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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 2008-06-13, 05:29 AM  
runoneti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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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處填文, 轉賺史幣
三不五時, 增量增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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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題為‘水溝浩劫記’。其文日:夫溝渠之間,固枕籍而至穢;兩波之內,乃茂鬱而生靈。也有孑孓,也有蚯蚓,蛙鼠比鄰,蚊蚋並肩。玄黃辟邪之湯,浩浩湍湍,其天而降。頓見波揚萬尺,哀嚎震天。孑孓驚呼辟易、蚊蟻大哭逃竄,蟑螂亡命而爬走,老鼠狂奔而逃難。哀鴻遍野兮,母蝸牛不能保小蝸牛;溝水沸湯兮,青蛙不能救蝌蚪。觀者鼻酸,聞者掩耳,蒼天何仁,乃罹此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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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帖於 2008-07-10 02:14 AM 被 runonetime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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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vid722 (2008-08-26),dddd (2008-06-15),KL-iris (2010-04-07),qdenise (2008-08-20),wulihua (2010-1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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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 2008-07-05, 05:40 AM   #976 (permalin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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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來的正是鄱陽漁隱之女,前在江州酒樓之上,與玉麟稱兄道弟,杯酒論交的金風,其實她的本名不叫金風,這是她男裝之時的化名,本名同鳳兒一般,也是一個鳳字,名叫金鳳。
  金鳳一到,和搶身而出的鳳兒,恰在鄱陽漁隱身邊,兩柄寶劍寒光激射,向掄方便鏟奔來的虎面尊者,雙雙攻到。
  本來兩方都快,三件兵刃眼看就要碰上,驀聽一聲哈哈笑道:“還不與我退後。今天饒他去吧!”
  當的一聲大震,虎面尊者的方便鏟已震起數尺,同時金鳳和鳳兒陡覺劍尖之上,猛然襲來一股強大的勁力,兩柄寶劍把持不住,同時滑向一邊。
  原來是鄱陽漁隱,因為怕得罪八臂神魔,知道這兩女娃娃兩雙寶劍合壁,非同小同,小孩兒家不知天高地厚,若是傷了這虎面尊者,亂子可就大了,八臂神魔這老怪物護短,若然將其激怒下山,敵方勢力,也就倍增,掃蕩梵淨山,只怕就不易了。
  是以,鄱陽漁隱搶出,右臂搶鐵槳,格開方便鏟,左掌一劈空掌,將兩個的寶劍震歪了準頭,硬將虎面尊者與兩鳳分開。
  虎面尊者明知對三人已非敵手,此刻又到了一個少女,從身法之快,已知這少女不在那鳳兒之下,他這般搶鏟猛撲,來的是一股急勁,鄱陽漁隱這又一槳將他震退,頓時那口怒氣一洩,哪還敢再追,而且就勢退了幾步。
  鄱陽漁隱哈哈笑道:“和尚,你別怕,你不是說我們人多,今天不算,就當我們不分勝負,改日碰上,我們再重新鬥過如何?再說你的同伴傷了,他雖是害人終害自己,體內真火發不出,自焚其身,我們倒不忍眼看他送命,你還是趕緊扶他走吧!”
  鄱陽漁隱分明是替他留退路,好讓虎面尊者下台,那虎面尊者正求之不得,但膽怯口不怯,哼了一聲,說道:“若非我這同伴今天受了你們的暗算,嘿嘿!我虎面尊者還不怕你們人多,青山不改,綠水長流,佛爺哪兒碰下你們,就在哪兒算這筆帳!”
  說罷,拖著方便鏟,就奔向那倒地不起的赤陽子!
  雙鳳可是不願意,那金鳳早嚷道:“爹!你怎麼輕易將他放走啦!這和尚不是好人!”
  鳳兒插嘴道:“姐姐還不知道嗎,那雜毛更壞!”
  鄱陽漁隱不理雙鳳,呵呵笑道:“酸秀才,這老道的傷勢如何?”
  原來那歐陽彬,在鄱陽漁隱與虎面尊者惡鬥的這功夫,見赤陽子被自己的流雲飛袖,將他赤陽掌的真火逼了回去,真火自焚,已然受傷不輕,想道:“這老道與我無深仇大恨,若不救他,只怕性命不保。”
  是以窮酸歐陽彬趕至赤陽子身前,替他通開活脈,以內家掌力,引導他的真氣歸竅,這一來,赤陽子渾身痛苦稍減,沒像先前那麼滿地亂滾了。
  虎面尊者知難而退,也就在此時,歐陽彬聽鄱陽漁隱說罷,笑道:“命是可保,只怕短時間,這雜毛再不能逞凶了,哈哈,和尚,你不是不服氣麼,不說今天說明天,我們是哪兒碰上哪兒算。”
  原來是虎面尊者,拖著方便鏟,奔了過來。
  歐陽彬適纔和虎面尊者對敵之時,遇到的那最後一記險招,未曾解開,偏生鄱陽漁隱趕到,是以心下有些不服氣。
  虎面尊者嘿嘿冷笑道:“佛爺再要遇上你這窮鬼,若再拼鬥,定不會再像今日一般讓你得了好去,我們是哪兒碰上哪兒算,佛爺下次一定會取你性命,哼!”
  說完已趕至赤陽子身前,伸手把將赤陽子放上肩頭,急急掠步而去!
  兩鳳許久不見,見虎面尊者和赤陽子一走,立時湊在一起,吱吱喳喳,說個不休。
  窮酸大笑道:“這不活脫像兩只畫眉兒麼?”
  那鳳兒和金鳳均已聽出,歐陽彬在譏笑她倆,鳳兒早呶著嘴道:“姊姊,那窮酸在笑我們呢,我們可不饒他。”
  說著,馭風像翩躚之蝶,奔了前來,鄱陽漁隱笑叱道:
  “不得無禮!”
  同時抓著歐陽彬的肐臂,說道:“來來來,老弟,我那漁舟就在江邊,難得此地相逢,我們且飲幾杯再說。”
  忽地那林中奔出一人,說:“還有我呢,等我一等啊!”
  早見勿惡喘吁吁奔將前來。
  歐陽彬呵呵大笑道:“要不是聽說有酒,大概你這小子還躲著不出來呢?”
  勿惡已到了跟前,大環眼一翻,說:“歐陽大爺,你要再損人,我可要罵街了,你沒瞧我跑得上氣不接下氣麼?可把我追得好苦。”
  鳳兒一見勿惡,一面聽他說話,一面老探頭向他來處望,她是看玉哥哥是否和他同來,但鳳兒失望了,勿惡身後哪有人影。
  金鳳雖隔了半年,和勿惡又僅見過一面,但勿惡即使化成了灰,她也認得,鄱陽漁隱卻不認識,一指勿惡,向歐陽彬道:“這醜漢是誰?”
  勿惡一聽,心下不樂,竟然有人不認識他,已令他面上無光,當面叫他醜漢,更是有氣,翻眼一聳朝天鼻,鼻兒更朝天,說:“老兒,你是少在江湖上行走,你也該打聽打聽,一字劍威震江南,姬大叔還不認識你呢?”
  一句未了,歐陽彬已連忙喝叱,驀地人影一晃,右腋下微麻,他可是要再說下去,也作聲不得了,面前早站定一人,勿惡連動彈也不能子,原來已被點了穴道。但卻能看,一看,面前站定一個姑娘。已在接著說道:“大概認識我吧!”
  勿惡這苦頭可大了,穴道點得不輕不重,是點的麻穴,不很痛,卻難受,額上直冒汗,饒他大眼睜得圓,那金鳳以前是男裝,如何還以認得出,只要勿惡吃苦頭,那鳳兒準得樂,雖然心下著急玉哥哥迄無消息,也止不住拍著手兒笑。
  鄱陽漁隱雖不知這醜漢姓甚名淮,但和窮酸同道的,還會有外人麼,一見女兒出手即點人穴道,叱道:“丫頭不得無禮!”
  飄身一拂袖,解了勿惡穴道。
  勿惡一踉蹌,差點兒沒跌倒,金鳳撇著嘴道:“誰叫他嘴上不敬呢?他不認得人,我這手幾點穴功夫,他總還記得。”
  勿惡吃了苦頭,正受不了,聞言駭得一哆嗦,心說:
  “原來是你呀!”
  皆因他有生以來,這可是第二次被人點了穴道。
  已然記起那酒樓中的金風,哪還敢動彈。
  窮酸眼珠一轉,已知究裡,呵呵笑道:“誰叫你嘴裡沒遮攔呢?”
  說著,方替鄱陽漁隱引見。
  鄱陽漁隱哈哈笑道:“難怪這位哥哥兒說一字劍威震江南了,原來是姬老英雄之子,老夫倒失敬了,既然不是外人,快請同上小舟。”
  勿惡一聽說這老兒即是鄱陽漁隱,更駭得吐出舌,半天也縮不回去。
  鳳兒已知歐陽彬並未將玉麟找到,嘴裡不說,心裡卻急,忽然一回頭,這一陣亂的工夫,哪知上流頭江邊那幾只江船,已蹤跡不見,泗島神君四個僮兒,和情魔的八釵,也沒了影子。
  鳳兒“咦”了一聲,可就站住了。
  書中交待,那歐陽彬出來尋找玉麟,是奔的南面,不多一會工夫,到了大江之濱,沿途連一點風吹草動也無,哪有玉麟蹤影,因見江邊停靠著三只江船,正想一探,早見一人搶出舟來。
  歐陽彬一見這人一身火紅道袍,即知是赤陽子,兩人正是仇人見面,哪知赤陽子身後,又現出了個胖大和尚,歐陽彬卻不認識虎面尊者。
  原來虎面尊者本是千面人谷靈子蠱惑下山來的,在江州鎩羽之後,即和飛天狐返回梵淨山覆命,此番千面人谷靈子和鬼影子侯揚,駕舟迎接泗島神君,虎面尊者也隨同東來,船靠田家鎮,天山二怪上岸,奔了野馬嶺,來舟即由虎面尊者坐守。
  第二天早上,情魔百花公子的巢穴被焚,兩魔兩怪即率領四童八釵,原先兩船的水手和虎面尊者坐來的原船,共是三只,即日開行,傍晚時候,即到了此間江邊。
  泗島神君本來自以為中土武林,均非其敵,趁其師姪百花公子請其助陣,想威振中土,那知還來到梵淨山,竟三十歲的老娘倒繃孩兒,吃虧在幾個男女娃娃手中,顏面何存?
  心也不甘,舟行至此,驀地記起師叔黃衫羽士就在此間湖中孤島上,修煉達摩寶經,是以停舟在此,仍由虎面尊者率四童八釵守船,兩魔兩怪聯袂上岸,奔那孤島而去。
  兩魔兩怪剛走,赤陽子在那小鎮上,被窮酸歐陽彬、玉麟和勿惡,鳳兒圍攻,不敵而逃,和左衝失散,向南邊逃來,恰與虎面尊者相遇,這一僧一道本來熟識,赤陽子,一見虎面尊者,心中大喜,皆因赤陽子知他是八臂神魔之徒,武功在自己之上,有了這幫手,再不用懼怕了。
  虎面尊者邀赤陽子上船,赤陽子正是求之不得,一問之下,虎面尊者聽說赤陽子也吃了這幾個娃娃的虧,當時大怒。
  皆因虎面尊者在江州鎩羽而走,就中也有鳳兒和玉麟,是以赤陽子一說,真個敵慨同仇,沒料才一會兒工夫,歐陽彬趕到,赤陽子見他是一人前來,早是惡向膽邊生,搶出船來,即和歐陽彬鬥在一起。
  窮酸歐陽彬對敵之時,從來嘴裡不停,哈哈呵呵,連損帶激,赤陽子則悶著聲怒吼連天。虎面尊者先是摸不著頭腦,但見兩人對敵,赤陽子雖然攻得凌厲,歐陽彬卻閒得緊,更語帶耍戲,虎面尊者旁觀者清,就知赤陽子非這窮酸敵手,這才一搶方便鏟,助赤陽子合攻歐陽彬,這是以往的經過。
  且說鳳兒咦了一聲。
  餘外三人不知她為何出聲驚呼,窮酸見她望著江邊出神,同時也已發覺岸邊那三只江船不見了,心下也是一動,知鳳兒這一驚呼,必有緣故。
  那鳳兒已急道:“這幾只船呢!怎麼不見了?”
  金鳳不知他們有這麼多事故,全不以為意,說:“甚麼船啊?”
  鳳兒嚷道:“哎呀!糟了,我們只顧與這和尚道上亂打一氣,玉哥哥怕早已被人家擄去了。”
  窮酸一睜眼說:“鳳姑娘,你說什麼?”
  他分明見赤陽子和虎面尊者是自那船上出來,被鳳兒一句話提醒,心裡也急了,當真這幾條船去得有點兒蹊蹺。
  鳳兒急得直跺腳,但也把在那船上,發現泗島神君的四個僮兒與情魔的八釵之事,簡單的說出。
  隨後道:“玉哥哥怎是這兩個魔頭和天山老怪的敵手,不是被他們擄去,怎會到現在還找不著他?我們得快追!”
  說罷,就要向那停舟之處奔去,金鳳何嘗不在想念玉麟,半年前在酒樓中,雖然相處不到一個時辰,但他那英俊的身影,留下的印象甚深,日常想念,久而久之,難免有情,此刻一聽說玉麟失了蹤,如何不急,當下腰肢兒一擰,就要與鳳兒趕去。
  歐陽彬眼珠兒一轉,忙道:“鳳姑娘且慢,柳老弟若說在船上,恐怕未必。”
  雙鳳一聽,忙忙止步。
  鄱陽漁隱卻不知那泗島神君是何等人物,鳳兒也僅說得出這後一半的經過,見他們又急又亂,老頭兒人老,可是個急性子,睜圓了兩只大眼,叫道:“你們都急的究竟為何?”
  倒是窮酸遇事最沉得住氣,說道:“鳳姑娘休急,你玉哥哥必不在船上。”
  隨掉頭向鄱陽漁隱,將泗島神君的來歷說知。
  鳳兒早急得不耐,道:“快說啊,怎麼玉哥哥不在船上?”
  金鳳心裡也是急,只是不好開口問得,兩眼望著窮酸,眼睜得大,而且一眨不眨。
  歐陽彬哈哈笑道:“鳳姑娘,你平日那麼機靈,怎麼這會竟然想不及此,你想:若然天山老怪和兩個魔頭都在船上,我們鬥子這麼久,他們豈會不出來,虎面尊者早與千面人沆瀣一氣,你說船上曾見四童八釵,那更不會錯了,可見這幾人未在船上,不然,虎面尊者和赤陽子一傷一敗,憑這四個魔頭的武功,豈有藏頭不出的麼?是以我說兩魔兩怪和你玉哥哥,絕不在船上,”
  鳳兒聲聲玉哥哥,窮酸也是你玉哥哥長玉哥哥短,金鳳雖也心急他的下落,但這稱呼聽在她的耳裡,好不是滋味。
  鄱陽漁隱拂著胸前蒼髯,將頭連點道:“歐陽老弟所說不差,只怕那柳玉麟是在你們那居處左近,碰上了這幾個魔頭,以我猜度,必是兩魔兩怪上岸有所圖謀,被那柳玉麟發現了蹤跡,是以暗中躡蹤潛探,想他乃是石瑤卿石女俠之徒,新近又得枯竹老人真傳,以他一人而得當代兩位高手垂青,半年來我雖然不曾見過,但他的武功想來也不錯了,縱然不是那四個魔頭之敵,頂多也不過有驚無險,鳳姑娘,你是關心太過,怎麼恁地沉不住氣?”
  鄱陽漁隱說罷,呵呵大笑,笑得鳳兒好生難為情,不過鄱陽漁隱之言確有見地,心說是啊!憑玉哥哥的武功,那四個魔頭縱然了得,也不會說一聲不響就被他們擄去的。”
  鳳兒心裡稍安,臉上也綻露了笑容。
  鄱陽漁隱這才又道:“鳳姑娘放心了麼?哈哈!快隨我回船,難得此間遇到歐陽老弟,我們要痛飲三懷,而且我算計那兩魔兩怪必要回到此間,這三只船失了蹤跡,必未遠去,我們且到對岸相候,還怕見不著他們麼?”
  歐陽彬和鳳兒被鄱陽漁隱算透,當真不差,這雖是守株待兔,確是十拿九穩,是以欣然,窮酸聽說有酒,更高興,呵呵笑道:“正要相擾!”
  那勿惡在旁,忍氣吞聲,但此刻卻也精神百倍,比誰都走得快,當先奔到了江邊。
  鄱陽漁隱那小舟是隱藏在江邊蘆葦深處,金鳳搶先上船,將舟撐到岸邊,幾個上船,鄱陽漁隱將手中鐵槳只一推,那船潑刺剌即如箭一般向對岸駛去,那大江雖有兩三裡寬,但何消一盞茶工夫,早到了江心,舟中人都奇怪那三只江船,在大家這一陣亂的時候,不過半頓飯的工夫,竟已失了蹤跡,心生詫異,是以大家都在向上下流眺望。
  此間江面甚寬,上下流可望出十數裡去,那三只江船再快,也不會在一會工夫,即能駛出眼界之內,是以大家好生驚訝。
  那鄱陽漁隱忽然運槳一翻,舟在江心,卻忽然轉向下流馳去。
  金鳳叫道:“爹!我們這是要到哪裡去啊!不是要到對岸麼?”
  鄱陽漁隱壓著聲音,哈哈一笑,說:”好狡猾的崽子們,要想瞞得我老人家,豈非做夢麼?”
  說著,將手向岸邊那蘆葦中一指,接著說道:“老夫在水面上闖盪了數十年,豈能被他們瞞過去,要找那三只江船,只要向那片蘆葦中尋去,哈哈!我們且和他們捉著迷藏兒。”
  雙鳳聽說捉迷藏兒,好不高興,窮酸已知鄱陽漁隱之意,此刻小舟必在那三只江船上人的監視之下,若直駛對岸停靠,雙方耗著,可就不易察知那三只船的行蹤了,是以鄱陽漁隱故意將船駛出那船上人的眼界,然後再行折回。
  果然,鄱陽漁隱鐵槳連翻之下,小舟快如箭射,不大工夫,已出去了七八里地。
  這時月已酉斜,雖然月色甚明,但江上薄霧迷濛,遠遠看去,有如一重厚厚的幔帳一般,已然看不清那片蘆葦了。
  鄱陽漁隱這才又一翻槳,小舟立即掉頭,向右面江邊駛去,快近江岸,又將小舟掉頭,逆水上行。
  鄱陽漁隱這老兒的功夫,端的了得,小舟逆水上行,竟然絲毫未減速度,仍同箭射一般。
  小舟這般在江上繞了一個圈子,雙鳳心竅玲瓏,和歐陽彬一般,已知鄱陽漁隱之意,小舟再掉頭上駛,三人全把注意力集中在對江的那片蘆葦,只有勿惡懵懂,心下好生不痛快,心說:“這老兒說要請人喝酒,卻只顧恁的繞圈兒,教人嘴裡快談出鳥來。”
  勿噁心下不痛快,嘴裡也嘀嘀咕咕,舟中的雙鳳和窮酸,均全神貫注在對岸,鄱陽漁隱鐵槳翻個不停,兩眼可沒閒著,皆因這老兒知兩魔兩怪了得,卻也不敢輕視,是以勿惡在嘀嘀咕咕,四人全沒在意。
  不一會,忽然簌簌連聲,原來小舟已然駛入了江邊的蘆葦中。
  鄱陽漁隱一直是過的水上生涯,多半時間是以水為家,是以舟中什物,甚是齊備,那酒更是攜帶不少。
  鄱陽漁隱命金鳳取來待客,歐陽彬趁喝酒工夫,將半年來之事一說,問及鄱陽漁隱。
  這老兒呵呵笑道:
  歐陽老弟,你可記得半年前那一晚,離開長離島時,在舟中我和枯竹老兒言及,與那翠屏峰後的神尼相約,要各自教一個徒兒之事麼?那時本是一句戲言,老弟,你想憑我這手底的這點功夫,對枯竹老兒我尚且退避三舍,怎能和人家神尼較得上勁?其原因,不過是枯竹老兒見人家神尼的功夫簡直出神入化,卻未見她有何傳人,若一旦仙去,她的一身功夫失傳,豈不可惜,是以話雖戲言,卻暗裡以言相激,恰巧我們三人的徒兒,名兒里都有一個鳳字,將來武功練成之時,要三鳳爭一時之長短,哈哈,歐陽老弟,你不認為我這是捨命陪君子麼?說不得,這半年來,我只好把我壓箱底的工夫都掏了出來,我這大閨女在稟賦上,倒說得過去,只是我這老子太不爭氣,手底下的功夫太有限,半年不到,她倒盡數得了去了,我這閨女武功練成了,可就不甘寂寞,她又早知數日後,黃鶴樓上有這麼個武林聚會,緊跟著梵淨山魔宮中,有一場大熱鬧,早在半月前就吵著要來了,我就說:“姑娘,憑我爺兒倆這點微末之技,抱著胳膊兒一躲,比甚麼都強,怎麼反而倒去丟人現眼?”
  “哈哈!老弟,你猜我們這個大閨女怎麼說,她說啦:爹!你為何將武功教我,不是為著行道江湖嗎?我們爺倆武功再不濟,但武功是練出來的,不經一事,不增一智,不去苦練,如何會有長進。我是被纏不過,老弟!我不是已來了嗎?看來我臨老了,還要出來現這次眼,丟人可是要丟定啦!”
  鄱陽漁隱一口氣,說個不完,歐陽彬知他性情又詼諧又爽直,就也哈哈笑道:“老哥哥,你要是這麼說,我們該趁早兒鑽到地縫裡去了,別說老哥哥你這身功夫,我們是望塵莫及,就是你這位姑娘,也好生令我佩服,只看她先前露的那一手兒,和鳳姑娘正是一時瑜亮,老哥哥,你的福氣可真不淺呢!”
  一語方罷,那船頭微微往下一沉,早聽鳳兒嚷道,“姊姊,他準定又在編排我們什麼?他的嘴裡還會長出象牙來麼?我們可不饒他。”
  原來是雙鳳趁他們在喝酒的這個工夫,兩人輕功均高,早施展草上飛的功夫,在四處蘆葦之上,兜了一個圈子,同時探看對江那三只江船的動靜。
  雙鳳見對面那三只江船,毫無動靜,這才返身回報,早聽到窮酸歐陽彬提著她們兩人的名字,在和鄱陽漁隱談笑,鳳兒知這窮酸好玩笑,提到她們,準無好話,是以用這般言語。
  那鄱陽漁隱呵呵笑道:“老弟!這是你平日好和她們玩笑,可把她們縱得不成樣子了。”
  歐陽彬也哈哈笑道:“這般靈秀的孩子們,教人如何不喜愛,我一生最怕的,莫過於拘束,定要擺起麵孔來充長輩,我可作不來,倒不如隨便些自在。”
  隨掉頭對進艙來的鳳兒道:“好哇!鳳丫頭!你罵我是嘴里長不出象牙來的狗,我本來知道你玉哥哥的消息,我可不再告訴你了。”
  鳳兒若在平日,準知歐陽彬說的不是真話,現在卻因找不到玉哥哥,心下正在著急之時,不信也三分信,當時一愣,可就站住了。
  金鳳在身後推了她一下,說:“妹妹,別聽他,他要知道,怕不早說了呢!”
  口裡雖在恁的說,兩只眼睛卻盯在窮酸面上。
  半年來她日日想念,現在玉麟失蹤不知去向,她心裡之急,也不下于鳳兒。
  卻聽那勿惡早嚷道:“今兒喝得好美,這酒雖好,只是少些,老爺子!你齋僧不飽,不如不齋。”
  只見他抱著酒壇子,那壇底兒雖朝了天,仍篩不出半碗來。
  原來幾人在談笑這個工夫,勿惡將一壇酒,喝得盡光。
  鄱陽漁隱大笑道:“這位哥兒好酒量,你要喝時,我這舟上別的沒有,這酒麼,可有的是。”
  隨命金鳳去取。
  金鳳一見勿惡之面時,先有幾分討厭,再見他這般濫喝,更是不樂意,只是撅著嘴,腳下不移分寸。
  歐陽彬已站起來,笑道:“你這小子別不知足,這等美酒,豈能讓你恁地糟踏。”
  隨向大家正顏道:“我們是玩笑歸玩笑,玉麟這孩子雖然機智有餘,武功也去得,只是這幾個魔頭,沒一個是好惹的,我們也別大意了,眼看即要天明,幾個魔頭只怕即要返舟,我們還是趁早過江為是,老哥哥以為如何?”
  鳳兒和金鳳是正合心意,勿惡耶半碗酒下了肚,伸著舌頭在舐嘴唇,數他最不高興。
  鄱陽漁隱抬頭一看天,說道:“老弟別急,再有這麼一刻工夫,江上即是彌天大霧了,那時我們移舟過江,方能不被發現,”
  鄱陽漁隱半生水上生涯,早知今日天明之際,定有大霧。大家聽如此說,只好耐心等待。
  金鳳與鳳兒兩人最是心急,雖是一會兒工夫,卻離船去眺望了好幾遍,那勿惡分明見舟中有好酒,卻不能到口,把窮酸恨透了頂,大眼亂翻,嘴裡直嘟嚕。
  歐陽彬又哈哈笑道:“你這小子不知好歹,待會兒上岸,眼看有一場好廝殺,我不要你多喝可是好意,一旦你喝得爛醉如泥,你這小命兒還要不要呢?”
  勿惡一聽,適纔只顧喝酒,全沒聽清他們說的話,原來這窮酸還是好意,此刻聽說有廝殺,馬上跳起來,說:“歐陽大爺、你忒也太膽小,憑我手中劍,囊中的銀梭,定將殺得他們落花流水。”
  那勿惡只要在初見面的人前,總要渾充英雄,當著鄱陽漁隱,也想要向臉上貼金,窮酸有什麼不明白,呵呵一笑,剛要損這小子兩句,忽的船頭飛落下兩條人影,卻是雙鳳返來,那金鳳早嚷道:“爹!快走啊!霧起了。”
  鄱陽漁隱拂髯道:“只你們這般性急,霧從草生,江邊雖然有霧,江中卻無,我們這時出去,豈不暴露了行蹤?”
  雙鳳好生失望,兩人的嘴都撅了起來,又過於半頓飯的工夫,鄱陽漁隱這才站起身來,說道:“行了,我們這就過江。”
  雙鳳一聽說要走了,好生高興,金鳳忙躍上船頭,抓起一支篙來,鳳兒搶了一支槳,只是船旁盡是一人多高的,密密的蘆葦,如何下得槳去,那金鳳只一撐,船卻已滑了出去。
  鳳兒雖很少在水面上行走,但前些時常下山到鐵臂蒼龍處耍玩,倒也懂得弄槳,船一離了江岸,即運槳撥水,那鄱陽漁隱抄起鐵槳,只一劃,船行即有如箭矢般破水而去。三人在忙,勿惡也沒閒著,摸摸背上寶劍,探探腰間梭囊,緊了緊腰帶,蹬了蹬腳上的薄底快靴,要去鬥這幾個魔頭,這可是露臉的事,勿惡神氣得很。
  只有窮酸歐陽彬無事,背著手在閒眺,果然好大的霧,這舟雖少,但站在舟中,亦難看清頭尾,真個是:梅林收溽,春陰釀寒,溟溟漠漠,浩浩漫漫,渺乎蒼茫,浩乎無際,直似返元氣於洪荒,混天地為大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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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窮酸雖是武林中人。但早年也是一個飽儒,一見這等大霧,立時酸氣大發。不禁吟哦起大霧垂江之賦來。
  剛吟到:“……訝長空之一色,忽大霧之四屯。初若溟濛,總隱南山豹,漸而充塞,欲迷兆海之鯤……”
  鄱陽漁隱已壓低聲音道:“老弟噤聲,我們這就要靠岸了!”
  歐陽彬聞言,趕快住嘴,皆因那泗島神君,情魔和兩個天山老怪,是否已返舟,尚不得而知。若發現已經回船,確實不敢輕視。
  這時,後梢的鄱陽漁隱,只能見到一個模糊的影子,耳聽他那鐵槳拔水,只帶出一種輕微的聲音,連這位江湖隱俠,尚且不敢大意了,船頭的鳳兒,聽得鄱陽漁隱發話,也已收槳,影綽綽見雙鳳並立船頭,猛可裡,忽聽嗆啷啷一聲響亮,偏那勿惡緊張太過,此刻已將寶劍出鞘,歐陽彬不能出聲喝止,而且也來不及了。
  不多一會,只聽船頭上簌簌連聲,窮酸知舟已靠岸了,可不知這靠岸之處,是在那三只江船的上面還是下方,但想來相隔絕不會太遠,所以心中對鄱陽漁隱欽佩得了不得,這般大霧,小舟越急流,盪過寬逾兩裡的江面,還能認得準地方,這豈是偶然。
  眨眼間,小舟已靜止不動,鄱陽漁隱提著鐵槳進艙,悄聲說道:“老弟,要探聽那幾個魔頭行蹤,這可正是時候。”
  一句話未了,勿惡已搶著道:“老爺子、歐陽大爺,殺雞焉用牛刀,我去!”
  歐陽彬一把揪著他的肐臂,低聲喝道:“你這小子別賣能了,你歇著是正經。”
  忽地船頭往起一抬,刷刷地兩聲風響,這時霧太濃,雖然看不見,已知是鳳兒和金鳳兩個離船去了。
  鄱陽漁隱道:“這兩個丫頭好生性急!”
  歐陽彬道:“老哥哥,你放心,論輕身功夫,和她們那份精靈,盡可去得,只是得去打個接應,不知船離岸還有多遠。”
  鄱陽漁隱失笑道:“老弟去至船頭,不問自知,好,我們全都上岸去吧!”
  說罷,三人出艙奔上船頭,看時,原來丈餘外已是陸地,三人躍上岸去,鄱陽漁隱悄聲道:“兩位隨我來吧!”
  隨說,提著漿,當先向上流頭就走,前行還沒有十丈,忽地鄱陽漁隱一打手勢,窮酸與勿惡趕緊兩邊一分,前面濃霧之中,似是一星火光一閃,歐陽彬知那一星火光之處,即是三舟所在,當下即悄聲道:“老哥哥!我去接應她倆,你替我把風。”
  隨在勿惡耳邊說道:“小子,你可安靜點。”
  說罷,兩只破袖一展,徑向火光處撲去。
  歐陽彬憑他這兩只破袖上有特殊的功夫,輕功確實高人一籌,兩個起落,已停身一艘船艙之上,別看他撲來之勢極猛,落下卻無半點聲息。
  窮酸歐陽彬這一著,實在大膽,若然兩魔兩怪是在舟中,饒他身法比四兩棉花更輕,要想不被發覺,恐也不能。
  但歐陽彬可有他的想法,雙鳳雖是兩個鬼精靈。但性子卻急得很,又是初生之犢不怕虎,兩人已奔這三只江船而來,必也要先往船上闖,若兩魔兩怪在舟中,豈能瞞得過他們。
  是以窮酸準知這船魔頭尚未回舟,故而大膽往船篷上落。
  單腳一點船篷,刷!斜裡一飄身,已經將背脊貼在旁邊船篷之上,晨風逾勁,蘆葦簌簌作聲,雖然帶動了風聲,艙中雖然燈火明亮,顯然絲毫不覺。
  凝神一聽,船裡有兩人在說話。
  只聽一人說道:“尊者不用擔心,我這體內真火,只要適時引道歸竅,是無大礙的,只是那窮酸恁地可惡,我豈能甘休,早晚相遇,要不將他斃在掌下,我赤陽子還有何面目見人?”
  說罷,恨聲不已。
  聽那虎面尊者也恨聲道:“道兄別再說了,若不是經你相告,我吃了苦頭,還不知那老兒即是鄱陽漁隱,洒家豈肯將那老兒輕饒,家師只在旬日內即可抵達,嘿嘿!非是洒家說句滿話,只待家師一到,管教這般人個個伏誅,方消洒家心頭之恨。”
  歐陽彬聽得一驚,心說:“傳言虎面尊者之師八臂神魔,居于天山之巔,天生異稟,乃當世奇人,武功高深莫測,苦這魔頭真個下山,當真可慮。”
  隨聽那赤陽子接著說道:“若令師能下山來,那可是好了,只是遠不救近,家師離火真人,日前方在下流頭江邊分手,若得他前來,別說一個窮酸,就是那鄱陽漁隱,也不在話下。”
  那虎面尊者又說道:“令師離火真人果然了得,只是行蹤無定,偏巧天山兩怪迄今未返,百花公子和他那師叔泗島神君,亦是去了這久時候未歸,嘿嘿!若然洒家這幾位至好返來,準教取他們這幾條性命,易如反掌!”
  窮酸聽得幾乎失笑出聲,心說:“這兩人不是和小孩兒被人家打了,卻背地裡誇爹贊娘嗎?真個好笑得很。”
  但窮酸卻沒笑出來,已知兩魔兩怪果然不在舟中,再聽下去,也探不出什麼來,倒不如回到岸上等候。
  想罷,倏振破袖,身形陡地拔起空中,隨將破袖一拂,已飄落岸上。
  他這裡剛落下地,身後風聲颯然,扭腰看時,見是雙鳳已自船上飛身而來,趕緊點手,伏腰只一躍,出去了四五丈遠,好雙鳳!竟然不差前後。
  三人剛落地,忽見前面人影一晃,鄱陽漁隱自隱身之處迎來,低聲說道:“你們白跑了一趟,是麼?”
  歐陽彬點了點頭,並不言語,面色顯得沉重,鄱陽漁隱知他們必有所見,當下言道:“此非談話之所,隨我來。”
  鄱陽漁隱在前,從原路退回,那勿惡遠遠地挺劍而立,如臨大敵一般,一見四人魚貫而來,方收劍回鞘,來與大家會合,徑回小舟。
  五人入艙坐定,鄱陽漁隱道:“歐陽老弟,你定有所見。”
  窮酸肅容道:“好教老哥哥得知,天山之巔的那八臂神魔,想來老哥哥定有耳聞,沒想未來這場邪正之爭,那八臂神魔竟也插一腳,適纔聽虎面尊者言道,只在這幾日內,即要前來,本來這一場爭鬥是穩操勝券的,這一來,豈不是又生波折了麼?”
