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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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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帖於 2008-06-03 05:33 AM 被 runonetime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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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半夜深宵 來鬼魅福晉魂驚

  孟絲倫正要說幾句謙遜的話,范公達一雙精光炯炯的眸子,向著金弓郡主面上,看了又看,忽然說道:“孟姑娘,不,我還是乾脆叫你做師姪女吧!請恕我這老頭子說一句冒昧的話,姪女的模樣一點兒也不像回人,必定是漢人的血統,我這一猜對嗎?”智禪上人笑道:
  “老弟這一猜對了,孟姑娘的確是漢人的血裔哩!”老禪師便把孟絲倫的身世,以及飛龍師太當年收錄她的經過,一一說了,范公達想了又想,忽然說道:“姪女,你生身父母是在張家口塞外居住的,幾代都是經營販賣皮革生意的,是與不是?”孟絲倫驚奇得睜大了一雙俏眼,說:“伯伯,不,師叔,你老人家怎樣知道?”
  范公達浩然嘆了一口氣說道:“我們本是一家人!”智禪上人道:“師兄,孟姑娘跟你天南地北,怎會是一家人!
  你有認錯人嗎?”范公達道:“實不相瞞,我有一個嫡親姐姐名叫做範賽花,比我大上十年,當我十歲懂得人事的時候,我姐姐嫁給了張家口一個姓秦的賣貨商人,名叫個秦廣俊,嗣後便天南地北,人各一方,姐弟再沒有見面的機緣,到我二十多歲上峨嵋山練技之前,曾經接過姐夫兩次家信,說姐姐生了兩個兒子,一個女兒。
  “又過幾年,我在峨嵋山接到了個消息,說我姐夫姐姐全家到蒙古庫佛去參拜活佛,走到瀚海大沙漠裡,遇著馬賊,全家慘被殺害,我聽了這個消息,真是肝腸俱裂,恨不得立即趕到塞外去,給姐姐和姐夫報仇,可是那時候我的藝業還沒有學成,峨嵋的門規又最嚴厲,門人未學成本領的,不准下山闖事,只有啞忍罷了!
  “直到我三十五歲那年方才下山,下山第二年到塞北去,可是前後相隔了七八年,什麼頭緒也找不著啦!”范公達說到這裡,到這里再也忍耐不住,淚下如雨。
  智禪上人急忙說道:“師弟,不用說啦,孟絲倫是你的外甥女兒,孟姑娘,你過去拜見舅父吧!”孟絲倫立即走到范公達面前,納頭下拜,范公達強笑道:“不用客氣,請起來吧!我姐姐生了這一個英雄女兒,她如果死而有知,在九泉下也要含笑,她的女兒居然做了回疆郡主,試想高興不高興呢?”智禪上人知道范公達這幾句話是故意說來解悶的,不由笑了一笑。
  史存明和范金駒范金駭兄弟舉杯飲酒,說些江湖上的軼事逸談,希望打破酒席上淒涼的氣氛,正在飲酒時候,外面突然傳進一陣木梆的聲音來,噹噹當……,一聲傳遞一聲,范公達聽了面上變色,說道:“咦!奇怪,白熊谷入口傳來緊急警報!”
  他正要吩咐兒子出去看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幾個瞭望弟兄已經由外邊氣急敗壞的跑進來,說道:“寨主!不好了!白熊谷三十裡外,現出一大隊清兵來,人數至少有一萬人,浩浩蕩蕩,直向天山開進!”
  范金駒兄弟立即跳離座椅,叫道:“清兵來進剿我們了!
  吹響號角,全部弟兄出動!”金弓郡主卻伸手一攔,說道:“且慢!我來問他們幾句話!”孟絲倫從容不迫向那幾個瞭望兄弟問道:“列位有探清楚了敵情沒有!清軍統帥是誰?
  清軍挺進的路線是迫向哪一方面!是不是為進剿咱們而來的呢?來的是先鋒騎兵,還是輜重部隊?”她一連幾句話,把幾個瞭望兄弟問住了,把几個在旁邊聽了,心裡暗暗佩服,金弓郡主不愧是個指揮方面大軍的將才,單單是這幾句問話,已經心細如發!
  那幾個探子期期艾艾的,答不出來,范公達喝道:“不中用的東西,看見了清兵一點影子,便驚慌成這個樣子!杯弓蛇影,庸人自擾,快去探清楚了回報!”幾個探子正要唯唯諾諾而去,孟絲倫回頭向范金駒兄弟說道:“單靠他們刺探不行,二位表弟最好親力親為,到谷口去走一遍!”范金駒兄弟霍然離座,和探子一同出谷不提。
  到黃昏晌午的時候,范金駒兄弟已經回來,孟絲倫立即問道:“怎樣?你們探清楚了一切嗎!”范金駒搖頭道:“清楚這兩字不敢說,只打聽出一點大概罷了!來的清軍是先頭部隊,還有後援軍隊絡繹到來,清國的帥旗繡著福字!”
  史存明道:“呀!是福康安!”
  智禪上人詫異說道:“福康安嗎?他是滿清名將傅恆的兒子,也是上回兆惠大將軍的副帥,怎的會帶兵到天山來,難道乾隆帝還要第二次徵回疆嗎?”范金駒道:“這件事我們也覺著奇怪!後來我和二弟冒險接近清兵的卡哨,把他們放哨的騎兵活捉了一名過來,拖到僻靜地方拷問,方才知道一切,原來這支清兵,是徵剿廓爾額的先鋒部隊!”
  智禪上人說道:“哦!廓爾額一個山地小國,並沒有開罪清朝的地方,乾隆帝居然向它用起兵來,真個是奇怪的一件事哩!”
  原來廓爾額又名叫尼泊爾,是喜馬拉雅山南麓一個小國,尼泊爾和不丹,哲孟雄(又名錫金)三個小國,都是介在西藏和印度邊界的國家,尼泊爾算是三國裡面最大的一國,尼泊爾一族人數雖然不多,卻是最勇猛善戰,明朝以來,屢次和西藏,印度打仗,結果佔了上風,印度還要納貢給它,不過尼泊爾對中國始終奉為“天朝”,十分恭順,每隔五年人貢一次,幾百年一向如此,並沒有停止過,滿清竟然要向尼泊爾用兵,不能不說是一件怪事!
  孟絲倫道:“怎麼?你們活捉了一名滿清騎兵嗎?現在哪裡?”范金駒道:“哦!那韃子嗎?二弟間完了口供,將他一刀殺死啦!”金弓郡主頓足說道:“你們真是草莽!怎的不把他活捉回來,我自然會在他身上用計呢!”范公達也覺得兒子太過粗心大意,范金驥道:
  “表姐要活捉滿洲韃子回來,這有何難?今天晚上,咱們再摸出白熊谷,準保在天明前,活捉兩個韃子回谷便了!”
  金弓郡主沉吟了一陣,向智禪上人和范公達兩人說道:“二位師伯,依晚輩的愚見看來,清兵徵剿尼泊爾不過是一個藉口,廓爾額區區小國,何勞大軍?我看滿清這次用兵邊睡,骨子裡還是對付西藏呢!”
  智禪上人把桌子一拍,說道:“對了!自從雍正年間,年羹堯平定青海以來,滿清窺伺西藏,已非一朝一夕,可是過去回疆還未臣服清朝,滿清不能不投鼠忌器!乾隆帝重用天龍派紅教喇嘛,已經是未來入侵西藏的準備,這次清兵徵剿尼泊爾,一定要向西藏假道,西藏如果不肯讓清兵入境,福康安這一支大軍,必定攻向拉薩了!”史存明道:“那麼我們怎樣應付滿洲韃子呢?堅守著白熊谷自固吾圍呢?還是再次聯合起南疆草原上各族牧民,對抗清兵,給大小和卓木和香妃報仇呢!”孟絲倫秀眉一揚,咬咬櫻唇說道:“聯合回疆牧民抗清,這件事大重大了!自下南疆情形怎樣,我們還不大清楚,在這時候來談說,未免言之大早!”
  范金駒道:“不管怎的,今天晚上我們再出白熊谷口,生擒兩個韃子回來再說!”
  史存明奮然說道:“範兄,我跟你們一起去!”范金駒兄弟大喜道:“有明師兄幫手,再好沒有!來來咱們先吃飽飯,晚上再行事吧!”大家就這樣決定下來,智禪上人問及白熊谷開墾的情形,范公達一一說了,金弓郡主又在旁邊提供了許多意見,范公達十分佩服。
  這天晚上,月黑風高,彤雲密布,史存明和范金駒范金驥兩小兄弟,換過夜行衣服,竄出谷口,史存明不禁想起三年以前,自己在白熊谷口私探金弓郡主大營,活捉滿清奸細那一件事來,心裡覺得十分感慨!少年壯士跟隨著範家兄弟,跳高竄矮,星飛丸瀉,他覺得范金駒兄弟的輕功造詣,絕對不在自己之下,自己昨天晚上,又看見他們在大廳上踏磚比武的情形,真個是強將手下無弱兵,不愧是家學淵源哩!他們走出白熊谷十幾裡路,范金駒忽然說道:“留神!前面有清軍的伏哨!”
  史存明用盡眼力向前看去,前面一列土丘,漆黑如墨,什麼也看不出來,范金駒說前面有清兵的伏哨,不知道怎樣看出來?只見范金駒向兄弟耳邊,靜悄悄的說了幾句,范金駭立即蛇行過去,須臾之間,消失在亂草棒莽裡,范金駒卻在地上拾起拳大石子來,向空中用力一擲,呼呼兩聲,這兩顆石子疾如流矢,帶著破空響聲,朝著土丘飛了過去!
  果然不出所料,石子吧的掉落,土丘後面現出四個清兵來,全是穿著反毛皮的衣褲,范金駒向史存明低聲說道:“明師兄,活捉兩上,收拾兩個!”史存明點了點頭,拔出斷虹寶劍,那四個清兵由土丘上走了下來,喃喃他說:“三更半夜,怎的有人拋擲石子,奇怪奇怪!”
  話未說完,榛莽裡面嘩啦兩響,跳出一個黑衣人來,正是小英雄范金驥,只見他疾如閃電也似伸出左手來,使出鐵砂掌力,照一名清兵的腦後一按,這清兵雖然戴了頭盔,也是禁受不住,哎喲半聲,頭骨盡裂,當堂死在地上!
  三個清兵看見同伴倒地,立即迴轉身來,大喊:“有賊!”
  哪知道剛才喊了一聲,嗖嗖兩響,兩個黑衣人影已經連翩撲到!
  撲過來的不是別人,正是史存明和范金駒,史存明更不打話,使出雷電披風劍法,“電光穿雲”,嗤的一響,斷虹劍從一名清兵胸口刺入,哎呀半聲,便自死在地上,范金駒呢?
  他卻是另外一套打法,手中單刀向清兵面前一晃,吸引了他的注意力,突然翻身一拳,砰砰兩聲,打中那清兵的面門,清兵口鼻間著拳,當掌頭腦一暈,范金駒攻勢如電,下一著鎖喉腿又緊接著飛到,他這一腳並不踢清兵的咽喉,一下登中他的胸坎,雖然有護心軟甲擋住,砰的一響,那清兵也氣悶暈倒,僕在亂石之間,不能掙扎!
  四名清兵死二傷一,還剩下一名清兵見勢不妙,立即取出哨子來,正要招呼同伴,哪知道他的哨子剛才向唇邊一湊,范金駒已經飛身過來,劈面一掌,打落了他手中的哨子,接著把他當胸一把抓住,這清兵卻懂得幾下摔跤本領,立即把左肩一擠,用了個“靠山背”身法,猛向范金駒胸口撞去,范金駒卻將身一矮,底下用了著鉤連腿,一勾一撥,撲通!這清兵站立不牢,推金山、倒玉柱也似,仰後跌倒在地!
  他還要張口叫喊時,范金駒刀光一閃,冷森森的刀鋒已經抵住了他的咽喉,喝道:“韃子!你敢喊叫?要不要命?”
  這清兵果然噤若寒蟬,不敢喊救,范金駒范金驥兄弟,很迅速的把清兵的勒甲條解了下來,捆住他的手腳,又撕下衣襟塞了他的嘴巴,正要回程,史存明忽然想起一個主意來,向范金駒兄弟說道:“你們先回去吧!我要到清軍營裡,刺探一下!”
  范金駒愕然道:“明師兄,你到清營裡做什麼?不要太冒險呢!”史存明笑了一笑,說道:“二位賢弟,我探清兵營盤已經不止一次,冒險嗎?我不把它當作一回事,我這次到清營去,或者有更大的收穫也說不定呢!”范金駒知道史存明是智禪上人徒弟,當然是有他的自信,他既然執意要探清兵營盤,也只好由他了!范金駒吩咐了兩句小心在意,便自挾起兩名俘虜的清兵,向白熊谷奔回不提:
  再說史存明等范金駒兄弟去遠之後,他看了看躺在地上清軍兩具死屍,忽然想起一個主意,立即彎下身子,把清兵的衣甲剝了下來,穿在自己身上,斷虹劍收藏起來,清兵的號牌和佩刀他也一古腦兒拿了,昂然大步的向前走,走不到五裡路,黑夜茫茫之中,果然現出燈火來,前面一座山凹,扎著一座清兵營帳!
  史存明看見這營帳孤零零的,扎在土丘之上,不禁暗自納罕!這裡怎的只有一座帳篷呢?史存明心中狐疑,腳下下由自主的向那土丘走去,他剛才走到那營帳不遠的地方,帳門燈光一晃,走出一個女子來,史存明看看那女子的容貌,不禁愕然!原來她是兆惠側福晉賀蘭明珠的侍女蝶兒,不知怎的,她居然會在這裡出現?
  史存明正在錯愕,蝶兒已經走了下來,她起先以為史存明是巡邏的清兵,叫道:“餵!
  你來!”等到看清楚廬山真面,蝶兒失聲叫了起來,說道:“哎呀!原來是你!”
  少年壯士向她搖了搖手,低聲問道:“蝶兒,你怎的在這裡?你主母呢?”蝶兒把朱唇一努道:“我跟主母是相依為命的,我在這裡,主母當然也在這裡啦!她還是……”史存明駭然道:“怎麼?兆惠將軍也到了口外?”
  蝶兒低聲說道:“傻子,你放心吧!兆大將軍並沒有來,主母這一次到域外,為的還是你呢?”史存明好比丈八金剛,摸不著自己的頭腦,照道理說,賀蘭明珠是兆惠的姨太太,她決沒有離開丈夫,萬里迢迢到塞外的理由!
  蝶兒怎的說她這次到域外,為的還是自己?史存明正在猶豫不決,蝶兒已經牽了他的衣袖,說道:“傻小子,不用胡思亂想啦,來呀!”
  史存明知道賀蘭明珠是兆惠將軍的小老婆之後,已經決定不再和她相見,可是他又抱著一種矛盾的心情,史存明覺得賀蘭明珠的身世,十分可憐,她本來是個才女,卻是薄命憐卿甘作妾,因為父母之命,媒的之言,嫁給兆惠做小老婆,兆惠是個粗獷武將,當然不解溫柔,他又小止一個姬妾,以賀蘭明珠這樣一個感情豐富的女子,少不免有春閨寂寞,所嫁非人的感想了!史存明想到這裡,不禁心腸放軟,他又想起賀蘭明珠兩次救命之情,更加不能自己!茫然地跟著蝶兒,直向土丘帳篷走去。
  剛才來到帳幕門外,史存明忽然聽見一陣朗朗清音,他知道賀蘭明珠又在那裡念詩詞了,蝶兒正要入內通報,史存明把她的衣袖一扯,示意禁止,只聽見賀蘭明珠在帳篷裡慢聲低唱道: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字,高處不勝寒。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轉朱閣,低倚戶,照無眠,不應有限,何事偏向別時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里共蟬娟!”
  這一首詞是蘇東坡學士的水調歌頭,史存明聽到最後兩句“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時,再也忍不住了,一個箭步搶人帳篷,蝶兒也跟著進去,叫道:“主母!史公子來了啦!”首先映入史存明眼簾的,竟是一個婦女閨閣的樣子,牙床錦被,垂著流蘇帳子,地上鋪了猩紅氈子,小幾上還燒著檀香,賀蘭明珠坐在妝臺旁邊,她聽見蝶兒叫喚,立即回過俏臉來,秋波閃電似的向史存明身上一瞥,史存明看見她眼光隱含幽怨,心頭登時一震,不由自主的低叫一聲:“福晉!”
  賀蘭明珠向蝶兒望了一眼,蝶兒立即明白主母的意思,退出帳外,賀蘭明珠陡的站起身來,撲人史存明的懷裡,史存明一伸兩臂,軟玉溫香抱滿懷,賀蘭明珠伏在史存明的胸口,並且流下眼淚嗚咽說道:“存明哥哥,我以為你今生今世,再也不會來看我了!”
  史存明心裡一陣淒酸,他懷裡抱著賀蘭明珠羊羔也似的肉體,鼻孔嗅著賀蘭明珠人香和粉香,不禁心神一盪,低聲說道:“我怎會不來看你呢?你上次在西安府又救了我一次性命!”賀蘭明珠陡的伸出玉手,啪的一聲,向史存明面頰上拍了一掌,嗔道:“還說?那次我救了你的性命,你反而把我綁起來,恩將仇報,該不該打?”史存明哂然失笑道:“福晉,我知道這樣做不對,可是為了掩人耳目,不能夠不這樣做哩!”他說著輕輕的把賀蘭明珠向椅子裡一放!
  賀蘭明珠嬌嗔說道:“你又來福晉福晉的稱呼我了?我沒有名字給你叫嗎?”史存明面上一紅,期艾說道:“是是,我不應該叫你福晉,明珠,你怎的一個人來到塞外?”賀蘭明珠把手一拍床沿道:“你坐下來,站在那裡做什麼?我跟你有話說!”史存明只好坐下。
  賀蘭明珠問道:“你知道皇上怎的第二次派兵到回疆?
  我怎的會再到天山來?”史存明搖搖頭答道:“乾隆帝派兵再入回疆,聽說是征討廓爾額,你怎會到天山呢?這個我可不曉得。”賀蘭明珠伸出纖纖玉指,彈了旁邊小幾上的燈蕊,說了一切!
  原來賀蘭明珠自從在西安府再遇史存明,又包藏了他一次,瞞過侍衛的耳目,可是結果反而被史存明反綁起來,穿窗逃去,經過這一次變故之後,兆惠大將軍對賀蘭明珠開始有了疑心,刺客居然會由她的房間裡竄出來,先前衛弁搜查奸細,賀蘭明珠還好好的睡覺,怎會一忽兒被人綁住呢!這是一個非常可疑的破綻!
  兆惠本來是個武夫,心裡一有疑惑,表面上雖然不再追究這次事,卻漸漸地跟賀蘭明珠疏遠,賀蘭明珠情有所鐘,她對兆惠冷落自己,並不在乎,卻不明白史存明怎的這樣忍心,把自己綁了逃走?她不禁愛恨交迸,返回京師不久,竟然得起病來,這一病就是大半年,後來病雖然好了,也是瘦骨支離,終日書空咄咄,可是除了心腹侍女蝶兒之外,又有哪個懂得她的心事呢!
  恰好這一年乾隆帝也是流年不利,這位風流天子,自從香妃殉夫之後,郁郁不樂,幾乎悶出大病,接著皇十四子永略,三子永滇,接連病逝,正是花淒月冷,方有埋玉之悲,芝折蘭摧,又抱喪子之痛!
  乾隆帝十分煩悶,這一年拜萬壽,各邦藩屬循例遣使朝貢,乾隆帝登禦崇政殿,他發覺尼泊爾這一年沒有遣使朝貢,乾隆不禁勃然大怒,向理藩院和親王弘畫諸問尼泊爾怎的不來朝貢!和親王道:“廓爾額國君新喪,太子嗣位,居喪三年,所以免了朝賀之禮,並不是瞧不起天朝哩!”乾隆帝大怒道:“胡說!朕有朕的萬壽,他有他的國喪,兩不相干,廓爾額怎的藉口不貢起來,如果不大加撻伐,何以振天朝的聲威?置朕顏面于何地?”當殿降下禦旨,簡選精兵,擇日出師,為了不派賀使這件小事,乾隆帝居然要下旨討伐這個山地小國!
  這一次統帥的人選,乾隆帝本來屬意大將軍兆惠,可是兆惠十分乖巧,立即上疏乞請退休,因為他在上次征伐回疆時,幾次敗在金弓郡主盂絲倫的手裡,幾乎連性命也送掉,後來雖然反敗為勝,也帶著僥倖的成分,兆惠一想起來,便自心膽俱寒,再也不想挑這副幹斤重擔了!乾隆帝看見兆惠乞請退休,只好改派副帥福康安統率大軍,福康安年少幹練,血氣方剛,皇帝委派他遠征西陲,福康安當然不肯放過這個立功異域的機會,欣然領旨,立即精選了十五乾練,,浩浩蕩蕩,離京出發。
  賀蘭明珠聽說皇帝派兵再入回疆,(因為清兵當年攻打廓爾額,一定要由天山進入南疆,經過西藏)遠涉後藏,她忽然想出一個主意來,這是什麼主意呢?原來她知道這次徵剿尼泊爾的大軍,必定要經過天山,聽說涉后藏一向隱居在天山上,自己何不跟隨著福康安出征,到天山去找尋史存明呢?不過自己隨軍出發,一定要得到兆惠的允准,賀蘭明珠究竟是個冰雪聰明的女才人,立即想出一個計策!
  她吩咐蝶兒把兆惠請來,恰好兆惠這幾天奉了皇帝的禦旨,准許退休,聽說賀蘭明珠有請,立即進房,他看見賀蘭明珠玉貌清減,不由盪漾起憐藉的心緒來,問道:“你叫我進來做什?這幾個月不見,你瘦了不少哇!”賀蘭明珠淒然說道:“大人,我要跟隨徵西大軍再到西域去!”
  兆惠吃了一驚,說道:“明珠,你瘋了嗎?這回統兵西證的不是我了,塞外苦寒,你怎的不好好地在家裡享福,到西域做甚?”賀蘭明珠說道:“大人有所不知了!前年賤妾隨軍征戰回疆時,有一次不是在戰場遇險嗎?後來僥倖托大人的洪福,遇難呈祥,可是當時我向天山下的噶倫布諾大廟許下心願,一年後一定要再到口外,宰牲還神,給佛爺塑金身,到現在不經不覺兩年多了,我這願仍然未有還給佛爺,佛爺爺降罰我,叫我病足了大半年,所以賤妾意欲跟隨福將軍到西域去走一轉,還了生平之願!”
  兆惠本來不放心愛妾到天山去,可是回心一想,自己既然疏遠了她,也樂得她不在自己眼前,如果把賀蘭明珠留在京師,恐怕她再生起病,纏綿床褥,豈不是更糟糕的事?兆惠想到這裡,便答允了賀蘭明珠的要求,第二天他找著新任徵西大將軍的福康安,把自己愛妾的事交給他,請福康安沿路上小心照料,福康安一口答應,半個月後,賀蘭明珠帶著蝶兒,隨軍出發。
  經過幾個月的長途跋涉,賀蘭明珠終於重遊舊地,跟著福康安的大軍到了天山,這一位福統帥是個極端小心的人,一到天山,便不再前進了,一方面派人打聽南疆各族的情形,另一方面派遣使節到西藏去,要求達賴喇嘛允許假道入藏,賀蘭明珠趁著這個機會,藉口打獵,帶著侍女蝶兒,連衛兵也不要,到天山各處去遊逛,在賀蘭明珠的心目裡,她未嘗不知道天山面積浩瀚,南北相距三千里,東西縱橫百餘裡,要找著史存明,真是一件十分渺茫的事,哪知道今天晚上,神使鬼推,史存明由白熊谷出來刺探清營,居然跟賀蘭明珠第三次相會!
  賀蘭明珠說完了自己萬里投荒,找尋心上情人的經過之後,她向史存明幽怨他說道:
  “存明哥哥,你瞧瞧我,這兩年來,我沒有一天不想念著你,為郎憔悴,腰身減瘦,你為什麼不可憐我呢!”史存明估不到賀蘭明珠居然對自己這樣癡心一片,不禁大為感動,顫聲說道:“明珠,真估不到你對我一片深情,不過……”
  賀蘭明珠突然由椅子裡站起身來,向著床沿一坐,跟史存明坐在一起,正經說道:“不過什麼?我這次到天山,找尋著你,決不作什麼側福晉了,存明哥哥,我永遠的跟你!”她說著一仰粉頸,枕在史存明的肩上,史存明瞥見了賀蘭明珠兩片紅艷艷的櫻唇,再也忍耐不住,把頭一低,兩個人四片口唇,緊緊的粘合在一起。
  就在他們熱情奔放,同浴愛河的時候,冷不防帳篷外面的蝶兒,尖聲慘叫:“不好!鬼呀!”接著撲通一聲,一個人倒在地上,史存明急忙把賀蘭明珠一推,只聽見一個幽靈似的口音,飄進帳篷,冷峭說道:“天下男兒多薄倖,哼,姓史的小子真個是辜負了伊麗娜對你深情一片!”
  史存明直跳起來,噌一聲抽出斷虹寶劍,一個“燕子穿簾,,身法,穿出帳篷之外,說也奇怪,就這剎那功夫,說話的人不知到了哪裡,任憑史存明那般敏銳的眼力,也只看見幾十丈外,一條黑影略略晃動,便自失了影跡,史存明連忙回頭看蝶兒,只見她跌倒在帳篷下面,臉朝帳裡,腳向帳外,面色雪白,已經閉氣暈去,左肩鮮血汩汩流出,史存明立即把蝶兒由地上抱起來,定睛一望,不禁嚇一大跳!
  原來蝶兒左肩現出三個血洞來,仿佛是被尖銳東西鉤了一下,傷成這個樣子!少年壯士立即把蝶兒抱入帳篷,放倒在賀蘭明珠的床上,拿出金創藥來給她止血,接著向蝶兒前心後背,隔著衣服一陣推揉,又撬開她的牙關,灌下一本熱茶,隔了一陣,蝶兒方才甦醒過來,她一睜開眼睛,連聲叫道:“鬼怪!滿面爛糟糟的鬼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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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雙絕陣圖 谷中鬥魔婦

  賀蘭明珠聽了蝶兒的話,不禁汗毛直豎,問道:“什麼鬼怪,蝶兒,你見了鬼怪嗎?”
  蝶兒被主母這樣一問,神智方才有些清醒過來,只見她遊目四盼,猶有餘悸的說道:“哦!
  鬼怪走了,它那個樣子麼,我一輩子也不會忘記!”說到這裡,忽然哇的一聲哭起來,史存明知道蝶兒精神受了重大的驚嚇,只好安慰她道:“不用怕不用怕,你好好的休息一陣,有我史存明在,什麼鬼怪也不敢來侵犯!”少年壯士口裡雖然是這樣說,心中也覺得恐懼,照來人那一副來去如電和神出鬼沒的身手,功力之高,決不在已故的飛龍師太之下,她怎的會到清兵營盤里來?究竟是敵還是友呢?
  史存明的心中,好久不能委決。
  賀蘭明珠望著床上蝶兒的創口,怔怔發呆,忽然外邊傳來一陣悲涼的號角聲音,賀蘭明珠霍然說道:“咦!四更天了!”史存明猛然醒悟,自己這次到清兵營盤,為的是刺探福康安再次徵西的軍秘,怎的會闖入賀蘭明珠的帳篷裡,跟兆惠的小老婆鬼混,委實沒有志氣了!
  師傅時常告誡自己,溫柔鄉是英雄陷阱,自古以來,無數英雄好漢衝不過美人關,結果鬧得身敗名裂!史存明不愧是個具有慧根定力的人,他被這一陣號角聲喚醒了自己的理智,站起身來,說道:“夫人,時間不早,我要走了!”
  賀蘭明珠吃了一驚,問道:“存明哥哥,你拋下我走嗎?
  我這次到塞外來,為的是找尋你,以後我決不跟你分離,就算你到天山之巔;崑崙之極,草原牧野,大漠長河,我也要跟隨你,咱們活著是同在一起,死也死在一處!”史存明聽了賀蘭明珠這幾句出自肺腑衷腸的話,不禁心頭一軟,可是回心一想,自己的雷電劍還未練成,豈可半途而廢,金弓郡主對自己一片深情,豈能辜負,自己哪裡能夠跟一個嬌生慣養的滿洲貴婦互相結合,史存明面色一凜,說道:“夫人,你對我史某人一片深情,我史存明不是呆子,哪裡有不懂得的道理?不過夫人與我,決無結合可能,總之是一言難盡,與其貽禍遺恨於將來,不如懸崖勒馬於今日,言止於此,我要走了!”史存明說到這裡,為了避免賀蘭明珠的糾纏,將身一縱,用個“燕子穿簾”的身法,穿出帳篷,一縷煙般消失在冥迷夜色裡面了!
  且不說賀蘭明珠在帳幕裡傷心欲絕,再說史存明毅然揮動慧劍,斬斷了滿洲貴婦賀蘭明珠的萬縷情絲,一縷輕煙似的,奔返白熊谷口,可是距離谷口還有一里左右,史存明忽然醒悟,自己這次跟隨范金駒范金驥兩兄弟,為的是要刺探清軍秘密,現在足足兩個多更次了,一點消息也探不著,就這樣的回去,怎可以自圓其說呢!如果再次折回原路,刺探清軍營盤,不久就要天亮,沒有時間可以刺探了!史存明真個是進退兩難,悔恨自己不應該進入賀蘭明珠的帳篷裡,混過了寶貴的時間,史存明正在暗罵自己愚蠢,冷不防一陣急風,猛向自己腦後撲到!
  少年壯士立即把身一矮,用個“蜉遊戲水”的身法,一閃一竄,穿出五六步外,扭頭向後一望,咦!奇怪,剛才明明覺得有人撲向自己背後,怎的一忽兒便不見了!難道世上真正有鬼魅不成?史存明忽然想起賀蘭明珠的侍女蝶兒,在帳篷外遇了鬼怪,吃利爪在肩頭上鉤了三個血洞的情景,不禁一陣寒栗!
  黑夜沉深,鬼氣森森,史存明慎乎不敢滯留了,立即奔回白熊谷裡,頃刻之間到了谷口,山谷入口的峭壁上,有人高聲大喝:“前面飛跑的是什麼人,快報口令,不然的活,我們就放箭了!”史存明見情形不對,高聲大叫:“不要放箭,是我!”
  史存明這一喊叫,白熊谷口守望壯士方才現身出來,說道:“來的原來是史大爺,我們真個失禮了!史大爺在來路上,可曾發現奸細嗎?”史存明愕然道:“什麼奸細?大寨發現奸細嗎?”那幾個守望兄弟連聲說道:“大爺只要進去便明白了,老禪師和老山主正在裡面等候哩!”老山主就是范公達,史存明一聽這幾句話,便知道谷中發生不尋常的變故,立即穿過木柵,返入大寨,智禪上人和范公達坐在廳上,范金駒范金驥站立在旁邊,面色沉重,大廳的正中央攏著兩具清兵的屍首,赫然是剛才生擒回來的兩個滿清哨兵,史存明進入大廳,一看那兩具清兵屍首的樣子,不禁面色大變!
  原來這兩個清兵的死相,十分奇特,腦門正中整整嵌了五個血洞,腦邊模糊,五洞位置齊一,分明是人手五指抓成的,史存明猛然想起,賀蘭明珠的侍女蝶兒,今天晚上不是受到同樣的創傷嗎?所不同的,蝶兒被他抓中肩膊,清兵卻是插中腦門要害罷了!想來還是那施用辣手的人,臨時變了主意,手下留情,不然的話,今天晚上的蝶兒,恐怕也跟這兩個清兵一樣名登鬼錄了!智禪上人看見史存明眼光發呆,詫異問道:“徒弟!你在來路谷口,遇見了什麼怪事!”
  史存明抬起頭來,向范金駒范金驥兄弟間道:“師弟!
  你們不是押解兩名清兵返人白熊谷的嗎?,怎的這兩個韃子一下變成這個樣子呢?”范金駒猶有餘悸的說道:“明師兄,這件事說起來真個不令人信,咱們兄弟捉了兩名清兵之後,跟你分手,取道回谷,距離谷口半裡左右,我二弟突然內急起來,要到附近草地方便,叫我看守著兩名韃子,暫待須臾。
  “哪知道二弟走開不久,忽然聽見腦後嘿的一聲冷笑,我急忙回頭向後看時,只覺眼前一花,一條怪鳥也似的黑衣人影掠過我的頭頂,耳邊聽見地上兩聲慘號,原來躺在地上兩個韃子,各自中了那黑衣怪人一抓,慘叫半聲,便自送了性命!我疾忙抽出佩刀來,正要向前砍去,那黑衣怪人陡的長起身回過來面……”
  史存明接口說道:“一張披頭散髮,爛糟糟的醜臉!”
  范金駒愕然道:“明師兄,你你你,你難道也看見了嗎?”
  史存明知道失言,只好說道:“我的事慢一步說吧!你再接著說便了!”范金駒頓了一頓,方才說道:“原來是一個醜陋無比的黑衣老婦人,她的面孔像被火燒傷過的樣子,那副鬼怪似的臉面,把我嚇了一跳,她由清兵的尸身上,抽起血淋淋的十只手指,我見千辛萬苦捉回來兩個韃子,竟被這老怪物抓殺了,不禁心頭火起,一聲斷喝,用了個橫中斬之式,揮刀砍去,哪知刀鋒才展,這丑婆子一聲怪嘯,出手如電,抓住了我的刀背,用力一抽,老怪物真稱得起力大無窮,我的虎口當堂掙破,單刀吃他劈手奪了過去,我恐怕她奪了兵刃,趁勢進招,馬上使出燕青拳身法來,倒身向地一滾,那怪婆子卻不殺害我,哈哈兩聲乾笑,把我的刀用力一拗,叮噹,折成兩段,擲向地上,就在這時候二弟已經趕回來了!
  怪婆子看見來了人,立即把身一縱,破空掠起三四丈高,就像一頭飛鳥似的,在空中盤旋了一匝,落下地來,飛也似的走了,二弟立即用家傳的棗核鋼鏢打她,一連發了三鏢,一支也沒有打中,怪婆子便自失了影跡,我們兄弟看見她那分輕功和狠辣的身手,知道追趕不上,只好帶著這兩個死屍回谷了!”
  史存明十分疑惑,這怪婆子看來不是清兵營裡的人,也不是自己的同道,她分明在抓殺了清兵之後,再奔到賀蘭明珠的帳篷里來,抓傷蝶兒,照這樣的看法,她是自己的敵人?還是自己的同道呢?他正在這樣想,范金駒已經問道:“明師兄,你剛才在谷口是不是遇著那醜怪婆子?跟她交手,是與不是?”
  少年壯士不禁面上一紅,說道:“不是,我跟你們兄弟分手之後,打算刺探福康安的大營,多少取得清兵的情報回來,哪知走不到三四裡路,來到一座土丘之下,便著了人家的戲弄,接二連三,鬧了個暈頭暈腦,我連忙拔出寶劍來,戲弄我的人現身出來,原來是個醜老婆子,模樣就跟範師弟所見的一模一樣,她還向我說了幾句話。”
  智禪上人厲聲問道:“她說的是什麼話?”
  史存明是個渾金亞玉的少年,不會說謊,這次當著師傅面前撒謊,還是有生以來的第一次,他因為自己去了兩個更次,大半時間在賀蘭明珠的帳篷裡,偎香倚玉,哪裡好意思說出來呢?只有信口開河,哪知道信口開河的結果,幾乎露出破綻來了!好在史存明的為人也很機警,立即說道:“哦!那醜怪老婆子她說仰慕範家父子三傑的英名,這幾天內必定到白熊谷討教!”
  范公達愕然道:“醜陋的老婆子,被火燒傷了的面孔,我從來不曾見過這樣一個人,更沒有這樣一個仇家呀!”話未說完,外面氣急敗壞的跑進幾個盜黨來,連聲叫道:“老山主,怪事怪事!發生了一件怪事!”
  范公達出其不意,吃了一驚,問道:“什麼怪事?這樣大驚小怪?”那幾個全是在山南一帶擔任看守的弟兄,說道:“咱們白熊谷的南面,不是有一片斷崖嗎?這斷崖是光禿禿的灰石,寸草不生,我們四個兄弟在那裡輪留守夜,剛才換班時候,忽然聽見崖上響起一陣哈哈怪笑,好像鬼哭,令人肌膚起栗,我們立即跑過去看,原來這片斷崖上不知哪個時候,被人在石上留上幾個大字!”
  這幾個守望兄弟還要說下去,范公達突然伸手一抄,綽起擱在坑邊的木架,喝道:“什麼大字?立即帶我去看!”范金駒慌忙說道:“爹爹,你等一等,我叫他們準備山兜!”原來范公達平常出入,都用山兜代步,老英雄今回動了真氣,喝道:“不用山兜,難道我不能夠行走不成?”他說著把木架向肋下一插,木架劃動,腳不點地的向外走,智禪一行也跟出去,那幾個進來報告的弟兄,只好躬為前導,一直來到白熊谷南面的峭壁下,這裡已經圍著十多個人,點著七八支松枝火把,個個抬頭向上看,范公達雖然用木架支身,行動卻是飛快,頃刻之間,已經越出各人前頭,只見離地兩丈多高的山壁上,縱橫交錯的劃了一十六個大字,每個字縱橫二尺見方,這一十六個字竟是:
  “三日之後,退出本谷,倘有抗命,人人喪生。”
  字劃蒼勁,每個字凹入山壁一寸多深,好像刀削腐木一般,智禪上人和范公達不由得愣住了!因為這人能夠輕身提氣,附在幾丈高的峭壁上揮手刻字,別的不說,單是這分輕功,已經是了不起,何況還要抓裂山石來劃字呢?這種本領更不是一指禪,金剛指,或者大力鷹爪手可以辦得到!
  史存明心中明白一定是怪老婆子所留,范公達看完了字,憤怒已極,他把木架向山石上一敲,叮噹兩聲,山石居然被他敲了一個凹洞,碎石四濺,老英雄厲聲說道:“豈有此理!
  這老賊妖婦究竟是什麼人?怎的要我們三天之內,把白熊谷相讓給她,駒兒,驥兒!下令全谷兄弟戒備,如果這老賊妖婦到來,咱們父子三人,和她決一死戰!”智禪上人看見師弟連聲音也顫抖,勸道:“老弟不用生氣,凡事要持之以鎮定,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咱們回去慢慢再打算吧!”范金駒范金驥急忙上前扶著老父,一同返回屋裡不提。
  這一次范公達為了要明白清軍動向,派人到谷外去刺探敵情,哪知道卻招惹了這一個魔娘到谷里來,換句話說,白熊谷當前最大的敵人,並不是駐紮在谷口附近的滿清大軍,而是那神出鬼沒的醜老婆子了!范公達十分生氣,智禪上人卻把史存明和孟絲倫喚過一邊,說道:“我們這次到白熊谷來,起先不過想為孟賢姪女找一個安身的地方,哪知道天下事情偏偏這樣湊巧,谷主竟是孟姑娘的舅父,又是我的師弟,大家變成了一家親,現在範家父子遇了厄難,我們決不能夠袖手不管,索性就在這裡住下來,住過三天,幫忙範家父子應付一切便了!”
  孟絲倫不假思索的答應,史存明卻是心中明白,他知道怪婆子的本領,迅辣異常,照自己的推測,對方和天池三老的功力,只在伯仲之間,換句話,決不是自己眼前這幾個人的武藝可以抵敵,不過事到頭來,也只好硬著頭皮,做到哪裡,算到哪裡了!
  光陰迅速,有話便長,沒話便短,過了三天,在這三日裡面,谷口外的滿清大軍並沒有移動,他們並沒有到白熊谷來,清兵仿佛不知道白熊谷住了人,在天山下駐紮,想來是等候西藏方面的消息,暫時不向南疆開進,在第四天清早,范公達父子剛才起床,還未洗漱,忽然聽見谷口那邊,傳來了一陣竹梆的聲音,范金駒大吃一驚,叫道:“不好!一定是那老妖婦殺進來了!”
  范公達鬚眉俱豎,熱血沸騰,厲聲喊道:“來人!”話未說完,外面接連跑進十多人來,異口同聲叫道:“老山主,一個爛臉的老妖婦殺進來了,衝入谷口,見人便抓,把守谷口的弟兄,已經被她殺傷幾十人啦!”范公達氣得三屍暴跳,五內生煙,向兩個兒子喝道:
  “老怪物居然來搶奪白熊谷了,快帶我去抵敵!”范金驥道:“爹爹,我叫他們抬山兜來!”范公達暴跳如雷的說道:“還等什麼山兜?你們不會背爹爹去嗎?沒用飯桶!”范金駒恍然大悟,就在坑上把老父一背,范金驟拔下父親用的七星寶刀,父子三人帶領著十多名頭目,一窩蜂般向谷口衝去!
  剛剛跑到白熊谷口,便聽見一陣吶喊廝殺的聲音,范金駒兄弟定睛向前看時,果然不出所料,谷口空地上橫七豎八躺了三十多具屍首,智禪上人史存明和金弓郡主孟絲倫三人,圍著一個渾身黑衣、披頭散髮、貌相奇醜的老婦在那裡走馬燈般劇戰。
  原來智禪上人這天清早剛破曉,便帶了史存明和金弓郡主到谷口去,提防萬一,原來老禪師知道凡是這類身負絕技的風塵異人,言出必踐,她說過三日之內,自己這班人如果不退出白熊谷,必定衝入谷裡,把所有人殺得乾乾淨淨,倘若她沒有過人的本領,哪裡敢作這樣警告?所以智禪上人一早便和史孟二人出發,他們還不曾到達瓶頸形的險隘,距離還有半裡左右,已經聽見把守谷口的兄弟傳來陣陣慘聲嘶叫!
  史存明立即拔出斷虹劍來,第一個飛跑上前,剛剛望見隘口,便聽到哈哈狂笑的聲音,一個形如殭屍的黑衣老婦站在山半峭壁上,把白熊谷的兄弟一個個抓起來,活像拋擲稻草人一般,一個又一個的拋到山下!個個跌得頭破腦裂,手足折斷,慘不忍視,史存明高聲大叫:“老妖婦,居然濫殺無辜,今天叫你死無葬身之地!”
  話未說完,那黑衣老婦嘿嘿兩聲怪笑,身影縱處,由七八丈高的峭壁頂上,飛掠下來,兩臂前伸,十指宛如鐵鉤,史存明看見對方只餘禿掌,十只指頭之中,倒有八只是鐵鉤代替的,不由嚇了一跳!他知道黑衣老婦凌空飛撲下來的力量,勁猛絕倫,自己這點本領,決不能夠跟她硬拼,立即向後一退,使出飛龍劍法裡面的“雲龍曳尾”,連人帶劍向後倒縱出去。
  黑衣老婦由山壁上飛瀉直落,勢如閃電,以為十拿九結,準可以一下把史存明抓個正著,哪知道史存明用出這樣的怪招來,她雙爪攫了個空,不禁勃然大怒,雙腳剛才點地,風輪似的一轉,雙爪十指夾著強烈勁風,向史存明迎面撲來,斜刺裡刷刷幾響,一連串七八時顆彈子,照她左半邊身飛來。
  這串連珠彈子是金弓郡主所發,一口氣發出八九彈,正是盂絲倫的拿手絕技,哪知黑衣老婦完全不把這些彈丸放在眼裡,原式不動向史存明飛撲,彈丸打在她的身上,撲通撲通,聲響像炒豆般,金弓郡主的鐵彈如同打在一段枯木上,黑衣老婦沒有損害半根毫毛,雙爪一起一落,左縱右橫,抓向史存明的面門胸口,史存明看見黑衣怪婦手指全是亮晶晶的鐵鉤,哪裡還敢招架,急不迭忙向左一閃,可是黑衣老婦本領大得出奇,敵人只要一在她抓風籠罩之下,別想躲閃得開!史存明向左一閃,她也如影隨形的向左邊一撲,史存明眼看就要連人帶劍被黑衣怪婦擒住,斜刺裡呼呼兩聲,一股排山倒海似的氣勁,猛向黑衣老婦右邊撞到!
  這一下劈空掌是智禪上人所發,老禪師看見黑衣老婦瘦得皮包骨也似的身子,輕捷得勝似一片樹葉,知道是以前不曾見過的勁敵,智禪上人不假思索,使出自己畢生絕技劈空掌來,一掌劈面打去,砰砰兩聲大響,黑衣怪婦身形被掌風一擋,立即頓了一頓,她放棄了抓攫史存明,喝道:“好劈空掌功夫!老和尚,你的法號是怎樣叫?”智禪上人見黑衣老婦硬接了自己一掌,若無其事,不禁心頭一震,答道:“老衲法名智禪,請教老前輩的名號!”
  黑衣老婦醜臉一繃,獰笑喝道:“原來你是峨嵋派掌門,且看你能不能夠接我鐵爪魔娘十個回合!”最後一個字才出口,抓風颯然,那自稱鐵爪魔娘老婦的鐵爪,聲到爪到!智禪上人用個“盤龍步”扭身一晃,凌霜劍咱的出鞘,劍光閃處,照她腕時脈門便刺。
  黑衣老婦正是伊麗娜在庫魯山古洞裡遇見的鐵爪魔娘甘翠蓮,她剛剛參透了地缺叟圖譜的功夫,到處尋找成名人物挑戰,看看自己的本領能不能夠跟崑崙派爭一日之長,鐵爪魔娘抓向智禪的一手功夫叫做“無聲陰抓”,比起閃電還快,哪知智禪上人居然能夠閃招還劍,鐵爪魔娘怪吼一聲,左爪向上一翻,臂膀暴長半尺,鐵爪鉤搭向智禪上人的肩井穴,右抓也閃電般按向老禪師的胸膛,這一手簡直把智禪上人手中寶劍,視同無物,狠攻猛挖,智禪上人功夫雖然老練,也被她逼得退後三步,史存明盂絲倫兩柄寶劍,及時遞招分由左右雙刺過來,猛向鐵爪魔娘背心命門穴刺到!鐵爪魔娘回爪一掃,曲肘後撞,噹噹兩響,盪開了他們兩人的劍,反爪一擒,按住了盂絲倫的肩膀,史存明不禁大驚!
  智禪上人袍袖揮處,卻使出排山掌勁來,雙手虛捧成球,向外一推,來勢雖緩,勁道比起劈空掌力還大,鐵爪魔娘只好松爪,向左一偏,反臂揮出,把孟絲倫拋出七八步外,砰的摔在地上!這還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如果不是智禪上人及時搶救,金弓郡主的琵琶骨,已經被鐵爪魔娘捏碎!
  智禪上人和史存明師徒一先一後,夾攻鐵爪魔娘,金弓郡主跌了一跤,卻是沒有傷損,立即一個翻身跳起,加入戰團,鐵爪魔娘以一敵三,昂然不懼,她陡的向智禪上人面前一衝,鐵爪翻飛,剎那之間,連使五下殺手,把智禪上人逼得連連退後,突然返身向盂絲倫一撲,疾如閃電,金弓郡主險些兒遭了她的毒手,好在史存明立即使出雷電追風劍法,“電光穿雲”,刷的一劍直扎魔娘肋下,斷虹劍是斷金削鐵的神物,甘翠蓮只好略一騰身,智禪上人的排山掌勁又再推到,鐵爪魔娘逼得回身,孟絲倫方才又逃掉一次厄難!
  智禪上人師徒和金弓郡主三人合戰鐵爪魔娘,不過幾個回合功夫,已經險招疊見,老禪師向肚裡吸口涼氣,他嗔向史存明大喝道:“明兒!聯劍力守!”史存明頓然醒悟,鐵爪魔娘武功太強,自己三個人如果分開跟她戰鬥,十回八合之內,一個照顧不到,必定有人受傷,少年壯士立即向師傅身邊一站,兩師徒同時展開雷電披風劍來,凌霜劍和斷虹劍合而為一,劍花錯落,仿佛排成一座劍牆,金弓郡主十分機警,立即搶入智禪師徒的劍光圈子裡,三劍合壁,她的飛龍劍法本來得自飛龍師大的傳授,雷電披風劍全是一股陽剛之勁,飛龍劍卻偏重於陰柔這一方面,三個人兩套劍法連結起來,相得益彰,無形中排成了一座天衣無縫的劍陣,鐵爪魔娘雖然狠攻猛打,飛舞如電,也衝不進他們三個人結成的劍牆,正在怒吼連連,范公達父子已經聞耗趕到!
  范公達看見智禪師徒被黑衣怪婦逼得風旋雲轉,自動站成一個三才劍陣,兀自守多攻少,不禁大吃一驚!范金駒背著父親,不能夠上前幫手,范金駭初生之犢;立即把折鐵刀一晃,加入戰團,哪知道鐵爪魔娘的功夫太強了,多一個范金驥,也是無濟於事!不到六七個照面,嘶的一聲大響,范金驥背心衣服吃鐵爪一鉤,當堂裂了一大片,如果沒有皮衣擋住,已經受傷!
  范公達厲聲大叫:“驥兒退下!”范金駭踉蹌後退,范公達知道自己如果加入戰團,必然可以扭轉局勢。(因為他的武功造詣和智禪上人約莫在伯仲之間,如果加入助戰,無形中加強一倍戰力)苦在自己雙腿殘廢,閃展騰挪很不方便,如果遇著鐵爪魔娘這類飛舞如電的敵人,等於白賠性命!范公達咬牙切齒的想了一陣,忽然醒悟出一個主意來,問道:“駒兒,驥兒,你們天天跟我練八卦磚樁,可熟悉八卦方位嗎?”范金駒道:“八八六十四卦,咱們兄弟已經滾瓜爛熟了,爹爹有什麼主意?”范公達道:“你把我一直背到老妖婦面前,距離兩丈左右,把我放在地上,你兩兄弟左輔右弼,站在我的身邊,一個踏著巽宮,一個踏著離位!”
  范金駒吃驚道:“爹爹,你要坐在地上跟老妖婦交手嗎?
  那怎可以?”范公達道:“有什麼不可以?你看大師伯三個人,使用位置戰法方才跟老妖婦勉強攀個平手,我們父子三人也可以學他一樣,兩下夾攻,方才可以把這老妖婦收拾!”范金駒恍然大悟,背著父親,直向鬥場奔去,范公達伏在兒子的背後,呼的打出一下劈空掌,鐵爪魔娘猛吃一驚,看不出這跛腳的老頭子,居然會使用劈空掌法!
  鐵爪魔娘雖然不怕劈空掌,不過中上也是疼痛異常,她立即向後一個倒縱,范金駒已經把老父放在地上,兄弟二人一個踏了巽宮,一個踏了離位,范公達喝了一聲:“妖婦看招!”呼呼兩響,接連打出兩下劈空掌,猛向鐵爪魔娘當胸劈到!
  鐵爪魔娘性如烈火,一聲狂吼,身子凌空直竄起來,頭下腳上,十指如鉤,向范公達頭心命門攫落,范公達在對方跳起時招呼兩個兒子:“駒兒,你走晉位,攻他小過,驥兒,你走離位,攻他中孚!”話聲未絕,甘翠蓮已經凌空飛落,范金駒兄弟聲人心通,兩柄單刀閃電似的遞出,刺向鐵爪魔娘腰間要穴,鐵爪魔娘不禁大驚,立即提氣輕身,向後倒縱,智禪上人三個人的劍陣,已經像旋風般向她腳下卷到。
  甘翠蓮只好回身救招,鐵爪翻飛,跟智禪上人連拆三招,把對方逼開兩步,突然一聲厲嘯,騰空直掠起來,再向范公達兜頭攫落,范公達在鐵爪魔娘飛身縱起的時候,又再吩咐兒子:“駒兒,你攻‘明夷’,驥兒,你取她‘同人’之間的節位與損位!”范金駒兄弟雙刀一遞,又刺向鐵爪魔娘腰腹要害,鐵爪魔娘心中一凜,又再跳開,她一連攻了三次,都被范公達兩個兒子及時擋開,范公達在他兩小兒子翼護之下,接連發出三下劈空掌,把鐵爪魔娘逼得團團亂轉,再加上智禪上人三個人的雷電飛龍劍陣,左攻右守,左守右攻,似這樣的對拆了七八十招,鐵爪魔娘知道自己在敵人兩陣夾輔之下,難以取勝,厲嘯一聲,跳出圈外,回身戟指喝道:“饒你們六個人多活一天,明天正午到谷口受死,知道沒有?”話剛說完,一騰身跳上斷崖,手足並用,只見她像猿猴攀升一般,頃刻之間,翻出白熊谷外去了!惡戰方才終了,智禪上人望著地上三十多具頭破腦裂的屍首,禁不住搖頭嘆氣!
  范公達使了八九次劈空掌,也累得滿頭大汗,呼呼喘氣,史存明道:“這老妖婦好不厲害!如果我們不是無意中排出這樣的位置戰法,跟她交手,恐怕三十招內,無一幸兔,她這樣的退去,並不是服輸認敗,明天一定想出破我們的法子,卷土再來,我們用什麼法子應付呢?”范公達嘆了一口氣道:“現在已經是午牌了,距離明天正午不過一十二個時辰,在這短短的一天裡,哪有什麼方法可想,明天還是認命吧!”范金駒范金驥忿然說道:“爹爹,我們用不著長人家的志氣,滅自己的威風,明天正午,我們照舊用老法子,跟這老乞婆決一死戰!”智禪上人和范公達兩個只是搖頭不語,一行人返入大寨裡面。
  白熊谷的弟兄出動收拾屍首,這次鐵爪魔娘闖進谷裡,一連殺了三十多人,如果不是智禪上人師徒及時趕到助戰,死傷恐怕不止這個數目,小頭目向范公達稟告了死傷人數,范公達頹然道:“把谷口卡哨守衛完全撤退免得明天多傷害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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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舌劍脣槍 妙語激老怪

