紅綾封金,放在那捕到“黃河鯉”的漁人家的內室門前!
何滄瀾在心傷泣血之餘,一路疾首急急東行,入夜時分來至夏閣鎮,落店投宿!

  兌換了銀票,買了匹好馬,製備了馬包、乾糧、烈酒!

  夏閣鎮是合肥東下昭關與含山的中途站,尹巡撫要晉京,這是必經之路!

  他始終對尹姑娘的安全不安心,不相信巡撫跟隨有能力鬥過“武天子”的
門下客,而且他們尚有些江湖朋友給他賣命幫閒!

  次日,策馬出鎮,走了回頭路!陰森的天空,挂在死寂的原野上,雲層空
處填滿了迷霧的濕氣,極目四野,寥寥數株赤裸的樹木,散落在傾圯的茅舍之
間,有說不盡的荒涼和淒寂!這是由合肥到含山之間官道中最荒涼的一段!深
秋初冬少有人行!孤影一騎,煙塵滾滾而來,手打涼蓬向四周打量一番,選擇
了北面山丘間一處高崗作?隱身之所,立馬崗上可以監視到這千里長的官道!

  預估尹巡撫一行夜裏勢必也來至夏閣鎮住宿,明晚才能到達含山或者昭
關!

  直待過午末末申初時,才隱約見到西來官道端出現一群人馬,人小如寸,
若有六七十人,徒步馬騎者各半,尹巡撫一行那是錯不了的!

  何滄瀾的心情在興奮卞,但不知尹青青是坐在車裏呢,還是乘坐轎子,絕
不會是騎在馬上,遠遠關注,起程的第一天,別出事才好!

  陡的──背後西去的官道上,有兩匹快馬疾馳而來!

  馬上騎士虎背熊腰,濃眉大眼,衣著勁裝,背後都帶著傢夥!──令何滄
瀾心頭一動,然,但只兩騎,相信不足?慮!這兩騎正是“金錢豹”與程康!

  原來“金錢豹”由舒城趕陸路到合肥,撲了個空,尹撫巡到柳村別墅小
住,連忙率領他帶來的嘍羅沿河南下!

  程康、侯次先等走的是水路,巧遇"巢湖三魚”,遂重托一番,順路趕到
柳村,那知探到尹巡撫不日晉京,侄小姐根本未見蹤?!

  水陸兩途動員了數百人,未曾搜到目的物,麻子對漏勺,各自汗?!

  兩撥人馬在柳村會合,商量之下,根據章太孫口述,知道何滄瀾人高馬大,
紛紛測度,他是北方黑道高手,能打得章太孫爬不下床,身手之高,不必試過
才知!

  南下幹一票"不插秧,光收穀"的勾當,穿“武天子”的靴子,不會是關
中人士,定規是山東響馬,打算出昭關,往北追去!

  他們那裏想得到,何滄瀾、尹青青兩人遠落在他們後面去了呢!

  "巢湖三魚”失手重傷的訊息,連夜傳達出去,將他們又追了回來!

  昨夜他們已回到複閣鎮,第二天眼線回報巡撫大人的侄小姐已到達柳村,
那個大個子青年,獨自離去!

  因之,他們一行八名高手定下了,搏浪擊秦王的計策,?避免令人生疑便
兩人一組,迎頭出擊,分四批連續投入,不帶嘍羅,得手後遠揚千里,逕回關
中!

  先頭兩騎何滄瀾沒在意,後面幾騎馳馬通過崗下,他才驚覺!

  翻身上馬斜刺裏沖下山崗,攔腰截住了他們四騎!

  遠見最先的兩騎已同巡撫大人的清道卒子接觸上了!

  負責清道的武士在馬上手揮長戈暴喝一聲道:“來人止步,下馬回避,本
府巡撫大人過境清道!”

  "老子是不請自到,小輩閃開!”

  雙騎拍馬直沖而上,“金錢豹”翻手肩上抽出九環刀“嘩啦啦……”一串
音響中,將刺來的金戈撥出外門,兩騎對沖,回腕一招“鐵鎖橫江”一顆人頭
已飛出兩丈外去了!

  他見殺得輕鬆,仰首厲聲虎吼一聲:“殺!殺!擋我者死,離我者生!”

  另一騎身手也不慢,扭腰閃過來戈,手揮銀鋏,斜到敵胸,“彈鋏廟堂”
待抽回時,己帶出一溜血線!

  尹巡撫的晉京儀仗,有七十人騎半數步伍,半數騎兵,有四名校尉侍衛,
這武力組合未經戰陣是相當雄壯威武!但,若碰到這種亡命之徒的殺胚,便顯
出不堪一擊了!

  兩名騎兵校尉立即縱騎上前攔截,另兩名步軍校尉,調動步伍將兩部座車
團團圍住,盾牌手在前,弓箭在後,箭已扣弦拉滿!

  那二十名騎兵已驅馬前沖,在官道上縱深列陣,他們不敢離尹大人座車太
遠,只求匪徒們不攻進來便可!

  "金錢豹”咆哮一聲,三角眼閃光口角下彎,縱身離鞍躍起空中,頭下腳
上,大環刀又是一陣“叮噹”─式“平沙落雁”斜揮而下!

  這名校尉以江湖人身手來評估,只配在鏢局裏幹個三流鏢師而已!個人技
藝並不高!

  但是,在宮家騎兵營中,是以陣戰?主,利用精良武器設備,克敵制勝,
是集體運作的!這時孤身禦敵,尚未揮出三刀,便被“金錢豹”殺下馬來!頭
盔去了一半,肩上索子甲亦被砍破,尚幸身披鐵甲,否則──小命便玩掉了!

  另一名校尉接戰程康,長戈對鐵鋏,拼殺了十幾個回合,末分勝負……程
康突的揚手,射出一支“?手箭”,箭入腹脅,長戈已舉不起來了!後面有十
名鐵騎在推馬趕上來接應,十支金戈,封鎖了官道正面,令這兩名歹徒不敢驅
馬端陣,回頭看去!

  一個白衣少年在土崗于上馳馬下沖,將那六名接應的人物阻截於途,沖不
過來!

  這人手揮黑鋼橫馬盤蹄,令最前沖到兩騎齊齊勒?,馬嘶塵飛亂成一片,
而那後生,神色不變,視若無睹!

  楊勳厲聲戟指罵道:“朋友!你斜沖下來,攔我馬頭,是要找死!”

  "不是找死,是要殺人!”

  這後生微微一笑,聲音冷靜,不帶火氣,就像說:“今天天氣很好!”

  這時最後面四騎也已追趕上來!“獨眼狐”江湖閱曆何等豐富,知道越是
殺人如麻的角色,越是將殺人視若尋常事,不禁心頭一動,道:“好大的口氣,
朋友,兄弟們有事待辦,道上規矩,請讓開!”

  這白衣儒衫後生,露齒一笑,像是不願回答,勉強道:“能接下在下鐵?,
便讓你們任殺任劫!”

  一語方了,鐵?出手,也不等他們回答,頓時化作兇神惡煞般的夾馬沖上,
鐵?飛舞成一團黑霧,撲頭蓋臉的打到!

  他交待未清,"獨眼狐”不慮有此,大吃一驚,連連提?閃避後退喝道:
“且慢!”

  兵刃抖出,還來不及再說第二句,鐵?生風,排山倒海湧到,忽東忽西分
打六人!

  ?那間──官道上殺聲連起,刀光劍影,兵刃交接,“鏗鏘!”有聲。

  這後生在?間穿梭如織,矯若遊龍,鐵?舞出“八卦刀法”,攻時奇鋒突
出。當時潑水不入,縱橫如意,威風八面!

  官道能有多寬,六騎吃他一陣橫衝直撞,陣式紛亂,失去章法,只覺馬前
馬後儘是自己的人在絆腳,敵人騎術極佳,操縱自如!

  楚平、侯次先在"武天子"手下俱非弱者,乃封?“六部武郎”的榮銜,
但不精馬戰,老覺招式遞不到敵人身上!

  楊勳好不容易?得敵人露出破綻,左肩背後不在?影之中,忙不?奮其
“白挺”,欺身近前,正喜偷擊得手,敵人面向前方似無所覺!

  冷不防鐵?回招,揮毫─挑,“白挺”被真力回壓脫手飛出,打向侯次先!

  那一挑之迅,疾若閃電力有千?,楊勳虎口毫無知覺,還未曾麻痛,連忙
策馬閃挪。

  後生宛如不知,任他自來自去,頭也不回,自施出“雲龍風虎”,封架三
件遞上來的兵刃!

  之後,猛地盤馬出?,殺著揮手斬下:楊勳慘叫一聲,跌落下馬,手臂身
軀,已自分家!侯次先揮刀封架,碰飛白挺,全身一震,坐騎昂首長嘶,前蹄
離地站起,楊勳一個滾溜,骨碌到馬蹄下!侯次先忙不?勒?騰開,一時?騎
頭尾相撞,馬嘶頻聞,亂成一團!

  程康見前面官兵已列陣,張弓以待,後繼無援,而自家的人被一個混小子,
橫打四方,損兵折將,早氣得胸腔欲炸,招呼一聲,回馬撤退,想早些合力解
決了那小於!

  "金錢豹”一聲豹哮:“都給我退下!”

  ?人當下明白他的意思,勒騎後退,團團圍成一圈,當中只剩一騎,也勒
馬傲立,顧盼自雄。

  程康乾指宏聲喝道:“朋友,無故攔路,出手傷人是何道理,報個萬兒來
聽聽!”

  何滄瀾微微一笑,道:“好糊塗的一群,你等聯幫打夥是來玩什?的!”

  ?人一震,同聲叫道:“原來就是你這小子,找上門來送死!”

  "昨夜寶劍自飛鞘,夜觀天象,知諸位今日壽終外寢,待來送終,那是找
死!”

  程康大怒,鞍鐙夾處,沖身而去,斜舉長挾,倏然發招,嘯風銳呼,驚心
動魄!何滄瀾意氣飛揚,策馬迎上,“錚!錚!”兩聲,金鐵交鳴!

  程康沈手猛刺,一招"兔絲燕麥”由虛轉實,化?“流金礫石”掃向何滄
瀾丹田:長鋏下戮胸腹離身才得寸許,何滄瀾坐騎突然溜開避過此招,竟不須
出手拆角!

  程康心頭怒火猛燒,長鋏急掄緊緊纏住!

  "少安勿燥!"

  柬舞刀訣,“八卦刀”招式源源而出,柬影花開萬朵,護住周身!

  每攻一招,必露─綻,敵者趁虛攻入,則魚已入網,必受連環八刀之厄,
若知情不攻。

  則自己平白賺了只攻不守的便宜,攻勢加厲……程康“三十六式天罡鋏
法”,出自名門,後又得“武天子”指撥。真有神出鬼沒之妙!

  忽然翻腕"金針引線”向何滄瀾分心刺來!何滄瀾立?一封,猛舒猿臂,
刀光─道,?至腹前,驀然化掃?點,宛如毒蛇吐信,疾如掣電,點向程康小
腹!

  程康嚇得本能倒退,鋏鋒下撩,那知何滄瀾招中無勁,鋼走空靈,易下而
上,程康頭上馬尾透風巾順風吹出,縮頭躬背……

  "這斯身手不俗,正好用來練練刀法!”

  何滄瀾無意殺人,更不出“劈空掌”,只一招一式揮刀試招!他馬術極
佳,行雲流水,飄忽移挪,指揮如意,其訣便在膝腳之上,夾動馬腹令馬知主
心意,隨意而動,說說簡單,這卻是心有兩用,三用的超能力!

  平素對敵,總是吃虧在輕功不佳,身形凝滯不靈,今天卻反占起便宜來了!
本來高手出招,差之毫釐,失之千里,程康見坐騎不聽指揮,“天罡鋏法”威
力無法使到十成,猛然離馬棄鐙,旱地拔蔥,暴射一丈,在空中─塌腰一旋身,
狀如鷂子翻身、“怪蟒轉軀”、身在何滄瀾頭上,連出三大殺手,只聽“叮
噹……”一片金石聲,仿若珠落玉盤!

  何滄瀾在身前頭上遮起一道鋼山,鐵?滿天,硬接程康三大絕招,待他將
力竭落地之際猛然一聲長嘯,真氣貫入?身八成,使出“三陽開泰”,猛砸程
康面門!

  程康掣回長鋏,立空一掩,“啊”了一聲,長鋏叩飛,身形不自主斜向滾
落,滾入馬腿叢中,驚起一陣?蹄馬嘶:侯次先抄手一拉,並沒撈到程康,忙
不?下馬扶起,只見他兩臂頹然下垂,似已筋酥骨拆!

  他將程康扶至路旁,雁翎刀舞出個光輪,罵道:“有種的下來,幹他三百
回合!”

  "金錢豹”也落馬走前,敢情這馬戰的苦頭,已吃夠了!

  何滄瀾卻不受激,劍眉飛揚,豪放大笑,一提?繩,單?開道笑聲未畢,
怒馬已沖出三四丈遠去了!

  "金錢豹”、侯次光,怒?:“狗賊!竟敢不戰而走。”

  猛提真氣,健步急迫,其他諸騎,策馬奔出,連三匹空馬也隨群東向急馳,
?那間,原地只剩下楊勳、程康兩個傷殘歪在路旁!

  且說尹巡撫一行儀仗隊,只圈圍成陣,按兵不動,已無敵人攻來,膽氣略
壯,軍心穩定下來,派人將死亡傷殘之人接回來醫治!

  雙方近百丈,雖有箭矢之利,卻不敢下令枉發一箭,若是誤傷了那名半路
殺出來的程咬金、而後便得自己上來亂殺了!自毀長城,是?不智!

  ?官的但求無過,便是有勁,走不過三招,這鋒頭不爭也罷!

  初時的搏殺尹巡撫在車中縮頭發抖,這時便神氣起來了,在車窗中伸頭觀
察戰局,但見那任志欣以─敵八,遊刃有餘,談笑風生,拂髯搖頭不?!不知
他是欣賞呢,還是壓惡!

  而後面那輛車正是兩位小姐的座車,初時尹青青的堂姊姊嚇得花容落色!
一個人頭已飛滾下田,兵慌馬亂,反而要尹青青勉力照顧她!

  這時安定下來,回想昨夜堂妹所講一些驚奇際遇,將信將疑,這時果然刀
劍爭揮,奮殺得驚險萬狀,神色動蕩,尹青青遙指那白衣少年向她道:“表姐,
任志欣就是他!看……”

  下面的話“這人便是我的心上人。又暗中來保護我哩!”不敢說出,不過
卻挑眉色動,心中蕩漾著那份溫馨,那份摟腰拍背的柔情,那份被他吃過櫻桃
的顫凜!

  兩撥人馬,首尾相銜,距離三丈,在官道上,揚起滾滾塵土!

  侯次先,"金錢豹”展開輕功,兩腳雖不遜四條馬腿,但氣力總有不及之
時,逐漸面紅口喘,身旁正有空馬馳過,?得真切,急拖?繩,騰身踏上馬鞍!

  兩人剛一坐定,何滄瀾立刻盤馬回攻,鐵?帶著嘯風,沖、刺、掄、砍,
銳不可當!

  ?騎勒馬不及,人號馬嘶,狼狽不堪,“金錢豹”啜口高哨,打出合圍的
暗號,?人落鞍下馬,銅牆鐵壁向四面包圍!

  "金錢豹”正想橫刀砍馬腿,何滄瀾喝道:“勿傷我馬!”

  履下加力於鞍鐙,借勁破空飛,“金錢豹”忽覺頭頂鷹隼旋空,敵人飛越
而過,落身圈外閑馬,連忙放馬急追,身後馬嘶如猿啼三峽般的悲淒!

  何滄瀾本來的坐騎,抽搐頹倒,敢情是侯次先打出一道寒星,紮入馬屁股!
“追!”

  侯次先輕功八步趕蟾,追上“金錢豹”,其他諸人上馬尾隨!

  天色陰慘,愁雲密布,?人在官道上首尾相逐,宛如一條長蛇!

  一待敵人上馬,何滄瀾立刻盤馬回頭,斯殺再起,?那間又有兩人被他鐵
?打下馬來,侯次先久戰無功,雁翎刀猛然使招“金玉滿堂”,聲勢非凡,卻
是虛招,人趁機翻下馬鞍,出聲喝道:“馬上不好動手,有種的滾下來!”

  "你這人該死,打傷我馬!”

  何滄瀾話中有刺不客氣回敬,一見?人紛紛下馬,雙足一夾,鞍蹬怒馬“篤
篤……”幾聲,已然遁走!

  侯次先經他點破,面紅耳赤,不好再打出暗器,因?傷敵坐騎,最?高人
所不取,再者馬若不足,現在已方有四個傷思,將來則帶不走了!

  百丈外尚有一堆官後在準備打落水狗呢!只氣得暴跳如雷,施展絕頂輕功
跟蹤而去……

  何滄瀾如是者再,八個賊黨,先後都帶傷躺在官道上!

  仰天高嘯多日以來的悶氣,舒於一旦,信馬隨?,走上回程,沿途宛若置
身古戰場,只見兵刃委棄在地,大漢手折足斷,或滾落路旁,或橫在中央,血
漬沾衣,閑馬無驚,低首拂尾!

  他下手有分寸,賊?只傷不死,見他巡閱而過,都破口大?,卻動彈不得,
無力再鬥!

  何滄瀾不溫不火,經過“金錢豹”身前,他有氣無力的打出一隻,棱角梭
來!何滄瀾頭也不回策馬讓過棱角梭,喝道:“身手不佳,就得淪?嘍羅,任
人宰割,本大爺是好相與的??”

  心裏尋思:“他們一定劣?昭彰,但,我非親眼目睹,卻不好枉自殺人於
野!”

  程康胸前濕灑灑地,儘是嘔出的淤血,看何滄瀾緩緩走近,呻吟道:“朋
友,殺人不過頭點地,要殺便殺,何必躍馬揚威?”

  楊勳左袖收束,沾滿塵土汙血,袖內已無臂了,手臂落在路中央!

  何滄瀾對他印象最深,在旅店中,知道他淫惡不堪,見他僵死一旁,動也
不動:“楊勳,你這淫蟲,正在裝死呢!”

  楊勳微哼了一聲,算是答復,程康卻驚訝非常,這斯怎生知道他的姓名,
想起他早先聲明要殺人,便罵道:“朋友,爽快點,何必假惺惺?”

  何滄瀾心下側然,這些都是些鐵錚錚的漢子,道:“你等並非元兇,在下
不妄開殺戒,略事懲戒,免得再事糾纏不休,寄語那不帶種的那小於,專以暗
箭傷人,終究成不了大事,在下在江湖上等他,如果那一掌沒有打死他!”

  說罷攬?揚鞭,馬蹄“的的……”沿官道飄然而馳!

  "好漢!留下名字!”

  程康是這一行的班領,有些心拆眼睜睜望著東行官道,只見那人勒馬立
定,緩緩回首,衣角飄揚,神采風姿,只是英豪本色,出類拔群!

  寒風發發中,送來一陣回首:“何滄瀾──沅陵派掌門!”

  "沅陵派!沅陵派!已滅絕百年,如今已東山再起!”

  他們回頭見了那一堆官兵一眼,也急急輕傷負重傷上馬,落荒而逃!

  雖然如此狼狽,那名步軍校尉,卻不發令追殺!只躬身向車中央尹巡撫
道:“大人宏福齊天,天降貴人護持,有驚無險,賊黨已退,現在可以?行了!”

  尹巡撫也看出,賊人雖然傷殘滿地,一旦上馬,有些人身手還是十分俐落!

  這事還是不招惹?妙,去金陵之路尚遠著呢……留份厚人情,大家好商
量!

  何滄瀾策馬直奔道左之崗子,立馬嶺脊回顧一眼,便落馬崗後去了!

  帶上馬包行囊、乾糧,隱身在一處茅草堆之後伸頭向下望去!

  巡撫大人的車騎已整裝這遠東行,今夜一定得宿在──夏閣鎮的!

  他在他們過去之後,也回到夏閣鎮,找了家小客店住下!

  夜裏換了裝去巡撫大人的行轅附近探查情況!嘿!那旅店內外燈火通
明,戒備森然,執戈的卒子數重,店中其他客商通通被迫遷出,店小二也遭了
殃,動輒得咎,得戰戰兢兢來伺候這些官老爺……

  何滄瀾搖頭苦笑一聲,這叫看“賊走了練扁擔!”可威武著呢!

  日後數日,他或前或後的跟綴著,一直回到金陵,再無事故發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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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但願情長久
 
  何滄瀾一身夜行衣,似個老馬識途般的,輕登巧跳,進入大內禁官!

  縮在一座宮殿的簷頭底下,觀察形勢,一面思量是否應該先找到那名宮娥
──衛素映,還是隨便弄翻一個太監問問再說!這時,一輪下弦月露出雲端,
淡淡的月華照著高大巍峨的宮廷殿宇!

  只見層層樓閣,黑壓壓的,像是山嶽般矗立著,那鴛鴦屋瓦上細鋪片片白
雪,宛如山頂白雲,並非全已蓋住,煞是好看!

  何滄瀾卻無心欣賞,看看並無侍衛蹤?,猛然翻上屋頂,直奔“儀鳳宮”!

  屋瓦結冰,光滑異常,且覆雪虛懸,腳踏其上,沒有絕對輕功,休想疾飛,
或不露行?,比之前次入宮是困難的多了!

  何滄瀾如臨深淵,如覆薄冰,戰戰兢兢,跳高縱矮,也不知飛越了幾座殿
宇!忽然看到一條人影,從東面一溜煙也似的奔來!

  何滄瀾第一個反應是伏身躲藏起來,但猛然瞥見西面也縱出一條人影!

  當下一股冷氣自頭頂直奔腳底,心中明白,人家的警衛已經過嚴密設計,
不似從前那般可以任由來去,這是“四面楚歌”!

  一聲呼哨,破空響起,霎時間東、西、南,三面黑影相繼出現,如鬼影幢
幢!

  十來個勁裝疾服的侍衛,隔著幾座殿宇,略作圓形,遠遠包圍著何滄瀾!
北面的殿宇相距最近,四丈光景而已!