  鳳兒忽然憶及半年前那東方傑在姑母韓仙子庵中之言,說道:“你們別猜測啦!這魔頭必然助惡,不過這早在東方傑伯伯算計之中,我們這面早有準備了。”
  若以枯竹老人與雲夢居士平輩論交來說,鳳兒也應該與東方傑是一個輩份,但因玉麟是石瑤卿之徒,石瑤卿又是東方傑的師妹,那鳳兒從玉麟稱呼,是以稱東方伯伯。
  金鳳也搶著道:“爹,你們還不知呢,適纔我在左邊那只船上,見盡是女人,個個妖妖嬈嬈,心生奇異,暗中一探,確得到了一個消息,你們道那百花公子、泗島神君和天山兩怪那去了?”
  金鳳此言一出,全部回頭望著她。
  金鳳道:“原來他們是找什麼黃衫羽士去了,聽那些女人說,那是泗島神君的師叔,那百花公子還該叫他叔祖呢!”
  勿惡和鳳兒全都不曾聽說過黃衫羽士之名,連歐陽彬也不知道,鄱陽漁隱卻大驚,瞪著一雙虎目,一時間作聲不得。
  不用看鄱陽漁隱吃驚之狀,只聽說這黃衫羽士是泗島神君的師叔,可知他的武功必然厲害。
  窮酸忙道:“老哥哥,想來你定知道這黃衫羽士是甚麼樣人物了?”
  鄱陽漁隱這才嘆了口氣,將黃衫羽士的以往說出,隨道:“當年忍大師尚且不敵,後來那麼多武林高手圍攻,亦未傷得他分毫,沒想這黃衫羽士竟然尚在人世,武功必更比以前了得,此人一出,大是可慮呢!”
  鄱陽漁隱是何等英雄,提到黃衫羽士,尚且如此面上變了顏色,可見實不可小視,大家一時間默默無言,就連勿惡也不敢渾充英雄了。
  鄱陽漁隱拂髯向大家一掃,又說道:“不過,你們毋須擔心,八臂神魔與黃衫羽士共同助惡,想來這次主事的東方傑,定有個耳聞,適纔鳳姑娘不是言道,他半年前對八臂神魔,不是已有了戒備麼,還怕他不去請出高手來,只要太清師太和他師父雲夢居士,肯下山相助,加上鳳姑娘的師父枯竹老人,有了他們三位,諒也制伏得了這兩人,今日只待玉麟這孩兒前來,我們還以早動身前往,看他們現下作何計較。”
  歐陽彬將頭連點,笑道:“老哥哥所說不差,只是你還漏了一人,那位老英雄亦不在三人之下,有他們四位出頭,我雖對八臂神魔的武功並不深知,黃衫羽士的過去亦無所聞,恐怕也強不過這四位去。”
  鄱陽漁隱愕然,鳳兒和金鳳也是驚異,一時間想不起還有誰來,那勿惡早嚷道:“悶死我了,歐陽大爺,你說的這位是誰了趁早兒說出,不然我……”
  窮酸知他嘴沒遮攔,怕他說出不好聽的話來,更怕他亂嚷嚷,雖然他是破鑼嗓子,但和旁邊那三只江船,相隔並不太遠,擔心被他們發現了行蹤,是以趕緊向他瞪了一眼,說道:“哈哈,此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雙鳳早知窮酸說的是鄱陽漁隱,金鳳好不得意,那鳳兒道:“當真鄱陽漁隱坐得這第四把交椅,他在那只鐵槳上的功夫和內外功力,和師父只在伯仲之間,適纔怎的倒將他忘了?”
  那勿惡兀自不曾猜透,瞪著大眼,輪番的看面前四人,鄱陽漁隱卻也呵呵笑道:“老弟過獎了,憑老夫這點技能,怎能和兩位老神仙相提並論?”
  鳳兒眼珠一轉,說道:“歐陽大爺,你卻還忘了一位,她才真是位老神仙呢!哎呀!怎麼我現下才想起來。”
  鳳兒說得從未有過的鄭重,此刻輪到歐陽彬來發愣了。
  鳳兒隨將在大別山中,得謁忍大師之事,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鄱陽隱霍地站起身來,興奮的朗聲大笑,說道:“沒想忍大師今仍健在,若是她不袖手,黃衫羽士還有何懼的!”
  鄱陽漁隱朗聲一笑,聲若洪鐘一般,別說十餘丈外的那只江船了,只怕一里之外的人也聽得到。
  歐陽彬破袖一展,刷的一聲,已穿出艙去,一躍上了船篷。
  窮酸歐陽彬這行動太已突然,全都以為有警,當下紛紛離船,出艙一看,只在這一陣工夫,大家只顧談話,連紅日已升,霧已消散,竟也不覺。
  看那日頭兒的方位,已是辰末時光。皆因適纔大霧,連日色也被掩蔽住了。
  四人隨後出艙,只見歐陽彬已到了岸上,面現驚詫之容,雙鳳跟著當先飄身上岸,那鳳兒早咦了一聲,金鳳叫道:“爺呀!快來看,怎麼這三只江船全不見了。”
  鄱陽漁隱聽得一驚,自己在水面上稱雄了一生,若守在近旁,還讓三只江船溜走了,豈不是三十老娘倒繃了孩兒麼?
  他這裡與勿惡隨後上岸一看,哪還有三只江船的影子,當時即愣莊了。
  若然說天山兩個老怪和兩魔在舟上,尚有可說,現下除了虎面尊者與赤陽子外,三只船上只剩下了泗島神君的四僮兒和情魔的八釵武功較好,所以鄱陽漁隱心中好生不服。
  他哪知道,若論水面上的功夫,鄱陽漁隱在內河內湖,自然去得,而且數一數二,但泗島神君座下的四僮兒和那一船的水手,卻個個都是在驚濤駭浪的海上討生活的,一旦來到內河內湖來,自是不同凡響,若論這駕舟使船,自不輸於鄱陽漁隱,故而三只船何時離去,這五人一時大意,竟然全無所覺。
  鄱陽漁隱一愣之後,心下有些惱怒,道:“快隨我回船,我們這就追!”
  金鳳知她爹的性情,此刻是萬萬頂撞不得,暗中拉了鳳兒一把,雙雙飛回船上,鄱陽漁隱人老,火氣卻大,跺腳縱身一掠,已到了後梢,抄起鐵槳,那歐陽彬與勿惡剛剛上船,鄱陽漁隱用鐵漿只一撐,小舟已滑出蘆葦,鐵槳翻時,槳沉,勁猛,舟小,雖是逆水行舟,亦有如箭矢一般,直向上流頭追去。
  歐陽彬也沒言語,三舟頓時失蹤,必系適纔聽到了幾人的話聲,是以溜走,自然奔了上流頭無疑。
  哪知適纔五人只顧說話,三只船去了將近半個時辰,若非歐陽彬在鄱陽漁隱朗聲一笑時,突然驚覺,飛身上岸查看,恐怕此刻尚未覺察呢!這時才追,饒是鄱陽漁隱駕舟有如箭馳,一時間如何追得著。
  紅日漸升,霧氣全消,只見江水滔滔,波瀾壯闊,數裡之外,盡在眼底,追了約有頓飯工夫,仍未見三只船的影子。
  氣得鄱陽漁隱鐵槳翻起數丈遠的水花,小舟越行越快,又追了約有一個時辰,雙鳳是一直在船頭眺望,早聽鳳兒叫道:“那不是三只船麼?”
  四人忙順著她的手指之處看時,只見前面約有一里遙,一個小小的江灣裡,停著三只江船,雖然離得甚遠,看不真切,但這等荒僻所在,普通江船,豈有停靠此處之理,是以沒人有絲毫懷疑。
  逆水行舟,船均是靠著岸邊,白天可比不得夜晚,鄱陽漁隱不敢再往前駛了,鐵槳一翻,立將小舟傍岸。
  那水邊滿生著蘆葦,岸上緊接著是樹林,正好隱蔽身形,其實只要將小舟藏好,因相隔得遠之故,不用隱蔽身形,前面船上之人,亦絕不會發現。
  故而五人上岸,先用不著隱蔽行蹤,雙鳳等不得,當先上岸,就向那三只江船奔去。
  鄱陽漁隱道:“且慢,那三只江船既然停在此間,必是兩魔和天山老怪,尚未回船,否則怎會在此停留?不用急在一時。”
  窮酸歐陽彬哈哈笑道:“老哥哥雖說得是,你怎知人家心裡的急呢?鳳姑娘,你說是麼?”
  窮酸這一打哈哈,鳳兒立時嬌羞無限,金鳳心說:“半年來,鳳妹妹和玉麟,必是已生情愫,不然這窮酸怎會一再打趣她?再者,鳳妹妹更是惱而不怒,只怕別人將他們兩人相提並論,心下還在高興哩!”
  想至此,心中立時酸酸的,好不是滋味。
  那勿惡最怕的是鳳兒,皆因鳳兒時時捉弄他,打又打她不過,一見她受窘,心裡好不痛快,咧著大嘴一笑,說:
  “嘿嘿!歐陽大爺,人家本來是小兩口麼!如何不恁地心急。”
  勿惡嘴裡說著,可提防著她,生怕她不依,哪知鳳兒狠狠的向他啐了一口,蠻靴兒一跺,即掉頭如飛而去。
  那金鳳腦裡轟的一聲,只覺半個身子,已掉在冰窟裡一般。
  歐陽彬哈哈一笑,說:“老哥哥,趁那四個魔頭尚未回船,我們且去至切近,也好探看。”
  說著已然移步。
  鄱陽漁隱望著鳳兒的背影,拂髯而笑,說:“玉麟那小哥兒果然甚好,他和鳳姑娘,倒真是一對兒,哈哈,歐陽老弟,他們的名份已定了麼?”
  問罷,拖著鐵槳也隨後就走。
  金鳳只覺爹爹的言語,字字都象利箭,穿射在心中,一時間連氣都透不出來。
  那勿惡大環眼一瞇,朝天鼻一皺,偏多話說:“嘿嘿!老爺子,你等著喝喜酒啦!我這姬大叔少不得也要受個響頭。”
  幾句話。只說得金鳳搖搖欲倒。
  歐陽彬大笑道:“老哥哥別聽他的,我們倒是快走,別盡說閒話兒了。”
  三人邊說邊走,全沒覺出金鳳的異處,幸得窮酸最後一言,方覺心中暖了過來,心想:“如此說來,他們因系同在枯竹老人門下,不過彼此要好罷了。”
  須知那玉麟是金鳳相識的第一個少年,又因那時系男裝之故,沒半點顧忌,初次相見,即杯酒論交,十分親近,雖是短短的一兩個時辰,但倒比男女之間數月相處,情更深厚。
  且那玉麟是名師之徒,武功好,人物也俊秀,是以這半年來,金鳳無日不在想念玉麟,此次知他已奉命黃鶴樓之行,故纏著他爹鄱陽漁隱,急忙趕來,鄱陽漁隱哪知他這大閨女的心事,只道是她想來趕這場熱鬧。
  且說金鳳心中暖了過來,方能舉步,這才隨後追去,鳳兒在前,卻早已沒了影子。
  裡把路,何消一盞茶功夫,早到了那三只江船的近旁,只見林邊和江岸,相隔有五七丈遠,鳳兒躲在一株大樹之後,正在窺探。
  四人中,數那勿惡的武功最差,雖然不會落後,卻已張著嘴在喘氣。
  鳳兒聞聲回頭,搖手示意四人噤聲,大家就知她必有所見,個個飄身前去,各自尋了個隱身之處,往外看時,見前面綠蔭下,散坐著那四僮兒和八釵,最近的卻是那虎面尊者和赤陽子。
  只聽那赤陽子說:“現下我已復原,留在此地,怕不十分恰當,貧道昨晚承尊者相邀上船,即見泗島神君和百花公子的這些貴介,面有仇視之色,先還不曾介意,是貧道今晨無意中聽到,始知敝師日前與他們生了誤會,以赤陽掌焚了神君的座舟,是以非是貧道不敢附驥,只怕那四位到時,難免誤會再生,故而還是趁此時離去為是。
  陡聽虎面尊者粗獷的聲音笑道:“道兄休得多慮,四位返時,自有洒家為道兄分辯,令師離火真人,洒家好生敬仰,令師徒武功獨樹一幟,名震武林,若然谷靈子與侯揚見到道兄,只怕還要相邀呢,至於神君與公子,酒家是鼎力承當,必為你們雙方解除這一個誤會,道兄放心就是。”
  那赤陽子似顯得十分躊躇。
  鳳兒心說,“是了,我說呢了怎麼離火真人和兩個魔頭已成了死對頭,他的徒弟卻又和他們攪在一起?”
  虎面尊者又道:“道兄無須慮得,神君等昨晚去時,言明今日午間即可返來,命舟在此等候,這就快到了,若然你此時離去,路上相遇,無洒家在旁,只怕又生誤會,那就更糟了。”
  虎面尊者一說,果然赤陽子不再言去,那虎面尊者哪會想到隔牆有耳,說話聲音甚大,五人均聽得清楚,鄱陽漁隱與歐陽彬聽得全是一皺眉,心說:“八臂神魔和黃衫羽士,已非同小可,若離火真人再被他們籠絡上了,豈不更可慮?”
  那鳳兒眼珠兒恁地一轉,卻在心中想道:“你們想得如意,我絕不教你們稱心。”
  鳳兒刁鑽古怪,暗裡已打定了主意。
  那勿惡卻只偷偷的瞧泗島神君那四個僮兒和情魔八釵,想是舟中悶得慌,故而上岸來玩耍,只見右前面林邊濃蔭之下,綠草如茵,個個是頭上宮鬢堆鴉,長裳拽地,那嫩綠、鵝黃、紫銷、碧藍、各色衣裙,被江風吹得仙袂飄飄,因是互相在追逐玩耍,宜似翩飛彩躁,銀鈴般笑聲不絕於耳。
  勿惡看得發了呆,心頭卻氣道:“這些個如花似玉的妞兒,供那鳥公子一人享受,氣死我了!”
  心中不服,直氣得七竅生煙。
  只有那金鳳視如不見,聽如未聞,只這一會兒工夫,已判若兩人,不斷的在咬那下唇。
  驀地,只見那虎面尊者跳將起來,說:“道兄請看,神君等這不是回來了麼?甚麼?怎的是六人同來!那瘦倏倏羽士裝束,想必即是黃衫羽士了,只是那少年又是誰呢?”
  早見四童和八釵,亦已向上流頭奔去,幾人忙看時,果見前面林中,魚貫而行的出來了六人,前面是個乾癟的老兒,身高總在七八尺之間,一身黃衣,身後跟定一個少年,這裡的五人,除了勿惡外,全都認得,正是那二島主左衝,心下甚是奇怪,不知怎會跟在他們身後。那左衝之後,方是天山二怪,千面人谷靈子在前,鬼影子侯揚在後,最後是泗島神君和百花公子。
  原來此地離場湖盪甚近,不過數裡之遙,黃衫羽士等被玉麟和葛琳兩人,施展神奇的掌法,一時間,將幾人全都唬住了,是以狼狽逃走,此刻方來到此間,那三只江船早在昨晚離岸之時,兩魔兩怪嫌逆水行舟太慢,故而舍舟陸行,早命駛來此間等候。
  那鳳兒只道這幾個魔頭返舟,立可見到玉麟。
  哪知六人已然出林而來,仍未見玉麟的影子,心幾乎要跳出口腔,只因她關心太過,竟沒想到,若玉麟被擄,怎會與六人同來。
  卻聽那虎面尊者的聲音遠遠傳來:“洒家等候多時!”
  驀地裡,只見金光耀眼,卻是泗島神君越眾騰身而出,頭上的束髮金冠,在陽光下閃閃生輝?他這騰身一掠,竟有五丈多遠,落地已在虎面尊者身後。
  虎面尊者方一怔,尚未回頭,只聽泗島神君已大喝一聲,同時聽得虎虎風生。
  原來泗島神君錯將赤陽子認作離火真人,座舟被毀,尚惱恨在心,遠遠的見這人一身紅色道袍,紅臉紅發,即騰身一掠,才落地掌也已劈出。
  那赤陽子早知這誤會難以解釋,是以心中忐忑,一見泗島神君人到掌到,趕緊錯身推掌,藉勢飄身讓過。
  哪知情魔百花公子也將人認錯,跟蹤而到,赤陽子尚未停身,亦是人到掌到,斜刺裡一掌劈出。
  須知赤陽子的武功,並不在情魔之上,百花公子又吃過離火真人的苦頭,這一掌好不凌厲,赤陽子如何敵得過,幸得虎面尊者已然回身搶來,高聲叫道:“公子休得誤會!”
  霍地推出一掌,將情魔的掌風逼住。
  那泗島神君卻跟著又呼的一聲,劈來一掌。
  虎面尊者早防到他有此一著,已然搶到右側,將方便鏟在地上一插,擺腰雙推掌,代赤陽子接下一掌。
  天山二怪一看,知有緣故,也搶前而來,皆因虎面尊者是千面人谷靈子相約而來的,雖不知這紅袍道人是誰,既有虎面尊者夾在中間,必有緣故,忙發話道:“神君與公子暫請住手!”
  泗島神君和情魔,見三人皆橫身攔在老道面前,雖仍怒不可遏,倒後再動手,一齊怒目而視。
  虎面尊者哈哈笑道:“兩位認錯人了,神君和公子看來,可是那離火真人麼?”
  虎面尊者此言一出,兩人再仔細看時,這老道與離火真人裝束雖然完全相同,但在年齡上差了一大截,當真將人認錯。
  虎面尊者又跟著呵呵笑道:“來來來,洒家為大家引見,這位道兄赤陽子,可是久仰神君和公子大名,恨未早日識荊,道兄請看,這兩位即是天山兩位老英雄,人稱夫山二怪的便是!以後大家多多親近。”
  赤陽子適纔險些沒傷在兩魔掌下,心中十分惱怒,但人家沒一個比自己弱的,是以不敢形諸於色。
  當下拱了拱手。
  卻聽一人朗朗地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你呀!”
  只見左衝從黃衫羽士身旁走來,適纔幾人見面就換了幾掌,亂中未看清,此刻方認出赤陽子。
  那左衝自逃離長離島後,沿江而來,路過此間之時,被黃衫羽士收為徒,半年來武功倍增,日前奉黃衫羽士之命,入大別山探忍大師之時,與赤陽子巧遇,兩人臭味相投,過去在長離島時,左衝以赤陽子為股肱,很做惡了幾年,此間相遇,兩人很是高興,不料偏與歐陽彬、玉麟等冤家路狹,致又分散,沒想到卻又在此相逢。
  那左衝是黃衫羽士之徒,雖然武功遠不及兩魔,但以輩份來說和泗島神群君是平輩,那情魔還得叫他一聲師叔,他這一出聲招呼赤陽子,兩魔俱是一怔,泗島神君忖道:“縱然這老道非是毀我坐舟之人,亦必與他有關,不然怎會發膚衣著恁地相似。”
  是以不但不親近,更不理睬,轉身回去,恭請黃衫羽士上船。
  天山兩怪聽說這老道是離火真人之徒,江湖上提起赤陽子來,亦有個耳聞,若能接納得這赤陽子,離火真人還怕不為已用麼?故爾上前和他周旋。
  這工夫,黃衫羽士和左衝,已被泗島神君請上了中間那只江船,百花公子在八釵擁護之下,也上了靠右邊的一只。
  虎面尊者見泗島神君與情魔不為他引見那黃衣老人,對赤陽子也不理睬,更不相讓,即已上船而去,心中甚是不樂。
  千面人谷靈子壓低了聲音,嘿嘿一聲笑道:“此非談話之處,兩位請上船去。”
  那千面人谷靈子,亦是不滿泗島神君和黃衫羽士的狂傲,早在心中不樂,如何不知虎面尊者的不快,只是眼下敵我雙方,就有一場決鬥,不願鬧大裂痕,是以趕緊邀虎面尊者和赤陽子上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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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

  一時間,江岸上人全都上了船,船上的梢公即刻撐船離岸。
  林中的五人可是大失所望,只道幾人回船,即可知道玉麟的下落,哪知這些個魔頭連多一句話也沒有,急忙的就上船開行了。
  其中鳳兒最是焦急,卻聽鄱陽漁隱在命金鳳去將船駛來,以便追趕。
  金鳳不見玉麟,心裡何嘗不急,即如飛地往停舟之處奔去。
  歐陽彬道:“老哥哥,你看見了麼?這幾個魔頭急忙有如喪家之犬,尤其是那黃衫羽士,甚是色沮,莫非遇到勁敵,是鎩羽而來麼?”
  鄱陽漁隱拂髯略一沉吟道:“察言觀色,實在有些蹊蹺,我們且追上去再說,白日之間不好探聽得,只待天黑,必可探出究竟來。”
  說話間,那三只江船已離岸遠了。
  歐陽彬知鳳兒心裡十分著急,其實他何嘗不關心,當下向鳳兒道:“鳳姑娘,你休得著急,只看這幾個魔頭全都有些垂頭喪氣,在他們返舟之前,必已遇到勁敵無疑,縱然你玉哥哥與他們狹路相遇,亦必逢凶化吉,現下我們追蹤這幾個魔頭要緊,好在一兩日之間,玉麟必要前往黃鶴樓,此時若去尋他,一時間如何尋得著。”
  鳳兒聽歐陽彬之言,倒非全是安慰他的話,亦是無可奈何。
  那勿惡咳嗽一聲,咧著大嘴道:“著啊!麟兒吉人自有天相,要是他損了一根毫毛,只找我姬大叔是問。”
  這小子十年前在苗疆之時,親眼見過這幾個魔頭的厲害,適纔大氣也不敢出,待那三只江船離了岸,可就又神氣起來了。
  鳳兒哪有閒情去理他,恰好金鳳已將小舟駛來,那鄱陽漁隱站在江邊,已在向三人招手。
  玉哥哥迄今無蹤,鳳兒雖不想離去,但也無法,只好隨歐陽彬與勿惡上船。
  這時前面那三只江船,已出去一里之外了,此刻已屆中午時光,江上的船不少,他們這小船並不起眼,是以鄱陽漁隱並不隱密,始終和前面的那三只船,保持著裡把路的距離。
  鳳兒在船上始終焦急不已,故爾也沒覺出金鳳的態度有了異樣,歐陽彬只把全神貫注在前面三只船上,勿惡懵懂,也未覺察,只有鄱陽漁隱知女莫若父,猜著了幾分,老頭兒暗自嘆了口氣,知這事怕才開頭,以後的麻煩更多。
  一路無話,這日看看紅日西沉,前面那三只江船是在田家鎮僱用的,本有水手,加上泗島神君從泗嵊島上帶來的駕舟之人,個個都是在驚濤駭浪的大海中駛船的高手,合力駛船,如何不快,是以日落時候,即已到了黃崗,半日時光,逆水行舟,即已駛出了兩百多里水面,實是快捷。
  鄱陽漁隱一生在水面上行走,長江一帶最是熟悉,見前面三只江船,離黃崗尚有兩裡之遙,即已靠岸,也趕緊將小舟彎著,此刻江面之上,雖然歸帆點點,但那三船上的敵勢太強,饒他鄱陽漁隱一只鐵槳,縱橫了江湖一生,也不敢大意了。
  鄱陽漁隱將舟靠岸,恰好這裡有個小小漁村,靠舟此間,並不惹眼,遙望前面三只江船已在幾棵柳樹之下靠定,隔得雖是不近,但這段江岸並無蘆葦,卻可一目了然。
  那鳳兒在船一靠岸之時,就想躍上岸去,歐陽彬連忙阻止道:“鳳姑娘且慢,前船沒一個弱者,若然露了行蹤,我們要想暗中窺探,今晚怕就不易了。”
  鄱陽漁隱放下槳來,也點頭道:“歐陽老弟所說不差,敵方高手現有大半在舟中,千萬大意不得的。”
  鳳兒何嘗不知,只是心焦得不能忍耐罷了,好容易等到天黑,前面那三只江船之上,燈光漸漸顯露,這裡的金鳳,默默無言的,整頓了飯食,幾人吃罷,看天色已是初更時候,鳳兒早已是急不可耐了,口中沒言語,可是緊腰帶,蹬了蹬小腳上的蠻靴,又緊了緊背上的寶劍,那意思是,你們不去,我可要走了。
  歐陽彬這才向鄱陽漁隱道:“老哥哥,我們怎麼個探法呢?”
  鄱陽漁隱拂著蒼髯,望見前面那三只江船,因夜色已深之故,此刻燈光通明,當下略一沉吟,說道:“從江岸上前去,恐怕不易近得船去,近了絕瞞不過船上的七八個魔頭,遠了也難窺探,倒不如老夫帶著小女,從水裡前往一探為易,老弟,非是我說句大話,若在水裡,縱然敵眾我寡,量也奈何老夫不得。”
  鄱陽漁隱在當今武林之中,水裡的功夫可說唯我獨尊,若從水裡前往,端的甚好,可是瞟眼一看鳳兒,若不讓她前去,她必不依。
  歐陽彬方猶豫間,驀地,艙中燈火微微一晃,風聲颯然,鳳兒本是背向艙口而立,知有人前來,倏地旋身,纖掌一翻,已向船頭劈去。
  只聽歐陽彬喝道:“鳳姑娘不可無理!”
  鳳兒一掌已然劈出,同時已見船頭之上,俏生生的立著一個一身束潔衣衫的美貌女子,聽得歐陽彬喝止,要收招時,如何還來得及。
  哪知那女子,只見她嘴角噙笑,笑得高雅,而且清逸絕俗,右臂微抬,反手輕輕一拂,鳳兒這一掌,猶如劈到一堵銅牆鐵壁之上一般,但卻又無反震之力,她這一掌也不下兩百斤勁,竟被輕輕一揮,而化於無形。
  鳳兒悚然而驚。驚得後退了一步,早聽歐陽彬歡聲嚷道,“好了!好了!你這一到,還怕群魔不授首麼?”
  那女子又淡淡一笑,向窮酸微微一襝衽,道:“怕不見得,豈不聞“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麼?倒是十年不見,歐陽先生仍然豪放不減當年。”
  鳳兒看這女子,論儀態,不亞瑤池仙品,看武功,適纔輕輕一揮,若是將自己的掌力反震回來,尚不為奇,而將自己的掌力化於無形,這手功夫,恐怕連師父枯竹老人也未必辦得到。
  再聽歐陽彬的那一聲歡呼,和他口中之言,一時間驚得怔住了,不知這女子究竟是誰?
  隨見那女子又向鄱陽漁隱一襝衽道:“這位老人家,可是人稱鄱陽漁隱的金老前輩麼?”
  只聽鄱陽漁隱呵呵笑道:“你要這麼稱呼,豈不把老夫羞煞了麼?哈哈!歐陽老弟,你先別言語,讓我猜猜,看是也不是,這位可是當今武林至尊,太清師太的衣缽傳人,當年苗疆掃蕩群魔的石瑤卿石女俠麼?”
  鄱陽漁隱此言一出,早聽鳳兒與金鳳全都欸的一聲驚呼,鳳兒不由自主的趕緊上前拜見,歐陽彬也掀著眉,呵呵大笑,道:“老哥哥,不是她,還有誰能有這般神妙的武功。”
  隨見他又轉過頭來,說道:“化有形於無形,納須彌於芥子,唯般若禪功始能有此神妙無窮的威力,石姑娘的太乙神功已可睥睨江湖,現又將般若禪功練成,群魔授首,還不是指日可待麼?”
  看官,來的果然是當年威震苗疆的石瑤卿,自奉母回返江西南城後,除授玉麟的武功之外,由其母葉秀鶯,將赤霞聖母的般若禪功傳給子她。
  那般若禪功也是玄門正宗上乘功夫,葉秀鶯雖然得自赤霞聖母,不過十之三四,但瑤卿乃太清師太傳人,深得玄門秘奧,是以練來更是事半功倍,現下不但青出於藍,而且已不在當年赤霞聖母之下。
  窮酸歐陽彬,當年在洪盤峒中,曾在赤霞聖母處學過這般若禪功,是以瑤卿適纔化解鳳兒那一掌時,一見即已認出。
  石瑤卿怎會突又在此間出現呢?皆因半年前東方傑在江州,曾托璇姑帶信給她,請其務必前來相助,瑤卿雖然自返家奉母之後,即從未在江湖上行走,又因韋浩與東方傑間的情愛牽纏,也為著要避免和兩人相見,是以這十年來,可說足不出戶,她是想等待母親百年之後,即上太行山靈台峰,隨師父太清師太,削髮為尼,以古佛青燈終老,這是瑤卿暗自打定的主意。
  但任何事瑤卿可以不管,這次群魔又興風作浪,可說是她當年一念之仁,所留下來的禍根,豈止義不容辭,而且是責無旁貸,是以眼看約期已近,這才匆匆趕來,偏是勿惡出走之後,那璇姑知他必是湊熱鬧來了,甚不放心,也請瑤卿打前頭先來趕他。
  瑤卿一路行來,曾往廬山雪屏峰,想覷視枯竹老人。瑤卿是得東方傑遣人知會,知徒兒奉他之命,再從枯竹老人學藝,是以想就便探視徒兒玉麟。沒想得到一看,只見茅廬已毀,只剩下了一堆灰燼,哪有枯竹老人和玉麟蹤跡。
  當時瑤卿不由一怔,忖道:“若說枯竹老人已遷居,也萬無焚毀廬舍之舉,而憑枯竹老人的武功,當今天下能勝他的,確是屈指可數,是以心中雖是疑惑,倒未擔心他們師徒有何意外,卻知他們必要前往湖廣,這才離了雪屏峰,下廬山,直奔江夏而來。”
  瑤卿因嫌舟車太慢,白日又不便施展輕身功夫,故而白天找尼庵歇息,晚上方旋展她的絕頂輕身功夫,兼程而進。
  這日早晨,瑤卿沿岸奔馳,忽見前面江邊,濃霧之中有燈光閃爍,因那霧氣太濃,發現時,相距已不甚遠,是以人聲已可聽聞。
  當時瑤卿心中一動!
  天色未明,荒江之岸,濃霧之中!這燈光與人聲,好生有異?瑤卿何等武功,當下移身近舟,飄落篷上,舟中之人,竟無一人覺察。
  你道舟中是何等樣人,原來即是鄱陽漁隱與歐陽彬等,正在談論那黃衫羽士。
  瑤卿第一眼即已認出勿惡,心說:“原來你這個淘氣在此,差點兒沒把你姐姐璇姑急死。”
  隨又聽他們談到徒兒玉麟,當時心中一驚,卻又見兩個姑娘在提到這徒兒之時,面現關切焦急之色,瑤卿是旁觀者清,因不認識這兩個姑娘,想到:“爰徒無夭折之相,武功盡可過得去,諒也不致發生多大意外,倒是不知兩位姑娘是誰?”
  雖說如此,到底是師徒,豈有不關心的,即刻回身上岸,奔那前面三只江船而去,真有如來無影去無蹤一般,連鄱陽漁隱和窮酸,這等高手,也未發覺。
  瑤卿潛上那三只江船,逐舟探一遍,直至三舟離岸,方始再又回到岸上,可就一直沿江跟蹤著這三只船,將兩魔兩怪,以及黃衫羽士、左衝回船,看得明明白白,鄱陽漁隱等五人隱身在林邊窺探,亦落在她的眼裡。
  前後四只船先後離岸,瑤卿仍然隱身暗隨,並不現身,此刻前來,她可是已然潛入那三只船上,探聽得明白了。但她卻不敢有絲毫大意,皆因這三只船上,實無一個弱者,而且敵眾我寡,卻也不敢久留,這才向他們這只小舟而來。
  且說歐陽彬認出瑤聊的般若撣功,說:“你那太乙神功已可啤睨江湖,現下又將般若禪功練成,還怕群魔不授首麼?”
  鄱陽漁隱聽得,立時虎目圓睜,呵呵大笑道:“難得!難得!這麼看來,我們真是老朽無用了。”
  兩人一番恭維,把瑤卿說得十分靦腆,微微一笑,早將鳳兒拉起來,說:“姑娘休得行此大禮,我如何當得!”
  說著,並將金鳳也拉近身來,輪番將兩個姑娘看個不了,嘖嘖兩聲,說道:“好整齊的兩位姑娘,難為你們這點年紀,功夫已如此了得。”
  鳳兒一聽說這女子是玉麟之師,早生孺慕,依依身側,真個像只依人的小鳥。
  聽瑤卿贊她,心裡十分高興。
  那金鳳卻被瑤卿說得面上微紅。
  鄱陽漁隱大笑道:“你即喜歡她,得閒時,若能指教她一招半式,我這閨女可就受益不淺了,你瞧,這丫頭全不知禮數,還不拜見。”
  金鳳也非是世俗女兒,她平日那頑皮,也不在鳳兒之下,那知到了瑤卿面前,竟然忸怩起來,聞言忙掙脫出手來,就要下拜。
  瑤卿忙笑道:“姑娘免禮,我能比她大得多少,怎能受此大禮,姑娘快請起來。”
  說著,只見她纖纖玉手微微一抬,金鳳即再也拜不下去,立即又被瑤卿拉近身來。
  隨見她面色一沉,向後梢叫道:“勿惡!你能躲得幾時,還不出來!”
  原來那勿惡連他的爹爹一字劍姬凌霄,也不怯怕,可是卻怕兩人,一個是他的姊姊璇姑,另外一個就是石瑤卿了,驀見瑤卿突然現身,他是偷偷溜跑的,如何不怕,是以趕緊一縮身,躲入後梢艙外,此刻被瑤卿一叫,知躲不過了,這才咧著嘴,慢慢的移身出來,嘿嘿的傻笑。
  瑤卿仍然沉著臉,斥道:“你這猴兒恁的劣性不改,要走也不言語一聲兒,憑你這般到處頑皮搗蛋,也敢在江湖之上獨自行走,差點兒沒把你姐姐急死!”
  那勿惡被罵,哪敢言語,鳳兒心裡好不痛快,忍不住,拍著手兒笑道:“可不是他到處搗蛋麼?師父,你再多罵他兩聲兒才好呢!”
  瑤卿突然聽鳳兒叫她師父,當時微微一愣,但隨即知道她是因玉麟之故,才這般稱呼自己,本來鳳兒人甚美秀,見面即討瑤卿歡心,當下不由的將握著鳳兒胳膊的玉手一緊,面上也露了笑意。
  瑤卿心說:“只怕你的調皮搗蛋,也不在勿惡之下哩!”