  智禪上人沉吟了一陣,忽然對史存明說道:“明兒,你當年和伊麗娜到崑崙山去,上王母天池摘取龍腦草,地缺翁傳授了你一路怪招,名叫旋風掌法,這可是嗎?”史存明點了點頭,智禪上人說道:“你把這套掌法試演一遍給我看!”史存明愕然道:“師傅,這套功夫沒有對手,怎樣顯出來呢?”智禪上人回頭向范公達間道:“師弟,你們寨子裡有練功的沙袋沒有?”范公達點頭道:“有沙袋,師兄要多少個?”智禪上人說道:“要八個便足夠,吊在練功棚棚下便了!”
  范公達立即吩咐人準備,智禪上人卻帶著史存明孟絲倫范金駒范金驥幾個人,一同來到練功棚裡,所謂練功棚是一個竹木搭成的棚子,跟花棚差不了多少,裡面放著練武用的沙包木樁,還有用馬尾毛吊著的渾鐵圓球,鍛鍊辨風聽暗器的本領,智禪上人吩咐谷中兄弟挑了八只五十斤重的沙袋,用細繩索高高弔起來,還請范金駒兄弟做幫手,排成八卦方位,每只沙袋離地約莫三尺高下,智禪上人向史存明說道:“明兒,你現在可以表演旋風掌法,明天能不能夠抵敵老賊婆,在這一舉了!”
  史存明點了點頭,他一縱身跳進八只沙袋中間,旋風似的轉了幾下,只聽見啪的一聲,史存明由右時下穿出左掌來,拍在自己背後一只沙袋上,如果照普通武功來說,這個方位是手掌絕對打不到的,史存明居然能夠翻身穿掌,拍中沙袋,金弓郡主禁不住咦了一聲,只見史存明像水中游魚一般,在八只沙袋裡飛來竄去,啪啪啪,一連串的響聲,八只沙袋在同一剎那之間,各自中了一掌,出掌之奇,發招之巧,真個令人意想不到,智禪上人撫掌大笑道:“行了行了!明天我們有辦法了。”
  史存明收了掌式,由棚裡穿出來,間道:“師傅,我們怎樣有救?難道這路掌法可以克制老乞婆嗎?”智禪上人正色說道:“克制這兩個字當然是談不上,不過拿來做突襲的奇兵,在危險時使用,力保不敗,諒還可以,總而言之,明天吉兇之數,仍然難料,有這一路旋風掌法,勝似沒有罷了!”老禪師說完之後,回過頭來,向范金駒兄弟問道:“你們寨裡有利匕首沒有?”
  范金駒道:“哦!利匕首嗎?我爹爹身邊有一柄,已經收藏了二十多年,聽說還是在峨嵋山練技時候,無意中向一個獵戶手裡買來的呢?”智禪上人說道:“快去跟你爹爹討來!”范金駒連聲答應,飛也似的跑去,下到半晌,果然帶了一柄匕首來,這匕首是用精鋼冶煉而成的,古色斑斕,雖然不是斬銅削鐵的神物,也非凡鐵可以比擬,老禪師大喜道:
  “行了!明兒,你把匕首握在左掌裡面,揉合在旋風掌裡使用,今天練上一整日,明天跟那老乞婆對敵時,專刺她的穴道要害,單憑掌法,恐怕你近不了老妖婦的身邊,有這一柄匕首,可以倍增功力,你好好在棚裡練吧!”
  史存明歡天喜地的鑽入棚裡,練那旋風掌夾匕首的用法,智禪上人又向孟絲倫道:“姪女,我把雷電披風劍起首三十個招式,盡今天內一併傳授給你!”孟絲倫吃了一驚道:“把雷電披風劍教給我嗎、一天之內,我哪裡能夠通曉呢?”
  智禪上人笑道:“明天我們三個人的劍陣不能夠分散,如果明兒用旋風掌攻打鐵爪娘時,他空出來的位置立即要由你填補上去,如果你不兼學雷電披風劍法,哪裡能夠保持劍陣,你擔心一天之內不能夠學會嗎?這個放心,你已經有了飛龍劍的根底,學雷電披風劍很容易上手,你已故的師傳本來是峨嵋派的人,我把本門絕技傳授給你,也不算潛越門戶,我教給你便了!”智禪上人說罷,就在練功棚邊,把一百○八路雷電披風劍起首三十個招式,用慢動作表演出來,教給金弓郡主,孟絲倫是個冰雪聰明的女孩,一學便會,她牢牢記著這三十招,反來復去的練,準備應付明天大戰。
  一宿無話,天色大明,智禪上人和范公達一行六人,各自演習了一次位置戰法,再吃早飯,不知不覺,已經到了未牌時分,他們六個人立即趕到白熊谷口去,谷口的守衛兄弟完全撤退了,只剩下空蕩蕩的木柵,到處靜悄悄的,智禪上人來到柵下,日色已交正午,木柵後面一聲厲嘯,人影晃處,鐵爪魔娘飛身跳了進來,這回她手上卻多了一柄二尺多長的寶劍,劍尖呈現赤芒,史存明一望之下,不禁大驚失色!這柄劍竟然是當日天池三老所贈,後來給伊麗娜帶走的離火劍。
  原來鐵爪魔娘在一年半以前,由伊麗娜手裡,得到天池三老的離火劍和圖譜,她收了伊麗娜做徒弟,一面教授武藝,一面自己照著圖譜用功,不到一年,鐵爪魔娘武功大進,她念念不忘崑崙派過去三次打敗自己的仇恨,得了圖譜練成之後,就要再到星宿海去,找尋崑崙派的人算賬,可是她在江湖上聽來消息,崑崙三妹已經分道揚鑣,錢月霞當年戲弄師兄,騙他自斷臂膀,結果被同門所殺。
  冷霜梅呢?有一年到蒙古阿爾泰山去,失了蹤跡,一去之後,雖然經過同門到處找尋搜索,結局還是生死不明,蕭玉霜呢?聽說她已經脫離崑崙派,不知哪裡去了!
  鐵爪魔娘沒有了尋仇的對象,如果自己到星宿海源頭的積石山去,找尋幾位崑崙派前輩的晦氣,那就是等於自尋絕路,因為這幾位前輩的本領,已經到了陸地神仙的境界,決不是自己這一點武技可以望其肩背,現在崑崙三妹中的錢月霞已死,冷霜梅和蕭玉霜又不知下落,鐵爪魔娘失去了尋仇的對象,她雖然是個七十多歲的人了,性情卻越來越怪僻,她想自己雖然不能夠一下子找著崑崙派的人,洗雪前仇,也要在西域地頭挫上幾個成名人物:洩一洩多年的悶氣。恰好有一天她無意中聽見伊麗娜說起自己的故鄉天山白熊谷,氣候溫和,土壤肥美,不禁動了遊興,便起程到新疆口外來,順便到天山一遊,替伊麗娜看一看白熊谷還有沒有親人留下?
  哪知鐵爪魔娘來到天山之下,便遇著滿清福康安的徵西大軍,在天山南麓扎了營盤,阻住自己去路,甘翠蓮立即奔向白熊谷,正要繞路過去,無意中發覺谷裡住了一夥漢人,開墾種植,領頭的幾個全是精通武藝的人物,甘翠蓮想著十分奇怪,她又看見范金駒兄弟私探清兵營盤,擄劫了兩名滿清哨兵,生擒回谷,鐵爪魔娘為了要表演自己的本領。先把兩名清兵抓死,然後再跟蹤史存明,看見他在帳篷裡面跟賀蘭明珠纏綿親熱的樣子,甘翠蓮忽然想起這漢人少年不就是伊麗娜念念不忘的情人,智禪上人的徒弟史存明嗎?怎的會三更半夜的跟一個滿洲福晉鬼混呢?
  看來天下男人多薄倖這句俗話,千真萬確,不過她本來是個有些心理變態的人,一怒之下,便把蝶兒抓傷,由於憤恨史存明的緣故,連帶憤恨整個白熊谷的人,鐵爪魔娘便有了刻石留字,下令范公達父子三日之內讓出白熊谷的舉措,哪知道范公達這老頭子卻是生性倔強,不肯相讓,便有了第一次交手。
  甘翠蓮的本領雖然遠勝谷中各人,卻擋不住智禪上人用雷電披風劍和范公達使用百步劈空掌兩下夾攻,沒有法子佔得上風,只能攀個平手,鐵爪魔娘性如烈火,敵人功夫越強,她越發要心急求勝,居然攜帶了天他三怪的離火劍來,要使用自己新近練成的“巽地離火劍”,跟白熊谷各人決戰!
  史存明認得鐵爪魔娘手裡短劍,就是天池三老贈給自己的離火劍,不禁大吃一驚,叫道:“師傅!那老乞婆拿著的,正是我當年失掉的離火劍,這柄劍削鐵如泥,小心和它相撞!”話未說完,鐵爪魔娘冷然發話:“昨天你們六個人欺負我空拳赤手,今天叫你們個個的頸血,飽飲我的青鋒,讓你一個生還也不算英雄好漢!”一言甫罷,飛身撲向智禪上人,刷刷兩劍,如狂風突起,暴雨疾至,一任智禪功夫老練,也被迫得連連退後,鐵爪魔娘一出手就是連刺八劍,招式之詭,無與倫比,智禪上人的雷電披風劍居然沒有還攻之力,孟絲倫見勢不妙,在旁邊一拉金弓,發出連珠彈丸,鐵爪魔娘冷笑說道:“小孩子的玩意,居然也來賣弄!”劍光閃處,彈丸全被劍風震飛,甘翠蓮向盂絲倫跟前一竄,離火劍險些兒刺中她的心窩,好在史存明及時出招,一劍擋住,但是也危險到十二萬分了!
  智禪上人高聲大叫:“趕快結成劍陣!”老少三個人丁字形一站,仍像昨天那樣排成劍陣,三劍合壁,四方八面展開一片寒光,跟鐵爪魔娘的離火劍戰在一起。
  范金駒范金驥兩小兄弟向范公達叫道:“爹爹,我們還是學昨天一樣,用伏羲八卦陣應戰嗎?”范公達嘆氣道:“這個戰法不行了!這老嬌婦一抖之間,化出十幾個劍點來,你們功力還淺,如何能夠抵禦!”這時的范公達卻坐在山兜裡,范金駒兄弟心中不忿,雙雙打個呼哨,挺刀加入戰團,哪知才一上前,噹噹兩聲,兄弟二人手中的折鐵單刀,竟然在同一剎那之間,給鐵爪魔娘的寶劍削折了,也不知道對方用什麼招式削掉了自己的兵刃,范金駒兄弟大驚後退。
  範肥達坐在兩名盜黨摃抬的山兜上,知道自己兒子不是對手,尖聲叫道:“駒兒驥兒,快退下來,不要上前送命!”
  鐵爪魔娘一邊跳躍如飛,力逼智禪師徒,一邊呵呵狂笑道:“老殘廢,我收拾了老禿驢和這兩個小狗男女之後,再來殺你們父子三人,放心些等死吧!”范公達又驚又怒,他向范金駒道:“駒兒,拿我的七星寶刀來,我今天跟她拼了!”七星寶刀是范公達多年用慣了的兵刃,雖然不是削鐵如泥,也是九煉精鋼所鑄,刀身特別加厚,寶劍不容易削得動,范金駒立即把寶刀遞過來,范公達顫巍巍的,一手拿了寶刀,一手支著柱杖,在山兜裡縱身下來,就要上前加入戰鬥。
  範家兄弟不禁大駭,急忙攔阻他道:“爹爹,你腿上不方便,過去也是白饒!”范公達咬牙切齒道:“這老乞婆大不把我們父子放在眼內了!我拼著氣在人不在,也要跟她拼個死活!”范金駒道:“這樣拼法無濟幹事,咱們還是想個方法,學昨天一樣吧!”范公達忽然想出一個主意來,叫道:“行了,你們兄弟像昨天那樣,站在我的身邊,不過不能夠用力,快換兩根軟鞭來,配合我的七星寶刀,跟這老乞婆周旋一下!”
  范金駒兄弟恍然大悟,立即換了軟鞭,原來他們兩兄弟對一十八般兵器,件件通曉,范公達首先一劈空掌向鐵爪魔娘打去,鐵爪魔娘剛好用糞地離火劍裡面“彗星移位”這一招連連刺擊,接連刺出一十八劍,要攻破智禪上人三人結成的劍牆,冷不防范公達的劈空掌打來,砰砰兩聲,腰肋挨了一下,疼痛異常!鐵爪魔娘勃然大怒,狂吼一聲,身子騰空掠起,連人帶劍飛掠過來,“白虹貫日”,刷的一劍,猛向范公達天靈蓋頂刺到。
  范公達盤膝坐地,一橫七星寶刀,用個“大鵬展翅”向上一架,鐵爪魔娘劍光刺到,叮噹,恰好劃中刀背,噴出星星火花,范金駒范金驥兩條長鞭,卻像怪蟒長蛇一股,由下面掃出來,吧吧兩聲,打中了甘翠蓬的足踝,鐵爪魔娘一時輕敵,腳腹上接連挨了兩下,越發火上加油,雙腳一起,分踢向范金駒兄弟手腕的“會宗穴”和“三裡穴”,範家兄弟抽鞭急退,范公達刀鋒翻處,戳向鐵爪魔娘的下三路,甘翠蓮一個盤旋,向後倒縱出去。
  范公達父子排成這一個方陣,居然跟鐵爪魔娘拆了三招,兩小兄弟的軟鞭還給了對頭一下,雖然沒有令對方受絲毫損傷,總算是佔得上風了。鐵爪魔娘心中忿怒,一聲狂喝,再撲上前,身子仍然起在半空,“鵬搏九霄”,向范公達坐處飛掠而下,她這回左手用鐵爪神功,右手仗離火劍,劍爪並用,向老英雄當頭飛到。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人影一閃,史存明由三人劍陣裡面,施展旋風掌法,劈啪兩聲,居然在鐵爪魔娘的後腦勺上,結結實實打了一掌,這裡是“腦戶穴”要害,鐵爪魔娘當堂暈了一暈,這還是史存明火候未純,用力不到,不然的話,單單是這一掌,鐵爪魔娘已經倒在地上!甘翠蓮自從成名以來,哪曾吃過這樣的虧?禁不住怒火中燒,霍地回身,史存明已經竄回劍陣之內,仍舊用雷電披風劍應戰!
  鐵爪魔娘大怒罵到:“豈有此理,居然用這樣鬼祟手段暗算老娘,先斃了你這小子再說!”身子一縱,左爪右劍,揮抓進攻,專攻向史存明,十分猛辣,史存明在智禪上人和金弓郡主夾輔之下,跟甘翠蓮力拆三招,鐵爪魔娘劍爪紛飛,沒法子攻破三人結成的劍牆,正在暴跳如雷,范公達又是呼的一下劈空掌,猛向鐵爪魔娘後心擊到。
  某翠蓮急閃不及,背心後面又挨了一下,她正要向范公達父子翻身猛撲,史存明叫了聲:“著!”又由劍陣裡衝出來,劈啪一掌,打在鐵爪魔娘左額角的眉梢,雖然沒有受傷,也是熱辣辣的刺痛,鐵爪魔娘兩次中掌,不禁又驚又怒,一聲狂吼,飛撲回來,可是仍然給智禪上人的劍牆擋住,一絲一毫也奈何史存明不得!
  鐵爪魔娘大怒道:“虧你還是峨嵋派掌門的弟子,居然使用這般下流手段!”鐵爪魔娘怒極氣浮,智禪上人一劍穿出,“電光過嶺”,刷刷,竟把鐵爪魔娘頂心亂發,掃下了一大片!
  斷發隨風飛舞,刺眼沾裳,好不難受,鐵爪魔娘騰身一縱,跳出三丈以外,高聲大叫:
  “且慢,叫那打怪掌的小子出來!”智禪等六人齊齊停手,史存明仍然站在師傅背後,並不越步上前,笑道:“老乞婆,你服輸嗎?可有什麼話說?”
  鐵爪魔娘怒道:“放屁!哪個服輸,這套怪掌不是峨嵋派的功夫,是哪個教你的,快說!”史存明大笑起來,笑過一陣,方才說道:“你手中的寶劍也不是你本人的東西,是哪個給你的,快說!”
  史存明這幾句話,跟敵人針鋒相對,鐵爪魔娘怒聲叱喝道:“混賬!這柄劍是一個維族少女送給我的,與你何干?
  你這套古怪功夫是何人傳授,我問你就是這一句,你卻牛頭不對馬嘴!”史存明面色一凜,喝道:“老乞婆,什麼牛頭不對馬嘴,與我何干?這套掌法是崑崙派一位老前輩傳授給我的,這柄劍也是他老人家贈送給我,還有一卷圖譜,你卻奪為己有,好不要臉!”
  鐵爪魔娘身世奇特,生身父親被崑崙三妹裡面的飛天魔女冷霜梅逼死,自己也家破人亡,後來上崆峒山練技,學成之後,找崑崙派報仇,結果連跌幾次跟頭,在自仇深似海,分毫也奈何崑崙派不得!所以鐵爪魔娘提起崑崙派三個字來,便自恨入骨髓,她聽見史存明說這套功夫是崑崙派一位老前輩傳授的,禁不住怒火升高三千丈,鐵爪魔娘的怪眼仿佛噴出火焰,逼近兩步,厲聲喝道:“什麼?是崑崙派的人傳授給你的嗎?姓甚名誰,快說!”
  史存明看見她這副神色,知道對方一定和崑崙派結下深仇,不禁哈哈大笑道:“你問我是哪個傳授的,說起來真可笑,你學的那套殿地離火劍,就是他芹心獨創的,你學了他的本領,還來問我!”
  鐵爪魔娘大吼一聲,就要把離火劍向地一擲,可是回心一想,別要上這小子的當,或者他信口開河,瞎說大話也未可料,鐵爪魔娘冷笑說道:“你這怪招是崑崙派中人傳授的嗎?
  我不相信!”
  史存明道:“信不信只好由你,你這柄離火劍是我的東西,還有一卷圖譜是絹製的,你把它放到哪裡?應該物歸原主,兩件東西全給我留下!”鐵爪魔娘怒不可遏,喝了一聲:
  “放屁!”身子一縱,右手寶劍,左手鐵爪,向史存明迎面撲去!
  智禪上人立即一抖劍光,擋在面前,金弓郡主也展開青鋼劍來,史存明略微後退,突然嗖聲風響,由智禪上人右肩後穿出,使出旋風掌法,啪的一聲,又在鐵爪魔娘腰後打了一掌,這一掌打得又刁又奇,鐵爪魔娘勃然大怒,翻身回爪一攫,智禪上人和孟絲倫雙劍並進,一個用“雷神殛妖”,一個用“雷光穿雲”,同時刺到,疾若風雷,鐵爪魔娘吃驚道:
  “怎的這小妮子也跟老和尚用同樣劍法!”呼呼兩抓,急把劍光盪開,史存明卻閃電似的,撲向她的右邊:“著!”鐵爪魔娘用了式“流星過度”,離火劍向右一刺。
  史存明的旋風掌法,卻是詭異絕倫,反臂一刁轉到甘翠蓮的左邊,這回不用掌了!匕首閃電似的穿了出來,嘶的一響,竟把鐵爪魔娘的左肩背衣服劃裂一道,連皮肉也刺破了。鮮血涔涔直冒,鐵爪魔娘不知道對方用的是匕首,以為史存明掌中握著鐵蒺藜,喪門釘一類淬毒暗器,嚇得魂飛魄散,連忙向外一跳,反手一摸傷口,看見自己流出來的血是殷紅顏色,方才放心,真是個羞慚交迸,她自從成名以來,哪曾跌過這樣的跟頭,戟指罵道:“好小子!你用這些鬼拳怪腳來對付我,你姑奶奶一時之間,摸不清你這套怪掌的鬼招數,暫時認栽,一年之後再來找你算賬,話說到這裡為止,再見!”鐵爪魔娘匆匆說了這幾句話,頭也不回,飛也似的向白熊谷口外跑去,頃刻之間,已經轉過山坳,跑得沒影無蹤!
  金弓郡主頓足叫道:“快截住她,奪回她的離火劍!”智禪上人搖搖頭道:“姪女兒,你哪裡知道利害?這老乞婆的功夫狠辣得很,即使我們六個人加起來,也未必是她的敵手,好在明兒這套怪招把她嚇退了!她說一年之後再來,決不是空口說白話,好在有一年的時間,可以慢慢想出方法來,閒話少說,大家一起回去吧!”范公達父子想想剛才惡戰的情形,不禁捏一把冷汗,一行人返回大寨。
  范公達回到大廳,坐了下來,向史存明說道:“師姪!
  今天全憑你救回了全谷人的性命,鐵爪魔娘這件事已經告一段落,谷口的清兵仍然未退,如果被他們知道白熊谷裡面窩聚著我們這一夥人,派兵到來攻打,我們幾年經營下這點基業,就要被他毀掉,不知道有什麼應付的方法?”智禪上人在旁邊說道:“我們本來想出谷口刺探清軍動向,可是這幾天被鐵爪魔娘這個老賊乞婆到來搗亂,鬧得六神無主,現在老乞婆已經打發走了,明天我們派人出谷刺探便了。”經過兩天的惡鬥,大家都覺得精疲力盡,這天晚上,大家提早睡覺。
  一宿無話,轉眼又是天明,范公達正要派人出谷刺探,谷口守望的兄弟突然進來稟告:
  “山主,今日天色未明,谷口的清軍突然向東移動,擴充營地,人數多了幾倍!”范公達吃驚道:“那一定是福康安大軍到了!不知道怎的仍然駐屯在天山,不向南疆開入,真是討厭!”智禪上人斷然說道:“清兵意圖難明,愚兄馬上到谷外去,探個一清二楚吧!”史存明慌忙說道:“師傅,你往日跟清兵對過陣仗,提防那些韃子認得你。”
  智禪笑了一笑,說道:“明兒,我難道就這個樣子去刺探清軍嗎?師弟,你有俗人衣帽沒有?藉一套給我穿戴!”
  范公達笑道:“師兄要還俗了,駒兒,帶師伯到後面去!”范金駒把智禪引入後寨,過了頓飯功夫,智禪上人已經換過俗人裝束出來,像個鄉村的老學究,金弓郡主哈哈大笑,說道:“師伯,我跟您老人家一同出谷刺探韃子去!”
  史存明道:“你要跟師傅老人家去嗎?不行,你是小和卓木的妹子,指揮過千軍萬馬和清兵對抗,哪個不知道金弓郡主的名頭?你如果到清兵營盤裡,豈不是燈蛾撲火,自尋絕路?”孟絲倫道:“胡說!師伯老人家會化裝,我難道不會改容嗎?你等著瞧瞧吧!”她返入內寨,過了半晌出來,只見孟絲倫頭包布帕,穿著一套粗布衣裳,居然化裝成一個牧羊女,她向智禪上人笑道:“師伯,我這個樣子行不行?”
  智禪上人掀髯笑道:“行了行了,咱們父女相稱,現在就出去吧!”史存明一直送到谷外,智禪上人和金弓郡主直向谷口草原走去。
  智禪上人並不走向清軍營盤這一面,卻進入天山南麓的牧場,這是智禪上人老練的地方,他知道滿清大軍的營地,刁斗森嚴,決不是普通老百姓可以接近,天山南麓牧野連綿,草原一望無際,不少土著牧民在這裡放牧牛馬,就是清軍營裡的馬夫,不時把戰馬一批一批的牽來在這裡吃草,自己大可以從這些人口裡刺探消息,果然不出所料,智禪上人和盂絲倫到了牧野,便遇著幾起土著牧民,老禪師故意上前跟牧民聊天,一個年老的牧民道:“老伯伯,看你並不是本地的人,放著城鎮市集不去,怎的攜著女兒走來這裡?這些滿洲韃子很壞,你的女兒卻不要跟他遇上呢!”
  原來智禪向牧民說孟絲倫是自己女兒,那老牧人方才有這些話,智禪上人笑了一笑道:
  “我們父女雖然子身無伴,也還懂得一點武藝,幾個韃子兵倒不在乎,我是個走方郎中,會醫一些奇難雜症,到這裡來找生意罷了!”老牧人驚奇的說道:“哦!你還會醫人嗎?清軍營裡出了賞格,你怎的不去呢?如果醫好了福晉,倒可以發一筆小財呀!”
  智禪上人詫異問道:“清軍營裡怎的出了賞格,哪個福晉害病?”老牧人道:“唔!你一定是初來乍到,老實告訴你吧,三天以前,清軍營裡掛出賞格,還是徵西大將軍福康安掛出來的。賞格說清軍營內有一位側福晉害了重病,屢醫罔效,如果有哪個人能夠醫好福晉的,福將軍立即給他官做,倘若不願做官,便酬謝黃金一百兩,這不是現成的一注小財嗎?
  你如果懂得醫道,可以去撞撞運氣呀!”盂絲倫立即向智禪上人使個眼色,智禪上人笑道:
  “當真有這樣的一回事?”老牧人道:“哪個騙你,你不信只管去看!”智禪上人向孟絲倫說道:“女兒,如果福將軍出賞格請人醫病,我們父女的造化來了,事不宜遲,快去!”孟絲倫點了點頭,便謝過老牧人,直向天山北麓走去。
  在路途中,金弓郡主向智禪上人問道:“師伯!你真個要到清軍營裡冒險嗎?”智禪上人四顧沒有人,低聲說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咱們藉口醫病,劫住了福康安再說。”
  孟絲倫道:“千軍萬馬之中,怕不容易?”老禪師說:“天下固然沒有易事,也沒有不可為之事,憑著我和你兩個人的武藝,只要一近福康安的身,便可以動手抓住他,脅做人質,再逼他如此這般,白熊谷豈不是可以安枕無虞。”孟絲倫大笑道:“有理有理,事不宜遲,咱們馬上依計行事便了。”
  智禪上人和金弓郡主索性展開陸地飛行功夫來,跑過草原,繞回白熊谷,奔向清兵營地,不到半天,已經遠遠望見清軍營壘,勢若長蛇,連綿不斷,金弓郡主看了贊道:“福康安也是一個將才,這是長山長蛇陣法,擊首則尾應,擊尾則首應,他的韜略還在兆惠之上呢?”
  智禪上人笑道:“老衲對於兵法戰陣是門外漢,不過明兒為人,也很勤敏好學,將來你把這個教給他吧!”金弓郡主笑了一笑,沒有答話。對面突然一聲叱喝道:“你們兩個是什麼人,膽敢窺探大營,趕快站住腳步!”
  這幾句話是巡哨清兵所發,喝聲甫歇,對面走過十幾個藍衣辮發,身穿號衣的清兵來,領頭的一個還是白石頂戴的戈什哈武官,黃焦焦一張三叉骨瘦臉。那武官看見了牧羊女裝束的孟絲倫,立即目不轉睛的盯住了她的俏臉,口裡喝道:“餵!你這個老窮酸是哪裡來的?
  這姑娘是你的什麼人,快說出來,如果有半句含糊,叫你嘗嘗軍棍的味道。”
  智禪上人滿面陪笑拱手道:“將爺請了,老朽聽說福將軍出了賞格,若哪個人醫好福晉的病,賞黃金一百兩,所以帶了小女一同來應募,費心將爺稟告吧!”這戈汁哈哦了一聲,忽然向同來清兵道:“把他倆個搜身,搜完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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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逞奇謀 一衲探清宮

  十多個清兵如狼似虎包圍過來,就要搜智禪上人和金弓郡主兩人的身,孟絲倫粉面一凜,說道:“列位將爺,男女有別,我爹爹可以任你們搜,我卻不能夠給你們毛手毛腳,頂多我不入大營,站在營門口等候爹爹便了。”這戈什哈有心吃豆腐討便宜,他看見孟絲倫一張吹彈得破的俏臉,已經著了色迷,滿心要在她的身上揩一揩油,聽見孟絲倫不肯搜身,登時一板面孔喝道:“不搜身嗎?不行!就是站在大營外面,一樣要搜,軍令如山,如果你們身上帶著凶器,意圖不軌,我就有一百個腦袋,也不夠砍,你這女娃子,還要跟我說什麼男女授受不親的廢話!左右過來,把她綁了!”
  兩名清兵立即上前就要動手,金弓郡主勃然大怒,準備跟清兵動武,智禪上人連打手勢,也按捺她不住,事情就要弄僵,清兵營裡突然走出一個年輕將官來,這將官卻是漢人,叱喝清兵道:“餵!你們怎的完全沒有半點體統,在營門口吵鬧,是不是要吃幾頓軍棍?”
  戈什哈和眾清兵被這將官一喝,馬上肅靜下來,個個垂手侍立,這將官望瞭望智禪上人,又看了看金弓郡主,問道:“你們兩個是哪裡來的?軍營重地,不容許老百姓亂闖,難道你們不知道……”
  他還要說下去,孟絲倫截住話頭道:“將爺,我們兩父女是由伊犁城來的,我爹爹懂得醫道,一向在牧野草原上懸壺濟世,聽說福將軍出了賞格,徵求名醫,醫治福晉的病,所以到來,誰知道這一般東西,卻對我不干不淨。”這將官勃然變色,轉向戈什哈喝道:“富升,你調戲這位姑娘嗎?”戈什哈慌忙說道:“岳老爺,不是呀,我不過要搜搜她的身罷了!”話未說完,面上啪的一聲中了那個姓岳的將官一掌,打得臉頰腫起,眼冒金星,這將官厲聲說道:“該死東西!將軍叫你搜身的嗎?這兩位是來醫治福晉重病的,你居然對他無禮?還不給我滾開?是不是要挨板子吃軍棍?”
  戈什哈掩著面孔,哼哼哈哈返入營裡,金弓郡主禁不住嗤的一聲!
  智禪上人抱拳道:“多謝將爺成全,不知道將爺高姓大名?”將官含笑回答道:“老先生好說,我名叫岳金楓,二位是看了賞榜來的,請進來吧!”金弓郡主芳心暗想,清兵進入回疆,姦淫殺掠,軍紀之壞無以復加,自己和智禪上人應榜入營給福晉看病,連一個小小的戈什哈,也要討自己的便宜,哪知道清軍營裡,還有這樣守法不阿的人物!真是個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古人之言不誑了!她不由望了岳金楓兩眼。
  岳金楓也偷望金弓郡主,眼光一撞,他立即偏過面去,向一名弄勇喝道:“快去報告大帥!說有人來揭榜醫病,知道沒有!”岳金楓在清軍裡的官階看來很大,那棄勇唯唯應命去了,岳金楓便引著二人直人轅門,智彈上人見這姓岳的清將不但器宇軒昂,身材魁偉,而且步履沉穩,一望而知,他的武功具有相當底子,福康安的手下,居然有這樣的人物,委實不能輕視!老禪師向金弓郡主使個眼色,孟絲倫點點頭,表示會意不提。
  行行復行行,清兵營盤面積很大,碉堡營壘連綿不斷,勢若長蛇,對於行兵布陣,安營立寨,金弓郡主是個行家,她心中暗想道:“福康安頗懂兵法,比起兆惠強得多了!”三個人一前兩後,曲曲折折,穿行過一百幾十座帳篷,前面現出一座金葫蘆頂的中軍帳,還未走到帳前,迎面走來一個旗牌官,向岳金楓躬身說道:“岳先鋒,福貝子已經升帳,吩咐揭榜的人入見!”
  孟絲倫心中一凜,這姓岳的原來是個先鋒官,怪不得他在清軍營裡,有這樣大的氣派!
  福康安在上次征伐回疆時,還是兆惠的副帥,怎的一下做了貝子?其實她哪裡知道這位先鋒官岳金楓,是前任川陝總督岳鐘琪的兒子,少年早達,福康安近年來因為傅夫人的關係(清史記載乾隆這個風流天子,跟傅恆的妻室很有些不干不淨的暖昧行為,福康安還是他的私生子,傅恆雖然戴了綠頭巾,不過好夫是當今的皇帝,他哪裡敢聲張,只有做睜眼的烏龜罷了!)
  很得到乾隆帝的寵愛,平定回部之後,封了他做貝子,居然是天賜貴冑了!岳金楓向旗牌官點頭道:“知道!”又向智禪上人說道:“請!”三個人魚貫直入中軍帳。
  智禪上人在進入清營的時候,已經立定了動手的主意,可是一入中軍帳內,滿懷熱望立即冰冷!原來福康安的帳幕兩邊,站立了好幾層刀斧手,這些刀斧手全是典型的關東大漢,燕趙健兒,個個弓上弦刀出鞘,在這個情形下,要想動手拎捉清軍主帥,已經難乎其難,何況接引自己進來的先鋒官岳金楓,更是寸步不離的跟著自己,智禪上人審度形勢,知道不能夠輕舉妄動了。
  他看見福康安坐在正中的虎皮交椅上,兩邊站著一十六名彪形衛士,只見這一位福貝子,三十歲不到的年紀,生得面如冠王,目若朗星,穿著全副戎裝,顯得格外英姿爽颯,不同凡俗,老禪師遠遠的站著,朝著福康安打了一躬,福康安看見智禪上人道貌岸然,盂絲倫艷色天生,還未說話,已經存了好感,笑道:“老先生不遠千里而來,揭榜應募,本帥有失迎迓,請坐!”回頭向清兵道:“快給老先生和這位姑娘坐位!”
  清兵轟諾一聲,搬過兩個墊著獸皮的石鼓來,智禪上人和孟絲倫告罪之後,側身坐下,福康安道:“老先生是哪裡人?高姓大名,這位可是令千金嗎?”智禪上人答道:“老朽姓狄草字雨堂,河西隴州人氏,少年時候不事在生,落魄江湖,飄流口外,於今數十寒暑,一事無成,學了一點歧黃醫道,這是小女秀英,是老朽獨一無二的愛女,父女二人相依為命,有時候老朽看病行醫,她就是一個現成的助手哩!”福康安聽後哈哈大笑。
  他笑過了一陣,向智禪上人道:“不為良相,即為良醫,老先生懸壺濟世,不啻今之扁鵲華陀,不知道狄老先生會醫一些奇難雜症嗎?”智禪上人問道:“老朽在路上聽說福晉害病,但不知道是大帥的哪位福晉?害的是什麼病呢?”
  原來老禪師以為福康安帶了妻子隨軍,他的老婆病了,所以要這樣隆重的出榜延醫診治,福康安聽見智禪上人這樣一說,知道他會錯意,連忙說道:“害病的並不是內人,內子還在京師居住,病的是兆惠將軍的側福晉。”
  智禪上人哦了一聲道:“原來是兆大將軍的愛妾!”
  福康安點頭道:“是了!兆大將軍的側福晉名叫做賀蘭明珠,博通經史,諳熟詩詞,她上次也曾跟隨過大將軍遠征西域,深入回疆,這次仰慕塞上風光,不遠萬里隨軍到來,舊地重遊,誰知道就在五六天以前,害了一種怪病!”
  孟絲倫忍不住問道:“大帥,病就是病,什麼叫做怪病哩?”
  福貝子雙眉一皺,說道:“實不相瞞,我說側福晉害的病是怪病,實在有點邪門,五天以前的一個晚上,我們發覺側福晉住的帳幕裡傳出喊救命的聲音,巡邏的兵棄立即跑進去看,原來側福晉暈倒在地,她的侍女蝶兒肩頭鮮血淋漓,似乎被東西抓傷的樣子正在那裡呼救,兵棄連忙問發生了什麼?侍女說帳幕裡剛才撲進一只土狼,咬傷了她的肩頭,連側福晉也嚇暈在地!
  天山下時有土狼出現,這算不得是一件了不起的事,大家連忙將側福晉救醒,可是經過這場驚嚇,由第二天早上開始,福晉便害病了,她病得十分蹊蹺,終日不思菜飯,口中喃喃,有時嗚嗚啼哭,有時哈哈傻笑,哭笑無常,活像失心瘋的樣子,隨營的醫生一連醫了幾天,吃過不少藥劑,全無功效,本帥恐怕她這樣病下去,萬一有不測的話,如何對得起兆大將軍,所以出了賞榜,今日狄老先生到來,最好沒有了,請到後營去診病吧!”
  智禪上人以為福康安一定親自帶自己到側福晉的帳篷裡,只要一離開中軍帳,自己便可以乘機動手,把他抓住,哪知道福康安向岳金楓說道:“岳先鋒,你帶狄老大夫和狄姑娘到側福晉的帳篷去吧!看完病好好的招待狄老先隼父女,不得怠慢!”智禪上人不禁大失所望。
  岳金楓應了個喳字,他帶著智禪上人和金弓郡主走出中軍帳篷,老禪師這次到來,並不是真正要給什麼側福晉看病的,可是到了這個地步,已經弄假成真,他和金弓郡主只好硬著頭皮,跟在岳金楓的背後,直向後營走去。
  賀蘭明珠臥病的帳篷就在大營內進,這裡距離福康安的中軍帳篷不遠,岳金楓一直來到帳前,叫道:“蝶兒!大夫來啦!”剛才喊了一聲,一個年華雙十的武裝侍女,已經掀開帳門出來,岳金楓道:“蝶兒,這位是福貝子爺禮聘的名醫狄大夫,還有這位是狄大夫的姑娘,狄老先生醫道如神,今回給你主母治病,必定可以藥到回春,你帶他們進去吧!”
  原來岳金楓雖然是徵西大軍的先鋒官,也不能夠任意闖進側福晉的寢帳,他只好站在帳幕外邊伺候,蝶兒答應一聲,便引著這一對假父女進營幕,孟絲倫剛才邁步入帳門,忽然聽見一個女子自言自語道:“存明哥哥,你真個忍心拋下了我!”孟絲倫吃了一驚。
  智禪上人也不禁愕然,他連忙向帳幕中間一看,只見這營幕全是婦女閨房的佈置,東邊放著妝臺,西面設了個繡榻,一個旗裝少婦躺在床上,瘦骨支離,病後幾乎沒有半點人形,可是眉目如畫,分明是美人的胚胎子,這病美人不用說是賀蘭明珠了。智禪上人和金弓郡主走到榻前,賀蘭明珠渾然未覺,喃喃說道:“存明哥哥,我千辛萬苦的到塞外找你,哪知道你沒有一點情意,欸!你你你,你把我害得好苦哇!”她說到這裡突然伏枕大哭,蝶兒手足無措。
  智禪上人和金弓郡主不禁面面相視,賀蘭明珠病的樣子看來是心病,她口心念著存明,必定是日夜苦苦思念著的心上人,難道就是史存明嗎?史存明怎會跟兆惠將軍的側福晉有關係呢?老少兩人正在疑惑不解,蝶兒已經上前叫道:“主母,大夫來了!”
  賀蘭明珠聽見蝶兒這樣一說,方才收了眼淚,慢慢的抬起頭來,睜開無神的眼睛,自言自語說道:“什麼大夫,咳!就是華陀再世,也醫不了我這個病!”孟絲倫靈機一觸,上前問道:“夫人,你說的那個存明是不是姓史的,二十四五歲左右的年紀,使一口斷虹寶劍!”
  智禪上人估不到盂絲倫有這樣的一問,他要阻止也不及,只好暗中頓腳,說也奇怪,金弓郡主這樣一問、賀蘭明珠似乎有些清醒過來,她茫然地點了點頭,說道:“不錯,是他,好姑娘,你告訴我、史存明現在哪裡?”孟絲倫看了智禪上人一眼,老禪師的面色顯得十分尷尬!
  金弓郡主又道:“哦!我知道史存明在哪裡,你不要哭,安靜地躺下來,好好服藥,再吃一點菜飯,姓史的自然會來見你,知道沒有?”俗語說得好,心病還須心藥醫,賀蘭明珠自從當天晚上史存明斷然分袂而去之後,開始害病,一心一意的掛念著史存明,不眠不食如痴如醉,隨營的軍醫摸不清楚她的病症,只開了一些法風散寒的方子,何異於隔韃抓癢呢!
  所以醫來醫去都醫不好,賀蘭明珠一賭氣之下,索性連藥也不肯吃,現在孟絲倫居然說出她的心事來,賀蘭明珠聽見孟絲倫說史存明可以來見自己,心中一喜,病當堂好了一半,連聲間道:“當真的嗎?你你你,你可不要騙我?”
  金弓郡主說道:“哪個騙你,你躺下吧!”賀蘭明珠真個聽話,立即躺下,孟絲倫向智禪上人努了一努櫻唇,說道:“爹爹,過去給她摸脈!”智禪上人十分憤激,他勉強抑制著衝動的心情,上前把了把賀蘭明珠的脈搏,然後提起筆來,給她開了帖寧神靜慮的藥,說也好笑賀蘭明珠把完了脈之後,居然呼呼的睡著了!
  智禪上人開了方子,走出帳門,岳金楓立即問道:“狄老先生,側福晉的病怎樣!不妨事嗎?”老禪師強笑道:“不妨事不妨事!夫人不過染了一點風寒,邪寒人體,滯留胸隔罷了,只要吃上兩三帖藥,便可以沒事啦!”
  岳金楓大喜道:“老先生真是今世神醫,福貝子爺已經吩咐小將準備客帳,請老先生父女暫作居停,一俟醫好了側福晉的病,必定重重酬謝!”智禪上人客套了幾句,岳金楓把他們帶到另一座帳篷裡,這帳幕十分寬敞,幾榻俱全,岳金楓還特地派兩名清兵到來,聽候差遣,智禪上人連聲稱謝。
  老禪師等這位先鋒官告辭之後,又揮手吩咐兩名清兵退出帳幕外面,方才憤然說道:
  “豈有此理!想不到明兒背著你,做了這等壞事?”金弓郡主低聲說道:“爹爹,隔牆有耳。”她向智禪上人低聲說道:“這件事真相未白,老前輩何必妄動無明!今天晚上,我們一走了之,還是在這裡住下呢!”智禪上人搖手說道:“萬不能走,咱們好不容易混了進來,怎能夠就這樣空手出去,今天晚上……”
  他附著金弓郡主的耳邊,低低說了幾句話,盂絲倫點點頭道:“很好!今天晚上我們早點睡覺吧!”
  老少兩人閒談了一陣,天色漸漸黑了下來,清兵送進飯菜,智禪上人和盂絲倫也不客氣,飽餐一頓,天交二鼓,便自熄燈睡覺。
  其實他們兩個人哪裡是真正睡著,儘管合著眼睛,耳朵卻傾聽帳篷外邊,軍營裡肅靜無嘩,所有士兵尉官完全睡著,只有獵獵朔風,和伴著疏落的更析梆子響聲罷了!到了三更左右,盂絲倫在床上直起腰來,飄然落地,低聲說道:“師伯,是動手的時候了!”
  智禪上人在床上應道:“姪女,小心一點,看看帳幕外邊。”孟絲倫猛然覺悟,她摸著黑取出一柄匕首來,向帳篷邊一劃,劃破一道口子,就著幕縫向外看去,只見弦月在天,疏星點點,附近營帳的清兵完全睡著了,附近並沒有守夜巡邏的兵卒,空蕩蕩靜悄悄,耳朵裡聽到的,不過是遠處傳來兩三聲更鼓而已。
  金弓郡主低聲說道:“師伯,外邊沒人!”智禪上人飄身下榻,兩個換了夜行衣服,一先一後溜出帳幕,展開陸地飛騰功夫,一溜煙也似的,向著福康安的中軍帳篷飛奔過去。
  智禪上人是個老江湖了,他在來的時候,暗中記牢了福康安帥帳的方向和位置,所以這次找尋中軍帳,並不為難,頃刻之間已經到達,只見中軍帳燈火輝煌,人影憧憧來往,智禪上人暗暗納罕,想到:“這般晚了,難道福康安還不曾睡覺?”
  孟絲倫展開陸地飛騰功夫來,只一縱身,便跳到一座大帳篷的頂上,遙向中軍帳那邊望去,只見福康安仍舊穿著戎裝,和幾個尉官坐在一起,似乎商量要事,可是距離太遠,聽不出他們在說什麼,金弓郡主十分失望,冷不防嗖聲風響,自己身子像騰雲駕霧也似的直升起來,金弓郡主嚇了一跳!定睛看時,原來智禪上人把自己衣領抓住,向上一提,刷刷幾聲,三起三落之後,越過三座營帳,居然在金葫蘆的中軍帳頂落了下來,金弓郡主慌不迭忙的一提氣,兩個人齊齊落在帳頂,輕如葉片,沒有半點聲息,只聽見帳篷下面福康安說道:“真正豈有此理!達賴喇嘛居然要我們依他的條件,方才准許咱們大軍開入西藏!”
  幾個將官異口同聲問道:“大帥,達賴有什麼條件?”福康安道:“達賴的覆牒說,我們大軍如果開人西藏,不論怎樣,不准在拉薩聖城三千里以內通過,要兜一個大大的圈子,避開拉薩的正面,此其一,不管咱們有多少萬人,要我們自備糧草,不准騷擾牧民百姓,此其二,還有一個條件最沒有理由,平定了尼泊爾之後,準免藏部入貢三年,你們說可惱不可惱?”
  帳幕中沉默了一陣,一個將官說道:“大帥,咱們答允了達賴的條件!”福康安怒道:
  “裕都統,依了達賴的請求,放開天朝聲威不說,行軍千里,咱們的糧草怎樣補給呢?”
  那姓裕的滿人都統說道:“大帥放心,兵不厭詐,咱們一進西藏,首先馳師突襲拉薩,把達賴喇嘛活捉過來,有達賴在我們手裡,還不能為所欲為嗎?大帥答允了他,又有什麼妨礙呢?”福康安哦了一聲,另一個將軍道:“裕都統,你的計謀是好極了!不過拉薩是個山城,天然險要,西藏必然有重兵駐守,咱們如果一下拿不下拉薩,那就大糟特糟了!”裕都統道:“殷總兵,咱們當然是謀定而後動。先派幾千人,扮做駱駝商隊,分批開入藏境,混進拉薩,大軍到時,這幾個人在城裡放起火來,裡應外合,還怕不能夠攻破拉薩嗎?到那時候達賴變了網中之魚,籠中之鳥,還愁他飛上天不成?”福康安一拍手掌說道:“好計!咱們就這樣辦!”
  金弓郡主字字入耳,聽得清清楚楚,她真個吃驚不小!
  原來清兵這一次名目上是撻伐尼泊爾,主要目的還是圖謀西藏,回疆被清兵攻破。善良牧民血膏草野,所有牛羊財產,任由清兵搶奪,如果福康安這計策成功,西藏變了回疆第二,達賴喇嘛也不難成為大小和卓木之繼了!盂絲倫正在這樣想著,從帳外突然跑進一名兵並來,高聲叫道:“大帥聽稟!側福晉的侍女在外邊求見!”
  智禪上人和孟絲倫一聽之下,便知道是蝶兒到來,十分詫異的想道:“天色這般晚了,賀蘭明珠還派人謁見福康安,不知道有什麼要事?”只聽見福康安說道:“是蝶兒嗎?
  叫她進來!”須臾之間,蝶兒已經進了中軍帳,福康安問道:“側福晉吃了狄老先生的藥,可好些嗎?她派你來做甚?”蝶兒躬身稟道:“夫人吃了狄老先生的方藥,精神很好,不再亂說吃語了!她因為喜愛清靜,要求貝子爺準她一個人搭營幕在大寨外邊居住,像未病前一樣,貝子爺肯答應主母嗎?”福康安十分詫異,說道:“哦!夫人要住在營外嗎?住在營裡豈不更好?何必要到外面去?”蝶兒答道:“夫人說愛清靜,所以要住到營外去,她還要求貝子爺准許日間來醫病那位狄老先生和姑娘一同陪伴她,住在營外,不知貝子爺意下怎樣?”福康安摸著下巴,猶豫莫決!
  幾個將軍齊聲說道:“大帥還是准許側福晉的請求吧!
  這狄姓兩父女究竟是外來的人,軍營重地,留他們在這裡不大適宜,由他和側福晉到外邊便了!”福康安被眾將這樣一說,方才向蝶兒說道:“很好!夫人既然吃了狄老先生的藥,病況好轉,我允准她到大營外面居住便了!”蝶兒說了一聲多謝,便自離開中軍帳幕,返回賀蘭明珠寢帳不提。
  孟絲倫聽見賀蘭明珠向福康安要求准許自己陪伴她,正中下懷,因為這樣一來,方才可以深聽賀蘭明珠和史存明兩人之間的關係,她正要再聽下去,智禪上人倏的一伸手抓住孟絲倫的衣領,腳尖用力一墊,身子在帳篷頂上直竄起來,幾下幾落之間,已經離開了中軍帳,孟絲倫低聲問道:“師伯,咱們為什麼不再聽下去呢!”智禪上人沉著面說道:“到側福晉寢帳那一邊去!”
  金弓郡主知道老禪師要追究賀蘭明珠和史存明的關係,自己是個晚輩,當然不好說什麼,只好跟著智禪上人一溜煙的奔去,由中軍帥帳到賀蘭明珠的寢帳,一定要經過二人原來居住的帳幕,智禪上人忽然瞥見自己原來居停的帳幕透射出燈光,不由嚇一大跳!
  原來凡是夜行人出動刺探對方,對自己的“窯子”(江湖術語)必定妥為佈置,弄熄燈火之外,還要把床上的鋪蓋卷起,折成一個人的樣子,方才可以離窯,智禪上人是個老江湖了,他在離開自己帳幕之前,已經吹熄燈燭,卷好鋪蓋,哪知道居然會燈火明亮,這不用說,帳中一定是有人了!老禪師心頭陡的一震,向孟絲倫說道:“姪女,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咱們去探別人,不料卻被別人摸底啦!”
  金弓郡主一言不發,她摸了摸腰間匕首,向著自己帳幕飛奔過去,幾下起落之間,已經到達,孟絲倫絕不猶豫一晃嬌軀,穿帳直入!
  帳中端端正正的坐著一個人,看見孟絲倫飛身竄人,毫不慌忙,站起身一拱手,說道:
  “姑娘請了!”這人不是別個,正是日間接引自己進來的先鋒官岳金楓!
  金弓郡主看見摸自己底的竟是岳金楓,不禁大大出乎意料之外!孟絲倫更不打話,杏眼睜圓,舉手一拳,向岳金楓劈面打去!
  岳金楓不慌不忙,身子微退半步,雙掌一沉一搭,居然是武當派裡面的“牽緣手”把金弓郡主的拳力卸在一邊,孟絲倫估不到對方也是個行家,嬌喝了一個好字,使出飛龍師太傳授的飛龍掌來,呼呼兩掌,招走連環,攻向岳金楓的中路,岳金楓使出武當長拳手法,“上馬揚鞭”,左一封右一架,連拆兩招,孟絲倫突然沉身塌地,猛蹴一腿,飛踢岳金楓臍下丹田穴要害,岳金楓步伐不亂,跨進一步,右拳收回護腰,左手易拳為掌,向左前方出擊,這是武當派裡面的“鞭拳”,斜切孟絲倫的腳瞳,金弓郡主只一矮身,雙腳連環飛起,左腳踢岳金楓膝蓋迎面骨,左腳踢敵人左腿內側的“白市穴”,疾如飄風,岳金楓連用武當長拳中的“金雞刷翎”,“偷天換日”兩招,方才堪堪擋開。
  孟絲倫和岳金楓這一動手,快似風馳電閃,剎眼之間,兩個人已經拆了四式六招,智禪上人也跟著飛身進來,他看見岳金楓居然使得好一手武當拳法,心中暗暗納罕,老禪師是武學裡面的大行家,他一看岳金楓的拳法,便知道這清將武功造詣,不在金弓郡主之下,跟自己的徒弟史存明也不過在伯仲之間,智禪上人恐怕金弓郡主和他纏鬥下去,附近帳營裡的清兵驚醒過來,自己這一對假父女,就要原形畢現。
  老禪師再也顧不得江湖規矩了!袍袖一拂,疾如流星似的衝到岳金楓身邊,使出大擒拿手法來,左手一勾,搭住了岳金楓的頭頸,右掌一翻,拿住了他左臂的“三裡穴”,岳金楓還要掙扎,不過智禪上人是一派掌門,武學名家,功夫何等老練,手底下一用力,立即扣住了岳金楓的脈門,五指一攏,岳金楓當堂全身酸軟無力,吃老禪師一把提了起來,向著地上一擲!金弓郡主箭步竄前,舉起掌中匕首,就要向他分心刺人!
  智禪上人在後面把孟絲倫的手腕一拿,叫道:“孩兒,不要殺他!”岳金楓躺在地上,叫道:“姑娘不要聲張,如果被值夜的士兵聽見,老大不妙!”這兩句話出乎智禪上人意料之外,照道理說,岳金楓是清軍營裡的先鋒,過了危難,應該高聲喊救才對,他居然說出不可聲張這句話來,金弓郡主把匕首插回腰際,低聲喝道:“姓岳的,你今天晚上到來,是好意還是惡意?”
  岳金楓道:“姑娘不要見疑,我岳某人如果懷著惡意,你和這位老前輩根本進不了福貝子的大營,你是金弓郡主,幾年前統領大小和卓木的兵馬,跟咱們徵西大將軍兆惠對過仗!”孟絲倫大吃一驚!
  她估不到岳金楓一口說破自己來歷,不由自主的握住匕首柄,智禪上人喝道:“你既然是武當門下,怎的不守本門戒條,卻去做滿洲韃子的官,助紂為虐?”
  原來武當門下戒條,第五條是不准門人沾官近府,在朝廷吃糧當差,智禪上人看出岳金楓的拳腳是武當派一脈,所以說出這幾句話來,岳金楓道:“老前輩,你有所不知了,我先父是川陝總督岳鐘琪,雍正期間年羹大將軍的副帥!”
  智禪上人失聲道:“噫!”
  孟絲倫冷笑道:“岳鐘琪是岳武穆王的後裔,武穆王一生忠義,驅逐胡虜,他的子孫卻去幫助異朝,屠殺邊疆牧民,做了滿清皇帝的劊子手,真個給武穆工丟臉!”原來雍正年間,青海的羅卜藏丹津反抗清朝,雍正帝派川陝總督年羹堯統領大軍徵西,破羅卜藏,平定青海,岳鐘琪當年是年羹堯的副帥,年岳二人攻打青海時,殺人累萬,血流千里,所以金弓郡主說出這幾句話來!
  岳金楓面上現出尷尬神情,說道:“郡主有所不知了!
  我也不值先父所為,至於我怎會拜在武當門下,跟隨福貝子徵西,做了先鋒官呢?說起來話大長,且容我起身再說!”
  智禪上人聽見岳金楓說出這幾句話來,立即改容相敬,上前把岳金楓扶起,請他坐在椅子上,拱手說道:“老朽到外邊去刺探,返回自己居停,看見燈光外露,不禁著忙,剛才十分冒犯,望乞恕罪!”岳金楓說道:“哪裡話來,我這樣的做法,任何人也會發生誤會,二位請坐!”他便把自己來意說出,智禪上人覺得十分嗟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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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施妙計 雙俠擒虜帥