  但何滄瀾沒有傻到硬闖過去,只是傲然卓立。自幸方才機警,見機得早,
判斷正確,沒有鬧出笑話,在?目睽睽之下躲藏下去,再要人家喊出來!只一
眨眼之間,北面的殿宇瓦面上,“三山”並立,同時送來一陣“嘿嘿”冷笑!

  "恕羅某眼拙,閣下當是‘沅陵’何滄瀾吧!敢問因何午夜進宮?”

  何滄瀾知道羅、華兩人曾兩上薪春救美,這“何滄瀾”三字,當是那時聽
到的,本不足?奇!

  但他聽到自己賤名出自這位高手口中,那是承認了他是一派掌門人了,頓
時怯意全消,豪氣飛揚,半真半假笑著道:“在下中霄踏雪賞月,偶經皇宮外
牆,意想進來訪梅!看是有幾株已爭春早綻,順便嘛,向三位長者,討過厚
賞!”

  華山叱聲責道:“聞名不如見面,本道閣下一夕成名,當是武林俊才,那
知卻連,‘竊寶’兩字也不敢出口!”

  "好說!好說!那?反過來說,我現在是否遇到─群狗呢,因之各有‘別
號’!”

  何滄瀾口上不饒人,心下暗吃一驚,難道已東窗事發,“一峰兩山”已察
知自己是“十二姝”的盜寶者?

  這針鋒相待的氣概言語,令三老心驚,已不能認?他是小輩狂言了,名位
氣勢已壓不住他了,若再事謾?,吃虧的還是他們自己人,已老到這般年歲還
在做人鷹犬!

  王金山兩眼冷電暴射,改變話題,撫須問道:“敢問‘討賞’兩字從何說
起,我等欠你什??”

  何滄瀾這時更是心安理得,穩定下來,輕鬆的道:“天南一劍葉時興,挾
上下五代精英東下江南,不會是舊疾復發不請自走吧!三位能永保祿位,怎可
輕易忘掉在下那一劍呢!你們認?如何!”

  這三位老人,心下嘀咕,認真說來,這是種“人情”!然而,見他年紀輕
輕,“天南一劍”怎會輸了,卻不曾親見!

  "一峰兩山”,薑是老的辣,此事又要他堵住口了,不能再事辯駁下去!

  羅鐵峰一聲斷喝,反唇相譏,同時也含有借花獻佛之意的道:“閒話少說,
‘十二姝’確是閣下傑作?”

  這話是說,我們也不曾深究,代你擱下了這筆爛帳,而“傑作”兩字,道
得可圈可點,非偷非竊,光面堂皇!

  何滄瀾聽人家已問到那上面,語氣不惡,卻不好硬賴,點首道:“正是!”
接著又大膽道:“還有呢?”

  說罷,忐忑不安,心驚膽跳,施壽的生死存亡,便在下文了!

  "宮娥失蹤,也是你幹的!”

  華山火發了,白髮起如鋼盔覆頂,鬍鬚狀如刺蝟,骨節已隱隱暴響!

  這句話,無異承認施壽救美得手,何滄瀾大喜過望,進宮之目的之一,已
得到答案了,?頭挺胸,深深吐氣,一股白線,遠去四丈,才漸漸淡散,說道:
“也可算在在下帳上!”

  "好!閣下敢作敢當,羅某佩服得緊,只是三番兩次相擾,閣下如何交
代?”

  羅鐵峰戟指喝道,手臂暴伸,三尺有餘!

  何滄瀾自知理虧,可也有理可訴,但不願硬闖,再說也不甚有把握,他們
若三人連手,那便有“死”無生,這“千金之軀”,不可以死得輕如鴻毛,得
想個萬全之計才是!

  王金山見何滄瀾自認是救美主犯,自有心病:“難道師侄是此人下屬,老
夫竟然上當!”頓起殺機,言道:“你今夜不要玩什?心機?老夫手中兩儀劍
等候多時!”

  何滄瀾看看事態嚴重,人家已提起“兵刃”的字眼了,心中怦怦作跳,表
面故作安祥的道:“今夜別無所圖,討份人情,看看‘穴脈玉’放回原位沒有,
若在,便‘借’用一段時間,研究研究,你等三人,每人負擔一個人情,可是
認?公平嘛!”

  "一峰兩山”見他直認無諱,不打自招且理直氣壯,一而再再而三的進宮
打擾,認?有些過份了,異口同聲的道:“穴脈玉!”

  何滄瀾微微一笑,言道:“穴脈玉,武林之寶,天下之公器,有德者居之,
在下不才,力爭上游,你等若要在宮裏吃那份老糧,便得欠債還錢,通容這次,
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何必緊張!”

  華山已暴跳如雷,吼喝道:“老夫倒要看看你德行如何,配是不配!”

  何滄瀾看四下悉悉索索,侍衛們已站好位置,“一峰兩山”,分明有殺人
還債,永絕後患之意,連忙搖手言道:“且慢,何滄瀾來自沅陵有意盡會中原
高手,但自問時下尚無以一擋三的身手,你等在江湖稱得起人物,也不應取此
非議,敢請定下三年之約!”

  這是他的如意算盤,將官面和盜竊的關係,一轉而?彼此同?江湖中人的
形勢,只要“一峰兩山”肯按江湖規矩而行,這場彌天大禍,便可化?無形!

  "呸!好大的口氣,只怕三年之後,以一擋一,你還不配!”

  羅鐵峰不屑的看著何滄瀾,輕視之意,形於詞色!

  他雖然不知何滄瀾輕功太差,現在已是網中之魚,但,估計若三人齊上,
他可能不戰而逃,若是,先伸量伸量他……

  何滄瀾死馬當活馬醫,連忙說道:“一言?定!”打著暫避其鋒的念頭,
先一咬定了此約已成,留下退路,?他較量之後,自行出宮,留下後路!

  華山聽何滄瀾逆來順受,唾面自乾,卻一口咬定這場戰搏,延遲三年甚是
不值,卻不好駁了羅鐵峰的面子,只言道:“慢著,且待華某試試你手中斤兩,
配不配定約。再決定是否放你一條生路!”

  "哼!我既然敢來,一對一的,在下沒有接不下來的人。自是此會不是在
萬人共目的情況下,當然,若在那裏,恐伯有人得大江東去了!”

  何滄瀾氣憤難平,抽劍出鞘,平靜言道:“劃下道來!”

  華山兩手不知何時已多了兩片“弧形刀”,映著雪光月光,清亮如銀,只
聽他喝道:

  "看!"

  兩片弧形刀,“嗤”“嗤”兩聲尖響,破空飛出,這是一宗怪異的兵器……

  "弧形刀",疾若閃電,雙幻莫測,刀在空中乃走弧線,先發者先到,但
半路一度?後者超前,兩刀還二度交叉而過!敵人兩眼一花,兩手不知如何接
招,何手接刀,自然而然也就會移宮定位閃挪。而刀隨風飛,宛如附骨之蛆,
你越想逃,中刀的機率越大,於是就魂斷九泉!

  何滄瀾站在屋角,左掌掌力頓吐,八成力“劈空掌”源源噴出,右臂墨劍
在身前守護,腳下不敢移動分縷!

  刀勢挾勁風,沖著“劈空掌”勁而飛,兀自前進,刀身摩擦勁風,清響不
絕,聲若蟬鳴!何滄瀾猛然將掌力提高至九成,弧形刀來勢掃殺,一刀在離掌
心三寸處墜下!

  一枚粘在"墨劍”上,兀自顫動不已!但,總算是接住了這兩刀!

  何滄瀾驚魂甫定,眉心已見汗珠,良久聽得“嗆浪”一聲,弧形下墜碰到
殿宇階石,傳回清響,那枚粘在墨劍上弧形刀,分量極輕,毫不沈手!

  何滄瀾也不打話,運勁於墨劍,揮手而去,弧形刀疾?流矢飛回對面殿宇!
羅鐵峰早已戴起手套,宛如巫師作法,緩緩抄手,將刀接住,遞給華山,說聲:
“有潛!”

  接住對方兵刃,再原封送回,原是何滄瀾自創常用的招式,勁道方向皆稱
上乘,那知在羅鐵峰眼中,卻成了兒戲!

  真的是兒戲??不然,只是他老奸巨滑,善於作?,否則,何用帶手套呢!

  可見其中之假,只是外表上的作做,似乎很輕鬆而已!

  "小子!你還不錯!”

  華山以老賣老的態度,令人對他無從估計,其實這也是機巧多於實力,若
是他敢於同何滄瀾對掌,准能打得他,骨酥腹破,堆在雪地裏!

  何滄瀾笑笑,趁機以進?退的道:“褒贊了,後會有期,三年之後,在下
再晉宮候教高明!”

  說罷,深深一揖,就要開溜!

  王金山平地一聲雷,喝道:“且慢!閣下宮中盜寶竊香之罪,可待三年後
了結。但與老夫人一條梁子休想拖延!”

  說罷,向華山、羅鐵峰作揖示歉,衫袖展處,翩若翔鳥,自屋瓦上飄落下
去!何滄瀾怔然不語,暗想:“我幾時與這老兒有梁子?”

  遂待不理!

  王金山已在下面階石上叫道:“朋友!怎不下來?”

  下面的回廊大柱上,挂著一盞宮燈,把玉階堆雪,雕欄畫櫃,照得分明!

  何滄瀾看王金山小小的人影正在雪地上,仰首上望,心想:“樓高如許,
跳下去不等於投井自盡嘛?”但還是硬著頭皮跳下來!

  羅鐵峰、華山兩人面面相視,見王金山特意避開?人,自然不好跟蹤下去!

  兩人甚覺詫異,王金山這兩個月來行動透著奇怪,他非但極力反對搜城,
三次聞警,敵蹤也是在他手中失去,大有吃裏扒外之嫌!

  但,話又說回來,兩人離京時,卻未出妣漏,再有現在何滄瀾原可平安出
宮,他卻出面阻攔,更不知他用意何在?

  何滄瀾躍下離地三尺時,猛然暗自伸掌拍地,借反彈之力,把墜勢緩住,
如此則無異從數丈高落下緩急從容,要疾則疾,要緩則緩,控制自如,快慢由
心!總算沒有出醜露乖,露出破綻,有深藏不露之妙意,大智若愚的感受!

  王金山眼藏利剪,銳利掃視,也莫測高深,簡單的道:“走!”

  何滄瀾緊跟在他身後,功聚一絲低聲道:“施壽乃在下好友,王前輩幸勿
誤會!”

  "那更饒你不得!”

  王金山分毫不?所動,步履如風疾走,再道:“小子你聽好,今夜是你死
期,苟若你命大,‘穴脈玉’我雙手奉上!”

  何滄瀾一聽這王金山有殺人滅口之意,豈有此理,怒道:“有累盛德,在
下有這能力便取之,沒這能力則罷休,敢問在下何罪當誅?”

  王金山猛然停步回首,正容道:"你是武林敗類,容你不得,老夫平生最
不齒不敬老,不尊賢的後生,你小小年紀,見明珠寶物,即生窺視之心,將來
還得了?老夫現在不殺你,只伯將來沒人可奈何你了!”

  何滄瀾仰天大笑,道:“這莫須有的罪名,就成死罪?王前輩未免欺人太
甚,只是最後兩句倒真是知己之言深獲我心,不可不謝?舉了!”

  王金山也哈哈大笑,道:"我不喜歡你,時不我與,三年太長了,所以你
就得死,懂嗎?”

  羅鋒峰、華山和?侍衛在屋瓦上,先是看到兩人亦步亦趨。然後在暗處哈
哈大笑,笑聲劃破深宮的靜寂!

  最後看到人走到宮殿之間的廣場上,靜如山嶽,兩山並峙!

  那廣場座落在四座殿宇之間,甚是寬敞,四面回廊上的宮燈,密如繁星,
把雪地照得通亮,?人遠遠看到兩個細小的人影,各自拔劍出削!

  一個白衣,單豎黑劍,一個黑衣分張白劍!

  開始在雷地上疾走,起先還分得出人影,十招過後,只見兔起鵲落電掣星
飛,兩道白虹化?一團樣雲白霧,白朦朦一片,再也不見白衣人身影!

  羅鐵峰對站在身旁觀戰的華山言道:“金山兩儀劍堪稱宇內一絕,何滄瀾
小命休已!”

  突然──宛如火花一閃,一瞬間白霧散盡,雪地上,一白一黑兩個人影凝
至不動,空中飄蕩著一葉衫布之類的東西,距離太遠,卻分不清是什??色!

  ?人在屋瓦上屏心靜氣,靜觀後變!

  只見那飄舞的黑色衫袖慢慢落地!

  羅鐵峰、華山首先疾聳而下,飛躍逼前接應……猛聽王金山仰天哀鳴,聲
如猿啼。

  何滄瀾深深一揖,回頭竄走,?那已不見蹤?,鴻飛杏杏!

  王金山有兩位高徒,亦在待衛之列,同時高叫一聲“師父”,跳樓疾奔而
接近!待?人相繼跟蹤縱躍奔去,趕到現場,只見王金山呆若木雞,目睜口開,
左袖少了一片,那衫袖就在地上,已?雪水浸濕!

  "師父!師父!”兩名高徒哀聲高叫,其聲淒切,可見一戰之失,影響之
巨!

  王金山猛然察覺雙劍,那已不成?劍了,劍鋒已去掉一半了!

  他雙劍合絞,咬牙奮臂,“錚!錚!”兩聲,兩劍斷?四段,棄劍於地,
同時舉掌猛擊天靈蓋!

  羅鐵峰老兒早已注意著,眼明手快,一把抓住王金山手臂,急道:“金山,
你瘋了!”

  宇內一絕的“兩儀劍”,從此在江湖上消失了!因?分成斷片,擱在雪地
上,靜靜地閃耀出一點殘光,那份榮耀已成過去……

  風雪之夜,何滄瀾執劍在雪地上走,路上行人,絕無僅有,偶爾有“京都
鏢局”的鏢頭巡夜而過,出聲喝問,─見是總鏢頭的上賓,都客氣招呼!

  何滄瀾心中難過,無法以筆墨形容,緣何正派如王金山,對自己不齒若此?
意圖不教而誅!他自問除了因?幼時遭遇,對成名劍客有─種自覺性的敵意
外,別無惡行,這即或是罪,此罪亦不當誅!他亦自知,自己雖深自蹈光隱晦,
仍覺鋒芒太露,這是因?至今仍不知仇家是誰,因而把任何人都當作可能的仇
敵,有以敵之!

  這毛病─何可說是警覺,在血仇未雪之前,恐怕無法改掉!更難過的是,
自己身手比下有餘,比上不足,今夕若非及時施展絕技,早已屍陳雪地!這絕
技他曾立下重誓,在未見仇人之前,絕不輕用!

  但?了救命求生,又焉能深藏不露,一入江湖,便是身不由主!

  試看兩月來的遭遇,除千里救美他永不慌張之外,有多少事故是節外生
枝!

  王金山老兒是心窄妒嫉呢,還是出於之窺知他的陰私的一面,無疑施壽之
能兩次宮內脫險,是由他在暗中包疵之故!

  對他們這類假冒?善之陡,認?是大事,有一般人則總認?理所當然!

  他!他究竟取之何種居心,現在尚不能確定,總之,他對這一戰之成就,
相當滿意,可能王金山還不知道是怎?失敗的呢!

  何滄瀾來到“左都禦史”尹大人府,看看四下並無漂頭,抽個冷子躍牆而
進!

  他知道尹姑娘住在後排二樓上,但,不知閨房究竟是那一間?

  二樓樓宇盡暗,只剩一燈猶明!

  何滄瀾決定先到那裏,再作定奪,一個旱地拔蔥,躍身一跳,猿猴般的攀
上樓欄!將近二更天了,尹姑娘伏身案前手托香腮,案上鋪張素箋,毫斜管擱
硯上,更有兩付筷子,橫豎交疊!

  一盞迷人的花燈,俏立案上,丫環雪梅,坐在畫案旁邊陪伴小姐,卻在打
磕睡!

  突然,冷風入室,尹青青打個冷噤,回頭一看,“啊”的尖叫出聲!

  何滄瀾放手唇上,示意喋聲,再反手掩實樓窗!

  尹青青定神看清,低叫:"是你!"

  雪梅已經驚醒,她情竇初開,霎時就明白了,羞紅了臉,退到鄰室去回避!

  何滄瀾遲遲不前,凝望著這少女,尹青青是穿著白色睡袍的,這件許是絲
棉的!

  尹青青凝立在案前,被他看得頰暈腮紅,低垂了頭!

  在兩人之間,似有一道深深的河流橫隔著,霎時間,何滄瀾覺得他永遠無
法穿越這河流,只能遠遠站在河的彼岸,化?石人!

  半晌,尹青青悄悄?頭,看他在幹什??一見他還是站在那裏沒動,連忙
又埋首胸前,心頭似小鹿般的跳躍著,全身已酥軟!

  何滄瀾知道,要是沒有她這一眼,那藏在眼中的溫柔,他永久無法開口,
亦永久不能移步!

  他輕步走入水中,覺得也並不頂難,柔聲問道:“你在寫什??”

  尹青青連忙將紙揉成一團,雙手塞在背後,孩子氣地道:“哦!不許你
看!”

  那一瞬間的嬌羞俏態,使何滄瀾心醉,他忘情地抄手到她背後想硬奪,卻
懸在空中,不敢握她的柔夷,當然更不能窺人私密,也不敢趁勢摟住纖腰,停
在那裏好久,才收手回來,兩眼奇怪地看著自己的手!

  尹青青忽然想起她該請他坐下,輕輕一移小椅道:“請坐!”

  她這動作透著奇怪,又很可愛!

  何滄瀾心裏一慌也道聲:“你請坐!”

  兩人都不坐。

  "你瘦了!"尹青青忽然道。

  何滄瀾覺得僅?她這一句話,自己就應該“消瘦!”脫口道:“總?─
─”停了一下,大膽的說完:“總?相思苦!”

  尹姑娘又粉頸低垂,忽覺得空氣中薄有酒味,秋波微轉,仰首道:“你喝
酒!”

  "從此不喝!”

  何滄瀾立刻接上!

  "能少喝便少喝……"

  她忽然記起舟中夜話,馬上這樣說,說完,又覺不對,自己?什?想到管
與不管這事情上來呢?僅這想法,更使她嫩臉飛紅。

  "我們分別──已多久了!”

  何滄瀾半晌感喟地說:“你?什?不辭而別,那天路上我們看到你戰敗八
個賊人……”

  尹姑娘嬌豔欲滴,語不盡辭,卻透出深情款款的情意與哀怨來!

  何滄瀾又怎能說雲泥殊途,終難一見,你叔叔那容得我呢,覺得不必將柳
村不愉快的事說出,遂道:“只怕以後會更久,我明兒出京,三年內不會回
來!”

  "我等!"尹青青含情默默,而又十分堅決的在暗自咬牙切齒!

  何滄瀾頓覺自己兩臂張開,全身擴大膨脹,大到能將這少女整個抱住融
化,但他知道,只要他踏前一步,今夜就走不回客店,遂強自隱忍心中那股熱
情,道:“我走了!三年!”

  他走到窗前,才回頭,看見她向前挪了一步,再也忍不住了,飛身過去,
尹青青吟一聲,一個竊宛嬌軀,倒入何滄瀾懷裏!

  他低頭細細吮吸她的櫻唇,猿臂緊緊摟住她那纖腰,幸好並沒貫入真氣,
要不,怕不會將人捏碎,欲火高燃,不克複製!

  尹青青迷迷離離,恍恍榴榴,深深閉目,任由他輕憐密愛!良久!良久……
尹青青推開何滄瀾,喘過一口氣,再一次瘋狂的熱吻在一起,最後──兩人都
有那份沈醉感,她轉過身去,從脖子上拉下一條綴著漢玉的項鏈,緩緩回過頭
來,默默遞給他!

  那漢玉鎮日靠在溫暖的胸腹間,入手微溫,何滄瀾連忙伸頭套上去貼肉藏
著!

  "我身邊只有這個!”

  何滄瀾低聲說,便從袋裏掏出那掌門銅符,身邊雖另有明珠數粒,但來路
不當,他不會以明珠相贈的!

  尹姑娘接到手裏,緊緊握住,何滄瀾趨前一步,兩臂微張,那是個傷心的
擁抱姿態,立刻懸崖勒馬,回首跑到窗前,把窗一推,“颼”的聲,飄出窗外!

  在窗門未關之前,他深深向室內佳人作了最後一瞥,然後輕輕叩上,入在
窗外,危立樓臺,頭倚窗根,雙手輕撫窗紗並不離去!

  良久複良久,何滄瀾飄飛落向後花園,腳甫沾地,猛聽一聲:“誰,站住!”

  一個身穿鏢頭服飾者竄了出來,單刀映雪,閃閃生光!

  何滄瀾不等他問第二句早急口問道:“啊!大鏡頭,百里大哥來過這裏沒
有,我到處找他呢!”

  那鎳頭以?何滄瀾是從牆外進來,連忙道:“總鏢頭醉倒了,今夜未巡夜,
何大俠要找他,請到局裏去!”

  何滄瀾“喔”了聲,拱手稱謝,腳下踢了腳上次以“劈空掌”打斷的老樹
殘幹,猛然過牆去!

  三合院,房門深閉,靜悄悄地,在雪光月華中,自有安祥之感!

  何滄瀾翻牆入院,在臺階上踏掉靴上雪屑,掃視一周,深深吸氣吐?,手
按胸前,那枚漢玉緊貼心房,覺得這一晝夜,除了打敗王金山是件憾事,其他
都很順遂滿意!

  推門入室,打火招子點亮油燈,卻發現有異,桌上有一方盒,下壓素箋,
寫道:“三年後,洞庭湖君山,王金山以單劍侯教閣下!”

  何滄瀾知道來人就在附近,因任何人擱下“寶手”不會抽身就走,立即奔
到門外,只見三條人影越過對面屋脊,一閃即過,隱入黑暗中!

  他知追也無益,頹然入室,坐在椅上,遲遲不打開方盒的包巾!