  見她依依身側,實是喜歡,肅容頓斂,也未再對勿惡呵斥,當下向鄱陽漁隱和歐陽彬道:“老前輩與歐陽先生,想是跟蹤前船了,現在我已將這般魔頭的行蹤,探聽明白,不用再前往窺探了。”
  鄱陽漁隱呵呵笑道:“你這般稱呼,老夫如何當得,快請坐下說話。”
  鳳兒趕緊將艙板拭乾淨了,拉瑤卿坐下,心中只想詢問玉哥哥消息,不知她是否也探得,只是一時不好意思出口。
  鄱陽漁隱和歐陽彬也都歸坐,鳳兒傍著瑤卿站立,金鳳卻站在艙口,眼珠兒只在瑤卿面上轉。
  勿惡此刻老實之極,摸著後梢艙板坐下,不敢出半句聲。
  瑤卿俟大家坐定,這才說道:“沒想這般魔頭,竟然如此大舉,看來這場大劫,是萬難避免的了。”
  歐陽彬道:“只要令師和雲夢居士,兩位老神仙不袖手,又豈懼怕他們呢!倒是這般魔頭的動向如何,石姑娘既已探得,不妨見告。”
  瑤卿雖然年已二十七八,但因仍是雲英未嫁,是以不改當年稱呼。
  瑤卿笑道:“他們的行蹤雖然詭譎,還能出歐陽先生意料麼?”
  歐陽彬一怔,隨即明白,定是今早的言語,已被瑤卿聽去,當下哈哈笑道:“老哥哥,你看如何?我說石姑娘神出鬼沒,來去無蹤,此話該不假麼?我們的行蹤早落在石姑娘眼裡,諒那前船上的魔頭,又豈能不在她一雙神目之下。”
  瑤卿道:“歐陽先生太過獎了,這般魔頭的動向雖然我已探得明白,只是至今還有一事令我不明,那就是關於我那徒兒玉麟。”
  鳳兒一聽她提到玉麟,立即睜圓了眼珠兒,凝神靜聽。
  瑤卿繼道:“聽他們所言,似全都吃了他的苦頭,別說是我那徒兒,就是我,與連手的群魔相敵,恐亦難操勝券,想他能有多大點年紀,豈得能敵,但他們所說,又確是我那徒兒無疑,是以令我十分疑惑。”
  歐陽彬道:“石姑娘可曾聽他們說起,尚另有人與他在一起麼?”
  瑤卿點了點頭道:“不錯,他們還提到一位姑娘,說她面貌雖醜,但武功甚高,言下似乎面露怯意,歐陽先生可知此人是誰?”
  鳳兒早叫道:“原來他和琳姐姐在一起呢,我可放心了。”
  言下甚是欣喜,若然她知這時她的玉哥哥與琳姐姐,已情探似海時,只怕立即哀傷欲絕了。
  金鳳本來亦凝神在聽,忽見鳳兒欣喜之狀,早又一顆心往下直沉。
  瑤卿奇道:“你這琳姐是誰?”
  歐陽彬掀眉道:”好教石姑娘得知,提起這位琳姑娘,卻大有來頭呢!”
  隨將玉麟與鳳兒等夜入大別山,得遇忍大師之事一說。
  瑤卿立時也面露喜容,道:“玉麟這孩子,沒想竟有這等造化,這麼說來,就難怪這幾個魔頭均吃了苦頭了,想玉麟這孩子那有這般功力,必是忍大師的高足葛琳所為無疑。”
  鳳兒得知玉麟無恙,早已恢復了原態,拉著瑤卿胳膊,說道:“師父,你還不知道呢,那天山上兩上老怪,和情……呸!那個什麼臭公子,我親見琳姊姊只一掌,即把三個魔頭打跑了。”
  瑤卿聽得一怔,若說當今天下,能一掌而迫得三個魔頭的恐怕還沒有,就是忍大師親自出手,也難有這般威力,但鳳兒卻說得真而又真,是以不由一怔。
  但隨即想到必有緣故,也就不再多說。
  當下點了點頭,向鄱陽漁隱和歐陽彬道:“若然忍大師也能出力相助,倒是一大喜訊,這次劫運,或可減少傷亡,只是眼下這幾個魔頭卻撩撥他們不得,好在我已將前船上群魔的行蹤探得明白,我們還以別再跟蹤為是,容他們返回梵淨山後,待我方人手已齊,再一舉掃蕩,老前輩與歐陽先生以為如何?”
  鄱陽漁隱道:“石女俠說的是,我們實也不打算撩撥他們,這般跟蹤了他們一日夜,不過因令高足失蹤之故,眼下既然令高足無恙,我們也就放心了。”
  瑤卿聽說,忙起立謝過,一眼瞥見金鳳姑娘站在艙門,甚是冷落,忙道:“姑娘過來!”
  鄱陽漁隱忽然大笑道:“你瞧,老夫高興得連款待也忘了,這丫頭也不知禮數,還不整頓晚膳侍候。”
  隨向瑤卿道:“我這舟中多有不便,僅有水酒粗餚,石女俠休嫌簡慢。”
  瑤卿忙遜謝幾句,卻也不再多讓。
  金鳳即去至後梢,鳳兒也搶著前去幫忙,一會兒飯整好了。
  幾人飯罷,再看前舟,就在他們吃飯的這個功夫,已去得無影無蹤,竟是連夜駛去了。
  鄱陽漁隱當下說道:“我們雖然不用追蹤,但此間非落足之處,不如也連夜直奔江夏如何?”
  此間雖也有幾處漁家,卻也無法住宿,舟小人多,與其坐以待旦,不如趁夜駛舟為是,都無異議,鄱陽漁隱抄起鐵槳,那鳳兒好玩,亦找了只木槳和金鳳雙雙去到船頭。
  以三人之力,小舟那還不破浪如箭!六人在舟中,歐陽彬出語詼諧,鄱陽漁隱豪邁健談,勿惡這傻哥兒,每出一語,必引得船頭的雙鳳笑語如珠,是以全不覺得寂寞。
  看看午夜已過,六人又談論起武功來,太清師太當今武林第一人,瑤卿盡傳衣缽,談到那武學精奧之處,饒是鄱陽漁隱這樣的老英雄,亦佩服得五體投地,那就別說歐陽彬了。
  六人談談說說,早已鬥轉星移,只因大家談得高興,竟不知東方之既白,待得天色已然大明,方始發覺,鄱陽漁隱向岸上一打量,呵呵笑道:“這才真個是:同君一夜話,勝過苦練十年了,老夫昨晚得益匪淺,沒想這一夜工夫,已然到了青山,再有一個時辰,即可到江夏了。”
  江夏乃現今的武昌,蛇山頭上,即是巍巍的黃鶴樓,漢陽稱做夏口,漢口那時片瓦亦無。只是一片蔓草荒煙,現下的繁華,不過是近百十年的事。
  閒言少敘,且說鄱陽漁隱一說,大家這才驚覺天色已然大明暸,只見前面一望之地,現出黑壓壓一大片房屋,已有不少炊煙升起,想來即是鄱陽漁隱所說的青山鎮。
  那歐陽彬心中卻忽然一動,隨即說道:“老哥哥,這不是奇怪麼?我們舟行甚快,怎地這一路行來,竟未將前面那三只江船追上呢?”
  瑤卿莞爾笑道:“歐陽先生有所不知,昨晚我前來之時,已然探聽明白,只因我那徒兒和忍大師的高足,不知使了什麼詭計,竟然將這幾個魔頭駭破了膽,要連夜離開此地。據我想來,他們必然使出本身功力催舟而行,自然是快得了,我們又未存心追趕,是以如何還能見得到那三只江船,只怕眼下他們已經早到江夏了。”
  說罷,立起身來,向鄱陽漁隱道:“金老前輩,我想向你們暫且告個便,我即在此處登岸,待得掃蕩群魔之時,我必準時趕到。”
  隨又向歐陽彬略一襝衽,未得兩人答言,晃身已到了船頭,兩手撫著雙鳳肩頭,含著笑,微一頷首,身形已倏地飛出,施展出橫渡江波的上乘輕功,似蜻蜓點水,眨眼已到岸上。
  雖是水上行舟,離岸也有一二十丈遠,直把在水面上稱雄了一世的鄱陽漁隱,亦驚得目瞪口呆!
  瑤卿這登萍渡水的輕功,實是高絕,鳳兒依依不舍,沒想未容她告別,竟已匆匆走了,不由噘著小嘴兒,在船頭髮愣。
  那窮酸卻在一愣之後,心中雪亮,想到,“瑤卿必是知東方傑與韋浩兩人,已然到了江夏,皆因不願與兩人相見之故,故爾聞說前面已是黃鶴樓,即匆匆上岸去了。”
  窮酸與東方傑相交最深,想到東方傑與瑤卿,本是一對神仙眷屬,卻國一個韋浩之故,致令情海生波,當下好生感嘆!
  歐陽彬一瞧鄱陽漁隱,見他雖未以瑤卿這般匆匆而去,有所不快。但神色之間,卻有些默然。
  當下向鄱陽漁隱道:“老哥哥,若說這位石姑娘,最是知禮不過,她這麼匆匆而去,實另有緣故,老哥哥,此事我也無法說出,我只能告訴你的。石姑娘是不願與前途的兩個人見面。”
  鄱陽漁隱呵呵笑道:“歐陽老弟,你說的什麼話,難道我會怪石姑娘無禮麼?老夫倒是心有所惜,惜聆石姑娘的武學高深,竟猶未盡罷了!”
  那勿惡見瑤卿一走,再無拘束,立時又響起破鑼嗓子窮嚷嚷,皆因這一日夜,別說在舟中憋得慌,而且哪來大魚大肉,是以嘴裡要淡出鳥來,聽說再有一個時辰即到江夏,不但有熱鬧好瞧,而且可滿足口腹之欲,最令那勿噁心急的,卻還有一事,皆因勿惡這十年來,一直惦念著一人,看官,你道這人是誰?原來是當年邱丐道的徒兒牛子。
  傻大個兒配愣小子,可不是一對兒,自從苗疆分手之後,勿惡放了單,可就再也鬧不起勁來了。
  心想黃鶴樓中天下英雄聚會,萬里飄風萬里邀人,要走遍南七北五一十二省,還會碰不到這傻師弟,只怕牛子早已到了江夏了。
  故而勿惡一聽說一個時辰即可到江夏,嚷著要鄱陽漁隱將船直放黃鶴樓,哪知那雙鳳姑娘還有個不貪玩的?喜事愛熱鬧,本是少年人的天性,那鳳兒既知玉哥哥無恙,心中一寬,又只怕玉麟早到了前途,是以更纏著鄱陽漁隱將舟直放江夏!
  鄱陽漁隱呵呵一笑,說道:“再趕一路,我這幾根老骨頭還行,既然他們都心急,我說,大閨女,還不抄起槳來!”
  一言未罷,雙鳳立又抄起木槳,五人一船奔江夏而去。
  雙鳳是一般心思,心急,運槳就如飛,何消一個時辰,早見江夏城廓高矗江邊,小舟繞過鸚鵡洲,傍著蛇山腳下,鄱陽漁隱將舟靠岸,尚未停妥,那勿惡比雙鳳心急,一跺船板,早飛身上了岸。
  雙鳳也是小孩兒心情,雙雙丟下木槳,跺上岸去。
  歐陽彬哈哈笑迫:“老哥哥,我們雖然到得早了幾日,這一來,只要我們這般武林同道已然到了江夏,再不愁找不到他們了!
  那勿惡和鳳兒,自然不是安份的,這一上得岸去,那還不象脫羈之馬,滿街亂竄麼?只要此間已有武林同道先至,雙鳳雖是認識的人不多,勿惡可是一個活招牌,當今武林中前一輩的英雄,沒一個不認得他的。
  鄱陽漁隱已知歐陽彬話中之意,當下拂髯笑道:“老弟所說不差,我們倒可樂得清閑,這三個孩子一半天不會回船,我們也別等了,你我何不上得黃鶴樓去買醉,一覽浩浩大江東去,老弟以為如何?”
  歐陽彬哪有個不同意的,當下鼓掌道好。
  這蛇山腳下帆桅如林,江岸之上,雖是人來人往,但鄱陽漁隱這只小舟之中,並無貴重之物,只怕唯有那只鐵槳倒值得十幾兩銀子,但卻絕不怕人偷盜,皆因平常人,只怕兩人抬它也要吃力。
  是以兩人讓小舟自橫,離船登岸。
  看官,這黃鶴樓,乃是毀於火後,重新修建的,當年較之現下,還要巍峨軒峻,時聞鄂人誇言:“武昌有個黃鶴樓,半截還在天裡頭。”
  倒非全是誇大之語,皆因這黃鶴樓建于蛇山之頂,地勢高,又臨大江之濱,那雲層低壓之際,樓頭卻也雲霧繚繞,人立樓中,直如身在雲端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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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閒話少述,且說歐陽彬破袖飄飄,鄱陽漁隱蒼髯卷絮,兩人上得樓來,在樓上酒館中,靠窗邊尋了副座頭。
  窮酸並不即刻入座,立窗前,只顧眺望江景,那鄱陽漁隱一生出沒煙波,僅略一流覽即罷,歐陽彬大概是因早年多喝些酸水之故,眼看天際白雲悠悠,鸚鵡州上芳草萋萋,浩浩大江,澎湃東去,不禁酸氣大發,朗朗地吟起崔灝的黃鶴樓詩句來。當他吟到“黃鶴一去不復返,白雲千載空悠悠”之句,鄱陽漁隱呵呵大笑道:“老弟,既然人生幾何,歌時更應對酒,來來來,你我先幹三杯。”
  原來那樓中酒保,早將酒菜送了來,窮酸哈哈一笑,也就歸座。
  窮酸歐陽彬歸座,舉目一看樓頭,皆因此刻不過才已時光景,酒客不多,而且一個打眼的江湖人物也無,也就不再注意,和鄱陽漁隱一面賞玩江景,一面飲起酒來。
  兩人酒量俱豪,不過半個時辰,兩人已是三五斤酒下了肚。
  那黃鶴樓裡的酒,最是有名,兩人酒量雖好,也已有了幾分醉意。
  驀聽樓下傳來一聲大吼:“小小子,別跑哇,等等我。”
  歐陽彬聽得心中一動,這聲音好熟,忽地哈哈大笑道:
  “老哥哥,我要替你引見一位天下奇材,邱丐道老前輩武功蓋世,自仙去以後,萬里飄風老英雄也僅能傳得他的一身小巧功夫,邱丐道老前輩的先天混元氣功,卻僅有一人傳得。”
  鄱陽漁隱拂髯一瞪眼,道:“老弟,這人是誰?邱丐道老前輩,老夫當年倒見過幾面,數年前聞說他已仙去,還在好生惋惜,能傳得他這先天混元氣功的,想來是個資質絕頂的人了。”
  歐陽彬呵呵大笑道:“好教老哥哥得知,你要一見此人,只怕要大出意外呢!”
  方說間,忽又聽得一聲大喝道:“好你個小小子,你要再不等我,我得和你放對!”
  一聲未了,蹬蹬蹬蹬!早與樓梯口冒出一人,朝天鼻子大環眼,大嘴咧到耳根,來的正是那勿惡。
  只見他剛從樓梯口冒出身來,已在嚷嚷:“歐陽大爺,我就準知你們會在這兒!好哇!歐陽大爺,你們喝酒也不招呼我一聲兒。”
  歐陽彬一聲呵呵未罷,早聽勿惡一聲噯唷!一個尚未走出樓梯口的身子,已然騰了空。
  緊跟著,樓梯上傳來一陣大震,原來那勿惡是被人高高地舉過了頭,隨即見舉著勿惡的那人,已上得樓來,鄱陽漁隱一瞧,只見那人像座黑塔一般,身高在八尺開外,好魁梧的身子,肩膀怕是寬有三尺,濃眉豹眼,虎背熊腰,身背一根降魔寶杵,饒是漢子身軀高大,那杵也露出肩頭有一尺來長。
  鄱陽漁隱見那勿惡,被漢子高高舉起,喝聲不好,伸手一按桌面,就耍飄身去救。
  窮酸卻大笑道:“老哥哥萬安,他們小哥倆兒是在玩兒耍子。”
  原來這黑大漢子,正是邱丐道之徒愣牛子。
  鄱陽漁隱這才止步,見那牛子將勿惡高高舉過頭頂,已然上了樓來,牛子身高在八尺以上,兩手高舉,又高了兩三尺去,又因手中有一個勿惡,加起來可就有一丈二三了,那樓能有多高,牛子一個猛勁竄上樓來,只聽得天花板上嘩啦啦一聲爆響,立即破裂了幾塊,塵埃有如雨般下落。
  勿惡這個苦頭可吃得大了,不但一個身子已被牛子直塞入天花板裡去了,身上的衣服盡被撕裂,而且腿上手上,亦被漸木割傷了數處,這還罷了,那天花板上積塵太厚,勿惡的口眼都不敢張開,喊不出,嚷不得。
  偏那牛子是個渾人,那灰塵落了他滿頭滿臉,還當是勿惡在捉弄他,牛子是個大舌頭,嚷道:“好哇!小小子,你使壞,撒了我滿身灰。”
  嚷著就仰頭向上望,那灰塵仍落個不停,眼睛早被灰塵瞇著了,但在一瞥之間,他忘了勿惡仍緊緊的抓在他的手中,被塞到天花板裡去了,只因一瞥之下,未瞧見勿惡,還以為勿惡逃去了呢!不由一怔,但眼 裡撤了灰塵,難受得很,趕緊鬆手揉眼。
  那勿惡在上頭,不曾防得,牛子一鬆手,叭噠一聲,跌了下來,只因他全無防備之故,從一丈二三之高處跌下,那還輕得了,噯唷一聲,這才嚷出聲來。
  那牛子聽得一聲叭噠,一聲噯唷,又是一怔,勿惡雖然受了罪,可是也不致爬不起來,立刻掙扎著爬起,這小子氣急了,就在牛子一愣之下,兜胸就是一拳。
  只聽啊啃啃,連聲大叫,早見勿惡捧著右手,痛得齜牙咧嘴。
  你道為何,原來那勿惡是氣極了,忘了牛子有一身橫練功夫,渾身上下,不亞鋼筋鐵骨,又因那先天混元氣功,已被牛子練到了火候,一遇襲擊,立生反應,身上皮肉,直比鋼鐵還硬,那勿惡偏又使的猛勁,這一舉,搗在牛子胸前,那手腕還不要折斷了一般。
  早聽那面歐陽彬呵呵大笑,鄱陽漁隱也連聲哈哈,方知道大個兒是個渾小子,卻又不住點頭道:“果然是個奇才,難得!難得!”
  窮酸道:“小子,你到處調皮搗蛋,今朝陰溝裡翻船了不是?這叫做終日打雁,卻被雁啄了眼,沒想會折在傻大個手裡吧!”
  牛子聞聲,已瞥見了歐陽彬,傻大個兒心中一喜,舍了勿惡,搶步上前,說:“好哇!酸酸兒,你和這白鬍子在這兒獨美!”
  牛子一嚷,也不管那勿惡在樓板上噯唷連天,邁步從他身上跨過。
  牛子雖是個渾人,但當年他師父邱丐道,對他所說過的一言一浯,他都僅守不渝,當年邱丐道在白馬寺酒樓上,將牛子交托給窮酸歐陽彬之時,曾命牛子以禮和歐陽彬相見,是以衝至歐陽彬身前,唱了個肥喏,說:“酸酸兒,你還管吃管喝呀!”
  一時倒把歐陽彬問得一楞,待想起十年前的往事,不由呵呵大笑,向鄱陽漁隱一指,道:“快見過這位老英雄,他當年與你師父,也曾相識。”
  牛子將一雙虎目一瞪,說道:“是他管吃管喝呀!”
  一句未罷,牛子人高馬大,一邁步就到了桌子這邊來了,足有碗大的兩條肐臂一伸,撲向鄱陽漁隱。
  鄱陽漁隱哪裡得知,這是牛子在和他表示親熱,又是不防,幾乎被兩只巨靈之掌箍著,趕緊就坐勢,身形往後便倒,同時身子已疾射出去。
  牛子抱了一個空,不由一怔,說:“酸酸兒,這鬍子會玩戲法呀!”
  鄱陽漁隱早一拳腿,已落下地來,愕然相向。歐陽彬卻大笑道:“老哥哥,這是他和你親暱呢!”
  鄱陽漁隱曾見勿惡一拳擊在他的肚子上,這傻大個兒不但毫無所覺,勿惡倒痛得抱著一只右手直噯啃,已知這牛子內外功夫,均已臻上乘,若然真被他箍住,只怕一時間也禁受不起。
  當下大笑道:“罷了,這位壯士不親暱也罷,老弟,你還是叫他坐下吧!”
  那牛子哪還待他們相讓,一聞到酒香,早打橫裡一屁股坐下,抓起酒壺,骨碌碌就往嘴裡倒。
  歐陽彬大笑道:“老哥哥,你瞧見沒有,可還要人相讓麼,這位主兒可不好惹,讓他自個兒喝去吧!”
  並趕緊回頭,招呼酒保,再將那酒送個五七斤來,並告他壞了天花板,待算還酒帳時一併賠償。
  那酒保哪還敢出口大氣,連樓中的十數個酒客,早已駭得目蹬口呆,雖然酒菜中落了一層灰塵,也只好自認晦氣,哪裡作得聲。
  這工夫,勿惡已一瘸一拐的挨近桌前來,兀自痛得咧嘴齜牙,人本已醜極,這一灰頭土臉,衣衫破碎,可就連個要飯花子也不如了。
  歐陽彬呵呵大笑道:“好猴兒,看你今後還敢再捉弄我,調皮搗蛋不?”
  那牛子有酒有餚,哪還顧得勿惡,大概早將他忘了個乾淨,勿惡來至桌前,他可怕這傻大個兒,抹過窮酸身後,挨著鄱陽漁隱,在牛子對面坐下。
  窮酸趁牛子只顧吃喝的這個工夫,向勿惡詢問在何處遇到牛子,同行尚有何人?
  這才知道,原來那萬里飄風早在幾天前就到了,同行還有他那師兄了塵,亦即邱丐道的首徒。
  皆因萬里飄風在河朔一帶,與東方傑相遇之後,得知群魔再又蠢動,且還有幾個從未出山的魔頭,亦要來淌這混水。
  萬里飄風就說:“好猴兒崽子,當真要幹呀!老弟,過去約人的是我,現今我也不閒著,老弟你多辛苦了,我這條烏雲蓋雪驢兒,腳程還如往昔,這事我老頭兒焉得不管!這麼辦,你往北,我往南,再者趁這機會,我們過去那幾個老而不死的,也要聚聚。”
  這般江湖人物,可沒那麼多禮數,兩人略一拱手,訂了黃鶴樓聚會之期,就此分道而別。
  萬里飄風南下,在田家鎮遇到勿惡之後,本意是要往嶺南,邀訪一字劍姬凌霄,哪知剛離了田家鎮,即與師兄了塵和牛子相遇。
  那了塵本來不問世事的,自群雄破了雲霧山洪盤峒紅鳩婆的巢穴,分道賦歸之後,邱丐道暗忖,這牛子可是個累贅,萬里飄風行蹤無定,多年來,就沒個準的落腳之處,要將牛子交付給他是萬萬不行,只有大徒弟了塵,數十年來一直閉關清修,不問江湖之事,倒可托得,再者,邱丐道這幾個徒兒,若論輕身小巧功夫,自然得數萬里飄風第一,但邱丐道的先天混元上乘氣功,卻僅有了塵和牛子傳得,現下牛子功夫還沒到家,要他跟隨大徒弟了塵,正可命他督促牛子練功夫,倒是一舉兩得。
  這才將牛子帶到了塵處,晃眼已是十年了。
  你道了塵帶著牛子這是向何處去呢?
  原來自邱丐道死後,他這一派的功夫,掌門人可就落在了塵身上了,那韋浩是邱丐道的記名弟子,算起來,了塵是他的師兄,半年前在江州與東方傑分手之後,兩人即分道約人,出得江州,忽然記起了塵師兄就在左近,於禮該去晉謁,並可約他前往相助。
  韋浩到後,見牛子也在觀中,心中甚喜,十年前這牛子的武功也非常人可敵,現刻定必精進,皆因越是像他這般有如渾金璞玉般的人,練功夫也能專心一志而登峰造極,當下拜見過掌門大師兄,就將來意向他說了。
  那了塵從來不問世事的,當時好生猶豫。
  了塵要想拒絕,但現在身為掌門人,俠義道中各門派共襄義舉,自己不去,須不好看,且有負思師傳授武功的本意。
  了塵這老道考慮了一天一夜,再三思量,這才首肯。
  他們此來,即是赴黃鶴樓之約。
  且說萬里飄風沒想會在此間見到掌門師兄,羅圈腿一蹬,飄身下了烏雲蓋雪,與師兄拜見過了。
  那牛子倒還知道,在師兄之前,應該叩頭見禮。
  萬里飄風見牛子兩太陽穴高高鼓起,就知他的先天混元氣功已到了火候,好生高興。
  再一問師兄,聽說是要赴黃鶴樓之約,更是一愣。
  皆因萬里飄風不知韋浩增去相約之事,他此次南下,因知掌門師兄從來不問外事,並未存心前往邀約,只想去看望就算了。
  這一來,可是萬分之喜。
  這了塵老道已然盡得邱丐道所學,除了他仙風道骨,性情沉毅,不苟言笑,一看即是個得道的全真,和邱丐道的骯髒邋遢,玩世不恭,兩人性情迥異之外,他那一身武功,已得邱丐道十之八九,這次肯去,那還不令萬里飄風喜出望外。
  本來他要到嶺南去的,當時就變了主意,忖道:“姬凌霄的寶貝兒子勿惡,已打前頭來了,還怕那老兒不追來麼?掌門師兄和俠義道中人,十九不識,還以陪他前往為是。”
  想罷,即不再往嶺南,立即陪著兩人回來,那牛子是雙飛毛腿,了塵行走如風,萬里飄風的烏雲蓋雪,四蹄邁了開來,有如一縷黑煙一般,是以來到此間,比歐陽彬等人早了兩天多。
  這日鄱陽漁隱將小舟靠岸,雙鳳奔上岸去之後,勿惡哪還等得,也隨後追趕前去,那雙鳳兒見勿惡追來,鳳兒向金鳳一擠眼,兩人的輕身功夫還在勿惡之上,鳳兒是有心要丟他,不進城,卻抹過城門往南而去。
  那金鳳也是個淘氣的,早知鳳兒之意,卻不言語。
  雙鳳順著城根,不過半裡路光景,早將勿惡丟得人影也見不到了。
  這才找子個偏僻之處,越牆入城去了。
  勿惡追來追去,雙鳳蹤跡不見,卻採到一座道觀之前,勿噁心想,“莫非她們進觀去了麼?”
  正要入現去尋找,驀見一人大吼道:“那不是大小子嗎?”
  勿惡一聽就知道是牛子,果然見他從觀中大踏步奔將前來,勿惡這一喜,非同小可,心說:“有大小子在,我可就不怕她們捉弄我了!”
  但勿惡一知牛子同行的尚有萬里飄風,這小子可就一縮脖子,心說:“我可惹不起這位大爺。”
  當下三言兩語,即把牛子帶出庵來,他以為雙鳳必已返回舟中去了,哪知兩人到得江邊看時,只見舟橫水邊,哪還人有影。
  勿惡大眼眨了兩眨,心中一動,抬頭看黃鶴樓高聳半天,那樓中挑出個酒帘來,心說:
  “酸大爺和鄱陽老兒,必在樓中無疑。”
  心中只是在想,卻已認定兩人必是喝上了,偏巧一陣江風吹過,傳來陣陣酒香。
  這小子嗜酒如命,連牛子也沒招呼一聲,拔腳就跑。
  牛子見勿惡一跑,不由一愣,隨見勿惡直向黃鶴樓徑奔而去,這才急了,拉開喉嚨就嚷:
  “小小子,你等等我呀!”
  那勿惡在前跑,牛子在後面追,一邊嚷嚷,黃鶴樓是在江邊,相距不過一箭之地,眨眼已追至樓下。
  這就是兩人前來之故,當下勿惡苦著臉,揉腿搓胳膊,把以往之事說了。
  歐陽彬即向鄱陽漁隱道:“老哥哥,這可好了,萬里飄風一到,我們的人,只怕已來了不少,我們喝完酒,就去相見如何?”
  鄱陽漁隱道:“老弟說得是,我這酒也喝得差不多了,要走,我們得快,聞說這萬里飄風年紀雖然有了一大把,那雙羅圈腿卻是停不得一時半刻的,別去晚了,我們去撲個空。”
  鄱陽漁隱一言未了,驀聽樓梯響動,未見人,先聞聲,說:“哈哈,是誰在編排我老頭兒,今天不是你就是我!”
  窮酸呵呵大笑道:“老哥哥,幸好我們還沒罵你,不然可被你聽去了。”
  一言未了,只見樓梯門口冒出一個蓬頭來,乾癟癟紅絲鎖眼,黃板牙七零八落,你道怎會方露出頭來,即看到他的牙了呢?皆因上來這人,頭才露出,即齜牙一笑。
  來的這人非是別人,正是萬里飄風。
  萬里飄風這老兒的一雙羅圈腿,是半刻也閒不住的,勿惡見到了牛子之時,牛子一嚷,他那嗓門兒那還小得了,萬里飄風在裡面早聽到了,他是怕牛子惹事生非,羅圈腿一溜一拐,晃身就奔了出來。待稍見勿惡,萬里飄風心說:
  “好猴兒崽子,你倒來得快。”
  當下並不現身,隨即跟定兩人,來到黃鶴樓,萬里飄風何等輕功,兩人竟絲毫未覺。
  且說萬里飄風在樓梯口一現身,歐陽彬就哈哈大笑道:
  “我算計你也該來了!”
  別看萬里飄風是羅圈腿,一瘸一拐,一圈一盤,卻快速無比,晃身已到了桌前。
  歐陽彬即一指鄱陽漁隱,向他說道:“這位老哥哥你可認識麼?人稱鄱陽漁隱,鐵槳震江湖的便是。”
  萬里飄風將那紅絲鎖眼一翻。
  哈哈笑道:“不勞你引見,我們可是數十年的老相識了!”
  鄱陽漁隱也大笑不已,即邀萬里飄風坐下,歐陽彬再命酒保添酒添菜,這時勿惡已幾杯酒下肚,身也不酸了,腰也不痛了,只是一身衣衫破裂,顯得狼狽不堪,適纔牛子追趕勿惡的那一幕,萬里飄風早看得清楚,只為要讓這小子吃點苦頭,故爾並未現身阻止,萬里飄風也不理會勿惡與牛子,兩人倒正合心意,得其所哉,埋頭大吃大喝起來。
  這裡歐陽彬和萬里飄風,談了些別後情形,方才問及現下還到了何人?
  經萬里飄風一說,歐陽彬才知,這矮子雖然前天就到了,但卻每日陪著掌門師兄了塵,再者又怕牛子出外生事,是以每天不過出來轉這麼兩轉,這黃鶴樓上亦是每天必到的,但兩天來,卻連一個同道中也來遇到。
  歐陽彬點了點頭道:“我們都來得早了幾天,只怕這一兩日中,他們也該來了。”
  隨又說道:“這次主持這一場邪正之爭的人,是東方老弟和韋浩兩人,他們既然未到,我們又已先來,說不得,這落腳之地,我們是責無旁貸,應事先找妥才好,晏老英雄先到兩日,可注意到有適合的所在麼?”
  萬里飄風道:“這事你無須慮得,現刻我和我那掌門師兄所居的玄都觀,近在城根,地又僻靜,觀中閒房又多,盡可供三四十人住宿,那廟中老道,又是我那師兄的晚輩,我雖未和他說過,但諒來無妨。”
  歐陽彬道:“既有這等所在,那是太好了,現在我們尚無落腳之處,待會酒罷,即刻跟你前去。”
  鄱陽漁隱道:“歐陽老弟,你去是正經,我那小舟太小,也實住不下多人,但我和我這大閨女,卻不必了,我一生以水為家,要叫我睡在床上,準定困不著覺,再者,有我在江邊,倒可為你們設個接待站,只要水面上來的,我也好指導他去尋你們,你們看這樣可好麼?”
  歐陽彬和萬里飄風聽他如此說,那是再好也沒有了,當下就這般說定,那鄱陽漁隱擔心雙鳳去得久了,知女莫若父,金鳳自幼怙寵,任性頑皮透頂,那鳳兒亦不讓她,兩人在一道,只怕生出事來,是以即向兩人說道:“我得先走一步,兩位有興,只管慢慢喝啦!”
  歐陽彬知鄱陽漁隱之意。
  當下也起身道:“我們也該走了。”
  萬里飄風道:“好,我這就回去,雖說玄都觀的雜毛老道絕不會不答應,但也得向人家說一聲,再說人家也得準備準備,若是我們的人,一下子到了一二十位,倒真是不好辦。”
  歐陽彬聽得幾乎笑出聲,萬里飄風的師父邱丐道和掌門師兄了塵,都是全真,但他卻左一個雜毛,右一個老道。
  卻說萬里飄風已在向牛子說道:“傻師弟,走哇!”
  那牛子正大碗篩酒喝得起勁,哪裡理會得,萬里飄風隨在他耳邊,大喝一聲“牛子,還不快跑,老道哥哥來啦!”
  敢情這句話竟生了效,那牛子猛一起身,撒腿就跑,牛子身沉力猛,這一跑起來,震得樓板震天價響,身高步子大,只五七步,已到了樓梯口邊。
  萬里飄風向怔在面前的幾人,咧嘴一笑,說道:“兩位有所不知,我這位傻師弟,任誰也不怕,只怕我那位掌門師兄,要將他騙走,說不得,我只好撒一個謊。”
  歐陽彬呵呵一笑,心說:“才知這老矮兒左一個雜毛,右一個老道,這還是背地裡,那知這傻大個兒,竟當面也叫老道哥哥,他們一門的這三個師兄弟,倒真是湊在一起了。”
  不言窮酸嘴裡心中全在笑,卻說那萬里飄風已指著勿惡道:“小子,剛才你吃的苦頭不輕吧,我可警告你,你要是再去撩拔蠱惑他,首先我就不饒你這猴兒!”