  原來岳金楓是川陝總督岳鐘滇最幼的兒子,他雖然自小生長在閥閱門第卻最敬佩先祖岳武穆的為人,十五歲起,便自勤讀兵書,孜孜練武,岳鐘滇看見兒子天賦聰明,刻苦用功;心理十分高興,他哪知道兒子這樣的用功,是別有用心呢?這時候雍正已經駕崩,乾隆繼位,岳鐘琪卸下了川陝總督,閒居在家,年紀己逾半百。
  有一天,岳金楓帶了兩個隨從,到北京城西郊的玉泉山去遊玩,玉泉山是京郊名勝之一,山上泉水清例,相傳乾隆喝過一口,便品評它是“天下第一泉”,還有一問玉泉寺,香火很盛,岳金楓來到寺前,忽然聽見寺旁的松林里,叮叮連響,好像鐵器相擊的聲音。岳金楓好奇心發,走入松林一看,原來這裡竟生著幾十株長松,蒼勁挺拔,松根下面有一塊磐石大的青石,巨如圓桌,石上放了一個棋盤,一個長髯道人,鬚眉如戟,一個白須老僧,童顏鶴貌,這一僧一道箕踞對坐,正在那裡下旗,他們下的是象棋,一副棋子竟是鑌鐵製的,僧道兩人下棋的法子十分特別,普通人下棋是手拈棋子的,這僧道兩人卻是用口來吹棋子,怎樣口吹棋子呢?
  原來他們對棋子的攻守,比如飛車躍馬,引象過卒,一切棋子移動,完全是用嘴唇蓄氣,呼的吹去,一口吹出,那棋子便自動的由一個角落,推進到另一條界線,如果吃對方的棋子,便把吃掉的棋撞出棋盤之外,剛才岳金楓聽見叮叮之聲,就是棋子相撞時發出的聲響,這些棋子是鐵造的,每只至少有一兩重,這僧道兩人居然能夠用氣來吹動它,功力已經不比尋常,更難得的還是他們口吹棋子,隨意所指,隨心所欲!
  比如砲七平四,將五退一,一吹之下,棋子由這一條線移到那一條線,不問距離遠近,都是恰如其度,不差毫釐,岳金楓暗暗納罕,他猛然醒悟過來。這僧道兩人明面上是奕棋,暗裡是練習一種混元氣動,岳金楓忽然想出一個主意來,他向同來的隨從道:“你們回家去吧!我要找找朋友,說不定要明天才回家呢!”隨從慌忙問道:“少爺,你要到哪裡去呢?”岳金楓勃然作色道:“少爺找朋友,你們下人也要管嗎?快去!”隨從聽見他這樣的一說,只好快快去了。
  岳金楓卻走進松林,站在那道人的背後,看他們下棋子,這一僧一道對岳金楓不理睬,好像沒有看見他一樣,這盤棋足足下了半個時辰,道人只剩一車一相,老和尚卻剩下一卒一砲,互相攀個平手,道人不禁大笑道:“這一局棋真有你的,居然被你攀成和局。”
  道士說完這兩句話,突然回過頭來,向岳金楓笑道:“小娃兒,你站在這裡做什麼?難道你也會下棋嗎?”岳金楓四顧無人,倏的把雙膝一屈,跪在地上,說道:“道長世之奇人,弟子岳金楓志在練武,苦無明師,請求道長收錄!”
  長須道人笑道:“孤松禪師,這小孩資稟如何,還是你收了他吧!”那名叫孤松的老和尚說道:“他是個官宦人家的子弟,我們少林派不能夠收這樣人,髯兄,還是你吧。”
  原來這位孤松禪師是南海少林寺的監堂僧人,道人名叫李玄化,外號鐵髯真人,是武當派名宿,他們經遊京師,無意中在玉泉山遇個正著,雙方就在松林裡面的盤石上,較棋賭藝,岳金楓聽見孤松禪師一口說破自己來歷,不由嚇了一跳,想道:“我是官宦人家的兒子,他怎樣會知道?”
  鐵髯真人李玄化掀髯笑道:“宦門之中也有夙根不昧的人,未能一概百論!”他向岳金楓道:“你帶了僕從來,是哪個官宦的兒子,快說!”岳金楓吃驚不小!他們在松林里下棋,自己吩咐僕人回去的話,這一僧一道居然半字不漏的聽了去,毋怪那老和尚看出自己的身分了!岳金楓恭敬地回答道:“實不相瞞,弟子的父親是前任徵西將軍岳……”他還要說下去,鐵髯真人已經截住他的話頭,正色說道:“你是岳鐘琪的兒子。你讀過先祖武穆王那一首滿江紅詞沒有?”
  岳金楓愕了一愕,可是不旋踵間,明白過來點點道:“這首詞弟子由七八歲起,已經把它念熟啦!”鐵髯真人笑道:“滿江紅詞最後兩句是什麼?你記得嗎?”岳金楓不假思索的回答道:“那兩句詞是:“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李玄化道:“這好極了,你可有這個志向沒有?”
  岳金楓道:“弟子何嘗沒有這個志向,可是胡虜入關,已經一百多年,根基已固……”
  李玄化道:“夠了!你有這志願,已經是我們中人,你回去對爹爹說,叫他收拾一問幽靜的書房和院落,給你一個人住,專心讀書,府中一切上下人,沒有召喚不准進來,這件事你在三天之內辦妥,貧道自然會來找你,知道沒有。”岳金楓唯唯應命,李玄化道:“好了,你走吧!”
  說著向孤松禪師道:“老禪師,剛才那一局棋我走了兩著錯子,應勝反和,貧道有點不服,再下一盤。”兩人擺開棋子再下,不再理睬岳金楓了,岳金楓知道這類風塵異人,說一是一,說二是二,他這樣吩咐自己,自己便無謂逗留下去,立即向李玄化深施一禮,方才走出松林。
  離開了玉泉山,返入北京城裡,這天晚上,岳金楓果然向父親提出要求,要獨自一個人居住一座院子,讀書用功,岳鐘玫向來疼愛這個幼小的兒子,一口答允,過了兩天,岳金楓果然一個人住在後宅一座院子裡面了,他佔住了兩幢精舍,到第三天晚上,鐵髯真人當真飄然來到。岳金楓一見李玄化,立即拜倒行禮,鐵髯真人把他喚起來,正色說道:“由今天起,你就算是我武當派門內的子弟了,本來武當戒條,門人絕對不准沾官近府,你因為環境不同,姑免此戒,你得了本門武技之後,一定要為光復漢族河山而努力,知道沒有?”
  岳金楓連聲說弟子曉得,李玄化又叫他不要把這件事宣揚出去,岳金楓唯唯依從,由這天起,李玄化每天晚上到來,教岳金楓武藝和本領,風雨無間,岳金楓也守口如瓶,絕不向別人洩漏片言和只字,光陰迅速,不知不覺過了三年,岳金楓差不多完全得到武當派的心法,他的父親岳鍾琪也在這一年病逝,岳金楓在喪父的第三天,李玄化翩然來到,他向岳金楓道:“徒弟,我為了你逗留京師三年,明天就要返回武當山了,這三年內你總算不負為師一番教化,學有小成,用心的練下去,必定可以成材,嗣後好自為之吧!”
  岳金楓慌忙說道:“師傅,你要返回武當山嗎?可以不可以攜帶弟子一同去呢?”鐵髯真人笑道:“痴孩子,你在帶孝之中,哪裡能夠跟我遠走高飛,僕僕長途,今後你不妨投考武舉,謀個出身,扶搖真上,希望將來執掌一部分兵權,方才可以圖謀大事,匡復漢族河山,不是一兩個人的力量可以做到,你明白嗎?”岳金楓恍然大悟,鐵髯真人指示許多機要,直到五更破曉,方才別去!
  岳金楓由這天起,果然聽從鐵髯真人的話。承襲父蔭,投考功名,前後不到三年,已經做到守備官階,先後參加過平定大小金川戰役,岳金楓眼見清軍屠戮邊民之慘,心中十分氣憤,可是自己人微言輕,沒有實權,只有就本身能力之所及,約束士兵罷了!後來兆惠大軍遠征回疆,岳金楓也跟隨了徵西大軍出塞,他和金弓郡主對過幾仗,所以對孟絲倫的聲音容貌,記得十分深刻,這次孟絲倫喬裝成牧羊女,岳金楓一眼便看出來,不過他表面上仍然裝做不知道,給他們引見福康安大帥。這天晚上他靜悄悄的找到客帳里來,要向智禪上人和金弓郡主傾吐心腹,哪知他兩個卻到福康安中軍帳幕刺探去了,只剩下一座空帳。岳金楓摸入帳內,點亮燈火,坐著等他兩人回來,哪知道金弓郡主卻誤會岳金楓看破自己行藏,不由分說,一聲嬌叱,便撲進來跟岳金楓交手,直到智禪上人把他擒住,方才消除了一切疑惑和誤會。
  智禪上人聽完了岳金楓道出來歷,方才說道:“原來世兄還是鐵髯真人高足,失敬!失敬!實不相瞞,我們這次到來,並不是貪圖賞格,替什麼側福晉治病,不過是刺探軍秘罷了!朝廷這次明面是征伐尼泊爾,骨子裡還是要吞併西藏,這一點世兄明白了吧!”岳金楓道:“這個我已經知道,聽說今天欽使已經由西藏回來,帶回了達賴喇嘛活佛的牒文哩!”
  金弓郡主笑道:“說也湊巧,我們剛好遇上!”她便把達賴刺嘛開列假道的條件,以及福康安進入西藏的圖謀,說了一遍,岳金楓十分震駭,說道:“福貝子居然用春秋時候苟息滅虞虢的故事來對付西藏,這樣一來,達賴喇嘛危險極了!我們怎樣應付當前局勢呢?”智禪上人說道:“現在我們要站在達賴喇嘛這一邊,不過大軍入藏之舉,路途崎嶇遙遠,還要準備大批糧草給養,老朽斷寫非俟一月之後,大軍不易啟程,這件事可以從長計策,可是我們目前在大營裡,卻遭遇了一件為難的事。”
  他把賀蘭明珠跟自己徒弟存明一段離奇曲折的關係說了,岳金楓把手掌一拍,說道:
  “好極了!因為這一件事,我想出一條活捉福貝子的妙計!”
  金弓郡主聽說可以生擒福安康,精神陡的一震,連忙問道:“哦!我們怎樣能夠活捉福貝子呢!”岳金楓道:“這有何難,就在側福晉賀蘭明珠的身上?”他向智禪上人耳邊低低說了幾句話,老禪師大笑道:“好計,明天我們依計行事,不過還得要倚仗世兄呢!”
  岳金楓還要說話,忽然聽見軍營更鼓,鼓鼓咚咚,一連敲了四下,他霍然醒悟過來,說道:“天色不早,已經是四更了,兩位請歇息吧!再見。”岳金楓說著站起身來,辭出客帳,返回先鋒營裡不提。
  智禪上人見岳金楓去遠之後長長的籲了一口氣道:“受了一場虛驚,倒結交了一個志同道合義士!”孟絲倫道:“師伯,睡吧!”老少兩人熄燈就寢、當晚一宿無話。到第二天早上起來,福康安派親兵來延請智禪上人到中軍帳,福貝子一見了他們,滿面堆笑說道:“老丈真是醫道如神,妙手回春,側福晉吃了一帖藥,病況立即好轉,軍營裡戎馬倥傯,不便居留外客,由今天起,賢父女和側福晉一同搬到大營外邊,另外扎帳篷居住吧!本帥另外指撥二十名親兵奔走服侍,賢父女如果把福晉的病醫好,本帥必然另有一番酬謝!”智禪上人心中暗喜,表面上絕不猶豫,一口答應,說道:“這樣很好,多謝貝子爺的恩典。”
  這天晌午,福康安果然派一小隊兵棄,在營後面一個土崗上,扎下四個營幕,兩個扎在崗頂,是給賀蘭明珠和狄老者父女(即是智禪上人和金弓郡主)居住的,還有兩個帳幕扎在崗下,由兩名戈什哈帶領二十名親兵,負責警衛,這天賀蘭明珠又吃了一帖藥,精神好轉不少,到了晚上,她還喝了一點稀粥,提早睡覺。福康安聽說賀蘭明珠病況有了起色,心裡非常安慰。
  到第二天早上,福康安正在草擬催促糧草的公文,忽然兩個親兵跑入中軍帳來,稟道:
  “大帥!不好!禍事禍事!
  側福晉和姓狄的兩父女,一古腦兒失蹤了哩!”
  福康安聽了這個消息,好比晴天霹靂,不禁目瞪口呆,過了半晌,方才暴跳如雷,連連頓腳說道:“罷了罷了!這姓狄的兩父女定是奸細!”他立即叱喝左右:“趕快備馬,我要到大營外邊看看!”左右親兵立即牽過福貝子乘坐的御賜大宛馬,福康安帶了兩員副將,一百多個親兵,離開大營,一路上煙塵滾滾,直向出事地點跑去。
  側福晉賀蘭明珠的帳篷,和狄老丈父女的客帳,就扎在距離大營不到五裡路的一個小丘上,福康安到達時,山丘下已經駐了一隊兵勇,率領這隊人馬的將官正是先鋒官岳金楓,福貝子一見了他,連聲問道:“岳先鋒!側福晉是怎樣失蹤的?這姓狄的兩父女可有沒有蛛絲馬跡留下,快說!”
  岳金楓稟道:“大帥,卑職對這件事也覺得莫名其妙,大帥過去看吧!”福康安跳下坐騎,帶領親兵直入帳篷,只見賀蘭明珠的帳幕內空空如也,繡榻凌亂不堪,連侍女蝶兒也不見了。狄老者的帳幕呢?一切物件收拾得十分整齊,火盆裡炭灰未冷,可見他們擄走側福晉的時候,十分從容,兩個戈什哈身首分離,死在血泊裡面,那二十名兵弁,卻是眼睜睜的躺在那兒,不能動彈!
  福康安立即把岳金楓喊來,手指親兵向他問道:“金楓,他們怎麼變成這個樣子?”岳金楓看了一看,答道:“哦!他們被人家點了穴道!”立即走上前去,一掌一個,把兵棄的穴道解開統統救活過來,二十名親兵個個咳出一口濃痰,方才能夠動彈,福康安十分詫異,說道:“岳先鋒,原來你也懂得點穴!”岳金楓笑說道:“這種雕蟲小技,算不了什麼一回事!卑職的點穴法還是先父傳授的呢?”岳金楓的父親是岳鐘琪,岳鐘琪是雍正年間的名將,不但暢曉韜略,武功也是精妙無倫,岳金楓家學淵源,懂得點穴,也不算是一件稀罕事呢?
  福康安哪裡知道岳金楓是武當派的弟子,他的點穴法還是得自鐵髯真人李玄化的傳授,他向岳金楓道:“岳先鋒,照你看來,這姓狄的兩父女是什麼人?他們把側福晉擄走,可有什麼用意?”
  岳金楓沉吟半晌,方才說道:“王師已經平定回疆,口外已經沒有反叛天朝的人,這姓狄兩父女,可能是達賴喇嘛派來的奸細!”福康安駭然說道:“他們是西藏派來臥底的奸細?”岳金楓道:“這不過是卑職的揣測罷了!明朝滅亡之後,前朝還有不少遺孽,速逃西域,上一次天朝大軍征伐口疆,不是有幾個漢人在大小和卓木的部下,幫助回人反抗王師嗎?回亂平定之後,他們可能逃入西藏,依附達賴喇嘛,煽動藏人反抗朝廷呢?”福康安皺眉道:“話雖然這樣說,他們把側福晉擄去,也沒有什麼用處呀!”
  正在說話之際,遠遠突然跑過幾個兵弁來,說道:“大帥,側福晉已經有了蹤跡!”福康安霍然道:“什麼蹤跡?是不是發現了她的下落?”一個兵並呈上兩件東西來,是一支翠玉簪和一只縷金髮夾,說道:“大帥請看,這是不是側福遺留下來的東西!”福康安雖然沒有留心賀蘭明珠平日佩戴的飾物,但是軍中沒有別的婦女,這些頭飾不用說也是賀蘭明珠的東西了!福康安連忙問道:“這些東西你們在哪裡拾獲!在哪一條路上發現?”
  幾個兵務異口同聲答道:“哦!這些東西是小的無意中拾獲的,地點就在土崗東面,不到一里以外的地方呢?”福康安道:“上崗東面?那是上天山的路,快快帶我去看!”福貝子和岳金楓兩人一先一後,跳上坐馬,一揮馬鞭,直向東面跑去,不到半晌,已經到達,那幾名兵弁手指賀蘭明珠遺下頭飾的地方,是在一個土坡之下,岳金楓下馬一望,失聲叫道:
  “大帥,這裡有一行馬蹄腳印!”
  福康安定睛細看,果然不出所料,這裡有一行淺淺的蹄跡,望著天山那邊迄通而去,福貝子心中暗想,這姓狄兩父女一定埋伏了同黨,準備馬匹,在這裡把賀蘭明珠兜上馬背,向著天山走去,他正在這樣的想,岳金楓又突然喊叫起來,說道:“大帥,那邊泥地上留了字!”
  福康安立即翻身下馬,走過去看,岳金楓真個沒有說謊,這裡一片濕泥,泥上寫了一個救字,一個命字,兩個字距離一尺左右,合起來是“救命”兩個,字跡絹秀,似乎是用手指劃成的,救字的左上方,還劃了一個三角形的箭頭,指著東面,福康安恍然說道:“哦,我明白了,這兩件頭飾一定是側福晉故意掉落地上,她劃了兩個字,留下信物,目的在引起我們注意,還指明了方向,叫我們跟蹤援救!”福貝子說到這裡,回頭向親兵道:“你趕快返回在營裡,傳本帥的將令,火速調一千名馬軍來,跟蹤搜索,知道沒有?”這親兵騎著快馬,飛也似的跑回大營去了。
  岳金楓向福康安道:“大帥,賊人帶著側福晉一定逃出不遠,咱們馬上追趕他去!”福康安回頭一望,跟隨自己的親兵,足有五十多人,又有岳金楓在旁邊保護自己,即使追人天山裡面,也不妨事,何況大營方面的馬軍,一下子便可以趕上來,哪有失策的道理呢?如果及時追上姓狄的兩父女,把賀蘭明珠救回來,豈不是可以放下千斤重擔?福康安想到這裡,不假思索,便自點了點頭,翻身上馬,直向天山跑去!
  他們再跑出三四裡路,幾個跑在先頭的親兵,又看見一件白色的東西,連忙拍馬上前去看,原來是一條繡花的白汗中,也是賀蘭明珠的東西,白汗中旁邊又劃了一個救字,救字的左上方,又劃了一個三角形的箭頭,箭頭指著天山那一面,福康安看了嘆氣道:“夫人也算是費煞苦心,劃了一個救字,把白汗中拋在這兒,叫我們跟蹤拯救!”他越發心急似箭,飛馬向前跑去,頃刻之間,已經把一班親兵,遠遠的拋在背後了。
  原來福康安的坐騎,是乾隆御賜的大宛良馬,這是西域各國千中選一,拿來進貢天朝的,真個日行千里,快如追風逐電,親兵們乘坐的馬不過是尋常牲口,哪裡追趕得上,只有岳金楓乘的馬是蒙古名駒,勉強可以銜尾追趕上來,福康安一心要救回側福晉,哪管自己跟親兵完全脫了節,他不住的拼命策馬飛馳,不知不覺,已經來到天山腳下。
  福貝子抬頭看見終年積雪的天山,高聳入雲,方才醒悟自己脫離了親兵和衛士的保護,立即把馬嚼一環勒,停了下來,他回頭向後望,只見岳金楓策馬趕到,喘氣呼呼,那幾十名親兵,卻遠在二三裡以外,只望見一點兒人馬影子,福康安道:“岳先鋒,這些飯桶真是沒用!”
  岳金楓還未來得及回答,前面突然響起一陣笛聲來,聲音高亢,響徹行雲,福康安吃了一驚,連忙抬頭上望,原來狄老者的女兒,坐在距離自己頭頂三丈多高的一塊突石上,手上捧了一支羊角短笛,撮著櫻唇,清吹細奏,福康安勃然大怒,厲聲喊道:“好大膽的賤婢,岳先鋒,快上前去,把這賤人抓下。”
  岳金楓一聲不響,左手由背後拔下彫弓,右手向走獸壺取箭,搭箭在弦,弓開滿月,嗤的一響,一支雁翎狼牙箭,破空飛出,直向石上射去,狄老者的女兒哎呀一聲,由石上翻下來,福康安恐怕岳金楓一箭把她射死,沒有生口招供,剛才喊了一聲:“不妙!”話猶未了,呼呼兩聲,一片採雲由空中飛下,嗤嗤幾響,一面兜網已經罩住了自己的頭顱,接著一拉一扯,福貝子身離雕鞍,飛雲也似的向山壁升了上來,急得他舞手扎腳,連聲大叫:“岳先鋒,快來救我!”
  原來坐在突石上吹笛的金弓郡主,他和岳金楓已經有了默契,岳金楓一箭射上來,她使出聽風接箭的手法,玉手一抄,已經把箭桿捉住,金弓郡主乘勢一個飄身,用“風吹落花”
  的身法,由石上翻下來,可笑福康安還自憎憎如也,以為孟絲倫中箭跌落!哪知道金弓郡主身子剛才翻下,玉臂振處,已經把七巧五雲兜抖出來,呼聲風響,罩住了福康安上半身,孟絲倫向山壁一站,用力向上一拉一扯,一個滿清徵西主將。連半點掙扎也沒有,便給金弓郡主扯上斷崖,一腳躂倒,活生生的擒獲。
  岳金楓看見主帥被擒,大叫一聲,正要飛身下馬來救,智禪上人悄沒聲息的由一塊山石後跳出來,岳金楓不由分說,霍地抽出佩刀,向智禪攔腰砍去,老禪師喝了一聲:“你也下馬!”使出峨嵋絕技擒龍手,左腕一勾,右掌一手,叮噹兩聲,打落了岳金楓手中佩刀,並二指向他肋下“太乙穴”一戳,岳金楓登時全身發軟,翻身落騎,智禪上人伸手一把將他挾在肋下,兩匹馬失了主人,向橫裡潑刺刺急竄,山石後呼呼兩聲,拋過兩根套馬索來,圈住馬頭,連坐騎也捉住,人馬無一漏網。
  各位看到這時,大概也明白了這是智禪上人和岳金楓串通了的妙計,智禪上人和孟絲倫這一對假父女,藉著給賀蘭明珠醫病,到了三更半夜,走出帳篷,先用迅雷不及掩耳手法,把領班戈什哈殺死,又把二十名親兵統統點了穴道,然後直人賀蘭明珠的帳篷裡,把她主婢二人綁起來,連夜奔回白熊谷,孟絲倫還故布疑陣,在路上遺下賀蘭明珠的頭飾和絹帕,還在泥地上劃了三角箭頭和救命等字眼,把福康安引來,果然不費吹灰之力,便把三軍主帥的福貝子,擒到自己手裡。
  孟絲倫活捉了福康安,仍然縱回剛才吹笛的突石上,過不一陣,那幾十名清兵,騎著快馬陸續追到,孟絲倫不由分說,撥下金胎彈弓,嗤嗤嗤,一加打出七八顆彈子,跑在最前面的五六名清兵,中彈落馬,其餘的不禁一陣大亂。
  孟絲倫高聲叫道:“韃子聽著,你們的大帥和先鋒被我捉住了!你們這班酒羹飯袋,還要過來送死?快滾回去!”
  眾清兵吃驚不小,有兩個親兵還不知好歹,張弓搭箭,要射金弓郡主,哪知道他們的弓弦剛才拉開,箭還未發。彈丸已經劈面飛來,啪啪兩聲,打斷弓背,弓弦反彈回去,打得他們臉青鼻腫,這些親兵方才知道對方彈子利害,吶喊一聲,紛紛勒轉馬頭,向著來路跑去,孟絲倫哈哈大笑!
  智禪上人望著清兵逃出老遠,方才說道:“姪女,韃子跑了,回谷去吧!”孟絲倫笑了一笑,飛身跳落,玉手按著櫻唇,呼哨一聲,山坡下現出十幾個壯上來,押著福康安、岳金楓兩個俘虜,迤邐而行,不到半個時辰,一行人自返入白熊谷內。
  在將近入谷的時候,金弓郡主拿出手帕來,把福康安的眼睛綁好,然後押入谷口,智禪上人馱到大寨,范公達帶兒子親自出迎,笑道:“師兄真是智勝諸葛,計比陳平,連韃子的主帥也被你生擒了呢!”智禪上人搖頭說道:“這個不是我的功勞,容後再談,明兒到了哪裡?”范公達道:“明師姪嗎?他帶領一班人到谷後開墾荒地去了!”智禪上人把面孔一沉道:“快叫他來!”范公達看見智禪上人一面怒氣,不禁莫名奇妙,只好吩咐范金駒去傳喚史存明不提。
  智禪上人坐在廳上,先吩咐谷中壯士把福康安、岳金楓兩人,分別囚禁,不久史存明跟著范金駒來了,他還十分高興,向孟絲倫問道:“師妹,聽說你和師傅老人家出山去,把那個什麼福康安捉回來了,是不是?”話未說完,智禪上人一聲斷喝:“大膽孽畜,做得好事,快快給我跪下。”
  史存明吃了一驚!他好比丈八金鋼,摸不著自己的頭腦,不過他一向敬畏師傅,立即跪了下來,智禪上人滿面嚴霜,沉聲說道:“存明,我撫育了你將近二十年,你可有做過對不起別人的事沒有!”史存明看出氣氛不妙,叩頭說道:“弟子自從跟從您老人家以來,兢兢自守,雖然沒有什麼成就,還沒有做過對不住人家的事!”
  老禪師厲聲道:“當真沒有!我來間你一句,你跟兆惠的側福晉賀蘭明珠,怎的弄得一塌糊塗?,叫她為你害了相思病?”史存明到底是個聰明人,他聽了師傅這幾句話,立即抬頭望望金弓郡主,看見她一臉幽怨的神色,毅然站起身來,朗聲說道:“師傅!弟子對兆惠的側福晉並沒有不良之心,更無桑問濮上之行,我怎樣結識她呢!話大長了!”
  少年壯士便把自己跟賀蘭明珠結識的始未經過,說了出來。由三年前窮追雷木大師,雪地遇險,好在得到賀蘭明珠拯救,憐才結交,自己後來在南疆戰場上遇著賀蘭明珠,以德相報,一力呵護送回清營,還殺了恰堪族小酋長葛布林,及後大小和卓木兵敗,金弓郡主落在清軍手裡,自己為了搭救孟絲倫,追蹤到陝西長安府,夜探府衙,中了兆惠的埋伏計,誤闖賀蘭明珠香閨,全憑賀蘭明珠和她的侍女蝶兒一力掩護,方才避過敵人搜索,直到這次三度重逢,賀蘭明珠吐露衷曲,要想委身自己,自己怎樣揮動慧劍,斬斷情絲,決然分袂的經過,一一說了,真個是盪氣迴腸,高潮迭起,范公達父子在旁邊聽了,暗自贊嘆不止!
  智禪上人仍舊鐵青著面孔,他等史存明說完之後,哼了一聲,冷笑說道:“明兒,你和賀蘭明珠孤男寡女,鬥室相對已有三回了仍不及亂,這句話你騙誰?你如果跟她沒有瓜葛,賀蘭明珠怎會因你而病?在病裡也喊叫你的名字?”
  史存明見師傅不信自己,更不打話,噌的一聲拔出斷虹寶劍來,向著自己咽喉一抹,金弓郡主不禁大驚!
  智禪上人卻是手急眼快,史存明剛才拔劍,他已經霍然起立,一晃身竄到徒弟的跟前,舉手一掌,拍在斷虹劍劍背上,劍鋒當堂向外一偏,老禪師更不敢慢,右手一勾一奪,把史存明的劍奪在手裡,喝道:“畜生!你在師傅面前,還要放肆撤賴!”話雖然這樣說,斷虹劍劍鋒一偏的時候,仍然割破了少年壯士少許皮膚,鮮血涔涔流出,金弓郡主看見史存明頸部流血,不禁著急起來,她對史存明的憂慮,頓然一掃而空,相信他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決不會跟一個滿清將軍的福晉有桑間濮上的行徑,孟絲倫奮身一撲,攔腰抱住了史思明,悲聲叫道:“明哥哥,你何必要自殺,我相信你。”
  史存明頸部模糊,他精神上受了重大刺激,孟絲倫這幾句話,少年壯士充耳不聞,他茫然睜開眼睛來,望著郡主,慘然一笑,便自暈了過去!
  智禪上人不禁手忙腳亂,范公達拄著枴杖,一步一拐的走過來,向智禪上人說道:“師兄!你也大自信了,你只憑了片面決斷,便以為明師姪跟這滿洲女子有了暖昧私情,用嚴厲的口吻來潔責他,人誰無羞惡之心,明師姪一急之下,便把頸血濺在青鋒,表示自己清白無他了。萬一他有意外,師兄豈不是沒有了衣缽傳人?凡事要三思而後行,想不到師兄幾十歲的人,還是這樣草莽!”智禪上人被師弟這樣的一潔責,越發覺得羞愧無地!
  金弓郡主看了看史存明頸問的劍痕,叫道:“好在師伯動手奪劍還快,並沒有傷著咽喉要害,快拿金創藥來!”范金駒兄弟急忙上前,拿金創藥敷治傷口,經過一番忙亂,總算把創傷包紮好了,孟絲倫親自把史存明扶入內室。史存明躺在床上,悠悠甦醒過來,他看見孟絲倫站在自己身邊,不禁流下兩行清淚,嗚咽說道:“孟師妹,師傅老人家不信我,他以為我……”說到這裡,痛苦難禁,一連幾聲咳嗽。
  孟絲倫伸出柔荑也似的手來,拂了拂史存明的前額,柔聲說道:“存明哥哥,不要傷心,師伯老人家一時誤會罷了,我相信你一心一意愛我,我相信你心目只有一個我,並沒有那滿洲女人,過去的事,不過是逼不得已罷了,你靜心休養吧,養好了傷,咱們還要許多事要辦呢?”史存明想不到孟絲倫對自己這樣絕對信任,款款深情,不由自主的張開雙臂來,把孟絲倫一抱,金弓郡主宛轉投懷,一對有情人同浴在愛河裡、再不知道外邊是什麼世界。
  且不說史存明和孟絲倫兩人盡掃疑雲,在內室相偎相依,無限深情。再說大廳上面的智禪上人,沒精打採,神色顯得十分懊喪!范公達道:“師兄,明師姪的心跡已經表明,咱們應該談正經的事了!福康安已經捉了進來,怎樣把他打發?”智禪上人還未來得及答話,突然一陣噹噹當……的打梆聲,由遠而近,向忠義廳送到。
  范公達吃了一驚,正要喝問是什麼事?谷口守望的哨卒,已經飛報進來,叫道:“老山主,禍事來了,大隊清兵朝著白熊谷開到。”
  智禪上人估不到自己活捉了福康安,清兵來得這樣神速!可是回心一想。自己擒捉福貝子的時候,他身邊不是有幾十名清兵,被是有几一陣彈子,打得七零八落,勒轉戰騎,向來路上逃去的嗎?自己一時疏忽,沒有另外埋伏人馬,截殺福康安的清兵,任意他們逃了回去,清兵失了主帥,試問如何不著急?當然抽調大隊人馬向白熊谷殺來,如果被清兵衝進谷口,那就是屠戮全谷之禍!老禪師忽然想起一個主意來,向左右道:“趕快把福康安帶上來,不用忙亂,老衲自有妙計!”
  左右谷勇被他一喝,立即跑進裡面,須臾之間,已經把福康安推到階前,福康安雖然被捉,全身給繩索捆得如同五月粽子也似,仍舊端起皇親國戚的架子,態度異常傲慢,他看見了智禪上人,喝道:“你這斗膽叛逆,居然假扮醫生,混入大營,把本帥誘劫到這裡來,究竟為了何事?如果你把本帥傷了一毫一發,要遭受滅門之禍……”他還要說下去,范金駒已經搶上前,劈啪兩聲,打了福康安一記耳光,他本來是練鐵砂掌功夫的,掌力奇重,這一掌幾乎把福康安半邊牙齒也打掉,福貝子眼冒金星,不由哎呀一叫!
  范金駒破口罵道:“滿奴韃狗,你被我們捉到這裡,就是我們的俘虜,還擺什麼將軍大帥的臭架子?拿滅門抄族的話來嚇人?你敢再打半句官腔,小爺爺立即要了你的狗命!”福康安被范金駒這一掌打得臉頰腫起,口中流血,嚇得魂飛天外,再也不敢說官話了。他立即放軟口氣道:“君子動口不動手,你們何必動手打人,有種的把我福康安一刀殺掉,我決不皺半下眉頭,折磨人的不算好漢!”
  智禪上人看見福康安還有點骨氣,不由哈哈笑了一陣,說道:“福貝子,老衲用計把你騙來,真對不住。不過我這次把你請來,為的還是要說幾句心腹話,你的部將卻帶了大隊人馬,衝到我們谷口,要衝進來,這未免大煞風景了!
  老衲請福將軍親自到谷口去,止住他們,叫貴部不要輕舉妄動,現在馬上就去,知道沒有。”福康安方才知道智禪上人要把自己挾做人質,阻止清軍殺入白熊谷,心裡雖然忿怒,可是到了這個地步,也不能夠不順從他,保存自己性命,俗語說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只要自己留得性命,不愁沒有一天把這班叛逆拿住,碎屍萬段!福貝子點了點頭,說道:“好!只要你不害我性命,我就去止住部下,叫他們不要殺進來便是!”范公達立即吩咐部下抬過自己乘坐的山兜來,給福貝子坐了,一聲號令,兩名壯士抬起山兜,放開腳步,飛也似的向谷口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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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刎頸見真誠妾 本真情郎非薄倖

  果然不出所料,就在智禪上人一行人到達白熊谷口的時候,大隊清兵像潮水般湧來,由兩員副將帶著,人數何止四五千之眾,清兵看見白熊谷口立了寨柵,發一聲喊,步兵當先,馬軍捉後,便向谷口仰攻,守谷壯士看見清兵殺來,立即擲下灰瓶石子,弩箭交加亂射,清軍步兵豎起盾牌,運用人海戰術,衝鋒過來,殺聲震動山谷,智禪上人跑到谷頂,抖足丹田之氣,使出“傳音入密”的功夫來,高聲大叫:“韃子聽著!你們的主帥在這裡!”
  這兩句話清如金石,前排的清兵完全聽見了!個個愕然抬起頭來,果然不出所料,谷頂現出一簇人來,前遮後擁,中間抬著一架藤兜,兜上坐著一個金盔軟甲的人,正是失陷的福貝子,清兵不禁齊聲叫喊!
  范金駒嗖一聲抽出腰刀,刀尖抵住了福康安的脊樑,喝道:“姓福的!快叫你的部下停止進攻,如果有半個不字,立即把你一刀兩段!”福康安暗裡切齒痛恨,可是他為了顧全自己性命,只好向那兩個副將高聲大叫道:“哈國樑,哈國棟,快把人馬約住,停止進攻,不准放箭!”
  福康安是三軍主帥,雖然被智禪上人俘虜,可是他的說話對清軍還有約束的力量,哈國棟哈國樑兩員副將、立即喝令部下士兵停止進攻,殺那之間,所有清兵立即完全退後,排成整齊的隊形,福康安朗聲說道:“你們聽了!本帥在這裡遇了朋友,打算盤桓一些時日,你們不用大驚小怪,明天早上,本帥就要返回大營,爾等立即退出五裡以外,不准有一兵一卒混進來,知道沒有?快走!”這兩位哈副將明知道自己主帥在敵人脅迫這下,說出這幾句話,本來他可以不顧一切,揮軍猛攻,不過這樣一來,必定害了福康安的性命,福康安不但是全軍主帥,還是乾隆帝最倚重的人,如果他有半點差池,自己即使有一百顆腦袋,也不夠砍,哈國樑向哈國棟耳邊低低說了幾句,方才策馬上前,高聲叫道:“大帥!小將暫時遵守將令,如果明一天早晨還不見他們把大帥送出來,三軍不可一日無主,小將只有拼著玉石俱焚,也要揮軍進攻了!大帥珍重!”哈副將說了這幾句話,勒轉馬頭,叫道:“孩兒!鳴金收兵!”掌號角的士兵立即敲打起銅鑼,噹噹當,噹噹當,一片鑼聲,幾千人馬像潮水般退出五裡以外,安了營寨,可是清兵仍然派出兩隊騎兵來,巡邏谷口,對白熊谷採取監視態度,提防智禪上人這一班人,靜悄悄挾著福康安離去不提。
  智禪上人看見挾質退兵之計成功,方才一擺手道:“把福貝子送回大寨!”左右立即把福康安抬回大寨去了,范金駒看著福康安的山兜去遠,方才說道:“師伯!清兵果然退去,總算解了燃眉之急,可是咱們明天如果不放人,清兵仍然要殺進來,這怎樣辦?”智禪上人沉吟半晌道:“現在不過是晌午左右,還有大半的時光,可以想計,返回去再說吧!”老禪師吩咐谷中弟兄嚴密防守谷口,提防清兵突襲,一行人返入大廳坐下,智禪上人先向范公達耳邊低低說了幾句話,方才向左右道:“把那姓岳的先鋒官帶上!”
  須臾之間,岳金楓已經被推進來,智禪上人立即跳離座位給岳金楓解了綁索,笑道:
  “有勞將軍,十分冒犯,真對不住!”岳金楓笑說道:“區區捆縛有何足道?我岳某人今天總算是棄暗投明做了一件對得起漢人的事!”他說著就要拜倒,智禪上人伸手把他一扶,說道:“岳將軍,且慢,老衲還有話要跟你說!”老禪師吩咐下人給岳金楓準備了坐位,然後將清兵跟蹤找來。直奔白熊谷口的經過說了,智禪上人向岳金楓道:“岳將軍,形勢變了這樣,我們原來的計策,已經成為泡影,連帶白熊谷也不能夠安身了,咱們明天就要全谷遷移到西藏去,還請岳將軍相助一臂!”
  岳金楓怔了一怔,說道:“哦!老前輩要放棄白熊谷嗎?
  那麼打算把福康安放了,是與不是!”智禪上人點頭說道:“不錯,老衲不但要把福康安釋放,連你也要返回清軍大營裡去,共圖後計!”岳金楓吃了一驚道:“前輩要弟子返回清軍裡面,繼續給韃子皇帝賣命嗎?這句話怎樣說!”
  智禪上人說道:“我已經想過了,憑著我們目前在白熊谷這一點兒力量,決不能夠跟滿清數十萬大軍周旋,如果殺掉了福康安,只是自取其禍,不如乾脆把他放掉……”岳金楓立即截住話頭,說道:“老前輩,千萬不可,如果你老人家今天放了福康安,明天他便指揮大軍殺進白熊谷來,寸草也不留哩!”老禪師道:“你不要亂了我的話柄,我不是個呆子,當然不會就這樣把福康安釋放,老衲先請你出谷去,約束清兵人馬,要清兵再退十裡,等候兩天;讓我們在這兩天的時間,撤退了谷中一切人馬東西,方才放人,我自然有約束福康安的法子,你繼續做清兵的先鋒官,師範入西藏,我們到了西藏,當然另有奇謀,只管放心出去吧!
  總而言之,你留在清兵營裡,對我們的用處還大呢!”
  岳金楓如夢初覺,站起身來,拱手說道:“老前輩,我明白了,你老人家要我回到清兵的營盤去做內應,很好,我馬上回去吧!”智禪上人立即吩咐左右把岳金楓的兵器馬匹,頭盔衣甲拿來,又命令范金驥把他送出白熊谷口,岳金楓道了珍重,徑自離去不提。
  智禪上人把岳金楓送走之後,范公達急忙問道:“師兄,你真個要放福康安嗎?他如果一反悔,那就等於縱虎害人,咱們先要吃眼前虧哩!”智禪上人笑道:“老弟放心,咱們決意不要白熊谷了,還有什麼顧慮?來人,把孟郡主請到前廳,商量要事!”須臾之間,金弓郡主輕移蓮步,到了堂前,智禪上人見她臉上還有淚痕,良心不禁一陣內疚,者禪師表面上仍然裝做若無其事的樣子,說道:“哦!明兒的傷勢怎樣了,不打緊吧!”
  孟絲倫低下了頭,說道:“他受的不過是皮外之傷罷了,只是那個滿洲女子,咱們把她擒了進來,如何處置!”智禪上人說道:“我們現在正遇了一件為難的事!你向來足智多謀,今日要你想想法子了!”老禪師便把自己釋放福康安,放棄白熊谷,全谷人眾退人西藏的打算向孟絲倫說了,金弓郡主不假思索回答道:“明天早上,把福康安送回清軍大營去吧!”
  范公達嚇了一跳,連忙說道:“甥女,你你你,你說明天放人嗎!萬一韃子不守信約,驅兵殺來,咱們又來不及撤退,豈不是要大糟特糟!逃跑不及!”盂絲倫笑了一笑道:“舅父,你難道這樣健忘嗎?福康安雖然放了,他還有一個人質在我們手上,那就是賀蘭明珠哩!”
  一言驚醒夢中人,范公達把大腿一拍,說道:“啊唷!
  我幾乎忘記啦!”智禪上人也醒悟過來,賀蘭明珠是兆惠將軍的愛妾,這次賀蘭明珠跟隨徵西大軍到塞外來,保護她的千斤重負,就落在福康安的身上,如果賀蘭明珠有了差錯,福康安怎樣向兆惠交代?孟絲倫又向智禪上人道:“師伯,如果你老人家提防福康安把心一橫,索懷不要賀蘭明珠,向我們進攻時,我這裡還有一條錦囊妙計,只要如此如此,這般這般,福康安著了我們的道兒,不但不敢反悔,恐怕比羔子還要馴服呢!”智禪上人和范公達聽了孟絲倫的法子,忍不住哈哈大笑!他們徑自進行一切疏散撤退的工作,準備明天依計行事,按下不表。
  到第二天早上,白熊谷口守望壯士進來報告,說清兵再退後五裡,連巡哨的騎兵也不見了!智禪上人知道是岳金楓返回清兵大營的結果,心裡頭高興,老禪師立即吩咐手下把福康安再次提解上來,這回的福貝子不再捆綁了,跟著四名壯士來到廳下,智禪上人向他喝道:
  “福康安,我現在把你釋放,派人送你返回,可有一件,你要答允我們三個條件!”
  福康安聽說智禪上人肯放自己,不禁心中大喜,不過他表面上仍然故作鎮靜般,不形於色,淡淡說道:“哦!你們要放本帥嗎?可有什麼條件!”智禪上人說道:“我們這班人明天馬上搬離白熊谷,遷徙到別處去,不准你派將兵阻撓,這是一件,其次,你們將來進軍南疆,對回部的牧民百姓,不得有秋毫侵犯,這是第二件,還有,你們如果假道西藏征伐尼泊爾,更要嚴加約束士兵,不准損傷西藏境內一草一木,殘害藏民,這是第三件,你答應不答應?”
  福貝子聽了這番話,心中沉思:“我現在身為俘虜,變了你們刀俎上的魚肉,別說是三個條件,一百個條件也得答應,哼哼,如果我回到大營去,只要一個號令,便可派大軍到來,把你們這班叛逆生擒,碎屍萬段!”他心裡這樣想;口頭上卻唯唯諾諾應道:“很好,一言為定,你們既然放了本帥,本帥也看在道義兩字,答允這三個條件便了!”
  智禪上人扭頭向金弓郡主道:“姪女,拿酒過來!”孟絲倫笑嘻嘻的,轉射進內堂裡,拿了一把酒出來,福康安看了看孟絲倫的背影,恍然大悟:“咦!這女子不是叛回首長小和卓木的妹子金弓郡主?她怎的會在這裡?”心頭上不由自主,泛起了一陣寒意!
  原來當日金弓郡主孟絲倫在巴達克山下被清兵生擒,福康安當時是副帥的身分,也和孟絲倫見過一面,不過當時的金弓郡主,被飛龍師太打壞了頭腦,變了白痴,如痴如呆,形相當然比起現在大大不同,所以孟絲倫假扮牧羊女,跟著智禪上人入營給賀蘭明珠醫病的時候,福康安一時間也看不出來,不過他究竟在徵回戰役裡,跟盂絲倫對過幾仗,對金弓郡主的嬌姿情影,英風玉貌,深深留了印象。福康安認得智禪上人身邊的少女正是當年威震回疆的金弓郡主孟絲倫,心裡暗自叫苦不迭!
  孟絲倫拿著酒壺,走到福康安的跟前,笑道:“福將軍,咱們好幾年沒有見面了!今日大駕光臨,草舍生輝,請喝一杯水酒,方才離開這裡吧!”福康安慌忙搖手道:“我我我,我是不喝酒的,郡主,不用再客氣啦?”話未說完,孟絲倫突然伸手一把,抓住了福康安的胸前衣服,福貝子大吃一驚,剛要伸手格拒,金弓郡主比他出手更快,反手一擒,捏住了福康的咽喉,五指一扣,福貝子呼吸窒絕,不由自主的張開嘴巴來,孟絲倫更不客氣,把酒壺嘴向他口內直灌。
  福康安猛覺酒入喉嚨,有如火燙一般,他以為孟絲倫給自己灌了毒酒,嚇得魂飛魄散!
  高聲喊道:“罷了罷了!
  你們何必用毒酒害我,乾脆把我一刀殺了乾淨!”他正要撲向金弓郡主,智禪上人陡的一伸手,抓住了福貝子的衣領,輕輕一推一放,福康安身體當堂失了重心,撲通咕咚,頭面向下,一交跌倒在地!
  他還要掙扎起身跟孟絲倫拼命,智禪上人已經一腳踏上福貝子的脊樑,喝道:“不要亂動!你死不了!”福康安方才停止掙扎,智禪上人冷冷說道:“你既然身為武將,應該視死如歸。隨時置生死於度外才對,怎的這樣貪生怕死?
  老實說一句吧!你剛才喝下的不錯是毒酒,可是我這一種毒酒跟普通毒酒不同,毒性是慢慢發作的,喝下肚裡,要一年後方才發作,我把毒酒給你喝,是一種無形的約束,如果在這一年之內不任意胡為,縱兵殃民,一年之後,不管你征戰什麼地方,老衲必定能夠找著你,給你服食解藥,如果你言而無信、或者反顏相噬,哼!者衲便撤手不管,不給你解藥了,我的毒藥在一年後自然會在你肚內發作,三日眼盲,七日腸穿,五官竅孔流血而死,記著沒有?”智禪上人說到這裡,立即把腳放開,讓福康安起立。
  福貝子慢慢的站起身來,垂頭喪氣,孟絲倫嬌聲喝道:“韃狗,你除了吃下慢性毒藥之外,還有一道催命符,落在咱們手裡,你看!”她說著一拍大掌,走廊下現出兩個美麗女人,一個是兆惠將軍的惻福晉賀蘭明珠,還有一個是賀蘭明珠身邊的侍女蝶兒,主婢兩人低垂螓首,被囚名帶刀的谷勇捉著,福康安一見之下,不禁目瞪口呆,孟絲倫道:“韃子,你看見了沒有?這位兆惠將軍的側福晉,暫時留在我們身邊,我們要在一年之後,方才放她,給你帶返中原,我們連解藥一起送回給你,你記著吧!”福貝子道:“郡主,你們扣留了兆惠將軍的福晉,這,這怎可以呀!”
  智禪上人把面一沉,斥道:“有什麼不可能?你的性命也在我們的掌握裡,還敢再作非份之想嗎?”福康安只好允然。
  范公達看見他一老一少在那裡唱雙簧,活像做戲,不由肚裡暗笑,老英雄向兩個兒子道:“金駒金驥,你們把福將軍送出白熊谷吧!”堂下拉過福康安過來時乘坐的大宛馬,連同袍服兵器,福貝子赦然行了一禮,立即跳上坐馬,由范金駒兄弟押著,一直奔向谷口去了。
  智禪上人放走了福康安,立即下令全谷弟兄,火速整裝離去,範以達父子對看這一座經營了幾年的白熊谷,雖然依依不舍,可是回心一想,如果自己不立時搬走,就要大難臨頭!
  何況大家還要到西藏去,做一番轟轟烈烈的大事呢,想到這裡便釋然了!父子三人督飭各人拆了木柵,收拾細軟,一切可以帶走的東西,完全縛在駝馬牲口的背上,不到半天,已經收拾停妥,一行人迤邐走出谷口,谷外卻是靜悄悄的,不見半個清兵,智禪上人方才長長的籲了一口氣,帶領人馬離開天山,直向南疆草原進發。
  經過這一天的折騰,史存明頸項的傷痕總算是痊癒了,不過他經過這一場重大刺激之後,精神顯然表現得十分頹喪,他雖然跟隨著大隊人馬,卻是默默無言,金弓郡主雖然跟在他的身邊諸多慰解,史存明始終不言不笑,神情鬱悶,賀蘭明珠的毳車雖然就在他身後不遠的地方,身后不卻沒有看它一眼。
  離開了北天山,大隊人馬進入南疆的草原區域,這裡本來是牧民麇居的地方,可是自從清兵開進天山之後,南疆一帶的維吾爾族和哈薩克族牧民百姓,嘗試過上次兆惠平回的教訓,恐怕清兵對他們再來一次大屠殺,已經走避一空,所以范公達這班人在路上走了十幾天路,一望荒涼,連半個活人也看不見!史存明想起當年金弓郡主在南疆戰場上和清兵激戰的情形,曾幾何時,大小和卓木兵敗將亡,抗清大業化作煙消雲散 少年壯士有說不出來的感慨!
  行行復行行,又走了十幾天路,智禪上人這隊人馬,穿越過大戈壁沙漠,戈壁浩瀚無垠,就像無邊海洋一樣,日間灼熱如火,晚上奇寒若冰,有時候狂風突起,黃沙蔽天,呼呼轟轟,沙柱排空而至,仿佛天地崩塌,有時候晴空麗日,夕陽煙景,照著千里黃沙,壯麗無恃,天邊不時現出亭臺樓閣,城市樹木的影子來,那就是沙漠裡常見的一種幻像,古人稱為“海市蜃樓”的幻境了!
  大隊人馬在沙漠裡足足行走了四十幾天,不知不覺,到了喀喇崑崙山下。
  崑崙山是新疆西藏的分界嶺了危峰刺天,畸險難走,一般行旅視若畏途,不過由新疆入西藏,必定要經過崑崙山,方才可以到達,智禪上人這一行人,到達崑崙之後,便下令大隊在山下曠地扎了營帳,因為崑崙山綿長二千多里,縱貫也有一百多里,如果不在事先探明暸路程,或者是找著本山的土人充當嚮導,一個不巧,很容易迷失在萬山叢裡,任你走上幾個月也別想出來,糧食吃光,又找不著出路,只有坐候死神降臨罷了!所以智禪為了慎重起見,打算在山下架搭帳篷,居住幾天,探明暸前面道路,方才進入西藏,可是就在這天晚上,發現了一件奇怪的事!
  原來智禪上人和范公達在空地紮營,到了晚上,仍然派人輪值守夜,提防猛獸,到了三更左右,崑崙山那一面,突然響起一陣慘厲的叫聲來,守夜壯士立即敲響竹梆,帳幕裡面睡覺的人紛紛驚起,只見二三裡路之外,現出一簇簇藍綠色的火星,宛如螢火也似,智禪上人一看之下,不禁失聲叫道:“不好!哎呀,狼群來了!”
  狼群這兩個字一說出來,大家勃然色變!因為他們這一班人,在邊塞之地居住了相當時日,個個都知道豺狼的厲害,豺狼本來是和狗同類的野獸,膽怯多疑,可是它們連群結隊起來,情形便不同了!狼群的數目至少有三五百,多的竟至萬餘和五六千,來時遍山漫野,宛似烏雲匝地,幾裡路也望不見盡頭,沙漠裡的商旅如果撞著狼群,那就是大禍臨頭,因為狼群的聲勢太過浩大了!
  任你通天本領,也殺不完,不管你力敵千夫,也要寡不敵眾,葬身在狼腹內!就算要逃走也不能夠,因為人馬跑到哪裡,狼群追到哪裡?哪怕追上三四晝夜,始終鍥而不舍,人馬跑得精疲力盡,到頭來,還不是豺狼口裡的食物嗎?
  所以內外蒙古和西北一帶的商旅和牧民,提起狼群,無不色變!甚至有人說它是“狼禍”,智禪上人看出那些青藍色的火星,是黑夜狼群的眼睛,所以叫喊起來,范公達大驚道:“不好,快點火,所有人統統上馬,棄了營帳,衝突出去!”
  逃避狼群的唯一法子,就是點起火把,跨上駿馬拼命飛逃,野獸最怕火光,豺狼也不例外,不過這樣逃走,也不外是希冀萬一罷了,因為狼群見了火把,雖然不敢逼近,還是遠遠的銜尾追隨,火把總有點盡的時候,火光一滅,狼群就像風捲殘雲一般,向人馬洶湧而來,故此生存的希望,也是少之又少,不過希望僥倖逃生於萬一罷了,就在大家分點起火把,正要上馬逃走的時候,奇怪的事又接跪出現!
  原來就在狼群出現的同時,黑夜裡突然現出兩道光芒,一青一白,只見這兩道光芒宛似戰海神龍一般,穿入狼群裡面,橫揮直掃,狼群裡面突然響起了一陣慘嗥的聲音,只見狼影亂竄,白光縱橫,大家看得十分真切,這一青一白兩道光芒所到之處,狼屍滿地,有如勁風之掃落葉,狼群起先還向這道光芒洶湧而上,猛撲猛咬,可是到了後來,大概死傷太多了,簡直是一挨即斃,屍積如山,狼群被光芒殺怕了,四散逃走,可是這一青一白兩道奇光,卻是絕不容情,向著狼群追膛過去,如星飛丸瀉,頃刻之間,狼群消失在夜影裡,青白光華也不見了,晚風拂處,送來強烈的血腥味,范公達不禁吐了吐舌頭,說道:“厲害厲害,這兩道光不知是人是怪,居然把狼群殺散,看情形至少殺了一千只狼,任何本領高強的人也做不到哩!”
  智禪上人說道:“師弟有所不知,天下之大,無奇不有,這一青一白兩道光華,分明是內家劍氣,能夠使用劍氣的人,已經是飛仙劍俠一類人物了!現在夜色深沉,不便走過去看,等天亮之後,大家再過去看吧!”老禪師吩咐眾人解除戒備,各自返回帳幕睡覺,可是大家眼見了剛才劍光殲狼的奇觀,哪裡還睡得著!好不容易挨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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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天池逢異士七日 囚洞三陰神功