  其實,不必打,也知道方盒中是自己刻意相圖之甚急的“穴脈玉”。

  "穴脈玉”,他是要的,但不願在這情形下得到,它是內府藏寶,何嘗是
王金山所有?

  他是犧牲了一生俠名令譽盜出,來實踐他所許下的諾言!

  三年後,未回南京之前,勢必先過王金山那一關,想到此,何滄瀾大搖其
頭,道:“未到江南先一哭,岳陽樓頭對君山,竟成了我的寫照!”

  解開方盒包巾,赫然是一具小型金帳鴦床。玉床高兩尺,長三尺、寬一尺,
體積不小,怪不得不能放在“藏珍閣”的金櫥中,腹非舊物,是新模型的,花
紋細縷,甚是華麗,垂挂朱色繡帳,裳枕等物一應俱全,床頂四角,微發珠光,
鑲嵌四枚夜明珠,把滿床春色暴露無遺!一對玉人交合相疊!

  他頓時臉上發熱,血脈資張,一股熱流自丹田下降,忙下繡帳,一正心神,
深自警惕,自罵道:“難道我定性竟如此之差?”

  可惜手邊並無紫檀香,否則只要驚擾玉人好夢,薰薰以煙,細察脈理穴道,
本身功力定會更上層樓!

  "小老弟,你找我?"

  "江南武侯"的吼聲,驚醒了他,連忙包起“穴脈玉”,迅即塞在桌下,
“江南武侯”

  已推門入室!

  何滄瀾踏步相迎,順手將那張紙條揉成一團,袖入袋中:“兄長,有何見
教!”

  "江南武侯",手中也托著一個大方盒,奇怪地道:“你不是要找我?”

  "哦……"何滄瀾這才想起在尹府撒的那謊不高明,一時不知怎生搭汕,
遂支吾道:

  "兄台好靈通的消息!”

  "江南武侯"看他言語支吾,越發肯定自己所料不差,回道:“小老弟!
咱們自家兄弟,有什?不好說的,怎?不到局裏找我?”

  何滄瀾搞不清楚自己對這“老哥哥”有何要求,待看出手中方盒沈甸甸的
始明白道:

  "小弟手頭寬裕得很……”

  "江南武侯"不理他,自把一千兩銀子放在桌上,那桌子吃壓不過“吱
吱”作響,原來他誤會何滄瀾出京,短了盤纏,故四處找他,可能因少年人臉
嫩不好意思到局裏去,因此一知消息,馬上明白,奔來贈金!

  臨別贈金乃江湖常事,通常總是五十兩、一百兩這個數目,一千兩的贈金,
可還少見!

  "我真不短銀子用,若是短缺,會自己向你開口,這份灑脫,自信還有!”

  "小老弟,老哥哥醉了,歪在榻上,一聽到你找我,立刻過來,光憑這
點……”

  何滄瀾覺得他盛情可感,但不願平白受惠,言道:“數目太多,會把我坐
騎壓壞!”

  "拍"地一聲“江南武侯”自拍大腿道:“本來已寫好三千兩銀子,他們
勸我來些雪白銀子好看,才改寫成兩千兩的票子!”

  "老天!三千兩銀子!”何滄瀾真料不到他有此大手筆,再道:“一千兩
銀子壓壞馬,三千兩會壓壞我!”

  "江南武侯",喉頭要發火,猛聽院中有夜行人降落,首徒從元起在門口
出現,身後跟著兩人,一身宮中侍衛的勁裝!

  何滄瀾,“江南武侯”都覺得事情有蹊蹺,從元起道:“這兩位專誠拜訪
何大俠,要我帶路!”

  兩個侍衛,都是四十上下的年紀;全不帶兵刃,面無表情,礙著“江南武
侯”師徒在場,並不開口!

  何滄瀾略知怎?回事,亦金人三緘其口,“江南武侯”看看小老弟有心回
避,道:“老哥哥還要回去睡大覺,老弟明兒出城前,忽忘來局一趟!”

  何滄瀾急道:“兄長且慢!小弟曾夜入大內劍會兩山,華山棄刀、金山折
劍,這‘血脈玉’是賭來的,王金山已離職他去!羅、華兩位供奉,不能以此
手段,耍弄何某,請備紫檀香以用!咱們共觀此寶有何好處,兩位兄台意下如
何?”

  "江南武侯"聽說有寶可看,立即向乃徒打眼色,從元起離室而去!

  一名侍衛期期艾艾的道:“羅、華兩位供奉,以?此事有關王供奉一生名
譽,若上頭發覺,江湖人得知,非但?王供奉盛德之累,就是何大俠以後行事
必感不便,因此,差遣兄弟來情商!”

  "羅供奉以?此時亡羊補牢尚稱未晚,何大俠,貴?一派掌門,深明大
義!”

  何滄瀾聽侍衛之言,軟多硬少,但仍在威脅之意,遂道:“此言甚是,不
過,王金山已經拿來了,不必再說盛德了,在下力戰兩者,不能空入寶山,看
一眼總可以吧。你等便在此相待,以天明?度,大家共賞,那皇帝老兒──便
是察覺,又能有多大妨礙!請坐!”

  "羅、華兩供奉也因生怕王供奉誤會,是以不便親自登門,只命兄弟代向
閣下致意,祈望原諒!”

  何滄瀾一聽,方才明白,侍衛們因怕王金山以?他們干涉他個人私事,可
能會干戈相見,火拼一場,那三對一之局,立即變二對三,勝敗之局,難以預
計!

  如今來個軟磨工夫,既逼走了王金山,又索回了“血脈玉”,自家連手尚
未熱一下呢!

  嘿!嘿!好計算呀,他沈吟片刻,道:“你等是否也願意坐下看看呢,羅、
華兩供奉可有限時回報之言??”

  這兩人表情尷尬,互相對望一眼,只得坐下相待了,否則,令人明顯的看
出他們在玩弄手段,吊人胃口了!

  不久,從元起已取來“紫檀香”,每家草藥局中都有,取來甚易!

  "血脈玉”方盒重打開,錦帳中的一對玉人已取出,焚香薰薰之,玉人身
上穴脈,經紹立顯,數人屏息一觀,舌翹不下,這兩名侍衛也沒見過,既然有
此機會,大開眼界一番!

  "三象渡河,各有姻緣,老大哥請!”

  何滄瀾維護“江南武侯”先見,玉人有兩具,他自己手取一具,細加觀察,
其中奧妙!

  "江南武侯"呵呵笑著道:“沾了老弟大光了,老哥哥便不客氣了,咱們
四人一人同來看看吧!”

  他將兩名侍衛扯上,給予何滄瀾多些機會,等於師徒兩人對他們暗自監
視,防他對何滄瀾暗下陰手,吃了暗虧,看是看了,只是走馬看花而已!

  不知不覺,東方之既白。雄雞唱曉!何滄瀾臉色蒼白,頗有怠倦之容,至
於領會多少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天已大亮時,何滄瀾打馬出京,當穿過城門的陰洞時,心中只存一念,希
望三年後能無恙生還,重進此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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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古刹搏活屍
 
  龐懷芝憂心忡忡、皆因這“醉韋陀”陳朝,凶名甚著,乃河南黑道中數一
數二的人物,她父親原待開莊之後,出面將他除去!

  一個人的腦袋搬家,要勞動“中州一鼎”的大駕,也真可自慰了!這陳朝
如此兇狠,尚且?人跑腿,可知那位正主兒更是辣手,說不定是──她機伶伶
打個冷顫,但,事已如此,悔之不能,芳心一轉,打起個如意算盤來,她勝了
何滄瀾,何滄瀾挫敗葉時興,而“雪山派”乃方今武林第一大派。

  龐懷芝想到這裏,什?也不愁了!

  亂石崗上,怪石嶙峋,筆立如林,蹲臥似獸,正是處凶名在世的“鬼石
堆”!

  ?人在山路上七轉八彎,奔駛了數裏,來至一處地面!

  陳朝猛打一聲“呼哨”,呼哨聲中,一座古?已經在望,門前停著,四、
五匹健騎,自在拂尾?蹄!

  古?蕭寺圍牆斑剝泥來盡落,東塌西倒正中兩扇大門,油漆剝脫,這時門
裏也傳出一聲長嘯,接著四五個臉帶煞气的中年大漢,從門裏出來,一見龐懷
芝,均面呈喜色,淫心熾熾似的!

  何滄瀾、龐懷芝隨?落馬,帶夾著進入寺中,心下胡疑滿腹!

  只見門裏是個大院落鋪石殘缺破碎,有些地方乾脆只剩泥地!左側有一鐘
鼓樓,破敗不堪!

  院落正中,乃是"大雄寶殿”,佛象金粉剝殘片片,露出泥胎,身上遍插
各色暗器,不用說是被這批豪客用來當靶子了!

  ?壯漢遠遠圍住兩人,似有所待,何滄瀾實不知他們這批雜碎的來歷,遂
悄聲問龐懷芝道:“這些人是……”

  龐懷芝身段修長,站在其側,已不低於他去,聞言湊到他耳朵上,檀口未
開,香風襲鼻,何滄瀾不覺側頭,引起周圍江湖客們一陣哄笑!何滄瀾左右顧
盼,目如利剪,要剪斷他們惡意的笑聲!那知宛如火上加油,情形更糟!

  龐懷芝兩朵降雲生頰,泛上梨禍,低聲說:“不理他們!”

  何滄瀾看了,心中有點抱歉,道:“我──”

  這時,打一進廟門就不見蹤影的陳朗,從後進匆匆走出朗聲道:“綁票綁
到女莊主身上,似亦太過,無奈你老子太不上路,將來貴莊開莊後,江湖朋友
那還有口閑飯吃,所以只好委曲你!”

  龐懷芝一聽,自己竟已被人綁票,豈非荒唐,不屑地哼道:“綁票,你還
不配,劃下道兒來,姑娘無不奉陪!”

  又是一場哄笑,有人吃吃調侃道:“嘿!女莊主大方,擺好架式奉陪咱們
啦!上呀!”

  何滄瀾心中忿然,十個大漢對付一個女人,已是可惡,口舌上還不乾淨,
更是其罪當誅!小猴兒精能有多大,還是小孩子呢,有些事她並不瞭解,因道:
“朋友們,你等若不尊重自己,便有你們哭爹號娘的時候!”

  群?愕然,嗤之以鼻,陳朝喝道:“這是河南綠林的公憤,閣下是何方高
人,恕兄弟眼生,想架梁嗎?”

  他在路上見這無名小子,犯了江湖大忌,無端不請自來,本已憤極,但仍
忍住,打算等大事辦了再順便料理了他!這些行囊馬匹。尚值幾兩銀子呢!

  這時因魚已入網、不必再吞聲忍氣,是以絕不容他狂言撒野了!

  何滄瀾劍眉一展,道:“思齊山莊跟?位英雄好漢們的瓜葛,誰是誰非,
本座乃局外人,不得而知,只要本座不在現場,由你們鬥去,但在本座面前,
可不容你等放肆!”

  這話的口氣比天大,豈是這批江湖巨梟所能入耳?頓時群情洶洶,甚是激
動!

  "咱們沒有過節,你小子憑什?硬要架梁,你是個什?東西,不把河南道
上的好漢爺看在眼裏?”

  "誰跟我在─起,便在我保護之下!”何滄瀾聲明道。

  龐懷芝見他?自已挺身而出,豪情幹雲,芳心大慰,不管他身子如何?總
是高興,大是情深意重!

  她是最喜歡何滄潤那種語氣的說話,這時雙手插天亂搖著,嘴裏嚷叫道:
“比鬥!比鬥!”

  所謂“比鬥”乃是兩個地位平等的人或宗派,將曲直訴之武力的比試,要
知武林中極重尊卑名位,這跟身份相等的兩人交手,在細節上頗有差別!龐懷
芝出外,一行一動均代表“思齊莊”,在形勢上,她不能以後輩之禮跟人上場
子!

  黑道梟雄陳朝陰惻惻的瞄她一眼道:“你老子配,可是你不配!”

  他的身份、年齡、經歷,自封甚高,大可以不給與她平等地位!至於何滄
瀾嘛……

  何滄瀾口角露出一絲笑意,笑得非常可惡的道:“掌門人配不配?”

  龐懷芝聽他自露身份,笑厴如花,人比鮮花嬌,更是開心之極了!

  ?好漢一齊驚愕,付道:他是個……

  二煞衛松嘿嘿冷笑問道:“朋友,你算那一門子掌門?”

  小猴兒精得意極了。她吊上的男朋友乃掌門人了,不是她家裏的“小家
人”嬌聲代答:

  "沅陵派!你們聽清楚了??”

  又惹來一場哄堂大笑,幾個守在寺門的,互拍肩膀,一個人道:“咱們圍
住了一個掌門人,可惜是什?沅陵派的掌門人?”

  旁邊一個打個邊鼓幸幸然的道:“恕兄弟耳生,什?是沅陵派?”

  先前那人拍手再道:"哎!那只有他自己知道,關起門來,作皇帝也成
呀?”

  他們一拉一唱,窮演雙簧對口,把龐懷芝氣得直跺腳!

  這是說人家沒人承認他這個掌門人?笑聲未歇,鐘鼓樓之門,“呀!”地
打開了!赫然出現了個高大的“僵屍鬼”?

  這僵屍兩眼火紅,臉上長滿了綠毛,宛如青苔,奇瘦見骨真是比骷髏多一
張皮!比面具多一雙眼,灰色長衣上,濕痕一圈一圈,似?屍水所沾,長袖伸
出長臂,狀如鳥爪,上面亦遍生綠毛,渾身發散出一股屍臭,中人如嘔,煞是
嚇人……

  龐懷芝一見,花容失色,櫻口又圓又尖,差點失聲驚叫!

  那靠近鐘鼓樓幾個豪客,亦因屍臭撲鼻,向兩側閃避。

  何滄瀾?色不稍改,安慰小猴兒精道:“這副形狀,若是深夜,遇之荒山
古?,說不定會膽裂魂飛……”說到這裏,仰首看天,再道:“但現在是青天
白日呀、如果我是他,我會夜晚才出來!准能令人不戰而潰!”

  龐懷芝身子顫抖對他道:“他是活屍──馮倫!”

  活屍向何滄瀾“湫湫”怪叫,令人勉強可以聽清楚說:“你身份配,身手
不配?”

  這話是承認了江湖上確有“沅江派”的存在,而何滄瀾亦是此派的掌門
人!

  何滄瀾氣定神閑,爽朗一笑道:“憑身份安排比鬥,身手嘛,在搏鬥之後
再詳定吧!”

  說罷,墨劍往背後一擺一擺的,像趕鴨子,把身後幾個好漢趕向鐘鼓樓那
邊去領受屍臭滋味!

  如此一來,雙方陣勢分明,兩邊隔著院落中的─條直道,作───楚河漢
界!壁壘分明,這些是比鬥之先的細節之一!

  雖然,平等地位爭到了,龐懷芝仍憂形於色的關懷他道:“他是活屍呀?”

  何滄瀾拉著她的袖角,往後退下三步,道:“我知道!你說過一次了,現
在把他的來龍去脈說說吧!”

  這就是名門子弟跟何滄瀾這種修野狐禪之間的差別,名門之徒,師尊除傳
授功藝之外,還會把各派武功特徵,武林高手形狀,一一描述,以免子弟出道
後吃虧!

  何滄瀾儘管江湖經能夠倒背如流,把雞毛蒜皮之事搞清清楚楚,但對大魔
頭、大宗師則全不知曉,因這些門檻,並非泛泛之輩所能通曉的!

  陳朝大踏步走到院中央叫陣,兩把千斤槌合碰一響,“鏘”然一聲,震耳
欲聾道:“商量好了沒有?”

  空氣中全是千斤槌震蕩之聲,曆久不絕,何滄瀾聽得不很分明,直到陳朝
第二次喊陣才答道:“還早呢?”說著,向龐懷芝附耳過去!

  小猴子自然把秀臉湊上,忽然一縮,何滄瀾怔住了,想起方才自己側臉的
事,那方唇已碰到她的腮上!心中別有一番甜滋味!

  龐懷芝垂下眼皮,道:“活屍──馮倫,世居哀牢山中‘屍林嶺’,師徒
單傳,不收二徒,稱霸一方,很少涉足中土,二十多年前,他師父馮倫──”

  何滄瀾打斷她的話頭望著前面的這具僵屍,問道:“他不就是馮倫??”

  "他們師徒形狀相同,名字也只有一個,從前有過一次有四個馮倫同時出
現呢?”

  "那你怎?知道那個是小的,那個是老的?”

  小猴兒精急得直跺腳道:“我猜的呀!”纖纖親手顫抖地指指鐘鼓樓,
“說不定老的在,在那裏面呢!”

  這時,陳朝猛碰千斤槌,悠揚之聲宛如敲鍾,一邊喝道:“你們小兩口,
就是死別,話也說夠了!”

  何滄瀾憤然踏步而出,將掌力聚到九成,朗聲道:“閣下言語刻薄,身份
不配不堪與在下過手,讓開去!”

  他話說得極絕,毫不給人留半點餘地是有原因的,他重創未痊愈,氣脈不
長,活屍在此必與他力拼,怎可浪費精力。所以希望能免過這一關!

  陳朝自出道以來,敗陣有過,但吃人如此奚落,可還是第一道,當下臉急
成豬肝似的紅,也又破口開罵了,千斤槌使得呼呼風刮,風勁絕倫,直砸過來!

  何滄瀾不閃不避,凝神出掌,連劈三次,“劈空掌”力,如三道勁風奔雷
而出,只見那鐘鼓樓宛如地震大劫,七晃八搖!

  樓前站立那批好漢,被掌風一掃,身形晃動站不住腳,這份勁道就不用提
了,弄得他們人人色變!

  那首當其衝的陳朝,自然不敢櫻其鋒芒,停著待死,速閃帶躲,三掌過後,
也逼得他退到鐘樓前!

  "你閣下連一掌也接不住,不用再上來了!”

  何滄瀾說畢,回頭就走!至此?人才覺得他這掌門人的身份,有份道理
在!

  陳朝尚未輸招,心雖凜然,臉皮總要,厲喝一聲,掄起千斤槌,便待追上
拼命!卻覺一陣腥臭撲鼻,活屍已擋在他身前,陰慘慘怪叫道:“這人包在老
夫身上!”

  陳朝滿肚子火氣,不能發泄,只好留著燒紅臉上的橫肉。

  何滄瀾暗自輕噓一口氣,真要打起來,只要陳朝不逞強硬來,盡用小巧工
夫周旋,他自己還不一定能穩操勝券呢?

  龐懷芝上前迎接何滄瀾回來,見他三掌擊出後,眉心見汗,秀臉一擺,看
著活屍已上場,柔聲道:“我!我上去!”聲音中豪不掩飾心中怯意!

  "還是我上,你上場萬一不敵,我救不了你!”

  "咱們齊上,打不過就跑,他年紀大得很,咱們不算丟臉!”

  "沒有這種話!”

  何滄瀾以袖拭額,步下場子,龐懷芝柳腰一閃,煙一般追上來,卻遲遲不
敢?齒!

  何滄瀾不解地望著她,龐懷芝素手一指自己心窩,怯怯的問道:“你!你
身子可大好了……”

  "差不多",何滄瀾木然點頭,掉頭不顧而去,無暇注意到她在一瞬間流
露出的溫情,女性的心聲!

  小猴兒精怔怔望著他的背影,惻然走回,手裏扣著一枚小型“帝子劍”,
這時她身上只帶了一把,是在任何情形下救人都來得及的!

  活屍瞪著火眼,注視著獵物何滄瀾,逐步走近,得意的笑了,他沒有臉肌,
只有臉皮一張一弛,別人怎認得那就是笑容呢?

  何滄瀾名頭雖不算響,但活屍再履中土,志在“紫府秘笈”,因之,對各
方豪傑極?注意,消息甚靈。

  對鍾山劍會葉時興的勝負,也沒漏過活屍耳目,是以方才何滄瀾自承“沅
江派”掌門,立刻沖出鐘鼓樓!

  因?何滄瀾乃是熱門人物,是他傳出“紫府秘笈”的舊主是誰呀?

  何滄瀾面對話屍站定,忽然說道:“你不用兵刃?”

  活屍馮倫仰天嗽嘯,長臂高舉,袖口徐落,露出綠毛遍體瘦骨嶙嶙的烏爪!
得意之極,目空一切的喝道:“老夫三十年來就用這個,三十年來從未敗過
陣!”

  何滄瀾濃眉糾結,叱之以鼻的奚落著道:“這話也許我可以相信,否則,
活屍早成了具死屍了!”

  馮倫張牙露齒,兩隻大門牙露出,舞動著一隻怪爪銳聲叫道:“三十年來
沒人對老夫這樣講話,小子,你死定了!”

  "三十年來,人人怕你,這話也許不假!”何滄瀾毫不在乎的道:“但是,
現在那三十年已過去了!”

  活屍勃然大怒,渾身震動,宛加風前竹樓,“格格”發響,骨骨相錯,已
舒筋脈,氣沖鬥牛的罵道:“小子,三招快拿走!”

  他要讓他三招,讓招顯然是並非平輩比鬥,他將何滄瀾看低了一輩。

  伺滄瀾一想,知道問題出在敵方徒手,自己拿劍上面,當下健腕一揚,墨
劍嘶風,射回龐懷芝!他身已離劍,絕技無從施展,無異自陷死地,可是?了
身份名譽,─切都豁出去了!英雄氣概,乃世不一見也!

  龐懷芝伸手接過劍,很是擔心,低頭細思老爹關於馮倫曾說過什??

  ?黑道豪客見何滄瀾氣度宏偉,一半驚心,─半心折,突然聽得龐懷芝尖
聲叫著道:

  "要屏著氣息呀!”只覺入影一晃,場中已多了一人,站在何滄瀾身側!

  活屍慘惻惻嗽嗽亂叫,得意非凡,鳥爪揮處,屍臭加濃,尖叫:“全上更
好,免得你們祖師爺爺費兩道手腳!”

  何滄瀾伸臂指著場外一?牛鬼邪神,對她道:“回去。那批傢夥留給你,
這死屍我要獨幹!”