  勿惡大眼一翻,朝天鼻一皺,實在惹不起這位晏大爺,咧著大嘴,卻不敢言說。
  萬里飄風道:“我得快追,我這傻師弟認不得路,別又鬧事。”
  邊說,羅圈腿一晃,直似滾球一般,眨眼已下樓梯去了。
  三人這才算還酒資,徑返江岸,遠遠地仍是小舟橫在江邊,那雙鳳竟然仍未返舟,鄱陽漁隱口中不言,心中可就著了急。
  只因這一急,有分教:
  蘆花盪裡,雙鳳險作人擄,梵淨山上,劍侶威震魔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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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

  且說鄱陽漁隱和窮酸歐陽彬、勿惡三人,回到江邊,看時,只見小舟仍然橫在岸邊,未見雙鳳返來,那鄱陽漁隱口中不言,心中可就著了急。歐陽彬哪有看不出的,就說:
  “老哥哥休急,令愛和鳳姑娘在一道,定錯不了,準是兩人貪著玩兒,也許過一刻就會返來。”
  鄱陽漁隱捋著蒼髯,見窮酸已將他心事說出,就道:
  “老弟,我不擔心別的,現下此間天下群雄聚會,這聲勢還小得了麼?南七北五各省,此事早已傳遍了,梵淨山那夥魔頭,豈有不知之理?何況今天,我們僅是一個船頭之差,據我猜想,這幾個魔頭今日必未遠去,若然如我所料,真在此間停留,窺探我們的動靜,我那閨女和鳳姑娘,若與相遇,兩個孩子初生之犢不怕虎,沒事還得惹事,你想,怎不令人擔心?”
  歐陽彬心想:“果然我慮不及此。”當下向鄱陽漁隱道:
  “老哥哥,你說得甚是,我們這就尋去,這江夏我雖然也曾路過,卻未停留,城中路道不熟,去轉上一轉也好。”隨向勿惡道:“你這猴兒這般狼狽相,諒你也無顏入城,現在我派你一個差使,回船去換個衣衫,先到玄都觀,知會萬里飄風,就說我們尋兩位姑娘去了,苦在一個時辰之內未到,那你們也別閒著,也分頭尋找,小子,你要是連這件事也辦不好,你可要小心!”
  那勿惡到底不是三歲孩童,聽他們兩人之言,也知這事大意不得,雙鳳若當真遇上了那幾個魔頭,那還不兇多吉少。
  勿惡即道:“歐陽大爺,你放心,這事交給我啦,你們請吧!我換過衣衫即去告知。”
  歐陽彬點頭笑道:“這還象人話,老哥哥,我們走吧。”
  鄱陽漁隱道:“慢著,你先等等。”隨後,即奔回船去,再上岸時,已將鐵槳取在手中,兩人即刻徑奔入城去。這裡勿惡也忙換過衣衫,奔了玄都觀。
  說鄱陽漁隱和歐陽彬兩人,入得江夏城來,只見人煙輻輳,商賈雲集,皆因此間乃是漢水與大江合流之處,是以甚是繁華。
  那鄱陽漁隱白髯飄拂,船家裝束,肩著一把鐵槳在前。那鐵槳漆成黝黑,不注意,決看不出是純鋼打造。窮酸歐陽彬一身破舊的儒冠儒服,和城中常見的寒儒,無大區別,故而不惹眼。兩人在城中轉了十幾條街道,那雙鳳仍然蹤跡不見,歐陽彬還沒甚麼,鄱陽漁隱眼看找子將近半個時辰,不見愛女蹤跡,心下就更是著急。
  歐陽彬道:“老哥哥休得擔心,我們在這裡尋找,也許這兩個娃娃早已返舟,也說不定,我們何不返舟一看。”
  鄱陽漁隱心說:“這話不錯。”當下點頭,即和窮酸奔回江邊一看,舟中哪有人影,驀地歐陽彬一個燕子穿簾,飛身入艙。
  這時午時已過,江邊人來人往,歐陽彬顧不得炫露,從岸上一躍入艙,鄱陽漁隱就知必有事故,跟著也就飛身上船,只見歐陽彬手中拿著一張白紙,紙上顯然有兩行字跡。
  鄱陽漁隱一上船,歐陽彬面色沉凝,說道:“老哥哥,快走,你可知西門外有個地名叫 魚套,臨近江邊,有十蘆花盪麼?”
  鄱陽漁隱知歐陽彬此言,必有緣故,當時睜圓了一雙虎目。
  窮酸未容他發問,即道:“老哥哥,我們一面將船上駛 魚套,一面說話。”
  鄱陽漁隱不用問,即知窮酸此話必與雙鳳有關,顧不得言語,奔後艄,鐵漿下水,只一翻,小舟即已離岸。
  你道歐陽彬為何如此言語,原來兩人回到岸邊之時,歐陽彬忽見艙蓬上白影晃動,定睛看時,見是艙篾邊上,掛著一張字條,當下心中一動,皆因歐陽彬在這舟上一日夜,並未見過有這張紙條,心知必有緣故,即飛身上船,取下一看,只見上面如走龍蛇的寫道:“雙鳳遇險,速赴 魚套,覓蘆花盪。”寥寥數字,歐陽彬卻看得心驚,雖不知這紙條是誰送來的,但定是自己人,絕無疑問。
  歐陽彬趁鄱陽漁隱駕舟的這個功夫,將紙條上的言語說了。
  鄱陽漁隱嘆口氣,說道:“果然不出我所料,這兩個孩子必是膽大妄為,發現敵蹤之後,去撩撥他們。”口中雖在嘆氣,手下卻毫不減慢,不到一頓飯工夫,這長江上下流,鄱陽漁隱最是熟悉,那 魚套曾經過數次,是以知曉,一會兒小舟靠岸,鄱陽漁隱道:“這就是 魚套了,但不知蘆花盪在何處?”
  歐陽彬一看,只見這 魚套,原來是個小小的漁村,江夏城廓在望,離城不過三五裡地。
  窮酸道:“我們且上岸再說。”兩人上得岸來,哪知一問,全不知這左近有個蘆花盪,這漁村中全是土生土長之人,若有這地名,如何會不知曉?兩人一時不知如何是好,那鄱陽漁隱心中一動,說道:“有了,老弟,你隨我來。”
  說罷,即帶著歐陽彬,繞過漁村,前面是個土坡,城上有兩行疏柳。
  鄱陽漁隱與歐陽彬翻上坡,看時,只見這土坡之下,原來是個湖盪,湖邊的蘆葦高與人齊。
  當下歐陽彬心中一動,想到:“莫非這即是那紙條上所指的蘆花盪麼?既然此間土生之人,亦不知有此地名,也許是留條那人,亦不知地名,所說不過是指蘆花之盪而已!”
  那鄱陽漁隱亦是這般心思,皆因他知這漁村之後,有一個湖盪,是以將歐陽彬引來,兩人上了土坡,那土坡如一條堤壩一般,站在上面,前面那湖盪已盡在眼底,當下說道:“歐陽老弟,你看這可是蘆花盪麼?”
  歐陽彬知他和自己一般想法,即頷首道:“老哥哥所說不差,這 魚套一望之地,也僅有此一湖盪。”
  方說間,忽見左前方約一箭之遙,從大江這面,土堤之下,撲刺刺搖出一只小舟來,那小舟駛得甚快,直向湖中心駛去,兩人這才看出,原來前面還有一條水道,溝通了湖盪與大江,那鄱陽漁隱一見這小舟出現,立時怒目圓睜,說道:“老弟,再也沒錯了,我那閨女和鳳姑娘,必是失陷在湖中。”
  歐陽彬卻有些愕然,皆因那小舟並無異處。卻聽鄱陽漁隱又說道:“老弟不知,憑這兩個娃娃的一身功夫,若是平常的江湖中人,豈能困得住她們?何況是在這鬧市近郊,光天化日之下,昨日那三只江船上的魔頭,又是僅在我們前面一步之差,我們既然已算計他們必會在江夏停留,那我閨女和鳳姑娘,必是被他們所困無疑了。適纔我見這小舟由大江方面駛入,可見這湖盪與大江相通,這湖盪我們身在高處望來,已望在眼底,湖盪之濱別無房舍,惟見蘆葦滿湖,隱藏三只江船不但輕而易舉,而且嚴密異常,是以我算定那幾個魔頭,必在這湖中無疑。”
  歐陽彬放眼一看,這湖盪不但是近岸十數丈之內,滿生蘆葦,就是湖中心,也被一片片的蘆葦,間隔成了一條條的水道,那狹窄之處,僅可容一舟通行,那水道更是紛歧錯雜,若然不辨清方向,進入其中,還真不易駛出。
  歐陽彬當下說道:“老哥哥所說不錯,我們這就入湖搜尋!”
  鄱陽漁隱一面在說,那目光並未離開小舟,只見那小舟左轉右拐已然隱入那湖盪西南角的蘆葦中,不再出現了。
  兩人立身雖在高處,但蘆葦太高,湖中水道太狹,相距較遠,即已失去小舟行蹤。
  鄱陽漁隱將方向和湖中水道忖度了一會,見那小舟未再出現,即向歐陽彬道:“老弟快走,我們且先入湖再說。”
  當下兩人翻身下堤,繞過漁村,回到江邊。鄱陽漁隱待歐陽彬腳點船板,鐵槳一翻,已將小舟離岸。
  逆水上行不過一里之遙,轉過一個沙嘴,果見左面現出一條水道,鄱陽漁隱掉過船頭,立即駛入。
  那水道越往裡進,越是仄狹,蘆葦也越來越多,漸漸只能容許一船通行。不過半裡之遙,已然繞過土堤,前面已是先前所見的那片湖盪。鄱陽漁隱試了試水深,這水道足可容許大型江船通行,更認定不差。
  歐陽彬道:“老哥哥且慢,我們是這就闖將進去麼?”
  鄱陽漁隱既知愛女被困在湖中,只恨不得兩肋生翼,哪還想到其他,當時就是一愣!
  歐陽彬繼續說道:“現在既知那三只江船隱匿湖中,老哥哥,非是我膽怯,也非長他人之氣,滅自己威風,那七個魔頭沒一個弱者,恐憑我們二人之力,救不得兩個姑娘出困,只怕我們也難出此湖!”
  鄱陽漁隱是父女關心太過,未慮及此,確知歐陽彬此言,並非怯敵,所說確是實情。當下略一沉吟,說道,“老弟所說甚是,這麼辦吧!老哥哥我自信水底下的功夫,尚還去得,只要我身在水中,那七個魔頭雖然了得,大概也奈何不了我,我這就潛水探湖,老弟你將小舟隱在這水道入口處,替我把把風,若我兩個時辰之內尚未回來,那時天色已晚,勞老弟給我打個接應,若萬里飄風等人尋來,老弟也可知會。”
  歐陽彬一想,就說:“老哥哥,事不宜遲,據我忖度,給我們送信留條這人,定是我們自己人,我們不過今日方到,即知我們停舟之處,那萬里飄風和他們的掌門師兄了塵,必定也會得信,說不定還有我們不知的同道中人前來相助,我留下在此聯絡甚好,只是,老哥哥休得輕敵,此去還以暗中保護為是,別輕易出手。”
  鄱陽漁隱聽得精神陡振,點了點頭,說了聲“好”,即時換上水衣水褲,那鐵槳過於笨重,水中運用不便,鄱陽漁隱換上了一對峨嵋劍,取來插在腰間,向歐陽彬微一拱手,說:“老弟,我先走一步了。”翻身穿刺入水,端的好一身水裡功夫,只聽得刷的一聲,連水花也沒冒一點,即已潛入水中。
  歐陽彬待鄱陽漁隱入水,這才抄起鐵槳,駕小舟隱入蘆葦中,同時不由暗自點頭,這只鐵槳,少說一點,總在百五十斤以上,入手甚沉,可見鄱陽漁隱的臂力,確是渾厚。
  歐陽彬將舟隱好,忖道:“若論這翻陽漁隱的一身武功,雖然不及枯竹老人,但當今武林,能出其右的,也不過五、六人,只是他這去處,敵勢太強,縱然水裡功夫了得,但常言道:事不關己,關己則亂。鄱陽漁隱父女情深,若然一時沉不住氣,只怕他此去有險!”
  歐陽彬想及此,心中焦急,只是這水道口中,非在此守候不可,以便與前來的同道中人聯絡,勢難前往接應,是以好生委屈一下。
  他在心中焦急,不覺間已離舟登岸,抬頭見土坡上有一株高大的榆樹,枝葉密茂,倒是個最佳的守望之所,當下飄身到了樹下,窺定四下無人,身形略一矮,長身已在樹梢,隱住了身形。先向湖中西南角上一望,只見陣陣春風,盪起蘆葦綠波起伏,鄱陽漁隱未現蹤跡,湖中亦是靜悄悄的,並無絲毫異處,先前在漁村之後,所見的那只小舟亦未再見出現。
  此刻不過是午後未末申初時光,好靜,這湖光雖美,卻靜得怕人。歐陽彬饒是平素遊戲風塵,遇事常以詼諧的態度出現,但現在湖中的七魔,可說沒一個是好惹的,雙鳳若真是失陷,鄱陽漁隱獨立難支,自己又救援不得,那豈不糟糕。此刻歐陽彬心中那份焦急,即使當年在苗疆遇險之時,亦無此甚。
  湖中無異狀,歐陽彬因身在高處,望得遠,不由自主,眼巴巴的望著來路。只盼望如自己所料,那萬里飄風和了塵能夠尋來。
  哪知歐陽彬隱身樹上,看看過了將近一個時辰,仍未見有人前來,湖中仍然靜悄悄,連一只漁船也未見到,時間越長,焦急也更甚,剛在心中想道:“雖然鄱陽漁隱有言,約定在此守候兩個時辰,若還無同道人前來,再去替他打個接應,但這個時辰之中,湖中未見半點異狀,越是平靜,也越是可慮,我倒別先老死在此等了,只怕鄱陽漁隱已生意外,亦說不定。”
  歐陽彬這麼一想,立即飛身下樹,哪知他尚未邁步,驀見西南角上火光一閃,他當時就是一怔,心說,“莫非他們已動上手了麼?”歐陽彬心思細密,不即刻繞湖奔去,先返舟,取了鄱陽漁隱的那只鐵槳,這才施展開輕身功夫,從陸路繞湖徑奔前去。
  歐陽彬知鄱陽漁隱這只鐵槳上的功夫,最是了得,鐵槳在手,方可發揮威力,若然此刻已然動上了手,將槳送去,鄱陽漁隱何異如虎添翼。
  這湖的西南角,距離入口處不過兩裡之遙,歐陽彬何消半盞茶的功夫,已到切近,那火光也更大了,但只有嘩嘩啪啪之聲入耳,而未聞叱吒之聲,心中狐疑,腳下也就加了勁,三五個起落,到了當場,只見這一帶的湖岸甚是荒涼,湖濱果然泊著那三只江船,已然全部著火,鄱陽漁隱孤身一人站在船頭,雙目圓睜,手中握著峨嵋劍,那身後之火,眼看即要上身,但他卻不言不動。
  歐陽彬一見大驚,知鄱陽漁隱必是著了暗算,趕緊擲下手中鐵槳,縱身上了船頭,急道:“老哥哥,你這是怎麼了?”
  歐陽彬口中在問,但見他眼裡噴火,卻仍不言語,趕緊一伸手,抓著他的腰帶,猛一跺腳,往後倒縱出來,哪知他一鬆手,鄱陽漁隱已經應聲而倒。
  就在他將鄱陽漁隱帶上岸來時,這一瞬間,只見火光一卷,那船頭業已陷入火海。
  歐陽彬暗喊聲好險,心中卻加倍驚疑,忙舉目四望,隨時暗作戒備,鄱陽漁隱既然已著了暗算,自己人單勢孤,如何還敢大意!
  哪知四處一看,敵人並無半個人影,倒是那三只江船已然全都陷入火海,而且近船處四外的蘆葦,因火勢太大之故,亦已著火,風助火勢,火趁風威,歐陽彬離岸在兩丈以外,尚被那熊熊的烈焰烤得奇熱難當。
  待看清四外並無敵蹤,歐陽彬先松了口氣,這才將那鄱陽漁隱挾起,往後退了五七丈遠,方將他放下,不用問,此刻歐陽彬已知是被那幾個魔頭點了穴道,豈料歐陽彬亦是點穴的高手,那流雲飛袖拂穴的功夫,亦稱得起武林一絕,他立即查遍了鄱陽漁隱的全身,卻不知是被點了什麼穴道。
  歐陽彬這一驚非同小可,探遍了啞穴、心經穴、章門穴,哪知鄱陽漁隱連身子也未曾動彈一下,再試過了三十六大穴,亦復如是,只見他兩眼似要突出眼眶,一反普通被點穴道時之態,渾身有如墜在冰窟裡一般,歐陽彬倒反而急得一身大汗。
  正在無法,驀聽風聲颯然,歐陽彬驀然而驚,趕緊旋身,暴退戒備。卻聽一人道:“歐陽先生別來無恙,今日恕我來遲一步,好險!好險!”
  來的原來是東方傑,儒雅風流,英姿不減當年,一聲方罷,只聽他身後又傳來一聲大喝:“小小子,快跑哇,捉王八鳥!”
  歐陽彬一聽這大舌頭嚷嚷,就知傻金剛牛子也來了,焦不離孟,勿惡那猴兒自然也跟在後頭。
  那牛子跑起來,真個在十丈之外,亦能覺出地在顫動,哪知大小子尚未現身,驀見一朵烏雲直飄而來,眨眼已到近前,只見萬里飄風已翻身下了烏雲蓋雪。
  歐陽彬見睽違了十年的好友突然在此現身,心中雖喜,只是喜不出來,忙道:“老弟來得正好,鄱陽漁隱老英雄受了暗算,慚愧我忙了半天,仍無法解救。”
  萬里飄風卻搶著說道:“這是怎說,怎麼老英雄也著了他們的道兒?”
  只見東方傑劍眉一挑,跟著一皺,說道:“我是今天正午方到,說來甚巧,一到即見過這幾只江船,和船上幾個魔頭,也正是他們將枯竹老人女弟子鳳兒和另一個姑娘擄來此間之時,並從他們的談話中,得知你們也到了,停舟在黃鶴樓下,我怕投鼠忌器,再者人單勢孤,怕救不得兩個姑娘,倒反而於兩個姑娘不利,既知你們到此地,這才趕緊前去給你們送信,哪知去撲了個空,故而留條相告,本來找你們不著,想立即回來此間暗中保護的,不料途中遇到了意外事故。”
  歐陽彬急道,“老弟這些話我們待會再說,且先把老英雄解救過來,不然時間一久,只怕要不好!”
  其實萬里飄風在他說話之時,早已將鄱陽漁隱渾身查看了一遍,亦是無從下手。
  東方傑手中一把描金鐵骨折扇,以他這十年苦練的功力,不但大羅扇已爐火純青,隔空點穴更是已登峰造極,這三人中,點穴功夫數他第一,他因見萬里飄風已然在查看,只道鄱陽漁隱的穴道舉手能解,聽歐陽彬說得有異,又見萬里飄風只是搖頭,這才趕緊伏身一看,立即大驚失色,道:
  “不好!這並非普通點穴功夫,而是以內家勁力閉穴,暗算老英雄這人武功太以驚人,憑老英雄這一身本領,若非施於無形,老英雄豈能受此暗算,沒想到對方竟有如此高手。”
  東方傑此言一出,歐陽彬和萬里飄風大驚,兩人武學淵博,如何不知這閉穴功夫,是將人渾身三十六大穴全數封閉,若非有上乘氣功的人,以恰到好處的手法,打通“督”“任”二脈,絕難解得開,歐陽彬是恍然大悟,同時又焦急十分,因知要打通“督”、“任”二脈,而又要受傷之人無損,非有高絕的手法,和上乘氣功不可,此間三人,實無能為力。
  東方傑也直搓手,說道:“我雖然也勉強能夠,但實無把握,因為這手法要恰到好處,輕則難打通這兩大脈,稍重則易傷人,這卻怎好?”
  這功夫,只見牛子在前,勿惡在後,奔了將來,三人剛一回頭的這一瞬間,忽聽身後一聲:“無量佛,各位不用焦急,這內功閉穴之術,貧道倒能治得。”
  那牛子本是張著大嘴要嚷的,忽的像老鼠見貓一般,勿惡也噤若寒蟬。
  早聽萬里飄風白眼一翻,說:“好了,師兄這一到,我們就不用愁了。”
  東方傑和歐陽彬同時已看清,這突然在大家身後現出之人,一身青色道袍,白襪雲鞋,面如三秋月,發賽九秋霜,仙風道骨,飄灑出塵,手中拿著一柄拂塵。
  兩人只聽萬里飄風的稱呼,已知他的掌門師兄了塵到了。兩人全未見過,沒想到邱丐道那花子老道,竟有這麼個仙風道骨的衣缽傳人,邱丐道氣功之精湛,現今武林中可說數一效二了,了塵傳其衣缽,又是修為已在一甲子以上,那會差得了?他這一到,鄱陽漁隱也就有救了。
  東方傑和歐陽彬忙上前見過,那子塵並不怠慢,即刻席地盤膝坐在鄱陽漁隱身旁,將一身真火貫注掌心,先在鄱陽漁隱的奇經八脈上一陣搓揉,然後才移到督、任二脈上,只見了塵兩只手掌懸空,離著鄱陽漁隱的背脊,約有二寸距離,緩緩移動。
  那了塵全神貫注,不敢有絲毫大意,雖是雙目垂簾,但四外的幾人,都覺得神光四射,可見這正是緊要關頭。
  幾人屏息而待,又過了半盞茶的功夫,忽見了塵掌心一落,向鄱陽漁隱背上一掌擊去,說聲:“好了!”
  了塵剛立起一站,早見鄱陽漁隱一翻身爬了起來,霍地一閃身,抄起歐陽彬擲到地上的鐵槳,拔腿就跑!
  歐陽彬知鄱陽漁隱這苦頭吃得大了,這老兒在水上縱橫了一生,今日裁在人家手裡不說,而且若非人家手下留情,這條老命早就完蛋了,如何不怒?抄鐵槳,拔腿就跑,顯然是要追去向幾個魔頭拼命。
  歐陽彬忙橫身將他攔住,急道,“老哥哥且慢!”
  鄱陽漁隱似乎真是急怒交加,霍地左掌一揮,喝道:“老弟你別管,我要和那黃衣老兒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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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歐陽彬沒防得他會突然劈出這掌,正當搶身攔阻之際,退避不能,趕緊也出掌相抵。哪知那鄱陽漁隱雖然三十六大穴已通,但才愈可,如何經得起歐陽彬出掌一擋,立即翻身栽倒!這面早搶出了萬里飄風和東方傑,趕上前去將他扶起坐地,那鄱陽漁隱是一股猛勁,經這一挫,氣一洩,一時間如何爬得起來,不由長嘆一聲,將頭一垂。
  歐陽彬趨前道:“老哥哥何用忙在一時?現下我們的人到了好幾位,已不再是人單勢孤,要追趕幾個魔頭,我們應連袂而往,老哥哥豈能再孤身涉險了”
  萬里飄風道:“這話不錯,我們也絕無眼看兩個女娃娃被他們擄去,袖手不甘之理!”
  東方傑面色沉凝道:“是我鑄此大錯,今日我發現敵蹤,又見雙鳳被他們誘劫,本意是要趁此時,先給他們一點顏色,這才去分頭知會你們,沒想來遲一步,老英雄竟遭暗算不說,人也被他們擄走了,我們如何肯善罷甘休。”
  幾人方說間,忽然勿惡一聲驚呼道:“你們快看,那是甚麼?”
  大家順著他手指處看時,只見那三只江船,已然盡毀,被烈火燒了個乾淨,只剩下幾塊燒焦了的船板,在水面上漂盪。在那燒殘了的幾十塊船板之間,發現有十數具燒焦了的浮屍。
  大家全都一怔,只聽那鄱陽漁隱怒道:“此事實在令人髮指,這十幾具屍體,盡皆是他們所雇的船上之人,幾個魔頭怕行蹤被你們偵知,故而殺以滅口!”
  大家聽說,全都血脈奮張,船上梢公和他們有何仇隙,盡皆良善之民,無辜被殺,太已慘絕人寰,只聽了塵念了兩聲無量佛,面上已變了顏色。
  歐陽彬破袖陡然一拂,揚起了一股飛沙,說道:“老哥哥,這幾個魔頭逃向何處?雙鳳可有凶險?快將經過說明了,要追!可是事不宜遲!”
  鄱陽漁隱經這一會坐地,緩了一口氣,體氣漸復,一躍而起,說道:“說來好生慚愧,我自與老弟分開以後,果然不出我們所料,在此間尋到了這三只江船,我是由水底潛近三舟,是以七魔雖非弱者,但未發現我。”
  “但我也不曾大意,未敢露出水面,即潛至舟側蘆葦中,以耳代目,從他言談中,確知我那閨女和鳳姑娘,確被他們誘劫在舟,聽他們話中之意,似是即棄舟登陸,由陸路往東南奔梵淨山,只因他們人數眾多,若是白日行走,難免驚世駭俗,是以商量待天色稍晚,方棄舟而行。
  “待我等了約有半個時辰,見仍無從下手,眼看天色漸晚,心中更是焦急,若雙鳳被其劫走,只怕更難相救了,是我想道:我那閨女水裡功夫也去得,若然突出搶救到手,只要入水,即不懼那七魔了!”
  鄱陽漁隱嘆了口氣,繼續說道:“真個是事不關己,關己則亂,七魔頭無一個弱者,現下江夏城中,已知俠義道中人雲集,如何不防,是我因性急之故,潛至船邊,一躍而上,本想搶救兩個孩子,哪知身未站穩,陡然左右同遭襲擊,掌風凌厲之極!
  “若然我要還手,搶救兩個孩子的機會即立時失去,只得腳尖一點船板,猛竄入艙,須知突然襲擊的兩魔,均是高手,我這一著,實是險極。
  “不料尚未入艙,艙裡一聲怪叫,一股強勁掌風已然劈出,同時身後兩魔又攻到,成了對我三面夾攻,我又身在空中,縱有通天的本事,也無法還擊,只好用峨嵋劍一點船艙,飛身上了船篷!
  “這雖然是一瞬之間,但我也看得清楚,那先前突施襲擊的兩人,是一高一矮,艙中之人是個胖大和尚,身後尚有火紅衣衫晃動。”
  歐陽彬點頭道:“這麼說來,那一高一矮,是千面人谷靈子和鬼影子侯揚,胖大和尚必是虎面尊者,紅色道袍之人,必是赤陽子了!”
  東方傑似乎一驚,急道:“這赤陽子可是那離火真人之徒麼?怎會竟與梵淨山群魔連成一氣?”
  鄱陽漁隱道:“正是那離火真人之徒,前晚我在江邊,與歐陽老弟會見過這雜毛老道一面,所以認得。天山二怪我雖沒見過,但也猜出是他。若然我有鐵槳在手,倒是不懼這四人,又因端在救人,故爾不願與他們纏鬥,飛身上了船篷,哪知亦是身未站定,突然左右又有兩人襲到,一人束髮金冠,一個風流瀟灑。”
  勿惡嚷道:“大爺,那是情魔百花公子!”
  一句話未了,牛子一聲怒吼,巨靈之掌倏地一伸,撤下背上降魔杵,喝道:“小小子,在哪裡呀!我杵他個王八鳥!”
  勿惡打了一聲哈哈,說:“大小子,別急!”
  鄱陽漁隱只想快些說明了,好去追趕,不理大小子和小小子兩人打岔,繼續說道:“是我不該因三番被襲,一時惱怒,將峨嵋劍兩向船篷之上一插,左右開弓的回了兩掌!這兩人實是了得,若非我左右藉力,將兩人掌力互相抵消一些,只怕我立時就要敗在兩人手中,雖然如此,因是倉猝發招之故,船艙之上又無法著力,故爾身形晃了兩晃,趕緊往前猛一竄,身落船頭之上。”說著,又嘆了口氣,鄱陽漁隱豪邁一生,這一刻工夫,卻已幾番嘆氣,聽得身旁的幾人,好生替他難過。
  只聽他又繼續說道:“哪知我剛落下船頭,驀見一股無形的勁力,已然襲到,因那勁力來自無形,是以近身方始發覺,再要躲避,如何能夠?且我從水中踏上船來,三次起落,各位全是高人,當知這蜻蜒三點水的功夫,全憑丹田一口氣,再要縱避,不換氣哪行?
  “最厲害的還是那股無形勁力上身,陡然聽得一聲乾裂裂的怪笑,我因心中一驚,心神一分,立時著了道兒,身子已動彈不得!
  “聽聲回顧之間,已瞥見黃衫飄動,即知是那泗島神君的師叔,黃衫羽士老怪出的手。”隨轉向窮酸歐陽彬道:“老弟,只因我曾聽你說過,這老怪物從劫奪來的達摩寶經上,練成了一種無相神功,我的身子雖不能動彈,心下卻十分明白,知他是以這無相神功,閉了我渾身穴道。
  “剛著了道兒,風聲颯颯,七魔已自四面撲到,分立在三只江船之上,只聽那泗島神君道:“師叔,一掌將他廢了,豈不乾脆?”
  “那老怪物又一聲乾笑,說道:“你們知道甚麼?我這無相神功閉穴,當今天下,能解得開的,算來也不過三五人,若然一掌廢了他,豈不便宜了這老兒。”
  勿惡聽鄱陽漁隱自個兒罵,大環眼直轉,心裡直樂,只是不敢樂出聲來。
  隨聽鄱陽漁隱又繼續說道:“那情魔百花公子,我倒也認得,這魔頭表面看他,甚是瀟灑,哪知好不陰損,只聽他陰冷冷的一笑說道,“我倒有個法兒,要他不得好死,我們不是正商量棄舟登陸麼?何不放一把火,將這老兒活活的燒死,看他還敢妄捋虎鬚不,師祖師叔,和各位意下如何?”
  “千面人谷靈子嘿嘿一笑,嚷道:“妙極!妙極!公子這個主意,倒和區區在下不謀而合。”
  “當下幾個魔頭即刻動手,見情魔百花公子那八金釵,將我那閨女和鳳姑娘,抬上岸去,泗島神君的琴棋書劍四僮兒,奉命出手,將三船上的梢公,盡皆殺死。”
  鄱陽漁隱說得鬚眉怒張,聽的眾人亦怒不可遏,這般魔頭實是殘酷之極,劫雙鳳尚有可說,船上梢公盡皆安善良民,無辜被殺,能不令人髮指?
  只聽鄱陽漁隱又道:“七魔這才離船,隨命那泗嵊島隨來的水手,將三只江船放起火來!”以下之事,鄱陽漁隱縱然不說,大家也明白,若非歐陽彬到得正是時候,鄱陽漁隱怕早已葬身火窟,大家莫不氣憤填膺,了塵這老道,從未動過怒,此刻面上也變了顏色。
  東方傑面色沉凝,略一沉吟,說道:“事不宜遲,兩位鳳姑娘在敵方手中,我們可大意不得,只是現下我要接待各路的同道,不能離開江夏,但有我一人在此,也就夠子。各位由此立刻起身,追趕七魔,他們人數眾多,相隔也不過才半個時辰,今夜或許能追上他們。我這就返回城中,若已有同道前來,我即要他們隨後接應。”
  鄱陽漁隱經這一會歇憩,已然復原,早抄起鐵槳,一躍而起。
  大家可全知他是父女情切,再者實是緊急,若再耽延,也更難追上,都說得一聲“好!”萬里飄風返身上了烏雲蓋雪,說:“我這四只蹄兒,若說走遠路,大概比你們的兩條腿快一點兒,我這打旗兒的先上啦!”嚷著,驢兒四蹄翻飛,眨眼間,已消逝於暮色蒼茫之中,原來這一陣耽延,已是日落西山,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第二個是鄱陽漁隱拖著鐵槳,邁大步,隨後追去。勿惡一瞧急了,這幾人的輕身功夫施展開來,自己準得落後,忙一拉牛子,說:“大小子呀!快跑,慢了你就杵不著王八鳥了。”
  牛子聽說有王八鳥好杵,降魔杵一掄,撒腿就跑,勿惡緊跟,這裡,老道了塵和窮酸歐陽彬,也施展陸地飛行之術,隨後而去。
  東方傑待幾人一走,不敢怠慢,不言他回返江夏,且道追趕七魔的五人,萬里飄風的烏雲蓋雪驢,端的是快捷,鄱陽漁隱心急愛女被擄,怕有甚好歹,故而起步就是一般猛勁,哪知拼命追趕,別說驢兒未見到,就連蹄聲也沒聽見。
  第三起是牛子和勿惡,牛子雖然笨,可是身高腿長一跨步就是七八尺遠了,勿惡的輕身功夫有限,起初拼命緊跟,倒還勉強跟上了,哪知出去還沒有半裡地,可就越來越不行,已然落後了數丈,就在這個功夫,勿惡忽覺身旁搓過兩股急風,這小子駭得一怔,隨見兩樓黑煙般,從身側一晃而過。
  勿惡倒是看清了,見是老道了塵和歐陽彬,心裡更是著急,心說:“不行,我要再拼命地趕,這兩條腿就快不姓姬了,而且也不一定趕得上他們。”大環跟眨了兩眨,就往外冒壞。
  那牛子在前頭蹬蹬蹬,正跑得高興,勿惡在身後,拉開破鑼嗓子,陡的一聲大吼,說,“大小子哇!你等等!”
  牛子直如不覺,江著降魔杵,連頭也不回,大步一跨,沒有一丈也有八尺,勿惡慢得一慢,再又落後了一丈遠近。
  看官,那牛子當真是未聽到,皆因人向前跑,迎面就有一股急風,兩人相隔,又有五七丈遠,再加他是個破鑼嗓子,是以牛子被那貫耳的呼呼風聲,掩盡了勿惡的破喉嚨,如何聽得清?縱然似也聞聲,牛子又遲鈍得緊。
  且說那勿惡見牛子並不停步,這小子狠狠的一咬牙,使個猛勁,難為他也施展出八步趕蟬的功夫,不過他這八步趕蟬,得換個詞兒,名叫四步趕豬,皆因才三個換步,一口氣已提不上來,最後再加上一個猛躥,腳未著地,又拉開破鑼嗓子,一聲大吼,嚷道:“汰!大小子!給我站住!”
  這次牛子倒聽見了,猛一收步,勿惡正往前猛躥,沒防他有這一著,一頭恰好撞到牛子的背脊上。
  那牛子一身鋼筋骨,更兼他練的先天混元氣功,遇襲會自生反應,勿惡這苦頭可就吃大了,只聽吧噠、噯唷,勿惡已被反震出去了兩丈,一跤跌得發昏,一時間爬不起來。
  若是換了別人,勿惡這一猛撞,亦難吃得清,怕不來個餓狗搶屎才怪,哪知牛子卻不過只覺得背上痒痒,只因這一癢,牛子格格格縱聲大笑,他這笑聲,有如轟雷一般。
  勿惡倒知牛子並非有意,縱然有意,可也惹不起這位傻金剛,半天才能爬得起來,伸手一摸後腦,已然凸起了兩個疙瘩,屁股疼是不用說了,大概渾身上下沒有一個地方不痛的,只因疼痛難當,先前已經趕不上子,這一來那就更不行了,搓屁股摸腦袋,一面向牛子身邊挪,一面壞主意也直往外冒。
  牛子笑了一陣,見勿惡已來到身邊,說:“小小子,幹嘛啊,你給我搔癢呀?”