  范公達立即派兩個兒子,帶領幾十名壯士,攜同弓箭器械,弓上弦刀出鞘的過去一看,不禁目瞪口呆!原來就在距離營幕不到二裡的地上,橫七豎八,躺了不少死狼,這些豺狼的死相十分特別,每一只都是平著頭頸,齊齊斬斷,也有少數是由頭到尾劈成兩截。連肚腸也滾了出來,明眼人一望而知,這些死狼是被刀劍之類斬斷頭頸而致命的了!
  狼血狼屍遍地都是,真個是屍骸山積,腥聞數裡,死狼數目看去約在一千頭以上,如果這些狼是人殺的,那麼,這個能夠力殺千狼的人,本領大得不可想像!范金駒范金驥兄弟站在如丘陵的狼屍裡,雖然是大白天,也覺得心膽俱寒,凜乎不敢久留,立即返回營去,把一切情形向智禪上人和范公達報告。
  智禪上人不由嚇一大跳!多日以來,一向沉默的史存明,這時候突然開口了,他道:
  “昨天晚上,狼群來襲,如果被它包圍過來,我們這班人簡直無一幸兔,好在有兩位老前輩及時趕到,把狼群殺散了,除了天池三怪之外,哪一個能夠有這樣的本領呢?”天池三怪這四個字一說出來,智禪上人恍然大悟,史存明的話真是一點不錯,普天之下,只有天池三怪那樣武功的人,方才有殺散狼群的本領,老禪不由自主的說道:“唔,昨天晚上見的兩道劍光,一定是天池三怪!”
  話雖然這樣說,經過昨天晚上狼群之險後,范公達手下這班由白熊谷撤退出來的壯士,無不人心惴惴,智禪上人知道不能夠再逗留了,未到晌午時候,索性下令全隊拔營,繞過狼屍堆積的所在,向崑崙山進發。
  智禪上人由白熊谷撤退這一支人馬,人數有二千多人,崑崙山崎險異常,只有土人窮年累月開出來的小路,可以行走,這些小路勢若羊腸,迴旋曲折,不少狹窄所在,只可以通過一人一馬,大隊人馬只好分成單行,婉蜒攀登,這一天人走了十多里路,紅日西沉,天色漸漸的黑下來,前面隊伍的壯士突然叫喊起來,他們異口同聲的喊叫道:“看哪!那邊有飛人哩!那邊有會飛的人哩!”
  智禪上人和范公達吃了一驚,連忙抬頭看時,果然不出所料,只見積雪皚皚的冰峰上,現出豆大一顆黑點來,這黑點分明是個活人,在冰崖雪嶺上,起落如飛,朝著自己隊伍衝到,這人飛行的身法,非常怪異,兩臂一拍,身子便凌空直掠起來,向峭壁懸崖上一點,便自飛越參天危峰,陡峭削壁,落到別一處較為平坦的地方了!像這種禦氣飛行的功夫,以智禪上人和范公達那樣老江湖的人,也只聽見過一般前輩口說罷了,哪知道今日經過崑崙山,居然遇個正著,這兩個老俠正在看得目瞪口呆,說時遲,那時快,那禦氣飛行的人影,已經疾如猿鳥飛到。
  這人影似乎是個女子,外面披著一件黑色斗篷,裡面是銀灰色的夜行衣,只一剎眼之間,便由十幾丈高的峰頂上,朝著婉蜒行走的人馬飛掠下來,這黑衣女子的面上,還戴了一個黑紗綢面罩,她向人馬行列凌空滾落,不撲智禪上人,也不撲范公達,卻照准隊伍行列中腰的史存明當頭撲到!
  史存明恰好和金弓郡主並馬行走,孟絲倫見他悶悶不樂,不住的打開話盒子,要史存明說出當年和伊麗娜同上崑崙山主母天池,取龍腦草的故事,史存明心神不屬,有一句沒一句的漫應著,等到黑衣人影在遠處峰頭出現,隊伍前面的人異口同聲大叫飛人的時候,史存明霍然醒覺,他失聲說了句:“不好,真個來了!”盂絲倫以為那禦氣飛行的人影是鐵爪魔娘,不禁面上變色,趕忙拔金胎弓在手,就這眨眼功夫,陡覺眼前一花,一個巨鳥也似的黑衣人向史存明和自己當頭攫到!
  金弓郡主不禁大駭,急忙在馬上把纖腰一扭,正要翻身下騎,避其鋒銳,只聽見史存明驚叫一聲,整個身子被那黑衣女挾在肋下,那黑衣女子身手快得驚人,一照面便把少年壯士由馬鞍上直抽起來,挾在右肋,凌空飛起,孟絲倫不由分說,施展連珠彈法,刷刷刷,一連串十三四顆彈子,朝著空中人影飛去,那黑衣女子卻是不慌不忙,右臂挾住了史存明,左掌往回一掃,一股強烈罡氣,把金弓郡主打上來的彈丸,衝激得像天女散花一般,繽紛亂飛,黑衣女子打落了孟絲倫的彈丸,更不停留,兩腳向山壁上一點,猿猱攀木一般,直向崖頂升去。
  智禪上人和范公達在前隊看見黑衣女子把史存明劫走,一急非同小可!范公達苦於雙腿折斷,沒有能力阻止,智禪上人卻拔出凌霜劍來,一聲大喝,連人帶劍飛起,直向黑衣女子追去,這位峨嵋派的掌門,明明知道自己本領決不是這類飛仙劍俠一般異人之敵,可是為了舐犢情深,救徒心切,他也不顧本領懸殊,拼命的向山頂追上,那黑衣女子到了峰頂,看見智禪上人起落如飛似的追蹤上來,鼻孔哼了一聲,左手揚處,嗤嗤,打出一對銀光閃閃,三角形的暗器,向著智禪上人胸口面門齊齊飛到!
  智禪上人看見這黑衣女子在距離自己還在二十幾丈以外,只一舉手,便把暗器飛到自己面前,腕力之勁,手勁之強,真是一時無兩,那兩件暗器形如菱角,似乎是白鋼打造的,帶著一股勁風,智禪上人身懸半空,不敢用手去接,他用峨嵋飛蝗步身法,左腳尖向山壁一撐,身子直彈起來,讓過暗器來路,反手一劍,“迅雷貫頂”,施展雷電披風劍法,叮噹兩聲,竟把兩只鋼鏢凌空打落,骨碌碌跌落下面人馬隊伍之內,黑衣女子看見智禪上人有這樣的超卓身手,不由喝了一聲:“好本領!”她挾著史存明,頭也不回,追風逐電似的,直向鄰峰跑去,智禪上人還要銜尾追趕,半峰間突然升起一團山雲,晃眼之間,幾座山峰瞑迷一片,黑衣女子挾著史存明不知去向!
  且不說智禪上人這一隊人,在山道上忙作一團,再說那黑衣子挾著史存明,一路上禦氣飛行,疾如奔馬,史存明覺得自己的身子,好像騰雲駕霧一般,兩耳呼呼風響,眼前也是白茫茫的一片,過了不知多少時候,黑衣女子方才翩然下墜,在一座積雪的峰頭上停了下來,叫道:“到了!”
  把史存明向地上一放,史存明覺得這地方奇寒刺骨;他向下面一望,展開在自己眼前的,竟是一幅群峰環拱的奇景,中間有一只大湖,湖面結著堅冰。
  少年壯士忽然覺得這個地方似曾相識,他一骨碌跳起身來,細心一看,不禁恍然大悟!
  原來這裡是王母天池,那黑衣女子也除下面罩,赫然是天池三怪裡面的瀟湘仙子蕭玉霜,史存明哎呀一聲道:“原來帶我來的,竟是蕭老前輩!”
  少年壯士這一句老前輩,又觸了瀟湘仙子的忌諱,蕭玉霜面容登時一凜,史存明方才知道失言,改口說道:“原來是蕭女俠,弟子有失迎近,尚乞恕罪!”這本來是晚輩見長輩的客氣話,瀟湘仙子由鼻孔裡哼了一聲,說道:“恕罪?
  哼!你的罪孽比山還重啦!”史存明嚇得寒意全消,背心直冒冷汗!
  忽然背後一個蒼老口音道:“師妹還是那一副不近人情的怪脾氣,有話慢慢的說吧!如果嚇破了這小子的膽,那不是好玩的一件事哩!”
  史存明回頭一望,自己背後不知哪個時候,來了兩個老人,一個是長身偉岸的紅面斷臂老者,一個是乾枯瘦子,貌若猿猴的缺腿老翁,原來天池三怪裡面的天殘叟和地缺翁,已經雙雙來到!
  少年壯士趕忙掙扎起來,向著天池三怪叩頭,地缺翁叫了一聲:“且慢!”雙手一抬,一股無形勁氣直推過來,竟然把史存明上半身格住,拜不下去,史存明不禁大驚,正要用強跪下,那股無形氣勁卻把史存明身子一彈,少年壯士幾乎立腳不穩,身子向後一個踉蹌,一屁股坐在地上!天殘叟笑了笑,他把斷臂衣袖一揚,一股罡氣射來,向史存明背後一擱,少年壯士藉這一墊之力,方才跳起身來,僥倖沒有躺在地上!史存明真個吃驚不小,心中暗想,這兩位老前輩能夠把自己的罡氣,由虛化實,排成一道氣牆,本領之高,可以想見!
  天殘史又把面孔一板,說道:“存明,你不用叩頭了,你的過失就是叩一千個頭也補償不來,我來問你一句,你上次和伊麗娜一同上王母天池向我們討取龍腦草,我們給你一柄離火劍和一卷圖譜,你把它弄到哪裡!”
  史存明嚇出一身汗,當黑衣人影出現的時候,他已經約略估到來的是瀟湘仙子,所以瀟湘仙子凌空飛落,把自己擒捉時,史存明沒有人一絲一毫反抗,少年壯士知道天池三怪把自己挾來,多半是追查離火劍和圖譜的下落,可是他卻不明白天池三怪,許多年來,足跡從來不下崑崙,怎的知道自己把離火劍和圖譜失掉了?難道他們是神仙不成?
  史存明低頭說道:“弟子下山之後不久,把這兩件東西失落了!自知罪深孽重,請老前輩治罪!”
  地缺翁斷喝一聲道:“小子!你怎樣把圖譜失去?快說!”
  史存明戰驚了一陣,他便把伊麗娜帶走劍譜,自己當時為了營救落在清軍手裡的金弓郡主,沒有窮追,直到中土歸來之後,方才知道圖譜落在鐵爪魔娘手裡,白熊谷兩次劇戰的經過,一一說了,天池三怪聽了史存明的話,不禁駭然,瀟湘仙子恨聲說道:“果然不出所料,難怪人人說甘翠蓮得到崑崙秘技,原來這小子不爭氣,把它交到這女魔頭的手裡,豈有此理,先把這小子廢了!”話剛說完,劍光一閃,瀟湘仙子的劍,已經向史存明劈到!
  一劍迅若風雷,別說是史存明這一點兒武藝,就算他的本領再高幾倍,也難免這一劍之厄,地缺翁卻是手急眼快,瀟湘仙子才一遞劍,這矮老兒已經把支腿的短杖閃電也似的輪起來,向著瀟湘仙子劍峰一擋,叮噹兩聲,劍杖交擊,進出一溜火星,原來地缺翁的掛腿短杖,是用崑崙星宿海海心鐵木所製,堅逾精鋼,所以能夠擋開瀟湘仙子的金劍,天殘叟喝了一聲:“師妹還是那樣火爆栗子的脾氣!
  把這小子殺了,便可以得回圖譜嗎?”瀟湘仙子被兩個師兄一喝,只好按劍在手,史存明羞愧無地,說道:“弟子自知失了重寶,罪戾如山,請三位老前輩從嚴懲處!”
  地缺翁把短杖一揚,說道:“姓史的小子聽著,鐵爪魔娘是崆峒派的教主,她和我們崑崙派一向存有血海深仇,她的出身十分奇怪!”地缺翁便把鐵爪魔娘甘翠蓮的出身學藝經過,說了一遍,史存明方才恍然大悟!地缺翁道:“平心說來,我們的師際冷霜梅當年做事也未免太過任性一點,令到甘翠蓮無地自容,跟我們崑崙派的人結下不解之仇,本來甘翠蓮最大對頭是崑崙三蛛,可是這十年來,三株裡面的錢月霞已死,冷霜梅北遊蒙古,不知下落,只剩下我們蕭師妹,跟著咱們師兄弟二人隱居在天他之巔,不管世事……”說到這裡,瀟湘仙子恨恨的說道:“一切都是你們不好,如果不是你兩個極力阻擋我,我已經下了崑崙山,找那女魔頭決一死戰,看看這老乞婆這些年頭,究竟練了些什麼驚人的本領。”
  天殘叟笑說道:“三妹,你又來了!鐵爪魔娘的本領,雖然有些進境,怎會及得上我們三個人呢?俗語有說,得放手時且放手,可饒人處便饒人,武家應以仁恕為懷,甘翠蓮早年的遭遇大淒慘了!咱們都是年將就木的人,就對她忍讓一下吧!”瀟湘仙子方才不再言語。
  地缺翁道:“話雖然這樣說,當日你們在白熊谷跟她劇鬥的情形,可說危險已極,如果你們六個人不是刀中生計,結成陣圖,恐怕數十回合之內,無一倖免,個個遭了魔娘毒爪,她說過一年之後再來,就是要在這一年的時間,參透離火劍圖譜裡面幾個招式,捲上重來,如果她真個參透了這精要的話,你們師徒再遇著她,真個休想活命!”史存明聽到這裡,不由自主的打了一個寒嚓!
  瀟湘仙子哼一聲,向天殘地缺二老說道:“兩位師兄,如果指望這姓史小子,別想把寶劍圖譜得回的了,即使這小子再練十年本領,也敵不過鐵爪魔娘一個手指頭!老乞婆能夠躲到哪裡?不外是躲在青海崆峒山鎖陽洞裡面練功夫罷!讓小妹下山一次,向她討回兩件東西便了!”
  天殘叟把面一沉,說道:“師妹,你難道忘記了我們歸隱天池的時候,所說過的誓言嗎?”原來天池三怪當年跟崑崙派同門發生意見,負氣離開星宿海之時,曾經向各同門面前說了一句話,他說自己雖然背離了崑崙派,仍然要回到崑崙山,他們三個人如果不把本門絕技練成,替崑崙派做一件轟轟烈烈的大事,決不下山入世,跟俗世的武林鬥勝爭雄,如果違背了這個誓約,死無葬身之地!所以天殘叟一說出這兩句話來,瀟湘仙子便不敢再說下去了!她氣憤憤的說道:“照師兄這樣的說來,我們只有老死在崑崙山吧!”
  史存明忽然想出一個主意來,說道:“前輩,弟子這裡有一個意見,三位前輩雖然因為當年誓約,不能夠下崑崙山,何不想個法子,把甘翠蓮引到崑崙山上,由三位前輩出頭,向她取回重寶呢?”少年壯士以為自己這一條計策十分高明,天池三怪一定贊成,哪知道地缺翁當堂變起臉來,呸了一聲,罵道:“小子,沒有出息,好不要臉!”話未說完,嘴巴張處,白光一閃,唾出一口痰涎,射在史存明的面上,史存明出其不意,哎呀的一聲喊叫!
  原來地缺翁這一口痰涎,含了混元勁氣,唾中史存明的面頰,猶如鐵彈相仿,幾乎連少年壯士的面皮也穿透,史存明身子一晃,撲通坐倒在雪地上,瀟湘仙子冷笑道:“你的師傅也是一派掌門,怎的教出像你這樣不成材的徒弟來?
  自己失了圖譜,還要我們給人奪回來嗎?”史存明方才知道自己說錯了話,連聲說道:
  “弟子知道過錯了,寶劍圖譜是弟子失掉了的,應該由弟子想方法取回來,請三位老前輩給我一個自新的機會吧!”說著又要叩頭,天殘叟把鋼杖向地一頓:“站起來吧!我們看不慣這樣膿包相!”
  史存明捧著面頰,站起身來,天殘叟忽然說道:“小子!
  你過來!”史存明不知道天殘叟叫自己走近身邊,有何用意!
  可是他曉得天池三老脾氣古怪,卻又不敢不上前!只好戰戰兢兢地過來,天殘叟突然伸出右手來,閃電似的向史存明頂心命門一按,叫道:“坐下!”史存明不由自主,一跤坐在一塊積雪布滿的山石上!
  只覺得天殘叟一雙手掌,放出一股奇暖無比的氣勁來,由自己的命門穴灌入,透進自己的身體裡,成了暖流,入紫閉奪玉海,運行全身,史存明覺得自己百脈責張,心頭暖洋洋的,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這樣過了一頓飯光景,天殘叟突然把手掌一收,笑道:“很好!估不到你的功力,深厚如斯,可以了,我拼出七天的時間,傳授你一門絕技,雖然談不上克制鐵爪魔娘,至少可以跟她打個平手,知道沒有?”
  史存明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武技之道雖然學無前後,達者為師,可是自己從來不曾聽說在短短的七天裡面,可以練成一門絕技,這絕技還可以跟鐵爪魔娘打個平手,這不是白天作夢嗎?天殘叟這句話一說出來,地缺翁也吃了一驚,說道:“師兄,你剛才用三陽神功試過這小子的根骨,是不是打算傳他三陰滅陽掌的本領?”
  天殘叟點頭笑道:“不錯,我決定在七日之內,將咱們崑崙派的絕技三陰滅陽掌傳授給他,這小子練成功這套絕技,便不用怕甘翠蓮的鐵爪神功了!如果他不負所托,我們還可以差遣他到阿爾泰山去,訪尋冷霜梅師妹的下落,連帶我們的面上也有了光採,發揚光大咱們崑崙派的武學!”
  天殘叟說到這裡,十分興奮,他倏地仰起頭來,朝著天空,啊的一聲長嘯!
  這一聲長嘯並不打緊,厥若龍吟,恰好這時候有幾只西域盤雕,飛過他們幾個人駐足山峰的上空,距離峰頂還有十幾丈高,說也奇怪,天殘叟振吭一嘯,那幾只盤雕突然像中了矢一般,凌空急瀉下來,幾乎撞落在峰頂的突石上,它們急不迭忙的把雙翼連拍幾下,方才沖天飛起,掠空而去。
  史存明看見天殘的嘯聲可以震落盤雕,心裡更加欽佩,天殘叟陡的伸出右手,抓住了史存明的衣領,叫了一聲:“下去!”史存明猛覺身子一輕,兩腳離地由峰頂上飛身直落,嚇得他連忙閉了眼睛,可是一剎那的功夫,已經輕飄飄的落在地上,史存明睜眼一看,原來自己站在王母天池邊一塊突石,仰首望望自己剛才存身的山峰,已經隱沒在一簇岫雲裡,他不由咋了咋舌頭,向天殘叟說道:“老前輩,你們的本領真個達到神仙的地步,晚輩真是望塵莫及哩!”
  天殘叟笑了一笑,說道:“少說閒話,那邊有一個山洞,咱們進去再說!”史存明抬頭看時,果然,離身百步左右,一座峭壁下面,現出一個黑黝黝的巖洞來,洞口高可及人,只有三尺多寬,天殘叟握著史存明的手臂,向那山洞走進去。
  這山洞由外邊望去,似乎十分厭狹,可是一進洞口,史存明方才知道自己的推想,完全錯誤,原來這一座山洞裡面竟有兩丈多高,三四丈深,整座山洞全是石質,幹潔異常,洞頂垂下不少鐘乳,宛如瓔珞,山洞正中放著兩個蒲團,史存明心中明白,這山洞必定是天池三怪平日練功的地方了,天殘叟向史存明道:“小子!你把蒲團拿來,我跟你面對面的坐著,你照著平日練內功的法子盤足跌坐在蒲團上,知道沒有?”史存明立即坐下。
  天殘叟卻在史存明對面的蒲團坐下,他吩咐史存明伸出左手掌來,天殘叟伸出不曾斷折的右掌,跟史存明的手掌心對掌心的抵住,說道:“你要在七天內學成本領,切要凝神絕慮,心無雜念,好像老僧入定一般,把自己身外的一切,付之無聞無見,方才可以成功,能不能夠學成我的三陰滅陽掌,那就憑你的造化了!”史存明點了點頭。老少兩人剛才伸掌相抵,洞口外邊突然轟隆一聲大響,洞中光景立即暗晦起來,史存明不由嚇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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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俏郡主 天池逢三怪

  他連忙扭頭向後看時,原來洞口不知哪個時候,已經被一塊大石封住,這塊大石的高度和闊面,恰好和洞口相齊,活像一扇石門也似,把洞關得嚴絲密縫,密不透風,史存明不禁慌了手腳,他向天殘叟道:“老前輩,他們怎的用大石把洞口封上,咱們豈不是悶死在洞裡?”
  天殘叟笑道:“小子!不用大驚小怪,有我陪著你哩?
  那會把你悶死,來吧!”吩咐史存明學自己的樣,做起吐納功夫來,史存明到了這個地步,只好依從,不到半晌,山洞裡的空氣漸漸污濁起來,史存明覺得頭昏腦脹,天殘叟卻在這時候抬起斷臂來,向史存明頭後的大椎穴一撞,少年壯士被他一撞之下,神智立即清醒了不少,天殘叟卻指點他以呼為吸,以吸為呼的吐納導引功夫,史存明天份很高,一學便會,他一用吐納功夫,山洞裡的污濁空氣,漸漸對他沒有什麼不良影響了!史存明神智清明,他覺得自己和天殘叟抵住的一隻手掌,不斷受暖氣的灌注,元氣越發充沛,史存明起先在封閉洞口的時候,兩眼看不見東西,四外漆黑如墨,過了幾個時辰,他一雙眼睛漸漸看出洞中各物的輪廓來,最先看見的還是天殘叟的顏面,天殘叟望著他,點頭微笑。
  史存明知道天殘叟把自己禁閉在石洞裡只是教他一心一意的做吐納運氣的功夫,起先的十二個時辰,即是一天之內,史存明還覺得自己的心頭有點發悶,腦袋有些脹痛,可是一天時間過去了,少年壯士反而沒有以上的不舒服,氣足神旺,對眼前的事物越發清楚地看出來,天殘叟的鬍鬚眉毛、衣折痕跡。
  史存明漸漸的看出來了,一雙耳朵更能聽見洞外朔風呼呼,飛鳥來去,到第三天,史存明精神越發強健,雖然兩天裡面,沒有睡過一會兒覺,也沒有吃半點東西,史存明也沒覺得半點疲倦和飢餓,不知不覺又過了一日,連同以前過去的日子,總共已有三天了,史存明這時忽然聽見洞口隆的一聲大響,眼前陡的一亮,原來封洞口的大石,已經被打開了,接著洞外傳進一陣洪亮的口音,叫道:“大師兄!你的法眼真個不差,這小子的三陰滅陽掌已經有一半成功了!”
  史存明聽出說話的是地缺翁,心裡十分詫異,自己在山洞裡不過坐了三日三夜,連身體也沒有挪動半下,難道就練成了三陰滅陽掌的功夫嗎?他正在這樣的狐疑,天殘叟已經喝道:“二弟,不要這樣,立即把封洞的大石再次關上,切不要胡亂說話,不然這三天的功勞,就要廢於一旦!”
  天殘叟說了這幾句話,地缺翁轟的一聲,又把封閉洞口那一座大岩石再次關上不提。
  再說史存明在山洞裡面又過了一日半夜,不知不覺,已經是第四日的子夜了,天殘叟突然開口,說道:“小子!我用三陽神功灌了你幾個時辰啦,你試試舉起手掌來,向洞頂虛拍一掌試試!”史存明不假思索,揚起手來,向著洞頂一招,說也奇怪,掌風到處,嘩啦啦一陣大響,洞頂的石鐘乳立即粉裂了一大片!
  史存明做夢也想不到自己無意之中,練成了這樣厲害的掌力,難道這就是劈空掌嗎?他在白熊谷時,曾經聽見自己的師叔范公達說過,壁空掌是最難練的武功,練時先打燭火,再拍大火,至少要十年八年的孜孜苦練,方才可以成功,哪知道自己在這三日之內,便練成了劈空掌,真個是駭人聽聞了!不禁心花怒放,天殘叟又笑著說道:“好!
  你再把掌力推推封洞的石頭看看!”史存明心中暗想,這一聲堵塞洞門的大石,至少有幾千斤重量,豈是自己的力量可以推得開來?史存明半疑半信的走到洞口,距離那座大石還有三尺左右,平伸雙掌,向著石上一推,只聽見轟隆一響,幾千斤重的一塊大石,居然被他向左移開半尺!
  天殘叟大笑道:“行了!小子,你想一想,你的掌力這樣厲害,鐵爪魔娘還近得了你的身嗎?”史存明心中狂喜,立即把雙膝一屈,撲通兩聲,趴伏在地,向天殘叟連連叩頭,天殘叟捋髯笑道:“姓史的,你的掌力不過在五天之內,居然比起以前強大百倍有奇,你明白這個緣故嗎?”史存明道:“晚輩十分愚蠢,不知其所以然,望老前輩給以賜教!”
  天殘叟道:“跟你老實說吧!我這五天以來,不斷用三陽神功運行你的身體,把你身上任督二脈溝通,這樣一來,你的膂力已經大大加強了!
  “不止這樣,我教給你的吐納導引之術,更是脫胎換骨的功夫,你在漆黑無光,密不透風的山洞裡囚了幾天,更加幫助了你的洗髓伐毛,由這次試驗你而知,你慧根的夙厚,大大出乎我想象之外,真個是忠臣之後,必有積福。很好,我現在傳你三陰滅陽掌吧!”這套三陰滅陽掌法,總共二十四路,發時雙掌齊出,一陰一陽,互為表裡,招式之奇,真個出人意料之外!
  天殘叟在山洞裡一連教了史存明兩天,前後不過七日,少年壯士的三陰滅陽掌已經成功了!天殘叟方才引他走出洞口,高聲叫道:“二弟三妹,快些到來,我真個在七日之內,把三陰滅陽掌本領完全教給他了!你們如果不相信的話,可以和他試試!”話未說完,遠處傳來一聲哀叫。
  天殘叟霍地站起身來,詫異問道:“怎麼!雪獼怎的會哀叫起來,難道它們遇了意外嗎?”話來說完,封洞大石剛才移開的那一道只有尺許的空隙,突然白影一閃,跑入兩只半個人高的白毛猴來,向天殘叟一陣狐狐連叫。
  史存明對這兩只毛獼猴,並不陌生,原來他第一次和伊麗娜到王母天池,向天池三怪討取龍腦草時,這兩只獼猴不是在翠雲壁旁邊,跟自己打了半天嗎?自己如果當時不是用了地缺翁教的旋風掌法,真個別想佔得便宜,它兩只這樣氣急敗壞的跑進來,一定是發生不尋常的事了,
  天殘叟和雪獼相處了許多年,懂得它們言語,他聽雪獼吱吱喳喳,說了一陣,不禁勃然變色道:“大膽孽障,居然用彈子來傷害我大白兒和小白兒,真正是豈有此理!非要給他吃點苦頭不可!”這老頭子氣沖沖的就要站起身走出山洞。
  史存明盤算用彈子打雪獼猴的一定是金弓郡主,自己被瀟湘仙子挾到這裡,盂絲倫哪裡放心得下呢?一定跟蹤找尋,本來金弓郡主一向不曾到過崑崙山,怎的居然也能以找到王母天池附近,不能不佩服她的機智了!
  史存明急忙叫道:“前輩不要誤會,傷害大白小白的不是別人,正是弟子上次到天池討取龍腦草醫治的金弓郡主呀!”天殘叟道:“管她是什麼公主郡主,欺負我的猴兒,就要給她看點顏色,你在這裡等著!”他一晃身便跑出山洞,史存明知道天池三老脾氣古怪,孟絲倫萬一應對不善,必然吃虧,少年壯士心裡一急,也顧不得再練三陰滅陽掌了,他按了按腰間斷虹劍,也跟蹤著直跑出洞外不提。
  話分兩頭,再說瀟湘仙子凌空下降,在山道上劫走了史存明之後,白熊谷眾人不禁秩序大亂!智禪上人施展輕功,升上斷崖,追趕瀟湘仙子不上,只好懊喪地折回,金弓郡主拍馬迎了上來,連聲問道:“師伯,你有追著那黑衣女子沒有?她是不是鐵爪魔娘呢!”智禪上人搖了搖頭,說道:“這傢伙的十只指頭無一短缺,不是鐵爪魔娘,明兒曾經說過,崑崙山是天池三怪隱居修真的地方,三怪之中有一個是女子,我猜她是……”孟絲倫吃驚道:
  “哦!那是瀟湘仙子,她怎會把存明哥哥劫去?”
  智禪上人皺了皺眉頭,他並不立即回答盂絲倫的話,回頭向左右的人說道:“剛才我追趕黑衣女子時,那女子翻身打出兩只形如菱角的暗器,給我用劍格落,這兩只暗器掉在山道上,你們快快給你拾來!”各人轟諾一聲,散開尋找,找了一陣,兩只暗器果然找著了,交給智禪上人,孟絲倫見這兩只暗器果然和菱角一般無二,裡面是挖空的,份量十分沉重,精光閃閃,分明是用白銅打造,菱角的背面鐫了一個小小的“霜”字,金弓郡主霍然說道:
  “唔!這黑衣女子定是天池三怪裡面的瀟湘仙子了,她不是叫做蕭玉霜嗎!三怪脾氣特別,明哥哥被她擒去,吉兇難料,事不宜遲,咱們趕快找尋他去!”
  智禪上人心裡暗想,天池三怪聽說隱居在崑崙極巔的王母天池旁邊,那地方海拔萬尺,罡風凜冽,連飛鳥也絕跡不到,自己又不熟路,要想找到天池,真個是難乎其難,不過孟絲倫既然說要找尋他,自己哪裡能夠不答應呢?智禪上人只好吩咐大隊人馬在一個背風的山谷裡扎下營幕,孟絲倫換過皮衣皮帽,帶了寶劍彈囊,跟老禪師一同出發,直向崑崙山深處走去。
  他們兩個還是有生以來,頭一次深入崑崙山,只覺萬峰如海,雪嶺重疊,無數冰河像銀蛇般,由峰巒裡婉蜒出來,河面結著琉璃也似的堅冰,還有一個個巨大的冰錐,如崗如陵,奇形怪狀,宇宙造物之奇,真個不可想像,智禪上人心理暗想,昔日孔子登泰山而小天下,自己也曾到過泰山,覺得孔子的話不錯,可是拿眼前的崑崙山相比起來,泰山簡直像一塊小石頭,卑不足道了!
  這一天老少兩人走了幾十裡路,天色漸漸的黑下來,智禪上人只好在冰崖下找了一個山洞,兩個人在洞裡睡了一覺,次日清早起來,他們繼續向深山裡跑,入山越深,山路越發崎嶇,時而深澗前橫,望不見底,時而冰崖峭拔,幾疑無路,好在智禪和孟絲倫兩人,都有一身絕頂輕功,攀山越叟,如履平地,這天又走了百多里,直到夜幕低垂,他們方才找地方歇宿,似這樣一連走了五天,老少兩人也不知道翻過幾座山嶺,走了多少道路!
  到第六天早上,盂絲倫來到一座參天奇峰下,忽然看見半峰上白影晃動,金弓郡主抬頭一看,失聲叫道:“師伯,那邊有兩只白猴子哩!”
  智禪上人和孟絲倫自入崑崙山找尋史存明以來,舉目所見,全是冰天雪地,別說是人,連烏魯生物也不見一個,整整崑崙山全是一片死寂的,仿佛天地穹蒼,到了宇宙盡頭之處,孟絲倫忽然叫喊半天發現了白猴子,智禪上人不禁精神一振,抬頭向上望時,半山峰裡果然現出兩只半人多高的白猴子來,起落如飛手足並用,直向二人存身之處跑來。
  孟絲倫看見這兩只猴子毛色雪白,火眼金睛,覺得十分有趣,她哪裡知道是天池三怪豢養的守山靈獸?立即飛步迎了過去,那兩只白猴子正是天殘地缺二老伺養的雪獼,一向不准陌生人走近天池三怪隱居修真的地方,一見了孟絲倫,不由分說,距離還在數丈以外,倏地一聲狂嘯,凌空飛落,伸出箕大雙爪,猛向金弓郡主頭臉抓去!
  金弓郡主估不到這般好看的猴兒,居然會傷害自己,一出手便挖自己的眼睛要害,痴如閃電,快捷無倫,她立即一矮身,避開雙爪來勢,反手一掌“推窗望月”,照那雪獼當胸打去,哪知道孟絲倫玉掌剛才一遞,背後又是一股急風。直襲過來,金弓郡主明白另外一只白猴子也追撲自己,她立即展開飛龍師太傳授的玉女拳法,柳腰一扭,雙手一分,砰砰兩聲,居然把兩只雪獼拋出尋丈以外,摔在積雪滿布的亂石下,疼得哇哇亂叫。
  這兩只雪獼鬥起了性,怒吼一聲,又再猛撲過來,運爪如風,起落若電,孟絲倫展開玉女拳法,夾著飛龍掌式,跟那兩只雪獼鬥在一起,智禪上人因為自己是峨嵋派掌門,又是武林前輩,不便上前幫忙,站在旁邊觀戰,孟絲倫跟這兩只白猴子風馳電閃也似的,拆了幾十回合,雖然打中它們幾掌,可是這兩頭雪獼自小跟著天池三怪,服食靈藥,洗髓伐毛,筋骨粗壯,孟絲倫的拳腳雖然打中二獼幾次,卻不能夠傷它,鬥到分際,金弓郡主略一疏神,嘶的一聲大響,背心衣服居然被雪獼利爪扯掉了一片,好在她身上穿了幾層皮衣服,不然的話,真個要被利爪勾破皮肉!金弓郡主勃然大怒!她估不到這兩只白猴子如此猛惡難鬥,立即虛打一拳,跳出圈外,向著地上一滾,趁勢拔出金胎彈弓來,安上彈丸,刷刷刷,使出連珠彈法,一連數十顆彈子,似冰雹亂落,猛向二獼身上打去。
  這兩只雪獼看見孟絲倫打出彈子來,起先還不放在心上,仗著自己身手敏捷,跳高竄矮,手接爪撥,哪知道金弓郡主的彈丸,豈是尋常可比,她展開“八方風雨”的打法,一串串的彈子,似冰雹流星,四面八方打到,雪獼那裡躲閃得開,連連中彈,金弓郡主更加抓緊,彈子專向它五官七竅猛打,二獼的眼角和耳孔,接連中了幾彈,疼澈心脾,再也挨不住了,怪叫一聲,折轉身來,飛也似的逃跑,孟絲倫哈哈大笑!
  智禪上人贊道:“姪女,你這一手彈丸,真稱得起天下無敵,如果不是這陣彈子。這兩只畜生真個難以打發呢!”
  老禪師還要說下去,冷不防轟隆幾聲,六七塊磨盤大石,連同無數的冰屑雪塵,翻翻滾滾,直向二人立足地方打到,盂絲倫嚇一大跳,急忙向後飛竄倒退不迭!
  原來那兩只雪獼吃了金弓郡主的虧,心上不忿,爬到峰腰一半地方,接連搬了幾塊大石下來,這座山峰因為高出雪線以上,經年受罡風冰雪的侵蝕,石質已經變成堅而且脆,這兩只雪獼爪利如鋼,力逾常人,只一扳便把山石推了下來,孟絲倫如果不是躲閃得快,就要吃滾石撞個正著,筋斷骨折!
  金弓郡主怒不可遏,喝了一聲:“孽畜討死!”霍地拔出腰佩長劍來,右手仗劍,左手持弓,展開陸地飛騰功夫,一溜煙也似的,直向半峰追去。
  二獼看見孟絲倫拔出寶劍,哪裡還敢迎敵?連忙轉身向山飛跑,這兩只畜生卻是頑皮,一邊跑一邊拾起石塊,向著敵人擲擊,孟絲倫哪會給它打著,跳高竄矮,起落如飛,仗劍向二獼追逐,智禪上人恐怕孟絲倫有失,也跟蹤追上來,這樣子一追一逐,智禪上人和盂絲倫反而佔了不少便宜,這是什麼緣故呢?
  原來兩頭雪獼一直向王母天池跑去,過去六日工夫,智禪上人和金弓郡主不知道王母天池坐落哪裡,漫無目的,在千里雪嶺裡亂走亂闖,崑崙山綿亙二千里,他們連王母天池所在的地方也摸不准,又怎可以找著史存明呢?這次追逐雪獼,無意中向天池漸漸逼近,這時二獼已翻過七八道雪崖冰壁,陡的一個轉身,繞向一座山峰背後,馬上匿跡。
  金弓郡主爬過一道斷壁,忽然不見了兩只白猴子,正在咄咄稱怪,她一邊輕身提氣,一邊手足並用,爬到山峰側面,忽然看見群峰若拱,中間嵌著一口深藍色的大湖,湖面凝結著冰層,一平如鏡,孟絲倫不禁大喜,她連忙扭頭向下面喊叫道:“師伯!你老人家快來,我看見天池啦!”
  話聲甫歇,孟絲倫忽然聽見一個冷峭聲音,起自腦後,這口音十分蒼老,說道:“女娃兒,不錯,天池到了,你就在這裡歸天吧!”仿佛就在自己耳邊,孟絲倫嚇了一跳!急忙返身後望,咦!奇怪,說話的人卻是蹤跡不見!
  金弓郡主當堂驚出一身冷汗,好在還是白天,不然的話,自己真個以為鬼魅出現哩!孟絲倫把手中劍揚了揚,叫道:“說話的是哪一個,是天池三怪老前輩嗎?請予賜見!”
  一個“見”方才出口,斜刺裡呼的一聲,飛過一顆石子來,當的一聲大響,打在金弓郡主的劍柄吞口上,說也奇怪,小小一顆石彈,居然有無窮的勁力,孟絲倫再也握不牢寶劍,虎口一松,一柄青鋼劍飛出五六步外,嗤,插在旁邊山石的隙縫裡,金弓郡主不禁大駭!
  她連忙扭轉身來,原來距離自己五六丈外,站著一個斷了左臂的紅面白須老頭子,金弓郡主猛然醒悟過來,她以前聽見史存明說過天池三怪的形相,知道這斷臂老人正是三怪裡面的天殘叟,孟絲倫急忙叫道:“老前輩!”底下的話不曾出口,天殘叟斷臂一指,破口罵道:“孽障東西,你敢欺負我的猴子!”身形一晃,已經到了孟絲倫的身邊,劈拍兩聲,左右開弓,孟絲倫面上連中兩巴掌,她哎喲的一叫,衣領已經被天殘叟抓住,全身也被他高高的舉起來,金弓郡主魂飛魄散!忽然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叫道:“老前輩,我師妹年少無知,冒犯守山靈獸,你老人家大人大量,饒了她吧!”說話的正是史存明,孟絲倫大感意外!
  原來天殘叟聽了二獼訴苦之後,氣沖沖跑出山洞,史存明銜尾追出來,本來以史存明的輕功造詣來說,根本不能夠跟天殘叟相比,可是他禁閉在洞裡七日,練了三陰滅陽掌後,體健神清,輕身功夫居然突飛猛進,和天殘叟追了個首尾相銜,距離不過二三十丈左右,天殘臾跑到山峰下,撞著了孟絲倫,不由分說,一照面將她抓住,高舉過頭,史存明遠遠望見,不禁大驚,恐怕天殘叟把孟絲倫向山峰下面一拋,金弓郡主就要粉身碎骨,當堂失聲大叫,天殘叟卻不管三七甘一,喝道:“臭丫頭,試試你的本事!”把孟絲倫向空中一拋,金弓郡主如飛彈丸,向上拋起三丈多高,他們駐足的地方不是平地曠野,卻是怪石鱗峋的高峰,如果跌落時候不輕身提氣,仍舊要跌得筋斷骨折,肝腦塗地!好一個孟絲倫,不慌不忙,她在半空裡把纖腰一扭,用了個“風吹落花”的身法,輕飄飄的落下地來,臨到落地時候,蓮鉤向山上一點,身子倒縱出兩丈多遠!
  天殘叟看在眼裡,不禁喝了聲採,說道:“丫頭,還有一點手段!”智禪上人也跟蹤趕到了,他看見盂絲倫安然無恙,方才放心,正要向天殘叟發話,山峰頂的左右兩邊,同時出現兩個人影來,正是地缺翁和瀟湘仙子,天池三怪在同一剎那之間,齊齊趕到!
  史存明正要飛步上前,說明智禪上人和金弓郡主兩人的身分,地缺翁已經把短杖向山石上一頓,噹噹兩聲大響,喝道:“小子住口,這裡沒有你說話的地方!”他向山峰半腰上的智禪和孟絲倫朗聲說道:“你們一老一少,居然這樣大膽,擅自闖入王母天池,找我們三怪的麻煩,要不要我們叫你像狗一般,倒著爬下去?”
  孟絲倫心中有氣,正要反唇相譏,智禪上人扯了她一下衣角,低聲說道:“姪女忍耐,這幾位老前輩玩世不恭,讓我跟他們說!”老禪師搶上兩步,雙手合十,正要開口,天殘叟,已經朗聲喝道:“老和尚,我不是跟你說話,我們要問問你那個什麼姪女郡主,她擅自闖入天池可懂得我們這裡的規矩嗎?”孟絲倫突然說道:“糟老頭子,你們是佔山為寨的強人嗎?有什麼臭規矩?儘管直說!”
  智禪上人不禁大驚,孟絲倫居然開口回罵天池三怪,萬一激怒了三怪的真火,自己兩個人哪裡還能活命呢?老禪師正要喝止孟絲倫,說幾句圓場的話,哪知道天殘叟反而哈哈大笑起來,說道:“小丫頭,看不出你還有點硬骨氣,老實跟你說罷,凡是王母天池找我們幾個老怪物的,一定要經歷幾個難關,我們方才好好接待,不能夠過關的,能不能夠活著回去,只有看看你本身的造化了,知道沒有?”
  孟絲倫猛然醒悟起自己以前聽過史存明和伊麗娜第一次上王母天池拜訪三怪,討取靈藥龍腦草的故事,原來這三位者前輩,最愛拿難題來考驗別人,當年伊麗娜就是運用本身的聰明機智,輕易地過了難關,協助史存明把龍腦草取到手裡,自己今天來到這裡,豈能示弱,金弓郡主不假思索,朗聲說道:“你們要怎樣刁難我,儘管說吧!不過先要說明一句,論本領我可不是你們的敵手呀!”天殘叟大笑道:“鬼丫頭,你真精明,好好,我先跟你打賭,你叫金弓郡主,你的彈子當然打得好極了,我就站在這裡,身不動手不抬,任憑你用彈弓打我,只要你的彈子有一顆打中我身上,甚至沾著我的衣服,也算我輸,這個比法你答應不答應!”史存明在旁邊聽了天殘叟所說的打賭方法不由嚇了一跳!
  因為天殘叟說明站在地上,任憑孟絲倫用彈子來打自己,身不動手不抬,換句活來,那是不閃和不架了,這樣比法,豈不是老大吃虧嗎?對方別說是金弓郡主,就是乳臭小孩,拿打鳥的彈弓彈,也可以打中他呢!不過天殘叟說出這樣的打賭方式,當然有他一套,孟絲倫卻是不假思索,點頭說道:“很好,我就用彈子打你,這個比法是你甘心情願的,不要說我無禮!”話未說完,倏的一拉彈弓,刷刷刷,一連十數顆彈丸,向天殘叟迎面飛到!
  金弓郡主拉弓發彈,疾如閃電,滿想出其不意,一陣彈雨,只要有一粒彈子打中對方,便贏了這一場,哪知道流星似的彈雨,飛到天殘叟的眼前,天殘叟果然不閃不躲,兀立不動,彈子離身還有半尺,仿佛撞著一堵無形牆壁,紛紛跌落地上!半粒也沒有打在天殘叟身上。
  史存明在旁邊唯得清楚,“看得分明,他看見天殘叟在孟絲倫發彈的時候,兩腮微微一鼓,仿佛吹出一口氣來,金弓郡主的鐵彈飛到身邊,便自掉頭跌落,少年壯士恍然大悟,這分明是一種混元氣功,這樣一來,別說是一個孟絲倫,再多幾個幫手,也未必能夠把天殘叟打中!
  且不說史存明暗著急,再說孟絲倫見自己開首一連串珠彈居然失利,不禁大吃一驚,她也明白這是對方一種運氣功夫,不過自己已經騎上虎背,哪能夠就這樣作罷,金弓郡主柳眉一豎,使了個“流星趕月”的打法,彈弓一上一落,玉腕一翻一甩,嗤嗤嗤,一連發出兩串彈丸,分開左右,精光閃閃,朝著天殘叟的身上飛去。
  孟絲倫這一手彈子,並不全是得自飛龍師大真傳,一半還是自己的聰明天賦,孜孜苦練,她的彈子有許多打法,什麼二龍爭珠、飛星逐月、八方風雨等等,孟絲倫第二回打出兩串彈子,一先一後,可是她用了巧妙的手法,左邊的先發後到,右邊的後發先到,這兩串彈子總共有十七八顆,一粒跟著一粒,飛出兩丈距離,右邊的一串八九粒彈子,突然發出風響,搶過左邊一串彈子的前頭,向天殘叟飛去,她以為這一下必定大大出乎對方意料之外,哪知道天殘叟仍舊不慌不忙,腮幫子微微一鼓,又是一口混元氣噴出來,金弓郡主一先一後兩串彈子,未到身邊,便像繽紛落英,跌落他的腳下。
  智禪上人見多識廣,他看見天殘叟身不抬手不動,只憑一口混元氣的功夫,便把金弓郡主打過來的彈子噴落地上,內功淵深,可以說是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了!照這樣看,孟絲倫即使再打一百回彈子,也別想有一粒打在他的身上,老禪師心中一急,用傳音入密法,向孟絲倫說道:“姪女,他用的是混元氣功!小心注意!”
  金弓郡主咬了一咬銀牙,她忽然想了個以虛作實的法子,彈弓一拉,刷刷刷,連發三彈,分上中下三路,向天殘叟飛去,三彈才發,孟絲倫腳尖一墊,拔起兩丈多高來,頭上腳下,居然空中發彈,腰身扭處,腕把一甩,又發兩串彈丸來,向天殘叟左右太陽穴齊齊打倒,天殘叟仍舊頭也不抬,只一吹氣,先發三彈,後發兩串,仍然撞著無形的氣牆紛紛落地。
  史存明看見孟絲倫一連換了幾種打法,儘管心思精巧,彈法如神,彈子卻是一粒也到不了天殘叟的身上,頭一關已經沒有法子闖過,史存明心中著急,他忽然想起自己初會金弓郡主時,孟絲倫使用那種彈子轉彎回頭的打法來,要開口點醒她,可是天池三怪的脾氣,特別古怪,喜怒無常,萬一觸犯了他的忌諱,豈不糟糕?少年壯士忽然想出一個主意,他遠遠句孟絲倫擺了擺手,用手指指天空,又拍了拍自己的腿彎部分,金弓郡主第三回彈子落空,落下地來,眼光恰好和史存明的手勢觸個正著,不禁恍然大悟!
  原來孟絲倫初次和史存明在天山下見面,在中軍帳裡用彈子打他時,曾經用彈子拐彎的打法,打中史存明腿彎湧泉穴,使他跌翻在地!金弓郡主看見史存明的手勢,觸起了當日的情景,不由肚裡暗笑,她把彈弓一拉,接連發出兩串彈子來,總共四十多顆,不打向天殘叟,卻由天殘叟頭上三四丈高的空間,直飛過去。
  天殘叟估不到孟絲倫弄出這種變把戲的打法來,對方彈丸向天空高飛,超過自己頭頂三尺以外,自己的混元氣便不能夠馬它噴落了。
  他不禁怔了一怔,說時遲,那時快,金弓郡主的彈子,剛才飛越頭頂,突然向回頭一彎,滿天花雨似的,向天殘叟背心灑了下來,天殘叟方才知道上當,本來他可以反臂後揮,使用混元一氣掌法把彈子擊落,可是他有言在先,身不動手不抬,哪裡能夠食言反悔,只聽見啪啪啪幾聲,一連六七顆彈子,打在天殘叟背後和腰後,史存明拍掌歡呼,盂絲倫一收彈弓,高聲叫道:“老前輩,我不止一顆彈丸打中你啦,這一關我總算闖過了吧!”
  天殘叟呵呵大笑,說道:“鬼丫頭,真有你的,用力不如用智,我服你了,讓他們兩個來試你吧!”上次史存明和伊麗娜一同上崑崙山時討取天池龍腦草,天池三怪各人出了一個難題,這次對孟絲倫也不例外,天殘叟一言甫罷,地缺翁把短杖一頓,由峰頂上嗖的一響,飄身下來,輕如綿絮,向金弓郡主的跟前落下。
  孟絲倫看見地缺翁斷了一條腿,身法仍然這樣輕靈,不禁大吃一驚!同時想起一個主意來:“我的舅父范公達被滿清鷹犬打折了雙腿,雖然有一身絕頂武功,也是大打大扣,如果這肢老兒肯傳授一點本領給我舅父,豈不大妙?”她心裡這樣想著,口頭上卻問道:“跛老兒,你拿什麼考我,時光不早啦!快說!”
  地缺翁哈哈大笑,笑了一陣,方才說道:“小姑娘,你看我折了一條腿,是與不是?”
  孟絲倫道:“怎的不是,你名叫地缺翁,當然是跛了一條腿啦!”智禪上人和史存明不禁啞然失笑,地鐵翁卻不以為忤,笑著問道:“我來問你一句,一個兩條腿的人跑得快呢!還是一個跛了腿的人跑得快?”孟絲倫不假思索的回答道:“那當然是兩腿齊全的人跑得快,只有你老人家卻是例外!”
  這兩句話十分得體,地缺翁笑了一笑道:“怪不得我師兄叫你鬼丫頭,口齒厲害得很,來來來,我就坐在這裡,我坐處左右五丈之內你能夠用法子在我身邊闖過,便算你贏。
  這樣的打賭法,你敢不敢?”
  地缺翁說出這幾句話來,史存明不由吃了一驚!這跛腳老頭子坐在地下,周圍五丈之內,不准金弓郡主衝過,這比起剛才天殘叟不動身手也能夠格拒彈丸的,豈不是還要困難得多嗎!孟絲倫卻是細心,立即問道:“老前輩,這個五丈以內的界線,怎樣劃定?我闖過界限時,準不准我用兵刀暗器,還是只限我用空手,先說明,以免後悔!”
  地缺翁呵呵笑道:“鬼丫頭,真個心細如發,絲毫不苟,索性跟你說明了吧,不管你用寶劍也好,彈弓也好,只要你闖得過便行,要劃明界線嗎?這個容易!”他振吭長嘯了一聲,半山上白影晃處,大白二白兩只雪獼,飛也似的由山頂跑了下來,孟絲倫以為它又要來鬥自己,連忙退後幾步,手執劍柄,地缺翁同二獼撮唇作勢,吱吱喳喳的說了一陣獸語,這兩只獼猴立即分開左右,各自走出五丈,一左一右蹲了下來,和地缺翁恰好是鼎足而三,地缺翁向一塊山石上面一坐,拿短杖向石地一插,叫道:“鬼丫頭,這就是界限了,你如果闖得過,我這跛老兒馬上送你一件寶物,來呀,不用害臊!”
  孟絲倫明明知道地缺翁要用氣功來阻止自己竄過這左右五丈的空當,這一招比起先前打賭彈子射中天殘叟的身體,還要困難得多!可是對方既然擺出這一個龍門陣,自己不管怎樣,也要硬著頭皮,試上一試,金弓郡主拔劍出鞘,叫道:“前輩,弟子技力膚淺,只有借重兵器了!”話未說遠,陡的向地缺翁面前一竄,劍光閃處,使出智禪上人傳授的雷電披風劍法來,“聞雷入洞”,舉手一劍,向地缺翁胸口刺去!
  她這一劍可實可虛,地缺翁只要伸手一架,孟絲倫立即化實為虛,使出飛龍劍裡面“神龍掉尾”的身法,向地缺翁左邊竄了過去,哪知道地缺翁的本領,卻是大得出奇,金弓郡主的劍一遞出,他已經揚起短杖來,閃電似的抵住了孟絲倫劍背,向外一推,金弓郡主猛覺自己身體如同著了一下金鋼巨杵,不由自主向外一拋,飛起三丈多高,幾乎跌落山峰下面!
  智禪上人大吃一驚,好在孟絲倫身手也還敏捷,剛才起在空中,立即用了個“燕子飛雲縱”,左腳尖向右腳面交叉一點,輕飄飄的落在地上,孟絲倫剛才一點地,腳跟略略一墊,接著用個“紫燕回翔”之勢,要由地缺翁的左前方直掠過去,地缺翁手急眼快,右手拄住短杖,左手一推一挽,騰騰兩聲大響,金弓郡主被他這一下混元掌之勁,擋出一丈以外,她才知道地缺翁的混元氣勁,已經練到收發由心的地步,這左右五丈空當,在對方氣功籠罩下,好比一堵無形氣牆,任憑自己用怎樣的身法,也不能夠穿越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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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勇俠士 千里投藏邊