  這叫做一入江湖,身不由自主,“沅陵派”本來子虛烏有,但,他那自封
?掌門,時日一久,對“沅陵”兩字自生情感,認?它已屬於自己,它的名譽,
值得自己拼命!現在是他進入中原後,打著“沅江派”旗號的第一戰,他那肯
不惜羽毛,與人聯手上場!

  小猴兒精急得要哭似的,頓足叫道:“他會腐屍功呀!”

  但經不起何滄瀾再三曆聲喝斥她退下,只得委委屈屈的黯然退出中庭!

  她是深知這活屍的利害,便是她老爹出手,也不能輕鬆的將他擺平,而
他……

  陳朝、大煞等一群江湖巨梟們,本來交情不深、同在河南地面上走動,有
時?了錢帛,還不免鬥些意氣!

  最近因?“思齊莊”將要開莊,“中州一鼎”可能不容他們胡作亂?,才
互通聲氣,找了馮倫作?靠山,找“思齊莊”晦氣與他攤牌一次!他們從未見
過活屍功,這事關係前途深遠,故都目不轉睛注視場中,無暇在出語輕薄了,
找龐懷芝姑娘逗樂子!

  馮倫伸臂如槍,喝聲:“抓”字,直搗中宮!其疾如電閃,志在必得!勁
力雄厚!

  何滄瀾左掌護胸,掌心一吐,欲拒還迎,讓敵欺近,右掌猛然開弓,打敵
左肩!

  別看活屍屍骨僵硬,但變招靈活,身形如風,早已移宮換拉!

  何滄瀾雙臂一絞,掌力全收,兩人虛虛實實、過了第─招。

  活屍見對方年紀如此輕,居然真氣制馭如意,掌力吐吞不得,微感意外之
極,當下一展身形,施出“腐屍功”,屍臭之氣!越來越濃!

  何滄瀾登時宛如處身于屍陀林中,只覺鬼影幢幢,其數何止三個五個,在
周圍飄然亂舞,遂以靜制動,把“排山掌”威力盡行發揮,一時掌聲“隆隆”
銳不可擋!

  何滄瀾自從打青山公處學會了“排山掌”,迄今從未用過!一試之下,果
然非同凡響!

  要知"排山掌"粗中有細,剛中帶柔,專講究“敵未動,己先動,敵不動,
己不動”等十二字真訣,饒他活屍數十年修?,對此也得忌憚三分!

  然而馮倫盛名之下,果無虛士,兩隻長臂,何異兵刃,招沈式猛,每一出
手儘是攻敵之要害,又有屍臭相輔,十五招過後,盡佔優勢!

  何滄瀾水底功夫不弱,屏息本甚當行,但屏息之際,運氣未免不勻,功力
便打了折扣,手法漸告疏緩,還得偷偷換氣,而屍臭趁虛而入,叫人欲吐!

  活屍越打越見精神,突然一招“下走黃泉”,烏爪一推一削把個鬼頭湊近
過來,“撲”

  地一聲噴出一團淡白色的煙霧,吹向何滄瀾面門。

  這正是“腐屍功”的精華所在,“吹氣滅燭”!原來這腐屍功練時極?不
易,方法更是駭人聽聞,先揀一凶皮陰寒之地,日與屍體共臥不食不動,夜則
回魂醒來,對月吐納,吸取精華,如是者七七四十九天。

  這四十九天中,因?此功暗含太陰盈虧之理,不可一日天雨無月,否則全
功盡棄,必需從頭開始!

  過了這四十九天之後,只算基礎,就土葬三月,在這其間,活屍宛如死屍,
肉腐化水生蟲蛆,漸成屍形,三月之後,大功告成,又一個活屍馮倫誕生!

  但這“新生”的活屍,功力尚淺,只夠嚇人,不足克敵,另要經過九次以
上的功夫,方能散發屍臭,口吐白煙!當然,年齡加長,其功夫越深厚!

  何滄瀾正當偷偷換氣之際,突然煙氣撲臉,只覺鼻竅一開,腦中昏昏然!

  有幸他臨陣經驗漸豐,臨危不亂,身形疾轉,撞肘開掌──這招乃排山掌
中絕招“撥雲見日”,自救之外兼以攻敵,甚是厲害殺著!

  "碰"地一聲,活屍馮倫胸中一掌!

  何滄瀾借勁後躍,定神一看,凜駭萬分,這斯硬挨一掌,居然不哼不倒!

  要知這“排空掌”雖說只運足八成功力,亦是碎石裂木,打不中不用提,
一旦打中的話,總不至如泥牛入海了無消息!

  這腐屍功居然有鋼筋鐵骨之能,怎教他不害怕生怯!

  活屍馮倫胸頭微覺麻痛,哦哦怪叫道:“你是星宿派?”

  語意淒厲之極,他話出有因,要知那團白霧,乃腐屍功精華所在,正如他
的“內丹”一般,入鼻血凝氣塞,足置敵人死地!豈是腦中昏昏然就能了事?

  當今之世,惟有西方“星宿派”,北方“朔方派”,氣候嚴寒之地的功夫
才能不懼他的腐屍功,此外,除非練成了護體氣功,或及時以至大至剛之罡氣
將腐屍的煙霧擊散,這“屍毒內丹”,可說所向披糜,當者必死!

  "差到那裏去了!"

  何滄瀾聞言,精神?之一振,他雖不知那團白霧可致人死地,但知敵人口
出此言,必是絕招失靈無疑,當下長嘯一聲,喝道:“看掌!”

  一記九成力“劈空掌”隨聲而出,“劈空掌”乃是他的看家本領,他要察
明是否當真奈何人家不得?

  馮倫鳥爪一伸,一股陰柔掌力徐徐推出,有意要硬接來掌!

  "砰……"地一聲,兩人身形懼是一晃,隨後各自縱出,再次騰飛互搏!

  龐懷芝始終凝神戒備,這時喜形於色,心忖:“原來他身手這樣好,那次
是故意輸給我的,讓我喜歡!”

  場中兩人,越打越激烈,如此的是一場生死之鬥!

  馮倫起先只想抓何滄瀾以便逼問“紫府秘笈”等相關的問題!這時已存
殺人之心,不懼本門魔功之徒,焉可讓他長留人世?

  如是白霧團團,一股股噴吐如雲,罩向何滄瀾!

  但他居然不懼這“屍毒”,把活屍氣得目眶欲裂,只得一收霧氣,連換三
種招式,俱是見所未見的險秘之式!

  "暗懷鬼胎""陰魂不散”,想以功力招式取勝!

  百招過後,何滄瀾因?劈空掌每記俱得運足九成功力,周身疲倦欲死,而
精神卻萬分亢奮,打得越久,他越高興!

  因?這樣才能證明自己身手已擠入高手之林,他雖曾以三招挫敗葉時興成
名,但,那純是使奸弄巧,不是真功夫,自己想來甚不光彩!

  陳朝、大煞等人,見活屍在百招之內,居然無法取勝,心中漸生寒心!這
注“寶”可能押錯了,以後的麻煩怕不小!

  龐懷芝剛逐漸眉笑眼開,凝霜欺雪的玉手,叉在腰畔,得意之情,形諸眉
目間!

  場中勁風呼嘯,銳比劍流,功夫一長,兩人衣衫?風所刮,漸漸襤褸!

  活屍馮倫鬼號咕哦,暴跳如雷,把心一橫,拼著受點硬傷,打算一掌換一
掌!

  一念及此,疾如閃電,踏入洪門,施出“鬼手十八抓”中的“寒爪?魂”,
魔掌一化?三分取敵人肩、喉、腹三處,何處防守不及,就抓實何處!

  何滄瀾樓膝拗步,疾忙斜封,中路面積收縮,一招敗中取勝的“香火吐
蕊”,夾著九成力的“劈空掌”力,奔雷掣電般的擊出!

  龐懷芝眼睛一花,只聽“砰”地一聲!

  活屍胸口結結實實挨了一事,痛得“呱!呱!”鬼號,向後退了三大步,
卻不倒如故!

  而何滄瀾嘴角一掀,白齒一現,眉頭苦皺,卻未出聲,左臂衫袖被鬼抓撕
下,猿臂之上,留下了三道黑痕,其色如墨,汙血涔涔流泄不止!

  兩人犀牛照角,動也不動,這乃是生死一拼以前奏,下一瞬間就分生死,
判存亡!

  小猴兒精表情也嚴肅了,心中忐忑不安,放下墨劍插地,倒握帝子劍劍鋒,
只要何滄瀾遇險,就要施展絕藝!取敵狗命!

  她這時不能下場幫忙,因?何滄瀾一分心神,無異給敵人進襲之機,同時
也無異促其速亡!

  活屍淡淡噴出一口白霧,這已經不足以用來傷敵,只是增加一點威勢!

  何滄瀾俊目如炬,瞬也不瞬來捕捉良機,右臂麻木不能動彈,左臂聚凝真
氣但因皮破血流氣泄,看來掌力只夠八九,絕不能功聚十成,這只夠打痛活屍
而已!已不足以致其死命!

  只可歎也!

  靜寂!鴉雀無聲,?人屏息!

  何滄瀾乍見活屍胸前衣袖破處,金光一閃一閃,懸著一聲金牌頓時靈機一
動!

  突然宛如鬼火一閃,馮倫兩手箕張如爪,閃身搖動著前撲!

  何滄瀾臥身伏地,打個滾,同時揚手吐掌,勁風雷鳴!

  又是"砰"地一聲,馮倫口中慘號聲中,再中一掌,全身佝僂如只蝦殼,
胸前金牌碎裂,落地有聲!

  活屍這次現象迥異,問題就出在那金牌上面!要知任何魔功,很難練成十
全十美,總留下一處要緊所在,是?“罩門”!

  馮倫的“罩門”乃在“期門穴”,是以特地用銅鑄成金牌,護住死穴!

  那知這無異是“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寫照,反而招來苦頭!

  馮倫被打得宛如石人木偶,停在院中,一動未動!他在緩過那口氣──突
然,淒號一聲,身形宛如疾鳥,沖向鐘鼓樓,鳥爪連掃,掃倒擋在門口的一個
倒楣鬼沖入門裏!

  龐懷芝柳腰一扭,飄向何滄瀾身側,卻不看他,憂形於色的注視那頹樓!

  何滄瀾還坐在地上,心情一松,再也不必來個“懶驢打滾”的臭招了,伸
手推了玉腿一把。

  "拿我的劍來!”

  龐懷芝似水中游魚,腰肢一擺,去了又來,手中已多了墨劍!

  樹倒猴孫散,陳朝踏前一步道:“朋友好身手,咱們算開了眼界,現在你
身上不便,在下也不用多說,好在以後總有見面處!”

  話中硬中見軟,臺階找得漂亮已極,錯非數十年的老江湖焉能有此談吐!
論身手,陳朝自命高強,並不把龐懷芝看在眼裏。眼前何滄瀾又負創,正是大
好時機,將他們一總劫下!

  但靠山一走,打了少的,老的出來,後果堪慮!“中州一鼎”是萬萬惹不
起的!權衡得失,在不丟臉的情形下,自以?息事?上策!

  何滄瀾雙手撐地,站直身來說道:“你要走就走,何某不留難,若是不服,
也可以明說,再戰一場的勢力還勉強可行!”

  這話不算刺耳,陳朝下臺階石算是有了,道:“一言?定,山不轉路轉!
後再相見!”

  說罷,不顧他人,提起千斤槌就走!

  其他諸人,也均看風轉帆,各自交待幾句場面話,步出寺門!要知道在江
湖中混飯吃,有條鐵的定律,“欺軟怕硬”,能吃就吃,吃不起就開溜,所謂
“七分工夫,三分眼色”者是!

  他們要沒這種本領,腦袋早搬家十次八次了,那能活到四十出頭?

  河南黑道臨時大同盟,就這樣,宣告冰消瓦解,各奔前程去了!

  總算龐姑娘明白事理,沒有阻攔他們!

  不久,馬蹄聲“嗒嗒”相繼逐漸遠去,何滄瀾忽然想起賊掌說不定會順手
牽羊,急道:

  "我的箱匣,快!"

  龐懷芝也尖叫一聲,怎?竟忘了拿藥,一溜煙閃出寺門!還好!她們的三
匹健騎仍在,沒被人牽走……

  她急忙走過去,一把抓起箱匣和自己的衣包,回來時,何滄瀾右臂血淋淋
的,墨劍上沾滿了鮮血,擱在膝上,他已經自行放血泄毒了……

  小猴兒精在箱匣中伸手亂翻,除了銀兩、衣衫、書冊之外,那裏有藥品?

  她只得解開自己的包袱,取出一個天青色的玉瓶,拿出一紅一白兩粒“天
犀丹”,伏近他道:“白丹你先骨服,把紅丹揉碎我去找些水來,塗上就會生
肌活血!”

  何滄瀾正嘟著嘴往傷口吹氣,聞言如避蛇蠍,略見粗暴的道:“藥拿開,
我不要!”

  龐懷芝一怔,半晌,低垂臻首,居然有楚楚可憐之態,問道:“你是從不
用藥,或者不用我家的藥?”

  "我沒用過!”

  她一想,這可能是真的,如果真個需要,在江湖中走動,誰都有旦夕禍福,
怎會不帶在身邊,因道:“我替你包紮好嗎?”

  說著,取出一件嶄新的綺羅衣裳,撕成長條!

  何滄瀾見狀,不好明拒,只得由她,小猴兒精仔細輕巧的繞臂纏布一面讚
歎道:“真奇怪,人人都怕屍毒,怎?你不怕?”

  "中山野人可能是星宿派的人!"何滄瀾心想,眼睛往鼓樓倒塌處望去
道:“這馮倫是老的,還是小的?”

  "小的!"龐懷芝包紮完畢,打個花結,再道:“老的出來,一定不單獨
走!”

  何滄瀾略感遺憾,要是老魔敗在自己手下多好!回頭看見,這猴兒精將她
的包袱塞到自己的箱裏,急的伸手阻擋,道:“你!”

  龐懷芝把粉頸一歪,玉臉滿是困惑之狀!他一想,還是到大路再說吧!

  兩人出得寺門,龐懷芝一揚絲?,驢兒撒開四蹄,山路雖是崎嘔濕滑,仍
然疾飛如電,看來這白駒真會一點輕功!

  何滄瀾遠遠被?在後面,一邊下山,一邊構思大作“驅姝文”,古時韓愈,
曾寫過一篇驅鱷文,名傳千古,他也要逐走這朵麗姝!

  岩石林立,地勢起伏,何滄瀾來到高處,迢迢見到大路上,那匹白駒上沒
有人影!

  龐懷芝伏在路側,似在玩雪,心甚不解!不久,地勢陡降,土崗遮目,遂
不去理會!

  待到再次看見時,龐懷芝已經好端端騎上白駒在路口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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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
第01章 失手無形劍之客
第02章 賭頭拼命禹王台
第03章 赴難險入白雲寺
第04章 此時應邀赴深山
第05章 古洞絕藝顯神威
第06章 玉笛豪膽還新交
====中==========
第07章 威武名揚天下知
第08章 月下同消萬古愁
第09章 苦學絕藝已初成
第10章 作客再開桃花源
第11章 學成出師洞庭沏
第12章 風雲岳陽樓之上
====下==========
第13章 群雄聚會岳陽樓
第14章 冷劍直取秦皇島
第15章 你虞我詐實本能
第16章 各自奇能勾血印
第17章 往事如煙煙消散
第18章 江湖之上自封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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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冊日期: 2008-0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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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失手無形劍之客
 
  兩人距離逐漸靠近!

  何淪瀾來到官道,龐懷芝迎上前來,臉上是種引人遐思的美豔又苦猜不透
的笑容:呈獻在他面前!

  他俯視路面,只見殘雪堆砌成一方大玉石似的,上書:“趕我回去的話,
免開尊口!”

  何淪瀾一路上作好的一篇精采的“驅妹文”,經胎死腹中,不能鳴世!

  三騎並轡,往北奔去!

  雖是有麗人同行,何滄瀾心中悶悶不樂,盡想著抵達沛梁後,如何推掉這
累贅的事!

  龐懷芝見他不再惡言惡相,小嘴巴說個不停,女孩子初墜倩網,有的較前
沈默,有的較前多嘴!

  她是屬於後者那一類型,不出三裏路,已把她這驢兒的好處說了三遍!

  "這兩匹黑駒!有沒有名字?”龐懷芝感情濃厚的問著!

  她立刻心情一振,好主意來了道:

  "一匹叫大黑,一匹叫小黑!"

  何滄瀾不感興趣,隨口道:

  "你自己看看,他們是一般大小!”

  小猴精仔細一看,果然兩匹黑駒宛如一個模子裹印出來的,心裏想,那?
只好以雌雄來分了,但,何者?雌,何者?雄,她並不知,又不好真的低頭下
去看!想到這裏粉臉不禁一陣羞紅!

  "怪事!"

  何滄瀾側頭欣賞野景,正好看到她那梨頰無端泛紅布采,想道:

  "她也會臉紅!?了何事!小搗蛋!”

  龐懷芝想得出神,忽然拍手歡欣的道:

  "有了!我們以左右來分?”

  "好主意?"

  何滄瀾不覺解頤,道:

  "但是如果左邊的跑到右邊來,有邊的跑到左邊去!怎?辦?”

  龐懷芝歪著細聽,抿嘴一笑,人比花嬌,卻不言語,嬌叱一聲,萬裏追風
驢振獵揚蹄絕塵而去!

  當晚,兩入夜宿陳留,對門而居!

  燈下,因?時間尚早,龐懷芝還留在何滄瀾房中默默對坐!

  何滄瀾右臂中毒,一時麻木,現在稍能動彈,此時五指一張一合,正在練
習!心裏甚感奇怪,自去年秋天以來。

  自己負傷四次,這四人中,無論凶名功力,都要以活屍馮倫算最高,但傷
勢卻以這次好得最快,豈非怪事?

  龐懷芝忽然氣憤起來,說道:

  "瀾!你?什?一定要趕我回去?”

  何滄瀾聞言,停止練習,雙手合什作禮佛狀,求她道:

  "阿彌陀佛!求你不要叫我的單名!”

  龐懷芝嬌軀一正,公公然然受他一拜,然後也雙手合什,似禱似誦的道:

  "請大俠客,應該如何稱呼?”

  何滄瀾實在氣她不過,惡作劇的道:

  "你不會叫何滄瀾先生?”

  "何滄瀾!何滄瀾!何先生!何先生!”

  小猴精在嘴裏輕念了兩聲!連連搖頭,道:

  "不行!不行!太拗口讓我想想看,對了!何滄瀾不是你的真名字!”

  何滄瀾拂然起座,伸指重重指著她道:

  "我的坐騎叫什?,你要過問,現在連我姓什?,你也要管!”

  龐懷芝不理他,自轉動著她的猴精腦袋,俄傾高叫一聲道:

  "你應該姓任!”

  何滄瀾不覺懍然驚愕,悻悻然的問道:

  "何以見得?”

  "你小時候不姓何,而姓任,總有一個是假的,姓任比較可能,因?小孩
子總不肯改掉父姓,而且你的名字

  她秋波再轉聲音拖得極長的道:

  "有一個進字或者與進同音的字!”

  何滄瀾暗叫一聲:“這女孩好厲害!”

  要是再跟自己傳出任家堡的假消息,一印證,自己底牌不全露出來了!

  "簡直胡扯,不許你胡說!”連忙爭辯!

  而這時,龐懷芝也正想到何滄瀾?造的那消息上頭來,問道:

  "我們一齊到各處去找“紫府秘笈”好嗎?”

  "你這是算代表你自己,還是代表你父親?”

  何滄瀾心裏冷笑著,口中卻道:

  "我不要"紫府秘笈"!"

  這是老實話,因?高手如雲,個個虎視眈眈,注視這寶物,他不以?自己
拿得到,陡然多生枝節,反把復仇大事擔擱了!

  若說到報仇,自己有絕技在身,想來也盡夠了!

  "你真不要?",龐懷芝認真的問。

  "不要!",何滄瀾斬釘截鐵的回答!

  龐懷芝眯著眼睛,像是在逼問他似的道:

  "那?你到中原來幹什??復仇?”

  何滄瀾的胸膛上似暗中被人打了一拳頭,比那天在“思齊莊”挨的還重,
強?道:

  "最無聊事,莫過復仇,江湖中人,二十歲出道,化十年惹事非,吃些啞
巴虧,再化二十年功夫苦練,然後又是十年僕僕風塵,生事尋仇,把大好人生,
白白消費掉,我最反對?”

  這分明是強詞奪理,顧左右而言他,當然瞞不過小猴精!她叫道:

  "但也許是——”

  何滄瀾猛伸懶腰,打個驚天動地的大呵欠,道:

  "我乏了!"

  一面不由分說,抓緊她那玉臂,把猴兒精拉起來,一步一步往門口拖去!

  小猴兒精,一邊不情願走,一邊道:

  "也許是不共戴天之大仇!”

  好不容易拖到門口,何滄瀾把她往門外一塞——

  "碰!"地把門重重關上,背倚房門,怕她再竄進來,頹然而歎:

  "跟她鬥法,我幾時贏過?”

  夜風入窗,頗有寒意,他擺擺頭,走到窗口開窗,探頭一看!

  下面是個院落,馬廄也在那裏,一個店小二掌燈站在外面燭照!

  那只猴精站在黑駒旁邊,?它敲腿捏脖子,忙得不亦樂乎,嘴裏還念念有
辭,似是咒語般的!

  他宛如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甚是不解,看了一回也看不出個道理來,
便自管關窗上拴,熄燈就寢!

  何滄瀾躺在床上輾轉反側,難以成眠,想起遠在金陵的伊人——尹青青!

  她在深閨中晨昏雀喜,默祝征人,而自己還不知何年何月方能回去!

  "唉!要是不到商邱,這時早在洛陽了,說不定已知仇人姓名!”

  到了商邱,還有一樁害處,惹上這個纏得厲害的小猴子!

  何滄瀾自悔猛浪,剛才一時倩急,頓忘彼此都已長大;還像孩童時一樣,
竟伸手抓緊人家手臂!

  余香仍在,何滄瀾不禁想道:“她好瘦!”

  這句話要是給龐劍豪知道了,是要被打斷狗腿的!