  勿惡是有苦說不出,苦頭吃得不輕,大小子倒認為是替他搔癢哩!
  嘴一咧,說道:“你瞧,他們全跑得不見人影子,我們可怎麼追呀!要是找不到他們,你可就沒有王八可杵。”
  牛子聽得一愣,抓抓頭,說:“老道哥哥也不等一等,小小子,我們怎麼辦?”
  勿惡道:“我倒有個辦法,不知你願不願意?”
  牛子一瞪眼,忙說,“我願意,快說啊!”
  勿惡一本正經,說道:“站得高,看得遠,這話你懂嗎?他們四個走得無蹤無影,皆是因我們站得太低的緣故,現在我倒有個法兒。”
  牛子聽說有法兒,忙嚷:“小小子,快說啊!”
  勿惡偏不快說,道:“我這法兒可妙得緊,我們能望得見他們,不會追岔了,而且準能追上他們。”
  牛子急了,說:“小小子,你要不快說,我要和你放對。”說著,傻大個兒當真要撤降魔杵。
  勿惡可惹不起這位傻爺,趕緊說:“我倒是想說,只怕你不願意。大小子你不是牛高馬大嗎?”
  牛子只道勿惡是贊他,甚是得意,降魔杵也不再撒了,將胸脯一挺。
  勿惡繼續說道:“大小子,要是我騎到你肩上,是不是更高了呢?我在上面,看得遠,你在下面跑得快,我們兩人一看一跑,還怕找不上他們嗎?”
  勿惡一句未了,傻大個兒一聲大吼,上步一探臂,就對勿惡舉了起來,勿惡猛不防,給駭了一大跳,待明白過來,心裡可在暗裡直樂,在空中一轉身,就騎上了牛子的脖子。
  牛子不知勿惡是冤他,嘴裡連說:“對對對!”撒開一雙長腿,往前直跑,這一來雖是快得多了,但經過這一耽延,哪還追得上四人,勿惡怕傻大個兒知道是冤他,那時準得和他放對,就不停的指指點點,牛子也就一個勁兒的奔。
  那勿惡倒知道應向西南方追趕,現在前面四人既然已奔得無影無蹤,就認准了方向。好在腿是牛子的,跑斷了也與他無損。
  不言兩人在後追趕,且說萬里飄風在前,那匹烏雲蓋雪驢兒,端的世間少有,四蹄邁開,有如一片烏雲一般,初時鄱陽漁隱尚能追及,但不到一刻工夫,可就漸漸落後了,那距離也就越來越遠。
  這有個緣故,若在平時,憑鄱陽漁隱的一身功夫,一時半刻以內,追及奔馬是輕而易舉,但此刻渾身三十六大穴,被閉了一個多時辰,有似重傷新愈一般,起初是個猛勁,憑一口氣還能支持,時間一長,可就漸漸不行了,漸漸氣喘如牛起來。
  那萬里飄風人雖滑稽詼諧,一生遊戲風塵,但人最熱心腸,是以他心中之急,也不下于鄱陽漁隱,將驢兒趕來象一股風一般。不到兩個時辰,出去就將近百里了,萬里飄風暗忖道:“若單獨是那七個魔頭,要追上他們恐怕不易,但照鄱陽漁隱所說,尚有那四個僮兒和八釵,以及泗島神君從泗嵊島帶來的一批水手,雖說前後相隔了半個時辰,但我這驢兒,日行千里,有兩個時辰,也可追上他們了,怎的現刻仍未見蹤跡呢?”
  萬里飄風心中在想,行走就慢了下來,忽然心中一動,想到:莫非他們走的不是這條道麼?但他們這一夥人,七個魔頭是怪模怪樣,又男男女女的一大群,雖說這是夜晚,必也不會打陽關大道行,從江夏奔西南,只有這條道是僻靜的小徑,是以,又覺得自己選擇這條道路,決不會錯。
  驀抬頭,忽見前面現出一道山嶺,只見黑黝黝一片,隔得雖遠,可見森林茂密。萬里飄風忖度地形,此間已是湖南地界了,這嶺背之後,應即是洞庭湖,忽然心中大悟,想到:“是了,他們必是嫌逆水行舟太慢,若從水路非兩日工夫,不能進入洞庭湖,但從江夏起岸,施展輕身功夫,卻只要一個夜晚即可到達,不但快,而且行蹤跡隱蔽,在洞庭湖落船,穿湖溯沅江,乃是奔梵淨山的捷徑。”
  萬里飄風想至此,再不懷疑,說不定這般魔頭,現在即在那嶺下,忙將兩腿一挾,那烏雲蓋雪驢兒,又邁開了四蹄,向嶺奔去。
  那嶺看來甚近,奔來卻遠,約有頓飯工夫,方才到達,萬里飄風抬頭一望,這嶺總有三五裡高下,回頭看時,自己人卻沒一個跟來的。
  萬里飄風計算這幾個魔頭在嶺上,是以不敢大意了,飄身下了驢背,在驢兒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那驢就像解得人意一般,斜刺裡飛竄上嶺去了。
  這裡,萬里飄風的兩只羅圈腿,左盤右旋,別看他一雙腿長得畸形,但運動起來,卻是快得出奇,直似一縷輕煙一般,穿林登枝,縱躍捷比猿猴,不一會工夫,已到了嶺腰。
  萬里飄風腳下不停,但兩只耳朵卻聽出老遠,有一點風吹草動,也不放過,看看快到嶺脊,忽聽他那烏雲蓋雪驢兒,在左前方一聲嘶鳴,其聲慘厲。
  萬里飄風大驚,羅圈腿一加勁,向左前方搶奔過去。隨又聽得那驢兒嘶鳴了兩聲,雖無先前慘厲,但聞聲已知是被困了,再又幾個起落時,忽聽一人大笑道:“賢弟,這驢兒端的神駿,出手別重了。”
  緊接著又是兩聲驢兒的嘶鳴,一聲比一聲更慘烈,萬里飄風可就急了,這匹烏雲蓋雪的驢兒,自他出道在江湖中行走以來,可說比人和他還要親近,又神駿無比,當今天下,恐怕再找不出一匹驢兒,比他這烏雲蓋雪更矯健的了。
  萬里飄風一聽到驢兒的嘶鳴,就知是被人截住了,現刻聞得人聲,更知是梵淨山的幾個魔頭所為,萬里飄風大怒,可是到底姜是老的辣,沉住了氣,不即刻往外蹦,隱身在一棵大樹之後一看,只見一個後生約二十七八,截著那驢兒,兩掌虛飄飄的遙按,那驢兒就似遇到強大的阻力一般,再也躥不過去。
  萬里飄風不認識這後生,但卻認得旁邊發話的那老道,一身火紅色道袍,正是那赤陽子。
  只見那赤陽子又在旁邊說道:“二島主,這匹驢兒確實難得,千萬別使重手法傷它,若將它擒住,倒真是一個好代步。”
  萬里飄風一面聽著,兩眼卻向左右巡視,此間除這兩人以外,別無旁人,那幾個魔頭均未在此,當下松了口氣。這時愛驢已被那左衝閃刺攔截,嘶鳴之聲越來越急,萬里飄風惱起一把無名火,大嚷道:“好猴兒崽子,揀便宜揀到我晏爺爺頭上,你這猴兒崽子是不想活了?”話出口人已飄身搶出,聲東擊西,明看是向左衝撲去,羅圈腿卻一旋,呼的向赤陽子推出一掌。
  須知萬里飄風雖以輕身小巧功夫見長,但掌上本領亦不在五老之下,又出其不意。發掌奇詭之極,赤陽子當掌風近身,方始發覺,匆匆發掌抵敵,如何使得上勁,立被萬里飄風這掌掃出一丈以外。
  萬里飄風尚不知左衝是黃衫羽士的弟子,現在的武功,不在赤陽子之下。因知那赤陽子了得,故而先發制人,這一掌將赤陽子劈退,羅圈腿一晃,早向左衝欺身近前,呼呼的也是兩掌。
  萬里飄風是恨他攔截愛驢,是以這兩掌的力道,都用上了十成,哪知左衝哈哈一笑,肩頭微一晃,萬里飄風兩掌已告走空,不由大吃一驚,憑他的一身小巧輕身功夫,可說江湖上難出其右,沒想這後生恁地了得,身法也奇,快得有如閃電一般。
  說時遲,左衝閃過萬里飄風的兩掌,早欺近他的身側,虛飄飄的向萬里飄風揚掌一挫腕,立時一股無形勁力,從側面襲到。
  萬里飄風這一驚,更是非同小可,羅圈腿一打旋,像滾球一般,已出去了兩丈,總算左衝那無相神功火候不到,發掌尚不能無形,是以萬里飄風能夠趨避。
  哪知萬里飄風剛一撇羅圈腿,站定身形,那赤陽子被他抽冷子一掌,早已惱怒十分,搶撲向前,兩掌齊發,眨眼間攻出三掌。
  萬里飄風不敢怠慢,心說要糟,他在這掌力上,連牛子也不如,今日一日遇到兩個勁敵只怕飄也飄不起來了,皆因先以為赤陽子了得,但憑輕身功夫,也能趨避一時,故而放心大膽,哪知這後生的身法特異,奇詭已極,其快若飄風,實在不在自己之下。
  赤陽子搶上攻出三掌,萬里飄風要接招閃挪,又要防備那左衝的襲擊,饒他羅圈腿閃晃若電,真個快比飄風,可也大不如前了,好容易避過赤陽子三掌,左衝這面卻又攻到,迎著他虛虛的一按,一股勁早已襲到。
  萬里飄風兩腿一盤,呼的一聲,有如沖天一鶴,但腳下仍盪了兩盪。
  脫出兩人圍攻,萬里飄風可真有點不服氣了,心說:
  “好賊崽子,我今天真要吃癟在你們手中,我從此不再叫萬里飄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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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萬里飄風這一和赤陽子、左衝兩人較上了勁,立即將身法施展開,溜滑得像條泥鰍一般,饒是赤陽子掌風如狂飆狂卷,左衝的無相神功防不勝防,半點也奈何不得他。
  只聽赤陽子狂嘯連天,左衝沒出聲,可是不停的獰笑。萬里飄風嘴裡卻仍不饒人,猴兒崽子罵個不停,若碰個順手,不是摸一把,就是擰一下,還嚷嚷,說:“猴兒崽子,你不行,雜毛,我要揪你的鬍子!”
  萬里飄風雖是瞎嚷嚷,但這兩人豈是等閒之輩,到底不但摸不到,擰不著,而且還連連遇險。
  萬里飄風的絲鎖眼轉了兩轉,心說:“不行,這樣下去,時間稍久,我萬里飄風今天得完蛋!”
  眼珠兒三轉兩轉,一面閃展騰挪,一面四下里望,只盼自己這面的人能來兩位,哪知一個兒也不見,萬里飄風可就急了,心裡暗罵,說:“好哇!我萬里飄風今日有難,你們再不前來,我可要罵了。”
  於是在心裡想,嘴裡卻也嚷了出來,不料此刻,只聽一聲:“無量佛,師弟不用焦急,為兄來了!”
  聲未落,早見赤陽子一個踉蹌攛出去了五七步,萬里飄風的圍立解,聞聲,知是師兄了塵到了,心中一塊石頭落下了地。
  那左衝哪知厲害,見來了個骨相清奇的老道,全沒把他看在眼中,睹著赤陽子被老道一掌劈退,倏忽晃身,已到了塵和萬里飄風之間,兩掌分前後,霍地挫腕一按,一聲獰笑道:“雜毛!矮子!今天要你們知道二島主的厲害!”
  萬里飄風知他挫腕一掌,甚是厲害,不敢招惹,忙飄身讓過,那了塵老道一見左衝,即知他不是好人,哼了一聲,手中拂塵一展,並不避讓招架,身子紋絲不動,忽見他兩眼中射出兩道光芒,那麼軟的拂塵,竟會根根直立,迎著他的掌風只一點,早聽那左衝一聲慘叫,往後便倒。
  原來了塵盡得邱丐道真傳,先天混元氣功,已登峰造極,左衝的無相神功,不過才三四成火候,如何能奈得了了塵,反被他將先天混元氣功,貫注在拂塵之上,只一點,一絲銳風,已從他的掌風中穿刺而入。
  了塵適纔出手,這還是他生平來僅有的一次,是以那左衝雖然一聲慘呼,但了塵並未施辣手,取他性命,只在關元穴上輕輕的一震。
  關元穴乃是人身三十六大穴之一,一被點中,左衝如何吃得消,也是這小子狂妄,目中無人,沒把了塵看在眼裡,未曾防得,不然,以左衝的特異輕功,趨避並非不能。
  左衝這一倒地,萬里飄風早趕上前去,一腳將他踏住,再一看,這一腳實是多餘,左衝哪還動得分毫,早已不能動彈了。
  萬里飄風收腳回頭看時,那赤陽子已逃得無蹤無影,就嚷道:“好猴兒崽子,你想逃,那是做夢。”
  說著就要追趕。
  了塵唱了聲無量佛,說道:“師弟休要追趕,現刻已擒到了一個活口,還怕找不到他們麼?”
  聲未落,只聽林中遠處,傳來怪嘯之聲,嘩啦啦樹倒枝折之聲。
  了塵道:“我去去即來,我先問清那幾個魔頭去處!”
  說罷,只見他身形一晃,已穿林消逝。
  原來那面是鄱陽漁隱隨後趕到,氣呼呼的江著一只鐵槳,奔上嶺來,恰好與逃走的赤陽子相遇。
  鄱陽漁隱一見,分外眼紅,大喝一聲,掄鐵槳,風捲殘雲,還隔著一兩丈遠,就撲上卷到。
  那赤陽子闖盪了數十年江湖,見多識廣,了塵一到,僅見他袍袖輕輕一拂,即被其拂得踉蹌後退,武功之高,實遠在自己之上,赤陽子老姦巨滑,哪還顧得左衝的生死,趁了塵對付左衝的那個工夫,即刻腳底擦油,溜之大吉。
  哪知晦星高照,偏巧鄱陽漁隱趕到,一見赤陽子,就紅了眼,隔著尚有兩丈遠近,就掄鐵漿,撲上卷到。
  赤陽子心中是有了老道了塵,先怯在心裡,鄱陽漁隱這一陡然將他截住,哪有心戀戰,卻不料鄱陽漁隱並非等閒之輩,論武功,縱然不及了塵,也差不了多少,可比赤陽子要高許多,呼呼呼一連幾漿,摟!劈!掃!衡!但見槳影似堆山,奪魄更驚魂,把一個赤陽子連五七招不到,即亂了步法。了塵和萬里飄風聽到的連天怪嘯,亦既是赤陽子作困獸之嘯和鄱陽漁隱的怒吼。
  且說了塵聞聲趕往,恰遇到鄱陽漁隱方一招魂斷巫山,攔腰掃去,赤陽子慌不迭挫腰往左斜退,堪堪將這一招讓過,哪知鄱陽漁隱並不搶招,順勢一拋鐵槳,脫出左掌,霍地上步,往前急吐,嘿的一聲大喝!
  這是鄱陽漁隱一記絕招,右手順勢拋槳,明看著不出奇,其實是早將赤陽子閃避的方向截住,右掌遞出快逾電閃,赤陽子本是挫腰往左面斜退,一見鐵槳攔截,趕急又是一縮步,這一來恰夠到分寸,鄱陽漁隱嘿的吐聲出掌,剛遞了個正著,一掌劈到赤陽子胯骨之上,只聽這惡道一聲慘叫,胯骨立時碎裂,重傷倒地。
  了塵這老道從未傷過人,趕到之時,恰見到這一幕,當時念了聲:“無量佛,善哉善哉,老英雄饒他去罷!”
  了塵心地慈和,是不忍見鄱陽漁隱傷人,鄱陽漁隱本來已搶鐵槳,要當頭劈下的,因心中敬重了塵,是以雖恨透了雜毛,鐵槳也無法落下了。
  驀地人影一晃,恰好歐陽彬也趕到了,也伸手將鄱陽漁隱的鐵槳托住,說:“老哥哥,傷他不得。”
  歐陽彬這時方到,從此即可看出各人武功的深淺,饒是了塵起步最慢,不但趕過了歐陽彬,而且超過了鄱陽漁隱,四人中,歐陽彬落到最後,但也差不了多少。
  歐陽彬對赤陽子,比前三人都清楚,此刻對梵淨山的幾個魔頭,眼看即要開展一場惡鬥之際,實不能另樹強敵,要知若傷了赤陽子,本來中立的離火真人,勢必投入敵方,這離火老怪也實是難惹,故而歐陽彬趕到,一見鄱陽漁隱要傷赤陽子,趕緊將他的鐵槳托住,哪知一看,不由暗喊了一聲糟,赤陽子雖然未死,卻已重傷了,既然已經重傷了赤陽子,也是無法,鄱陽漁隱也將鐵槳收了回去。
  老道了塵就說:“兩位趕到最好,現在我師弟已擒住一人,或可探出那幾個魔頭行蹤,我們且去看來,這位道友傷勢甚重,哪位有傷藥,不妨給他服用一點,不然只怕他的這條性命,難以保全了!”
  一言未罷,忽聽身後一人說道:“師兄,這猴兒崽子不早送他去見閻羅,還要救他怎的?”卻是萬里飄風的羅圈腿一瘸一拐地到了。
  了塵聞言,面色一沉,道:“師弟怎可恁地言語?”
  萬里飄風一咋舌頭,心說:“老道哥哥,你這豈非婦人之仁麼?”
  鄱陽漁隱卻心急聞知萬里飄風已擒住一人,忙問:“你倒是快說,那幾個魔頭現在何處,可有我那閨女的消息麼?”
  萬里飄風忙道:“你就別問了,這兩人在後,那夥人不是在前麼?我們還是別再耽擱,快追是正經。”
  了塵一聽,就知適纔自己點倒的那後生,必然已無活命,自己這位師弟定是問不出話來,將他結果了,當下嘆了一聲,口中連念了幾個“善哉”、“善哉”!
  果然了塵猜得不錯,他一走,萬里飄風最是嫉惡如仇,落在他手裡,左衝那罪可就大了,偏是左衝年輕倔強,一再逼問,仍是給萬里飄風一個不理。
  惱得萬里飄風性起,也是他適纔被左沖和赤陽子倆困住,險險的幾乎傷在兩人手中,心裡一恨,劈面一掌,立將左衝劈得腦袋開了花,這小子沒有死於長離島,卻死於萬里飄風之手,也是他邪惡之報,真個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萬里飄風劈了左衝,也隨後趕了來,這時見了師兄了塵這般菩薩心腸,哪敢明言。
  好在了塵只是一嘆,心中明白,暗怪師弟太以手辣,倒沒言語,也是追趕幾個魔頭,先救出兩個姑娘要緊,鄱陽漁隱早拖鐵槳,直往嶺上奔去,歐陽彬與了塵也不耽延,那萬里飄風撮嘴打了個 哨,喚來驢兒,飄身而上,卻往斜刺裡奔上嶺去。
  書中交待,若然幾人不是被這左沖和赤陽子耽擱,只怕早將幾個魔頭追上了,皆因泗島神君和百花公子兩人,惱恨離火真人毀舟之仇,是以冷落了赤陽子,赤陽子也是無顏,行動也落在最後,本來他是不想跟隨幾人前往梵淨山去的,卻因虎面尊者強留,左衝又和他臭味相投,故而勉強跟隨,左衝卻是一番好心,見赤陽子被冷落了,他也落後相陪,兩人越落越後,相隔就有裡把路了,兩人忽聽得傳來蹄聲,不由都停下步來,心說:“深夜窮嶺之上,這蹄聲從何而來呢?”
  就在這個工夫,萬里飄風那匹烏雲蓋雪的驢兒,昂首撕尾的已躥進身來,兩人一見這驢神駿非凡,不該起了貪心,致惹得殺身之禍。
  且說四人既然見到了赤陽子和左衝,就知追趕的方向不差,而且隔得決不會遠,故而一起步,全都腳下加勁,哪知這一次追趕,早又追出了十多里地,仍然未將幾個魔頭趕上,前面卻見水天無際,月籠煙波,原來已到了洞庭湖濱。
  萬里飄風仍是趕在前頭,最先到達,三人到時,他早候在湖邊上了。
  一見三人隨後趕到,這才飄身下驢,說:“糟!我們晚到一步,這可怎好?那般魔崽子早渡湖去了。”
  鄱陽漁隱向左右一張望,連一只漁船也無,饒他在水面上縱橫了一生,此刻也是無法,憑他的輕功,雖可登萍渡水,但也僅能渡得三五裡水面,像這方園有八百里的洞庭湖,除非是陸地神仙,血肉之軀,如何渡得?
  四人正在湖邊發愣,忽地從煙波影裡,衝出一只小舟來,那小舟快若箭矢,眨眼間,離岸只有十來丈遠,岸上數人內功均極精湛,黑夜中亦能視物,況今晚月色甚明,來得近了,看見船上後梢的人,歐陽彬早呵呵笑道:“巧啦!鐵老這一來,我們就有法兒可想了。”
  萬里飄風亦認出他來,紅絲鎖眼一翻,大笑道:“你這老兒敢是未卜先知呀?怎麼來得這麼巧?”
  淡笑間,小舟已攏岸,來的正是蕭鐵老。
  原來此間乃是鹿角市和汨羅江之間的一段湖岸,離蕭鐵老的莊園甚近。
  小舟攏岸,蕭鐵老一躍上岸,這時才看出舟中尚有一個姑娘,歐陽彬和萬里飄風都認得,乃是蕭鐵老的小女眉姑,此時已是一個二十四五的大姑娘了。
  蕭鐵老和眉姑跳上岸來,那眉姑仍不改當年模樣,只看她的眼珠兒轉個不停,可知他的調皮,大概也不減當年。
  蕭鐵老上岸就跺腳嘆道:“你們還說呢,我自得東方老弟知會,近日開始派舟守候在此間,以便你們自江夏前來時,渡大伙兒過湖,哪知倒被那幾個魔頭利用上了,老朽這個人,可丟得不小,”
  蕭鐵者恁地一說,大家才知他是得東方傑的知會,早在此等候。
  歐陽彬道:“鐵老,這麼說來,你定知道這幾個魔頭,是從此間渡河去了,你估量看,我們是否還追得上呢?”
  蕭鐵老卻是不急,要窮酸替他引見了塵和鄱陽漁隱,蕭鐵老早聞兩人大名,欽佩得很,彼此都道了景仰,這才說:
  “歐陽老弟,今晚實是我一時疏忽,沒料到你們會來,更不曾想到幾個魔頭也從這道上來,我先是一番好意,早早地派舟在此等候,我卻不在此間,適纔接得逃回去的莊漢言道:將近一個時辰前,岸上突然來了二十多個人,將舟劫去,我一問相貌,知是這幾個魔頭,準備了船,反而資了敵用,你們說我這不是丟了大人麼?”
  鄱陽漁隱急道:“你說甚麼?過去將近一個時辰了?”
  歐陽彬道:“鐵老,現在我們追趕要緊,有甚話,上船後再說,勞你駕,我們這就渡湖。”
  蕭鐵老一看幾人著急,就知必有事故,當下也就不再多言,吩咐眉姑道:“姑娘,東方叔叔所托之事,你也聽得明白,現在我送他們過湖,你可即速返莊,派人駕舟來此等候,以便繼續迎接分批渡江,半日內,我必定返來。”
  眉姑一聽,就是老大的不高興,但此刻事情緊急,蕭鐵老在吩咐眉姑娘的這個工夫,已紛紛上船。
  蕭鐵老更不待眉姑答話,躍上後梢,只一翻槳,小舟即已離岸,眉姑喜熱鬧,好玩之性不改,將他一人留下,心中甚不樂意,但也無法,只能在心中直罵窮酸死老道。
  不言她在這裡氣了一陣,跺跺腳,然後才返莊而去,且說蕭鐵老將舟搖至湖心,鄱陽漁隱那還忍得,在前梢,鐵槳也下了水,有這兩位水上英雄來運槳,小舟又輕快,怎不其行如飛呢!
  小舟運行開了,窮酸才將雙鳳被擄之事一說。
  蕭鐵老聽罷,嘆了口氣道:“當年掃蕩苗疆,未曾誅惡務盡,致有今日群魔大舉蠢動,此番興風作浪,更非十年前可比了。”
  了塵單掌當胸,道:“無量佛,善哉!善哉!此乃劫數使然,蕭老英雄無須慨歎。貧道尚有一言,此次前往梵淨山,尚望各位仍本上天好生之德,毋多肆殺戮,仍以令其知悔,從此革面洗心為是。”
  萬里飄風在了塵身後,扮了一個鬼臉,心說:“你要善哉,恐怕人家不和你善哉呢!”
  蕭鐵老與了塵首次見面,見他仙風道骨,一臉慈祥,居心亦與邱丐道迥異,一個是疾惡如仇,一個頗以好生之德為念,當下也不由肅然起敬。
  舟行甚快,有這兩個水面上縱橫了一生的老英雄運槳,那還慢得了?不到一個時辰,就到了對岸。
  蕭鐵老仍和往年一般,船靠沙頭,這不過才後半夜,時在子醜之交,那沙頭雖是個水碼頭,但此刻居民全入睡鄉,江邊的船雖多,亦無半星燈火。
  鄱陽漁隱此時心中甚急,雖知那幾個魔頭過湖來了,但這深更半夜,知他們是何處登岸?
  那蕭鐵老卻成竹在胸,將舟靠岸,一面說道:“各位在舟中稍候,我去去即來。”說罷,即躍上岸,不奔鎮口,卻奔向一個高處,那裡有一間孤零零的房屋,眨眼間,蕭鐵老已隱入屋中去了。
  不到半盞茶功夫,蕭鐵老突然再次現身,向小舟奔來,老遠的已在嚷道:“我們還得追,那幾個魔頭已向上流頭去了。”
  原來那間小屋,乃是守夜之人的房屋,蕭鐵老生長洞庭湖,這沙頭三日兩日必到,沿湖水面之人,大概沒有不認識他的,地頭熟,好辦事,他去一問守夜之人,得知約在半個時辰前,有兩只小舟逆水上行去了,而且還認清即是蕭鐵老的船隻。
  蕭鐵老返舟,縱身躍上後梢,鄱陽漁隱早將船點開,大家聽說幾個魔頭相隔已不在遠,可全都精神一振,鄱陽漁隱和蕭鐵老更是運槳如飛,哪知趕到天色已明,還未見到前面兩只小船,可就十分詫異了!
  皆因天色未明之時,小舟早已如飛過了桃花江,此刻馬跡塘已然在望了,這半夜的功夫,已然逆水上行了兩百多里,前面的幾個魔頭雖然了得,大家絕不相信,能快得過兩人運槳。
  蕭鐵老即道:“金老英雄且慢,我們別死趕了,說不定有蹊蹺,說不定他們在舟過沙頭之後,已然棄船登岸去了,我們這般死追豈不是冤麼?”
  一句話將大家提醒,窮酸就說:“鐵老所說不差,何不再去打聽一下。”
  蕭鐵老即將舟停岸,跳上岸去,問了好幾人,皆說未見有這麼兩只船過去。
  鄱陽漁隱心急,也跟著他身後,聽得這般言語,當時如墜萬丈深崖,趕來趕去,未趕上幾個魔頭不說,如今反而將人趕丟了,心急雙鳳安危,當時就愣了!鐵老何嘗不發愣,兩人在岸上愣,舟中三人遠遠望見,也就都趕了來,鄱陽漁隱長嘆了一聲,說:“沒想到我們一步錯,竟全盤皆錯,現下幾個魔頭失了蹤跡,這下如何是好?”
  鄱陽漁隱愛女被擄,至此已將近一日夜,冰清玉潔的女兒,落在邪魔老道手中,為人父者如何不急。
  一時大家都沒了主意,了塵口中又念了幾聲無量佛,說:“兩位姑娘吉人自有天相,金老英雄不用焦急。”
  窮酸點了點頭:“現下急也無用,我們雖把幾個魔頭追丟了,但他們往梵淨山,則無疑問,我們何不就此動身,連夜趕往,能在路上將他們截住,那是最好,否則,最遲追到梵淨山,必可將兩位姑娘救出。”
  大家一想,也只好如此,鄱陽漁隱就往西奔去,萬里飄風一見,心說:“這老頭兒火氣大得很,他這般怒沖沖的亂撞,準得鬧亂子,我這打旗兒的還得先上。”
  萬里飄風心中在想,一面就奔回船去,將驢兒牽出船來,羅圈腿一晃,跨上烏雲蓋雪,隨後就追。
  窮酸說:“老道哥哥,他們走了,我們也得趕,鐵老,你作如何計較?”
  蕭鐵老道:“我暫時還不能隨你們去,我得趕回,皆因我已然答應東方老弟,要接應大伙兒渡湖,好在東方老弟既然已知這檔子事,只怕現下已在路上了。”
  歐陽彬道:“好!鐵老就請回,若見到東方老弟,催他從速趕來,一來救兩個姑娘要緊,二來可就此掃蕩梵淨山!”
  蕭鐵老道:“好!我這就走,你們四人,人單勢孤,接應可慢不得的。”
  蕭鐵老早年即知這幾個魔頭的厲害,故而甚不放心,當下匆匆回船,將舟順流而下,徑往洞庭湖而去。
  這裡的了塵和歐陽彬,也不怠慢,徑奔梵淨山而去。
  回頭且說鄱陽漁隱,這老頭兒這一生,還真沒碰到過這樣的逆心事,心中著急,哪還顧得這是白天,湘西人煙稠密,到處見行人,鄱陽漁隱瘋狂般直趕,白髮蒼蒼,肩江鐵槳,一路狂奔,引得行人都驚駭不已。
  但他實跑得太快了,有如一股狂風般卷過,若不是老遠就注意,真還看不清他的人影。
  趕到傍晚時候,竟給他趕出三百多里地,早已過了時辰谷,天黑時,已然到了呂家坪。
  鄱陽漁隱到了呂家坪,這老頭子是拼了命,腳下仍不停留,要連夜奔梵淨山。
  須知鄱陽漁隱雖然武功高絕,但比不得枯竹老人和太清師太等人,他可是練的外家功夫,況又在昨日夜黃衫羽士拂穴,受了內傷不輕,這又兩日一夜的奔馳,若非在情急之下,恐怕早已不支了,但這時已然步態踉蹌。
  過了呂家坪,從此往西,已近苗嶺山脈,但見山巒起伏,一望之地,難得見到人煙。
  又奔了約有半個時辰,鄱陽漁隱越覺不濟了,忽見前面道旁,疏疏落落的樹林中現出一個小廟。
  鄱陽漁隱一見有個可以歇足之處,當時精神一懈,腳下就更覺得沉重起來,不由嘆了口氣:心悅:“我雖不服老,但到底年歲不饒人,我這般飛奔,縱然能到得了梵淨山,只怕也早垮了,豈能和幾個魔頭拼鬥,我且歇憩一會再說,也可等侯身後幾人前來。”
  當下就向那小廟而去,哪知剛到那疏落落的樹林邊上,忽聽得一聲怪笑道:“哈哈!竟被這老兒他趕上了,他要送死,就打發他去吧!”
  另一人說道:“師叔,這還不容易麼!由我來。”
  卻聽又一人道:“公子請坐,洒家和這老兒有過節,我正要找他,嘿嘿,他倒找上門來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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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說著,早見林中大踏步奔出一人來,一身灰色僧衣,拖著一條方便鏟。
  鄱陽漁隱早聽出是幾個魔頭的聲音,又見虎面尊者拖著禪杖奔出林來,立時精神大振。
  皆因幾個魔頭既在此地,當然雙鳳也在此地了,沒想還未到梵淨山,竟然把他們趕上了。
  精神一振,鐵槳一橫,虎吼一聲,一招攔江截鬥,還隔著老遠,就奔了過去。
  鄱陽漁隱知道憑自己一人,太以勢孤,任怎麼也非敵手,虎面尊者卻在前晚已與他過過招,知這和尚不是敵手,故爾先下手為強,放倒一個是一個。
  鄱陽漁隱掄鐵槳卷到,虎面尊者要在幾個魔頭之前露臉,方便鏟也震起風雷之聲,一招推窗望月,兩人都是近身出招,兩般重兵器一碰,陡然間火星一閃,震天價似的一聲大震,兩人隨即都倒退後,那鄱陽漁隱反而被震得倒退了數步,幾乎站立不穩。
  若論武功膂力,鄱陽漁隱實在虎面尊者之上,但此時他的體力耗損過半,怎能與虎面尊者硬拼呢!
  虎面尊者呵呵大笑,收回方便鏟,又一招蛟龍出水,上步直搗鄱陽漁隱前心。
  鄱陽漁隱此刻方知自己的體力,這兩日來耗損過甚,虎面尊者在幾個魔頭中,武功還是最差的一個,若然連他也敵不過,自己這般趕來,豈非是送死麼?