  金弓郡主仍不死心,接連試了兩回,由地缺翁左右五丈的邊緣掠過,在孟絲倫心目之中,以為距離地缺翁的坐處較遠,便可以避重就輕,穿越過對方混元氣功的圈子,哪知道地缺翁的氣功精純無比,孟絲倫雖然在五丈以外挺身飛竄,照舊被他擋了回去,不但這樣,對方發的氣勁有剛有柔,因人而施,自己用力越重,竄的身法越快,所受到的回擊力越大,盂絲倫接連竄了四五次,也不成功,身子反而被對方的氣勁,撞得渾身酸疼!
  她忽然想出一個主意來,向地缺翁說道:“老前輩,只要我的身子任何一部分穿過你的頭頂,落在你的身後,也算是我贏嗎?”地缺翁笑瞇瞇的答道:“那當然啦!就算是你身上一根頭髮,穿過我這五丈空當,也算我老頭子輸,一言為定,決不反悔!”金弓郡主道:
  “很好,我就叫我的頭髮衝過你的圈子,看著!”她倏的把頭上青絲一挽,劍光閃處,割了絡小辮子下來,向地缺翁左邊一拋,要知道金弓郡主這時穿的,還是維族少女的裝束,維吾爾族的少女,多半蓄著長髮,除了前頭之外,所有頭髮分編成十幾根小小的辮子,用五色的絲線密纏打結,盂絲倫一晃手中劍,把小辮子割斷兩根,結在手裡,向地缺翁左邊一拋,地缺翁估不到她就著自己話頭,這樣取巧,慌不迭忙反手一掌,使出隔山打牛的神勁來,要把孟絲倫的斷辮擋回去,金弓郡主趁地缺翁注意左邊的剎那,出其不意向他右邊一竄,地缺翁果然中了她聲東擊西之計,要回掌相擋時,已經來不及了!被孟絲倫一個“燕子穿簾”姿式,由他頭頂一丈以上掠過,落向地缺翁的背後,智禪上人和史存明師徒不禁哈哈大笑。
  地缺翁看見自己中了孟絲倫的計,對方趁著自己一時信口開河,犧牲了兩絡辮發,便穿越過自己用混元氣功布成的氣牆,也著實佩服她的機智,笑著罵道:“鬼丫頭,真有兩手,很好,天池三怪言出必行,我送你一件寶物吧!”
  他正要探手入懷,金弓郡主忽然說道:“老前輩,晚輩不要你的寶物,只要你答應我一件事!”
  天池三怪不禁詫異起來,地缺翁怔了一怔,說道:“哦,你要我做什麼事呢?”孟絲倫道:“晚輩有一個舅父,五六年前,受了滿清鷹犬的陷害,連雙腿也打折了,變成殘廢,晚輩見你老人家雖然缺了一腿,行動完全不受影響,捷逾常人,所以晚輩斗膽請求你老人家傳授他一宗絕技,補救缺陷!”金弓郡主便把當年范公達拒絕清廷羅致,開罪了禿眉叟耿玉航,棄家逃走,捨命存子,結果折了雙腿的經過詳細說了,地缺翁不住點頭,智禪上人和史存明心裡暗暗贊服盂絲倫的機智。
  要知道天池三怪是當代武林怪傑,他們跟崑崙派同門反目之後,歸隱天池,潛心修練,他們三個人的武功不但淵深如海,而且自成一派,武林中的後學弟子,只要被他們指示一鱗半爪,便自終身受益不淺,史存膽的旋風掌就是最好的例證,孟絲倫情願犧牲自己應得的寶物不要,來補救范公達斷腿的缺憾,試問智禪師徒聽了如何不感動?
  地缺翁沉吟半晌,方才說道:“小丫頭,老實跟你說吧!
  你舅舅的雙腿打斷如果在一年之內,我可以用天池特產的烏風續斷草和本門配製的靈玉膏給他接駁骨髓,再用混元一氣功打通他腿間的經渠二脈,叫他雙腿還原,可是如今隔了五六個年頭,已經遲了!不如這樣,由我傳授他一路狂風腿法,輔佐不足,他學了這路腿法,雖然不能夠跳高竄矮,輕身提縱,可是往來遊走,應付同等功力的敵人,也還可以,總算恢復未殘廢之前五六成功力了,這樣你心滿意足了吧!”地缺翁說到這裡,探手入囊,拿了一個薄絹封面的小冊來,就要遞在金弓郡主手裡。
  瀟湘仙子突然喝了一聲:“且慢!”孟絲倫本來要伸手去接,被蕭玉霜這樣一喝,只好立時縮手,瀟湘仙子向地缺翁說道:“二師兄,你忘記了我嗎!我還有一個難題考驗她,如果她對不上,我就馬上要這鬼丫頭倒著爬下山去,你這樣快便把本派的瑰寶交她做甚?等她過了我這一關也不遲呢!”地缺翁搖頭道:“師妹你又來了,你考驗這鬼丫頭是你的事,我答允她的事,豈可食言?小姑娘,這是狂風腿法圖譜,你拿去交給舅父吧!他是個精通武功的人,一看便懂,不用我指點也會練,知道沒有?”孟絲倫不禁狂喜,伸手接過圖譜,瀟湘仙子看在眼裡,鼻孔哼了一聲,顯見得非常不高興。
  金弓郡主剛才把圖譜遞給智禪上人,瀟湘仙子陡的喝了一聲:“丫頭你來!”孟絲倫立即上前,說道:“前輩有何賜教?”瀟湘仙子冷笑道:“賜教賜教!憑你這點本領,也配說這兩個字?”說著探手入懷,取出一條綢製的絹帕來,向自己面上一繞,綁扎了一雙眼睛,然後向山石上一坐,說道:“丫頭,我就坐在這裡,跟你遞招,如果十個回合之內,你能夠接住我的招數,不致跌倒在地,便算你贏,不管你用彈弓用寶劍,我也一樣空手跟你周旋,你肯不肯答應?”
  這幾句話一說出來,孟絲倫不由嚇了一跳!
  要知道史存明上一次和伊麗娜上崑崙山的時候,天池三老雖然出了幾個難題,究竟是有文有武,尤其是冰河岸猜謎語那一關,被伊麗娜輕易應付過去,節省了史存明不少氣力,這一次金弓郡主上崑崙山,初逢三老,所遇到的考驗便不同了!三老的試題都是以武功為主,孟絲倫根本不能夠得到任何人的協助,換句話說,即是獨力連闖三關,試想吃力與不吃力?
  金弓郡主全憑本身機警靈敏,抓住對方話頭,好不容易才應付過天殘叟地缺翁,哪知道瀟湘仙子卻要跟自己實拳實腳的比招,雖然她坐在地上,綁了眼睛,在表面上看來,自己仍舊大有便宜可佔,可是一個武功高強的人,站著和坐著還不是一樣?至於以耳代目,更不是一件困難的事了,盂絲倫想著自己武功和對方相差太遠,如何可以支持十個回合?她正在躊躇不決,瀟湘仙子喝道:“丫頭,你答應不答應?如果不答應的話,趁早給我滾下山去!”
  本來孟絲倫就這樣的下山,也沒有什麼吃虧的地方,史存明的蹤跡下落已經得著,地缺翁的圖譜又交到自己手裡,知難而退,又何嘗不可以呢?智禪上人正要開口叫盂絲倫下山,金弓郡主忽然說道:“很好,恭敬不如從命,弟子就奉陪前輩十個回合!”她說著刷的一聲,拔劍出鞘,劍鋒一指,便向瀟湘仙子當胸刺到!
  瀟湘仙子雖然綁了眼睛,耳聰十分敏銳,敵人只要一動,她立即覺察出來,發招應敵,有眼睛和沒有眼睛在她說來,可說沒有多大的分別,孟絲倫這一劍分心刺到,瀟湘仙子立即覺察出來,她把雙掌一圈,使了個“推窗望月”的招式,說也奇怪,盂絲倫的劍仿佛遇著了一股強大的吸力,連人帶劍向蕭玉霜懷裡撞去!
  金弓郡主本來知道自己技力,和對方相差太遠,她仍然要跟對方動手,就是臨時想了一個取巧的方法。怎樣的取巧呢!這就是自己的寶劍刺出來,走的全是虛式,待對方出掌相抵,立即把劍撤了回去,身子跟著倒縱,跳出兩三丈外,這樣一來,就是一個回合了!只要用這種以虛作實的打法,略合即分,稍沾即走,便不難和對方走上十個回合,只要小心留意對方是不是用劈空掌或者是混元氣功反擊,避其鋒銳,便決不會躺下,哪知道她這一個算盤打錯了!
  瀟湘仙子只一出手,便用內家功夫的粘字訣來應付自己,粘就是吸,蕭玉霜運起本身的內功來,掌藏粘勁,一圈一吐,便把孟絲倫連人帶劍吸到自己跟前,這一下非常危險,瀟湘仙子只要反手一推,金弓郡主就要吃不住掌勁,仰跌在地!
  好在金弓郡主為人也機警異常,她一看出情形不對,立即一松虎口,把手中劍向蕭玉霜迎面一拋,然後腳跟向地一墊,便竄出去,她這一個舍劍抽身,果然掙脫了對方的粘力,只聽叮噹兩聲大響,孟絲倫的劍已經到了蕭玉霜的手裡,瀟湘仙子哈哈笑道:“鬼丫頭,總算你及時放手,遞了一招,可是還有九個回合哩!”
  金弓郡主只一對面,便給對方奪了寶劍,真個吃驚不小!變了赤手空拳,還有九個回合,試問怎樣鬥下去呢”孟絲倫眼睛一眨,望向史存明那一面,史存明看見金弓郡主接連過了天殘叟地缺翁兩關,只剩下瀟湘仙子這一關,如果不能闖過,就要前功盡廢!心中正在焦爭,苦幹自己不能夠出手幫助,少年壯士看見孟絲倫的眼光瞥來,忽然想出一個方法,他拍了拍自己的手掌,金弓郡主一見之下,不禁恍然大悟!
  原來當日史存明和師傅師叔六人,聯合起來,兩鬥鐵爪魔娘,史存明使出旋風掌的怪招來,打跑鐵爪魔娘,事情過了不久,金弓郡主對史存明這路怪掌,豔羨到了不得,曾經三番四次央求史存明教,史存明卻是不肯,因為武林之中,不問各門各派,都有一條不成文的規矩,那就是師傅傳給徒弟的本領,徒弟如果沒得到師傅的准許,決不能夠把這種本領,擅自傳給別人!
  天池三怪雖然不是史存明的師傅,史存明也不敢破壞這個規矩,後來金弓郡主拿話激她,她說史存明不是秘技自珍存了私心,就是害怕三老,其實天池三老並沒有正式收錄你做徒弟,即使把功夫傳我,又有什麼要緊呢!
  史存明被孟絲倫這樣一說,只好改變主意,把旋風掌教她,不過學本領這一門,除了孜孜苦練之外,還得要看聰明天賦,比如兩個人同時學一種功夫,並不一定兩個人也可以有同樣造詣,史存明學地缺翁這路旋風掌怪招,不過一時靈機觸動罷了,他本身也有許多不能融會貫通的地方,要他教孟絲倫,又怎樣能夠呢?所以孟絲倫學了好幾天,也練不到史存明五成功夫,史存明向孟絲倫作出手勢,叫她用新近練成的旋風怪掌應付蕭玉霜,金弓郡主立即醒悟,她向瀟湘仙子喝道:“別看你奪了我的寶劍,我就是赤手空拳,也不會敗給你!”
  瀟湘仙子哈哈一笑,正要說幾句挖苦的話,說時遲,那時快,孟絲倫突然一晃身,竄到瀟湘仙子面前,反手就是一拳,出手之快,遞招之奇,竟是自己意想不到!瀟湘仙子不禁大驚,急忙伸手一架,盂絲倫豎臂一拍,竟然在瀟湘仙子的右手背上,拍了一掌,然後向左一竄,笑道:“前輩,已經是三個回合哩!”
  蕭玉霜估不到孟絲倫使出這樣的怪招來,不由嚇了一跳,她的眼睛雖然不能見物,耳朵卻聽了孟絲倫所用招數,竟是地缺翁教給史存明的旋風掌,覺得十分詫異!就在她一愕時候,盂絲倫又一縱身竄了過來,啪啪,一連兩掌,蕭玉霜吃虧在綁了眼睛,又是坐在地上,居然不能夠格擋孟絲倫的旋風掌,啪的一聲輕響,瀟湘仙子額角左邊眉梢,居然被金弓郡主的手指尖拂了一下,火辣的生疼,蕭玉霜心頭火起,一個縱身直跳起來,天殘地缺二老齊齊大笑道:“師妹輸了!”
  瀟湘仙子正要跳起身來,抓住孟絲倫回敬兩掌,聽見,兩個師兄這樣一說,不禁愕了一愕,蕭玉霜忽然想起,自己是個成名人物,怎可以在這些小輩面前,自食其言?她又醒悟起盂絲倫也會旋風掌法,莫不是史存明把這路功夫傳授給她,瀟湘仙子把滿肚子的怒氣,傾瀉在史存明的身上,回身向他喝道:“小子!這旋風掌是不是你教給鬼丫頭的,你懂得武林的規矩嗎?快說!”
  史存明慌忙閃到天殘叟的背後,連聲說道:“前輩……
  她她她這掌法是我教的,弟子本來不願……”話未說完,瀟湘仙子身形一晃,反手一掌,向史存明面上打去!
  自衛是每一個人的本能,何況是一個武家,史存明的本領,放在平日,再多十個也不是瀟湘仙子的對手,可是他幾年前跟地缺翁練了旋風掌,這七天內又跟天殘叟練會了三陰滅陽掌法,武功大非往昔可比,他看見瀟湘仙子要摑自己的耳光,立即退後一步,雙手齊出,左手一路旋風掌的“狂風掃野”,右手卻使出三陰滅陽掌的掌力來,平推出去,這兩招都是天下奇技,一下已經難擋,何況史存明兩路齊使出來?只聽喀喇一響,瀟湘仙子的左肋,竟然挨著史存明的右掌,三陰滅陽掌的勁力,非同小可,瀟湘仙子陡覺肋下一疼,連忙順勢後縱,一著“紫燕回翔”,向後直竄出去,天殘叟呵呵大笑道:“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這小子學了七天功夫,師妹,你可不能欺負他哩!”地缺翁也忍俊不住,哈哈大笑!
  瀟湘仙子鐵青著面,厲聲說道:“小子!我蕭玉霜在崑崙派裡面幾十年,還不曾跌過跟頭,今天卻一連兩次跌翻在兩個晚生下輩的手裡,竺老大,危老二,你兩個居然還給小畜生回護,天池三怪應該拆夥了,再見!”
  天殘叟本來姓名叫竺虯,地缺翁本來姓名叫危元,蕭玉霜向來敬重兩個師兄,二十年來從不曾把二老姓名宣之於口,現在居然說了出來,可見蕭湘仙子連二老也一併恨上,蕭玉霜說完了這兩句話,倏地折轉身來,向著崑崙山下,一溜煙的跑去,剎那之間,失了她的影跡!
  史存明和金弓郡主兩個,估不到天池三怪因為考驗自己,意見相左,鬧翻了面!心裡非常過意不去,雙雙在天殘地缺二老跟前跪了下來,乞求恕罪,天殘叟神色自若,笑了一笑,擺手說道:“不用多禮,有什麼罪與不罪?我這個師妹幾年以來,老早不想在天池隱居的了,口口聲聲的說要到蒙古去找尋冷霜梅師妹,又說要到崆峒山與甘蓮翠拼個高下,她這次一定是到崆峒山,由她去吧!”
  話雖然這樣說,史存明仍舊內心耿耿,地缺翁忽然笑了起來,向少年壯士道:“存明,估不到你練了我的旋風掌法,屢建奇功,連我的師妹也打跑了,不過這套掌法你還不曾學全,我索性把全套教給你吧!”
  這老頭子立即把旋風掌的訣要一路一路的指示出來,足足教了半個時辰,不但史存明心領神會,連帶孟絲倫也得益不淺!地缺翁教完之後,向他兩人說道:“你們兩個今次上天池來,造化不少,沒有什麼事了,下山去吧!”史孟二人正要起身,天殘叟忽然說道:“且慢!”
  史存明盂絲倫愕了一愕,天殘叟遙向智禪上人道:“你是峨嵋派掌門嗎?這次帶了一大群人,有車有馬,橫越過崑崙山,打算到哪裡去?”智禪上人雙手合十,把自己在天山下探悉清兵圖謀,白熊谷生擒清帥福康安的經過,說了一遍,並且說自己這一次目的是進入西藏,把清兵對西藏的陰謀告訴達賴喇嘛,勸他中止假道,阻撓清兵討伐尼汪爾的經過,說了一遍!
  天殘叟點點頭,說道:“朝廷的事我們不管,滿清氣運正當鼎盛,各位這次西藏之行,恐怕徒勞而已!不過人各有志,你們好自為之吧!”說罷一聲嘆息,史存明道:“晚輩這次蒙老前輩傳授絕藝,抵禦鐵爪魔娘,二位老人家對弟子有何差遣!弟子蹈湯赴火,在所不辭!願老前輩垂察!”
  原來史存明絕頂聰明,知道天池三老傳授自己三陰滅陽掌,必定含有別的用意,這次瀟湘仙子為了自己跟天殘地缺二老負氣離開,他心裡覺得非常內疚,所以說出這番話,天殘地缺二老見他說得誠摯,互相耳語了幾句,方才向史存明道:“我們兩個老殘廢,歸隱名山,已經沒有世俗的要求!只希望你由甘翠蓮的手上,取回寶劍圖譜,將來有機會到蒙古一行,代我們訪尋同門師妹冷霜梅的下落便了!”
  史存明答道:“弟子一定給老前輩辦到這兩件事,決不反悔!”天殘地缺淡然一笑道:
  “那樣很好,你下山吧!”二老各自把身一晃,上了峰頂,一片岫雲湧現,把二老身形吞沒在白茫茫雲海裡,沒影無蹤。
  史存明和盂絲倫嗟訝了一陣,方才和智禪上人取道下山。
  上山困難下山容易,不到半天,他們已經找著范公達等人紮營的所在,各人看見史存明無恙回來,個個喜出望外!孟絲倫向大家說了到王母天池涉險的經過,然後把地缺贈送的狂風腿圖譜拿出來交給范公達,范公達打開譜冊一看,不禁大喜,以手加額說道:“多謝天池三老,把這路絕技傳給我,照這本圖譜的法子練下去,三年之後,我便不用山兜枴杖代步了!”范金駒范金驥兄弟聽了,也替自己的爹爹高興,後來范公達的雙腿,真個恢復行走本能,按下不表。
  智禪上人這一行人在山谷裡面小憩了半天,便自拔營起程,經過七八天的長途跋涉,他們一行人果然橫越過崑崙山,來到西藏境內,西藏在唐朝名為吐著,南北朝以前不通中國,直到唐朝初年,吐著稱兵犯邊,被唐將侯君遠擊退,唐大宗對吐蕃恩威並濟,派文成公主下嫁吐著國王“葉宗開贊”,西藏方才真正引入中原文化,由唐朝到明朝,西藏始終保持不通中國的態度,只有明太祖胡元開國的初年,西藏達賴喇嘛一度到中土朝拜,嗣此以後,再也沒有跟天朝皇帝納貢了!
  所以乾隆皇帝藉著這次對尼汪爾用兵的機會,兼圖西藏,西藏因為一千幾百來,很少跟中原來往,漢人能夠進入西藏的,也是寥寥無幾,所以始終保持著相當神秘的色彩,西藏有兩個奇怪現象,是中原沒有的,一個是幾兄弟共同娶一個老婆,因為西藏地方,男多女少,有人計算過十三個男子,才有一個女人,為了陽盛陰衰的緣故,在西藏要娶老婆,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只有四五兄弟共同娶一個妻子,輪流當夕,所生下的孩子,長大之後,對幾個爹爹依序稱呼,分別稱“大阿父”“二阿父”“三阿父”,這和中原富人的二姨太三姨大四姨大,十二金釵,一無二致,你說可笑不可笑:第二件是妻子陪宿,在西藏阿里部地方(即是現在的西康省),當地的土人有一個奇怪風俗,假如有過路客人向自己求宿,土人除了竭誠招待之外,到了晚上,必定叫自己的妻子陪客人睡覺,如果客人不肯,便認為不賞臉,立即反顏相向,凶悍的甚至白刃相加,可是客人答應呢?他們又有一個規矩,儘管這過客偎香倚玉,享盡溫柔,卻不准跟女的發生關係、如果破了色戒,銷魂真個,第二天就要命喪黃泉!這是為啥,原來作主人的清早起來,必定請客人喝一碗涼茶,這碗涼茶裡面下了一種奇怪藥料,如果客人昨天晚上乾過那活兒的,一吃下這碗涼茶,立即倒地暴斃!
  假如不肯吃涼茶呢?主人也不勉強,可是一到送出門的時候,這主人立即抽出一柄利刀,或者是抄起一支梭標來,向那客人背心一插,利刃貫胸,嗚呼了帳!因為有這一個奇怪風俗,所以旅行藏邊的人,極力避免向土人求宿,以免引起麻煩!遠在幾百年前,新疆的大戈壁沙漠也有這怪風俗,到近世才消失哩!
  再說智禪上人一行人馬,總共有千多人,浩浩蕩蕩的進入藏境,他們行走了一整天,直到夜幕籠罩,方才在一座山嶺下扎了營帳、因為太疲累了,所有男女老幼,頭一著枕,立即呼呼睡著。
  哪知到了三更半夜,他們住宿的營地四邊,突然一聲大喊,號角齊吹,火把亂明,現出大隊人馬,直向營帳衝來,智禪上人、范公達、史存明、孟絲倫等一班男女英雄,紛紛由睡夢裡驚醒,大家驚惶失措,史存膽拔出斷虹劍,一躍出帳,孟絲倫也挽起彈弓,搶了出來,他們看見來的兵士裝束奇特,頭戴五色絲帽,身穿五彩衣衫,盂絲倫失聲叫道:“哎呀!來的是西藏兵哩!”
  話未說完,嗤嗤幾響,迎面射來幾支箭,史存明寶劍一揮,把弩箭打落地上,向孟絲倫叫道:“賢妹,咱們衝殺出去!”話猶未了,智禪上人掀開帳門出來,喝道:“明兒!
  不要胡亂動手!”老禪師又向各人道:“來的是西藏兵,大家不要慌亂!鎮靜一點,我來跟他對話!”這位峨嵋派掌門精通回藏語言,上前用藏語高聲叫道:“各位不要誤會,我們不是壞人,我們是被滿清追逐得無路可走的老百姓,由回疆攀越崑崙山到西藏來的。”
  他這幾句話果然收到功效,藏兵立即停止放箭,可是仍舊向營地保持著包圍的陣形,兩名頭卷黃中的“葛達”
  (即是藏兵的隊官)由最裡走出來,遠遠向著智禪上人高聲叫道:“你們這班漢人聽著,咱們看見你們這些人聯群結隊,闖入邊隘,既不是駱駝商隊,也不是朝貢香客:個個帶了兵刃,以為你們是沙漠裡走出的馬幫強人,方才帶隊來包圍,你們如果不是壞人,統統拋下兵刃,讓我們搜一搜,知道沒有?”
  史存明向智禪上人道:“師傅,藏兵要我們放下武器,把兵刃繳出來哩!”
  智禪上人咬了一咬口唇,低頭說道:“由他們吧?小不忍則亂大謀,我們是外來人,萬不能夠跟藏兵衝突呢!”大家雖然忿忿不平,可是想起“小不忍則亂大謀”這七個字來,只好忍氣吞聲了!
  智禪上人又向對面叫道:“很好!我們拋下兵刃,你們來吧!”兩名“葛達”呼叱一聲,藏兵蜂湧向前,衝進營地,先把范公達等人趕在一邊,然後收繳了一切兵器,把每座營幕搜了一遍,足足查了半個更次,也找不出可疑的東西來。
  一個慕達向智禪上人道:“老和尚,你說你是好人,口說無憑,你們跟我到拉薩去,見達賴法王吧!”智禪點點頭道:“我們正要見達賴法王,再好沒有,很好,馬上就動身吧!”吩咐各人拔了營帳,直向拉薩進發。
  拉薩是一個山城,在後藏的中心,智禪上人這一行人在路上走了七日七夜,方才到達拉薩城內,進城之後,藏官對他們還算客氣,把智禪上人安置在賓館裡,可是賓館內外都有藏兵看守,名為保護,實是軟禁,因為智禪在路上曾經對葛達說過,自己這次到西藏就是要見達賴喇嘛,而西藏方面則要他們齋戒沐浴三天,誦念梵經千遍,方才準到布達拉宮謁見!
  智禪上人這班老少英雄,好不容易挨過三天,到第四日清早,賓館裡果然來了四名黃衣喇嘛,接引各人進宮,他們才知道達賴法王住在拉薩城外一座高山上,那裡有一間規模宏大的喇嘛寺,金碧輝煌,別的不說,單是廟里那座高聳雲霄的金頂琉璃寶塔,黃金的塔頂閃閃生光,數十裡外也可以望見,這喇嘛寺名叫“布達拉”寺,也即是達賴駐錫的地方了!
  一行人來到寺門,又被喇嘛命令在金盆裡洗手,用法水灑遍全身才準進去,智禪上人來到一座堆金砌玉的宮殿前,只見殿上設了一個蓮花寶座,寶座上面踞坐著的,就是整個西藏至高無上的統治者達賴法王了!
  史存明和孟絲倫偷偷抬起頭,向著寶位一看,不看時猶自可,一望之下,不由嚇了一跳!
  原來這個統治全藏,威權比皇帝還要大的達賴喇嘛,竟是一個眉目清秀,十四五歲左右的男童,雖然滿頭瓔珞,披著金線織成的簇新法衣,始終不大相稱,左右兩邊恃立著兩個年老的僧正,看來是這位年幼達賴的輔弼了,他們正在錯愕,左邊的僧正開口問道:“你們這些漢人,連群入境,一無貨物,二無牒文,聲稱要見法王,究竟有何事故?”
  智禪上人便把福康安統率清兵開入藏境,骨子裡對西藏的陰謀說了出來,站在右邊的年老僧正立即拿出一頁羊皮紙來,把智禪上人口說的一切完全抄錄了,遞給達賴,達賴摸在手裡,看不到兩三行,大殿外邊響起一陣陣噹噹的金鐘響聲來,四個黃衣喇嘛匆匆走進,合十當胸,異口同聲他說道:“稟告法王,滿清的欽使求見!”
  達賴法王把手一揮,左邊的年老僧正敲了兩聲玉磐,殿下丹墀走出四個人來,兩個滿清官員,穿著全副袍褂,走在先頭,一個端正錦盒,一個托著朱紅漆盆,盆裡放著一顆五寸見長的龍鳳金印,跟在滿清官員背後的,卻是兩個紅衣喇嘛,智禪一看這兩個紅衣喇嘛的面目,不由大吃一驚!
  原來他們不是別個,正是赤陀上人和神力尊者!換句話說,即是半年以前在哈密城外烏羅廟遇著的對頭,相隔不過短短六個月,居然搖身一變,變成了滿清的欽使,進入達賴喇嘛的宮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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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鬧館三俠戕欽使