  突然,窗口微響,似有人在外推窗!

  何滄瀾敏感地想起那化純和尚來,也無暇披衣,一提墨劍,起床跳到窗口,
側身依牆喝問道:

  "何方高朋,深夜過訪?”

  "什?高朋低朋,是我呀!"是龐懷芝的聲音!

  何滄瀾一起木拴,窗子“呀”的被打開!

  龐懷芝攀在宙椽上,臉孔紅噴噴的,興奮樣子,高叫一聲道:

  "我成功了!"

  "噓!不要吵了別人!”

  何滄瀾手指放在唇上,示意她輕聲些,問道:

  "底事成功?"

  "不告訴你?”

  龐懷芝興奮地說,聳身就要越窗入室,她不知何滄瀾已經卸衣了!

  何滄瀾衣冠不整,下身穿得牛犢小褲,僅能掩住那包三大件,這如何能讓
她進來,微慍其火的道:

  "你特地把我吵醒,通知我有一件事不告訴我?”說時,伸手一推!

  那知觸手微麻,有物軟而富有彈性,競推到人家椒乳上面!

  何滄瀾慌忙縮手,臉孔熱辣辣的被刺激著!

  龐姑娘“呀”了聲,渾身顫抖,兩朵紅雲,泛上梨頰,秋水低垂,不敢仰
視!

  "我——"何滄瀾囁嚅不好說話!

  龐姑娘臨空攀窗,停在外面良久,最後低聲說道:

  "深夜打擾了你,真對不起!”

  語畢,手一放鬆,輕絮飛飄,落到地面,一閃已越屋角!

  何滄瀾輕輕一歎!低聲看著罪孽深重的左手!也是豔福不淺的左手!

  次晨,何滄瀾早早起床,梳洗已畢,走出房門,對面房門“呀”地打開!
只覺眼面前一亮,門裏走出豔如天仙般的麗人來!

  龐懷芝換了一身打扮,不包絲巾,改挽蠻髻,朱衣左襟,白錦綴一鳳凰,
腳踩鹿皮劍靴,鞋頭金光閃閃,鑲一青銅三角錐,狀如犀牛角,銳利如劍!

  她見了何滄瀾微笑道早,狀甚自然!

  何滄瀾心頭大塊石頭,總算放下,兩人草草用了早飯,在晨光曦微中催馬
就道,一路上,何滄瀾心甚不順,默默無言!

  方姑娘也出奇的沈靜,不來身旁聯噪,一個勁兒在官道上跑馬,忽兒超前,
忽兒落後—

  —就是中午,打尖時兩人也未交談。

  午後,漸近沛梁——一

  官道車輛檻檻,馬蹄駝駝,行人往來頻繁,何滄瀾不願兩騎並轡,占了路
面!

  屢次要馱馬跟在後面,那馱馬生像有意作對,老是跑上來並排,這現象從
早上就有了!

  何滄瀾恍然大悟,至此方知心甚不順的原因!

  這時小猴兒精剛好打馬從身邊擦過,他選出聲問道:

  "你替這兩匹馬弄了什?手腳?”

  他想起准是她昨夜在馬廄裏搞了鬼的結果!

  "我替它們取了名字!”

  龐杯芝勒馬回答,說著手撫馬鬃,聲音放低道:

  "我以?你不理我了!一早上也不開口!”

  話裏的幽怨,使何滄瀾不忍出口叱責,小猴子攬轡凝眸,側首看他的表情!
忽然伸手一指,道:

  "看!那大概是禹王台,我們已近開封不遠!”

  說著,微一揮鞭驢兒絕塵又已馳去!

  何滄瀾順她手勢所指處看去,果然有一臺地,兀峙平野,遠遠看來,有數
尺高,若在其側,伯不有數仍,當下遊興一動,打定主意,日內必到此一遊!

  龐懷芝往前馳馬,不出四裏,開封城已經在望,只見雍城三層,屈曲開門,
城壕護龍河,寬十餘丈,壕之內外,密植楊柳,此時僅剽枯枝,猶未吐芽!

  她雖芳齡十八,童心未泯,從少年在山中長大,幾曾見過大城?只恨不能
趕快進去開開眼界,因此也不勒馬回頭,只在城壕旁等著他!

  人生得本是豔麗絕世,朱衣白馬,俏立河畔樹下,惹得守城卒子,過往行
人,個個側目,這可把龐姑娘氣壞了!

  杏眼怒睜,瞪他回去,真有大鬧一場之意圖,但低頭—想:

  "他也許不贊成?”遂即恨恨作罷!

  幸好不久,何滄瀾也雜在行人車馬中到達城下!

  兩人穿過城關,在市街裏找所上等客棧!開封市面很是繁榮,商號林立,
舟車輻轉,行人往來如織。

  小猴子眼睛應接不暇,指手劃腳,話又多了起來,引得行人停步注視!

  何滄潤一想不是頭路,趕緊胡亂找家客棧住下!

  下馬時,龐懷芝忽然指著對街一個青年道士道:

  "這道人好不可惡,跟了我們一路!”

  何滄瀾回頭看去,對街有個年青道士,身穿泰山派道裝,正閃入街角,遂
道:

  "不理他!"心裏卻不免狐疑,“泰山派找我的碴兒?”

  當夜,龐姑娘聽店小二說大相國寺剛好有個廟會,可不得了,先到賬房換
了一堆碎銀不管何滄瀾如何據說身體疲倦,硬要他帶她去逛廟會!

  開封大相國寺,建於齊天保六年,本名建國,至唐齊宗時始易?今名!其
寺山門平時深閉,齊供時取旨始開。

  閣上各有羅漢五百尊,皆金銅所鑄,左右有兩座琉璃塔,寺內有知海、惡
林、寶梵、河沙等東西塔院!

  大殿兩廊,左壁畫“熾盛光佛降九曜鬼百戲”,右壁畫“佛降鬼子毋揭
盂”,兩廊所繪樓殿人物,無不精美!

  兩人步行到城北相國寺,天已入夜,燈火輝煌,萬頭鑽動,廟外人潮圍成
一圈一圈,圈內或賣解,或猴兒戲

  鑼聲喝聲不絕於耳,龐懷芝看看並沒什?好看,直往廟門鑽去!

  何滄瀾緊跟其後,不離寸步,否則她?了伯走失,說不定會伸手拉扯!

  大門上一籠一籠,儘是飛禽貓犬、珍合奇獸!

  龐懷芝看見猴子特別多看了兒服,若非上路不方便,真想買幾頭來玩!

  二門、三門,庭中設彩帳露屋義鋪,賣的是蒲合、簞席、屏幃、洗漱、時
果臘脯之類用品!

  龐姑娘只買了一隻大口袋,要何滄瀾拿著!

  然後,往人潮堆中擠去,不管有用無用,買了一大堆,在殿前買和尚所制
密餞、筆墨,在殿后買書籍、圖畫、土物!

  在兩廊買姑娘所作繡作花朵、珠翠,還替何滄瀾買了頂青色銷金花樣幅頭
帽,——

  這些皆藏在袋裏由何滄瀾背著,直至碎銀花盡,燈關人散,方始輕手!

  兩人緩緩步月而歸,小猴子,一會說明兒要去坐趙匡胤禦座龍持的事,一
會兒又可惜遲了三年,要不周王府沒蓋好,宋時大內的龍庭說不定更好玩!

  何滄瀾提著口袋,不置一詞!任由她去高興!他已決定明兒非跟她分手不
可!那是翻臉,亦在所不惜,因?如此纏下去,怎生是個了局?

  時已夜深,客棧卻未關門,門裏的燈光,照到路面來,把昏暗的街道,劃
上一板光痕!

  何滄瀾心下大奇,怎生店門未關呢?這疑團瞬即打開,店小二聞腳步聲自
門內自竄出,遞過一張帖子道:

  "客官,有朋友找你,還在你房裏等!”

  "找我?"

  何滄瀾更覺奇訝,:就燈下打開紅帖,龐姑娘把頭湊過來驚道:

  "楚不邪!"

  何滄瀾急步上梯,一面問道:

  "你認得這人,那?是找你了!”

  "誰認得他,我只知道他是泰山派的好手,武功乃東嶽武尊百霞真人嫡
傳,人家說他是當今武林年青一代第一高手——可是我不信!”

  龐懷芝尾隨在他身後娓娓道來,她相信誰是當今第一高手呢?

  何滄瀾一聽“泰山派”三字,如有所悟匆匆回房,龐姑娘原住在他鄰室,
也跟了過來!

  房門洞開,桌旁坐著一少年書生,方巾朱履,細葛涼衫,鼻如懸膽,劍眉
入鬃英氣透諸眉宇,這時聞聲站起,拱手相迎!

  何淪瀾心知此人必是楚不邪,回禮道:

  "因故外出,有失遠迎,多勞久候!”

  "不敢!不敢!冒昧之至!"

  何滄瀾心想道:“這人大概要訂約比劍!我要打敗這武尊嫡傳!”

  房裏椅子只得兩張,龐姑娘只好站著,她站在何滄瀾身後,手扶持背!

  楚不邪目作公讓平視,一睹芳容,更覺龐姑娘明眸皓齒,豔光照人,心想,
如果不是,他的妻室,那該……遂道:

  "這位是賢——”

  "兒時舊識!”

  何滄瀾怕他說出“賢伉儷”三字,急急封殺那下面兩字!

  龐姑娘聽他這樣說,而且並沒有說出芳名,很是高興!

  楚不邪"喔"了一聲,仍是微曬!半響起:

  "弟對兄台劍術鳳所仰慕,不知能否賜教?”

  何滄瀾微笑道:

  "豈敢,正思討教,兄台將時間地點通知,弟欣然按時登府造訪!”

  "揀日不及撞日,撞日不如今日!”楚不邪再道:

  "就在城西三清觀如何,已經預備好了!”

  龐姑娘暗暗撤嘴,想道:

  "好可惡!這?晚還來囉嗦不算,連地點都已找好!”

  何淪瀾點頭說:

  "明朝兄台東返,弟亦欲西走,今夜最好!”話罷,起身到床頭拿劍!

  龐姑娘也陡然離房而去!

  楚不邪見她離去,若有所失,說道:“這就動身!”

  何滄瀾讓他先出房,兩人尚未下梯,龐姑娘竄出房門,腰下已多了帝子劍!
見何滄瀾並沒有帶她一起去之意,急道:

  "我也要去!"

  "不行!"何滄瀾道:

  "這場比武既是“沅陵派”與“廬山派”之事,按規短,不容外人插
腳!”

  龐姑娘腰肢扭了一扭,求道:

  "我也要去,讓我去!”

  楚不邪心裏有點希望這位麗人能夠在場,因側目朝何滄瀾微笑,表示他並
不介意!

  "我不要你去!",何滄瀾固執而加重語氣!

  "那?!"龐姑娘不敢違他心意,道:

  "你要快點回來!”

  語氣中的可憐味道甚濃,使楚不邪拎香惜玉起來,但他不明白他兩人關係
不便置緣!還道:

  "何兄,小弟在門外等!”說著,自下梯去!

  龐懷芝跑到梯頭對何滄瀾殷殷說道:

  "你要贏他呀!”

  何滄瀾見她居然聽話,微感意外遂微笑道:

  "我盡力而?,不讓他贏我!”

  "那?你要快點回來!”

  何滄瀾步下樓梯,不覺解頤開懷,笑道:

  "總有欲回不能的情況,呀,三招退葉時興的便宜事,總不該再來吧?”

  城中鼓樓,鼓敲兩響!

  良夜已深,街上行人絕?,兩人緩緩在街頭步行,嘴裏談些互相欽慕的話!

  楚不邪好幾次暗示以輕功捷步飛馳!

  何滄瀾裝出不懂狀,他豈肯自翻底牌?

  楚不邪心裏很是納悶,這何滄瀾怎生太陽穴平平,難道內功已達到反樸歸
真之境?

  城西一角,有叢小松林!

  何滄瀾隨楚不邪在裏面轉了幾轉,前面已是一帶短短紅牆,正中是牌樓似
的山門,上有橫匾,寫著“三清觀”三字!

  山門之內,是一大片空地,儘是參天古木,枝柯糾結,綠葉篩月,浮光流
動!

  空地之後,三開間的一座殿宇,崇宏莊嚴,後面飛詹層層,似還有幾層殿
院!

  大殿前階上,高高低低站著二十來個人影,這時看見兩人到來,紛紛竄前,
楚不邪虔敬的問道:

  "時候已經不早,我們就開始吧!”

  何滄瀾凝步不前,立在空地中心,俊目一掃,點點頭,果然是一派掌門人
的味道!

  道士們一字排開,站在何滄瀾前面二十餘丈處!

  楚不邪瀟瀟灑灑走回本派陣前,有一白髮道士,手棒一盒蟒皮劍匣,跨步
而出,低聲叮嚀!

  "不邪,你責任重大,這是你對外第一戰,你今夜得勝,明日本派聲勢即
駕淩雪山派之上!”

  楚不邪點頭稱是,默禱一句,伸手打開創匣,拿出本派之寶,叔祖隨身法
寶“無形劍”,高舉對星,晶瑩透明!

  他仰首看著北斗,臉上露出滿意的微曬:

  "這正是勝利之夜!”劍藏身後,瀟瀟灑灑的走前!

  老道士迫上一步,附耳說道:

  "他雖然是掌門,但你乃百霞真人嫡傳,不能以後輩侍人,應以乎輩之禮
與他相見!”

  楚不邪頓首,繼續前行,停在何滄瀾面前五丈,露劍橫手?禮:

  "請!”

  何滄瀾一看,楚不邪手中宛如無物,其劍競是透明的,知?異物,甚覺驚
駭,一拉劍穗,卻忌憚對方寶劍,連忙放手!

  不拔劍出鞘,在這瞬間,一陣不祥預感閃過心頭!他連忙擺頭擺走這感
覺,手端鐵?,還以劍禮,也說道:

  "請!”

  楚不邪如行雲流水,左趁三步,右閃三步,身形毫不晃動,錯非武功名家
嫡傳等閒之輩,焉能臻至此境界!

  何滄瀾見對方非是兜圈子,而是走“之”字步,也如法泡制一番!

  楚不邪並不前進,就在當地舞劍,霎時,劍氣朦朦,宛如濃霧,只一霎時,
嘯聲四起,周身一圈雪白的光暈,像是“佛光”!

  何滄瀾一想,這真是別開生面的比鬥,亦不趨前,凝立當地,劍走刀路,
起先即緩,刀路交叉成格子狀,變招換式之中,還可看清人臉,不久,逐漸加
快,八封初成,形成一朵香雲,將身形罩住!

  道士們屏息靜觀,知道兩人雖離開五丈,勝負將在一?那間立判!

  楚不邪手自揮舞,目光一瞬不瞬,盯著何滄瀾,只見他刀光霍霍,黑潮驚
濤,崩、窩、挑、紮、削、砍,均按八卦之數,—了無破綻,甚是欽佩,心知
今夜取勝,非出真功夫不可!

  心念一動,他劍眉一展,周身佛光漸散,劍嘯聲如絲竹,甚是悅耳!

  十招過後,光華散盡,劍影繞身,宛如置身水中,清徹透明!

  要知他手中的無形劍,乃是鑽石琢磨而成,堅勝金石,透明如水,若以“先
天無極劍法”出之,光華盡散,無形無影!

  此劍本系大漠派舊物,百霞真人少時,因緣得之,仗以成名!

  道士物化之後,此劍成泰山鎮山之寶,歸派中未來往石楚不邪保管!

  何滄瀾亦目不轉睛,注意對手,只見隔著一層似有若無的薄紗!

  楚不邪瀟灑自如,手比劍式,衣角飄風,舒展一如仙衣,周身競無劍影!

  兩人不進不退,各自舞劍,只待敵人破綻一露,即撲前噬敵!

  "他這八卦刀很好,可惜新學不久!”

  楚不邪臉上笑意越濃了,心付:

  "我要以"翼振八角"贏他!”

  劍既無影何能辨出招式,既不見招式,那知招式中有何破綻?

  何滄瀾有苦說不出,心中不祥預感越來越濃,突然靈台一清,暗付:

  "我不要中計,五丈之遠,非我力之所能及!”

  心念一動,黑霧前移,突然,電光一閃,雷劈一擊。

  "噹啷”一聲,鐵?落地,雲散人現!

  何滄瀾左手彎曲,左袖劃破,鮮血涔涔而流,右手握著墨劍——他已抖開
空鐵?拔劍出鞘!

  楚不邪這“翼振八角”;擊成功,身形如風飄回原地,臉露微笑,瀟灑之
極,無形劍,劍身晶瑩,沾上血絲,倍覺鮮豔!

  何滄瀾斜身止步,身形聞風不動,臉上表情難以猜透,只要楚不邪再踏前
出擊,絕技就要施展!

  "承讓!承讓!”楚不邪拱手說道:

  "承蒙手下留情!"

  何淪瀾收起步勢,臉露苦笑,說道:

  一群道士們壓抑不住心中狂喜之情,急竄而出!

  何滄瀾像曙前殘星,自場裏隱去——

  "北地不合南人居"。

  何滄瀾嘴角仍是那絲苦笑,自我嘲弄著付道:

  "北上甫滿兩月,已敗兩場!”

  店門已關,他越牆進去,躡手躡腳上樓梯!龐姑娘房中巳不見燈火!

  何滄瀾內心稍安,就是怕她來囉嗦,因?他要獨自冷靜一下檢討戰局!

  但甫一點亮燈火,門上馬上有剝啄聲!

  "誰”!何滄瀾沒好氣地問:

  "我!你贏了!”

  龐姑娘在門外問,聲音很是興奮!

  "龐姑娘,大小姐,我輸了,受了點傷,詳情明天再說吧!”

  何滄瀾苦惱地說:

  門外,驚“叼”了一聲,頓時寂然!

  何滄瀾沈痛想道:

  "以我之短,就彼之長,焉得不輸,我應該跟他對掌,或者用一字劍!”

  "登!登!登!"

  門上又起聲音,龐懷芝在外面重叩,急道:

  "門外有血?,我看到,你受了傷,流了血,快開門!”

  "走開!”

  何滄瀾叱道,龐姑娘硬是不走,剝啄越急,還夾著尖叫:

  "你流了很多血!"

  何滄瀾奎然,正待叱喝,忽然一想:

  "在外面輸了招,回來把威風擺到女人身上,這算什??”只好快快拔起
門拴!

  龐姑娘盛裝未卸,腰上佩劍,可見從未合眼,進門見他手臂血淋淋的,尖
叫一聲:

  "他敢!"走前三步,說:

  "我要你服藥!”原來她去而複來乃是去拿她的“天犀丹”。

  "並沒傷筋動骨,不要藥!”

  "你會流血死去!”

  何滄瀾心裏暖暖的柔聲道:“你替我包紮就行了!”

  如是,小猴兒精手忙腳亂替他又纏又包一臉猴急,搖頭說個不停的道:

  "你不要騙我,你贏了活屍,怎會輸給他,他斷了一條手臂吧?”

  "行家失手,豎子成名,我現在瞭解葉時興的心境了!”

  何滄瀾搖首,悲哀的說:“何滄瀾以勝天南一劍而出道,楚不邪因敗何滄
瀾而成名。”

  龐姑娘正好包紮定當,嗔道:

  "你還有心情自嘲,人家……”

  說著,玉臉一湊,問到何滄瀾臉上來:“他沒受傷?”

  "沒有。”

  何滄瀾不在意的回答,不料這句話像燒起一把火,燒得她跳了起來,秀眉
一揚道:

  "我要使他受傷!”

  何滄瀾一聲叱喝:“胡說!”還沒說完。

  龐姑娘一溜煙已出房門,待何滄瀾追至甬道上,那還有人影兒,小猴兒精
已經在道上了!

  她展開輕功,有如一匹野馬奔騰,往城西追竄,雖不識路徑,但知必在幽
靜之處!

  因此,盡揀房屋疏落,樹木多處竄去,自然而然摸上那叢小的松林!

  龐懷芝穿林閃入,見前面山門嵯峨,紅牆一帶,再幾個起落,已到牌樓下,
她迅速敝了眼,見匾上乃是“三清觀”三字。

  芳心大喜,一攏鬢絲,越過短牆,疾飛穿過空蕩蕩的空地,踏上殿宇!

  這時已近四更天,但觀中燈火處處,映紅窗戶,顯然泰山派?了今夜的勝
利而興奮不寐!

  龐懷芝唯恐無人與她廝殺,是以不放鬆腳步,身形宛如一縷黑煙,在屋頂
上繞飛一圈,腳下極?用力,踩碎了“三清觀”好多屋瓦!

  霎時——

  "三清觀”中燈火全滅,接著二三十個黑影,像水泡泡冒到水面上,飄上
屋頂,中有一人,在空中一個打轉,矯若遊龍,飄落在龐姑娘對面!

  正是楚不邪,他"哦"了一聲,再道:“是姑娘芳駕!”

  龐懷芝氣衝衝拔出“帝子劍”,嬌喝道:

  "正要找你,亮劍!”

  楚不邪口角生春,舉手對星,微笑回道:

  "不待姑娘吩咐,早已在手!"

  龐姑娘許是氣瘋了,競忘了“百霞真人”有把“無形劍”,丟了個大臉,
又怒且羞,玉頰飛霞,玉腿連跺,又踩壞了人家一堆殿宇,心中暗罵了聲:

  "神氣什??"

  "女賊!怎的不上路,破壞本觀?業!”

  旁邊有個道士,出聲叱?了!

  楚不邪手一擺,和?道:“你們全下去!”

  ?那間,三清觀的屋頂上只剽下他們兩人在對持著。

  "姑娘深夜過訪,有何見教?”

  楚不邪雙手棒劍,以示無警,瀟灑走近!

  龐姑娘一想不好明說是?了替何滄瀾找場面而來,遂氣衝衝道:

  "我要跟你比劍!”

  "使得!"

  楚不邪安靜頓首,中宵不寐,半因佳人,不料芳駕光臨,不帝喜自天降,
這時見臉上薄怒,倍感她宜嗔宜喜,豔若天仙!

  但有一件事,他必須問問清楚,她是何滄瀾的什?人呢,遂道:

  "姑娘也是沅江派的?"