  鄱陽漁隱心中方驚,虎面尊者的方便鏟早到,同時林中又閃出幾個人來。
  鄱陽漁隱豎槳推窗望月,若不硬接這一招也不行,同時瞟眼已見轉出林來的幾人,乃是以情魔百花公子為首,天山二怪隨後,身後跟定八釵,那泗島神君和四僮兒以及黃衫羽士,則未現身。
  兩般兵刃再碰交,當時又是一聲大震,鄱陽漁隱蹌蹌踉踉後退了數步,額上汗珠有如雨下。
  聽得那千面人谷靈子笑道:“嘿嘿!公子,我道是甚人前來,原來是個糟老頭兒,憑他也敢來討擾。”
  百花公子尖聲脆笑,道:“谷兄所說不差,難得我們無聊之時,這老兒來解悶卻好。”
  鄱陽漁隱再被震退,本來已然惱怒,如何還受得了他們這般出言戲侮,氣惱無已,立時奮起虎威,鐵槳掄如風,走如電,呼呼呼一連向虎面尊者反攻三槳。
  虎面尊者適纔兩方便鏟,打了鄱陽漁隱兩個倒退,大出意外,也就大意,鄱陽漁隱這般奮虎威,連攻三槳,凌厲之極,虎面尊者堪堪躲過。
  鄱陽漁隱紅了眼,那還容他緩手,鐵槳翻飛,勢若翻江倒海。
  旁邊的幾個魔頭一見不好,再不出手,虎面尊者不死也要受傷,鬼影子侯揚早飄身搶出說:“老兒,看掌!”呼的一聲,翻掌劈出。
  鄱陽漁隱怒氣沖天,一口氣鼓起威勇,哈哈一聲狂笑,右手槳橫掃攔截江鬥,左掌迎著鬼影子侯揚,呼的一掌劈出。
  哪知鬼影子侯揚是有名的天山二怪,兩臂特長,發掌之時,厲害在他那發出後一挫腕之力,力道大得出奇,鄱陽漁隱若是單獨對敵,倒不懼他,但這時此刻以一敵二,力道一分,可就不行了。
  只聽得蓬的一聲,立即倒退了兩步。
  虎面尊者趁勢上步,方便鏟卷起萬鉤雷霆,倒趕千層浪,又搶攻進身,快若電閃。
  鄱陽漁隱腳步尚未站穩,方便鏟已到,猛地旋身避過,這面鬼影子卻又一掌劈來。
  鄱陽漁隱兩面被夾攻,本來他就只憑一口氣,猛攻數槳,這時一閃避騰挪,那口氣一洩,立時堪堪不支,腳下搖晃,鬼影子侯揚這面一掌劈到,鄱陽漁隱雖然翻槳想接他這一掌,但已力不從心,眼看就要傷在鬼影子掌下,忽地人影一晃,鄱陽漁隱肩後,忽地拂來一股勁風,鬼影子侯揚的掌風,立被反震了回去,且將他震得連連倒退。
  早聽那虎面尊者大吼道:“娃娃敢施暗算,洒家接你幾招!”
  虎面尊者是聲到人到,鄱陽漁隱只覺身後,方便鏟卷起風雷之聲。
  這和肩上的一股勁風拂來,本是同時,鄱陽漁隱趁機斜退,脫出圈子,已看清來了一個少年,英姿灑逸,不料這麼個少年,竟將自己救出險招。
  說時遲,虎面尊者的方便鏟已向他卷到,只見那少年倏忽一旋身,方便鏟已然走空!
  那面鬼影子侯揚卻已怪叫道:“好小子,不是你!就是我!”
  長臂暴伸,兩掌齊發,已向那少年攻到,掌風凌厲之極!
  只聽那少年一聲冷笑,右掌一接,縮肩挫腰,倏地左掌一翻,兜向虎面尊者一挫腕。
  虎面尊者怪嘯一聲,只見他手中的方便鏟,幾乎脫出手去,趕緊飄身搶步,方始握牢了,堪堪不曾出手。
  這一來,不但鬼影子侯揚和虎面尊者大驚,就是鄱陽漁隱也驚得呆住了,忘了幫那少年對敵。
  隨見那少年朗聲一笑,錯眼間,似有會分身法一般,趁對方兩人正發愣之際,倏地同時攻向兩人,鬼影子這時是面東,虎面尊者面西,兩人之間是那少年,分隔在五丈以上,少年卻同時分身進攻兩人,能不駭然!趕緊齊往後暴退!
  可惜為時已遲,只聽拍拍地兩聲脆響,鬼影子侯揚和虎面尊者,幾乎同時挨了兩個嘴巴子,而且手法甚重,兩人被打得眼中金星直冒。
  忽見那面情魔百花公子搶出,銳聲叫道:“原來是你這小子!”聲到人到,呼呼地拍出兩掌。
  那少年不慌不忙。又朗聲一笑,說:“不錯,是我,今天要你們知道我小爺的厲害!”又是右掌一接,縮肩挫腰,右掌一翻,劈鬼影子兼掛虎面尊者。
  兩人簡直不知道這少年是人是神,已駭呆了,哪裡防得,立被他的掌風飄了出去。
  情魔也駭得連連倒退,那虎面尊者此刻方才認出這少年來,鬼影子不過數日之前,尚與他對過面,就在被少年掌風劈到倒遲之際,已然看清,原來這少年乃是柳玉麟。
  玉麟陡然現身,鄱陽漁隱不過半年前見過他一面,是以不曾認出,倒是百花公子旁觀者清,故爾認得。
  玉麟藉力使力,一掌劈退了兩個魔頭,當下敵我四人都愣住了,情魔身後的四釵,更是驚得花容失色。
  玉麟忽地向鄱陽漁隱躬身一禮道:“老英雄受驚了,在下柳玉麟來遲一步!”
  鄱陽漁隱聽他自報姓名,幾乎不能相信,半年前在長離島,確曾見過一面,枯竹老人在半年之內絕調教不出這麼高的武功來!心中雖然驚疑,但來了這麼強的好幫手,如何不喜。
  此刻是情魔、虎面尊者、鬼影子侯揚發愣之際,鄱陽漁隱精神大振,說道:“柳老弟來得正好,現下鳳姑娘和我那閨女,均被擄在此,柳老弟快相助救出。”
  玉麟微微一笑,道:“老英雄不用焦急,兩位鳳姑娘已有人前往解救,只怕早已出困了!”
  一語未罷,忽地林中傳來怪嘯與嬌叱之聲,此起彼落!
  鄱陽漁隱聞言方才一喜,跟著一驚,哪知身外三魔一愣之後,已又齊往上撲。
  玉麟一聲清叱,鄱陽漁隱鐵槳再掄,當先截住虎面尊者,方便鏟和鐵槳又是一聲大震中,玉麟那面早已藉力使力,交相左右一翻雙掌,立時又將情魔和鬼影子侯揚劈退。
  這裡鄱陽漁隱和虎面尊者,眨眼間,換了三招,鐺鐺鐺三聲大震中,林中怒嘯與嬌叱之聲已越來越急。
  玉麟心中卻也急了,只是他這藉力使力,雖然可以力敵情魔和鬼影子侯揚,但要想傷二人,一時間卻也不能。皆因情魔與鬼影子的功力,相差無幾,而玉麟本身功力,卻又在兩人之下,加起來,也不能傷得任何一魔,而且兩人一見這少年發掌神奇,心有戒心,倏攻暴退,避閃得快,是以相持不下。
  各位看官,你道玉麟這是從何而來呢?不用猜,他所說救雙鳳之人,必然是那忍大師的高足葛琳姑娘了,兩人怎生來得正是時候,恰好與鄱陽漁隱危急之際趕到?
  原來玉麟與葛琳,在那孤島之上,黃衫羽士修練達摩寶經的古洞中,住了一日夜。那玉麟以內功為葛琳療傷,也是忍大師乃禪門正宗,葛琳從小練功,根基員是深厚,又得玉麟以太乙神功和本身純陽之火相助,是以復元得很快。
  第二天早晨,兩人即離了孤島,湖水雖惡,但兩人輕功均高,那二十丈的惡水,豈能難得了兩人。
  這時,玉麟才記起鳳兒等一班人來,一想起鳳兒,可就急了,他自前晚不辭而別,那鳳兒不知要如何焦急了,故兩人上了對岸,當葛琳詢問該往何處去時,玉麟毫不猶豫的,即說要先找鳳兒。
  葛琳服珠兒一轉,瞟了玉麟一眼,半晌才點了點頭。
  當下兩人即奔那小鎮而去,哪知一問,鳳兒和窮酸、勿惡等,已走了一天了,連夜裡何時動身,也不知曉,更不知奔向何方。
  玉麟無法,這才與葛琳兩人,向江夏而來。
  因為兩人是從陸路而行,要追趕鳳兒等人,一路之上將輕身功夫儘量施展,故爾到得江夏之時,和鄱陽漁隱等,不過才相差一兩個時辰,恰與從 魚套返身而來的東方傑相遇。
  ”
  玉麟心中甚喜,但一經東方傑告知,雙鳳被擄,鄱陽漁隱和了塵、萬里飄風、歐陽彬等已追上去了,心中又驚又急,再者,自玉麟與金鳳在酒樓一別後,時常想念,聽說鄱陽漁隱父女亦已前來,也渴欲一見,當下匆匆為葛琳向東方傑引見過了,即與葛琳飛奔追趕而來。
  那東方傑亦是個倜儻不羈、風流瀟灑的人物,葛琳和玉麟兩人的依戀之態,愛戀之情,雖不在言中,如何看不出。
  雖然在匆匆交談中,東方傑不知葛琳武功如何,但見她光華內蘊,膚色萱潤,內功已達爐火純青地步,人也更飄逸絕倫,活脫像當年的石瑤卿。
  東方傑暗中為玉麟欣喜,這兩人若能結合,倒真是一對佳侶。
  不言東方傑在遙望著兩人的背影,贊嘆不已,那葛琳與玉麟,連夜奔馳,就在鄱陽漁隱正遇險招之際趕到,到得恰是時候。
  兩人趕到,即商量好了,玉麟救援鄱陽漁隱,葛琳去救鳳兒。
  話說回頭,且說玉麟和情魔百花公子與鬼影子侯揚,正鬥得激烈,兩魔也漸漸看出,這少年的功力並非如何高深,不過接力使力,巧妙之極。
  兩魔雖然明知玉麟是接力使力,但一時間仍無破他之法,故爾仍未分出勝負。
  那玉麟可就急了,皆因林中的怒嘯之聲,越來越狂,嬌叱之聲,卻越來越低,漸漸幾不可聽,就知葛琳在林中,與黃衫羽士和泗島神君對敵,已在苦苦撐持。
  想那葛琳並非黃衫羽士敵手,況她又受傷新愈,現下再加上一個泗島神君,如何能敵。
  不過,玉麟先前聽得那林中的嬌叱之聲,似不止一人,雖未辨出是誰,但想必是雙鳳已然被救出困,鳳兒和金鳳是出名兒的刁鑽古怪,武功雖比兩個老魔相差得遠,但想來以三人之力,或許能應付一時,若時間再久而無援助,亦是不行。
  玉麟戰不退情魔百花公子和鬼影子侯揚,再看鄱陽漁隱時,一條鐵槳倒漸漸佔了上風,皆因玉麟一到,來了這大好幫手,先是精神陡振,後來聽出林中嬌叱之聲,有自己那閨女的聲音在,知已脫固,心中更是一喜,故爾抖擻精神,鐵槳掄掃如飛,虎面尊者可就不敵了。
  眨眼間,那玉麟又接力使力,交相劈出兩掌,因心中著急,倒被他急出一個法兒來,想道:“我何不如此如此!”
  霍地一晃身,退到情魔和鬼影子侯揚的鼎足之處,兩魔恰好運掌同時攻到,玉麟朗朗一笑,圈左臂,倏地挫腰、縮身、旋身早陡然一翻右腕,藉得情魔和鬼影子兩人之力,加上其本身功力,“嘿”得一聲大喝,翻腕向虎面尊者劈到!
  虎面尊者本已不敵,堪堪僅能自保之際,如何防得玉麟這一著,而且這以三人的功力,力道何止萬鈞,早見虎面尊者在一聲慘呼之聲,一個身子直摔了出去,象斷線風箏一般,跌出數丈之外、落地已絲毫不能動彈,顯然不死也已重傷了!
  玉麟計謀得逞,鄱陽漁隱早拖槳搶步,就近撲向鬼影子侯揚。
  玉麟心中一急,大叫道:“老英雄快入林中增援,此間有我來對付。”
  皆因若是剩下了一個情魔,玉麟無力可藉,要想憑本身功力和他相敵,實非對手,鄱陽漁隱哪知玉麟這神奇的武功,是越在敵人眾多之日時,方能發揮威力,但曾眼見他能力敵二魔,聞言即刻掉頭,奔向林中!
  林中,怒嘯之聲,已然變成聲聲狂笑,顯然三女漸漸不支!
  鄱陽漁隱奔進林中,原來只有面前的一排樹木,擋住了視線,裡面竟然十分開闊,遠處所見的那座小廟,只在前面一箭之地,那廟前有個小小的廣場,只見人影縱橫,此起彼落,鬥得十分激烈!鄱陽漁隱一眼即看出金鳳和鳳兒與另一個少年女子,和那黃衫羽士及泗島神君對敵。
  那女子好生了得,一面力敵黃衫羽士,同時還要兼顧雙鳳,金鳳和鳳兒似已氣極,鑽穴搶撲,只是兩人均是空手,憑一雙纖纖玉掌,如何能近得兩魔,故爾僅能使兩個老怪分神,半點便宜也未佔得,倒反而險象時生,若非兩人刁鑽,又得那少年女子時時掩護,只怕早已不敵了,也為了這緣故,那少年女子雖然了得,卻不能全力赴敵,故爾也僅能保得三人險險不曾受傷。
  鄱陽漁隱一目即已了然,知這少年女子即是玉麟所說救鳳兒之人,想來即是日前聽他們所說的,那忍大師之徒了,當下騰身猛撲,怒吼一聲,鐵槳橫掃千軍,身隨槳進,向金鳳正蹈隙進攻的泗島神君掃去!
  金鳳聞聲,知是爹爹前來,剛喜呼一聲“爹爹!”略一分神,泗島神君尖著嗓子銳聲一笑,倏地將她肩頭抓到!
  說時遲,鄱陽漁隱的鐵槳也就到了,泗島神君就勢側身,挫腕一推,他可沒把這蒼蒼白髮的短瘦老兒看在眼裡,想把鄱陽漁隱的鐵槳震出手去。
  鄱陽漁隱心說:“你這是找死!”就勢陡加猛勁,這一槳何止萬鈞之力,只聽泗島神君“暖唷”的一聲,甩腕往後連連倒退!一條右臂已被震得酸麻,這還是他腕甩得快,否則,這條右臂當時即被廢了!
  鄱陽漁隱一招得手,翻槳搶步,鐵槳怒潮卷空,呼呼呼一連三槳。
  那泗島神君右臂酸麻,一時不能還招,如何能敵?迫得直往後退。
  這面的鳳兒早嚷道:“琳姊姊,別放走這黃衫老兒!著啊!老怪物,我抽你一個嘴巴!”
  鳳兒明嚷著抽他嘴巴,卻斜肩一躥,已到黃衫羽士身側,她是刁鑽,想點他腿彎上的穴道。
  哪知這黃衫羽士豈是等閒之輩,無相神功已然練到了火候,照掌順著她的身形一揚,雖是右手要迎敵葛琳,那鳳兒已覺一股無形勁力逼到!暗喊聲不好,跺腳騰身,但慢得一慢,身子剛才躥起,已被那無形勁力飄了出去。還幸葛琳搶步推出一掌,將黃衫羽士的無相神功擋了一擋,險些未被擊傷!
  書中交待,原來玉麟、葛琳兩人一到,恰是鄱陽漁隱被虎面尊者和鬼影子侯揚夾攻之時,玉麟即暗中一拉葛琳的衣襟,說道:“琳妹,你去救人,我來助他一臂。”
  說罷,即奔出林來,恰好接了情魔一掌,救得鄱陽漁隱。
  那面葛琳抿著嘴一笑,倒也不怠慢,即奔小廟而去,廟前,只見黃衫羽士和泗島神君,坐在綿墊之上,身後兩側,立著琴棋書劍四個僮兒,鳳兒盜得寶劍,又復被那劍童取回,背在背上。
  忍大師的輕身之術,獨步武林,葛琳去至切近,饒是廟前兩個魔頭,均是高手,竟未發現她。
  葛琳見他們毀舟之後,尚有恁地排場,不禁心中暗裡“嗤”了一聲,抹身繞過牆腳,越牆而入。
  葛琳已知高手均在廟外,故爾大膽入內,早見兩個姑娘,被綁了手腳,倒在那小殿之內,旁邊有三五個水手模樣的人,因廟外正在惡鬥之故,全都注意外面。
  葛琳一看,哪敢怠慢,一晃身,施展捕風捉影的功夫,人影只晃了兩晃,已將那幾個水手點倒。
  那鳳兒雖見有人前來解救,但她的面目已非,未曾認出,卻心中大喜,歡呼道:“這位姊姊快將我們繩解開。”
  鳳兒若不出聲,那廟外的黃衫羽士和泗島神君,尚不致發覺得這快,只因她這一出聲,立被發覺,早搶進來了泗島神君和那四個僮兒。
  葛琳顧不得言語,向她一笑,伸手在雙鳳手腳上一摸,繩索立解,知雙鳳被擒已久,現刻手腳必定酸麻,即搶身擋在二人身側,玉手微揚,向趕進來的四個僮兒,虛虛的一照掌。
  葛琳的無相神功已有六七成火候,四童只見她是個美妙的少女,哪知厲害,搶撲而進,待得未聞風聲,無形勁力已然上身,四個僮兒雖不弱,卻全被葛琳掌力劈倒。
  早聽泗島神君一聲怒喝,大踏步而進!頭上的束髮金冠,映月生輝。
  泗島神君一行一止,皆是不慌不忙,大有王者之風,哪知一見是師叔島上的那明麗少女在此現身,不由也是一怔,而且駭然!
  葛琳是先下手為強,泗島神君是被葛琳唬住了,但葛琳心裡卻明白,這魔頭不可輕敵,倏忽一圈,已到面前,施神功,早向他襲到!
  泗島神君是一朝被蛇咬,十載怕井繩,忙往旁一閃身不敢硬接,斜斜地一掌向葛琳反擊。
  葛琳明白他是怯敵,心中暗笑,兩只玉掌齊揚,柔荑一挫一吐,無形勁力卻大得出奇,泗島神君無路可退,迫得聳身一躍,越過廟牆。
  早聽黃衫羽士乾裂裂的一笑,己將廟門堵住。
  哪知身後陡然響起兩聲嬌叱,卻是雙鳳已越牆而出,自背後向黃衫羽士撲來!
  雙鳳是初生之犢不怕虎,哪知厲害,黃衫羽士若非對葛琳有所顧忌,雙鳳只怕立時要傷在他的掌下,說是遲,黃衫羽士又一聲乾笑,倏地側身,雙揚掌,左攻葛琳,右掃雙鳳。
  葛琳趁他這一分擊,力道分散之際,霍地雙掌齊揚,清叱出聲,迫得黃衫羽士右掌倏收,接葛琳一招,但雙鳳已被這無相神功震出老遠。兩人就地一滾,剛翻身爬起,泗島神君已是怒發衝冠,難怪這老魔,此來本想揚威中土,哪知竟會吃虧在一雙少年男女手中,這個女娃娃眼看要逃出手去,那還不遷怒到兩人身上,早排山倒海般,霍地雙推掌向雙鳳攻去。
  泗島神君惡向膽邊生,這一雙推掌,凌厲之極,不料雙鳳雖然年輕,功力淺,但皆是名師之徒,人更刁鑽,就在一滾之時,早見泗島神君向兩人撲來。雙鳳可知這魔頭了得,同時悠忽飄身,立時一東一西,泗島神君的雙推掌,竟然劈空。
  那黃衫羽士迎敵葛琳,雖然老魔武功,實遠在葛琳之上,但黃衫羽士心有戒心,又當力道已分,一時間竟被葛琳的無相神功逼得後退。葛琳趕緊趁機閃出廟來,一面施展無相神功,一面藉力使力,交互劈攻但也僅能保持不敗,而雙鳳卻已幾番遇險了。
  這是以往的經過,且說鄱陽漁隱趕到,鐵槳掄起呼呼風生,挾雷霆萬鈞之勢,搶攻泗島神君,兩人的武功,倒是半斤八兩,而鄱陽漁隱一見愛女無恙,更是抖擻精神,一上來,攻得泗島坤君連番後退。
  哪知葛琳也是和玉麟一般,若然有力可藉,一時間倒也露不出破綻,這一單獨對敵,怎是黃衫羽士對手,漸漸已相形見絀,堪堪不支,縱有雙鳳乘虛蹈隙,倏忽偷襲,也僅能使黃衫羽士略略分神,而雙鳳卻莫不被他一揚掌,就是一個跟頭。
  那面,泗島神君卻已開始反擊,只見他綿袍飄拂,步若行雲流水,但每出一掌,莫不威力奇大,鄱陽漁隱這數日來,確是精疲力竭,再度振奮,也不過是竭澤而漁,別說是對敵泗島神君這般一等一的魔頭,時間一久,也支持不住。
  十招之內敗不得泗島神君,再加他一發揮威力,鄱陽漁隱也就佔不得上風了,只能勉強敵住。
  葛琳和雙鳳與黃衫羽士纏鬥,情形也沒有兩樣。林外,奈何鬼影子侯揚和情魔百花公子,功力難分上下,玉麟那藉力使力,也無法將任何一魔制服,亦是形同膠著,而且兩魔開始悟出這少年是使的巧,兩人漸漸往一處挪,玉麟那藉力使力,也愈感困難。
  漸漸,敵我強弱已分,眼看就要不好,驀聽蹄聲得得,遠遠地,一個破鑼嗓子已在嚷道:“好魔崽子,你們要以多為勝,我老人家瞧著就有氣!”
  鄱陽漁隱才聽出是萬里飄風的聲音,陡地風聲颯然,身側已來了一人,道:“老英雄休急,且退下歇息,讓我來打發他!”
  來的並非萬里飄風,而是了塵,他這裡剛撤出聲來,了塵道袍一展,袖裡乾坤,先天混元氣功已霍地推出。
  須知泗島神君乃情魔百花公子的師叔,論武功,也在情魔之上,鄱陽漁隱怎可能敵,了塵雖傳完了邱丐道衣缽,高他也有限,這兩日來,泗島神君是因連番挫敗,敗得冤,氣也餒,今夜卻重振聲威,和了塵一對上手,一時間分不出高下。
  萬里飄風確實到了,那驢兒卻是從林外奔來,一見玉麟力敵兩魔,嘴裡嚷嚷,羅圈腿倏地一蹦,早飄身下驢,奔向情魔。說:“魔崽子,當年饒你不死,你還敢興風作浪,氣死我老人家了。”
  嘴裡嚷,人已到,萬里飄風自知掌上的功夫,不及情魔,故而是眼見玉麟藉力貫勁,呼的一聲向他劈去,情魔旋身而避之際,他是想揀便宜,情魔身形未定,他已到了,可是左手劈掌,右腳斜斜地一點地,飄身早到情魔身後,順勢在他屁股上摸了一把。
  萬里飄風不是玩笑,皆因有自知之明,小巧功夫真不輸於情魔,正是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情魔正要接他這一掌,卻不料他恁地刁鑽損人!
  情魔臉上立即羞得通紅,也是氣極,氣得銳聲怪叫!霍地旋身,挫腰推掌急叱!
  萬里飄風哪裡會等他,滴溜溜一轉,左手一伸,就勢又在他的細皮白肉上抹了一把!
  那面,玉麟可不得不使真實本領來了,將枯竹老人所傳的氣功,貫于左掌,太乙神功貫注右臂,鬼影子一掌劈到,左掌立將他的掌力卸去一半,右臂倏伸,同時吐氣出聲,嘿的一掌推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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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

  鬼影子剛悟出這少年使巧來,沒料到他還有此絕招,身子被他的左掌一吸之力牽動,右掌已到,力道竟然大得出奇!
  鬼影子亦以身法快捷出名,不然,怎會叫鬼影子,倏然一倒,只見他身形一閃,已就地滾開。
  玉麟那還饒他,跟著就是連劈三掌,這就叫一步錯,全盤錯,鬼影子饒是身法快,也險些被他掃中。
  早聽林中叱呵之聲,此起彼落,吼聲呼呼,更夾雜著天崩地裂般的聲聲巨響,顯然林里幾人在惡鬥中,那近身的樹木,已被連根拔起,聲勢十分駭然。
  原來外面那情魔被萬里飄風戲耍得不亦樂乎,鬼影子被玉麟的兩種功夫配合運用,聲勢駭然。林中廟前,了塵這老道也把泗島神君罩在掌風之下,只是這老道下不了毒手,若然他像邱丐道般嫉惡如仇,使出混元氣功的無比威力,泗島神君確難與之相抗。
  但這一面,葛琳可就漸漸不濟了,黃杉羽士過了十招,尚未將葛琳敗在掌下,老怪物狂嗥連連,揚掌、挫腕、吐勁,都加了一倍威力,偏是鄱陽漁隱自了塵接下他來,此刻只有喘氣的工夫,鐵槳支地,只怕要揮動也是萬難。
  雙鳳以前尚能乘虛蹈隙,迫那黃衫羽士分神不少,此刻,那泗島神君的四個僮兒,已然自廟內搶了出來,當黃衫羽士霍霍兩一掌,將雙鳳摔了兩個跟頭之際,已一撲上前,將兩人團團圍困,就此鬥在一處。
  雖然憑武功,雙鳳哪一個也不在四僮兒之下,但一者雙鳳被綁了一日夜,此刻手腳仍不十分靈便,二者兩人皆無寶劍在手,四僮中,倒有三般兵刃,那書僮雖然空著雙手,但數他武功最好。
  四個僮兒搶到,立即站了四象方位,此攻彼退,此守彼攻,倏忽合而為一,乍分繞身遊走,已然將四象陣展開。
  鳳兒在野馬嶺下,見過四幢兒的這四象陣,實在厲害,忙向金鳳急呼逭:“小心,姊姊,快和我背靠背,先守別攻!”
  金鳳聞言,果然與鳳兒背靠背而立,暫守不攻!
  這一來,饒那四憧兒轉得快,攻得急,雙鳳仍能應付自如,尤其是鳳兒這面,因枯竹老人在內家功勁上,較鄱陽漁隱高得多了,鳳兒也得天獨厚,拳腳上的功夫,在金鳳之上,四僮兒轉到她這一面來,四象陣莫不立被阻滯,但金鳳卻漸漸感到吃力了。
  這面身後,鄱陽漁隱已然緩過一口氣來,一見愛女不敵,這老頭一拋蒼髯,掄槳一聲虎吼,霍地向四瞳兒卷到。
  若論這四個瞳兒,沒一個是雙鳳的敵手,全憑那四象陣變幻奇詭,倏忽輪攻,無異合四人之力為一,故而才能將雙鳳困住,鄱陽漁隱掄槳卷到,槳未到勁風已到,那劍僮首當其衝,他可是早已瞧見這老兒厲害,心下著慌。
  若然心中不亂,這劍僮步伐也不亂,鄱陽漁隱鐵槳卷到之時,必然已變了方位,哪知心慌,步下一亂,竟然推劍一擋,這何異螳臂擋車,早聽那劍僮一聲“嗨!”一道寒光疾射而出,原來是他手中寶劍,被鄱陽漁隱的鐵槳,磕出了數丈遠了,那劍僮的虎口也被震裂,立時鮮血染紅了一條右臂。
  這一來不打緊,四象陣立失效用,這面在鳳兒矯叱聲中,兩只纖掌倏地一圈,左掌斜劈那棋僮手中的棋盤,正是四兩撥千斤,恰到好處,不但卸去那棋盤的力道,而且帶得她一個踉蹌。
  說時遲,鳳兒一掌圈臂之時,忽地變掌為指,駢柔荑猛點書僮的井田穴。
  鳳兒分臂連攻二僮,皆因那劍僮失著,他一亂,另外三僮也跟著大亂,故爾鳳兒有機可乘。
  哪知鳳兒眼看即可立傷兩人,她卻不即刻進招,反而腳尖倒掠而出,她這一掠,竟有四五丈遠,說時遲,其實那時不過和鄱陽漁隱磕飛劍僮之劍,是同一時刻,鳳兒精靈得很,這疾射一掠,竟是追蹤那磕飛的寶劍。
  劍方落下,鳳兒已在落地之前,將劍抄在手中,這一把寶劍大概與鳳兒也是有緣,已然得而復失者再又三度落入她的手中。
  鳳兒寶劍在手,何異猛虎添翼,那知適纔立身之處,情勢已大變了。
  原來鄱陽漁隱磕飛劍僮之劍,拋槳,右手疾吐,一掌將那劍僮劈出兩丈外去了,以鄱陽漁隱的功勁,僮兒哪還有命在!
  金鳳這面,四僮兒已去其三,剩下一個棋僮,如何是她的敵手,這一日夜來,一肚子的氣正無處可出,那僮兒手中搶著一把鐵琴,雖然連番猛攻,但被金鳳施展空手入白刃的功夫,瞬間,倏地欺身進去,一點那琴僮的期門穴!
  只聽一聲琴弦裂響,那鐵琴已然出手,拋落在一丈之外,琴僮立覺半身麻木。
  金鳳哪還饒他,蓮勾起處,一腳步上他的關元穴,那琴僮連哼也沒哼一聲,跌出數尺之外,一命嗚呼。
  這也就是鳳兒抄著那柄磕飛的寶劍,扭頭來的這個工夫,只見鄱陽漁隱亦不饒人,右掌劈了劍僮,趁鐵槳一拋之勢,猛搗被鳳兒迫退的那書僮的前心!
  那書僮眼見自己四人中,兩人已然斃命,正駭得心膽俱裂,鄱陽漁隱槳到,要閃身,已然無及,迫得舉手一格,一聲慘呼,鄱陽漁隱是何等臂力,一槳已將那書僮的一條右臂,生生劈斷,飛出去了老遠,人也倒地,昏了過去。
  恰趕上金鳳正轉身過來,向那琴僮撲去之際,立被濺一身血,倒使她怔了一怔。
  這面的鳳兒搶劍卻已趕到,棋僮正要逃時,鳳兒劍起處,人頭已落地。
  這不過是一瞬間工夫,四僮一齊了帳,那面了塵在鬥泗島神君,卻也看得明白,口中直念:“無量佛,善哉!善哉!”
  老道心地慈祥,平生大概這還是第一次見到人死,而且死得這麼慘。
  泗島神君卻紅了眼,眼看座下四個僮兒均已慘死,這魔頭如何不怒,但了塵的雙掌綿綿不絕,饒他使盡了絕招,仍然脫不出了塵的掌風,但了塵仍然未使出殺手,一味和他纏鬥,這魔頭空自暴怒,亦是無可奈何。
  但這一陣工夫,葛琳與黃衫羽士間的惡鬥,已見了分曉,想那葛琳能有多大的功力,短時間十招八招也許還堪堪能夠應付,時間一長,可就露出了敗象。
  這面鳳兒,鄱陽漁隱收拾了四僮兒,亦已看出她的不敵來,劍槳齊舉,分左右上前夾攻!金鳳一時間沒趁手的兵刃,憑一馭纖纖玉掌,自忖也上不了手,故爾在旁,暫作壁上觀。
  卻聽林外,那玉麟力敵鬼影子侯揚,只聞呼呼掌聲不絕,萬里飄風與情魔,論掌力,萬里飄風雖然不敵,但溜滑刁鑽卻是有餘,最令情魔怒不可遏的,是他的口齒損人,萬里飄風抽冷子掏一把,摸一把,捏一把,口裡還在直嚷嚷:“魔崽子,你這細皮白肉,比大姑娘小媳婦的還嫩,我越摸越想,保管今晚連覺也睡不著了。”
  情魔惡嘯連天,怒極,其聲更銳,尖細得令人心中生寒,兩掌交相劈出,更是虎虎風生,一時間,萬里飄風已難欺進身去,只是繞身遊走。
  玉麟和鬼影子侯揚亦是難分難解,林里林外,只聽掌風劈得枝搖葉落,沙飛石走,真個石破天驚,地暗天愁。
  那萬里飄風一面在與情魔纏鬥,一面卻眼觀四面,耳聽八方,忽然心中想道:“不好,此刻我們拼了全力,才鬥得個平手,這般下去,如何是個了局,而且鬥了這半天,尚未見那千面人谷靈子現身,這老怪物的雷音掌太以厲害,當年在苗疆洪盤峒中,曾親見他一掌劈傷了崑崙老人,這老魔頭實在不敢輕視。
  他這裡剛在擔心,驀地遠遠傳來了兩聲厲嘯,倏忽間,撲來了兩條人影!
  萬里飄風打了個冷顫,心說:
  剛想到這魔頭,這魔頭就到了。腳下慢得一慢,情魔霍地一掌橫推,萬里飄風趕緊雙腳一蹬,從斜縱出,哪知身子尚未站定,只覺一股勁風已然掃到!
  原來是適纔撲到的那兩條黑影,一人已霍地向他一掌推出!勁道大得出奇。
  萬里飄風喊聲不好,饒他溜滑,也躲避不及,眼看他兩眼直翻,掌力未到,掌風已令他窒息。
  這面玉麟睹狀,心中駭然,猛可裡右掌向他推出,將萬里飄風身前掌風阻得一阻,左掌一吸一引,霍地再翻右掌,斜斜地向身後跟踵搶來的鬼影子攻去,只聽一聲大震,那鬼影子立被他這藉力使力,掃得蹌踉後退,直退出丈餘外去了。
  這裡的萬里飄風和玉麟也才看清,來的正是那千面人谷靈子,身後兩丈以外,尚站定一人,身形高有九尺,月色朦朧之下,看不清面貌,但卻已看出那人長髮披肩,在月光之下面著烏金色的光彩。
  說時遲,千面人谷靈子一到,眼看一掌即可立斃萬里飄風于掌下,不料玉麟救援得快,而且被他這藉力使力,倒反而把自己的老搭擋傷了,心中又是痛恨,又是駭然。
  皆因這千面人谷靈子在那孤島之上,曾見玉麟曾力敵自己這面的五人,發掌威力奇大而且怪異,當時也是一怔。
  這剎那間一靜,只聽林中那黃衫羽士乾裂裂的怒嘯之聲,連連傳來,想是這老怪物力敵葛琳鳳兒,又加上一個鄱陽漁隱之故,惡鬥至今,未曾佔得半點便宜,是以怒火高有千丈。
  這面玉麟眼看強敵陡增,他現下最關心的,可是葛琳,皆因葛琳並非是黃衫羽士敵手,前在那孤島之時,已然兩番受傷,故爾急向萬里飄風道:“老英雄請入林相助,此間有我來應敵。”
  萬里飄風雖然憑掌上功夫,非眼前這幾個魔頭敵手,但心說:“這小娃娃有多大道行,以一敵三,你這是不要命了!”