  這一來不但智禪上人感到意外,連史存明和金弓郡主也詫異莫名,少年壯士心裡暗想:
  “這兩個著狗禿賊,上一次不是在哈密城外烏羅廟暗算我們,被我們殺得虧輸大敗,結果棄廟逃走的嗎?怎的相隔不到半年功夫,會跟著滿清欽使到達賴宮庭呢?真個是冤家路窄哩!
  神力尊者和赤陀上人也看見了智禪師徒,神力尊者面色陡變,赤陀上人卻是夷然自若,不動聲色,好像跟智撣上人這班人漠不相識一樣,那兩個滿清欽使同達賴喇嘛行禮之後,左邊的欽使打開錦盒,拿出乾隆皇帝的詔書來,念道:
  “大清承天啟運聖明天子,賜汝西藏達賴法王金印一方,詔書一卷,文曰:廓爾額山僻小國,不敬天朝,朕令貝子福康安統率大軍,弗民伐罪,假道西藏,一如法王所請,王師入藏,除知會汝等邊隘守卒之外,決不取汝部人民一針一線,亦不損汝藏部一草一木,亂平即退,絕不稍留;今後並豁免藏部入貢三年,欽此!年月日”。
  詔書讀罷,站在左邊的僧正,把詔書文句翻譯成藏文,達賴喇嘛聽了,不禁大喜,立即降下法旨:“收拾拉薩城的珠卜寺做天朝欽使駐節之所,大排筵席款待,不得怠慢!”
  這兩個欽使立即躬身引退。
  史存明看見達賴喇嘛漠視滿清的陰謀,居然還用上賓之禮款待滿清欽使,舉個比喻,好比魚兒吞下釣餌,不禁著急起來,低聲叫道:“師傅!”智禪上人立即向徒弟使個眼色,滿清欽使退走之後,達賴又再降下法旨,向智禪上人道:“汝等不遠千里而來,法王非常嘉許,請暫時居留賓館,法王再過幾天召見!”智禪上人只好引退。
  一行人走出布達拉宮的大門,史存明忿然道:“師傅!
  達賴喇嘛真個是狗咬呂洞賓,蠢如豕鹿,連這點陰謀也不知道……”
  他還要說下去,智禪上人搖一搖頭,史存明回頭後望,兩個黃衣喇嘛由裡面出來,史存明只好把要說的話吞回肚裡,和師傅返入拉薩,回到賓館,智禪上人向范金駒兄弟說道:
  “你們兄弟過去,看定門窗,如果發覺有人偷聽,立即動手,不用客氣,知道沒有!”范金駒兩兄弟唯諾答應。
  智禪上人向金弓郡主道:“姪女!你記得當天晚上,我和你在福康安大營裡,偷聽到福康安所說的話嗎?”孟絲倫道:“怎麼會不記得!福康安說表面上佯為答允達賴喇嘛開列的條件,假道過境,然後馳師突襲拉薩,並且先派幾千清兵扮做駱駝商隊,混入拉薩聖城,外攻裡應,你老人家忘記了嗎?”
  智禪上人笑道:“我怎樣會忘記,事實擺在我們眼前,滿清的欽使來了,滿清的軍隊呢?不用說也依照原定計策,分批混入拉薩,可是達賴喇嘛似乎不信我們的話,好姪女,你看這件事應該怎麼辦呢?”
  金弓郡主不假思索說道:“先破內應!再卻外敵!”智禪上人點點頭道:“很好!可是清兵混進拉薩的決不止三五百人,至少有二三千人,咱們目下只得幾個人,怎樣破內應呢?”
  孟絲倫道:“擒賊先擒王,射人先射馬,咱們首先到珠卜寺去,殺掉滿清欽使,搜出他們做內應的證錄,交給達賴法王,叫他清除內奸,這樣不是擒賊先擒王嗎?”范公達拍掌大笑道:“甥女的話對了!事不宜遲,我們在今天是外動手吧,先殺滿清欽使!”
  史存明忽然說道:“師傅,今天你在殿上,看見那兩個番狗沒有!”智禪上人斷然說道:“怎的不見!不過這兩個賊番僧,是我們的手下敗將,何足為慮!今天晚上,明兒和姪女一起跟我去,金駒金驥在這裡看守範老弟便了!”
  范公達本來不甘雌伏,坐在迎賓館裡因人成事,可是自己雙腿早年殘廢,這幾天雖然按照地缺翁的圖譜,勤練崑崙派的絕技狂風腿法,但這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成功,只有默然罷了!
  這天晚上,二更過後,智禪上人和史存明孟絲倫三人,換過夜行衣服,收拾停妥,帶了兵刃暗器,飛身跳上屋厲,就要展開陸地飛行功夫,向珠卜寺奔去,孟絲倫忽然叫道:“師伯,那邊有人,小心注意!”
  智禪師徒回頭一望,果然不出所料,星月微光之下,看見東南角上,兩條人影一先一後,疾如流星,直向自己所住的迎賓館奔到,史存明恍然大悟,叫道:“師傅,我們還不曾向滿清欽使動手,韃子已經派人來暗算我們哩!”
  孟絲倫笑了一笑,說道:“我們巴不得要他這樣哩!來的一定是那兩個番狗禿賊,這兩個天龍派賊禿,本領稀鬆平常,師伯,不勞你老人家動手,由我和明哥哥收拾他吧!”
  智禪上人看出兩個來人頭上戴著羊角僧帽,不是神力尊者和赤陀喇嘛是哪一個?笑道:
  “很好,我躲在旁邊看,你們兩個要用迅雷不及掩耳手法,三回五合之內,收拾了他,手腳要乾淨利落!”史存明答了個是字,智禪上人果然翻落屋簷,隱在暗處觀戰。
  史存明和孟絲倫仍然挺身兀立,就這幾句話的功夫,兩個人影已經由遠而近,金弓郡主沒有猜錯,來的正是神力尊才和赤陀喇嘛,他們看見史存明和孟絲倫抱劍卓立,站在迎賓館的屋頂上,不禁愕了一愕,神力尊者生性暴躁,喝道:“小子!你們也到拉薩來了!快快過來納命!”
  這番憎口中說著話,彪軀一晃,闊袖抖處,嗖嗖兩聲,連人帶龍頭鏟,猛向史存明立腳處飛撲過來,哪知道他身上剛才向空中一縱,斜刺裡呼呼兩響,飛過一團五色彩雲,神力尊者陡覺上半身一緊,腦袋和兩肩吃金弓郡主拋過來的七巧五雲兜罩個正著,番憎不禁大驚,他身子在半空裡,無從發力,急不迭忙把身子向下一沉,正要腳找瓦面,哪知道金弓郡主出手比他還快,左手剛才拋出七巧五雲兜,右手抽出青鋼劍來,嬌軀晃處,平空跳起五六尺高,施展雷電披風劍法,“電光過嶺”,嗤的一劍,扎進神力尊者右肋,本來以神力尊者法都羅的武功造詣來說,孟絲倫實在不能夠一媚面間把他刺中,可是金弓郡主冰雪聰明,兜劍並用,一,出手用五雲兜罩住了番僧的頭臉,趁他吃驚掙扎的一剎那,使出雷電劍絕招來,一劍刺中神力尊者要害,法都羅慘叫一聲,鮮血飛出,當堂嗚呼喪命!
  這邊金弓郡主刺斃神力尊者,那邊史存明也宣告得手,原來在法都羅撲向孟絲倫的同時,赤陀喇嘛也把雙鈸一晃,直奔向史存明,少年壯士忽然想起天池三怪最近傳授的三陰滅陽掌來,這路掌法威力不知怎樣,自己何不拿這番憎嘗試一下?他的心念剛才一動,猛覺黃光照眼,赤陀喇嘛已經連人帶雙鈸迎面飛到,番僧這一撲來勢十分凌厲,史存明放在往日,非要側身閃避不可,但是他學了天池三老的絕技,胸有成竹,倏地抖丹田氣,一聲大喝,使出三陰掌頭一招,“後弄射陽”,雙手一圈虛捧成球,陡的翻身回臂,一推一撞,赤陀喇嘛兩片銅鈸,眼看砍在史存明的身上,他猛覺敵人雙臂圈處,一股勁氣撞了過來、砰砰兩聲大響,赤陀喇嘛連人帶鈸,被勁氣撞得翻了一個大跟頭,頭下腳上,砰的一聲,由瓦面翻下來,摔在石地之上,番憎跌了個發昏二十一,他急不迭忙的伸手向地一按,正要用個“鯉跳龍門”躍起身來說時遲,那時快!史存明飛身下來,反手一撩,“天蟾吞日”,砰的一掌打中赤陀喇嘛胸口,這一下史存明用足三陰滅陽掌七成掌勁,赤陀喇嘛本領再高也禁受不住,半聲慘嗥,史存明一掌把他打得像斷線紙鷂般,飛出兩丈以外,七孔流血,魂歸地府!總而言之,神力尊者和赤陀喇嘛當日在烏羅廟僥倖逃避過智禪上人的誅戮,可是仍舊執迷不悟,怙惡不俊,結局是罪滿惡盈,仍舊喪命在史存明和金弓郡主的手下!
  兩番僧先後受戮,智禪上人由暗處竄出來,一搜他們尸身,發覺這兩個番僧的身上,佩帶著一具半尺長短的革囊,囊裡有一個小磁瓶,瓶裡貯著淡紅色的藥粉,老禪師知道這是紅教的觸骨消形散,立即倒了出來,彈了些在他們的頸腔上,不到一刻,神力尊者和赤陀喇嘛兩具尸身,變成了大灘膿血,智禪上人眼看他們的屍首化去,方才吩咐史存明把未用的化骨散收入百寶囊,叫道:
  “番狗已經宰了,咱們再去收拾欽使!”三個人展開陸地飛行功夫,向珠卜寺奔去!
  珠卜地是拉薩城裡第一座規模宏大的神廟,金碧輝煌,傑閣崇樓,氣象萬千,比達賴喇嘛駐錫的布達拉宮,實在不逞多讓,智禪上人師徒不到片刻功夫,已經來到珠卜廟內,他們在日間已經打探好了,珠卜廟向南一座靠近浮圖佛塔的高閣,就是滿清欽使住的地方,他們按照佛塔的方位奔去,須臾之間,到了閣樓下面,這裡人影憧憧;燈火輝煌,滿清欽使帶來的隨從,竟有數十人之眾,閣樓上最頂一層燈光明亮,夜風過處,隱隱傳來人語之聲,智禪上人對史存明附耳說道:“明兒!他們正在那裡商量要事,不用說是關於內應這方面了。”
  史存明更不打話,由附近殿頂上一縱身,用了個“燕子鑽雲”的身法,在冥迷夜空中,真個賽似一只燕子,飛上那傑閣的頂樓,兩腳鉤住屋簷,使用“倒卷珠簾”的身法,掛了下來,就著樓外塗了朱紅油漆的垂花間格,向裡張望,只見那兩個滿清的欽使,坐在太師椅上,這兩個欽使一個年約四旬,一個是三十歲左右,眉目精悍,身軀偉岸,一望而知,他們都有很好的武功根底,那中年的欽使名叫做哲爾博,那壯年的欽使名叫索克圖,只見他們面有忿容,在爭辯一件事,哲爾博道:
  “老弟,你用不著拘泥?何必要顧忌破壞拉薩城,放起幾百個火頭來,把所有喇嘛寺廟連同達賴喇嘛居住的布達拉宮在內,一併化為灰燼,徹底毀滅了達賴法王的統治,這個計策不是很好嗎?”
  索克圖道:“哲大人,拉薩是西藏人心目裡的聖城,如果依照你的計策,把它毀了,藏人世世代代對天朝抱著大恨深仇,這有什麼好處呢?孫子兵法有說,攻心為上,攻城為下,何必出此下策!”哲爾博發怒道:“我這一下叫做斬草除根,怎的算是下策?你不見兆惠大將軍上次征伐回疆,把大小和卓木酋長完全殺掉,回部的遊牧部卒,還不是像羔羊一般的對我們馴服?”
  史存明聽了勃然大怒!這姓索的欽使還有一點人心,這姓哲的欽使卻是居心險惡,該殺之至!
  少年壯士正在氣憤,陡覺背後風聲一響,史存明回頭一看,原來金弓郡主已經飛身上來,她向史存明嫣然一笑,用櫻口附著少年壯士的耳邊,低低說道:“還等什麼?師伯吩咐我們把這兩個韃子宰掉!”
  史存明不禁恍然,沉聲說道:“很好,咱們馬上動手,不過只可殺那年長的一個,留下那一個年輕的性命!”金弓郡主一言不發,立即拉開彈弓來,就著垂花間格,瞄準閣樓裡的燈燭,刷刷刷,連發數彈,彈子到處,燈火完全熄滅!
  金弓郡主這一下彈子打熄燈火的手法,十分高明,因為哲爾博和索克圖兩個欽使居停的房間外面和閣樓之下,站著十幾名帶刀的侍衛,這兩個欽使身材雄壯,分明精通武技,史存明和孟絲倫萬一竄了進去,三兩個回合弄他不到,外面和樓下的衛士蜂湧進來,就要功虧一簣!
  所以孟絲倫一開首便用彈子打滅燈燭,使閣樓黑漆一片,然後突如其來的竄進去!她和史存明都是勤練內功的人,雙眼在黑夜裡,一樣可以看見東西,反過來說,哲索兩欽使便成了亮眼的瞎子,無從迎敵,自己便可以迅速收拾他們了!燈火剛才一熄,哲爾博失聲道:
  “有賊!”
  話才出口,黑暗裡毫光一閃,史存明和孟絲倫已經撞開窗扇,仗劍跳了進來,史存明直奔索克圖,手起一劍,向他雙腿砍去,索克圖的武功相當了得,燈火一滅,他立即跳起身來,把自己坐的椅子抓在手裡,史存明向他一進劍,索克圖已經聽出金風劈刃的聲音,矮身塌腰、把椅子向外一掃,哪知道少年壯士手裡的斷虹劍,正是斬銅削鐵神物,區區一把座椅,哪裡能夠抵擋得來?劍鋒到處,椅背椅腳迎刃而斷,史存明一劍削中他的左胯,索克圖哎喲一叫,椎金山倒玉柱也似,撲通,摔倒在樓板上!
  史存明手急眼快,一腳直飛起來,腳尖踢中索克圖的太陽穴,索克圖還未來得及跳起,咕咯兩聲,便自暈了過去!哲爾博卻是兇狡,窗扇一打開,他立即矮身向地一滾,骨碌碌,就著地上鋪的西藏紅氈,要想滾入床底,哪知道黑暗之中瞧不清楚方向,後腦勺轟的一響,撞在椅子腳上,疼徹心脾,喊出“哎呀”兩個字來,金弓郡主循聲撲上,分心就是一劍,哲爾博伸右掌一迎,黑暗中挨著劍鋒,右手五個指頭,齊根斷了下來,血湧如泉,他還忍著疼痛,一腳向上直登,要踢敵人小腹,金弓郡主反手一劍,砍斷哲爾博的腳踝,接著玉腕前推,三尺青鋒扎中哲爾博的肚腹要害,這欽使慘叫一聲,便自送了性命!
  四個衛士聞聲撲了進來,孟絲倫抄起一把椅子,向他們迎面擲去,這些衛士在黑暗無光的臥房裡,椅子飛過來也看不見,吧的一聲,打中先前一個衛士的胸口,向後便倒,四個衛士頭撞頭腳撞腳,跌做一團。
  史存明向索克圖伸臂一抄,把他挾在肋下,破窗飛出,樓下的衛兵望見了,喊道:“不好!捉拿奸細!”孟絲倫也接著跳出來,彈弓連拽,鐵彈連發,吧吧吧,打滅了樓下的燈火,幾層閣樓一片漆黑,清兵手忙腳亂,金弓郡主在大笑聲中,隨著史存明的背影,飛身逃去!
  且不說珠卜廟裡的滿清衛士,亂做一團,再說史存明和金弓郡主夜襲滿清欽使得手,飛身出來,智禪上人在外邊策應個正著,一聲呼哨,老少三人同時展開陸地飛行功夫來,穿房越瓦,跳高竄矮,一陣風也似的,不到頓飯時間,已經返回自己住的賓館裡,范公達父子在智禪師徒去了後,提心吊膽,不知道智禪上人這一次會不會成功,足足等候了個多更次,忽然看見他們回來,史存明的肋下,還挾著一個人,知道大事成功,不禁狂喜!
  把挾著的索克圖向地上一摔,叫道:“綁了!”范金駒兄弟立即上前,用棕繩把索克圖捆成粽子一般,范公達問清楚了他們誅戮番憎,夜殺欽使的經過,說道:“存明師姪真個是畫蛇添足,這等韃狗把他一刀兩段吧!何必要生擒活捉回來呢!”
  史存明道:“師叔,你不是說過要取得滿清欽使在拉薩響應福康安大軍的憑證嗎”如果不捉活人,哪裡能夠取得憑據!”范公達眉目一皺,說道:“哦!你要拷問他嗎?怕不大容易吧!”金弓郡主笑道:“他已經落在我們的手裡,只要略施小計,還怕他不從實招供出來,駒弟,你的棗核鋼鏢拿一支來,我有方法叫他招認一切,不敢說半句假話!”
  大家知道金弓郡主的神機妙算,范金駒笑著把自己的棗核鏢拿出,盂絲倫接鏢在手,吩咐史存明把索克圖救醒過來,史存明搓熱雙手,向索克圖的前胸後背推揉了好一會,這欽使果然悠悠醒轉,他剛才睜開眼睛,看見景物全異,人面盡非,禁不住驚詫起來,開口問道:
  “你們是什麼人?把我捉來這裡?”
  孟絲倫哈哈一笑,上前說道:“達賴法王明鑑秋毫,已經知道你們這班韃子,今次到拉薩來,沒有安著好心,名為欽使,實是奸細,所以叫我們到賓館裡把你捉來,福康安的大軍那一天開到城邊?你們在拉薩準備了多少人馬,外攻裡應,快說!”她說著粉臉一繃,雌威赳赳,真個不怒而凜!
  索克圖也很機警,他是福康安帳下的謀士,他聽見孟絲倫的口吻,雖然像是達賴喇嘛差遣來的,可是一室之內,全是漢人,沒有半個喇嘛在場,索克圖冷笑一聲道:“你們是什麼人?叛逆賊子,目無天朝,夜攻賓館,所為何事?居然還來問我嗎?”
  孟絲倫突然笑嘻嘻的說道:“你明明是奸細,我聽清楚你跟姓哲的你一言我一語,還要抵賴,諒來不給你吃一點苦頭,你也不說實話!”她說著一伸玉手,抓住了索克圖欽使的右肩琵琶骨,玉指一扣一擺,索克圖疼得失聲大叫。
  孟絲倫立即放手,喝道:“你還端起天朝欽使的臭架子,我來問你一句,你說不說實話?”索克圖斷然道:“食君之祿,擔君之憂,我寧可人頭落地,也不能夠洩漏福貝子的秘密,你把我宰了吧!”
  這兩句話他無異承認了自己到拉薩做奸細,可是寧死也不肯洩漏滿清在拉薩的佈置,史存明范金駒勃然大怒,噌的拔出刀劍來,就要順手一揮,叫他身首異處!
  盂絲倫擺了擺手,笑道:“姓索的,看不出你也是個硬漢子,很好,你不招供,我偏偏要你和盤托出一切秘密!”
  她說著把手中的棗核鋼鏢揚了一場,說道:“這是塗了毒藥的鏢,不過打中人身並不立即毒發身死,要慢慢的挨上一兩天方才死去,你不說嗎?叫你嘗嘗這個滋味!”
  她說著拿起小幾上一支羊油燭來,把鏢尖一截放入燭頭火焰裡,燒了半晌,笑道:“用火燒過,毒性發作得更利害,不到天亮,這韃子就要眼盲口啞,七孔流血!”說罷將燒得灼熱的鋼鏢,在索克圖頸項後面,狠狠的劃了兩下。
  索欽使手足被捆,絲毫沒有反抗能力,火熱的鋼鏢刺入肉裡,當然不大好受,不到半晌,索克圖覺得自己被毒鏢刺破的傷口,漸漸麻癢交迸,劇痛起來,他忽然想起毒發呻吟,求生不能,要死不得的慘處,真個比起世上一切毒刑還要可怕!不禁心寒膽驚起來,失聲叫道:“饒命饒命!
  我招認了!”
  金弓郡主笑了一笑,她探手人懷裡取出一個小玉瓶來,拔去瓶蓋,倒出一顆藥丸,猩紅如火,塞入索克圖的口裡,喝道:“要性命的,快把這丸子吞下,這是解藥!”索克圖急不迭忙的吞了藥丸,史存明和眾人在旁邊看了他的狼狽形相,不由暗裡發笑,其實金弓郡主用的何嘗是塗了毒藥的鏢,那玉瓶的丸子也不是解藥,不過虛張聲勢,裝模作樣罷了!
  可笑索克圖自負精明,卻被盂絲倫一擒一縱,玩弄於股掌間,上了金弓郡主的大當!
  索克圖吞下藥丸,仿佛覺得自己傷處痛痕,減了好些,其實這不真是心理作用罷了!他吃足了苦頭,哪裡還敢倔強,便把福康安一切佈置說了!原來福康安這次藉口征伐尼泊爾,圖謀西藏,完全得到乾隆帝的同意!他和已死的哲爾博,全是在理藩院裡供職做事(滿清的理藩院,等於今日的外交部,不過那時候滿清閉關自守,夜郎自大,把一切外國當作藩屬罷了)
  索克圖卻在福康安帳下做過幕僚,福貝子決意一併收拾西藏的時候,派他返回京師,向乾隆帝稟告,乾隆帝委了他兩人欽使的名目,用八百里快馬,日夜兼程,趕入西藏,至於他們怎樣跟神力尊者和赤陀上人合在一起,同到拉薩聖城呢?
  說起來也湊巧,原來這兩個番僧在哈密烏羅廟逃生之後,他們因為失了地盤,在天山南北站不住腳,逃到青海西寧,投奔青海將軍薩格提,因為他們是紅教喇嘛,滿清由雍正帝即位之時起,對紅教喇嘛曲予優容,利用他們和黃教喇嘛的對立,做準備入侵西藏的嚮導,“哲索二欽使本來是由青海玉樹入藏的,路經西寧,薩將軍便把神力尊者和赤陀上人引薦給欽使,叫他們保護欽使進入西藏。
  哲索二使看見有紅教喇嘛幫自己的護架,當然答允,便和他們一同起行,這就是神力尊者和赤陀上人能夠和滿清欽使一同謁見達賴的經過。
  福康安在欽使到達之前,已經派遣了三千清兵,扮做販賣布正茶葉的駱駝商隊,橫越過喀喇崑崙山,進入拉薩,準備做攻襲時候的內應,這些假扮商隊的清兵,除了暗裡攜帶兵刃弓箭之外,還在貨物包藏了大量硫黃焰硝等引火之物,只等清兵一到,立即舉火為號,現在這三千名清兵,已經有二千多人混進拉薩。
  他們住在拉薩的漢城裡,(拉薩有漢城和回城,是達賴喇嘛指定給漢人回人居住的區域,不能夠跟藏人混雜)每十個人編成一個小組,十個小組一個大組,他們雖然扮做商隊,卻有一個共同的標幟,就是每個人腦後的辮子,辮尾上結了一條綠色的頭繩。
  如果福康安的大軍一到,這三千名商旅立刻現出原形,抄起兵刃,變回清兵,一面放火,一面砍開城門,包圍布達拉宮,到那時候,達賴喇嘛就要變成甕中之鱉,再也逃走不掉,只有束手等候清兵俘虜!
  索克圖經不起金弓郡主一嚇,把福康安對西藏的陰謀中盤托了出來,史存明在旁邊聽了,禁不住捏一把冷汗!
  孟絲倫又向他喝問道:“福康安大軍哪一天進攻拉薩,你知道不知道?”
  索克圖慌忙說道:“這個,這個我可不知道!不過聽見福貝子說,如果天朝大軍攻城的前一天,必定派一些人混進拉薩中,沿街推著車子,搖著串鼓,喊賣好酒,那就是通知各人晚上舉事了!”
  孟絲倫眼睛望著智禪上人,點了點頭,說道:“很好,你這人也還有一點仁心,而且向我們說了實話,饒你不死!
  可是不能夠放你回去,就在這裡屈駕住幾天吧!”
  她吩咐范金駒兄弟把索欽使帶入內房去了,史存明道:“這件事迫近眉睫,師妹,咱們應該怎樣應付當前的危險局勢?”
  金弓郡主沉吟一陣,忽然向范公達問道:“舅父,我們由白熊谷裡,一共帶了多少人來?”范公達道:“哦!白熊谷連老帶少,總共有二千人,除了婦女小孩子之外,可以作戰的壯年男子有一千多,但是他們的兵器在入境時完全給藏兵繳去,要戰鬥也不行哩!”
  孟線倫決然說道:“不管怎樣,明天我們到布達拉宮去,把這事向達賴法王稟告!”
  智禪上人吃了一驚,說道:“達賴法王不是見過我們嗎?
  看樣子他不大相信我們的活,再見他有什麼用處呢!”孟絲倫望瞭望窗外天色,忽然站起身來,說道:“現在還不過是四更天氣,還可以來得及,師伯,咱們趁著天色未明之際,再到布達拉宮去!”
  范公達駭道然:“甥女,你真個是膽大包天,剛才到珠卜寺擄了欽使,又再到布達拉宮去謁見達賴,難道……”
  智禪上人忽然笑了起來,說道:“對對,打鐵趁熱,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咱們再到布達拉宮去,明兒,不用脫夜行衣服了,馬上去吧!”師徒三人各自把身一晃,又再穿出賓館,三個人飛星瀉丸也似的去了,范公達搖頭咋舌道:“真了不起,真正是後生可畏!”
  再說智禪上人師徒和孟絲倫三人,展開輕身提縱飛行功夫,真個是快如逐電,疾若星流,頃刻之間,已經出了拉薩城池,直向聖山進發,聖山就是布達拉宮所在的地方,智禪三人方才來到山麓下面,岩石後面嗖嗖兩響,跳出兩個黃衣喇嘛來,各使一條白臘桿棒,喝道:“哪裡來的孽障,擅闖聖山,趕快站住腳步!”
  史存明和金弓郡主估不到聖山有人防守,不由吃了一驚!說時遲,那時快!智禪上人半聲不響,突然向前一竄,袍袖一揮,這兩個黃衣喇嘛哎呀一聲,桿棒脫手,撲通咕咚,跌倒在地,原來智禪上人一閃一竄之間,已經點了他們胸口的“中對穴”和“血阻穴”,這是人身麻穴之一,兩個黃衣喇嘛連人也看不清楚,便自躺在地上!
  史存明吃驚道:“師傅,你點倒了達賴法王手下的護法,不怕達賴見怪嗎?”智禪上人答道:“要成大事,哪裡能夠拘於小節,別廢時失事了!上山吧!”
  三人直向聖山衝上,剛才跑了一二百步,山拗後面一聲呼哨,跳出四個黃衣喇嘛,兩個舞動戒刀,兩個使方便鏟,高聲喊叫:“豈有此理,法王居住聖城,豈容邪魔亂闖!”
  智禪上人笑道:“明兒,姪女,這些人狗咬呂洞賓,你們去收拾他吧!可不準傷害他們的性命!”史存明抽出斷虹寶劍來,向前一竄,兩個使戒刀的喇嘛不由分說,刀光閃處,雙刀分心直刺,史存明本來可以用斷虹劍挽個劍花,削掉他們的兵刃,不過少年壯士並不這樣做,他使出旋風掌身法來,一盤一扭,居然由雙刀夾縫中,飛竄過去,劈啪兩聲,史存明反手一勾,向這兩個護法喇嘛的後腦勺,每人拍了一掌,他練了三陰滅陽掌之後,掌力大為增進,這兩掌把他們打得天旋地轉,眼前一黑,撲通咕咚,拋刀跌倒在地!
  另外兩個使方便鏟的黃衣喇嘛,看見史存明一扭一晃,便把自己同伴打翻,身形之奇,出手之怪,真個是詭異無倫,不由吃了一驚!他們立即把方便鏟一輪,抖出碗口大小的鏟尖來,“金風鐵雨”,向史存明當頭劈落,少年壯士哂然一笑,也不使劍保身擋拒,只用三陰滅陽掌法,振臂一抗,呼的一股勁風,竟把這兩名護法喇嘛的虎口震裂,兩柄方便鏟拋起一丈多高,他們這一駭非同小可,正要抽身一退,孟絲倫一拉彈弓,嗤嗤,連珠彈子飛來,打中了兩喇嘛腿骨的“巨骨穴”,疼得他們蹲了下來,史存明再一出掌,把他們拋出數丈外,頭撞山石,當堂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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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攻拉薩 貝子喪全師

  智禪上人一見大贊道:“明兒,你的三陰滅陽掌法已經小有所成了,下次遇著鐵爪魔娘,縱使不能取勝,也不至落敗啦!”
  史存明笑了一笑,老少三人繼續上山,一路上免起鶻落,疾走如飛,不到頓飯功夫,已經來到布達拉宮之前,史存明就要直闖大門,智禪上人把他衣袖一拉,喝道:“傻子!
  我們這次冒夜私走,哪裡能夠由正門進去的,趕快繞過寺後,跳牆進去!”
  史存明恍然大悟,三個人一溜煙奔向右邊,轉過兩座山,果然看見布達拉宮的後牆,智禪上人袍袖抖處,運用“一鶴沖天”輕功,拔起三丈多高,輕飄飄的,跳到牆頭之上!
  史存明和金弓郡主運用壁虎爬牆的功夫,揉蹬牆頂,正要察看形勢,奔向達賴寢宮,冷不防牆下嗤的一響,兩縷寒光破空飛起,走了兩個弧圈,直向智禪上人當頭飛到,老禪師不慌不忙,施展聽風接暗器的手法,迎著白光一抄,那白光卻是古怪,還不曾和智禪上人手掌相撞,突然呼呼兩響,向旁邊一彎一轉,又射向老禪師的太陽穴,智禪上人出其不意,險些兒被它射個正著,好在史存明和金弓郡主手急眼快,雙劍齊出,叮噹兩聲,竟把寒光凌空打落,原來是兩柄梅花飛刀,刀身和普通飛刀一模一樣,薄如柳葉,可是刀柄卻打造成一朵玉瓣梅花的樣子,中間透著氣孔,可以隨風轉彎,智禪上人差點失手,不禁駭然,說時遲,那時快,斜刺裡呼呼幾聲,一連七八道寒光飛到。
  老禪師知道敵人梅花飛刀的厲害,再也不敢大意!抽出凌霜劍來,一著“風雷交擊”,環身一繞一掃,匹練似的劍光閃處,只聽見一陣叮叮噹噹的聲音,那幾柄梅花飛刀全被劍光激開,可是一拐彎抹角,分別射向史存明和金弓郡主兩人,他們知道對方的暗器會拐彎,已經有了防備,飛刀還未近身,孟絲倫早已拉開彈弓,刷刷刷,一串連珠彈子,把飛刀打得失了準頭,拋落牆下去了!
  老少三俠二次破了對方的飛刀陣,只聽見牆下有人贊道:“好本領!果然藝有真傳!”
  話未說完,嗖聲風響,兩條黃影像一縷輕煙般,升了上來,原來是兩個黃衣喇嘛,左邊一個喇嘛手捧雙刀,粗眉大眼,年當少壯,眉宇之間英氣逼人,左邊一個卻是身材瘦長的老喇嘛,肋下佩著刀囊,這老喇嘛在智禪三人眼中看來,並不陌生,正是昨天謁見達賴法王時,站在達賴喇嘛右邊的年老僧正。
  智禪上人見這兩個黃衣喇嘛只一眨眼便跳上幾丈高的牆頭,輕如片葉,知道對方輕功不弱,當下合十當胸說道:“且慢動手,老衲還有一言!”那年老僧正冷笑道:“你們要渴見法王嗎?幾百年來,從來沒有人不齋戒沐浴便上聖山,連話也不說一句跳牆直入的,快快退下聖山,天亮之後,等候法王處治!”史存明心頭火起,厲聲叫道:“大國師,天亮之後,說不定滿清大軍進入拉薩城了!我們有緊急事謁見法王,你卻擺出活佛的架子來阻攔,真個不知死活!”
  那老年僧正名叫做朵巴延,是達賴喇嘛的輔弼,那壯年喇嘛名叫哈欽,是達賴跟前的護法法師。
  西藏是喇嘛教統治的地方,西藏人把達賴奉若神明,對喇嘛也畢恭畢敬,史存明這一叱喝,哈欽法師勃然大怒,破口罵道:“野小子!不敬三寶,也配來見法王,吃我一刀!”
  話未說完,雙刀一晃,疾似風輪,用了個“橫中斬”之式,向史存明摟頭砍到。
  少年壯士過去在天山西城和清宮大內,都跟西藏的紅教喇嘛交過好幾次手,今天晚上對戰黃教喇嘛,還是破天荒第一次,哈欽法師開頭一著,是青藏派般若刀的獨門刀法,名叫“繽紛瑞雪”,雙刀一旋一抹,化出十六點來,乍眼望去,真個像十六把戒刀同時砍到一般。史存明不慌不忙,他近來已經學全了一百○八路雷電披風劍法,對方刀鋒才展,史存明使了一著“電光迴旋”,斷虹劍用力一旋,連人帶劍化做一道精光,由一連串的刀影當中,平穿出去,身子直掠出兩丈遠,哈欽法師看見這漢人少年劍法輕靈,暗裡叫了聲好,一個“鳳凰旋窩”,身形反轉,一下便踏住史存明剛要落腳的位置,史存明吃了一驚,估不到這黃衣中年喇嘛,武功如此卓絕,這一飛身奪位,自己的左右中三路,完全籠罩在對方刀勢之下!
  好一個史存明,果然藝有真傳,身未落地,卻用了個“燕子飛雲縱”的身法,左腳尖向右腳面一撐,凌空拔起,挽了一個劍花,劍花四射,在夜空中,賽同灑下千點流星,這一下是雷電劍有名絕招,名叫“金蛇亂掣”,劍光刀影一撞,轟轟,一陣斷金切玉之聲,震耳欲聾,哈欽大師咦了一聲,飛身倒竄出去,低頭看自己的雙刀時,兩把刀刀背上各自崩了一個缺口,不禁面紅耳赤!
  原來剛才這一招十分驚險,雙方都是在布達拉宮的高牆上交手,那一個立腳不牢,摔落牆下,便有筋斷骨折之厄,哈欽法師看準了這一點,使出般若刀的八卦奪位之法,要把史存明擠下高牆,史存明卻在敵人刀光控制之下,突然脫穎而出,真是劍術之中最難練的招數,不過話又得說回來,史存明的斷虹劍,雖然把哈欽法師的雙刀,砍了兩個缺口,可是自己給他的戒刀一對,倒退幾丈,臂膊酸麻,經過這一較量,可見自己本領和對方不過在伯仲之間,哈欽法師咬了一咬牙齒,叫道:“好小子!好劍法,這一下兩不虧輸,再來一招!”
  話未說完,老僧正朵巴延突然向史存明面前一竄,叫道:“拿寶劍來!”話隨聲發,身如狂風,左手二指直插史存明的雙睛,這一下不但來得突兀,而且迅快已極!史存明全副精神放在哈欽法師的身上,估不到朵巴延有這一招,連忙把頭一仰,扭身旁閃,正要用個“臥看巧雲”,橫竄出去,可是慢了剎那,右手虎口一松,那柄斷虹劍被對方運用空手入白刃的絕招,一下奪了過去。
  這一邊朵巴延奪劍得手,那一邊智禪上人也自攻勢發動,老禪師身軀一晃,搶到朵巴延的右邊,抱袖一拂,使出“排雲袖”氣功來,撞向朵巴延的身上,朵巴延猛覺一股排山倒海似的氣勁,推向自己身軀,急忙罡氣內運,用了個千斤墜身法,一壓牆頂,兩足陷入牆石,要拼用全身的真力,對抗智禪上人一擊。哪知道智禪上人倏地把真力往回一收,施展峨嵋派擒拿手,反腕一勾,居然把朵巴延搶自史存明的寶劍,奪了回去,朵巴延羞慚交迸,正要旋展青藏派絕技霹靂手,給智禪上人一下迎頭痛擊,誰知左面頰吧的一聲,中了一掌,打得眼冒金星。
  原來史存明見他用卑鄙手段,搶奪自己寶劍,不禁心頭火起,身形倏轉,施展天池三老傳授的旋風掌法,劈面打了朵巴延一記耳光,朵巴延貪心寶劍不成,反而吃一記耳光,勃然大怒,狂喝一聲,雙掌齊出,兩股灼熱如火的掌風,分向智禪師徒掃去!
  智禪上人知道青藏派黃教喇嘛裡面有一種三昧神火功,所謂三昧神火,完全是人身體裡面一股行天純陽之勁,可以發出傷人,老禪師在朵巴延發出掌力的時候,高聲叫道:“明兒!小心躲開!”
  史存明本來想再用旋風掌法,打他一記,聽見師傅這樣一喝,師徒兩人不約而同,施展峨嵋飛蝗步法,直向空中一竄,朵巴延火辣辣的掌風掃向高牆之上,嘩啦啦的一響,牆頭崩落了三四尺見方的一片!
  泥塵飛舞,碎石滾滾,布達拉宮裡面的黃衣喇嘛,已經紛紛跑出來,看見牆頭上的人影,發一聲喊,一窩蜂般湧來,哈欽法師厲聲叫道:“這幾個漢人男女擅闖聖宮,把他們拿下,別讓一個跑了!”
  史存明由師傅手裡接過斷虹劍,叫道:“師傅,咱們是退下山呢?還是向宮中闖去!”
  智禪上人看見黃衣喇嘛來了四五十人,個個跳躍如飛,輕功卓絕,如果各自為戰,實在非常危險,如果就這樣的退去,未免不甘,老禪師忽然想起在白熊谷三人結成劍陣,力戰鐵爪魔娘的往事來,高聲叫道:“明兒,姪女,跳落平地,結成劍陣,像白熊谷那次一樣!”
  話未說完,朵巴延又一下霹靂掌,攔腰發到,智禪上人拔身一縱,跳落平地,史存明和金弓郡主也先後飛身下來,數十名黃衣喇嘛,刀槍並舉的湧到,老少三俠背對背的一站,三柄劍揮揮霍霍,劍光施展開來,結成了一道劍牆,這些黃衣喇嘛更番攻擊,結果全被劍光衝盪開去!
  朵巴延看見這三個漢人站成了品字形,劍氣縱橫,劍光飛舞,宛似神龍戰海,銀虹經天,自己手下喇嘛人數雖然眾多,竟然奈何對方不得!
  朵巴延十分忿怒,由牆頂跳了下來,搶人眾喇嘛人叢裡,一個飛身搶向智禪上人身後,仍然用霹靂掌絕技,轟的一掌,猛向老禪師背心推去!
  哪知道朵巴延這回使用霹靂掌,卻遇著了強敵,原來史存明一邊戰鬥,一邊眼看四面,耳聽八方,他看見朵巴延由牆頂上飛掠下來,加入戰團,不由想起剛才奪劍之恨來,決定用新近練成的三陰滅陽掌,給他一下,朵巴延向智禪上人背後一撲,史存明半聲不響,展開雷電披風劍法,“雷神揮鑿”,當的一劍,把身邊兩個黃衣喇嘛的戒刀削折,趁他們吃驚後退的時候,一個飛身穿出劍陣,使出三陰滅陽掌的掌力,向朵巴延側裡一推,朵巴延估不到這少年漢人只一揮掌之間,發出這樣沉猛的氣勁來,急不迭忙回過霹靂掌一擋,兩股勁氣一交,砰砰兩聲,一扭身軀,朵巴延輕飄飄的落在地上。
  可是史存明的三陰滅陽掌勁還未消歇,向人叢裡一掃,四五個喇嘛撲通咕咚,齊齊跌倒在地,秩序為之大亂!
  本來史存明不過練了個把月的三陰滅陽掌勁,怎會這般利害?一舉手間,便把黃教喇嘛第一名手的朵巴延大師,拋出尋丈以外!
  原來史存明這路掌法,是跟隨天池三怪在窮陰凝寒的山洞穴裡練成的,運用的是地煞純陰之氣,這種純陰之氣本來充沛於天地之間,如果和本身真元之氣結成一體,威力無窮,朵巴延的霹靂掌不過是一口陽剛之勁,本來在天地造化裡面,陽能克陰,不過史存明的純陰掌勁比起朵巴延的純陽罡氣來,還要利害得多,反而變成陰克陽了,所以他能夠一揮手掌,便把朵巴延拋出老遠,這還是史存明功候仍淺,不然的話,朵巴延已經斃命在他這一掌之下了!
  他雖然沒有翻跟頭,可是陰陽二勁一撞之下,也受了不淺的內傷,朵巴延面色鐵青,手摸胸膛,哈欽法師慌忙過來,問道:“僧正,受了傷嗎?”朵巴延十分尷尬,說道:“沒事,大家拿住那個小子,把他碎屍萬段!”話未說完,宮裡響起一陣金鐘聲響,接著幾對提燈,疾若星流,由幾個小喇嘛掌著,由遠而近,高聲叫道:“達賴法王駕到!”
  那幾十個黃衣喇嘛聽說達賴法王到來,紛紛停手,退開兩邊,智禪上人和史存明、孟絲倫仍舊抱劍卓立,兀然不動,果然不出所料,幾對提燈過處,走出一大群黃衣喇嘛來,群星捧月也似,簇擁著一個蓮花寶座,這寶座由四名喇嘛抬著,達賴喇嘛便跌坐在寶座上!
  智禪上人心念一動,抖起丹田之氣,用傳音入密的聲音叫道:“老朽有極端重要的機密消息要向法王報告,他們偏偏不讓我們和法王相見!”
  智禪上人這種“傳音入密”的絕技,曾經在北天山阿特朗瑪峰下,鎮懾強敵飛龍師太,這次在百人交戰的場合裡,居然一字一音的透入達賴喇嘛的耳鼓,達賴喇嘛年紀雖小,他是個生具夙根的靈童。
  (西藏的宗教領袖達賴、班禪都不是娶妻生子世代傳襲的,達賴班禪臨死之前,必定向教中長老說出自己下次投生的地點,死了之後,長老一定到所說投生地點去,找尋新的法王,凡是達賴或班禪逝世那一天,在那日出世的男孩,都會被教裡認為可能是達賴、班禪的承繼人,立即予以收養,如果同時有幾個男孩在那天出世,便把法王生前幾種遺物交他們辨認,哪一個認出遺物的,就被欽定做未來的班禪、達賴,成年之後,方才舉行“坐床大黃”,加上法王封號。)
  他聽見了智禪上人這樣喊叫,立即傳下法旨:“眾人退後,讓這三個漢人近前,看看他們有什麼話說!”
  達賴法王身邊向來有兩個“僧正”,做法王的輔弼,這兩個僧正一個是朵巴延,還有一個叫呼音克,法王這一傳旨,呼音克慌忙攔阻道:“這幾個漢人心懷莫測,如何可以叫他上前,萬一他冒犯法駕,豈不是……”達賴喝道:“胡說!我看他們今晚到來,未必懷有惡意,叫他上前便是!”
  在西藏這地方,達賴權威比皇帝還要大,法旨一下,全場肅然,智禪上人和史存明孟絲倫三人,上前幾步,躬身行禮,然後把滿清欽使的陰謀,福康安在拉薩的埋伏內應情形一一說了。
  智禪上人還補充一句道:“福康安已經派了三千清兵,扮做駱駝商隊,混入拉薩聖城,準備響應,這三千內應清兵完全潛伏在漢城裡,以辮尾結綠繩為號,等候大軍一到,立即放火暴動,事實俱在,並不是老衲危言聳聽,或是有意邀功,請法王早日定奪以免噬臍莫及!”
  達賴喇嘛聽了智禪上人所說滿清的陰謀,立即向朵巴延、呼音克兩僧正說道:“這幾個漢人冒夜到來告密,此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汝等趁未天明之前,傳我法旨,下令城中守衛兵士,包圍漢城,看見綠繩結頭辮的漢人立即拿捕,抗拒的格殺毋論!搜查他們的貨物和居室,快去!”
  兩僧正唯唯應命,達賴喇嘛又向智禪上人道:“汝等擅闖聖山,亦有應得之罪,你們三個人留在這裡,等候搜查漢城結果,如果有虛言誑報,或者是不實不盡的,應受拔舌之刑,如果所說屬實,冒讀之罪可免!”
  孟絲倫不大懂得藏語,對達賴的話不大明暸,她向智禪上人間道:“師伯,他說我們如果說大活,要行拔舌之刑,什麼叫拔舌呢?”智禪上人答道:“哦!那就是把我們的舌頭割掉!”
  西藏自古不通中國,他的刑法跟中土完全不同,比如處罰偷盜東西的人,凡偷竊三次以上的,就要斬掉右手,說謊話誣告別人的就要割掉舌頭,史存明聽了這兩句話,真個是不寒而凜!
  再說達賴法王傳下法旨,天色未明,拉薩城時已經起了陣不大不小的騷動,數以萬計的藏兵,連夜出動,包圍了東城的漢人區域,天色剛才破曉微明,藏兵對漢人住宅逐門戶的搜查,他們的搜查方式十分特別,對老弱婦女全不理會,一見壯年男子,立即看看他的辮尾,如果是扎著綠色繩子的,便自不由分說,立即捆綁,傾箱倒筐的大搜特搜,果然不出所料,一個上午功夫,已經拘獲喬裝商隊的清兵二千多人,搜出大量刀槍,火藥硫黃焰硝,還有不少現成的衣甲旗幟。
  搜索進行到中午時,漢城的中心區發生了小小的流血衝突,原來有幾十個假扮茶葉商人的清兵,看見秘密洩漏,不甘心束手待捕,立即拔出兵刃來跟藏兵廝殺,雖然出其不意,殺傷了幾名藏兵,究竟是在人家的地頭內,藏兵人數又多,這批清兵終於寡不敵眾,被藏兵殺死了!
  直到黃昏日落,搜索方才完成,消息傳到布達拉宮,達賴喇嘛立即向智禪上人這幾個人改容相敬,呼音克主張把這次擒獲的清兵,連同滿清欽使,一併驅逐出境,金弓郡主忽然說道:“不可!這樣一來,福康安必定老羞成怒,大舉進攻,我們還是將計就計,把他大殺一陣,挫折他的銳氣,叫清朝以後不敢輕視西藏,才是上計!”
  達賴喇嘛一想也是,因為連日接到報告,清兵大隊人馬,已經浩浩蕩蕩的越過喀喇崑崙山,源源開入藏境,以這時的情形來說,已經攔阻不及,而且以西藏現有的兵力,決不能夠跟滿清的徵西大軍堂堂正正打仗,他向金弓郡主說道:“孟姑娘,依照你的意思,咱們應該怎樣辦?”
  孟絲倫道:“哦,怎麼辦嗎?我們應該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只要如此這般,便可以把福康安派來突襲拉薩的清軍,殺得片甲不留,以後的事,再看情形,兵來將擋,水來土淹便了!”達賴聽了大贊道:“好計!就這樣辦!”
  他立即傳下法旨,準備一切不提。
  且不說智撣上人這班男女俠士,協助達賴喇嘛對抗清軍,再說滿清主帥貝子福康安,在白熊谷遇險遭擒,最後雖然放了出來,但是在福康安本人看來,總算大大的丟了一次臉,福貝子心裡怨忿,過了幾天,再派細作到白熊谷刺探,不到半天,派去的人回報,智禪上人、范公達等已經帶領白熊谷族人全部遷徙,谷內空空如也,一個人也不見了!福康安十分憤恨,接著烏魯木齊方面,用八百里快馬,傳遞到乾隆皇帝的旨決,著令立即開入西藏,早日戰平叛逆,福康安只得下令三軍拔營開動,直向藏境進發。
  福貝子念念不忘自己喝了智禪上人的毒酒,毒性在一年後發作,他心裡終日懷著一塊病,也曾經請隨營醫生看了幾回,醫生說他六脈平和,完全沒有中毒象徵,而且找遍醫書,也沒有一年後方才發作的毒藥,如果是有的話,那就不是毒藥而是邪術了!福康安到底是個聰明人,當堂醒悟過來,大怒說道:“豈有此理!本帥居然著了這老賊禿驢的欺騙!”
  他知道自己吃的不是毒藥,心裡方才釋然,大軍橫越過南疆大草原,繞過吐魯番火山,跨越喀喇崑崙山,浩浩蕩蕩開入西藏,西藏邊隘守兵,因為得到達賴喇嘛的法旨,紛紛後退,任由清兵長驅直入,福康安大軍行走了七天,到達雅魯藏布江邊,暫時安營,這天晚上,他把先鋒官岳金楓召進中軍帳,說道:“岳先鋒,事不宜遲,咱們可以馳兵突襲拉薩了!”
  岳金楓道:“大帥,我們一鼓攻下拉薩,要多少軍隊呢?”
  福康安道:“將在謀而不在勇,兵貴精而不貴多,我們已經有三千人馬假扮客商,混進拉薩去了,只要調八千名馬軍輕騎突襲,便可以一鼓成功,岳先鋒,這次突襲拉薩,還是由你帶兵吧!”
  岳金楓道:“小將斗膽說一句話,這次突襲藏都的部隊,還得要貝子爺親自統領,方才可以事半功倍!”
  福廉安十分詫異,問道:“岳先鋒,為什麼要本帥親自領兵馳襲,派你還不是一樣嗎?”岳金楓道:“大帥有所不知了,這次我們預先埋伏了內應,拉薩一定可以打破,撫慰藏民,挾持達賴,事事都要貝子爺出面,如果貝子爺親自統兵打破西藏首城,皇上論功行賞,必定以貝子爺居頭功呢!”
  福康安聽了岳金楓這幾句話,不禁心花怒放,笑道:“很好,我索性自己統兵去,攻破拉薩便了!金楓,你去挑選八千騎兵,明天日落之前出發,還要預先派一百人進城,聯絡兩位欽使,叫他們明天晚上做內應!”他這樣的交派,岳金楓先鋒唯唯諾諾,應命去了。
  到第二天黃昏日落時候,雅魯藏布江邊,果然集中了八千名滿洲騎兵,這八千騎兵個個飽餐戰飯,精神奕奕,不久,號角吹動,福康安全副戎裝,乘坐了大宛馬,和岳金楓並騎而出,向這些士兵說道:“好兄弟,我們限在今天半夜三鼓以前,就要到達拉薩城外,城中火光一起,我們立即攻城,揚威異域,立功邊疆,完全在這一舉,你們可曉得嗎?”八千騎兵齊聲大叫道:“願效死力!”
  福康安看見士氣振奮,大喜說道:“今天晚上一定可以攻破拉薩了,事不宜遲,馬上出動!”八千騎兵立即分做四個戰鬥隊伍,浩浩蕩蕩的分批出發,福康安在進入西藏之前,已經查勘過拉薩附近的地圖,知道拉薩是個山城,周圍一百里內,完全是荒涼的沙漠,渺無人煙,自己只要黃昏出發,黑夜行軍,便可以神不知鬼不黨的到達拉薩。
  福康安滿懷高興,押著中軍,八千騎兵的鐵蹄聲,劃破了沙漠的寂寞,跑了幾十裡路,一鉤新月由地平線上升了起來,淡白色的月華,映照著每一個徵人的面孔,福康安正在策馬奔馳,忽然聽見先行的馬隊,陡的響起了一陣吶喊!
  馳師夜襲,本來絕對禁止喧嘩叫喊,古人行軍調將,凡是奇兵突襲之師,每個士兵口里都要咬著稻柴,為的就是不准說話,這時福康安聽見前面馬隊喧嘩喊叫不絕,喝道:“前面發生了什麼事?這樣大驚小怪!”話猶未了,兩騎馬潑刺刺的迴轉,跑到福康安的跟前,有人說道:“稟告貝子爺,前面發現奸細,把我們的弟兄殺掉兩名,連戰馬也搶去了!”
  福貝子大吃一驚,問道:“怎麼,前面發現奸細?”他立即一催坐馬,和岳金楓搶到前頭,果然不出所料,地上躺著兩個騎兵屍首,腦破血流,福康安下馬一看,只見這兩個清兵腦門正中穿了五個洞,排列整齊,好像被一只巨大魔爪抓成的樣子,福康安皺了皺眉,問同行的騎兵道:“他們兩個怎的這般死去?你們可有看見奸細沒有?”
  幾個騎兵異口同聲的說道:“我們大家都覺得有點邪門,剛才咱們策馬疾跑時,忽然看見路邊的沙堆後,人影一晃,現出一個相貌奇醜的老婆子……”
  福康安駭然道“醜陋的老婆子!”
  幾個騎兵說道:“是呀!這老婆子略一晃身,飛鳥似的直掠過來,捷如鬼物,一爪一個,便把他們抓落馬下,用力一牽轡頭,把兩匹馬拉到她的身邊,這丑婆子別看年老,力氣卻是大得出奇,雙手倒拖著兩匹馬,一連拉出二十幾步,然後拔身一縱,跳上一匹馬的馬背,單手拉著另外一匹馬的轡頭,就這樣一個人劫了兩匹馬,飛也似的走了,我們向她射了幾十箭,一支也沒有射著!”
  福康安聽了士兵的報告,真個吃驚不小!他回頭向岳金楓說道:“岳先鋒,你看這老妖婦究竟是什麼人物?是不是和智禪賊禿這班人同一路道!”
  岳金楓道:“卑職當日被他們擒入白熊谷裡,不曾見過智禪老和尚有這樣一個幫手,這老婆子相信是過路的江湖人物,為了要牲口跑長路,迫不及待,把我們兩匹馬奪走,照她那樣身手看來,智禪老禿也不及她,簡直是瞠乎其後呢?”
  福康安不禁向肚裡吸了一口涼氣,他向岳金楓道:“岳先鋒,我們現在怎辦?要不要繼續上路?攻打拉薩?”
  岳金楓道:“我們大軍已經跑了幾十裡路,豈可半途而廢,走吧!”
  福康安只好再跨上馬,驅軍疾進,跑了一個更次左右,地平線上現出一座高山來,福貝子用馬鞭指道:“前面就是拉薩城池了!火光一起,咱們馬上進攻,還有城外二裡的聖山,是達賴喇嘛駐錫的所在,岳先鋒,你統領一支兵馬向聖山進攻,一舉俘虜達賴,不要讓他逃走!”
  他正在得意洋洋的說到這裡,前面又是一陣吶喊!
  原來福康安的先鋒馬隊,跑到一道山隘口的面前,前排的騎兵突然撲通咕呼連聲,連人帶馬陷入沙土裡面,原來藏兵不知在什麼時候,在山隘口周圍十裡之內,挖了一列又一列的陷阱,婉蜒不斷,勢若長蛇。
  這些陷阱足有兩丈多深,面上堆了浮沙,坑底布滿了刺馬用的鐵蒺藜,福康安跑在前頭的幾百騎兵就在奔馳疾進中,紛紛滾滾,投入陷阱,人喊馬嘶,亂成一片,接著山隘口內嗤的一響,飛起幾支信號流星來,閃耀長空,四面八方埋伏齊起,無數藏兵在地平線上出現,潮水洶湧一般,直向清兵殺到!
  原來藏兵在山隘口挖了十幾列長長的陷阱,另外派幾千藏兵埋伏在山隘的兩邊,他們的埋伏法十分巧妙。
  每個士兵裹著一張寬大的氈子,躺在沙上,氈子的表面卻用浮沙鋪起來,遠遠望去,人和黃沙成了一體,在冥迷夜色中,更不容易發覺,等清兵進入預定範圍,人馬紛紛投入陷阱的時候,一聲號令,埋伏盡起,藏兵的武器全是帶鉤的長桿和大槍,專刺清兵馬足,坐騎只要一受傷,馬上人立即悲叫。很多馬匹奔騰跳躍,橫衝直撞,把清兵掀下馬來。
  福康安看見勢色不對,高聲大叫:“快傳號令,提防陷阱,下馬迎戰!”
  可是在人馬雜沓的時候,有哪一個能夠聽從福康安的命令?這時路上金鼓大震,一彪人馬奔騰而來!
  當先一騎馬坐了個維人裝束的女子,顏同玉艷,與月爭輝,清兵一見之下,紛紛喊叫:
  “哎呀!金弓郡主來了!”
  個個心膽俱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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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為虜作前驅 城頭飛魔婦