  "不要你管!"龐姑娘嬌此一聲!

  楚不邪臉色微曬,再道:

  "你不回答,區區不敢奉陪!”說著回身就走,狀至倜儻不群!

  龐姑娘嬌軀一扭,閃到他面前,恫嚇道:

  "你不打,我放火把三清觀燒成焦土!”

  楚不邪拱拱手道:

  "請便!”騰身潛降,沒入殿下暗處!

  龐姑娘不料他說不打,真不打,情急叫道:

  "我跟他在路上認識的——”

  語音甫畢,人影一閃,楚不邪又重臨殿面,有意立信與佳人,並道:

  "到觀前空地去!”說著眉頭一皺,微笑著道:“你踩壞了我們好多屋
瓦!”乃薄責之意!

  龐姑娘又發嬌嗔“哼”了聲,微一頓腳,又踩壞了一片屋瓦,身形騰飛,
幾個起落,已出殿宇,縱落廣場中。

  楚不邪有意立威,身形微聳,疾若閃電,自後追上!

  兩人在同一瞬間,到達場中,楚不邪暗吃一驚:

  "此株是何人之徒,輕功有此火侯?”正待開口問起!

  龐姑娘喝叱道:

  "我不耐煩你的囉嗦!”

  玉腕?處,帝子劍“龍入紫虛”,刺敵左臂“三裏穴”!

  此招未滿,劍路一變,青鋒過嶺,刨頸而掃,再候地一壓,刺“天突穴”,
劍招之中,又兼點穴,正是“中州一鼎”的“遊星劍法”!

  楚不邪不架不封,身形翔飛,宛如星飛丸射,堪堪躲過,口中叫道:

  "姑娘跟中州一劍,是何稱呼?”心中可十分慶倖,並沒托大,他原是想
以“空手入白刃”與她過招的!

  龐姑娘不理,蠻腰一折,突然反身舒臂,劍光平鋪,“金鼇翻身”刺敵臂
肘“曲池穴”,她始終未忘要傷敵手臂,給何滄瀾找回場面來!

  "好刁蠻的女孩子?”

  楚不邪輕叱一聲:“不教訓你,真會目無天下士!”心念動處,仰天長嘯,
響澈霄漢,手中“無形劍”嘯風清揚,出手回噬了!

  一男一女兩條人影,免起鶻落,電掣星飛,在場中飛馳!

  楚不邪自叔祖?他脫胎換骨,易筋培元,不帝憑空多了一甲子功力,無形
劍又是武林奇寶,二十招之內已取得優勢!

  龐姑娘一條倩影,疾愈飄風,宛如不散的冤魂,死纏不舍!

  楚不邪無形劍見招拆招,遇式破式,身形不即不離,總在她周身三尺之內!

  龐姑娘俏麗玉容,似麝似蘭的體香,幽幽可聞。

  他忽發奇想:“何不拔她髻上玉釵,同時讓她扯我頭上方巾,又不傷和氣,
又算成互交下定情之物!”

  他心念一動,猿臂似蟒蛇吐信,頻頻吞吐,照顧到她的秀髮上來!

  但龐姑娘頭上,豈容他動手,楚不邪屢試屢敗,屢敗屢試,心有二用,招
式未免略疏,龐姑娘豈是弱者?霎時將局面扳回!

  工夫一久長,小猴兒精漸知其意,玉頰泛潮,玉臉一寒,根得牙癢癢的,
知他有意調戲,她只想傷其手臂,那裏要扯他方巾呢!含香流麝的檀口忽然嬌
叱:

  "住手!"

  劍收人現,楚不邪含笑而立,道:

  "且停?佳。”

  小猴子香肩微動,刷的一個箭步,向後急飄,背面垂首,一匝一匝拉出一
條丈二長的“天孫錦”——她是女子不好在人面前,自解腰帶,是以要向後飄
飛!

  這“天孫錦”乃西方天蠶紅絲所織,薄如蟬翼,柔如綾羅,卻堅韌異常,
不畏刀劍!

  龐懷芝這條“天孫錦”乃她的三寶之一,永不離身,當作腰帶,幸好甚薄,
否則丈二長短纏在纖腰上,腰身必有如水桶粗了!

  龐姑娘把腰帶一抖,筆直如練,伸手一口氣打了五個活結,柳腰扭處,嬌
聲道:

  "抓!"

  霎時天孫錦紅光一閃,已到楚不邪頭上,五個活結在指掌真氣控制下,忽
大忽小,忽尖忽圓,伸縮自如,有如利爪圈套,又兼打穴!

  這一手叫“雪姑連環飛仙索”,雪姑乃貓的別名,“飛仙索”即脫自捕山
貓之術!

  近世只康松筠師門一系練成,活結多寡視功力而增減,最多能打十二個,
索之飛走乃按伏義,八封之理,曲走如龍蛇,防不勝防!

  楚不邪一時手足無措,狼狽異常,幸他不愧名師之徒,心神一怔,抱元守
一,無形劍舞得潑水不入,只守不攻!

  從外表上看來,一團紅霧,流采飛虹,宛如祥雲,緊繞在外,離他周身三
尺,嘯風進發,透明無物,只道奈何他不得!

  其實楚不邪卻有苦說不出,已縛手縛腳!

  "我堂堂六尺之軀,豈能敗在女子手下。”此念在楚不邪腦中一瞬即逝!

  只聽他清嘯一聲,施出“燕子穿雲術”,一劍擎天,翩如輕燕,閃電飛升,
無奈飛仙索四下包圍,纏手扣足,沖不出去,只得再次落地!

  楚不邪三縱三落,上天無門,猛一橫心,疾如閃電似的,撲向龐懷芝。

  龐姑娘尖叫一聲,飛仙索一縮,已來不及,帝子劍上響起一陣“鏗鏗鏘鏘”
的啞鳴,她看不清敵人劍上的招式,只得往後疾退!

  楚不邪操劍飛縱,迫擊……

  正當此時,遠處松林裏竄出一條黑影,急聲喝道:

  "楚兄手下留情!"

  楚不邪聞聲收劍,揚目一看,來人正是何滄瀾!

  龐姑娘嬌聲尖叫道:

  "你怎?來了!”

  秀肩搖處,破空飛去,幾個起落已到他身邊,見他臉色蒼白,頓足埋怨道:

  "你失血過多,不該出來!”

  "我恐你有失……你留在這裏,不要過來,我去交待幾句。”

  說著,撇下龐懷芝,大踏步上前,拱手道:

  "鄙……見小弟負傷,一時情急,無端生事,擾及閣下,鄙人好生過意不
去,在此謝罪!”

  楚不邪聽他口齒不清,將他與那姑娘的稱呼,含糊略去,甚覺失望,口裏
朗聲道:

  "今師妹天真活潑,小弟好生佩服!”

  說著,俊目遙望,龐姑娘卻不肯過來廝見,只得一揖而退:

  楚不邪去後,龐懷芝嫋嫋挪挪輕閃過來,臉有歡容,婿然笑道:

  "他說我是你的師妹,師兄2你真的是恐我有失才來的嗎?”

  "我不是你師兄!”

  何滄瀾苦著臉糾正她,把話頭一轉再道:

  "我看了一會,你劍術比我好,但,他更好——以後你少多事!”

  龐姑娘“哼”了一聲,不服氣的道:

  "他有什?了不起,只依仗著“無形劍”而已,他再踏前一步,我給他一
枚帝於劍!”

  今夜的勝利者楚不邪,若非及時而退,競有兩度殺身之危!

  "人家也許亦有絕技呀!”

  何滄瀾這話有一半是說給自己聽的………

  當晚,開封發生了一件慘絕人寰的命案!

  浚儀橋大街的賈府,千金小姐赤裸裸地躺在描金大床上,流丹挾席,玉頸
齊肩砍斷,秀頭滾落在地上,粉牆上用鮮血畫一牡丹,下題一首歪詩道:

  "青鋒一劍走天涯,紅樓繡閣是吾家:

  兜肚春囊褪脫盡,事完留下一朵花,”

  河南民風淳厚,好久沒有這種慘案發生,次日官府得知,捕快上街緝凶,
市肆?之震動!

  這消息傳到何滄瀾耳中時,已近中午,他剛起床!

  龐姑娘也在他房中照顧他,正問她道:

  "開封好玩不?”

  小猴兒精一直記挂著下午逛龍亭的事,開言把頭一點,道:“好玩!”

  何滄瀾以手加額,說道:

  "好極了!我有事今天必須他往,你留在開封玩個痛快吧!”

  龐懷芝臉上出現了要哭欲泣的神色,還沒開口,店小二報喪也似地跌了進
來,把慘案好好描述了一遍,小猴兒精聽到那首歪詩,驚叫道:

  "千里姻緣,花七賞!”

  "你認得這采花惡賊!”何滄瀾驚問:

  "你老是冤枉我認得壞人!”

  龐懷芝跺腳嗔道,原來她把楚不邪也列?壞蛋之一!

  何滄瀾禁不出聲,龐姑娘白了他一眼,再道:

  "這姓花的老鬼,昔年輕功號稱天下第一,所以綽號叫“千里姻緣”,手
中五行劍已達登峰造極之境,子午掌更是伯人,受害者子不見午,午不見於,
必死無疑,又最,最……”

  說到這裏,粉臉一紅,她究竟是女子,怎好意思說:“是最好女色”,只
說:“最是混蛋,正派人欲得之而甘心,屢次圍剿,但總是給他脫走,這二十
年來不知躲到那裏去……我們一起殺他好嗎?”

  何滄瀾一聽這“花七賞”是采花老魔頭,恨意自生,問道:

  "他輕功既號稱天下第一,這種人幹完就走,現在說不定已離開封千里,
我們那裏去找他?”

  "他在一地,任你高手聞風而至,環伺在側,還是幹足七案才走,就是這
點才氣煞!”

  "那敢情好,此人無狀,我必殺之,從今天起在城裏各處踩探,注意他留
下的記號!”

  "何兄之言差了,姓花的老賊事後留記,事前不留記!”

  門外有人把話頭接上,何滄瀾?頭一看,連忙起身相迎,說道:

  "楚兄有所聞而來?”

  楚不邪瀟瀟灑灑踱入室中,見何滄瀾狀極自然,暗付:

  "此人真灑脫之極,競不將昨夜勝負耿介於懷!”

  三人坐定,楚不邪道:

  "此賊數十年來橫行采花,傷天害理,乃武林敗類,昔年正派高手,激起
公憤,曾連手對付他,由先叔祖主其事,無奈此賊狡猾之極,又精易容術屢次
兔脫,小弟今日即是來商量聯手殺賊之事。”

  何滄瀾一聽,暗道:

  "我是習慣獨幹的!”正不知如何回答,龐姑娘忽然道:

  "我們來賭這賊的頭顱!”

  楚不邪附掌稱讚道:

  "龐姑娘真不愧巾幗英雄,豪氣千丈,就這?辦,賭個東道如何?”

  "原來他們乃是舊識?”

  何滄瀾心想,對這提議並不反對,他是最贊成各行其是,各自?政的!

  "他怎知我姓龐?”

  龐姑娘芳心一動,卻不理他,把頭轉向何滄瀾,輕?櫻唇,說道:

  "泰山派人多,我們兩個聯手。”

  何滄涸連連搖手道:

  "不必,我自然是代表沅江派,楚兄算是泰山派,你代表思齊莊!”

  楚不邪大喜過望,想不到他竟會慷慨若此,遂道:

  "何兄,龐姑娘,若少人手差遣,我撥幾個鄙派弟子過來如何?”

  龐姑娘第一個搖頭說道:

  "我不要!"

  何滄瀾亦稱謝拒絕,無已,楚不邪遂道:

  "鄙派亦不興師動?,只小弟一人,我們賭什?呢?”

  何滄瀾算計已久,聞言臉露微笑手指輕扣桌面,側臉望著楚不邪,徐徐道:

  "算一比武的勝負如何?”

  如是,不論“千里姻緣”頭顱放在何處,已經不姓花了,因?有三個今日
江湖後起之秀把它視?囊中物!

  何滄瀾送客回房,便對龐懷芝道:

  "這楚不邪?人不壞!”

  "好個屁!”龐姑娘心直口快的“哼”了一聲道:

  "還不是貪圖我……”

  何滄瀾笑了,很有興趣地看著她!

  龐姑娘自知失信了,垂首輕撫衣角,半響低聲道:

  "你?什?不讓我跟你聯手?”

  何滄瀾不答,側頭避開她的眼睛,不敢看她,說道:

  "陣線既已分明,你我不便住在一起吧?”

  龐姑娘聽他如此不近情理,氣得柳眉倒豎,跺著腳兒,輕叫道:

  "我報!我搬!”

  她從鄰室搬到對面客房,心中有份被遺棄的淒涼,淚珠兒已在目中打了幾
個滾了,強自忍住,不便在他眼前掉下來!

  何滄瀾心中,又何嘗好受!,但,金陵之約言猶在耳,這事又怎能兩全其
美而皆大歡喜呢!若是陷匿欲深,欲不能自拔了!

  龐懷芝氣得搬家之後,房門深鎖,半天不出來聒噪!

  何淪瀾樂得耳根清淨,心想正好上街辦事,順便各處,踩踩,此念一動,
起身提劍——

  他尚未離房,對面那房門“砰”地撞開,小猴精,已跳了出來,叫道:

  "你要上街,我也去好不好?"

  她躲在房裏半天,換了身水湖色青衣,襯著天孫錦腰帶,甚是悅目,劍靴
尖錐晶光閃閃——她在腳頭上,不知還藏著什?解數?

  "她怎?知道我要上街?"

  何滄瀾一愕,心知“好不好”等於“非去不可”,遂聳聳肩頭,不置可否,
自往前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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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赴難險入白雲寺
 
  好不容易盼到天黑,龐姑娘由店小二媳婦侍候用膳畢,倚燈枯守,如臥針
毯,想到何滄瀾何其久也?必有因也?

  忽然心血來潮,敢莫是遭到不幸,霎時周身充滿了不安,恨不得披衣仗劍
出外尋去,但馬上又否定?自我安慰:

  "花七賞,身負重創,怎?也不是他的對手!他是掌門人呀!”

  在胡思亂想中朦朧唾去……

  半夜醒來,正交三鼓,床前油燈,油盡燈枯,燈心不及一寸,半明不暗,
昏昏欲熄!

  龐姑娘驀然覺得已經夜央,而檀郎胡不歸——

  這一驚,真非同小可,顧不得重創未愈,霍然而起,掙扎下床!

  想到這世界已經一半殘缺,只剽大地而無碧空,只有藍海再無嶼島!

  兩行清淚潛潛流下,一邊披衣拿劍,一邊抽抽咽咽地哭將起來!

  她淒聲低呼著:“滄瀾!瀾……”

  已嬌喘連連扶病步出房門,通道並不漆黑,一盞長明燈挂在樓梯口邊堵
上!照見對面的客房!

  那門單調而無表情,深深閉著,在今日以前,裏面住著一位會說會笑話生
生的俊俏郎君,威武不群,他還是一派掌門人的身份?

  但現在沒有了,房裏空空的,像座空空的墳墓,黃土漫漫……

  那雄壯的人兒如今不知正躺在何處的地上,泅泅流出他的熱血,或者如今
已氣絕多時……

  龐姑娘想到此身既已屬君,青燈木魚便是自己日後命運,更是淚下如雨,
哭得像個未過門的小寡婦,腦中忽起僥倖之想:

  "也許他回來了,伯擾醒我,故不來會面,或者偷賴,根本沒出去?”

  她迷迷憫憫地推門,門只虛掩,退開一縫,這是最後的希望了!

  龐姑娘又想看過究競,又想不看,憂心仲仲,幹頭萬緒紛至渺來!

  強探頭——

  頓時柳眉倒豎,美目含嗔,氣匆匆沖進去——何滄瀾竟好端端的座在床
上!

  那只沖了兩步,馬上宛如被點中了要穴,忽然?住!

  通道上的燈光正落在何滄瀾身上,照見他臉色慘白如金紙,黃豆大小的汗
珠,滾滾落下,一動不動地盤膝坐在床上,宛如一尊佛像!

  上身坦露,栗肉墳突的胸膛上,有一黑點,一股汙血濃黑如墨泅泅流出,
左腹上劃了幾條河流!

  龐姑娘慘叫一聲撲跑到床前,捶床哭道:

  "我要殺他!我要殺他!”

  何滄瀾緩緩張眼,聲音細小如蚊的說道:

  "你何不早說,你殺不到他了——他已經死了!”

  床側,跟墨劍交叉相疊,還有一柄劍鞘斑斑的古劍,花七賞的青鋒劍!

  這話將初次墮入情網的龐懷芝,捉弄的心裏甜甜的自在!

  何滄瀾在她心中建立了個永遠打不倒的英雄形象,她要——佔有他!

  而她——自覺得應該屬於英雄的!

  糟塌過無數婦女清白的“千里姻緣”花七賞,在開封,首次無法湊足“吉
七”之數,突然消逝了,不知所終,——

  茶館酒樓、市街巷聞間,談的都是這件事,沒有人知道是何原因,除了在
一家不大不小的旅店裏養病的一對年青男女。

  花七賞是死了!

  死狀極?離奇,屍分兩段,由脖子到腹下斜斜的被切開,照道理高手失招,
是不該有這種死法的,那骨路被斬處極?乾淨俐落,整整齊齊,是被什?樣的
前古神器所?呢?花七賞知道,但他不會泄露這秘密!

  只無聲無息地躺在一杯黃土之中,亦不會悲傷青鋒劍的離手失去!

  只靜靜地等著,等著屍骨腐爛——

  何滄瀾絕口不提這次戰搏經過,雖然猴兒精苦苦探問,她要分享他的光榮
與光采!

  只答道,他找到花七賞公公平平地比劃了一場,一針換一劍,中針的拖命
回來還活著,中劍的當場氣絕,那殘屍是他親自?他入土的!

  龐姑娘很是傷心,更傷心的是何滄瀾又恢復了掌門人的冷面孔,半天不說
一句話,成日價躲在房中睡懶覺,運功自療:

  但,每天必有一個時候,他會過房來探問龐姑娘玉體進境如何?那態度是
很溫柔的,定夠感動天下任何一個懷春的少女的心!

  龐姑娘隱隱知道,在一聲“我病好了”之後的次日,他就會失蹤的!

  是以每天都搖頭蹙眉,連水米也不肯多吃,躺在床上裝病,希望身體不要
太快復原!

  這日夜裏,何滄瀾從龐姑娘房中“問安”回來,掌上燈火,怔怔想道:“這
小猴精委實難纏,難到我也未免有情嗎?”

  "那天他中針之後,競不顧性命巴巴地擊樹越城回來,我原可以省些力
氣,就地自療挨到天亮再回寓的呀,?什???的是怕她在見不到自己時
會……”

  他無法自解,心想不如練劍,於是費了一番手腳,把門窗緊閉,不讓它透
風,從箱匣裏取出一大束小蠟燭來,然後清除東西,以火烤燭,使蠟油滴到桌
面,像農夫插秧似的,把濁蠟燭整齊插上,橫九縱九,足足有八十一根之多!

  何滄瀾盤膝閉目,凝神聚氣,真氣出自“玉環”,盤旋“巨闕”“神龍”
之間,約摸一柱香光景,霍然而起,依次點亮桌上方形密排的蠟燭——

  空中無風,燭火筆直上升何滄瀾一笑抽劍,靜如山嶽,凝立燭前四尺處緩
緩舞劍,墨劍越來越快,最後成?一團黑霧,急轉如車輪!

  何滄瀾眼神浙趨昏濁,黯然無光,而墨劍不帶嘯風,不起氣渦,桌上燭火
筆立如前光耀不驚!

  斯乃何滄瀾絕技之初肇,精華內斂,神光不露,元神聚萃,反撲歸真,真
氣可奔如江河,一瀉千里,可柔和堰流,涔涔呢喃,練到極處,力足以開山,
而貌似常人!

  墨劍劍端漸聚輕姻,揮之不去,突然“噗”地一聲,劍芒乍吐,長若五寸,
望之宛如實物,其狀一似蛇舌,吞吞吐吐,躍躍欲前。

  何滄瀾微一輕點,“噗”聲響處,四尺之外的桌上,明燭已熄一支,其餘
秋毫無犯!

  "啊!"

  地一聲,內外忽起微響,何滄瀾左掌風出,刮過燭頂,燭火全熄,同時急
竄至房門口,開門路出!

  猴兒精驚退三步,驚懼地看著凶厲的煞神,那神情似一隻小乖兔兒!

  何滄瀾冷“哼”一聲,眼神中的厲光收斂,立時消去,恢復常時神色,怒
道:

  "進來!”

  龐懷芝不敢有違,乖乖進屋,一面低聲急辨道:

  "我睡不著,想過來看看你……”

  何淪瀾面帶寒霜,反手扣上門,絕技他一向深藏不露,練劍數年,亦均隱
秘從事,事關未來禍福,復仇成敗,端頓於此,絕不容外人知悉!

  龐姑娘戰戰兢兢,像做錯了事的小孩子,道:

  "你不要生氣,我不是誠來窺探你的私秘,天爺……你已成了劍仙
了……”

  何滄瀾實在氣她不過,這小猴桔,事事搗蛋,的是麻煩,立意嚇嚇她,狠
道:

  "你私窺隱秘,該當何罪?”

  龐姑娘垂手低眉似笑欲泣的道:

  "我無心犯錯,願束手就縛,聽任貴派處理!”

  何滄瀾反而一征,半晌才知,小猴精把這事纏夾到江湖規矩上去了!

  而自己卻以?兄長身份責備不聽話的小妹妹,這兩者差別何啻天壤?

  看她大病未愈嚇成這個樣子,亦覺不忍,他們總是青梅竹馬的玩伴,雖然
當日時時都受她捉弄,如今想來卻擬足珍貴,遂歎息的道:

  "你回房吧,沒有什?,可也不能亂講一通,給我招些麻煩!”

  龐姑娘如釋重負的默然回去,那目光中卻有欣悅驚震的複雜表情,因?她
知道了他的一個大秘密,大得足夠稱得起是一派掌門人——大宗師而有餘!