  萬里飄風不知,玉麟已從葛琳學得乖巧,敵勢愈強,他能發揮的威力也愈大,是以並不移步。
  說時遲,千面人駭然受挫!鬼影子侯揚雖然被他藉力震退,但三魔豈會甘休,立刻分三面向他攻擊,倒把萬里飄風丟到一邊。
  玉麟已然戒備,早佔住有利地勢,適纔接過一掌,已然知千面人谷靈子了得,是以早挪近他這一邊來,那情魔與鬼影子同時出手,玉麟立即挫腰斜身,右掌一吸一引,霍地右掌迎著千面人谷靈子推出。
  饒那千面人谷靈子掌力非同小可,到底及不上情魔與鬼影侯揚的功力相加,何況玉麟自身亦是不弱,合三人之力而迎敵,千面人如何招架得住,剛和玉麟的手掌一接觸,立被震出去了老遠。
  這還有個緣故,若然千面人是施的雷音掌,使出看家本領,也還能勉強抵敵,卻固適纔三人是丁字形環攻,只怕傷了自己人,故而是以普通掌力相敵。
  千面人一被震退,情魔與鬼影子侯揚的力道陡被卸去,身形也立被牽動,腳下也不由一個蹌踉。
  玉麟一掌收功,立刻已轉變了方位。
  那知這一來,愣住了身後的萬里飄風,早將前面遙立的那怪人激怒。
  只聽那人一聲怪叫,叫得玉麟心中一震,也跟著一驚。這人的氣功太以了得,憑他遠遠地的一聲怪嘯,令人心神俱震,豈可輕視。
  倏地見那人已撲的前來,大吼道,“都給我站過一邊。”
  人來得近了,先還只見出他淡金色的長髮披拂,此刻已可看清,簡直醜惡已極,兩只眼中,亦似射出兩道金光一般。
  這裡的三個魔頭,同何等人物,在武林中可說都是一等一的,那知被他一喝,竟然聽話,一齊往後退去,玉麟也不自主的被他這一喝,往後退了一步,似也被這人的聲威鎮住了。
  皆因這三個魔頭都恁地了得,但在他這大吼之下,竟如此聽話,僅此,已可見這人的武功,必在三人之上。
  玉麟忙作戒備,他倒非是怯敵,而是若然被幾個魔頭環攻,他尚可取巧藉力,若憑自身功力,實非任何一人的敵手,自然也萬難與這人對敵,故爾即忙小心戒備。
  那萬里飄風亦早看出不對來,這老兒見多識廣,忽地喝聲:“快退!這是八臂神魔!”
  玉麟聞聲大驚,他未見過,可聽說過這八臂神魔,乃是虎面尊者之師,去秋在江州之時,聞東方傑言及,對這八臂神魔,生怕招惹上了,沒想現今竟仍然前來。
  玉麟雖然心驚,但初生之犢不怕虎,心下卻有些不服氣,那會就此退後。
  說時遲,那八臂神魔倏地伸出一條長臂來,竟大模大樣的向他抓來,來勢甚緩,倒像是老鷹抓小鳴一般,只是他滿頭的金絲長髮,竟無風自拂。
  不知這是八臂神魔特異功夫,來勢看似緩慢,但只要對方稍微一動,會陡然快如電光,在此方圓之內,休想逃得脫他的毒手。
  若然被他抓住,不但立刻骨斷筋折,而且他那爪煨有奇毒,縱然當時掙脫,逃得性命也必在一時三刻之內,毒發身死。
  最為厲害的,還是八臂神魔一身皮肉,看來瘦精條條,卻堅逾鋼鐵,不但刀槍難入,而且當場這些人,就是以十成的掌力,也傷他不得。
  玉麟哪知厲害,還當他是瞧出自己年紀,故未將自己看在眼裡,但仍兩眼覷定來勢,心說:“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能耐。”
  說時遲,那八臂神魔一出手,即使出絕招,不但非是把他看輕了,而是恰恰相反,錯把玉麟當作勁敵。
  皆因適纔他遙立之時,見這個後生竟然能力敵三人,兩個天山老怪,加上一個情魔,竟然不是敵手,故爾才出手即是絕著,也是玉麟該當有此一難。
  八臂神魔見玉麟竟然不避不讓,早更激怒,怪聲大吼,長臂倏地暴伸,快如電光火石,怪爪未到,玉麟已覺出腥氣撲鼻,哪敢怠慢,知他爪上有毒,招架不得,霍地往後便倒,他奉想趁倒勢腳跟著地,往後射出。
  哪知八臂神魔怪爪一沉,實是快得出奇,已罩將下來!玉麟心中駭然,迫得一甩腰,那知因此後退之勢稍減,八臂神魔的怪爪如影隨形,玉麟甩得快,他抓得更快,怪爪尖已掃中了他小腿肚。
  玉麟覺得腿上一麻,但知此發之間,性命交關,仍然挫身暴退,不料身在空中,尚未落地,已覺神智一昏,同時耳邊廂,聽得暴喝連聲,但他聲才入耳,已失去知覺。
  雖然如此,靠他這一猛勁,仍然被他暴退出兩丈之外。他尚不知,若然不是這連聲暴喝,他早已命喪在八臂神魔的毒爪之下了。
  原來萬里飄風出聲對他阻止,玉麟竟然不退,那時八臂神魔已然出手,萬里飄風一急,雖知自己上去,何異以卵擊石,但此刻也不容他多想,救玉麟要緊,羅圈腿一晃,雙掌倏地劈出!
  他這一劈出,可是連人都跟過去了,萬里飄風這雙掌上的功夫,雖是差勁,但若拚起命來,也非小可,而且又是橫推八匹馬的功夫,覷定八臂神魔的雙臂肘間推出。
  那八臂神魔雖然不把萬里飄風看在眼裡,但他這一手,四兩可以撼得千斤被他這橫裡猛撞,準頭立失,玉麟方始僥倖逃得性命,而僅傷了皮肉,只是那劇毒太已厲害,立即毒發昏厥。
  萬里飄風這一撞之時,是連推帶嚷,但玉麟聽聽到的連聲暴叱,卻是同時快似飄風般,趕來兩人,兩聲暴喝方才入耳,八臂神魔的身側身右,已然卷到了兩股勁風。
  萬里飄風聞聲先是一喜,心說:“你一來,可就好辦了,我這條命也揀回來啦!”趕緊飄身後退!
  早見人影連晃,勁風卷若倒海排山,夾雜著八臂神魔怪嘯連天。
  萬里飄風疾退,落地看時,只見石瑤卿柳眉倒豎,葛琳花容變色,兩位當今女傑,纖纖玉掌,運起萬鈞雷霆,兩面向八臂神魔攻到。
  一個施展一世無雙的太乙神功,一個的無相神功能奪天地造化,八臂神魔識得厲害,一聲怪嘯,扭轉巨大無比的身軀,呼呼地推出兩掌!
  石瑤卿與葛琳卻已在這瞬間,換了個方位,再次攻出。
  眨眨眼,雙方已換了三掌。
  書中交待,石瑤卿自在舟抵江夏的前一站,別過大家而去之後,其實她並未遠走,一直跟在幾人左近,卻因到了江夏之時,未料到會變生變故,待發覺之後,才匆匆趕來,皆因她到時還在千面人谷靈子迎來八臂神魔之前,一看林外,徒兒玉麟和萬里飄風,力敵鬼影子侯揚與情魔,尚無敗象,故即入林。林中,了塵這老道仍與泗島神君遊鬥不休,迄未施出殺手,既然遊刃有餘,也就不去注意,另一面,葛琳、鄱陽漁隱、鳳兒三人,合攻黃衫羽士,卻仍見吃力,當即現身,施展現下已然登峰造極的太乙神功,力挫這個老魔。
  黃衫羽士最是狡猾,否則當奪得那達摩寶經之餘,也逃不出天下群雄的圍攻了,一見陡然來的這個女子,出手威力奇大,不在自己之下,就知今晚已難討好,趁早脫身而逃!
  石瑤卿與黃衫羽士對敵的這個功夫,也就是八臂神魔突然喝退林外三魔,剎那間一靜的那個功夫,只因玉麟那時全神貫注在八臂神魔身上,故爾未聽出師父的聲音來,只覺得林中相鬥,甚是凌厲而已。
  葛琳一見黃衫羽士逃走,她是恨透了這老怪,而且奉師令,要取回達摩寶經,如何肯休,當時就要追趕,石瑤卿卻已聽出林外有警,適纔見她出手,已知她是忍大師之徒,忙止道:“姑娘不用追趕,這老魔自去送死,快隨我出林,姑娘還得助我掃蕩群魔!”
  葛琳雖然不識瑤卿,但見她年齡不大,可是一出手,黃衫羽士即已敗逃,而且她說的話,無形中有一種威儀,不由她不聽從,就在鄱陽漁隱拖鐵槳,在旁喘息的當兒,雙雙趕出林時,但已晚了一步。
  葛琳早見玉麟落地,即未再動彈,心中有如刀割,瑤卿見愛徒受傷,亦是動了無名火,各施展神功,力敵八臂神魔,但一時間仍奈何他不得!
  旁邊的萬里飄風松了一口氣,只要把這魔頭敵住了,自己這面後援一到,今晚也許可操勝券,當即向玉麟倒地之處奔去,一面監視著那面的三個魔頭。
  只見千面人谷靈子和鬼影子侯揚已聚在一起,情魔現出不安之狀,原來三魔頭聽得林中聲息驟減,又未見黃衫羽士現身,卻睹瑤卿與葛琳系自林中奔來,已知有異,不過情魔尚恃師祖黃衫羽士和師叔泗島神君的武功非凡,心中雖覺有異,尚無恐懼,是以未曾入林一探,而瑤卿這一突然現身前來,三魔當年均曾吃過她的苦頭,對她是又怕、又恨,不得親見八臂神魔替他們報當年之仇,故爾又捨不得離開。
  萬里飄風趁這功夫,奔到玉麟身邊一看,只看他牙關咬緊,雙眼緊閉,面如淡金,就知他中的毒不輕。
  萬里飄風身邊並無解毒之藥,而且知八臂神魔兩爪之上,劇毒無比,普通藥物,只怕也無法解救。
  好在他也是成了名的人物,又見多識廣,趕緊將玉麟的穴道閉住,不似毒血攻心,虧他這著,才能保全了玉麟的一條性命。
  他這裡剛立起身來,忽見林中一聲虎喝,鄱陽漁隱已自林中奔了出來。身後是雙鳳,兩人手都握著利劍。
  鄱陽漁隱一出,搶鐵槳就撲向情魔,雙鳳也象紅了眼,竟分向兩個天山老怪,只見那老道了塵也現身出來,卻呵了一聲:“無量佛,各位回頭是岸,何不放下屠刀!”
  天山二怪倏地一分,千面人先下手為強,霍地面向了塵,雙掌霍地一提。
  鬼影子侯揚也已迎著雙鳳,身形飄忽,以雙掌迎擊雙劍。
  萬里飄風在這面大嚷道:“師兄小心,老怪要使雷音掌!”
  一句未了,只聽震天價一聲大震,頓時沙飛石走,兩丈外林邊的幾棵碗口大的樹木,已齊根折斷,隨傳來千面人谷靈子的一聲狂笑。
  哪知他這笑聲只笑了一半,即嘎然而止,原來千面人身前,了塵老道已失蹤影。
  卻聽一人哈哈笑道:“老道哥哥,千萬別放走這老怪,也只有你才能製得住他,當年令師邱老前輩,也曾給他吃過苦頭。”
  大家聞聲,已聽出是窮酸歐陽彬也趕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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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

  歐陽彬一面說,流雲飛袖已交相向鬼影子侯揚拂出,皆因他已看清瑤卿與葛琳合鬥那長髮怪人,三人全以上乘功力相拼,但表面上卻斯斯文文,步履輕移,出手也是虛飄飄的,似是毫不著力,雖然未見分出勝負,可是明眼人一看便知,合兩人之力,足可不致落敗。
  鄱陽漁隱鐵槳如風,力敵情魔,他緩過了一口氣來,老英雄威力倍增,那情魔又知林中已有變故,心驚膽寒,故爾步步後退,只有雙鳳在鬼影子侯揚的雙掌之下,追得團團轉。
  是以歐陽彬展開流雲飛袖,呼呼地拂出兩袖,須知他這流雲飛袖,已非十年前可比,威力何止比當年增了一倍,當年鬼影子侯揚亦不過與他堪可相敵,現下自相形見絀,又兼嘆風不饒,雙劍如奔電,寒光匝地,才三五個照面,鬼影子侯揚已然無法招架。
  千面人谷靈子這面亦是險象環生,適纔一雷音掌,了塵頓失蹤影,只道這老道不自量力,功夫太差,被自己一掌劈得人影皆無。 ”
  哪知千面人谷靈子剛仰面狂笑,陡覺後頸上一涼,駭得只笑了一半,左臂反掌一劈,趕緊往前縱出!待扭身看時,老道仍然不見,後頸之上其涼如故。
  這一來駭得千面人谷靈子心膽俱裂!
  原來邱丐道除了以先天混元氣功,享譽武林而外,更有一套奇絕的武功,名叫奇門遊身循環掌,可說獨步武林。當年紅鳩婆被邱丐遭戲耍得不亦樂乎,亦即是用的這套功夫,了塵經萬里飄風一喝,也久聞這千面人非比尋常,不願和他掌來掌去,多耗時刻,即刻踏奇門,遊身而走,這套功夫施展開來,不在雲夢居士的移步換形之下,只一閃,早到了谷靈子身後,伸三指已貼上了他的後頭,故爾千面人谷靈子覺得後頸一涼。
  若然了塵要取他性命,此刻已是舉手之勞,只是老道心地慈善,不願使出辣手,適纔在林中,那泗島神君亦是被他迫其逃走,縱他隨黃衫羽士而去,現刻他亦是這般存心。
  千面人谷靈子任怎麼蹦跳,任他想盡了法兒,後頸之上,仍是涼颼颼,了塵老道仍然如影隨形,他可也就魂不附體,早聽那面鄱陽漁隱一聲大喝道:“你想逃,哈哈,要你認得厲害!”
  緊跟著一聲慘叫,隨覺地上大震,原來鄱陽漁隱料到情魔一看今晚要完,打定主意走為上著,撤身想逃之時,鄱陽漁隱鐵槳突然出手!
  原來鄱陽漁隱有一記殺手槳,是對方明知他的槳勢,已成強弩之末時,突然蓄勁發出,槳出手勢若排山倒海,勁道何止萬鈞,敵人萬萬不防,如何不成槳下游魂。
  只是有一點,若然在強敵環攻之中,卻不能施這殺手槳,畢因槳已出手,雖能十拿九穩的傷得一人,但那時手無寸鐵,豈能對付全部敵人。是以鄱陽漁隱有這一手絕著,但迄未施展。
  現下可不同了,黃衫羽士和泗島神君一逃,又加歐陽彬趕到,已是我眾敵寡,情魔想逃,鄱陽漁隱鐵槳立即出手,一聲慘呼入耳,血光一冒,雙腿立即折斷,人也被鐵槳帶出了老遠。
  鄱陽遊隱跟著仰天一聲長笑,身形縱起,在鐵槳落地之時,已控在手中,老英雄一甩蒼髯,拖槳往回奔來。
  鬼影子侯揚和千面人谷靈子全已看得明白,是指望接得八臂神魔下山,即可將俠義道中人一舉而殲,那時大好神州,任由群魔亂舞,豈不快哉!
  不料現今八臂神魔被石瑤卿和葛琳困住,兀自分不出勝負,黃衫羽士也是自己這面一等一的高手,還有泗島神君,竟然未見出林,想必也是兇多吉少。
  兩個天山老怪如何不膽寒,只是鬼影子侯揚被窮酸與雙鳳迫得只有招架之功,連想撤身逃走也不能。
  那千面人谷靈子,在了塵的奇門遊身循環章下,四竄飛逃,空有絕世無雙,威力奇大的雷音掌,奈何施展不出,了塵始終一掌貼於他的頭後,如影隨形。
  就在這眨眼的功夫,只聽那面瑤卿向八臂神魔說道:“你在天山之巔,從來不問世事,武林恩冤亦未參與,何等自在?何苦前來惹這是非!聽我良言相勸,不如就此回山,今日就算誤會,就此兩罷干戈。”
  八臂神魔怪聲一笑,吼道:“住嘴!我雖不管你們這些閒事,但我徒兒虎面尊者,與你等無冤,卻三番兩次被你們挫辱,你們既然目中無人,我也讓你們知道厲害!”
  敢情這八臂神魔,尚不知虎面尊者早暴屍在洞庭湖邊,否則,這魔頭必然更暴怒。
  吼聲方了,霍地見他披肩金髮根根直立,兩眼如炬,兩只怪手立時也粗了一倍,指尖之上,更烏黑生光,映月生寒。
  瑤卿與葛琳就知這魔頭要施毒著,一個運起太乙神功,閉住七竅,葛琳也即忙將無相神功護著全身。
  說時遲,八臂神魔兩臂一屈一伸,已向兩人撲去,只覺腥氣撲鼻。
  瑤卿在這電光石火間,霍地搖肩,背上短劍已然取在手中,倏忽閃身,寒光激射,已向他長臂截去。
  葛琳卻不敢近身,趕緊移位換形,早到八臂神魔身後,身形在飄忽之間,卻已挫腕叱聲,嬌叱聲中,無相神功已向他背後擊到。
  八臂神魔兩手抓空,側背受敵,瑤卿的劍光一閃之頃,他已然知那是削鐵如泥的寶劍,而且見刃帶銳風,瑤卿的內家功勁,已然貫注劍身。
  八臂神魔知道厲害,雖是一身刀槍不入,也不敢硬接,甩腕一施身,舍瑤卿而奔葛琳,兩爪箕張,全然不理會她那無相神功,愣愣地摟頭抓去!
  葛琳駭然,自己的功力雖淺,但無相神功豈是一般武功可與比擬,這八臂神魔竟然不睬,哪敢招架,倏地雙臂一展,身形倒射出去。
  瑤卿一劍剁空,八臂神魔身軀雖然看似笨大,但快得出奇,現下劍已在手,若然仍不能製得這魔頭,豈不難堪?手中劍一緊,恰似一條靈蛇一般,竄起萬縷霞光,立將八臂神魔背上罩住。
  八臂神魔不識這兩人,初上來時,沒把兩人看在眼中,哪知才三五個照面,頓時覺得束手束腳,方將輕敵之心收起,尤其年長的一位,他不知瑤卿現下武功,武林中也算得一等一的了,和他相差實是無幾。葛琳年紀雖輕,但無相神功乃是武林不傳之秘,威力之大,任何武功也難與抗衡,不然豈能敵得過黃衫羽士?只是這八臂神魔太也厲害,渾身不亞於銅鑄鐵造,兩人兩種絕世武功,竟然也難傷他,瑤卿這才抽劍,將太乙神功貫注在劍身之上。
  八臂神魔一覺背上劍風銳不可當,與前兩人的掌力大異,那敢不避,倏忽一晃身,舍葛琳,圈臂再奔瑤卿,十指張合間,硬向瑤卿握劍的右臂抓去!
  瑤卿至此也不禁駭然,她倒早知這八臂神魔了得,一上來即不曾輕敵,不料他稍避劍鋒,竟仍能硬攻強奪。
  當下沉腕一豎,短劍朝天一炷香,決心要與八臂神魔一較真氣,同時左手駢指,伺隙而待攻。
  兩下里都快逾電閃,眼看八臂神魔怪爪已抓向劍身,瑤卿陡然已將劍身一震之後,斜削而出!
  八臂神魔倏地將箕張的五指一卷,掌心平著一吐,一時八臂神魔的手掌貼著劍脊,如同膠粘一般。
  遂見兩人同時吐氣開聲,各自躍退。
  瑤卿只覺一條右臂微感酸麻,那八臂神魔掌心也如火燒一般,這一較過真氣,瑤卿實是稍差一籌。
  八臂神魔不可一世,倒也未料到面前這女子竟然如此了得,要勝她,今晚只怕不易,是以這魔頭立刻暴怒,滿頭金髮飛拂,面相更加猙獰,只聽他雙臂骨骼格格作響,雙臂頓時似乎暴漲了一倍。
  瑤卿看了心驚,忖道:“難道這魔頭還有甚麼絕頂的功夫麼?若然,我只怕要擋不住他!”
  目光一眨,那葛琳已然他去,再一搜索之時,才見她已奔向玉麟身旁去了。
  瑤卿心中已然明白了幾分,知這葛琳姑娘和自己的徒兒,必然已生情愫,當時心中一則以喜,一者以憂,兩人若能結合,不但是武林佳話,而且太乙神功與無相神功相互參證,必能更為武林放一異彩。
  憂的卻是徒兒受傷倒地之後,卻未見起身,但想來必是傷重,否則萬里飄風不致寸步也不敢離開,只是自己小心在意的惡鬥八臂神魔,抽身不得。
  只聽那面了塵又念了聲:“無量佛,貧道不為已甚,居士若能自此即返回天山,貧道今日網開一面。”
  原來這一陣工夫,千面人谷靈子任他橫縱豎躍,兀自脫不出了塵的手法,已然累得滿身臭汗。
  卻聽一聲虎喝,鄱陽漁隱已緩過一口氣來,聽了塵要放他回山,如何依得,喝聲剛入耳,鐵槳已經卷到。
  鄱陽漁隱是窺定千面人谷靈子的落腳之處,身未到,槳已到。
  誰知那千面人谷靈子,雖然被了塵製得無可奈何,但其本身功力仍在,正當羞憤之際,氣無可出,鄱陽漁隱撲來,可正合心意,兩掌在胸前一挫,迎著他霍地劈出。
  只聽震天價一聲大震,只見鄱陽漁隱一個身子,有如斷線之箏,被千面人的雷音掌劈飛出去了兩丈。那面金鳳剛起步,想趕去相救,如何還來得及,鄱陽漁隱內腑已負重傷。
  卻聽了塵也是一聲驚呼,那千面人谷靈子的狂笑之聲,卻已由近而遠,就在這一瞬間,千面人竟已逃走了。
  原來以鄱陽漁隱的功力,說甚麼也不致一掌即傷在千面人掌下,皆因他已數鼓餘勇,此刻早成強弩之末,又見千面人受製於了塵,已無還手之力,不該嫉惡如仇,怕了塵放虎歸山,沒想千面人並非他所料,這魔頭實是了得,又當氣無可出之際,發掌更是凌厲,鄱陽漁隱如何不會受傷?
  鄱陽漁隱一覺不好,身在空中,萬無幸理,就在雷音掌以排山倒海之勢劈到之時,一咬牙,順槳勢,已將鐵槳擲出。
  千面人谷靈子看得明白,而且也怕了塵在身後猝下毒手,倏忽一縮,立施縮骨之法,身子頓時矮了一尺,斜刺裡飄身,猛地脫出了塵的手掌。
  了塵這老道慈心生禍患,只因不想下手傷他,不料反而讓他傷了鄱陽漁隱,剛氣往上衝,驚呼中微一怔神,不料鄱陽漁隱的鐵槳卻已擲到。千面人倏地一矮,竟已奔面門面來,來勢疾急!
  了塵不敢去接,迫得往旁一閃,這才被千面人乘機逃出手去,千面人逃走之際,順勢左掌一掄,反腕向窮酸劈去。
  歐陽彬已聽出鄱陽漁隱一聲慘叫,恰當金鳳已奔向老父,千面人掌到,趕緊舍了鬼影子侯揚,右袖卷起一股勁風,接了千面人一掌。
  千面人卻已倏地將掌收回,汪笑道:“老二,不走尚待何時?”
  鬼影子侯揚一掌將鳳兒刺來的劍震過一邊,兩個天山老怪就此逃走了!
  金鳳一聲哭喊,大家可就顧不得追敵了,全都往鄱陽漁隱身邊奔去。
  了塵拉開伏在鄱陽漁隱身上的金鳳,說道:“姑娘不可,讓我看看。”
  那面鳳兒早奔向玉麟,萬里飄風在葛琳前去之時,急道:“你來得正好,令師乃仙佛中人,你身邊可有解毒之藥麼?
  葛琳顧不得言語,看出玉麟之傷在腿,急將他的中衣下半截撕下,只見他的傷口雖然不深,但腳已烏黑,葛琳一見,花容立即變了顏色。
  鳳兒恰也在這時趕到,她見玉麟雙目緊閉,就和死去一般,早已淚流滿面,她不知道這是萬里飄風將他的穴道閉住之故,只道有甚好歹,才叫得一聲玉哥哥,即已哽咽不能成聲。
  卻聽葛琳向萬里飄風道:“幸虧老前輩救得快,劇毒未曾攻心,只是我卻無藥可治,這可怎好?”
  鳳兒聽了有些轉機,哭聲道:“琳姊姊,你是說他還有救麼?”
  萬里飄風忽道:“這八臂神魔既然練有劇毒,想來他身上必有解藥。”
  鳳兒不等萬里飄風說罷,霍地轉身就跑,葛琳一把未曾抓住,見她已向八臂神魔奔去,心中倒不由一怔。
  皆因鳳兒對玉麟之情,此刻已表露無遺,葛琳一時說不出心中是何滋味。
  萬里飄風道:“姑娘也快去相助,要救玉麟,只怕現下唯有擒下八臂神魔。”
  葛琳道:“好,勞老前輩在此守護。“說罷,即也奔了過去。
  只聽那面瑤卿已在喝道:“姑娘快後退,這裡不須你來相助。”
  原來那鳳兒被萬里飄風一語提醒,哪顧厲害,奔到,掄劍就剁。
  瑤卿以上乘功力,將太乙神功貫注在劍身之上,和八臂神魔鬥得正激烈,突然鳳兒奔來,心中大驚,這魔頭非比等閒,自己與他對敵,亦將全身氣穴封閉,而且運起神功護身,尚且勝他不得,鳳兒這般不知厲害,若然再傷在他這毒爪之下,如何是好!是以忙出聲喝止,哪知她這一出聲,氣穴一弄,頓時覺出一絲腥氣撲鼻。
  瑤卿暗道不好,起緊住口閉穴。
  鳳兒劍如虹,已然撲到,身隨劍進,直刺八臂神魔右腋。
  八臂神魔哪把這女娃娃看在眼裡,竟然怪爪一翻,即向她劍身抓去!
  鳳兒雖在激怒之際,到底在劍上的功夫不弱,倏地圈臂,劍鋒一引,上挑八臂神魔的左眼!同時竟作拼命,左手駢指,猛點八臂神魔的關元穴。
  瑤卿一見,不敢出身,且知喝止也是無用,短劍全力直刺,想將八臂神魔引過身來,皆因鳳兒這一欺身進去,實是極險。
  果然八臂神魔不敢輕視,本來怪嘯聲中,左臂已向鳳兒肩頭抓去,卻因瑤卿這一疾刺,八臂神魔不得不旋身避讓,鳳兒方始逃出毒手,那八臂神魔全然不以鳳兒刺來的寶劍為意,一面劍身讓過瑤卿刺來的短劍,左手反臂,竟向鳳兒劍身抓去。
  八臂神魔不知鳳兒這一把劍,看似古撲,其實是泗島神君珍藏的一柄上古奇珍,削鋼斷鐵,吹毛得過,饒是八臂神魔一身銅身鐵骨,只要他一抓上,怕不五指立被剁去。
  八臂神魔不知,鳳兒也不知,是以,鳳兒見他向斜身抓來竟然心中駭然,沉腕一圈,堪堪避過。
  這本來三人都是同時出手,快逾電光石火,八臂神魔抓空,鳳兒前衝之勢過急,無法收住,幾乎撞上八臂神魔的怪爪,若非瑤卿此刻劍又出手,八臂神魔對瑤卿委實忌憚,只要五爪箕張,鳳兒必然立傷爪下,險險的粒米之差,鳳兒萬分僥倖。
  僥是如此,鳳兒已覺腥氣撲鼻,頓覺一陣暈昏。
  幸得葛琳已自身後趕到,那裡瑤卿一見不好,斜斜地一掌推出,這一掌力道用得十分有分寸,將鳳兒前撲之勢阻住,掌風迫她後退了一步,恰被葛琳接住。
  瑤卿跟著短劍一緊,刷、刷、刷一連遞出三劍,須知瑤卿劍術已登峰造極,又以太乙神功貫注劍身,八臂神魔縱然是一等的魔頭,也難於招架,只見他滿頭金髮飛揚,兩條長臂連抓帶劈,狂飆生兩腋,十指泛烏光,飄忽如風。
  瑤卿三劍落空,瞟眼見鳳兒雖被葛琳趕到救出,但身子已無法站立。實沒想到這魔頭爪上之毒,竟有這等厲害,她是拚氣與鬥,出聲不得,而心中卻焦急之極,徒兒已傷,鳳兒且又受毒,那面鄱陽漁隱眼見他傷在千面人谷靈子掌下,金鳳哭喊之聲仍不斷傳來,顯然了塵與歐陽彬也已束手無策。
  瑤卿倒不是心急無人前來相助,今晚此間諸人中,除了了塵以外,只有自己勉強可以和八臂神魔鬥個平手,別人縱來相助,不但無益,而且有險,只怕還要令自己分心照顧,反而倒會礙手礙腳。
  是以,她心中急的倒是怕別人前來,
  瑤卿一面對敵,一面眼觀四面,眨眼間又與八臂神魔走了五七個照面,須知這屏息相鬥,是萬萬支持不久的,太乙神功雖然厲害,但也最耗真力。
  瑤卿方在心中焦急,忽見一條人影,在由遠而近的清嘯聲中,如飛鳥般一掠而至!來人尚未落地,已發話道:“師妹,我來助你!”
  瑤卿未見其人,聞聲,已知是東方傑到了,頓時心中猛跳,臉上也覺出微微發熱。
  等他一到,這八臂神魔再無可懼了,當年在苗疆洪盤峒中,兩人以劍扇合壁,尚且贏得赤霞聖母,知東方傑現又再從師伯雲夢居土,習大羅扇十年,更是遠非昔比,現下劍扇合壁,還怕製不住這魔頭麼?
  所以心中又不由一喜,說時遲,東方傑身剛一落,大羅扇已扇隨身進,挾銳風,猛地徑點八臂神魔巨關穴,顯然他對這魔頭知之甚稔,落地之後,已不再開口。
  八臂神魔一覺這絲勁風有異,這魔頭可不敢象先前似的大意了,倏地一縮身,閃電般斜退了數尺。將東方傑這一扇躲過。
  他這一縮身,瑤卿那面劍也告走空,兩入也成了面對面。
  瑤卿趕緊兩眼一飛,那東方傑和瑤卿一對面,心神似也一震。
  須知兩人已有好多年不曾見面,瑤卿固是難忘這位師兄,東方傑更無時不在心中思念。只是兩人苦在心裡,絕不形諸於面,但饒是兩人均有千般定力,陡然間對了面,如何心神不被震動。
  就在兩人四目交射,各自一垂眼的這個工夫,八臂神魔竟然全不知死期就在眼前,他那面的人非逃即傷,兀自不思全身而退,反而暴怒之極,兩條長臂快似電射,再又撲身抓到!
  東方傑和瑤卿不敢怠慢,劍扇齊舉,同時一挫腰,圈臂遊走,瞬間已將八臂神魔圍在核心,破空銳嘯之聲陡傳,兩股兵刃專找八臂神鷹的死穴搶攻!
  一時間,但見寒光挾絲絲勁風,其快若驚霆迅電,漫天暴雨,劍扇合壁,果然不同凡響,八臂神魔才與兩人走了十來個照面,頓時縮手縮腳。
  須知兩人均以上乘內家功勁,貫注於劍扇之上,招術之奇,更能奪天地之妙化,縱是銅牆鐵壁,也能洞穿,豈懼八臂神魔粗皮厚肉,尤其是兩人知已知彼,早將氣穴封閉,八臂神魔的劇毒頓失作用。
  就在眼看這魔頭要傷在兩人劍扇合壁之下的這個工夫,陡然間風聲颯然。
  早聽那面萬里飄風嚷道:“好啦!兩位老神仙一到,他們這兩條命,大概保得住了。”
  瑤卿和東方傑亦已看得明白,倏忽撤身,那八臂神魔雖見來了兩人,卻不知為何這一雙男女,正是在自己吃驚之際,忽然撤走,是以,不由一怔,連逃走也忘了。
  早見瑤卿與東方傑,奔向突然現身這兩人,躬身行禮。
  原來現身的這兩人,乃是當今武林,也是仙凡之間人物的太清師太、雲夢居士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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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

  太清師太仍是一身藍布僧衣,手持拂塵,慈眉善目。
  雲夢居士仍是那般儒儒雅雅,長衫飄飄,瀟灑之極,歲月雖然無情,但在這兩人身上,全然不落痕跡。
  雲夢居士一拂袖,說:“罷了!”
  太清師太向瑤卿面上注視了俄頃,再掃東方傑一眼,是欣慰,又似在微微搖頭,隨將拂塵一拂,道:“佛家最重因果,八臂神魔雖以旁門而練得劇毒,但他從未傷害世人,爾等饒他去吧!”
  這也就是在八臂神魔一怔的那個工夫,雖見陡然現身的一儒一尼並不起眼,但見適纔與自己對敵的兩人,對其虔敬十分,也知並非凡俗,只是這魔頭正在羞怒頭上,哪還顧得生死,隨見兩人背向自己,陡地心生歹毒,怪眼一翻,突然發難,倏忽間怪嘯一聲,長臂暴伸,向兩人背後撲到!
  太清師太霍地一抬眼,兩眼中神光暴射而出。
  剛喝得一聲:“孽障敢爾!”
  雲夢居士已一聲清嘯,移步換形,身軀全未見他移動,卻早已攔在瑤卿和東方傑身後,左袖輕輕一拂,袖端直點八臂神魔胸際的世關穴。
  八臂神魔立時不得動彈,長臂伸出,也未收回,兀立當地,面相猙獰之極。
  太清師太眼中神光已斂,道:“饒了他罷,休要取他性命。”
  雲夢居士回過頭來,笑道:“你有渡人之心,卻不怕惡性難馴麼?若然將來為害,豈不種下了惡果。”
  太清師太面相莊嚴,道:“我自有感化他的耐力,交給我吧!”
  雲夢居土點頭,向東方傑招呼道:“徒兒隨我來。”
  東方傑隨雲夢居士走去,這裡的太清師太和瑤卿也走向玉麟身旁,只見鳳兒倚坐在葛琳腿上,兩目也是緊閉,粉面鐵青,竟已是受毒不輕。
  葛琳卻兩眼望著夜空,對那飄渺的浮雲出神,太清師太和瑤卿已來到身側,似也不覺。
  萬里飄風松了口氣,忙上前見禮,說:“老神仙,可急死我了,你快點大發慈悲吧!”