  要知道金弓郡主當年在回疆統領小和卓木的兵馬,跟清軍打過好幾仗,天山一戰,把當時的徵西將軍兆惠殺得棄甲丟兵而走,英名遠震大漠,這次又見她戎裝躍馬率領藏兵殺來,威風不減當年,清兵的心理已經震慴了幾分,何況黑夜遇伏,殺聲震野,越發心慌,後隊清兵,不戰自亂,紛紛退卻。
  福康安不愧是滿清名將,他明白自己中了敵人的埋伏計,雖然情勢奇險,仍舊心神不亂,他在中軍指揮若定,命令前軍改後,後軍改前,拼命突圍,命令一下,岳金楓的前軍,立即展開延翼戰術,騎兵向左右跑開,一邊跑一邊射箭,押住陳腳,後軍卻由總兵董健,把總段化龍二人指揮,集中東南一點,全軍衝刺過去,因為在福康安心目之中,認定藏兵突如其來,在短暫的時間,必定沒法突圍,自己這八千名馬軍,全是精選出來的士兵,集中一點衝鋒過去,必定可以突破圍陣,哪知道這樣一來,反而中了金弓郡主的妙計!
  原來孟絲倫預料滿清這次派來突襲拉薩的奇兵,一定是快速部隊,要快速便不離騎兵了!所以她向達賴法王提出意見,降旨給拉薩的鐵匠,連夜開爐冶鐵,大量製造三角形的刺馬蒺藜,今天晚上吩咐埋伏藏兵,每個人身上都帶了一大包,一見滿清騎兵成群結隊衝到,立即把刺馬蒺藜向地上一撒,清兵在黑夜裡看不清楚,拍馬衝鋒過來,馬蹄一踏著了蒺藜鐵刺,當堂直跳起來,把清兵掀落馬下,剎那之間,衝鋒突圍的馬軍有一半以上人仰馬翻,福康安在中軍看見,不禁大驚,連忙下令所有士兵,棄騎下地,向前衝殺,這一來形勢頓易,因為清兵穿的全是厚底皮韃,不怕蒺藜釘刺,而且人人抱著拼死突圍的決心,戰鬥力頓然加強,藏兵人數雖多,戰鬥力不如清兵,一陣衝殺結果,終於突破了一角圍陣,全軍脫出危險地帶。
  董段二將首先開路,冷不防側面一聲梆鑼響,又殺出一支伏兵來,這支伏兵人數不過千餘,全是清一色的漢人,正是范公達由白熊谷帶領到西藏的人馬,領軍的是三個少年漢人,正中的是史存明,左邊的是范金駒,右邊的是范金驥,齊聲大喝:“福康安往哪裡走?”董健勃然大怒,向段化龍說道:“原來真是有漢人的叛逆幫助達賴,咱們殺掉了他,清除後患!”他把鑌鐵齊眉棍一晃,跳下馬來,直奔向史存明,范金駒兄弟正要過來鬥他。史存明高聲叫道:“這韃子將官讓我宰,還有一個騎馬將官,你們兄弟過去收拾了他!”董健聽得清清楚楚,越發怒不可遏,一股風衝過來,手起一棍,呼聲風響,賽同泰山壓頂,向史存明腦門訂落,哪知鐵棍到處,眼前一花,敵人影跡全無,董健不由嚇一大跳,正要轉身看時,猛覺頸項一涼,敵人的劍鋒向他頸後輕拭一下。
  原來史存明不知在哪時繞到他的背後,將斷虹劍劍身拍了董健一下,喝道:“韃子!饒你死,滾蛋去吧!”董健又驚又怒,回鐵棍向後一掃,史存明喝了聲:“不知好歹!”
  一閃身讓過棍頭,反手一劍,使了著“靈光穿雲”,刷的一聲,竟把董健右臂齊膀砍了下來,董健慘叫一聲,撲通跌倒,當場暈了過去!
  就在董健跌翻的同時,另一員清將段化龍也被范金駒兄弟收拾,原來段化龍在馬上橫著長槍,他看見這兩個漢人少年不過是十七八歲的大孩子,哪裡放在心上?范金駒首先撲近,段化龍長槍抖處,照准他的胸膛,刷的一槍,范金駒並不招架,霍聲向地滾近,逼近清將的坐騎下,照准馬肚側面,就是一刀,這是地堂刀法,那坐馬被刀鋒刺個正著,直跳起來,段化龍邊人帶槍,拋離馬鞍,他還不曾著地,范金驥已經衝到,鋼刀一揮,砍中腦門,登時送命,史存明和範家兄弟,差不多在同一剎那功夫,便把兩名清將收拾停妥,清兵看見主將被殺,不禁吶喊起來,福康安和岳金楓已並馬趕到。
  福康安在徵回戰役和史存明對過戰陣,看見他現身截路,不禁大吃一驚,向岳金楓說道:“岳先鋒,這少年是叛逆首要,你去戰他!”岳金楓一提鐵槍,縱馬向前,范金駒范金驥兄弟向他馬頭一截,岳金楓馬上兵器是一桿虎頭金槍。
  范金駒使了一著“斬馬刀”,向他坐騎前足掃去,岳金楓手急眼快,一沉鎗把,向下一擋,叮噹,彈開敵刃,反手一槍,“分花拂柳”,雪亮槍尖向范金駒胸前直刺,竟然是六合槍絕招,范金駒吃了一驚,趕忙用個“臥看巧雲”,一挺身平竄出去,范金驥卻是嗖的一刀,用“伏地迴環”式,照他坐的馬屁股斬去,岳金楓兩腿一夾馬腹,那馬立即轉橫,避過刀鋒,他用槍一盤一發,使個“旋風盤打”,當的一響,幾乎把范金驥的刀打飛,兩兄弟同時吃驚:“這姓岳的果然不是尋常人物!”
  當日岳金楓在白熊谷中遭擒,是他自己故意被金弓郡主擒去的,范金駒兄弟不明底細,以為本領不過如此,冒失上前,才一交手,幾乎吃了大虧!
  真是又羞又怒,倆兄弟呼哨一聲,雙刀並舉,狂風般的殺上,岳金楓不慌不忙,一桿槍如神龍戰海,夭矯盤旋,不管范金駒兄弟正面迎攻,或是兩面分襲,岳金楓左支右拒,應付自如,史存明暗裡喝采,左邊側面突然響起一陣得得馬蹄之聲,由遠而近,史存明以為是自己方面的人馬,並不在意。
  哪知道倏地一聲怪笑,眼前陡覺一花,一條怪鳥也似的人影直掠過來,范金駒范金驥兄弟哎喲一聲,竟被這突如其來的不速之客一把抓住頸項,高舉起來,連岳金楓也嚇了一跳,抓住范金駒兄弟的,竟是一個瘦小黑衣,貌相奇醜的老婦,史存明一見之下,失聲叫了出來:“哎呀!這原來是鐵爪魔娘哩!”
  鐵爪魔娘突然出現,聲勢已經駭人,還有一件更奇的事,史存明正在錯愕之間,背後又有一個清如銀鈴的口音叫道:“存明哥哥,你原來在這裡呀?”史存明回頭一望,數十步外,站著一匹白馬,馬上坐著一個短衣窄袖,外披貂裘的少女,正是失散了三年的伊麗娜!
  這兩件突如其來的事,史存明雖然智勇深沉,也弄得目瞪口呆,手足無措,伊麗娜雖然不是自己的愛人,也是自己在北天山時候的情侶,怎會跟兇惡殘忍的鐵爪魔娘同在一起,還穿了一身勁裝,肩頭後面插著一把寶劍?史存明正在思潮起伏,只聽見鐵爪魔娘厲聲喝道:
  “姓史的!你這兩個同伴在我手上,你到底要他們的性命不要?”
  史存明方才如夢初覺,由沉思中驚醒過來,他看見鐵爪魔娘鋼鉤般的鐵指,捏住了范金駒范金驥兄弟的頸項,頭下腳上的高舉起來,兩個人四只臂膊,軟軟的垂在兩耳之旁,宛似斷折一般,不知是生是死!
  史存明初探白熊谷之時,見過範家兄弟的功夫,他們兩個的本領得自師叔真傳,卻被鐵爪魔娘不費吹灰之力抓住,變成這個樣子,真的是兇多吉少!
  史存明為人十分機警,知道自己單憑本領決救不了範家兄弟,只得強懾心神,長笑一聲說道:“我以為甘翠蓮是崆峒一派掌門,必定言而有信,誰知道這樣寡廉鮮恥,欺凌後輩!”
  鐵爪魔娘聽見史存明說出自己本來名字,不由嚇了一跳!可是回心一想,這小子一定到過崑崙山,會過天池三怪!方才明白自己底蘊!鐵爪魔娘獰笑說道:“欺凌後輩?
  你只管說出來,我怎樣言而無信有失身分,如果有半句話不對老娘脾胃,連你也休想活命!”
  這時候雙方戰鬥停止,大家看見鐵爪魔娘手上功夫這樣了得,她的來意又是敵友不明,誰也不敢動手,史存明成竹在胸,冷冷說道:“姓甘的,你上次在白熊谷力戰不勝,知難而退,臨走時候卻留下一句話,說在一年之後捲上重來,再鬥我們這六個人,可是如今距離不過半年,你卻違盟背約,跑來跟我們作對為難,又趁我們兩個師弟跟清將激戰的時候,出其不意把他抓住,這還不算是言而無信,還不算是欺凌後輩嗎?”這幾句話把鐵爪魔娘說得啞口無言,她向來心高氣做,哪曾受過人家這樣當面奚落?不禁怒火上升,大吼一聲:“小子!你說得對!”
  她說罷一提罡氣,把範家兄弟向前一拋,鐵爪魔娘拋人時候,也不見她手臂怎樣前揮後振,掌心微一吐勁,范金駒范金驥兄弟便像脫弦弩箭一般,直飛起來,向史存明迎面撞到,鐵爪魔娘這一擲的手勁非常厲害,史存明的身子如果被擲個正著,非死即傷!好在他新近學了三陰滅陽掌,本領已非昔日可比,少年壯士看見範家兄弟迎面飛來,使出地缺翁傳授旋風掌的步法,一閃一晃,搶到範家兄弟身後,反手一勾,抓住了他兩兄弟的腳踝,先消來勢,然後平著一送,把他們兩個人輕輕放落地上,鐵爪魔娘不由自主喝了聲採,暗道:這小子還有些手段!
  她向史存明戟指喝道:“饒你這兩個師弟不死,快把伏兵讓開,任由人家過去!改天我再來以一對六,跟你打架,你叫老禿驢老殘廢好好準備,知道沒有?”
  史存明估不到鐵爪魔娘居然會幫助清軍!范金駒范金驥兄弟一離鐵爪魔娘的鋼鐵手指,立即恢復過來,就地一滾,跳起身子,可是一眼望見剛才抓自己的是鐵爪魔娘,不禁心膽俱戰,再也不敢逞強了!
  史存明自問也沒有抵敵鐵爪魔娘的把握,這次本來想把福康安殺得片甲不留,偏偏遇上這個魔頭,只好趁風收帆!少年壯士回頭向白熊谷壯士道:“趕快讓路!”這些人只好收了圍陣,退向兩邊,連斷臂暈倒的總兵董健也不敢捆綁,任由清兵救了回去,范金駒兄弟咬牙切齒,痛恨鐵爪魔娘為虎作倀!
  福康安看見伏兵讓路,如釋重負,向左右親兵道:“直衝過去!”清兵潮水般的向前,打從史存明人馬的中間穿過,個個跳上馬,向著西南跑去,伊麗娜非常不滿自己師傅放走清兵的行為,高聲叫道:“存明哥哥!”史存明抬起頭來,看見伊麗娜金黃色的秀髮,猶勝往昔,白玉似的臉龐,隱含幽怨,不禁心裡一動,應道:“妹子!這幾年你到了哪裡?”
  伊麗娜正要回答,鐵爪魔娘已經斷喝一聲:“徒兒!不准你跟這小子說話!”伊麗娜被師傅一喝,欲言又止,鐵爪魔娘冷笑道:“孩子!你還把這小子當做好人,以為他真心愛你嗎?哼!我看見他在清軍的營盤裡,跟兆惠將軍的小老婆攬做一團!他現在娶那個什麼金弓郡主,另外還有一個秘密情人賀蘭明珠,嘿嘿,一矢雙雕,多有艷福,你不過是個牧羊女,史大爺哪裡會瞧得上你?”
  伊麗娜氣得粉面凝青,鐵爪魔娘跳上自己乘的一匹黑馬,(她和伊麗娜乘的馬都是幾個時辰以前奪自清軍的)一拉伊麗娜坐馬的轡頭,叫了聲:“走!”又回頭向史存明道:“小子!十天之內,老娘一定再來討教,你們六個人,在拉薩等著吧!”說罷一催坐馬,蹄聲得得,去得沒影沒蹤!
  這次金弓郡主用埋伏計大破福康安突襲拉薩的奇兵,殺死清兵過半,斬首二千多顆,還奪了三千匹戰馬,依照金弓郡主原來計策,還希望史存明率領白熊谷人馬做第二重伏兵,再生擒清帥福康安,用作人質,威脅清兵全部退出西藏,哪知道卻被鐵爪魔娘平空出現,破壞了原來的計劃,被福康安帶領殘兵漏網逃去,功虧一簣,真是可惜之至!
  再說史存明收兵返回拉薩城,金弓郡主統率的藏兵也返入城內,史存明把鐵爪魔娘的一切向智禪上人和范公達全盤說了,范公達面上變色,說道:“不好!這老妖婦又跟我們為難了!可惡!”
  智禪上人卻關心伊麗娜的消息,他由史存明的口裡,知道伊麗娜做了鐵爪魔娘的徒弟,嘆了一口氣道:“難怪甘翠蓮得到天池離火劍和圖譜了!原來伊麗娜把這兩件東西交到這老魔頭的手裡,明兒,你當日實在太大意了!”史存明道:“這一切都是弟子始料所不及,不過事情已經過去,要後悔也後悔不及,但是這老妖婦說十天之後再來跟我們決個雌雄,我們六個人又要像上次在白熊谷那樣,合力應付她哩!”孟絲倫在旁邊說道:“傻子!她這幾句話即是說要帶領清兵攻打拉薩城哩!這老乞婆膽敢一個人到刁斗森嚴的聖城跟我們打架嗎?
  別那樣天真幼稚吧!”
  史存明嚇了一跳,間道:“賢妹,照你這句話說來,鐵爪魔娘決定為虎作悵到底,為了私人一點恩怨,給滿清韃子賣命了?”孟絲倫還未回答,一個黃衣喇嘛已經由外邊進來,說道:“法王降旨,請各位到布達拉宮去!”
  智禪上人一行只好按下鐵爪魔娘不說,跟著黃衣喇嘛離開聖城,到了布達拉宮,這一次達賴在偏殿內賜見,隨同侍立的仍然是朵巴延、呼音克兩個老年僧正,達賴法王首先稱讚了金弓郡主幾句,說她指揮若定,大破清兵,孟絲倫連聲謙謝,達賴法王忽然說道:“我們這一次雖然消滅了滿清幾千人馬,可是福康安開入西藏的徵西大軍,不下三十萬人,幾千人的損折,等同九牛之拔一毛,萬一他惱羞成怒,再次傾動大軍向拉薩進攻,試間如何應付?”
  史存明不假思索,搶先回答說道:“法王!我們到了今天,正合了兩句俗語,一不做二不休!咱們索性和廓爾額聯合起來,合力抗清,清兵縱然勢大,只要我們通力合作,便不足懼!”史存明以為自己這番話非常得體,達賴法王必定贊成,哪知道出乎意料之外!達賴法王和兩個老年僧正,立即現出怒色!孟絲倫在旁這一看,立時明白不妙!原來西藏和廓爾額一向是世仇,過去幾百年來,廓爾額人經常侵入西藏邊境,搶掠糧食,擄俘人畜,史存明不知顧忌,一口說了出來,達賴法王如何不倏然變色?范公達還不知道,在旁邊插嘴說道:
  “唇亡齒寒,如果沒了西藏,也等於沒了廓爾額,法王應該聯絡一下尼泊爾的國王,共同出兵抵禦外侮,方為上上之計!”
  他還要說下去,站在左邊的僧正朵巴延已經開口了,厲聲說道:“胡說!廓爾額是我們的大仇人,最近幾十年來,屢次興兵侵入邊界,搶了我們不少糧食,殺了法王不少臣民,十年前還攻進葛大克城,連當地喇嘛廟浮屠佛塔的耳僧舍利子頭骨也搶了去,把喇嘛也殺個精光,這樣不敬三寶的國家,法王怎會派人聯絡它呢?”這幾句話一說出來,智禪上人師徒方才恍然大悟!
  西藏和廓爾額屢代結仇,廓爾額歷次出兵侵擾藏邊,所以這次滿清大軍征伐尼泊爾,福康安派人向達賴要求假道,達賴立即答允,可是滿清卻要畫蛇添足,假途滅虢,希望連西藏也一併拿下來,方才有突襲拉薩這一場大戰,在達賴喇嘛的心目中,壓根兒不願和滿清破面成仇,只要福康安踐守初時誓約,不侵佔藏境一草一木,不要西藏供給軍糧,達賴還可以讓清軍繼續過境,這個情形,金弓郡主第一個看出來,高聲叫道:“照法王的意思,昨天晚上這一場仗不應該打,我們反而要向滿清賠罪了,是與不是?”
  智禪上人和范公達心頭一震,金弓郡主竟然這樣膽大,在法玉面前說出這樣不恭敬的話!達賴一發起怒來,自己這班人就有殺身之禍!哪知道孟絲倫這幾句話一說,年輕的達賴法王面上現出微笑來,說道:“我們對滿清是不卑不亢,只要對方不生別的惡念,我還可以讓清兵繼續過境,俗語說得好,以和為貴,滿清是天朝大國,我們西藏和他相比起來,始終是卵石之勢呢!”智禪上人師徒估不到達賴喇嘛對滿清這樣畏懼,氣得說不出半句話來!
  就在一片沉寂的時候,布達拉官中央的金鐘,突然叮叮噹噹的響起來,一連串響了三十多下,達賴法王面上不禁倏然變色,朵巴延和呼音克兩個僧正踉蹌走出殿外,不到半響,折了回來,說道:“稟告法王,清兵遍山漫野向拉薩聖城殺來,距離城池不到十裡路了!”
  達賴赫然震怒,說道:“豈有此理!福康安冥頑不化,居然敢攻聖城,下令全城警戒,準備應戰!”又向智禪上人道:“各位返回城裡吧,一切多多倚仗!”孟絲倫還要開口說話,達賴法王已經退殿,他們只好離開布達拉宮,返入拉薩城裡布署作戰不提。
  福康安昨天晚上,突襲拉薩失敗,怎會這樣迅快便卷土再來呢?這裡大有說明必要,原來福貝子脫離險地,收兵回營,一點手下兵馬,八千人損折了四千人有餘,至於預先潛入拉薩城裡,充當內應的三千清兵,不用說也完全落在敵人的手裡了!
  福康安假途滅虢之計不成,反而喪失了七千餘以上的精銳!他正在中軍帳裡面惱怒,忽然營外戌卒入報:“稟告大帥,外邊有一個醜面老婦和一個年輕貌美的維族姑娘求見!”
  福貝子大喜道:“那一定是鐵爪魔娘了!今天晚上如果沒有她及時解救,真是不堪設想,岳先鋒,你到轅門外去,迎她進來,這類風塵異士,決不能夠有半點怠慢!”岳金楓只好出去,不到半晌,甘翠蓮和伊麗娜師徒二人,跟著岳金楓進了中軍帳,鐵爪魔娘十分做岸,只向福貝子略一撿襖,便算行禮,左右親兵一見了鐵爪魔娘爛糟糟的面孔,冷森森的神情,不知怎地,每個人都覺得背脊直冒涼氣,不願再看,把頭轉了開去。
  福康安卻是不以為意,吩咐左右給鐵爪魔娘師徒安排坐位,請她們坐了下來,開口說道:“本帥這次奉皇上的旨令,統兵徵西,誰知道中了宵小的暗算,幾遭圍困,全仗老前輩大力解圍,本帥必定把老前輩這一次功勞,奉報皇上……”
  他還要說下去,鐵爪魔娘擺了擺手,冷冷說道:“我並不想做官,我這次幫助貝子爺,完全是為了私人一點恩怨,絕不稀罕什麼朝廷賞賜,閒話少說,由今天起,我師徒在你軍中只是一個清客,說了便來,說走便走,因為我們是女人,你們要給我另外收拾一座營帳,貝子爺可答應嗎?”
  福康安連聲說道:“可以可以!岳先鋒,你立即下令全軍開動,直攻拉薩!”
  岳金楓吃了一驚,問道:“大帥,我軍新挫之後,應該歇上一兩天,方才可以進攻哩!”在岳金楓本意,以為金弓郡主打了勝仗,新勝之餘,少不免沾沾自喜,但不一定是疏於戒備,所以藉口吃了敗仗,勸阻福貝子不要立即進攻。
  福康安勃然道:“你是個先鋒官,怎的這樣膽?我們有三十萬大軍,堂堂之陣,正正之旗,又有這位老前輩熱心相助,何愁攻不破拉薩城池?兵貴神速,哪裡用得著再過一兩天呢?”岳金楓不敢再說,只好傳令出帳,剎那之間,號角聲動,戰馬蕭蕭,滿清大軍像風捲殘雲,橫過了無垠的沙漠,跨越過莽莽的草原,直向拉薩推進。
  藏兵在拉薩城外,佈置了許多監視哨,由雅魯藏布江到拉薩這百多里路程,更有不少遊牧部民和喇嘛僧,他們看見滿清大軍,浩浩蕩蕩過境,立即向附近卡哨的藏兵報告,這樣的一站傳遞一站,所以布達拉宮很快就接到消息,宮中喇嘛立即敲起金鐘,發出警號。
  再說福康安的大軍,像崩決的山洪,海洋上的颶風一般,不到晌午時候,已經殺到拉薩城外,把拉薩城池密層層的包圍起來,對於聖山這一方面,福貝子並不另外派兵包圍,表示對達賴喇嘛還保留幾分尊重,不過這時候的達賴法王,卻駐錫到拉薩城中心的珠卜寺去了,由兩個僧正氏老指揮作戰,史存明和金弓郡主孟絲倫兩人,全副戎裝披掛,登上城牆,幫同守衛。
  拉薩城牆是倚山而建的,由山上到山下,足足有十幾丈距離,城牆本身也有四丈多高,藏兵據在城上,勢如建匝,如果照攻守的形勢來看,清兵就有十倍之眾,也難以飛越雷池半步,福康安大軍包圍了拉薩之後,並不馬上進攻,只在城外扎了營盤,到黃昏近晚的時候,清軍營裡突然走出一隊人來,迫近城下,這隊人馬全是騎兵,他們並不是攻打城池,就在馬背上放起紙鷂來,這些紙鷂當然不是小孩子玩的普通紙糊竹篾鷂,而是一種特製的巨鷂,每只鷂子用綢鍛舖面,竹子扎作骨架,鷂尾還掛了一串響鈴,迎風放了起來,清軍一連放了幾十只巨鷂,五色繽紛,漫天飛舞,把城頭上的藏兵看得呆了!
  鷂子一放起來,史存明向孟絲倫說道:“師妹,韃子在城下放紙鷂,弄的是什麼把戲?”孟絲倫向那些紙鷂望了一望,忽然叫道:“存明哥哥,你看紙鷂上有文字!”
  史存明抬頭細看,果然看見這些紙鷂表面,彎彎曲曲的寫了不少藏文,正是狐疑之間,那些紙鷂飛上幾十丈高空,越過拉薩城牆,鷂線突然中斷,跌了下來,幾十只紙鷂都是這樣!孟絲倫不由呀了一聲道:“哎呀!清兵要向城裡送信!”
  果然不出所料,福康安派人放起紙鷂,完全是為了要向拉薩城送信,清兵在紙鷂面上寫了文字,利用風力把鷂子放起來,然後截斷鷂線,讓紙鷂飛落拉薩城裡,不過天風勁猛,這些紙鷂只有十只不到跌落城區,住民把它拾了起來,一看鷂上文字,原來是滿清貝子福康安寫給達賴法王的通牒,大意是限令達賴法王在今天入黑以前,把智禪上人師徒和金弓郡主這班叛逆漢人捆縛了交出來,另外供給滿清徵西大軍軍糧三十萬石,牛馬萬頭,如果明天拂曉以前,還不答覆的話,清兵就要攻城,這些紙鷂不用說是交到達賴法王的跟前了!
  達賴這番卻強硬起來,大怒說道:“福康安這賊子,首先背信,偷襲聖城,還要我們供應他牛馬軍糧,真正豈有此理,不必理他,把這些紙鷂拿去燒掉!”這樣一來,雙方正式決裂,成了非戰不可之勢。
  到第二天拂曉,清兵果然吹起號角,四面八方出動,迫近拉薩城下,拉薩城裡十多萬藏兵,登城守禦,準備清兵一殺上來,便用連珠弩箭,擂木滾石迎頭痛擊,哪知道清兵並不就這樣進攻,突然推出一架巨大的雲梯來,這雲梯高及百尺,由四匹馬拉著,推到城下,支梯頂站立了一個瘦小黑衣的醜老婆子,正是鐵爪魔娘,史存明不禁大驚,向孟絲倫叫道:“妹子!這老怪物當先來攻城哩!”
  孟絲倫看見鐵爪魔娘站立在十幾丈高的雲梯頂上,兀然不動,穩如泰山,輕功造詣到了爐火純青境界,心裡又是驚詫,又是佩服,只聽見鐵爪魔娘在雲梯頂清音朗朗的叫道:“姓史的臭小子!姓盂的鬼丫頭,老娘今天來找你們打架,快把老禿驢老殘廢叫出來受死吧!”
  話猶未了,鐵爪魔娘在雲梯頂上把身一縱,飛鳥掠空似的,直拔起來,拉薩城牆和山腳,合共有二十多丈高,可是鐵爪魔娘立足這把雲梯,已經有十五六丈長,高高的豎起來,跟城頭相差無幾了!她再在梯頂用“白鶴沖天”的輕功,拔身一縱,跳起五六丈高來,恰好齊了城頭,守城的藏兵不禁震天價的一陣吶喊!
  史存明估不到鐵爪魔娘用這個方法登上城頭,真是一驚非小!說時遲,那時快!鐵爪魔娘在眾人吶喊聲音中,平空一扭腰身,撲向城頭插的一面大旗,這時北風正厲,將那面三丈多長的大旗自西向東張得筆挺,鐵爪魔娘陡的伸出鐵鉤似的左手五指來,一把抓住旗角,飄身一盪,就這微一藉力,大旗已撕裂為二,鐵爪魔娘雙腳一勾旗杆,翻個沒頭跟頭,刷的跳到堵頭上,眾人不禁大駭:
  有幾個藏兵不知道鐵爪魔娘的厲害,挺長槍向她刺來,魔娘仰天一聲長笑,手臂揮處,已經把兩名藏兵連帶槍扯了過來,向城牆下一拋,登時摔成肉醬!
  史存明高聲大叫:“眾人不要上前!”他喝住了騷動的藏兵,把斷虹劍一晃,指著鐵爪魔娘叫道:“甘翠蓮,你一個人飛上城頭,究竟是給福康安賣命攻城呢!還是找尋我們六個打架?”
  鐵爪魔娘忿怒說道:“誰給滿清賣命?福貝子又不是我的親爺,我要找你們六個打架,臭小子,,哼哼!今回你的怪掌不行了,如果我再像上次被打中一下,立時就走,從今不履塵世!”史存明聽了她這幾句話,一顆心方才放了下來,鐵爪魔娘生性雖然怪僻,可也是一派掌門,決不至言而無信,只要她不是替福康安賣命攻城,事情就容易應付!
  少年壯士向金弓郡主揮手叫道:“妹子,快叫師傅師叔上來,甘老前輩要賜教我們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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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癡情徒作苦 帳裡會紅妝

  孟絲倫立即翻身走下城牆,須臾之間,智禪上人和范公達互相攙扶著上城,范金駒范金驟兄弟也來到城上,鐵爪魔娘做然自若,向身邊左右藏兵喝道:“你們要不要性命?
  要性命的,給我站出三丈以外,知道沒有?”
  她那一張鳩盤婆也似的醜陋怪臉,任何人見了也心膽俱戰!藏兵被她這一喝,紛紛讓開,史存明忽然想起一件事來,鐵爪魔娘一個人跳上來,雖然未必會影響拉薩的攻防,但是清兵如果趁自己和鐵爪魔娘混戰的時候,乘機直撲上城牆,豈不糟糕?為今之計,把她引離城牆,到城下去決戰,才是上招,少年壯士主意既定,他向鐵爪魔娘叫道:“姓甘的,你要在城上交手嗎!城牆上的地方太狹窄了,我們在這裡交手,未必能夠盡展所長,咱們到城下去決鬥,怎樣?”
  金弓郡主聽見史存明這樣一說,正中下懷,她也是同一見解,恐怕和鐵爪魔娘在城上惡戰影響城防,史存明這一下激將計再好沒有!只聽鐵爪魔娘呵呵狂笑道:“臭小子!
  你怕我在城上交手,會阻撓你們的守禦嗎?很好,我又不是幫韃子來攻打城池的,就下去交手吧!”
  她說罷兩臂振處,活像一頭大鳥似的,由四丈多高的城頭,飛落城下,身輕似葉,步法不驚,智禪上人和范公達齊聲贊嘆:“我們在年富力強的時候,也沒有她那樣精純的輕功本領!”
  鐵爬魔娘這一跳落城下,史存明如釋重負,他吩咐藏兵把守城池,自己和智禪上人,范公達、孟絲倫、范金駒、范金駒一行六人,從容不迫的走下城牆,鐵爪魔娘伸手向腰一探,噌的一響,抖出一條奇形長鞭來,史存明一看她這條長鞭,不由嚇了一跳!
  原來甘翠蓮這條長鞭,金光閃閃,竟是用非常幼纖的金絲,密絞細髮絲也似的鋼線,互相勾連而成,竟然有一丈二尺長,鞭身上掛滿無數的須鉤鋼刺,叢叢有如禾穗,鞭頭上裝了一只人掌,食指前伸,餘下四指完全屈首,形相甚是詭異,連智禪上人和范公達那樣久走江湖的人,也不曾見過這種怪兵刃。
  鐵爪魔娘把長鞭一抖,呼呼兩聲風響,沙石飛揚,喝道:“你們六個狗男女,快擺陣!
  不管你們打怪掌用怪腳,排什麼七星陣八卦陣,老娘也一併招呼,來呀,不用客氣!”
  史存明學了天殘叟的三陰滅陽掌,范公達近來苦練地缺翁傳授的狂風腿法,這兩種本領都是為克制鐵爪魔娘而練的,所以今天他們六個人可說是有備而戰,所耽心的就是恐怕這兩種本領練不到家,未必可以應付強敵罷了,甘翠蓮說完了這幾句話,智禪上人冷冷的說道:
  “哦!我們這一次和你交手,各自為戰,不用擺什麼陣圖了,進招吧!”
  這幾句話並不打緊,鐵爪魔娘感到十二分的詫異,過去在白熊谷兩次惡戰,智禪和范公達六個人結成陣圖,僅能自保,全憑那姓史的小子打怪掌突襲,今天他們怎的這樣自大起來,連陣圖也不要?難道這幾個月之內,他們的武功大有進境,可以各自為戰?這是不近情理的事!
  甘翠蓮的為人,一向性情強悍,除了崑崙派幾個長老之外,不知道天下有可畏之人,她把醜臉繃了一繃,斷聲喝道:“很好!你們不結陣圖,老娘殺你們更容易,逐個領死便了!”話才出口,丈二長的金絲鞭呼的一繞,抖得筆直,鞭頭那只人手,流星過渡似的,先向智禪上人胸口點去。
  在鐵爪魔娘的心目中,以為智禪上人是峨嵋派的掌門,在單個對手之中,武功最純,班輩最高,為了表示自己藝高人膽大,一出手便向智禪上人進取,老禪師卻是兀立不動,眼看那只人掌只差幾寸,便撞著他胸口要穴,鐵爪魔娘看見智禪上人全不閃躲,心裡暗中罵道:
  “你這老禿驢自恃內功精純,可以接我一招,殊不知道這條金龍奇門長鞭,是崆峒派鎮山寶器,如果挨上一下,叫你有死無生!”
  她腕子一用力,勁至鞭梢,猝的點向智禪上人胸口“血阻穴”,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鐵爪魔娘的金龍鞭快要撞著老禪師衣服的剎那,鞭頭陡的一圈,舉個譬喻,好像一條蟒蛇,被人砍了一刀似的,猛地回竄,鞭頭人手箭也似疾的反向鐵爪魔娘面上射到。
  這一下大出乎鐵爪魔娘意料之外,原來史存明站在師傅的左首,看準了鐵爪魔娘長鞭的來勢,使出三陰滅陽掌勁,向鞭頭上一截,往回一送,這一下居然把鐵爪魔娘長鞭盪開,甘快蓮把頭一低,金龍鞭擦發而過,智禪上人和孟絲倫雙劍齊出,老禪師用雷電披風劍裡面的“雷神碩妖”,孟絲倫用飛龍劍裡面的“神龍出壑”,一左一右,同時向鐵爪魔娘肋下要害刺到,鐵爪魔娘乍覺劍光一閃,連忙回鞭反掃。
  她這丈二長鞭非同小同,智禪上人和金弓郡主急忙向後一跳,史存明用旋風掌身法,呼聲撲前,斷虹劍代替手掌,直扎向鐵爪魔娘的頸後,甘翠蓮這幾個月以來,翻閱地缺翁的圖譜,對旋風掌的出手步法,領悟到七八成,所以有恃無恐,史存明向前一竄,她立即步走八卦,一盤一折,由糞宮奔到離位,恰好讓過少年壯士這一劍,鐵爪魔娘回鞭一掠,這下是崆峒派太乙神鞭裡面“青龍回頭”的招數,一招套著三式,妙用無方,她以為史存明身影只要一陷入自己的鞭圈裡,必無倖免,就是智禪上人過來解救,也救不了!
  哪知道史存明右手使劍,左掌向上一帶,呼一股掌風,掃中自己腰肋,鐵爪魔娘全身不由自主,呼的一聲,向上彈起五六尺高,好在她本領不同凡俗,立即一扭腰身,把金龍鞭向地一點,飛出三丈以外!
  史存明這一掌居然能夠把鐵爪魔娘拋起好幾尺高,不但出乎甘翠蓮的意料,連史存明本人也感到有點意外,鐵爪魔娘又驚又怒,心想,“這臭小子不見了幾個月,哪裡學來這些本領?”她一向性如烈火,吃了這一個啞巴虧,越發抖擻神威,一聲厲嘯,全身飛起七八尺高來,右手把長鞭在空中舞成丈許方圓一團鞭影,左手使出鐵爪神功,呼的一抓,猛向史存明頂心命門抓到。
  智禪上人和范公達一左一右直迫上來,范公達肋下插著枴杖,他和智禪上人雙雙把手一揚,同時使出劈空掌絕技,轟轟,兩股掌力匯在一處,力量驟然加強,鐵爪魔娘雖然強悍,也不敢拿身體挨試掌力,雙腳一曲,腰勁提起,用個“燕子鑽雲”,拔出三四丈外!
  數招一過,鐵爪魔娘立時覺察出來,自己最痛恨的史存明,居然也學會了劈空掌法,(她不知道那是天池三老在崑崙山頂石窟內傳授的三陰滅陽掌)比起他的師傅智禪上人和師叔范公達來,還要厲害得多,這兩人的劈空掌打在身上,不過一陣疼痛罷了!可是史存明的掌力,雖然在自己腰肋間輕輕一帶,力量不強,卻是又酸又麻,好比無數花針扎進肉裡一般,鐵爪魔娘不禁又驚又怒,可是還有更令她詫異的事,陸續出現!
  原來范公達本來是拄著兩根木杖,在地上行走的,突然把身一縱,一陣狂風也似,直衝過來,身形之快,出乎意料之外!鐵爪魔娘用手一抓,疾如電閃,向范公達頂心命門抓去,哪知道爪才遞出,砰砰兩聲,腰胯接連中了對方兩腳,這兩腳本來難以傷害鐵爪魔娘,可是無巧不成話,恰好踢在剛才挨了史存明三陰滅陽掌的所在,這真是痛上加痛,鐵爪魔娘怒吼一聲,揮金龍鞭向范公達攔腰掃去,范公達一點拄杖,搶到她左前方去了,鐵爪魔娘一鞭掃空,喝道:“跛老賊,往哪裡跑!”
  金龍鞭呼的一遞,用個“雲龍三沉”,要把范公達斃在鞭下,哪知范公達不知怎的一個轉身,又向鐵爪魔娘屁股後面踢了一腳,他用的是地缺翁傳授的狂風腿,身形來去有如狂風,甘翠蓮轉瞬之間,連挨三腳,氣得她暴跳如雷,智禪上人、孟絲倫兩柄寶劍,范金駒范金驥兩把單刀,連珠也似的攻來,鐵爪魔娘迭連吃虧,再也不敢像先前那樣輕敵,身體一閃,跳出幾丈,右手舞金龍鞭,左手拔出離火劍來,鞭劍並用,把全身裹在一團鞭影劍光之中,這樣一來,形勢立即扭轉,因為鐵爪魔娘的功力究竟比起智禪上人等六人來得深厚,只要她沉住了氣,戒除暴躁,以守為攻,智禪上人等六人便不能夠逼近她的身邊,何況史存明的三陰滅陽掌法,范公達的狂風腿還沒練到十足的火候,要想克制鐵爪魔娘,還是力有未逮,剎那之間,雙方成了混戰之局。
  鐵爪魔娘上次在白熊谷力戰智禪上人等六人的時候,飛舞如電,招招搶攻,把對方殺得心膽俱寒,這次卻不同了,她反而被敵人團團圍住,風車似的纏鬥,一連七八十合,鐵爪魔娘不但佔不到什麼便宜,反而是被動挨打的時候居多,甘翠蓮十分憤怒,她忽然想起避強攻弱這四個字來,六個敵人之中,智禪上人、范公達、史存明三個都是硬手,不易取勝,可是孟絲倫、范金駒、范金驥三個,卻是本領較弱,自己何不冒險進招,用辣手傷害了這三個人,其餘本領較強的三個人便不足畏,鐵爪魔娘主意既定,倏地厲嘯一聲,全身拔地飛起,鞭劍在空中一旋,仿佛一面光網,直向范金駒范金驥兄弟當頭撲到!
  範家兄弟知道鐵爪魔娘的厲害,甘翠蓮一跳起的時候,他倆兄弟已經用八卦走位的步法,左右一發,分別閃到智禪上人和范公達的身後,哪知道鐵爪魔娘卻是聲東擊西,旋風似的在空中一轉,直撲向金弓郡主孟絲倫,孟絲倫恰好一個人站在圍陣的南方,甘翠蓮飛撲過來,她要閃竄易位已經來不及,金弓郡主只好一咬銀牙,展開雷電披風劍法,“聞雷入洞”,嗤的一劍,猛向鐵爪魔娘胸腹扎去!
  她的青鋼劍剛才一遞,猛覺手上一緊,原來鐵爪魔娘突然把離火劍咬在唇際,左手鐵爪向下一鉤,硬生生扣住了金弓郡主的劍身,右手長鞭閃電似的掃來,吧的一響,纏住了孟絲倫的雙足,鐵爪魔娘抖起神威來,用力一拗,噌咱兩聲大響,折斷了孟線倫手中長劍,接著長鞭一拋一放,竟把孟絲倫全身抽離地面,舉在空中,智禪上人和范公達不禁大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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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鐵娘單劍闖拉薩