  龐姑娘去後,何滄瀾越想越不妥,她那心事,他漸斯知道,但是落花有意,
流水無情,神女有心,襄主無夢。

  自己魂牽夢縈的都是遠在金陵的尹青青姑娘,就不該跟這小猴精朝夕廝
混,免得將來誤人誤已,越陷越深,不克自拔!

  自此而後——

  何滄瀾“問安”問得更殷勤,龐姑娘照例搖頭,日子就在僵持中過去!

  直至三月下旬,小猴精看看實在再不能說:“貴恙未愈”,說不得只好把
頭輕點!

  次日;

  何滄瀾起了個大早,?得對面房裏靜悄俏地,偷偷下樓,清理賬目,離店
出城!

  自覺已經仁盡義盡,照顧她到復原,究竟他不想照顧她一生呀!

  兩匹黑駒沿街行去,他回首望著旅舍的二樓,一絲惆悵之情,突然襲上心
頭,雖然此心可表天日,但辜負了一個青梅竹馬的少女款款之深情……

  實在是諸罪中最大的一項罪惡,但,此身不能一分?二,各酬所需呀!

  想像中她那清徹的大眼睛中,當見到自己不告而別時,忽然滾滾而淚下數
行!

  北地春遲,揚柳四月不飛花!

  但見芳草離離,亦自心暢春風拂衣,衣角飄揚,獵獵作響,轡鈴經風一吹,
響聲清亮悅耳!

  何滄瀾長鞭一揮,縱騎前奔,滾起一片塵頭,升起身後,朝西而去!

  沿官道疾奔五裏,忽有所見,卻是苦也,一顆心差點由胸膛裏跳出來。

  前面正有一朱衣少女,俏立在樹下相待,手牽白馬,馬尾自在拂掃它那圓
臀!

  那少女不是那個——小魔星、小猴精,還會是誰呢!

  龐姑娘輕盈躍上金鞍,笑靨如花,與何滄瀾並轡而行,絕口不提何滄瀾?
何不辭而別,想將她甩掉。

  把自己如何機警,慢他一步離店,卻早他一步出城的事,只談些春來臨的
喜悅,狀至自然,更見溫柔,就像兩人乃一道離店出城一樣!

  何滄瀾暗暗歎息著,只好巴望早日到達洛陽了!

  兩人快馬加鞭,一路疾奔,這日——

  西出鄭州四十裏,正當向晚時分,夕陽在天,昏鴉噪晚,蒼茫的暮色宛如
盜賊自官道旁的樹林裏溜出來,林中點綴著數盞農舍燈火,那像是夜神的眼
睛!

  驀地——蹄聲“的的”一匹快馬自後如飛奔來!

  何滄瀾勒騎閃在一旁,意欲讓路!

  龐姑娘不以?然,鼻頭一皺,想道:

  "他件件都好,就是伯事——從不惹是非!”

  須臾,那快馬風馳電掣,在十丈之外,可清楚看見騎士乃一佩刀大漢!

  龐姑娘突然尖聲叫道:

  "邵成!"忙不?揚經迎上前去!

  邵成氣喘如牛,聞聲勒馬停鞭,定眼一看,喜道:

  "女莊主,你在這裏,小的奉老莊主之命,找你多日,咱們莊上來了禍事,
今夜老莊主在白雲寺,跟人揭過節,正少人手……”

  龐懷芝驚問道:

  "跟誰呢?”

  邵成"嘰哩咕嚕”嚷了一堆名字,小猴精聽得花容失色,急忙回頭道:

  "何滄瀾,我父親有麻煩了,你陪我去一趟好不好?

  何滄瀾一聽,差點失聲笑出,心想:“幾時她已把我當作自己人了,“抱
松居士”有難,我不幸災樂禍已算客氣了……”

  龐姑娘策馬到他身側,把腰肢扭得像鼓兒糖似的,向他求道:

  "好不好嘛!好不好嘛!"

  這情形便是當年她賴在師父懷中撒嬌的形象,那時他小於真羡慕她們天倫
之樂!

  何滄瀾忽一轉念,心想:“惹得起“抱松居士”的人應該不多,小猴精既
然慌成這樣,可見對手來頭不小,這種人應該會會,到時候我來個袖手旁觀,
開開眼界也是好的!”遂道:

  "我跟你去看看!"

  龐姑娘大喜,急令邵成帶路,說道:

  "事不宜遲,快走,你怎?知道我在此地?”

  邵成揚鞭說道:

  "小的奉命趕去配合刀陣,偶然碰到而已……”怒馬飛縱,語音已竭,其
他的話已聽不清了!

  三人四騎披星戴月,望南趕路,穿林越田疾奔!

  這是一個星宿滿天的良夜,上弦月彎如飛刀,高挂碧虛,發著薄薄光輝,
滿天星斗,飾珠鎔鑽,催燦如寶盒彌蓋四合!

  一個時辰光景,三人穿入荒山,“白雲寺”已隱隱在望,巍峨怪石之中,
一片亭臺樓閣,廣凡數畝!

  何滄瀾暗吃一驚,想到:“如此規模,怎生從未聽人提起?”

  走近一看,方知其故,原來那寺廟空具規模,只剩殼子,觸目儘是敗坦殘
壁,是以香火暗然,鬼氣森森,看其建築似非中土之物,乃是元入留下的喇嘛
廟!

  邵成並不下馬,穿過廟門,何滄瀾亦步亦趨跟進,來到中殿!

  這殿相當於中土梵宇之“大雄寶殿”,雖遭兵焚,仍剩六、七成規模,甚
是壯觀,裏面人聲寂然,卻火光燭照,門外有一色七、八匹快馬,想是思齊莊
中莊丁所有!

  殿裏閃出一人,大刀霍霍,低聲叫道:

  "邵成!你這時才來?”乃含叱責之意!

  暮見龐懷芝在後,欣喜情溢眉宇,恭聲道:

  "女莊主!"

  龐懷芝豎指輕噓一聲,揚手示意何滄瀾跟來,自往門裏走去!

  只見大殿中生著一堆柴火,火舌熊熊,上架木架,烤著兩頭全豬,旁邊還
擺著好幾壇酒,火堆左側,一排大桌,坐著七個牛頭馬面的江湖高手!

  右側則孤單單一桌一椅,“抱松居士”就坐在那裏,有她師兄梅應龍侍立
身後!

  她"嚶嚀”一聲,急撲上前,那中州一鼎微露笑容,輕握著乖女兒的手,
梅應龍側頭低問:

  "師妹,怎的知道趕來?”

  散立在老莊子身後的八個佩刀莊丁,見女莊主駕到,神色都?之一振一
喜!

  龐姑娘眉目一掃,真是聞名不如一見,見面勝似聞名,個個形象詭異,包
君只見一面,終生難忘!

  第一個是彪形巨無霸,雖大馬金刀坐在椅上,卻似站著,可見其身材之高,
金剛怒目,鬍鬚全白,身旁豎立六尺高三尺寬的奇形兵刃“金胄盾”!

  這盾厚達三寸,揮舞時何異銅牆鐵壁,首尾收束如柱,正是支六尺長矛!

  此人乃是世居金沙江,以"護身摩雲金胄盾”威鎮一方的“羿”家主人,
羿超公!

  第二個是瘦長如鶴,尖臉青滲滲的,兩眼閃閃爍爍,宛如螢火,一根烏油
油的竹骨仗亦插在地上,正是“粘字訣”大行家——從皮西。

  緊鄰其旁,是他的渾家胡不煙,“華籃帶媚”她空有一個好名字,身形肥
碩約有乃夫三倍大,國字臉上橫肉四擠,身著男裝,真乃女中丈夫,巾幅不讓
鬚眉,他們夫妻兩人,形狀各殊,有點男女易性,陰陽倒置,亦仍不配,居然
白頭偕老,該算有緣!

  這“帶媚”凡事出頭欺壓乃夫,十足的河東獅,唯一憾事不是膝下無兒,
而是唇下無須,因?枯杖翁凡事讓她,武林中或以?其技不如妻,其實論身手,
胡無煙還是遜一等。

  這第四位,乃是北方武林重鎮,山西大同府,鐵翎寺方丈大師叔;頹頭
陀——巴雷法師,他以“三十六路降魔方便鏟”起家,佐以不畏刀槍的橫練工
夫,乃當今武林唯一由外家入門而擠入高手之林的好手!

  以上四位,年齡均在七旬以上,亦均已歸隱,近二十年來從未出面,但再
過來的這一位卻是個儒冠朱履的中年書生,眉清目秀,中庭飽滿,豐神爽朗,
翩翩欲仙!

  龐姑娘看到他,大吃一驚,想道:“名滿燕趙的冀北大俠怎?也跟我們過
不去?”

  她對冀北大俠“一筆判”索石椎,一向特別注意!

  因?她自己的帝子劍很短,一筆判的劍更短,還不滿—尺,“遊星劍”劍
招中兼帶點穴,而索石椎即以專點“五陰穴”成名,這五陰穴是暈、輕、重、
麻、啞、死等穴之外,一吃點中,重則真氣被破,散功而亡,輕則真氣四散,
終生殘廢!

  "一筆判”對陣之際,一不出掌,二不刺劍,倒拿匕首,專用獨門點穴工
夫,以劍柄敲“五陰穴”,他貌雖似中年,實與龐劍豪相若,?人公正不阿,
成名甚久!

  乃北方地面上唯一不死不隱的好手,卻不知?何也找龐劍豪的碴兒?

  冀北大俠下手,乃是凶名昭昭的“浮羅道人”,此人左目傷明,烏啄嘴下
拖山羊胡,左肩斜搭“冷玉劍”,著手“八十一路風雷劍”號稱遇敵從未使
完,內家功力已達飛花摘葉之境!

  此外,獨坐一旁遠離?人,還有一個,竟是——活屍馮倫!

  他身上那股味兒,任是高手也不敢領教,只好請他遠坐一例!

  七人之中,馮倫年歲略小無幾,功夫雖不稍讓,但輩份終是稍差一肩,其
餘六人,均是本門第一人,而他上面有管頭師父——老馮倫在,因之不客氣地
請他“回避”!

  他們的形狀名字,龐姑娘全聽過,卻不知竟會聯手找他父親的晦氣。

  在龐姑娘打量彼輩的當兒,他們均紛紛側目視看門口的來人!

  只見那文士小夥子,一身秀才裝束,不華不寒太陽穴一平如紙,兩眼神光
不露,分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但他腰挂鐵鋼,手提寶劍:

  何滄潤神色自若,揚目掃視全場,眼光停在中座神像上面!

  這喇嘛廟乃供奉著“濕婆大神”,青面獠牙,金睛朱發,銀盔金甲,共生
八手,猙獠異常,何滄瀾注目良久,才微微一笑!

  人家以?他故弄虛懸,那知你在收斂怯意,深自運息,鎮定心神!

  龐劍豪劍眉一揚,冷哼一聲,他對這往日家中的小廝,有種內心的不屑!

  身旁的龐懷芝甚是擔心,生伯父親不滿何滄潤這種一身是膽的英雄氣慨!

  首先坐不住的是活屍馮倫,見這掌門人駕到,猛噴一口白霧,霍然而起,
傷勢已愈,今夜不殺這廝,何?再見師尊?

  浮羅道人單眼凝視何滄瀾手中寶劍,未免一驚,“青鋒劍”乃花七賞的寶
刃,劍在人在,劍亡人亡,怎會到了這廝手中?

  其他?人眼光落在那腰畔“墨劍”上,心中都知此人是誰!

  何滄瀾在江湖上聲名不甚響,但在這批熱中“紫府秘發”的高手中,卻是
熱門人物!

  他微一揚手,阻止行將動手的馮倫比道:

  "手下敗將,何以言勇,咱們的梁子暫且按下,你尚有興,等下再算,如
何?”

  語氣冷靜,雖然年齡不大,十足有掌門人的味道!

  馮倫心想:“也是有理,先幹正經事再說!”遂氣呼呼的乖乖又坐下了!

  何滄瀾這派頭,激怒?人,不承認他有平起平座的資格!

  羿超公虎目一睜,倔傲仰頭,並不正視,聲如洪鐘說道:

  "小子滾開,這裏還不是你撒野之地!”

  龐姑娘櫻唇微張,脫口嬌叫道:

  "他是掌門人呀!”

  何滄瀾是她請來的,她不能聽任別人作弄他!

  胡無煙鼻孔噴出兩道冷氣,婦人?街殷的道:

  "掌門人更該懂得規矩,架梁子也要挑個地方”,說著,笑了一聲,指著
“中州一鼎”

  道:

  "龐劍豪,你越老越不長進,還動帖子請人??”

  浮羅道人最是陰險,冷冷放出一箭,聲音沙啞著道:

  "芝麻大的掌門人,還嚇不了人!”

  龐劍豪身?主人,無端被臉上摸灰,?色一變,雙眉一聳,長髯拂動反唇
相譏:“你們原說八個,只來七個,我還當是花七賞請來的人呢?”

  言外之意是說你們要惹我龐某人,單人不敢,競需八人聯手,今日七人到
場,另外一個花七賞,不知何故誤卯了!

  龐姑娘芳心一顫,低叫一聲:“爹爹”,又忙回頭看著何滄瀾,神色可憐,
不好明說,請他稍回避一下!

  何滄瀾?高“青鋒劍”一尺,再抓住,冷冷瞥了殿中烤豬一眼,假意轉身
就走?

  枯杖翁沈不住氣,聲如破鑼,起立喝道:

  "且慢,你小於好生在外面等著,老夫有話問你?”

  這句話說到其他人心上,他們冷嘲冷諷,無非瞧不起他那股子傲氣,又故
意出難題給龐劍豪作,那裏真想轟走這“沈陵派”的掌門人呢!

  ?了“紫府秘笈”,找還得找他,更何況他自己送上門來?

  何淪瀾仰天清嘯,聲如鸞映,道:

  "留我不難,擺桌椅來,替我設上一席,不憑什?,但憑這個……”

  說著,手中“青鋒劍”一揮,眼睛盯了神像前的玉杯一眼,知道這事故之
原因,可能出在這“寶物”之上!”

  羿超公呼地站立,喝道:

  "你蹬老夫同坐,勿乃太早!"

  何滄瀾“呵呵!”笑了聲,指著神像前冰晶透明的酒鼎,豪氣幹霄道:

  "諸位萍水相逢,?的無非是案上酒爵,花七賞不來已誤卯定了,有劍?
證,小於不敏,理當補此遺缺而有餘,那位比花七賞高明太多,此事過後小於
原再奉陪一局,也不嫌多!”

  此語一出,舉座皆驚,皆因這句話說得厲害異常,明傷在席群醜,你等所
盼望之人,已被宰了,本掌門功力高於花七賞,自不在話下!

  暗中也傷了“抱松居士”,本掌門人也可能是,或者有所資格找你晦氣來
的!

  "抱松居士"?了不示怯暗惹七個高手,端桌奉椅,希望能以奇謀擺平,
否則不堪設想!

  何滄瀾硬是要爭這個分庭抗禮,獨樹一幟的地位,因?扯穿了大家無非?
了“寶物”誰也不比誰是聖人,高明得那裏去,你們拿得,小於也有資格拿得!

  不服的人,自己斟酌,假如比花七賞高明的,只管冒上來!

  他算准?人必不會反對,因?他們皆希望他能站在他們一夥去也?

  花七賞的死活誰要去管他?活著的才能互相利用,死了的磋歎一聲已算不
錯了!

  何滄瀾猜得不錯,這場禍事的禍根就是濕婆大神座前那透明的酒爵上!

  這玉爵原?在西方和聞名叫“夜光琉璃?”及玉石精英所制,幹百年難得
出一個,琉璃只形容其透明而已!

  以之盛酒,冬溫夏涼,無需暖火加冰,端的是件奇珍寶物!

  本是元宮舊物,流露民間,最近?西安一殷商所得,特請“威遠”鏢局護
送回原籍,那知事機不秘,?黑道朋友知悉,伸手要這紅貨!

  "威遠”鏢局總鏢頭余英懇請“中州一鼎”出面排解!

  黑道朋友自認惹不起他,雖積憤在心,終無奈他何!

  這事本可揭過,不料,?正到中原探聽“紫府秘笈”消息的羿超公知悉!

  當年龐劍豪替康松筠尋仇,曾無端搗過他的老窩!

  此仇不報,何?立於天地之間?

  恰好遇到這幾位舊識一齊談起,都認?左右無事不如找找目無天下士的龐
劍豪的晦氣,於是硬攏此事,替線上小輩出頭,無事生非了!

  這一來可苦了“中州一鼎”龍劍豪,本來“思齊莊”尚未開莊,江湖事原
可不管,不想因?卻不過情面,競惹來這濤天大禍!

  那七人之中便任何一人,他單打獨戰均可無慮,但以一敵二卻難保不敗!

  思齊莊人手又少,勉強把老黃、兩小和八個莊丁組的“方鼎刀陣”算上,
並只五人而已!

  大小姐逃得無影無蹤,老黃需守家,所以此地成了三比七的場面!

  這地點是羿超公挑的,龐劍豪自知大事不妙,根據郎中不願把死人往家裏
送的理由不願在家裏裁斤斗,故不願更動,死活豁上了,那知無巧不成事,女
兒倒自行摸來了!

  桌椅原多著,梅應龍、龐懷芝因?有尊長在場,輩份低,沒資格陪坐,侍
立在“中州一鼎”兩旁,便宜了何滄瀾,他屬一派常門人,理該坐一張椅子!

  烤肉香氣四溢,令人垂涎欲滴!

  龐劍豪吩咐莊丁獻肉奉酒後,起立朗聲說道:

  "諸位都是龐某舊識,睽別二十載,今朝有幸聚於一堂,總是有緣份,不
管所?……?何,都值得共飲一杯!請!”

  ?人各飲一杯“中州一鼎”再道:

  "因?時日匆促,地處倡僻,招待不周,尚請原諒!”

  浮羅道人首先發難,自言自語說道:

  "喝酒要用那璃璃?才夠味!聲音雖細若蚊蟲,但?人均清楚聽到?

  "道兄迫不及往!"龐劍豪微笑著道:

  胡無煙拍胞說道:

  "龍劍豪白藕紅蓮,本是一家,你仗著手底下有兩下子,適得道上朋友沒
飯吃,兩眼淚汪汪,怪可憐,這樣可不成,依我看你,乖乖的把那撈什子雙手
奉上,我們也不難?你今天的事就算揭過了!”

  梅應龍怒形於色,乃師雖未回頭,卻似背後長有眼睛,輕“嘖”了聲,示
意他稍安勿燥一面道:

  "從大嫂,這算你的意見,還是大夥兒的意見?”

  薑究竟還是老的辣,“抱松居士”這話說得大有學問,乃要挑撥他們窩裏
反,因?“一筆判”索石椎俠名頗著,找自己碴兒,想來只是拘於羿超公的情
面,當不會容忍胡無煙的高見!

  巴雷大師那裏不知其意,口誦一聲佛號道:

  "阿彌陀佛,咱們別越老越不成話,這裏有三個晚輩在場,別教給他們壞
榜樣,徒以口齒爭勝,依老納愚見,不如在手腳上評理!”

  說畢,他沒忘了補飲一杯,他是不忌暈酒的!

  這巴雷大師平生剛愎自用,脾氣跟手中方便鏟一樣硬,嗔念未破,四十年
前以成名人物苦戰新手龐劍豪不下,引?奇恥大辱,所以今日才插上一腳!

  龐劍豪,表面雖不動聲色,心中卻怦怦作跳,這批牛鬼邪神歸隱之前,全
曾較量過,年來自己雖練就“回魂功”!

  但人家伯亦有新花樣,本來是七比三之局,現在女兒雖已趕到,但對方亦
變了一個形成八比四,這等於要一敵二,如何是好呢?

  但龐姑娘卻不擔心,她算准是七比五,因?何滄瀾是非幫自己不可的!

  始終埋首努力吃肉的何滄瀾,突然放下酒醉,道:

  "今日之會,除區區之外,座中儘是豪英,所謂有智不限年少,無智徒只
年老,若在手腳上打打殺殺,未免俗得狗咬狗,區區淺見,不如各露一手絕藝,
以定勝負何淪瀾反正行家眼中藏只剪,孰強孰弱,一目了然!”

  說罷,?頭望了巴雷大師一眼,又道:

  "嘿嘿……好讓後輩小於,瞻仰前輩究有多高的風範2"

  剛才巴雷大師口中的三個後輩當中,有一個是指他而言!但以掌門人分廳
抗立,只是聽了不甚入耳,誰是小輩、誰是後輩、江湖無輩!

  "一筆判”聞言,頻頻頓首,意思說:“是極、是極!”卻仍不置不詞!

  龐姑娘可樂開了,喜上娥眉稍,如此一來,自然是思齊莊沾了大便宜,不
必混打亂殺一通,心付:“我就知道他會幫我!”

  ?人,本來誰都不服誰來領導,不便承認今日是聯合陣線,以多?勝,只
得默然!而且,這是表現自己的成就最佳機會,只有活屍在一旁吱吱嗽嗽道:

  "敵我雙方陣線已明,如此豈非便宜了龐劍豪!”

  何滄瀾口露笑容道:

  "區區若非技壓群倫“酒?”自願放棄,誰要是不能令區區口服心服,也
休想保有它!”

  他根本就不想"琉璃?"說來輕鬆,最後一句又咬了龐劍豪一口,要逼出
他的絕技來,否則,他是不肯白幫忙的,你總得拿出點東西來瞧瞧!”

  ?人雖覺似乎吃虧了,但群龍無首,誰敢大包攬說這酒?應歸他所有?但
又無更好的方法來反對!

  龐劍豪見無人對這小於的厥詞反對,以手加額,大有頭痛之狀,可也不得
不從命何滄瀾這事對他利多於害,否則,吸人大家亂殺一通,立命清理場於,
並作紙簽,好決定先後!

  抽籤結果,巴雷大師第一,馮倫第二,竹仗翁第三,浮羅道人第四,何滄
瀾第五,其他依次是龐劍豪,一筆判,羿超公,胡無煙殿后!

  巴雷大師身形一聳,翩若巨烏,落在兩造中央,口誦佛號過後,向思齊莊
莊丁道:

  "貴管家,借寶刀一用!”

  邵成伸臂使勁,大刀破風而去,巴雷伸手一接,也不見他如何作勢,只聽
“噹啷……”

  三聲,大刀分?三段,跌落地上!

  這一手還嚇不住這些大行家,巴雷伸手揀起兩段,合什拜佛,掌中夾著大
刀斷片,閉目運功……

  龐劍豪凜然大驚,心付:“這禿驢臨老改練內家?”

  約數盞茶光景,巴雷滿臉通紅,兩臂火熱,突然斷喝一聲,雙手欲開還合,
大刀微墜半尺,斷處已恢復原狀!

  他再度加工,未幾又鑲上另一斷片,雙手微一搓磨,笑道:

  "貴管家借步,大刀還你,只是薄了一點而已!”

  邵成依命上前,接過大刀,巴雷卻道:

  "且慢,請往老袖頭上不客氣招呼過來!”

  羿超公白髯四飄,心知老友要大大露臉了,邵成鼓其全力,猛砍三刀:
“匡、匡、匡”

  三聲過後,手臂酸麻,而頭陀無恙!

  巴雷大師在喝采聲中,得意洋洋歸座!

  活屍馮倫一蹦一跳來到殿中央,臭味撲鼻,個個皺眉噁心,胡無煙尖叫道:

  "馮倫,你行行好,你那手天下皆知,換件新的吧!”

  馮倫仰天嗽叫,自覺體面十足,心意一說,吩咐備一盆水來。

  活屍的底細,何滄瀾總算全知,心想他不噴霧薰人,還有什?花樣好耍,
因此更聚精會神注意,只看他跪在地上,離水面五寸高,動也不動!

  俄而,一班冰冷霧氣,透自馮倫指端,迫降水面,?人雖離他頗遠,亦覺
寒意襲人,白霧越來越濃,成一煙柱,聯在鐵盆和屍手之間,盆底之水,受冷
結凍體積膨脹,驀聽“崩”

  地一聲,盆破冰落,活屍嗽叫一聲,凱旋回座!

  其次輪到竹仗翁,他吩咐莊丁裝冰於盆,置盆於頭頂,卻不起座,只拱手
向浮羅道人道:

  "道兄請!”

  浮羅道人,知道其中必有道理,仍抄巴雷大師舊法,向莊丁供刀!

  大刀勁射處,只見浮羅道人不趨不避,等那刀近身一尺,突然弓指一彈,
刀斷橫飛,?人只覺眼前一幌!

  浮羅道人星掣風馳、疾撲抓刀,等定睛一看,不覺同聲叫好,原來他雙手
前抓後扯,已將兩片斷刀抓在手中!

  這手彈指功夫和輕功,確可傲視武林,浮羅道人很是自傲,再耍兩次,每
次身形均如狸貓撲鼠,手到刀來!

  這時,竹仗翁從頭頂上取下冰盆,說聲:“獻醜!獻醜!”盆中熱水滾沸,
白氣騰騰!

  何淪瀾微凜,想道:

  "這老兒的功力不在“青山公”之下了。”

  龐姑娘頻頻頓足,因?下一個就是他呀,何滄瀾想得出神,並沒發覺!

  直至羿超公叱道:

  "小子怕了,就別上!”

  何滄瀾始才驚覺該輪到他了,臉色佛然不悅,本來只想胡亂舞劍搪塞,這
時,頓改主意,雄心勃勃,要令這批牛頭馬面們知道,他掌門人,不是白封的,
須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大殿裏,門窗緊閉、鴉雀無聲,神座案上,一密排八十一根小燭,左右兩
邊並有木椅擋風。以防由破處以入夜風搖動!

  何滄瀾向邵成輕聲吩咐幾句,開始緩緩舞劍——

  劍走“六合劍法”,自不值識者一笑,但劍無嘯風,有形無聲,卻教?人
個個膛目,輕之念均全收起,代之以訝異:

  "何物小兒,內功已達爐火純青之境!”

  燭火時而幌動,那是來自夜風,非幹墨劍!

  龐姑娘看?人神情,心中喜茲茲地很是得意受用,卻賂感遺憾:

  "那天她見到的是刀路,今天怎會是劍法,這劍法的招式沒有那刀好!”

  她那知何滄瀾練絕技時,一向是以“六合劍”、“八卦刀”乃是新學,?
慎重計不敢輕用,生伯出醜!

  突然,在?人凝神注目之際,邵成叫道:

  "六八!"

  霎時,墨劍劍端宛如春蠶呈絲,“撲”地一聲,吐出一縷劍氣直射案上,
燭火陣中,第六排第八根應聲熄滅,而其餘聞風不動!

  "五三、一七、三九……",根根依數應聲而滅!

  ?皆凜然,各有心思,浮羅道人想道:

  "這廝已可隔空點穴,比自己那招高明!”

  羿超公想道:

  "精華內斂之際,意在心底,無視無聽,這廝居然意在心身,假以時日,
伯不達到一心兩用之境!”

  胡無煙卻是不信邪叫道:

  "二八",第二排第八根燭火立即熄滅!

  巴雷大師曰:“二九!”

  浮羅道人曰:“四三!”

  竹杖翁曰:"七一!"

  龐姑娘嬌聲叫道:

  "——!"

  室中一時人聲吵雜,各人紛紛如法泡制,燭火連熄十數根,屢試不爽!

  竹杖翁臉上陰晴不定,眼睛凶光閃爍,宛如燭火,忌才妒能之心,油然而
生,暗思此子不及早除去,將來龍行在天,那還得了!

  浮羅道人,比竹杖翁有過之而無不及,嫉妒像一條蛇,咬著他的心,驀然,
提口真氣,聚在璿璣,天突穴之間,預備驀作“獅子吼”趁何滄瀾心神專注之
際,淬不及防使他真氣四散,傷膽害脾,走火入魔!

  龐劍豪則撫然無語,心付:此子小時碌碌,大時了了,例以時日,真非池
中物,但他年齒能有多大,功力怎會臻至此般佳境,非試他一試不可……

  三人各懷心思,各有打算,驀聽“中州一鼎”開氣吐聲,喝道:

  "九十!"

  何滄瀾正達飄飄欲仙之境,靈台一塵不染,依言吐劍,忽覺有誤,小錯已
成!

  燭火只有九九,那有第九排第十根!劍風吐處,“嗤!”地一聲,吃掉“九
九”!

  ?人神色各異,羿超公神以稍弄,呼了一口氣,似釋無限重負!

  龐姑娘一則一喜、一則一憂,喜的是“滿招損”“謙受益”,何滄瀾鋒芒
太露,能犯小錯,總比被人嫉妒的好,憂的是,老爹出聲搗蛋,惱了他可怎?
好?

  浮羅道人,怒形於色,至此方舒,喉頭一咽,散去真氣!

  何滄瀾沒有護法,傷敵良機,殺人立威之機已失之交情,豈非可惜!

  若浮羅道人發出“獅子吼”,他可能回劍劍芒疾吐,將他立斬當前,花七
賞便是一個榜樣,那有他逃出劍下的可能!

  在座諸人,誰也沒有他這番無敵不克的功力,便連龐劍豪也不成!

  何滄瀾一笑收劍,左掌微翔,輕風拂燭,瞬眼全寂,拱手道:

  "遺笑方家!”他不知在無意中,已激起多大的波瀾!

  小猴精歡呼一聲,意欲拍掌,一見場面不對,馬上住口!

  殿裏殿外沒有掌聲,沒有喝采,因??人的心,都沈甸甸的不自在,沈重
得很!

  許久之後才恢復正常——

  ?人都把眼睛集中在龐劍豪身上,他要不能使?人口服心服,琉璃?已非
他所有了!只見他起立朗聲道:

  "諸位珠玉在前,龐某不懂什?,表演個雜耍,聊博諸君一笑!”

  只見邵成等三個莊丁,捧出一桌,放在殿中,上置一個大銅盆!

  龐劍豪卷袖緩步而出,雙手懸空,離水面三尺,驀然一合拍,叫聲:

  "著!”

  銅盆中的水,升起一條水柱,久久不落!“抱松居士”五指微動,或揚起,
或按下,或左撥,或右推,那圓圓一股水柱,漸漸分出臻首柔荑來,赫然是一
美女!

  龐劍豪伸手牽引,“水仙”身姿娜炯回環漫步,嫋嫋婷婷宛如擯出洛水!

  驀聽他再聲“著”,幾絲回風透自指端,不絕如縷,穿水而過!

  霎時水仙衣帶飄揚,翩翩起舞……

  座中?人,均是行家,知“中州一鼎”雙掌開合,運勁成風,簸動水柱,
使其變形,幻出“水仙”,有如雕木,塑泥般的自然!

  拉起一股水柱不難,只要運掌成風,風中貫氣,氣吸水面即可,要水柱不
落,亦非難事,只要提吸住即得,但要“水仙”幻化成形,隨意揮動,動蕩如
真人,卻非有異術特技不可,並非人人有?!

  要知練家子,出掌成風,風極雄渾,只直不歪,而要塑造這“水仙”,風
力不但要四面八方吹來,且要增減如意,分毫不差!

  如何滄潤所表演者,只能來勁力成束,暗擊一點,他現在卻能使幾十股功
力,由四面八方集中而來用以固定水型脫落,雖然距離較近,可也是一項功力
已登峰造極的表現!

  盆中美人,或開眸或垂首,無不微妙微肖,把?人看得如醉如癡!

  龐懷芝,梅應龍暗暗得意,今霄大難已過!

  突然——

  龐劍豪兩手一壓,風協斜削,候地“水仙”幻滅,水珠不濺!

  ?人一看,水中那裏一清見底,那裏還有洛神!頓時暴發一陣喝采,自歎
弗如!

  喝采聲中“一筆判”起立朝龐劍豪拱手,然後朝?人稽首示歉,一言不
發,飄然他去,來時不著一語,去時不置一詞,贏得起、輸得起的是大俠風範!

  胡無煙悻悻然的撇唇道:

  "龐劍豪,你師門的“回魂功”教你練成了?”

  說著,拉起骨瘦如柴的丈夫竹杖翁就走!

  羿超公自倒一杯酒,朝前一伸,朗聲道:

  "龐劍豪,老夫敬你一杯,“亂掃疑雲”。”說著“咕嚕”一口仰脖子灌
下!

  龐劍豪瀟瀟灑灑的滿飲一盅,道:

  "老君敲門。”!

  羿超公"呵呵"笑了兩聲,再倒一杯,道:

  "羚羊挂角。"

  龐劍豪毫不思索道:

  "女媧補天。”

  羿超公神色一變,舉杯邀飲,道:

  "鷗俏攝蚤!”

  "中州一鼎"伸掌手撫杯沿,沈吟良久,道:

  "消遙四海!”

  羿超公悶哼一聲,提起金胄甲就走,他們兩人,似在行酒令,你一句,我
一句之間,已鬥完一場!

  何滄瀾見曲終人散,一走就是四人,此時開溜,正是時候,收劍動身!

  龐劍豪向女兒以目示意,小猴兒精喜道:

  "你等一會!”

  巴雷大師、浮羅道人,馮倫等亦正走到門口,聞聲回頭,異口同聲冷笑道:

  "中州一鼎,你敢留我!"

  龐懷芝看闖了禍,急忙搖手道:

  "不是你們!不是你們!”

  三人哼了一聲,擺首就走!

  何滄瀾緩緩轉過身來,龐劍豪傲然危立,兩人俱不動聲色,都是從骨子裏
傲出來的人,龐懷芝暗道不妙,慌了手腳,不知如何是好!

  照理,以兩人輩份,兩人過去的歷史……

  何滄瀾應該溫文謙恭,執後輩之禮!

  但是,他不能,在經過那?多波折之後,好不容易才爭得足夠分庭抗禮的
資格,他豈肯以掌門人的身份事人!

  況且,他與龐劍豪當日有殺身之恨,今日又有?他解圍之德,當年他欲置
八歲一個小孩子于死命,可知其心胸之不寬宏2而今事實證明何滄瀾乃可造之
材!比之他那寶貝徒兒,高明太多了……

  他不肯先行禮,龐劍豪佛然不悅,冷哼一聲!

  何滄瀾冷冷一笑,隨身就走,這份無禮,觸怒了梅應龍,語含侮辱的道:

  "且慢,閣下欠鄙莊一把寶劍?”

  何滄瀾仰天大笑,狂態可掬,微一作勢,青鋒劍脫手而出,直射梅應龍,
晃出廟門!

  這是龐懷芝當日贏來的,可憐!她師兄還念念不忘,已是無恥之極了!

  何滄瀾當日若非顧兒時青梅竹馬的舊倩,便有十個龐懷芝也被斬了!

  龐姑娘一見弄出這種場面,急得要哭,飛身欲追,乃父扣住其手,小猴精
掙扎再三,忽然爆發出一陣哭聲,伏在老爹胸膛哭個痛快!

  一且幸福的希望,如今俱成泡影,他們摧殘了一個少女的愛心!

  "中州一鼎"按撫其發,喟然一歎!是悔!是梧!

  梅應龍雙手剪背踱起步來,青鋒劍拖在他身後,像多了只狗尾巴!

  可惜,龐懷芝與他只有兄妹之情,而且還懷疑是他的親兄妹呢!因?那
“應龍”兩字的命名,不應只是一個懷念詞而已!

  何滄瀾戰戰競競走出廟外,卻發現七個高手分作鳥獸散,不找自己麻煩,
很感意外,他不知這是事出有因的!

  "一筆判”服氣,無?再事留連!

  羿超公在論劍之際,妄走險招,身陷險境,被“中州一鼎”用“回魂功”
輔佐“遊星劍”,以“逍遙四海”一招,在理論上擊中其背,吃了啞吧虧,急
欲檢討戰局思索解法。

  竹杖翁真功夫在槍桿之上,不容表現,只以真力燒開冰水,?磚引玉,太
過稀鬆,被老婆拉著耳朵走了……

  何滄潤如釋負重,獨自快馬加鞭,快速逃跑,奔往洛陽……

  他要尋找的人以現在說應是個落魄的武師,他往這個圈訪尋準備錯不了那
裏去!

  無奈有些人伯事不肯多說,這事競相當棘手!

  費了三天,才打聽到他可能的住址!

  他知道那人即遭到淩遲酷刑,而無能?力!已是無朋無友,苟延殘命……

  在洛陽西南十五裏,有一水南村,傍山倚水,只是個不足百戶的小村落——

  此時已是四月,春草漸綠、楊柳抽芽,溪水澄碧、繞村而西、白鵝戲水、
漁翁整網,融融樂也!”

  這日——

  轡鈴叮噹,來了一人兩騎,引得一群小孩子傍馬奔走,嘻戲驚奇,這書生
客氣地打聽楊平的住址,他們樂於指引!

  "巡八方"楊平住在村西,非倚鄰而居,孤零零數椽茅舍,週邊竹籬,籬
裏是菜圃!

  何滄瀾緊系馬在樹,登門求見,應門的村婦,一見他身佩長劍,嚇得魂魄
出竅,回身就跑,不敢自作主張,差遣小孩叫丈夫回來!

  不久,一個三十上下的莊稼漢急奔回來!

  何滄瀾知他必是“巡八方”楊平的兒子楊洛兒,遂朝他切切秘語……

  楊洛兒半信半疑、又驚又喜,引何滄瀾登堂入室,來到最偏僻的一間內室,
朝門裏叫道:

  "爹,有人找你!"

  房裏呻吟一聲,聲音悽楚,令人汗毛倒豎,何滄瀾推開楊洛兒道:

  "請回避一下,我不會對令尊有所不利!”

  楊洛兒無可奈何退去,目泛淒容、淚灑胸衣……這人對老爹是福是禍由不
得自己了!

  何滄瀾推門進去,揚目一看,鬥然有攬心之痛,榻上老頭,臉無血色,四
肢不全,赫然是一“人最”!室中藥罐處處,藥香撲鼻!

  "巡八方"乏力的瞥了何滄瀾一眼,慘號一聲,以?青天白日下見了鬼
魂,渾身顫抖激動,身體扭轉,如有手腳定是向床榻裏縮去……

  何滄瀾趨近床榻急聲道:

  "老丈勿驚,我不是神槍手任志琛,而是他弟弟!”

  "巡八方"聲音抖動,擺動著兩隻殘臂,喘囁道:

  "任家……慘遭……滅門,應該……無後……”

  何滄瀾簡單地述說了些當年母子脫險經過,又自我介紹道:

  "我是"沈陵派"掌門,欲雪父兄之仇,身手尚不錯,老丈請勿見疑,亦
無需懼怕請將我哥哥生平的事相告!”

  那知,"玩陵掌門”四字,對可憐的傷殘老頭毫無影響,他只一股勁兒疑
神疑鬼……

  何滄闊無奈,伸手靠在楊平斷了的殘肢上,證明自己並非幽靈!

  楊乎目有所見,肢有所觸,不由不信,才漸漸穩定下來,突然老淚縱橫,
冤從中來,哭道:

  "任志琛……志琛,害得我好苦……"

  何滄瀾不好置啄,口風一轉,問道:

  "老丈愚後一次看到我哥哥是什?時候?”

  "巡八方"默默細數兩眼開合,怔望著屋棟,心思超越了時光與山川,從
記憶中搜尋逝去的歲月已不存在的光榮,茫茫感喟道:

  "二十年了,不是二十年,最後一次見面是二十一年前的事了,也是這樣
的春天……”

  何淪瀾暗呼了口氣,長久渴望的聲音,終於有了回響,遂靜靜聽”巡八方”
細訴乃兄生平的英雄事?!

  "那時候,我還年輕,你哥哥單劍斃五凶,英名遠播,我們一起在徐大師
(徐壽輝)手下作事,他是頭兒,我是副手,一起在中原聯絡各方豪傑,圖謀舉
事回應!

  不料陳友諒那小子不懷好心,南方派人要神槍手星夜趕回護駕!

  我去找他時他已走了,只有一位扭兒,是的,一位女客,說你哥哥同他師
父一起出去……”

  任志琛在徐壽輝手下作事,何滄潤原聽母親大概提過,是以對(朱明)得有
天下並無好感,因此膽敢進宮盜寶。對今日的皇帝老兒並無敬意!

  何滄瀾聽“巡八方”突然停止,急問:

  "一位女客?你那夜裏有沒有再碰到他?”

  "沒有,我留下口信,也走了……後來他回南方,已經太遲,徐大帥倒了,
不久,府上就出了事,可能是陳友諒手下的人幹的!”

  何滄瀾對他所知道的情形並不滿意,失望的道:

  "你不知道究竟何人所??陳友諒手下沒有能人,而且也不必偷偷摸摸
幹!這個我想過了!不應是他們那一夥,一定另有其人!”

  "巡八方"緩緩點首,感慨萬分的道:

  "那姐兒也是這樣說過……”

  "那扭兒後來怎?了?”

  "巡八方"突然生起氣來,叱道:

  "你怎能這樣稱呼她,你哥哥要不出事,她會是你嫂嫂!”

  何滄瀾不敢開口撥撩他,“巡八方”繼續說道:

  "她得知噩耗之後,年紀輕輕的拿著一把劍,四處尋仇,後來也不知流落
到那裏去了!”

  這簡單的幾句話裏,展示著一個破滅的愛情故事,有種出奇的悲哀感受,
撲擊著何滄瀾,感到十分惆悵,半響再問道:

  "這位姑娘姓什??師門呢?”

  "我僅見過兩次面,只記得她姓尚,是廬山派的!”

  "廬山派?”何滄瀾默默記住,又問:

  "我哥哥的師門呢?外界很少人知道。”

  楊平思索了一回,才道:

  "姓尤,是峨嵋逐徒,使鐵旗,他們師徒感情很好像是親兄弟一般!”

  何滄潤頻頻點頭,搭然若失,仇人姓名,仍是個迷,豈不苦惱?良久一振,
精神道:

  "我在山東,偶然聽說你?了我哥哥的緣故,飽受折磨……”

  "巡八方"楊平臉上露出一絲淒慘的苦笑,似已在命運下屈服,經何滄瀾
再三催促,他始道:

  "徐大帥倒臺後,樹倒捆猴散,舊日朋友死的死、逃的逃,沒人掌大旗,
便散了夥,我四處糊口養家,自信也沒幹過傷天害理之爭!

  鼎革之後,埋名隱姓,解甲歸田,本想平淡名利,了此殘生,不料有一天,
房三峰卻找上門來!這廝三十多年前,犯在你哥哥手裏,廢了一條臂膀,記根
在心,另投名師,發誓復仇,不料汝兄,一死了事,他報仇無門,就折磨我泄
憤了!唉……”

  "他抵死不信任志琛已死,硬要我說出神槍手藏身之處,我打不過他,他
把我四肢每年一段,分作十年截斷……”說至這裏,老淚溫濕,哽咽不能成聲!

  何滄潤道:“你怎會任他宰割,逃之天天不行嗎?”

  "家徒四壁攜家帶小,逃到何處?生?而且他已言明,就是天涯海角,他
也不放過,那時可要誅我全家!

  而且這廝也不知在那個幫會得意,七年前吧,小兒東攢西湊借到一筆款
子,正等遷徒,忽有嘍羅上門恫嚇,原來吾家在監視之中,已寸步難行……”

  說到這裏,歎口氣再道:

  "不逃也能,逃了可得全家盡死,不逃只我老頭子一年苦兩個月,慣了倒
經得起:”

  何滄瀾仍然不忍,想道:“聽他語氣,似感還很便宜!”因問:

  "這房三峰,每年什?時候來?”

  "不一定,總在四到六月之間吧!”

  何淪瀾於是在他家住下,從四到六月或者更長,一定要替他將這事了結才
能安心離去!

  他自信有這個能力!

  五月下旬的某日深夜,水西村在月光的撫慰下睡熟了,月亮,像個金球,
投射下柔和奇異的光明,在茅舍、在村路、柳樹上!

  村之一角,一間茅舍中門戶洞開,門裏黑漆漆的,像個黑洞,裏面藏著奇
形的怪獸,似有亮晶晶的眼睛,透過爬滿密葉長蔓至花的籬巴,向外張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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