  史存明看見心愛的人被鐵爪魔娘一把擒住,奮不顧身撲了過來,連斷虹劍也拋在地下,左手一舞旋風掌,拍向鐵爪魔娘右臂手腕關節,右手使三陰滅陽掌,砰的擊向鐵爪魔娘腰肋,兩路絕技同時支用,啪啪兩聲,打個正著,旋風掌並沒有把敵人關節打得發麻,三陰滅陽功卻推中她的腰肋,無巧不巧,又是剛才中掌之處,鐵爪魔娘痛得一聲狂號,右手拼力一拋,把金龍鞭擲出,連金弓郡主也拋出三四丈遠,她以鐵鉤似的十指,倏地反圈回來,抓住了史存明胸口的衣服,喝了一聲:“小子!”哪知話才出口,噌的一響,一物掉落腳下!
  原來鐵爪魔娘口唇邊咬著離火劍,她一開口說話,離火劍噌的跌了下地,甘翠蓮不禁一怔,趕忙一伸右腳,把劍踏住,史存明趁這剎那機會,奮力一掙嗤嗤兩聲大響,竟把胸口衣服掙裂了一大塊,乘機脫出鐵爪魔娘鐵爪,他還啪的一聲,趁勢向甘翠蓮左腦勺近耳門邊,打了一旋風掌,鐵爪魔娘拾起離火劍來,一聲狂喝:“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劍爪並用,向史存明猛撲過去!
  史存明一個翻身繞步,讓過鐵爪魔娘一抓,趁勢拾起斷虹劍來,冷不防呼的一聲,一團採雲由空中飛落,恰好把鐵爪魔娘腦袋罩個正著,原來金弓郡主被甘翠蓮一拋,雖然是飛出幾丈遠,不過她究竟是個有輕功本領的人,一脫離了敵人控制,立即自由,纖腰扭處,便像落葉似的,翩然著地!
  孟絲倫在眾目睽睽之下,跌了這個跟頭,芳心甚忿,一反手取出七巧五雲兜來,猛向敵人拋去,如果換了平日,這一面兜網別想近得了鐵爪魔娘的身,可是現在卻不同了,鐵爪魔娘第二次中了史存明的三陰滅陽掌,痛極心昏,全力撲向仇人,恨不得馬上把他撕碎,孟絲倫的兜網一落,恰好套住了鐵爪魔娘的腦袋,甘翠蓮一反手奪住兜網,發力輕功一震,金弓郡主的七巧五雲兜,竟然被鐵爪魔娘弄得粉碎!
  不過就在鐵爪魔娘手抓兜網的時候,范公達已經閃近甘翠蓮的身邊,使用狂風腿法,一下踢中丹田,魔娘當堂受了一下巨震,史存明的三陰滅陽掌又再打來,鐵爪魔娘長鞭已失,不能硬拼,只好一提真氣,用個“鷂子鑽天”,拔起三丈多高來,升上城牆,高聲叫道:
  “三日之後,老娘……”陡覺喉頭髮甜,哇的吐出一口血來,血色瘀黑,這是為何?
  因為鐵爪魔娘兩次中了史存明的三陰滅陽掌,內腑已傷,再被范公達用狂風腿法,狼狽的登了一下小腹,更加重了傷勢,她不說話還可以忍耐得住,一說話便吐出血,鐵爪魔娘一驚不小,再也不敢逗留,縱身跳上堞樓,那一架巨大的雲梯還在拉薩城下高高豎著,鐵爪魔娘一縱身軀,跳落雲梯頂上,清兵立即拖著雲梯倒退,這場驚天動地的惡戰,方才告一段落!
  這次智禪上人等老少六俠全鬥鐵爪魔娘,總算天池三老傳授絕技收到奇效,把鐵爪魔娘打得吐血而逃,清兵不敢進攻,鳴起金來,大隊人馬像風掃殘雲也似的,返回大寨,福康安派人慰問鐵爪魔娘,可有沒有受到重傷,甘翠蓮搖了搖頭,返進自己的帳幕,找著伊麗娜,她用手勢向徒弟比了幾下,伊麗娜立即拿過一瓶藥散來,鐵爪魔娘立即把整瓶藥散吞了下肚,整膝跌坐,做了個多時辰的吐納導引功夫,才把體內瘀血化淨,長長的籲了一口氣!
  伊麗娜等師傅精神恢復,方才向鐵爪魔娘道:“師傅,徒弟有幾句不中聽的話,要向你說!不知道你老人家聽不聽呢?”甘翠蓮不耐煩的答道:“徒兒,要說就只管說吧!不用扭扭捏捏啦!”
  小姑娘杏眼一閃,面色莊重,低聲說道:“師父,滿清是我們兩師徒的仇人,弟子是天山下的土著,生長在白熊谷,可是我的族人和叔伯父老,全都給滿洲韃子殺了,你老人家的爹爹不是滿清皇帝侍衛嗎!因為韃子皇帝迫你爹爹慘殺好友,終生抱恨,才有花園自刎這一件事,我們為什麼要幫助仇人,受仇人的利用,所以弟子認為還是返回崆峒山去,才是上招!”
  她還要說下去,鐵爪魔娘倏的伸出右手五指來,向著地下一插,籟籟幾聲,把泥土插了個深洞,喝道:“不准胡說!”
  伊麗娜知道師父的脾氣,只好嚓口不言,鐵爪魔娘怒道:“我何嘗不知道滿清韃子是害人的虎狼,不過我要利用他的聲勢,給我雪恨報仇!哼哼!”她才說到“哼”字,突然一掀帳篷,飛身直掠出去!
  鐵爪魔娘這一下舉措,伊麗娜吃了一驚,連忙奔出帳幕,抬頭看時,原來空中盤旋著兩只青灰色的鶴,這兩只大鶴要想低飛下來,附近篷帳的清兵倒有十多個人張弓搭箭,瞄準空中要射,這兩只青鶴不敢飛下來,鐵爪魔娘不由分說,一晃身搶了過去,劈手一把,搶奪了兩名清兵的弓箭,破口罵道:“瞎了眼的奴才,這鶴是我養的,你敢射它!”
  振臂一揮,把他們拋出十幾步以外,跌得頭青面腫,其餘的清兵不禁大驚,只好放下弓箭,鐵爪魔娘撮唇,舉手一揮,二鶴衝雲飛去,瞬息不見。
  鐵爪魔娘把青鶴銜來的白筒子拿回帳幕裡,伊麗娜迎著她問道:“師父!崆峒山那面來了書信嗎?”鐵爪魔娘點頭說道:“不錯,大青小青一同飛來,必定有重要的事,看看你魯師兄有什麼話?”原來這兩頭青鶴是崆峒派已故掌門赤霞子豢養的靈禽,年壽已經有七八十歲,善伺人意,已經通靈,崆峒山上每逢發生了重大的變故,多半由二鶴到處傳書,召集門人,或者有人會間,世上能夠傳送書信的,只有信鴿一樣,還要經過相當訓練才行,鶴兒怎可以傳遞書信?就算它歲久通靈,可以送信,又怎樣知道掌門存身的地方呢?
  原來崆峒派有一個規矩,凡是本派重要人物,出門在外,每到一個地方,必定要做兩件事,一件是留下暗記,使本門裡面的人,一目了然,第二件是把一種閃光的火粉,撒在所住的房屋或空地上,二鶴平日看慣了這種火粉,飛行在外,發覺有火粉閃光,便知道有本門的人,便引頸長鳴了,鐵爪魔娘是一派掌門,她這次進入清兵軍營,當然把火粉撤在自己居住的營幕附近,隨時準備崆峒山方面派靈鶴傳遞書信,再說甘翠蓮返入帳幕裡,拔了銀管管蓋,由裡面倒出一張字條來,鐵爪魔娘一看字條,不禁面色大變!
  原來內文寫的竟是:月之朔日,崆峒山突然來強敵,敵人為一中年道裝女子,自稱為天池三怪中之瀟湘仙子,亦即三十年前崑崙三株之蕭玉霜,直入三元聖宮,將本派八大弟子完全殺敗,更點穴道使僕地上,冷嘲熱諷一番,飄然離去,瀟湘仙子復雲本教掌門苟不交回崑崙離火劍及圖譜,嗣後擾亂無已時,並雲不日入藏尋覓掌門決一雌雄,倘無要事,請速回山主持一切。
  鐵爪魔娘一看字條,氣得醜面凝青,啪的一掌,把帳中的小幾劈下一只角來,宛如刀削,伊麗娜吃驚不小!急忙間道:“師父,發生了什麼事!”鐵爪娘氣沖沖的把字條向地一丟,怒道:“這是你魯師兄、管師兄的來信,看吧!”
  伊麗娜把字條拾起來,由頭到尾看了一遍,吃驚說道:“瀟湘仙子,崑崙三妹,她不是你老人家舊日的對頭嗎?聽說這些人好久不在江湖走動了,今天怎的會找上崆峒山來,跟我們為難作對?”鐵爪魔娘恨聲說道:“豈止作對而已!我今天進拉薩跟老禿驢、臭小子交手,臭小子和老殘廢都練了新的武功,這些武功分明是隱居天池兩個老怪物傳授的,老怪物分明要假手別人把我挫敗在這裡!宣揚崑崙派的武學呢!”
  伊麗娜雖然跟隨鐵爪魔娘上崆峒山練藝,做了崆峒派的弟子。這幾年來,她對史存明一片癡情,始終未斷,她雖然明白自己當日在大漠丟下史存明,史存明一定和金弓郡主如膠如漆,他決不會愛自己的了,自己還希望和史存明見上一面,她向鐵爪魔娘問道:“師父!照你老人家的意思,返回崆峒山呢,還是繼續在韃子的營盤裡逗留下去!”
  鐵爪魔娘斷然說道:“返回崆峒山有什麼用處?蕭玉霜已經搗亂過離開,我難道還要守株待兔嗎?這兩天我再到拉薩城去,殺了這六個狗男女,方才可以解我心頭之恨!”
  伊麗娜道:“師父,你如果再進拉薩,弟子也一併跟去吧!”
  甘翠蓮愕了一愕,問道:“我帶你去嗎?你的本領還不行呢!”
  伊麗娜道:“弟子的本領雖然不濟,可是給師父幫一幫手,大概還可以行,而且我也要見見姓史的負心漢,就算殺不了他,也要把他痛罵一番呢!”鐵爪魔娘點了點頭,忽然帳外跑進一名傳令官,躬身稟道:“甘女俠,貝子爺在中軍帳有請!”甘翠蓮答應一聲,立即和伊麗娜到了福貝子中軍帳。
  福康安坐在虎皮交椅上,旁邊侍立著一個青年將領,正是先鋒官岳金楓,中軍帳的正中用木架豎了一片地圖板,福貝子看見鐵爪魔娘進來,吩咐親兵給準備坐位,寒暄兩句,福康安用手指著地圖板道:“這是拉薩城附近的地圖,本帥已經考慮過了,拉薩城池建在山上,如果用重兵正面強攻,犧牲必定非常重大,如果要奇兵突襲,因為它整座城依山而建,一切挖掘隧道,火攻水淹等等全不生效,要破城池,唯一方法就是用紅衣大砲轟開城牆幾個缺口,然後用敢死隊蜂湧直上!”
  伊麗娜聽了紅衣大砲四字,粉面立時變色!因為她自小生長在白熊谷,聽見谷中的老人說,當年滿清聖祖(康熙)皇帝,御駕親征蒙古,蕩平準噶爾時,曾經用西洋傳教士製造的紅衣大砲,連番猛轟,把準部兵轟得屍橫遍野,血流成河,後來兆惠平回疆,在天山下也曾經用紅火大砲助戰,轟擊大小和卓木的軍隊,估不到福康安今天要用這種厲害火器來對付拉薩城了!
  萬一城池打破,史存明一班人豈不是遭了池魚之殃,西藏居民豈不是受清兵慘殺,伊麗娜根本是個存心反抗滿清的人,她眼見過清兵屠殺白熊谷的殘酷,聽了福康安這番話,心頭上激起了一陣無比的憤怒!
  岳金楓在旁邊開口道:“大帥,用紅衣大砲轟擊拉薩城池嗎?照小將看來不行呢,拉薩城牆建在高山之上,咱們的大砲只可以平射,對這樣高大的城牆,恐怕沒有用處!”
  伊麗娜不由看了岳金楓一眼,只見他儀容清俊,器字軒昂,相貌和史存明倒有幾分相似,伊麗娜的芳心不由動了一動,再聽見他不主張用火砲攻城,更加泛起了一種莫名的敬意。
  福康安大笑道:“岳先鋒,你大過迂腐了!不錯,咱們的紅衣大砲只可以平射,不能仰攻,可是你看!”他用手指了一指地圖板,說道:“拉薩城東南二裡遠近,有座山名叫聖山,達賴喇嘛駐錫的布達拉寺,就在那裡,咱們只要把紅衣大砲運到聖山,便可以平射轟擊拉薩的城牆!老弟,明天辛苦你一趟,帶領二萬精兵攻打聖山,把它拿下!”
  岳金楓遲疑道:“佔了聖山,便開始用紅衣大砲攻城恐怕火藥不夠!”福康安道:“我已經下令後方趕運五百桶黑火藥來,四五天內盡可使用,你在明天日落之前,把聖山攻下來,準備一切便是!”岳金楓唯唯諾諾。
  福康安又向鐵爪魔娘道:“甘女俠,你的輕身功夫超卓驚人,五日之後,我們用紅衣大砲攻城,轟開缺口之後,勞煩你躬為先導,帶領敢死隊衝城,如果破了拉薩,本帥必定重重酬謝!”
  福貝子說這幾句話,又自言自語道:“我用十萬大軍攻城,同時用二十多萬軍隊,包圍城外,由城裡逃命出來的,見一個抓一個,什麼金弓郡主,姓史叛賊,統統逃不掉我的掌握,哈哈哈!”伊麗娜聽了福康安的狂妄口吻,心頭上有一種說不出的厭惡!
  鐵爪魔娘笑道:“貝子爺神機妙算,拉薩城池必破無疑,還有別的事嗎?”福康安霍然道:“我幾乎忘記了一件事!甘女俠,憑你一個人的本領,可以進得了拉薩城嗎?”鐵爪魔娘拂然不悅,冷笑道:“小婦人雖然年老,什麼龍潭虎穴也闖了不少,幾丈高的城牆,還擋不了我自來自去!”
  福康安笑說道:“是是,本帥說話太不小心了!甘女俠,實不相瞞,我們有一個人陷在智禪賊禿那班人的手裡,這個十分重要,就煩甘女俠這兩天晚上到拉薩城去,想法子把她救出來!”福貝子便把賀蘭明珠的身分,以及她隨軍到塞外始未,如何落在智禪上人和金弓郡主的手裡,挾作人質的經過說了,他向鐵爪魔娘道:“甘女俠,如果賀蘭明珠有了不測的話,她是兆惠將軍側福晉,本帥回京之日,對兆惠大將軍面上不好看,所以斗膽煩勞甘女俠把她救出來哩!”
  鐵爪魔娘口裡雖然不說,心中想道:我甘翠蓮是個何等的人物,卻要聽你指使,人城救一個出牆紅杏的賤女人!
  不如真正到攻取拉薩城的時候,這六個狗男女各有一身本領,清兵決然擋他們不住,必定被他們逃脫,我索性在城破之前,混人城去,把他們制服了再說!鐵爪魔娘自問有全勝六人的把握,她立即點點頭道:“好!我就在這三天晚上進拉薩城去,把側福晉救出來便了!”
  福康安雙手端起茶盅來,這是滿清官場中送客的表示,鐵爪魔娘立即離開了中軍帳,她和伊麗娜一同返回自己的營帳裡,甘翠蓮忽然說道:“天色還未人黑,我要到外邊去走一遍,看看拉薩聖城的形勢!”她吩咐伊麗娜留守帳幕,自己一個出營去了,伊麗娜一個人在帳幕裡,坐在駱駝毛地氈上,手托香腮,默默出神,若有所思,過了半晌,帳幕外邊有人咳嗽兩聲,跟著叫道:“伊女俠!”正是先鋒官岳金楓,伊麗娜不禁面泛桃紅,問道:“岳將軍,貝子爺又傳喚我們嗎?”岳金楓低聲道:“姑娘,我有重要話要跟你說,進帳幕吧!”
  伊麗娜把粉面一凜,正色說道:“岳將軍,男女授受不親,有話在帳幕外邊說,還不是一樣嗎?”岳金楓白麵微紅,急忙說道:“姑娘會錯意了,我岳某人雖然不才,自間也還頂天立地,光明磊落,對姑娘並無什麼歹心,我這次還是為了拉薩城幾十萬生靈而來,我見姑娘並不是醉心利祿的人,方才把心腹話奉託!”伊麗娜見他說得誠摯,方才點了點頭,說道:“好!請進來吧!”
  岳金楓四面看了一看,見沒有人,方才閃入帳裡,他在羊皮墊盤膝坐了下來,低聲說道:“伊姑娘,你如果在今天才或是明天晚上,跟隨令師到拉薩城去拯救側福晉時候,最了想個法子,給藏人送個信,說福貝子在五天之後,決定攻佔達賴喇嘛駐錫所在的聖山,用紅衣大砲轟擊拉薩城池,叫他們預先提防這一招,如果被福貝子搶先走了這一招棋子,拉薩全城就要化為灰燼,城中居民也要玉石俱焚了,這件事姑娘要緊記,岳某言止於此,我要走了!”岳金楓說著站起身來,就要走出營帳。
  伊麗娜忽然叫了一聲:“岳將軍,且慢!”岳金楓不禁愕然,站定腳步問道:“哦!姑娘有什麼吩咐呢!”伊麗娜把粉面一沉,說道:“食君之祿,擔君之憂,你是滿清將官,也是福貝子手下的先鋒大將,怎的會通知西藏人,豈不是不忠不義嗎?”岳金楓凜然道:“姑娘有所不知了!我雖然是滿清的先鋒,本身卻是漢人,身在清營而心在漢,可惜自己位卑力微,不能夠為匡復漢族河山而努力,實不相瞞,幾天前在拉薩城外伏擊福貝子大軍那幾個漢人,老早跟我岳某人有聯絡……”伊麗娜大喜道:“岳將國,原來你跟史存明是好朋友!”
  岳金楓側耳聽了聽外面,說道:“姑娘低聲,提防隔牆有耳,我是樣跟他們聯絡上的!”他把當日智禪上人和金弓郡主喬裝牧人,客串父女,到清軍大營裡揭福貝子的賞榜,給側福晉賀蘭明珠治病,設伏白熊谷,計擒福康安的經過,一一說了,伊麗娜聽得又驚又喜,連聲說道:“存明哥哥真了不起,金弓郡主真是女中英傑!”她剛才說了這兩句話,忽想起史存明和孟絲倫已經成了一對要好的情侶,自己卻跟從了鐵爪魔娘甘翠蓮助紂為虐,自己無形中成了幫兇,伊麗娜禁不住一聲浩歎。
  岳金楓見她一張俏臉,忽喜忽愁,心裡覺得莫名其妙,帳幕外陡的吹起號角來,岳金楓霍然說道:“進兵號響,福貝子大概又下令攻城了,我要出去,剛才那幾句話,姑娘切要緊記!”他說罷匆匆走出帳幕,伊麗娜望著他強健的背影,芳心突然起了一陣漪漪,由這天起,她對這一位青年先鋒官,開始有了好印象不提。
  岳金楓去了半天,鐵爪魔娘由外邊回來,她才一進帳幕,立即說道:“拉薩城牆高十幾丈,要想混進城裡,不大容易,不大容易!”伊麗娜道:“師傅,既然不能混進,怎樣可以救出側福晉呢?”鐵爪魔娘怒道:“胡說,我甘翠蓮是崆峒一派的掌門,區區一道城牆,難道阻止得了我?今天晚上一定要到拉薩城去,把這禿驢和姓史的小子活著捉住,抽筋剝皮,再把那個什麼側福晉救出來,方才可以顯我鐵爪魔娘的本領!”伊麗娜見師傅沒有帶自己去的意思,不禁著急起來,自己如果不去,哪裡能夠得見史存明的面,把岳金楓的話轉給他聽!若果清兵真用紅衣大砲轟擊拉薩城,他們豈不是要身受其害?
  伊麗娜到底是聰明的女孩,她把櫻唇一努,說道:“師傅,你老人家時常說一個人不闖盪江湖,學了武藝也沒有用處,怎的不要弟子同去呢,師傅是一派的掌門,難道多了弟子一個,便沒有法子越過城牆,到拉薩救人嗎?”這幾句話隱含激將,鐵爪魔娘一聽,忽然哈哈大笑起來,說道:“好丫頭,你不用拿話來激我。很好,今天晚上,我帶你到拉薩去吧!”
  伊麗娜十分高興,她背著師傅寫了一個紙柬,藏在貼肉的衣袋裡,俟機行事不表。
  這天晚上,彤雲密布,星月無光,鐵爪魔娘和伊麗娜師徒兩人,二更起便離開清軍營盤,她在日間已經安排好了進城的一切,便引著伊麗娜奔向聖山,聖山就是達賴法王駐錫的所在地,布達拉宮金黃色的圓穹面,在黑夜裡閃閃放光,鐵爪魔娘把伊麗娜引到布達拉宮附近的一座小山峰上,揉登峰頂,俯瞰拉薩城形勢,遙望城裡燈火萬點,刁斗森嚴,伊麗娜向鐵爪魔娘道:“師傅,敵人防守得這樣森嚴,我們怎樣能夠混進去?”
  鐵爪魔娘冷笑一聲,她忽然向伊麗娜說道:“伏在我的背後!”伊麗娜愕了一愕,她知道自己師傅言出必隨,只好向鐵爪魔娘背後一伏,甘翠蓮把徒弟兜在背後,展開陸地飛地功夫,一溜煙下了小峰,直向拉薩奔去,這一帶坡谷起伏,高低不平,時有雲霧湧現,只要略略的一失足,踏錯半步,就要粉身碎骨!
  可是鐵爪魔娘背著一個伊麗娜,高低上落,疾如奔馬,伊麗娜伏在師傅背後,兩耳朵呼呼風響,不時看見大片雲霧,迎面撲來,嚇得她急忙閉了眼睛,似這樣提心吊膽的,跑了半頓飯的功夫,拉薩城池已經由遠而近,她們並不是來到城牆下,卻是來到距離城牆不到八九丈遠的一個小山崗上,原來拉薩城牆除了南北兩道城門,通著下山大路之外,其餘一大半城垣都是在亂崗簇繞之間,城牆和山崗的中間,多半是無底的山溝,深幾千尺,天生奇險,有如鴻溝天塹。
  鐵爪魔娘看見對面的城牆頂上,站著兩名藏兵,正在那裡守望,甘翠蓮突然向伊麗娜道:“徒弟!你把頭上插的銀簪,拔兩根來,我有用處!”伊麗娜穿的是維族少女裝束,頭上綰了十幾根小辮子,辮子和辮子之間,用銀簪夾住,她聽見師傅這樣一說,立即伸手把綰束秀髮的銀簪摘了兩支下來,隔著肩頭遞給師傅,鐵爪魔娘並不把伊麗娜放下,只把銀簪夾在左手中食二指之間,二指一彈,兩支銀簪嗤嗤兩聲微響,破空飛射過去,這是甘翠蓮最擅長的鐵指神功,銀替發處,兩名藏兵撲通一聲,跌倒在城頭上。
  鐵爪魔娘看見藏兵跌倒,方才一個飛身,在夜影中沖天掠起,宛似一頭大鳥,輕飄飄的,居然由山崗竄到城牆,八九丈的距離,只一眨眼便自跳過,背後還兜著一個人,可見鐵爪魔娘輕功卓絕的程度了!
  甘翠蓮到了城牆上,方才把伊麗娜放了下來,伊麗娜見這兩名藏兵面孔朝天的躺著,喉頭間露出半截亮晶晶的東西,原來是自己頭上的銀替,師傅竟然能夠把兩支又輕又短的東西,當作袖鏢使用,飛越十丈距離,一下穿中藏兵咽喉,立即致命,腕力強勁,可以想見!
  伊麗娜真是不寒而慄,鐵爪魔娘對這兩具藏兵尸身連正眼也不瞧一下,略一彎腰,便把兩個死屍抓背心抓起來,向城牆外的深溝一丟,剎眼之間,已經無聲無息,沒影沒蹤!
  鐵爪魔娘殺人滅跡之後,方才溜下城牆,她對拉薩城裡的地形,本來不熟,剛剛跳落牆下,更道上忽然來了一個提燈巡夜的藏兵,鐵爪魔娘一個飛身撲了過去,把那藏兵胸口抓個正著,惡狠狠的喝道:“達賴喇嘛在哪裡?還有幾個幫助叛逆的漢人狗男女在哪裡?快說!”那藏兵見她一張疤痕滿布,爛糟糟的面孔,和十只瘦硬發光的手指,宛如鬼魅,嚇得魂飛天外,戰戰兢兢的說道:“哦!他他他……
  他們就在城中心的珠卜寺,有六座高塔的那間廟就是!”
  鐵爪魔娘左手五指一攏,扣緊了藏兵的咽喉,左手閃電似的一落,五個指頭完全鑿進那藏兵的腦門,慘叫半聲,便自送命!他臨死前一聲慘叫,因為被鐵爪魔娘扼了喉嚨,沒法子喊出來,嘶而且啞,就像狼嗥一般,伊麗娜看見自己師傅殺人如草的樣子,不由變了面色,透背心直冒涼氣!
  甘翠蓮再飛一腳,把殺死的藏兵踢在一旁,然後躍上民房,向珠卜寺奔去,伊麗娜只好銜尾跟隨,師徒兩人星飛丸走,不到半晌,已經來到珠卜寺附近的民房瓦面,這昌拉薩中心的大廟,金碧輝煌,美崙美矣,鐵爪魔娘正要飛身跳落平地,冷不防身後哈哈一笑,一個清朗口音說道:“甘老前輩,有失迎迓!”
  甘翠蓮回頭一望,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兩次用怪招難倒自己的史存明,還有金弓郡主孟絲倫,站在自己身後!
  你道史存明和金弓郡主,“怎會突如其來!原來鐵爪魔娘混入拉薩的時候,史存明、孟絲倫兩人,正在珠卜寺中央浮屠佛塔上秉燭夜話,他們談心的地方,是在佛塔最頂一層,離地十幾丈高,俯瞰全城形勢,一目了然,史存明自從在崑崙山絕頂囚洞七日,練了三陰神功之後,眼光銳利,比從前不知增加了多少倍,所以鐵爪魔娘逼近珠卜寺,他在塔頂老遠便看出來,向金弓郡主道:“賢妹,老乞婆混進來了,背後跟著一個人,是個女的,大概是伊麗娜!”盂絲倫霍然起立,說道:“鐵爪乞婆來了嗎?咱們立即傳令眾人,把她圍住,別讓這老怪物逃脫!”
  史存明搖手道:“不用驚動許多人,這老妖婦指爪厲害,人多也沒用,咱倆立即派人通知師傅師叔,我們兩個當先迎敵,如此這般,戰她一戰!”孟絲倫笑道:“很好!可是要小心呢!”他們兩個靜悄悄的由塔頂走落,孟絲倫吩咐一名喇嘛到淨室去,通知智禪上人和范公達,自己和史存明兩人,走出廟外,繞向鐵爪魔娘背後,鐵爪魔娘正要逾牆進廟,卻被史存明發言相俏!甘翠蓮勃然大怒,冷冷說道:“小子,老娘今天晚上到來,要跟你決一雌雄,快把老禿驢叫來,看老娘的手段!”
  史存明不慌不忙,哈哈笑了兩聲,方才說道:“老前輩放在往日,我不是你的敵手,可是今天可不同了,天池三老已經教了我好幾種克制你的絕技,就是跟你單打獨鬥,雖然未必會贏,也決不會敗在你的手上!”鐵爪魔娘怒不可遏,厲聲喝道:“姓史的!離別你不過幾個月,你學得了老怪物多少功夫?看招?”雙爪一揚,就要飛身猛撲過去。
  伊麗娜突然打破沉默,開口叫道:“師傅,這姓史的不過是個晚生下輩,何勞你老人家出手,還是讓弟子下場,跟他們一鬥吧!”鐵爪魔娘怒道:“胡說!這小子誇口一個人可以抵敵我,我要看看他的本領!”話才出口,身形晃處,右掌一揮,五只鐵指已經抓向史存明的面門,史存明見她來勢奇速,身軀微然一側,右臂反掉過來,就是一掌,少年壯士用的是三陰滅陽掌法‘金鋼捧杵’這一招,砰的一聲,正正擊在鐵爪魔娘右肩之下,鐵爪魔娘哼了半聲,身子全然不動,左手五指一翻,她那冰涼瘦硬的食指、中指、無名指和小指,剎那之間,已經把史存明右腕的“寸關”
  “尺關”“會宗”三處穴道,一把拿個正著!
  原來史存明雖然練了三陰滅陽掌法,可是功力仍淺,上次能夠把鐵爪魔娘打得在半空一個跟頭,完全是出其不意,攻其無備,這次鐵爪魔娘飛身進撲,預先有了防備,罡氣布滿全身,堅如鐵石,史存明這一掌雖然把她打得肩頭髮疼,並沒有傷及筋骨,她一反手抓了過來,扣住史存明脈門。
  史存明在崑崙山囚洞七天的時候,曾經聽見天殘叟說過,鐵爪魔娘的“陰陽神抓”,厲害非常,跟地缺翁傳授的旋風掌一樣,專在對方明知不能夠發招的部位猝起疾攻,所以十分難擋,少年壯士脈門被對方一捏,暗叫:“不妙!”急忙中曲起左手中食兩指,半拳半掌,閃電似的向鐵爪魔娘胸口“血阻穴”一撞,這下名叫“孟光舉案”,史存明當日練成功夫,推開封洞大石,用的是這一招,威力之大,異乎尋常。
  鐵爪魔娘雖然有罡氣護身,看見對方拳路怪異,撞的又是人身死穴,不禁心中一凜,連忙把身一扭,卸掉來勢,可是肋窩旁邊仍然挨了一下,當堂上身發麻,鐵爪魔娘吃驚不小!
  順手一揮,把史存明推出兩丈多遠!
  史存明這一著“孟光舉案”用了全力,鐵抓魔娘反手一推,也用了七八成功夫,甘翠蓮功力較深,只後退了三步,史存明卻跌得風車相仿,好在他身手矯捷,雙手向地一按,使個“鯉跳龍門”之勢,直躍起來,鐵爪魔娘身形如電,一聲斷喝,人隨聲起,身未落爪先到,這是她由“金關玉鎖”功裡面練出來的“鵬搏九霄”,金弓郡主叫聲:“不好!”她知道鐵爪魔娘身硬如鐵,因彈子沒用,只把手中長劍一挺,施展學而未全的雷電披風劍法,“迅雷擊木”,嗤的一劍,照准鐵爪魔娘腰肋便刺,伊麗娜失聲叫道:“哎呀!”
  鐵爪魔娘是個何等厲害的人物,伊麗娜這樣一叫,她立即醒悟過來,這時鐵爪魔娘雙腳還未落地,居然輕身提氣,反腕一擒,勾住了孟絲倫的劍,金弓郡主連忙把劍一拖,要想割斷鐵爪魔娘手指,可是甘翠蓮的手指完全是精鐵鑄成的,哪裡割得動它!
  鐵爪魔娘反手一拗,叮噹,孟絲倫的青鋒鋼劍,居然被拗成兩截,金弓郡主吃了一驚,鐵爪魔娘鐵抓翻處,“浪撼江礁”,呼的由肋下穿上來,搭住孟絲倫背心的命門要穴,眼看只要掌力一發,便可以叫金弓郡主脊骨震斷,登時送命!說時遲,那時快,鐵爪魔娘猛覺呼的一響,一股大力的勁風向她後背推到!
  這一股勁風正是史存明所發,少年壯士由地上一個跟頭翻起來,看見孟絲倫為了搶救自己,冒險進刺鐵爪魔娘,被對方一照面折斷寶劍,把人擒住,史存明這一急非同小可,雙掌一圈拼力推出,這下正是三陰滅陽掌的絕招,名叫“愚公移山”,鐵爪魔娘先前吃過苦頭,不敢怠慢,變掌為抓,五指一翻一鉤,嗤嗤兩聲,抓破了孟絲倫的衣服,鐵指在她白如羊脂的粉背上,劃了幾道血痕,底下騰的一腳,把她踢了出去,摔了個大跟頭,然後反掌一推,跟史存明雙掌之勁抵個正著,少年壯士以兩掌對她一掌之力,居然扯乎,砰砰兩聲大響,雙方都是不由自主,倒退三步,鐵爪魔娘又羞又怒,自己生平向來自負,今日竟然給這後生小子單打獨鬥,拆了三招,當下一聲狂吼,雙爪翻飛,掌打指戳,疾如飄風逐電,史存明用三陰滅陽掌緊守門戶,什四路掌法迴環運用,招式神奇,鐵抓魔娘一時間竟然奈何不了他,兩人鬥了四十多個回合,正在殺得難分難解之際,斜刺裡一聲佛號,響如洪鐘,叫道:“阿彌陀佛!甘老前輩又來助紂為虐了!”
  甘翠蓮一個飛身,倒竄出兩三丈,定睛看時,智禪上人和范公達已經由珠卜寺裡出來,范金駒范金駭兩小兄弟,卻站在二老的背後,白熊谷六個對頭,同時來到,鐵爪魔娘一聲怪笑道:“好哇!你們來了!很好,六個人一同上吧!”
  她說著雙手交叉,當胸一抱,兀然卓立,等候智禪上人和范公達一擁上前,自己便老實不客氣,拔離火劍應戰。
  可是老禪師和范公達兩人,並不立刻上前進攻,孟絲倫由地上掙扎起來,她雖然沒有摔傷筋骨,也跌得秀髮凌亂,右邊粉頰也青了一大塊,范公駒兄弟年少氣盛,看見孟絲倫跌得狼狽,不禁無名火發,叫道:“好妖婦!師伯!
  爹爹,咱們一起擁上,叫她難逃公道!”
  智禪上人將手一擺,喝道:“不准亂說!”這位峨嵋派掌門雙手合十,說道:“我說老前輩助紂為虐,並非虛言,滿清皇帝已有中原,仍未心足,還要派福康安入侵西藏,屠戮百姓,老前輩跟滿清官府完全沒有淵源,竟然為虎作倀,為虜馳驅,不智殊甚……”他還要說下去,鐵爪魔娘已經一聲斷喝,說道:“老禿驢!趁早住口,老娘是堂堂一派掌門,怎會給滿洲韃子賣命,幾次來找你們,為的是消不了心頭一口惡氣,廢話少說,你們只管一齊上來,看老娘可較短給你!”
  金弓郡主半聲不哼,突然妖軀一晃,用旋風掌身法,由范公達背後穿了出來,豎臂一掉,反背就是一掌,哪知道鐵爪魔娘這幾個月來,不斷研看地缺翁的圖譜,對方史存明過去兩次打中自己的旋風掌法,大致已摸清楚了!
  孟絲倫這一掌要打著她,如何能夠?金弓郡主手掌剛才一遞,鐵爪魔娘刷地繞步旋身,鐵鉤裝成的五指,抓向孟絲倫的腕時脈門,眼看她就要給鐵爪魔娘抓個正著,范金駒范金驥兩柄單刀,閃電般的戳向鐵爪魔娘肋下氣門,史存明也打出三陰滅陽掌,甘翠蓮只好放棄對盂絲化的抓攫,閃身一竄,向後面倒縱出去,智禪上人等六人一同動手,又把鐵爪魔娘困在核心鏖戰!
  伊麗娜看見大家一齊動手,她把背後寶劍抽出鞘外,合在手裡,高聲大叫:“姓史的,我要找你算賬,趕快過來!”
  活未說完,眼前人影一晃,一個人影仗劍迎面截住,正是金弓郡主,嬌聲喝道:“賤婢,不分皁白,助紂為惡,你的族人給清兵殺了!你卻替韃子當走狗!”
  話才說完,刷的一劍分心刺到,這是飛龍劍的“青龍出壑”,她一口劍還是向寺裡喇嘛討的,伊麗娜銀牙一咬,使出崆峒大乙劍法“倒掛金鉤”,向孟絲倫劍鋒一擋,叮噹兩聲,雙劍交擊,噴出一溜火星,伊麗娜功力還淺,震得玉臂發麻,不由自主退後兩步,金弓郡主一招佔先,便不容情,刷刷兩劍,一招是“探海屠龍”,一招是“玉女簪花”,下刺小腹,上掛太陽,伊麗娜見金弓郡主劍法迅辣,連忙一扭腰,使了個移宮步,閃過對方來劍,孟絲倫劍花挽處,又進三劍,伊麗娜完全沒有還招的餘地,險些兒被孟絲倫劍鋒劃傷,她急得連聲叫道:“快叫史存明過來,我並不是跟你打架!”金弓郡主冷笑道:“你連我也打不過,還說叫存明哥哥來?趕快棄劍跪下,還可以……”她的話還不曾說完,冷不防一股急風,裹著一條怪鳥也似的人影,正向自己當頭罩到!
  原來鐵爪魔娘一邊舞動離火劍配合鐵爪神功跟智禪上人等五人動手,一邊留意自己的徒兒,因為她知道伊麗娜本領太嫩,不大放心她跟別人交鋒,鐵爪魔娘看見孟絲倫把伊麗娜逼得手忙腳亂,不禁勃然大怒,她突然向智禪上人面前一衝,左抓右劍,橫直互易,嗖嗖嗖,連進三招,一招雙擊,共是六招,虛實相乘,接著身形一轉,右爪左劍,又是六招,剎那之間,連攻一十二手,這是鐵爪魔娘由地缺翁圖譜裡悟出來的“狂風落君花”,智禪上人本領再高,也要避其鋒銳,只好向旁邊一閃一退,范公達趁勢攻了她兩個狂風腿,鐵爪魔娘不比上次,有了準備,倏地拔身一縱,跳起七八尺高,在半空裡一個迴旋,左抓右劍,猛向金弓郡主頂心命門攫去!
  史存明自始至終關懷著心上愛人,看見鐵爪魔娘暴然猝起,想要傷她,不禁心裡一急,雙掌一錯,飛身撲了過去,三陰滅陽掌向外一送,用個“浮丘挹袖”,運全力向甘翠蓮背後猛撞,鐵爪魔娘不怕智禪上人的劈空掌,也不畏懼范公達的狂風腿,卻最顧忌史存明這一手本領,她立即腰身一扭,斜斜下落,卻擋在伊麗娜身前,喝道:“徒兒,你的功候還淺,站向我的身後,不准亂動!”智禪上人把凌霜劍一晃,六個人又向鐵爪魔娘圍上。
  這時候珠卜寺的喇嘛,街道上的藏兵已經紛紛圍攏過來,把鐵爪魔娘師徒兩人困在核心,伊麗娜突然向史存明一衝,嬌聲罵道:“負心漢子!看劍!”一劍向史存明扎到,史存明呆了一呆,他這時候用三陰滅陽掌力搏鐵爪魔娘,一把斷虹劍勒在肩後,始終沒有使動,伊麗娜雖然不是愛人,也是自己誼妹,情同骨肉,哪知道今天反臉成仇,拔劍相同。
  史存明側身一避,正要回敬她一下旋風掌,伊麗娜突然左手一揚,捏著劍訣的玉掌,陡的伸展開來,把一團軟綿綿的東西,拋向自己胸膛,少年壯士機警逾人,回孽反手一撈,抓個正著,伊麗娜再清叱一聲道:“小子!看招!”
  向史存明面門又是一劍,少年壯士知道她假意動手,心中暗笑,反手一掌,照伊麗娜玉腕拍去。鐵爪魔娘卻一個飛身截了過來,劍爪並用,虛實齊施,她這回似乎參透了地缺翁的圖譜,出爪遞劍兇辣無倫,除了史存明還可以正面跟她硬對硬拆一兩招之外,餘下的五人簡直別想近得了鐵爪魔娘半步,不過鐵爪魔娘也顧忌著自己身邊的伊麗娜,雖然攻多守少,卻不敢過份遠出,奔騰跳躍,拼鬥了七八十合,鐵爪魔娘突然把伊麗娜向肋下一夾厲嘯一聲,破空直掠起來,跳上近身的民房瓦面,飛也似的逃去,藏兵扯開硬弓,一連向她射了百數十箭,但鐵爪魔娘身法奇快,一支箭也射不到身上,便給她溜走了!
  智禪上人收劍說道:“窮寇莫追,由她走吧!”這一場惡戰仍然沒有結果,兩下拉平,最吃虧的還是金弓郡主,斷劍之後,還被鐵爪魔娘在背心抓了五道血痕,重重的摔了一跤,幾乎連頭臉也跌破,她看見智禪上人不肯窮追敵人,恨恨不己!
  史存明忽然說道:“伊麗娜在今天晚上,怎會跟老乞婆到來,真正奇怪!”孟絲倫冷笑道:“她到來不是找你嗎?我跟她打架的時候,這丫頭還口口聲聲的說要你過來呢!”
  女子向來愛拈酸吃醋,金弓郡主因為伊麗娜一度是史存明的戀人,所以說出這樣的話來,史存明慌忙說道:“賢妹,不要說這些話,伊麗娜跟我交手時候,給了我一個紙團哩!”他立即將折做一團的紙球攤了開來,上面果然寫滿了字,不過全是屈曲蚯蚓一樣的維吾爾文,史存明半字不懂,金弓郡主拿在手裡,念道:“明日清兵佔領聖地,五天后紅衣大砲架設山頂,拉薩即面臨未日矣!岳將軍雲懼防火砲,及早籌思對策,方免破城之禍也!”
  這寥寥三四十字,一讀出來,智禪上人和史存明不禁大吃一驚,面色倏變!
  原來清朝初年,一般在旗兵編制裡面,已經有神機營之設,所謂神機營不過是紅衣大砲,砲身長約兩丈,砲管裡塞滿破鐵碎石和火藥,用火點燃,轟一聲發出去,不但可以大量殺傷人馬,還可以洞穿堅厚的城牆,上一次兆惠征伐回部的時候,就曾經使用紅衣大砲,轟擊大小和卓木的聯軍,殺害了不少牧民戰士,估不到福康安今天又拿來轟擊拉薩城池,而今拉薩城建在山頂,紅衣大砲火力雖猛,也不能夠轟著城牆,不過清兵如果佔了聖山的話,局面又不同了,砲火不但可以直接射擊城牆,還可以命中房屋,引起塌屋傷人的現象,影響士氣很大,眾人呆了半晌,還是史存明打破沉寂,說道:“原來伊麗娜今天晚上到來,還是替岳金楓給我們報信,可欽可敬!清兵如果用了這一著煞手,我們怎樣抵擋!真個是大傷腦筋的一件事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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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孟郡主湖畔劫紅衣

  金弓郡主由鼻孔裡哼了一聲,說道:“這街上眾目睽睽,嚷叫什麼?返入廟裡再說吧!”大家方始恍然,進入珠卜寺裡,還未到自己的淨室,達賴喇嘛已經派人來相請,說道:“法王有旨召見!”六個人中,除了孟絲倫受了傷,要裹創敷藥外,智禪上人、范公達、史存明、范金駒、范金駭,聽說法王傳喚,只好向宮裡面走去。
  半晌之後,他們進了內殿,達賴喇嘛果然坐在禪床上,兩個年老僧正左右陪伴,達賴問道:“各位英雄,聽說今天晚上,來了清軍奸細,這奸細是來刺探還是搗亂呢?”智禪上人合十說道:“法王聽稟!”便把伊麗娜柬帖的話說了,達賴聽了僧正翻譯,吃驚不小!說道:“滿清韃子這樣可惡!
  連聖山也侵犯,那還了得?”正說話間,盂絲倫已經治理了創口,來到內殿,達賴喇嘛忽然說道:“盂姑娘足智多謀,她來得好極了!我們向她討教!”
  金弓郡主朗聲說道:“法王!我們防守拉薩這一點上,保守城池一個時期,還可以行,如果要分兵據守聖山,便不夠了!而且聖山無險可扼,不易固守,唯一可行的法子,就是破壞清兵營裡的紅衣大砲,叫他不能使用!這才是釜底抽薪的上策!”
  達賴喇嘛欣然而喜,可是不旋踵間,又皺起眉頭來,說道:“姑娘的主意雖然好極了!
  可是紅衣大砲在清軍營裡,福康安必定對它嚴密看守保護,咱們怎能夠混進去,把他破壞,這件事恐怕……”
  金弓郡主立即截住法王話頭,道:“我這裡有一苦肉計!”
  達賴喇嘛不明白什麼叫做苦肉計,便向左邊的僧正朵巴延問道:“孟姑娘所說的苦肉計,究竟有什麼典故?”兩個老僧正不止精通梵藏文字,亦諳熟漢人的典故,朵巴延便把漢未三國時候,東吳大將軍黃蓋用苦肉計詐降曹操,周瑜火燒連環船的經過,說了一遍,達賴喇嘛方才明白過來,他向孟絲倫道:“孟姑娘,依照你的意思,是不是打算派一部分喇嘛向清軍投降,混進清營,毀滅清兵的紅衣大砲,用這樣的計策!”孟絲倫搖頭答道:“不是的!”
  金弓郡主這一句話,不但達賴喇嘛為之愕然,就連智禪上人、史存明這一班人也大惑不解,她既然說是苦肉計,當然是黃蓋詐降那一套把戲了,怎的又說不是呢?孟絲倫大抵看出眾人不明白,才道:“法王剛才說派一部份喇嘛向清軍詐降,福康安不是三歲小孩,哪會上當?豈不是等於送羊入虎口?就算是福貝子相信,咱們也不能夠希望由這些人的身上,破壞清軍的紅衣大砲,我所說的苦肉計,完全是在側福晉賀蘭明珠的身上!”
  賀蘭明珠這四個字一說出來,智禪上人、范公達、史存明幾個人更加滿腹狐疑,因為這一位兆惠將軍的側福晉,雖然是自己的俘虜,不過她本身究竟是個無權無勇的婦人,怎可以叫她行使苦肉計呢?難道把她放回清軍營裡嗎?史存明忍不住開口問道:“賢妹,我們怎樣由賀蘭明珠的身上行使苦肉計?”
  金弓郡主粉面一沉,說道:“要保拉薩無恙,首先要保持聖山不失,換句話說,我們萬萬不能夠讓清兵的紅衣大砲,推上聖山山頂,由它轟擊拉薩城池。但是我們的兵力單薄,又不能夠抽調一部分人馬,扼守聖山,這個形勢顯而易見,所以我打算把側福晉賀蘭明珠移到聖山去,明白告訴福康安,如果他膽敢派兵攻打聖山,冒犯法王駐錫的聖地,咱們立即把賀蘭明珠一刀兩段,叫福康安心存顧忌,不敢輕舉妄動!這不是上好的苦肉計嗎?”智禪上人聽了恍然大悟,可是回心一想,便開口向金弓郡主道:“這計策雖然可以行,但是終歸不能夠長久的呀!”
  史存明道:“賢妹這計策還欠妥當,萬一福康安拼著玉石俱焚,不管賀蘭明珠的性命安顧,那又怎樣?或者他派鐵爪魔娘在三更半夜,偷偷上山,把賀蘭明珠劫走,那又怎樣?”
  孟絲倫聽了他們兩師徒的話,不禁哈哈大笑!
  她這樣狂笑,內殿裡各人相顧愕然,孟絲倫笑了一陣,方才說道:“師伯的話不錯,這個計策只可以拖延一時,存明兄也說很得對,福康安可以派鐵爪魔娘這一類武林高手黑夜上山劫人,不過無論怎樣,總可以阻止清兵進攻聖山的行動三五天,在這三五天裡,我便可以進行另一個釜底抽薪的計策。還有一層,你以為我真正把賀蘭明珠安置在聖山,阻止清兵砲攻拉薩嗎?哈哈,錯了!我只把賀蘭明珠的侍女蝶兒,叫她假扮做側福晉,安置在聖山上,以虛作實,叫鐵爪魔娘縱使找上山來,也要撲一個空!這是漢高祖在榮陽以紀信騙楚之計,無論福康安怎樣精明,也要上咱們的當!”
  大家聽了金弓郡主這番話,方才明白過來,不禁鼓掌稱讚,達賴喇嘛還不放心,問道:
  “那麼,三五天后,孟姑娘又用什麼法子毀滅清兵的紅衣大砲呢?”金弓郡主笑道:“這個我自然有計策,暫時不能洩漏,法王儘管放心便了!”
  大家談到這裡,便辭別了達賴由內殿出來,天色已經大亮,孟絲倫發出第一個命令,調集三千名藏兵到聖山去,沿著布達拉宮布防,第二個命令趕裝巨大紙鷂二十多只,在紙鷂面上寫了文字,然後吩咐人在城牆上放起來,等這些紙鷂放上高空,然後切斷鷂線,任令下墜,史存明看了笑道:“前一天滿清韃子用紙鷂寫字放入拉薩城里來嚇我們,今天我們反過來用紙鷂嚇他,真個是一報還一報!”
  孟絲倫笑道:“還不止這樣呢,今天晚上,咱們到清兵大營走一趟,找尋岳金楓去!”
  史存明駭然道:“找尋岳金楓嗎?萬一遇著鐵爪魔娘,那怎麼辦?”金弓郡主笑道:“一個鐵爪魔娘,你就害怕了嗎?萬一清軍營裡,有了比鐵爪魔娘更厲害的武林高手,我們豈不是要聞風先遁?”
  史存明吃盂絲倫一激,不禁勾起少年好勝的心理來,說道:“哪個怕她?我得了天池三老的三陰滅陽神功,單打獨鬥,二三十合之內,也未必會敗在她的手裡,何況還有你幫手呢?很好,今天晚上,咱們找尋岳金楓去!”他們準備晚上行動不提。
  話分兩頭,再說清軍這一方面,福康安在中軍帳裡盼望,直到天色大明,方才看見鐵爪魔娘師徒回來,福貝子看見她兩手空空,知道救人不成了!果然不出所料,鐵爪魔娘氣憤的說道:“這次千不應萬不該,帶了伊麗娜去,被她阻手礙腳,給敵人發現了行蹤,混戰一場然後殺出來,今天晚上我一個人去,不信不能夠把側福晉帶出,大帥放心便了!”福康安雖然失望,可是在口頭上不能夠不慰勉鐵爪娘幾句,他們正在帳中說話,旗牌官忽然進來,福貝子道:“有什麼重要事報告?”
  旗牌官道:“稟告貝子爺,今天清早,拉薩裡放出幾十只紙鷂來,放到高空斷了鷂線,有幾只跌入軍營裡面,紙鷂上還有文字!”福康安吃了一驚,叫道:“拿來!”須臾之間,左右親兵把紙鷂拿進,這些紙鷂是用細鐵線做骨架,薄綢緞做面的,一共三只,面上寫著同樣的文字,福貝子一看內文,竟是:“字示清貝子福康安,汝攻拉薩勿用紅衣大砲,勿侵犯達賴喇嘛駐錫之聖山,賀蘭明珠已移往布達拉宮矣,汝苟以一兵一卒攻山,立斬彼女頭顱,汝不顧兆惠將軍之側福晉那?先此警告,勿謂言之不先也,欽此!”
  福康安一看之下,氣得目定口可,頓足說道:“罷了罷了!”剛才說了這幾個字,外邊探馬進來,福康安聽了更加羞怒交並,叫道:“估不到這班叛逆這樣機警,比我們佔先一步,走了這著棋子,真正可惱!
  鐵爪魔娘在旁邊冷冷的說道:“大帥!我們巴不得要敵人這樣做哩!”福康安愕然道:
  “什麼?前輩這句話怎樣說?”
  鐵爪魔娘哼了一聲道:“他們把側福晉藏在布達拉宮裡,我難道今天晚上不會把她救出來?上聖山救人容易呢?還是到拉薩城裡救人容易?”
  這兩句話把福康安提醒過來,笑道:“有理有理!今天晚上有勞前輩到聖山走一趟吧!”他又對旗牌官道:“你傳令岳先鋒,暫時不要攻打聖山,明天再打算!”福貝子以為鐵爪魔娘救人,十拿九穩,哪知道他反而中了金弓郡主的圈套!孟絲倫利用賀蘭明珠擺佈的緩兵計,已經初步成功了!
  再說滿清的先鋒官岳金楓,奉了福康安停止進攻的命令後,心上雖然稍為得到一點安慰,可是想到來日方長,拉薩一座孤城,必定難以抵擋滿清大軍的進攻,藏民終難免遭受屠戮,心裡非常鬱悶!這天晚上澄空無雲,月華如鏡,岳金楓在自己的帳篷裡,看了一會兒兵書,不禁撫摸著自己師傅鐵髯真人李玄化贈送的寶劍,嘆了一口氣道:“漫漫長夜,何時方能達旦?寶劍雖利,壯志未酬,不知何年何月,方才達成驅逐韃虜,還我漢家山河之願呢?”他剛才說到這一句,忽然聽見帳外親兵喝道:“餵!你們是哪一營的弟兄,擅自闖先鋒帳!”話未說完,撲通咕咯兩聲大響,二人掀帳而進,哈哈一笑!
  岳金楓由虎皮交椅上跳起身來,伸手一按劍把,定睛看時,進來的是兩人,一男一女,男的是史存明,女的卻是孟絲倫,身上卻穿了清兵號衣,英姿爽颯,尤其是金弓郡主,不掩天然秀色,岳金楓吃驚不小,問道:“存明兄、孟郡主、戒備森嚴、嚴、乾馬的大營,你們怎樣走進?”孟絲倫梨渦乍現,笑了一笑,向史存明說道:“存明哥哥,你把點了暈穴的兩名韃子,拖入帳幕裡吧!”
  史存明答應一聲,轉身出去,須臾之間,把兩個點了穴道的清兵,拖人帳裡,向著帳角一丟!方才向岳金楓拱手道:“岳兄久違!今天晚上我們冒險進來,有幾句重要的話,向岳兄說!”
  岳金楓道:“二位請坐!”史存明道:“不用坐了!前天多承岳兄幫忙,暫時阻遏了福貝子用紅衣大砲攻城之計,我們今天晚上到來,一來向岳兄道謝,二來打聽打聽,這一次福貝子攜帶來的紅衣大砲,一共有多少尊?火藥夠不夠用?安在哪裡?”岳金楓略一沉吟道:
  “實不相瞞,這次福康安奉令徵西,一共帶了三個神機營,每一營有砲手一百二十人,專管大砲一十二尊,換句話說,三個神機營總共有三十六尊紅衣大砲,不過福貝子對這些大砲關防很嚴,除了神機營的統帶和兵士之外,其他各營士兵,一律不准接近,神機營所在的地方,一律插了鹿角疾藜,晚上還用猛犬守衛,要想破壞這些大砲,可說不容易!”
  金弓郡主並沒有留心這些話,接著問道:“那麼,岳兄,紅衣大砲的火藥夠用嗎?”岳金楓陡的一拍手掌,笑道:“孟郡主真是心細如發,智比陳平,我想出一個方法來了!”
  他便向史存明孟絲倫說明,現在福康安的紅衣大砲,缺乏火藥,軍營中現存的火藥很少,僅可以夠三兩尊大砲使用,福貝子在前天加派了八百里快馬到新疆烏魯木齊去,請加撥火藥四百箱,火速送來,大概四五天后,火藥運到,福康安便向拉薩展開兇猛的攻勢,孟絲倫聽了之後,連連點頭,又問岳金楓道:“清兵押運火藥,多半走哪一條路徑呢!”
  岳金楓拿出行軍地圖,指道:“我們大軍的後方接濟,統統要經過喀喇崑崙古道而來,途中要經過彭公湖和騰格里海,這一片鹼水湖的地段!”孟絲倫看了一陣,若有所悟,說道:“很好,我們就在這裡伏擊清軍的輜重,劫奪他的火藥便了!”她向史存明道:“存明哥哥,咱們走了!”又向岳金楓道:“岳兄,你留在福貝子的身邊,隨時給我們送信通消息,勝似幾萬兵馬,那兩個清兵你還是砍了他們吧!留下他們可能是禍呢!”金弓郡主說到這裡,一拉史存明的衣角,他們兩個雙雙走出帳篷,拔身一晃,展開陸地飛行功夫,去得沒影無蹤!
  岳金楓等他們走了之後,沉吟半晌,方才把兩名清兵拖出帳外,驕指向這兩人的“玄樞穴”一點,這是人身六處死穴之一,兩名清兵微哼一聲,便自送了性命!岳金楓返回帳墓裡,滅燭就寢去了。
  史存明和孟絲倫這天晚上,不過殺了兩名滿清巡卒,剝了他的號衣,穿在身上,便自不費吹灰之力,混過清兵幾重卡哨,再用輕功越過寨柵,便進了滿清的大營,順利地探訪了岳金楓出來。之後,他們一溜煙也似出了大營,一口氣跑出幾裡路,方才停下,史存明向孟絲倫笑道:“賢妹,咱們今天晚上進營,真正僥倖,沒有撞著鐵爪魔娘那個老怪!”話未說完,遠處嘎的一響,傳來一聲怪嘯!
  史存明一聽這聲怪嘯,面上登時變色,說道:“不好!
  正說曹操,曹操就來,這是鐵爪魔娘的嘯聲哩!”孟絲倫道:“不用慌忙,咱們伏在土丘後面再說!”史存明眼光一瞥,近處果然有一個小小的沙丘,是風吹黃沙堆積成的,距離自己不到百步左右,他們兩個連忙向沙丘跑去,伏倒在沙丘下,藉著黃沙掩蔽身形,果然不出所料,史存明和金弓郡主剛才隱好身體,遠處一條人影如飛跑到!
  跑過來的人不是別人,赫然是鐵爪魔娘,只見她首如飛蓬,形同惡煞,手上拖著一條銀閃閃的兵刃,正是那條六尺長鞭,只見鐵爪魔娘一邊狂跑,一邊回頭望,好像有人銜尾追趕的樣子,史存明看在眼裡,暗暗納罕,心中想道:“這老乞婆是崆峒派的掌門,她的武功總算是頂尖的了!
  怎的會弄成這樣狼狽,難道在這穹荒西陲之地,除了天池三怪之外,還有勝過她的人物?念頭未了,又是一聲清嘯,一個黑衣玄裳,道姑裝束的中年女子,宛似一縷黑煙,電掣星馳也似的追到!
  金弓郡主見了這個黑衣道姑,不禁脫口叫道:“哎呀!
  這是瀟湘仙子!”來人正是天池三怪裡面的瀟湘仙子蕭玉霜,兩個月前,她因為天殘地缺二老傳授史存明崑崙派絕技,跟兩個師兄意見相左,拂袖而去,估不到今天晚上,居然會在這裡出現,追逐鐵爪魔娘,史存明和孟絲倫兩人看在眼裡,一則以喜,二則以懼!
  就在他們驚喜交加的時候,鐵爪魔娘跑到距離沙丘不遠的地方,突然站定腳步,迴轉身來,厲聲叫道:“蕭玉霜,到地頭了!這裡曠野無人,咱們就在這裡比劃比劃,剛才我在聖山下面,出其不意,被你刺了一劍,今回可沒有這般便宜了,看看你們崑崙派劍法高強,還是咱們崆峒派的武功厲害!”
  原來鐵爪魔娘今天日裡在福貝子面前誇了大口,說自己一定可以把側福晉賀蘭明珠由布達拉宮裡面救出來,所以她在二更過後,便自起程到聖山去,哪知道才抵達聖山山坡下面,山石後忽的一響,掠出一條黑衣人影,疾如飛隼,向她一劍刺來,劍式之奇,猛如迅電,鐵爪魔娘出其不意,被對方一劍抵住胸膛,不過她究竟是個內家高手,一口罡氣已經練到出神入化的地步,全身肌肉俱有自然收縮之勁,一著劍尖,立即吸胸凹腹,向著旁邊一閃,還算她這一下卸字訣用得恰巧,敵人的劍鋒只把她胸前衣襟割破了一道,嘶的一聲,僥倖沒有傷著皮肉,鐵爪魔娘定眼看去,來人是個黑衣道姑,有點面善,一時間卻想不起是誰人,正是錯愕之間,那黑衣道姑已經冷笑一聲道:“甘翠蓮,我就是蕭玉霜,咱們曾經在巴顏喀喇山交過手,你難道忘記了嗎?這一劍就是我的見面禮!”
  鐵爪魔娘在許多年以前,曾經在星宿海旁邊跟蕭玉霜交手,惡鬥了大半天,不分勝敗,那時候是各有所長,各有所短,誰也勝不了誰,這些年頭以來,鐵爪魔娘也隱約聽見蕭玉霜隱在崑崙山,不過她知道天殘叟竺虯,地缺翁危元兩人的本領,已經到了登峰極頂,陸地神仙的地步,哪裡膽敢到王母天池去,自討苦吃?想不到瀟湘仙子在這個時候出現!
  鐵爪魔娘被蕭玉霜一劍刺破了胸口衣服,羞惱交迸,正要一聲狂吼,飛撲過去,可是回心一想,聖山上駐了不少藏兵,萬一驚動了他們,成群殺下,強仇當前,可不容易抵敵,甘翠蓮冷冷的說道:“唔!原來你是瀟湘仙子,也即是以前的蕭玉霜,一個月前你還到崆峒大鬧,那好極了,這裡不是動手地方,我們另外找一個清靜地方,算算幾十年的陳年舊賬!”
  瀟湘仙子呵呵笑道:“不止舊賬,還有新賬要算呢!不錯,我在上個月曾經到崆峒山去,把你的龜窩攪得落花流水,將你手下八個二代弟子,完全用劍刺了脈道,叫他們三個月內做跛子,拐著腿腳走路,誰叫人搶奪了我們崑崙派的圖譜,霸佔了咱們的離火劍!”
  鐵爪魔娘雖然暴怒如狂,可是知道瀟湘仙於是自己除了冷霜梅之外,唯一遇到的強敵,哪裡還敢盂浪造次,勉強沉住怒氣,喝道:“好!今天晚上,咱們是新賬舊賬一起算,跟著來吧!”說著折轉身子,一陣狂風似的,向前直跑,眨眼之間,已經奔出百十丈外,鐵爪魔娘扭頭向後一望,看看瀟湘仙子有沒有跟蹤上來,哪知才一回頭,猛覺自己身前不遠地方,一個清朗口音笑道:“姓甘的,你別回頭望,我在你前面哩!”
  甘翠蓮不禁嚇一大跳,再回頭向前看,瀟湘仙子果然站在自己面前一丈以外,也不知道她是怎樣來的,自己兀自懵懵如也,單這一點,對方輕功造詣,顯然已在自己之上!鐵爪魔娘面皮發燙,更不打話,猛吸一口罡氣,腳尖踏著黃沙,施展開登萍渡水的輕功身法,一溜煙向前跑去!
  蕭玉霜卻是不慌不忙,不即不離的與她並肩而馳,鐵爪魔娘幾次搶快,要把瀟湘仙子拋落背後,瀟湘仙子如影隨形,平平穩穩的跟隨著,一直到史存明孟絲倫藏身的沙丘附近,方才是鐵爪魔娘搶先幾丈,甘翠蓮看見距離清兵大營不遠,方才停了下來,抖出銀絲長鞭,開口說要跟蕭玉霜比武。
  瀟湘仙子冷笑一聲道:“不知道羞恥的老乞婆,你偷學了我們崑崙派的圖譜,還說看看崆峒派的武功,勝不勝得了咱們崑崙派?這句話說出來,江湖同道的人,不笑掉了牙齒才怪!”
  鐵爪魔娘暴跳如雷,喝道:“胡說八道!我用崆峒派的太乙神鞭跟你的寶劍拆招,如果我使用你們崑崙派半下招式,以後永墮泥犁地獄!”蕭玉霜道:“很好!一言為定,看劍!”黑衣人影一晃,刷刷刷,一連七劍,前七劍後七劍,左七劍右七劍,總共二十八個劍點,在皓魄清光下,宛似銀星亂墜,鐵爪魔娘使開身法,左擋右閃,把蕭玉霜開首這套崑崙甘八宿劍全都讓了開去,然後一聲厲嘯,右手長鞭向地一點,銀光閃動,剎那之間,也還攻了七招。
  史存明暗裡喝彩,想道:我雖然得到天池三老傳了三陰滅陽掌,可是跟鐵爪魔娘的真實功夫比較起來,相去還是雲泥之判!
  甘翠蓮和蕭玉霜在數十年前,武功造詣已經是頂尖的人物,在這幾十年中,她們一個隱居天池,一個囚身石洞,潛心苦練,功夫越發精純,這次在穹荒大漠上比武,跟在星宿海比招之時,又是大大不同,雙方都是驟發快招,未曾點到,已經收勢,互相探索對方虛實,只見月華之下,劍光鞭影,飛舞來去。
  金弓郡主看得兩眼昏花,幾次閉了眼睛養神,史存明卻是大謬不然,他生性本來聰明;自從在崑崙山洞練功之後,不但眼神充足,連見識也大大不同,這時候看見瀟湘仙子和鐵爪魔娘各以上乘武功相鬥,每一攻合,史存明都看得清清楚楚,他們用的都是自己不曾見過的奇招絕著,他看得眉飛色舞,心癢難撓,不到頓飯功夫,兩人已經對拆二百餘招,鬥到分際,噹噹兩聲大響,蕭玉霜一條人影,倏地沖天飛起,鐵爪魔娘卻是站在地上,目如定珠,呆若木雞,金弓郡主向頭頂一望,幾乎笑出聲來,原來鐵爪魔娘頂心腦門中間的亂發,不知哪個時候,給瀟湘仙子的劍光掃落了一大片!
  原來鐵爪魔娘和瀟湘仙子鬥到二百回合左右,蕭玉霜倏的把劍法一變,用了個“春鶯織柳”的招式,向鐵爪魔娘迎面刺來,這是崑崙百禽劍法里的絕招,鐵爪魔娘見她一劍平刺,立即用了個“五龍捆柱”的招式,抖開鞭圈,把她劍身一裹,要把瀟湘仙子寶劍奪了過來,哪知蕭玉霜的劍突然像水蛇似的一繞,居然由鞭環裡退出,一沉一抹,用了手“白鷺橫波”
  的絕招,向鐵爪魔娘頭頂一拉,竟把她頂心腦門的亂發,削了一片下來,然後用刀一封,寶劍盪開鞭身,人也飛出圈外,叫道:“甘翠蓮,你記著了,我勝了你一招,明天晚上三更時候,我照舊在這裡等你,跟你相鬥,你在這一天裡,好好想出解拆這一招的鞭法吧!”說著哈哈一笑,頭也不回,箭也似的馳去,消失在夜影裡!
  這時候東方天際,已經微微泛白,鐵爪魔娘呆呆的望了一陣曉星殘月,突然發起脾氣來,把手中鞭展開,一陣狂風似的在地上亂打,剎那間啪啪連聲,沙土紛飛,不到片刻功夫,地上被她打了幾十個沙坑,鐵爪魔娘方才厲嘯一聲,直向清軍大營奔去,史存明和孟絲倫看見鐵爪魔娘這樣猛惡的聲勢,暗自心驚,,等到她的背影不見,才敢長起身來,一溜煙返回拉薩不表。
  回到城裡,天色已經拂曉,史存明便把昨天晚上刺探敵營的經過,一一向師傅說了,智禪上人手拈白髯笑道:“好了!鐵爪魔娘今天總算遇了對頭克星,有瀟湘仙子纏住她,不怕她恃著本領橫行啦!”
  史存明道:“弟子看得不大明白,瀟湘仙子明明可以一劍了結鐵爪魔娘的性命,她那一劍砍低兩寸,便可以揭掉了鐵爪魔娘的天靈蓋,為什麼偏要留手,約鐵爪魔娘明天再鬥呢!”智禪上人哦了一聲道:“明兒,你有所不知了,道家也和我們佛家一樣,決不輕易殺生,像鐵爪魔娘那樣武功高強的對手,世上實是罕有,所以瀟湘仙子要把她的性命留下,來給自己練功呢!”史存明聽見師傅說得滑稽,禁不住哈哈大笑!
  孟絲倫卻不管瀟湘仙子和鐵爪魔娘相鬥的事,一心想劫奪清兵火藥,破壞福康安用紅衣大砲轟擊拉薩城他的計策,她在城裡挑選了五百名藏兵,又由白熊谷帶來了壯士當中,挑選了三百人,向達賴法王藉了一百匹駱駝,二百個羊皮盛水袋子,她和史存明、范金駒、范金驥一行四人,帶領了這八百多名壯士,在夜幕籠罩的時候,繞過後山,在清兵各座營盤中間的空隙地帶,穿越出去。
  三天之後,他們一行人馬,已經橫越過大沙漠,來到彭公湖邊,原來西藏的北部一帶,地理環境十分奇特,散佈了無數的小湖,這些小湖完全是鹼水的湖泊,面積不過三五裡以至十裡八里,(至於幾百里面積的鹼水大湖也有,像騰格里海,呼騰湖等便是)可是一到每年春暖雪溶的季節,喀喇崑崙山上的積雪,解凍消融,山洪暴發,藏北一帶的小湖便氾濫起來,結成一片汪洋,浩瀚萬里,直到仲夏過後,積水又被沙上吸幹,逐漸變回陸地了!
  所以一般旅人來往,都極力避免春暖雪溶的季節,孟絲倫跟隨智禪上人入西藏的時候,沿途十分小心留意地理形勢,知道藏北地方有幾個月洪流氾濫成海的怪現象,便假借著這一地點地形,設下了坑陷清兵的妙計。
  金弓郡主用的是什麼妙計呢?原來她知道彭公湖邊,全是鹽滷積滿的土地,彭公湖本身的水位,平均高出這片鹽滷濕地四五尺左右,不過湖邊的風化石,堆積成了一道長堤,擋住湖水,不致淹沒這些土地罷了!
  金弓郡主在離開拉薩的時候,帶了幾百根了几百,這些毛竹統統有碗口粗細,一兩丈長,可以一節接駁一節,孟絲倫預先把這些毛竹接駁起來,接好幾十根 十幾丈長大竹筒,然後鑿開湖堤,把這些竹筒插入挖開的洞眼裡,讓它灌滿湖水,再把它另外一頭堵塞了,竹筒本身卻用浮沙掩藏,這樣一來,等於在湖邊安置幾十根巨大水龍,指向這片低窪的盆,準備一切,等候清兵經過。
  大約過了一天光景,清兵的輜重隊伍,果然翻越過崑崙山的古道,迄通而來,人數有四千多人,除了車子之外,還有好幾百匹駝馬,金弓郡主在彭公湖邊布滿了伏哨,清兵前隊一現,孟線倫已經得到報告,下令各人準備,她首先派范金駒范金駭兄弟,帶領著幾十名藏兵,化裝土人,向著清兵的輜重隊,迎了過去。
  這隊清兵果然是押運火藥的隊伍,他們除了攜帶四百多箱火藥之外,還有不少糧食用品,由一千里以外的烏魯木齊,晝夜兼程運到西藏來,一路上征塵僕僕,好不容易來到彭公湖邊,忽然看見幾十名西藏土人,迎著自己隊伍趕來,清兵押運的武官是一名參將,名叫巴珠穆,立即喝道:“這些西藏番子跑來做甚?別是奸細,快快放箭!”清兵奉了命令,一聲呼哨,射出幾支弩箭,向著對方飛去。
  范金駒兄弟卻用藏語大叫道:“列位將爺,不好了!彭公湖已經氾濫,快逃命呀!”就在叫喊聲中,金弓郡主下令各人把巨大毛竹接成的“水龍”開放,剎那間湖水滾滾,水力狂噴而出,一瀉如注,匯成一片,平地水深盈寸,浸向清兵腳下,清兵不由慌了手腳,四面八方現出不少人來,全是土人裝束,叫道:“大水來了,快快逃命!”
  巴參將魂飛魄散,他一方面當然怕大水淹死人!另一方面也怕洪水氾濫,浸透了火藥,那就要前功盡廢,他馬上喝令士兵:“快搬火藥!向高處跑!”清兵紛紛下馬,托了火藥箱子狼奔豕突,要想找尋高地,哪知道這些逃走的藏人,突然一聲哨子,個個從腰間拔出刀劍來,撲向抬火藥的清兵,手起刀落,剎那之間,幾十名清兵被砍翻在水裡,火藥箱子也跌下來,箱破水滲,巴參將到這時候才醒悟中計,高聲大叫:“快拿奸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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