  太清師太向萬里飄風點了點頭,就像她的一雙神眸能透視一般,道:“這孩子留得性命,全靠老英雄所賜,若非你將他的穴道和三大脈閉住,他這條小命怕不早已完了。”
  萬里飄風是嘻笑慣了的,縱在太清師太之前,也改之不了,縮肩大笑道:“今晚我是連狗熊也不如了,老神仙,勞你駕,施展大法力,替我開個地縫是正經。”
  太清師太微微含笑,瑤卿關心徒兒,早已俯身查看他的傷勢,一見玉麟的傷口上流出黑水,一條腿已變成了烏青,瑤卿面上也變了顏色。
  太清師太道:“徒兒休得焦急,我自有救治之法,枯竹老人的這位姑娘,卻應先行施救。”
  說著,從懷中取出個白瓷小瓶來,遞給瑤卿。
  葛琳怔怔地一言不發,將鳳兒放倒地上,瑤卿已將小瓶的藥丸。倒出一粒來,塞入鳳兒口中。
  葛琳見太清師太在施內功療毒,她雖已然知道面前這老尼是誰,只是此刻心中,兩種思想交戰不已,故面眼前的情景,雖看得明白,竟有些茫然。
  皆因先前只道鳳兒和玉麟,不過是師兄妹而已,適纔見她方睹玉麟受傷,即情急向八臂神魔拼命之態,已然明白了十分,這位小妹妹愛玉麟,實不在自己之下,人家只怕早已花前月下,山盟海誓了,自己豈可奪人之愛。
  須知葛琳一見鳳兒之時起,即喜她慧黠,嘴裡姊姊叫不絕口,小鳥依人般對自己又敬又愛。
  且人家相識於前,情生在先,若然真個不出自己所料,那麼數日在黃衫羽士那孤島之上,實是鑄成大錯。
  但繼而想到:“可是觀看玉麟對自己,實是有情,且他絕非戀新忘舊之人,此事好生令人難解。”
  要知情之一字,古往今來,多少大英雄大豪傑,尚且萬難勘破,何況是個姑娘,情愫已生,要想自拔,說是慧劍能斬絲情,真真談何容易。
  在她恁地自急自艾,失望而又自我寬解之際,太清師太已以自身多年修為的內功真氣通經走脈,將玉麟體內的毒逼出。玉麟的腿下,早流了一灘黑水,萬里飄風守在近旁,只覺一陣陣腥氣衝鼻,頭腦中也有些發暈。
  一見太清師太已站起身來,忙將玉麟抱起,移開到一丈以外。
  那葛琳非是不關心,皆因太清師太一到,她已知玉麟已無妨了,而為情苦惱,令她一時間有似癡呆一般,腳下宛若生了根。
  忽見瑤卿在這面也站起身來,她以藥丸為鳳兒治傷之後,也如太清師太一般,以本身真氣,將鳳兒體內的毒氣迫出體外。
  要知鳳兒雖中了毒,但比玉麟輕得多,不過僅是被毒氣侵入肺中,暫時失去知覺,非如玉麟般,劇毒已隨血液,深入體內。
  是以瑤卿方站起身來,鳳兒已回覆了知覺,即翻身爬起。
  身旁這些人,似全無所見,徑向玉麟身邊奔了過去。
  葛琳一見,立時心中又是一驚。
  萬里飄風卻伸手一格,道:“姑娘休要挨近了,你這才新愈,嗅不得這毒氣。”
  鳳兒哪管,倏忽一旋身,閃過萬里飄風,已撲向玉麟。
  卻不料身子尚未撲到,只覺前面有股巨大無比的無形阻力,迫使自己直往後退。
  原來太清師太斜刺裡將僧袖一拂,振起一股無形的勁力,迫她後退,道:“姑娘,你即是枯竹老人的徒兒麼?此刻動他不得,不可前去妨礙他運氣調元。”
  太清師太隨又向萬里飄風道:“還要勞駕老英雄,現下他體內的劇毒雖已去盡,但腿上傷口仍需醫治,老英雄若有治傷之藥,勞駕替他敷上包紮。”
  萬里飄風忙道:“金創藥我倒有,這事好辦。”說著即刻動手。
  鳳兒不識太清師太,只覺這老尼,慈祥中,有一種無比的威嚴,尤其是她這一拂之力,和對玉麟的稱呼以及提到恩師枯竹老人,已大概猜知她是誰了。
  鳳兒刁鑽調皮固是透頂,但天真也實令人可愛,知道老尼是玉麟尊長,頓生孺慕之心。立刻撲上前去,說道:
  “太師,玉哥哥不要緊麼?”
  太清師太曉是多年修為,已參上乘妙諦,竟也為她所動,慈顏含笑,將她樓在懷中,把那一旁芳心涼透的葛琳,更似墜入無底深淵,連瑤卿已去至她的身旁,將她的手握著,竟也不覺。
  瑤卿早已看出些端倪,眼前這兩個姑娘一顆心全在自己徒兒身上,瑤卿是師尊,而對玉麟兼有慈母之愛,見兩個姑娘皆比嬌花更美,又俱是當今兩位高人之徒,心中如何不喜?尤其瑤卿對忍大師最是景仰,其武學之高深,與師父太清師太,均是他人難望其項背,玉麟若能得葛琳結合,對他助益甚大。
  瑤卿自然產生了偏愛,但若說她是偏愛葛琳,卻不如說是偏愛武學更為恰當,皆因一個念頭,閃電般從他心中掠過,若然愛徒與葛琳結合,將來把忍大師與自己師門的武功,融合參修,必可為未來武林放一異彩。
  故而瑤卿這一偏心,其實是大公無私,光明正大。
  哪知瑤卿把她的手握著,不但覺得冰涼,而且她竟然不覺,目光在茫然的望著鳳兒那面,不由心中微微一震。
  那瑤卿是過來人了,當年只因先認識了韋浩,後又結識東方傑,兩人可說一時瑜亮,那韋浩卻偏牽纏於自己不共戴天的大仇中,致自己的一顆芳心,飄飄蕩蕩,難以所居,眼看年華飛逝,青春老去,不但自誤,而且韋浩與東方傑,至今也未娶,瑤卿每念及此,不但自怨自艾,對韋浩與東方傑,更覺歉然於心。
  現在不料自己的徒兒,亦同為兩位姑娘鍾情,其實瑤卿尚不知道,尚有一個金鳳,自在江州酒樓之上,與玉麟杯酒訂交以後,當時雖然易釵而弁,實已將一顆芳心交付與他了,只因現下鄱陽漁隱內臟重傷,守在其旁,未在眼前,不然,瑤卿沒有看不出的。
  瑤卿雖然立刻耽上了心事,但又隨想道:“一女難嫁二夫,但娥皇女英同事一夫故事世間多有,枯竹老人武學亦有獨特之秘,雖然自己的徒兒已從其習武,深造了半年,但短短時間,豈能盡傳他的奧秘,若然這兩個姑娘同嫁自己的徒兒,倒真是未來武林的一段佳話。”瑤卿想至此,不由綻顏含笑,在葛琳耳邊,輕輕的喚了聲:“姑娘!”
  葛琳聞聲驚覺,看瑤卿笑顏望著自己,且將自己的一雙手握著,陡然心中升起子一股暖氣,心中也怦然而動,卻不自禁的紅了臉蛋兒,皆因自己恁地發痴發呆,明眼人哪有看不出自己心的。
  葛琳早知瑤卿是玉麟之師,見她忽然前來親近自己,心中早喜,芳心也喜得直跳,卻又不由羞赧,咬著嘴唇兒一低頭,媚生嬌態。
  偏是瑤卿的一雙朗目,不轉眼地瞧她,把個葛琳看得更是難以為情。
  瑤卿暗自點頭,輕輕地在她身邊又說道:“姑娘,你的心意我知道,我必會令你如願。”
  葛琳聽得心中喜極,跳得好猛,瑤卿的話雖是說得太突然,大出意外,但已將一顆懸空的心,掉在蜜池中了,喜極、甜極,又羞極。
  各位看官,那瑤卿平日一句多話也不說的,如何現今會如此直言呢?皆因她此刻已有個堅強的決心,她因不願誤人誤己,只待當年自己苗疆一念之仁,而留下的這禍患一了,即刻就要隨同恩師,上五台山,靈台峰,從此皈依我佛,伴青燈終了一生。
  瑤卿這一決定,尚有一個緣,皆因她的母親葉秀鸞,本來已隨赤霞聖母一十三年,當年苗疆一步走差,誤而為虎作倀,出為紅鳩婆撐腰,後被瑤卿與東方傑劍扇合壁,將她戰敗之後,立時覺悟,深悔自己作錯了事,即回山閉關悔過,並命葉秀鸞帶瑤卿返家。
  當時葉秀鸞本已看破紅塵,不願離開師父的,但經不住赤霞聖母嚴詞而斥,葉秀鸞這才帶著瑤唧,返回江西南城,重建家園,享了十年天倫之樂。
  但這期間,葉秀鸞無日不在思念師尊,本來還想待愛女瑤卿于歸之後,了卻塵緣,即赴嶺南的,哪知愛女卻也早存出家之念,只待母親百年之後,即離家隨師,長伴古佛青燈。
  母女兩人,你等我,我等你,一個慈顏寵愛,一個孺慕依依,這出塵之想,可是都深藏心底,半點也未表露。
  還是在瑤卿這次離家前夕,葉秀鸞忍不莊了,將瑤卿喚至跟前,重提東方傑韋浩之事,要她擇一而婚,至此,瑤卿將心跡表現。葉秀鸞聽愛女所說,知她心志甚堅,倒也未曾反對,也才將心願說出,而且赤霞聖母閉關十年,也該在近日功行圓滿,她也應即日趕去隨侍,從此即落髮出家。
  母女兩人心願表明,倒無戚戚之感,雖是生別,但以後仍有相見之日,故母女兩人連夜即拾掇停當,那莊園財物,乃身外之物,只囑家人待兩人走後,交付與金刀太歲石雲亭便了。
  那金刀太歲石雲亭,今仍健在,且仍日食鬥米不飽,對這位老伯父,兩人可都不敢露出這一心願,皆因知他性情,說出來必要遭他阻止,故爾離家之事,也不與他說知。
  以上即是瑤卿此來的經過,不然老母在堂,她豈會削髮為尼?
  且說瑤卿此言一出,葛琳如同吃了一顆定心丸般,心知只要瑤卿作主,自己和玉麟的這段姻緣,再無不成。
  話雖如此,但葛琳一抬頭,即見鳳兒不顧萬里飄風阻止,太清師太雖然將她摟在懷中,但一見萬里飄風已將玉麟的傷口包紮好,竟又返身撲了過去。
  太清師太見她適纔雖然中毒昏迷,但一甦醒過來,即如同好人一般,太清師太知她稟賦甚厚,也就不再阻止。
  這功夫,早見那面東方傑為首,歐陽彬隨後,再後面,了塵衣袖飄飄,邁步而來,卻不見了雲夢居士。
  東方傑一到,即躬身參見,並稟告師父雲夢居士,為鄱陽漁隱療傷之後,已先走了一步,那歐陽彬在太清師太面前,也將那玩世不恭之態收起。
  太清師太點了點頭,合十道:“歐陽先生別來無恙?這位仙長,想是邱丐道傳人了。”
  了塵恭敬稽首。
  太清師太道:“仙長休得多禮,令師仙去後,深嘆武林老成凋謝,難得仙長已盡傳其絕世武學。”
  了塵趕緊稽首,道:“老菩薩過獎了,貧道愚拙,哪能盡傳先師武學,老菩薩這麼一說,倒令貧道汗顏了。”
  太清師太和了塵寒喧了兩句,這才轉頭向東方傑道:“鄱陽漁隱老英雄無妨麼?”
  東方傑趁太清師太與了塵寒喧的這個工夫,見瑤卿拉著葛琳的手,已去到玉麟身側,有心要跟去,卻又因待立在太清師太身側,不便離去,聞言忙道:
  “鄱陽漁隱老英雄傷勢不輕,幸得老仙長即時以內功治療,生命已可無慮,但也非數月修養不可。”
  太清師太點了點頭,道:“我來之時,本與你師父枯竹老人同行,枯竹老人已經赴梵淨山,現你師也趕去,那面幾個魔頭,有他兩人前去,雖可無慮,但人單勢孤,仍不能大意,我們還得即時趕去,鄱陽漁隱老英雄,能著人送他回鄱陽湖方好。”
  東方傑不料師父也來了,那面鳳兒見玉麟果然不要緊了,這一刻工夫,臉色已漸漸紅潤,芳心大放,本來隔得不遠,太清師太內功又極精湛,語音雖輕,卻可傳聲老遠,饒是鳳兒一心只在玉麟身上,也聽得清清楚楚,聞說師父也來了,而且已去了梵淨山,芳心頓時大喜,早已奔到太清師太身側,說:“祖師,我師父果然來了麼?”
  想是太清師太和這鳳兒有緣,她那面上難得浮現笑容的,鳳兒像乳燕般投懷而來,竟又莞爾,頷首笑道:“你師父早已來了,只是你不曾發現罷了,在那黃衫羽士逃去之時,已和雲夢居士追蹤而去,此來除了消弭這場浩勁之外,另一目的,還固受了忍大師重托,要取回他那身邊藏的一部達摩寶經,只怕再流入邪魔外道之手,將來助長魔焰,只怕那時就更難制服了。”
  鳳兒一奔到太清師太身邊之際,葛琳早注意上了,太清師太之言,亦已聽得明白,心中亦是喜極,自己奉命下山,尋覓那達摩寶經,雖然不能由自己取得,但若為這幾位武林至尊取回,亦算不辱師命了。
  是以,葛琳心中甚喜,但她卻不願離開玉麟,一面守護在旁,一面全神貫注聽那面幾人的言語。
  瑤卿關心愛徒,雖然此刻已無大礙,但仍繼續在為玉麟推拿。
  卻聽那面東方傑說道,“此事有勞歐陽先生一遭,這不情之請,不知先生能見諒否?”
  那歐陽彬哈哈笑道:“老弟,這還有何說的,鄱陽漁隱老英雄,我們本來有個不錯,若然由他閨女護送,我還真不放心,我這個打旗兒的,守在此地,也派不了用場,我走一遭便了。”
  太清師太道:“那麼有勞先生了。”
  當下歐陽彬向幾人拱了拱手,別過大家,去至鄱陽漁隱身旁,由他負在背上,和金鳳奔鄱陽湖而去。
  那金鳳眼淚汪汪,明知玉麟也受了重傷,心下戀戀不捨,但老父恁般情況,如何能逗留?是以三步一回首,五步一扭頭,直到去得遠了,那林木早將眾人遮沒,方始隨歐陽彬去了。
  鳳兒此刻心懸兩地,待要相送,已聽那太清師太道:
  “晏老檀樾,貧尼尚有一不情之請,不知老檀樾能見諒否?”
  萬里飄風早來到身側,也呵呵而笑,道:“老菩薩有甚差遣,只管吩咐,若是跑個腿甚麼的,我這雙羅圈腿還能派得了用場。”
  太清師太道:“老英雄言重了,我們現下即要前往梵淨山,只是我這徒孫受傷未愈,動彈不得,必須在此靜躺一個時辰,我們要往梵淨山,又刻不容緩,而我這徒孫又必須前往,老英雄你那只烏雲蓋雪驢兒,腳程甚快,我想請老英雄暫留守護,待一個時辰之後,勞駕將他載去,不知老英雄能委屈一時否?”
  萬里飄風的紅絲鎖眼一翻,哈哈大笑,道:“老菩薩你太過客氣,若說降龍伏虎,我沒有能耐,這點小事,交給我,準沒錯,老菩薩,你們只管請,我在一個時辰之後,準能趕到就是了。
  萬里飄風雖恁地言語,卻在心中好生疑惑,現下有這麼高手,這娃娃雖然有兩招巧著,此去梵淨山,還能派到他的用場麼?非要他去,不知何用?
  雖是心中懷疑,嘴裡卻沒說出。
  太清師太道:“如此,那就有勞了。我們得快走!”
  了塵、東方傑、石瑤卿,聽她如此言語,想來關係重大,當下即刻動身,只有葛琳與鳳兒,捨不得離開玉麟,尤其是他此刻的面色雖轉好,但仍未甦醒過來,哪裡放得下心,但太清師太並未命兩人留下,也就不敢言語。
  尤其葛琳,也知此行重大,只怕去得晚了,那達摩寶經生出變化,難以回覆師令,於是心中雖然不舍,倒以大局為重,隨著瑤卿身後,跟隨而去。
  鳳兒的手一直被太清師太握著,要抽也抽不出來,只將嘴兒噘著,倒像委屈十分似的,也跟隨著走。
  這些個人,沒一個不好的輕功,都己達上乘,施展開來,只像幾縷青煙一般,直奔梵淨山而去。只有鳳兒功力較淺,起步之後,鳳兒方始明白,太清師太將自己的手腕仍緊握不放,原來是早知她不行,這般好助她飛馳。
  幾人一走,這裡只留下了萬里飄風和躺在地上的玉麟。
  萬里飄風忽見那八臂神魔仍立在當場,此刻月已中天,月色更明,照著他的面相,更顯得醜惡,滿頭淡金色的長髮披肩,被晚風吹得飄拂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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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原來這八臂神魔被雲夢居士用拂袖點穴的功夫,暗施太乙神功,將他製住之後,即兀立當地動彈不得。太清師太走得匆忙,也未交待如何處理,這時可好教萬里飄風為難了。
  萬里飄風到玉麟身側一看,只見他鼻息輕勻,和好人一般,只是現下尚未醒轉而已。
  萬里飄風知這是太清師太的仙藥之故,只要玉麟醒轉過來,也就和好人一樣了,此刻那藥力正在體內發揮神效,故爾雖未醒轉,對他卻是有益無損,因此甚是放心,只有這八臂神魔難以處理,太清師太不忍雲夢居士取他性命,故在拂袖點中他穴道之後,即予阻止,那時萬里飄風亦在身側,故爾知道,而且那雲夢居士還不以為然,深以種下惡果為慮。
  萬里飄風紅絲鎖眼眨了兩眨,心說:“捉虎容易放虎難,若然縱他回山,十年前苗疆之事,即是一個教訓,前車之鑑,若然放他回去,只怕要又遺患無窮了。”
  萬里飄風嫉惡如仇,心說:“這魔頭的爪子上毒得很,尚且覺他那股腥氣難聞,我何不放一把火,將他來一個火葬,活活燒死這魔頭。”
  萬里飄風想到就做,適纔這林里林外一場惡鬥,被劈斷樹木不少,即刻拖了十數根來,斷成數尺長的一段一段的,不一會工夫,在八臂神魔足下,堆了有三四尺高。
  萬里飄風一看,行了,有這麼多木柴,縱是精鋼,也鎔化得了,還怕燒不死這魔頭麼?
  當下即從身邊取火折子來,他已預先尋了些枯枝敗葉,好作引火之物,但萬里飄風仍費了半天力,才將那枯枝點著,只是上面的樹枝都是剛才劈斷的,一時間哪裡著得了火,而且被風一吹,冒出股股濃煙。
  可就把個八臂神魔受盡了活罪,皆因他雖被雲夢居士拂中了穴道,但知覺未失,又出聲不得,若然換個人,此人不是萬里飄風,只怕也下不了手。
  好一陣工夫,那火苗方才四射出來,荒郊曠野,風勢本大,火趁風威,風助火勢,漸漸烈焰騰空,八臂神魔頭上淡金色的長髮,立時著火,衣服也被燒燃,火光中,那面相更是慘烈猙獰,就連萬里飄風也不敢再看。
  這一代魔頭,只因善惡不辨,惡念一生,方下山,即落得這一下場,可見古今邪惡不勝正,就連那惡念,也是生不得的。
  書要簡短,不到半個多時辰,八臂神魔即被萬里飄風這一把火,燒得屍骨不存。
  那面,玉麟躺地之處,雖然相隔了十來丈遠,但覺得熱氣逼人,得這身外的熱力之助,太清師太那靈丹妙藥,也生效更快,慢慢地又醒了過來。
  萬里飄風見玉麟一動彈,忙趕前道:“好小子,還不快起來,我們得趕路。”
  玉麟一醒轉來,果然和好人一般,一躍而起,目光一掃,見空蕩蕩的,眼前只有萬里飄風一人,身側火光未熄,傳來陣陣腥臭之氣。
  萬里飄風道:“別發愣了,梵淨山中,只怕已打得火熱,我們得趕快,不然,這場熱鬧千載難逢,錯過了豈不可惜?”
  說著,打了聲 哨,早聽蹄聲得得,由遠而近,火光中,那烏雲蓋雪驢兒,已箭也似急的奔近前來。
  萬里飄風別看他年紀一大把,但喜歡熱鬧,卻不下于年輕人,當下即催促玉麟上驢。
  玉麟聽說梵淨山中已打得火熱,當時就急了,身內之毒已去盡,但腿上之傷卻仍不便,也就不和萬里飄風客氣,當即躍上驢背。
  萬里飄風一飄身,蹲在驢屁股上,打了聲 哨,那驢兒四蹄邁開,似一股煙般的去了。
  萬里飄風這條道走過好幾次,知從此前往,少說點也有三百里地,驢兒的腳程再快,也要天亮時方趕到梵淨山。
  所以一面催驢緊趕,一面將玉麟受了八臂神魔的劇毒,昏迷倒地後之事相告。
  玉麟聽說兩位師祖叔全來了,好生高興,但一聽說鄱陽漁隱受傷,又不禁嘆息,尤其念念不忘他那金風弟,現下雖已知金鳳是易釵而弁,但當時在酒樓中,留給他的印象甚深,這半年多來,無時不在渴思一見,尤其是自知金鳳是女兒身後,玉麟心中更生出好奇來,也許還有那麼點兒遐思。
  現今聽說鄱陽漁隱傷得不輕,金鳳由窮酸歐陽彬相伴,已護送回鄱陽湖去了,心下甚是悵惘。
  但這也僅是眨眼工夫,玉麟腦中一瞬間又被葛琳和鳳兒的倩影糾纏不清,皆因現刻兩人已碰了面,這是說自他與葛琳生了情愫之後,葛琳與鳳兒首次碰面。先前玉麟與鳳兒在一起時,並無葛琳,後與葛琳在那孤島,鳳兒並不在身邊,而當情愛橫溢之際,哪還能想到她。
  此刻在驢上雖然風馳電掣般飛奔,玉麟卻已能冷靜下來了,那鳳兒和自己相處半年多,雖然自己一直把她當成小妹妹這般看待,本來麼!她年紀比自己小了三歲,又是師妹,兩人雖然日夕相處,耳鬢廝磨,但玉麟心中,從未對她生過情愫,只是象大哥一般,對她百般愛護,當然也並未海誓山盟。
  此刻心裡冷靜下來,不知怎的,竟然只覺對她愧然,倒象是背著她,作了天大的錯事一般,你道為何?原來玉麟在這幾日中,與葛琳倩影雙雙,情濃似蜜,只覺那葛琳不但一顰一笑,就是嬌嗔乏中,亦莫不情意深濃,竟然和鳳兒平日與自己相處,一般無二,只因那時對鳳兒,自以兄長自居,未能體會得出。
  這一發現,好叫玉麟心中難安,其實他受傷以後,那鳳兒情深愛切之態,他尚不知,否則,那還用此刻冷靜下來,方始發覺,雖然恁地,但他心中已忐忑不安了,此去梵淨山,面對兩女,正不知如何方能善處,尤其是葛琳已與自己山盟海誓,只差未曾言及嫁娶,但兩人情愛之深,靈犀相通,何須再用語言來表達。
  那鳳兒呢,美已美極,嬌憨無邪,實不在葛琳之下,半年相處,豈能無情?玉麟只是不自覺罷了。現今想來,其平日一舉一動,對自己情愛之深實也不下于葛琳,若然鳳兒已知自己與葛琳間情愛已鑄,不知她要如何傷心了,只恨自己為何先前將鳳兒的深情忽略,認為她只是嬌癡天真。
  玉麟在驢上越來越不安,萬里飄風在身後嘮叨不休,到後來一句話也來聽進。
  那烏雲蓋雪驢兒,端的快捷,天剛亮,已入叢山之中,早見前面高峰插雲,再過半頓飯工夫,玉麟驀抬頭,忽見面前的一座高峰之下,矗立著一個牌樓,上有鬥大四字:“別有情天”。
  只見那牌樓兩邊白石柱上,刻有一付對聯,那上聯是:“厚地高天,堪嘆古今情不絕。”下聯是:“痴男怨女,可憐風月難籌。”
  玉麟心中惦念那金鳳,並正為葛琳與鳳兒無法兩美並收,而為難之際,忽見前面出現這一座樓,和那牌樓上的對聯,當時就是一愣。
  身後的萬里飄風卻突然哈哈大笑,道:“十年來此地這牌樓倒仍無恙,甚麼古今情,風月債,我老頭子瞧著就有氣,別有情天,哈哈!只怕上面早已變作殺人場了,我老頭子一生就不懂得愛,卻聽人言,情場就是戰場,這倒對了景了。”
  萬里飄風說著,飄身下了驢兒,玉麟也即忙收韁,皆因來此已是梵淨山,敵人已在眼前,萬里飄風突然下驢,只怕有警,故而忙作戒備。
  哪知萬里飄風跳下驢,羅圈腿晃悠悠,在牌樓下轉了兩轉,忽向玉麟道:“小子,你使得上勁不?”
  玉麟見他話說得輕鬆,知道眼前並非有警,一掄肐臂,勁倒是使得上,只是不知萬里飄風此話之意,當下說了。
  萬里飄風道:“那行,下來,我們爺兒們湊合湊合,那情魔百花公子,在這牌樓之下,不知造了多少孽,我們先拆了它再說。”
  玉麟才知萬里飄風之意,只是一瞧那牌樓的石柱,均有徑尺粗細,心說:“我能有多大點道行,還能強得過你去麼?你不行,我還不更差勁。”
  就說:“晏大爺,我雖使得上勁,但要想劈倒這牌樓,恐怕還要差一點。”
  萬里飄風哪裡信他,皆因昨晚親眼見他力敵三魔,憑掌上功夫,自己卻連任何一個也不是敵手,他卻能力敵三魔,故而把他估價高了。
  玉麟明白他是誤會了,萬里飄風不是外人,洩了底也無妨,當下即把那藉力使力的巧宗兒,向他說了。
  萬里飄風一瞪眼,道:“你說是使巧,若然枯竹老人沒傳你那氣功,只怕力藉不著,倒早被人家擊扁了,好小子,就憑你這手兒,今後天下去得,你先下來。”
  玉麟翻身下驢,萬里飄風已退後了兩步說:“那還不是一樣,一個人不行,合上我們兩人之力,難道還不行麼?”玉麟已然明白他的意思,萬里飄風斜刺裡,已一掌劈出,玉麟忙站穩架式,左掌一吸一引,吐氣開聲,霍地翻腕劈出一掌,只聽轟隆隆一聲,那牌樓早倒了下來,兩人急忙躍開,忽見山上火光一閃,一處兩處,頃刻躥起了四五個火頭。
  萬里飄風就嚷:“快走,山上火起,他們已是掃穴犁庭,只怕群魔全已伏誅了,小子,驢兒交給你啦,我可要先走一步。”
  羅圈腿一晃,身形一閃,頓失蹤跡。
  玉麟心裡好生贊佩,有志者事竟成,憑萬里飄風這雙羅圈腿,輕功竟能練到這個地步,可見天下無難事。
  玉麟試了試腿勁,新傷未愈,輕功實在無法施展,只好老實的聽話,騰身上了驢背,催驢就往山上跑。
  山上火光越來越大,玉麟倒不愁找不到地頭,那驢兒神駿非凡,上山的道路又寬闊,不到一盞熱茶工夫,漸覺熱氣逼人,煙硝瀰漫,人聲已漸漸可聞。
  玉麟兩腿一夾,那驢兒箭也似疾,轉過一個山坳,前面陡然開朗,大火將前面的景象,照耀得如同白晝,只見熊熊火光之前,人影憧憧。
  玉麟還隔著二三丈遠,早已從人堆中認出枯竹老人來,皆因枯竹老人又瘦又長,在人堆中,比旁人高出了一頭,旁邊一儒一尼,那儒者長衫飄飄,儒雅瀟灑。老尼一身藍布僧衣,手持拂塵,鳳兒倚偎身前,了塵老道側立在旁,甚是恭敬,那儒者身邊,師伯東方傑一旁侍立。
  同時早見恩師石瑤卿肩下,站著葛琳,手中捧著一個錦盒,小心翼翼。
  玉麟尚未近前,想是蹄聲已被他們聽到,那鳳兒一調頭,喜悠悠的叫了聲玉哥哥,飛奔前來,早將玉麟的驢兒帶住。
  玉麟和葛琳的目光一接觸,萬千心語,盡在這一瞥之中,這才翻身下驢。
  鳳兒嚷道:“玉哥哥,你好了麼?差點兒沒急死我!”
  玉麟心中一震,好不慚愧,面上一紅,道:
  “鳳妹,勞你惦念,瞧,我不是好好的麼?”
  若然鳳兒心思細,必會聽出他生分的話來,只因她一見玉麟,在高興頭上,全不以為意,且忙上前相扶。
  玉麟晃眼見葛琳已掉過頭去,忙道:“鳳妹不用了,我能走。”
  鳳兒見他不要自己相扶,竟會不以為怪,伸手摸了摸那驢兒,說:“驢兒,驢兒,吃草啊!”
  鳳兒實是天真得很,非是她從小就喜歡動物,而是因這驢兒將她的玉哥哥載了來之故。
  那玉麟卻早走過去了,瑤卿已向他招手道:“徒兒過來,快拜見祖師和祖師伯。”
  眼前的這些人,除那一儒一尼之外,玉麟全認識,瑤卿雖然尚未指明,心下已然明白,忙趨前叩頭。
  太清師太拂塵輕輕一拂,搭著他的胳膊,將玉麟提了起來,說:“孫兒免禮。”雲夢居士亦將飄飄長袖一搖,凝眸在他面上,向太清師太道:“瑤兒果然好眼力,此子真是不凡。”
  玉麟見過兩人,才向枯竹老人行下禮去,枯竹老人哈哈笑道:“我這不是憑空矮了一輩麼?”
  原來枯竹老人和太清師太與雲夢居士,從來是平輩論交,玉麟是兩人徒孫,現卻又拜枯竹老人為師,是以枯竹老人這般言語。
  雲夢居士卻朗聲一笑道:“老兒,那是當然,今後你可是和我們平起平坐不得的,否則,那豈不被人笑話。”
  太清師太雖也莞爾,卻道:“師兄不責傑兒胡鬧,怎可打趣起老人來。”隨向枯竹老人道:“休聽他的,你成全了麟兒,已是感激不盡,我們自然還是論我們的。”
  雲夢居士又呵呵而笑,道:“這怎能怪我,是他先存這世俗之見麼?而且,我們佔了便宜是小事,他這一身絕世武學,傳給了麟兒,實是武林之幸。”
  玉麟上得山來,只見那火已越來越大,眼前一大片房屋,早已化作火誨,對方的黃衫羽士和泗島神君等人,已蹤跡不見,三老更打趣起來,閒暇得很,就知自己晚來了一步,錯過了適纔應有的一場惡鬥,心裡好生失望。
  此刻三老在場,大家全都拘束,了塵向來沉默寡言,東方傑與石瑤卿在師父面前,又當他們在枯竹老人打趣之際,自然也插不上嘴,只有鳳兒不管這些,見玉麟和好人一般,心裡實是高興,早到他身邊,說:“玉哥哥,可惜你來晚了,剛才熱鬧極了,師父和那黃老怪物,從山上打到山下,從山下打到山上,真是驚心動魄,可惜你沒這眼福。”
  玉麟一面在聽,一面注意葛琳平中托著之物,只見她小心翼翼的托著那錦盒,緊挨瑤卿身旁,只將深情的目光望著自己。
  枯竹老人卻大笑道:“你這孩子還說呢?我鬥那黃衫羽士之時,堪堪不曾敗在他那無相神功之下,若非他們兩位。說著,一指太清師太和雲夢居士,繼道:“他們兩位先後趕到,助了我一臂之力,否則,如何能將他們擒住?”
  太清師太宣了聲佛號,道:“雖說如此,但你們將他活活燒死,卻未免太殘忍了些。”
  雲夢居士含笑不言,枯竹老人哈哈大笑道:“師太菩薩心腸,黃衫羽土這老毒物,當年為害還淺麼?現今又練得達摩寶經上的武功,若火候已成,只怕合我們幾人之力,亦難再將他制服,師太難道不知誅惡人即是善行麼?”
  太清師太又宣了聲佛號。
  雲夢居士道:“老人說得是,師妹不用憐惜,試想,若然我們手下留情,那達摩寶經如何取得回來。”
  玉麟聞言大喜,即知葛琳手中所托的錦盒,即是那達摩寶經了,好生為葛琳高興,這樣一來,葛琳就不辱師命了。
  心中在喜,面上也喜悠悠的向她微笑。
  那鳳兒見玉麟不理她的話,卻老向葛琳那邊望,此時已然看出些端倪來,小嘴兒立時噘起來了。
  那玉麟卻全然不覺,葛琳見玉麟到後,朗朗俊目,只在她面前轉,心下大為安慰,驀地,轟然一聲大震,頓時火光沖天,煙火狂卷。
  原來那情魔的一座蕊珠宮殿,已在大火中倒塌下來。
  玉麟未曾見過那樓臺連雲,金碧輝煌的氣派,心無所動,太清師太早又宣了聲佛號,了塵稽首當胸,念了聲無量佛。
  瑤卿眼看一座宮殿化成灰燼,當年幾至受辱的那口怨氣,也全消了。
  在場的人,大概全沒料到這一場武林大劫,這麼輕易的消弭,現今這梵淨山的巢穴已毀,群魔根據地已無,而且十之九被殲,縱然有一兩個漏網,也再不能興風作浪了。
  是以大家心情都極輕鬆,這三位老人本來就難得聚首,從此一別,不知是否尚有見面之日,故爾雖然大事已了,也未立即離去。
  他們不走,晚一輩的自然只有隨侍在旁。那一聲大震之後,火光頓又小了,眼看只要再有一兩個時辰,皆可化為灰盡。
  玉麟忽然發覺萬里飄風不在此地,分明他是在自己之前上山,別看他是一雙羅圈腿。可是輕功施展開來,在上山的這短短一段路程,沒有比那匹烏雲蓋雪驢兒更快的。
  玉麟一想起他來,忽然“咦”了一聲。
  三老仍在談他們的,東方傑和他站得最近,長衫飄飄的近前一步,道:“怎麼了?”
  玉麟忙躬身道:“師伯,晏老前輩先我上山,怎的不見?”
  一句話未了,瑤卿已急道:“不好,我們尚走漏了一人,師兄,我們都全神貫注在黃衫羽士和泗島神君身上,將那紅鳩婆給忘了,她可是罪魁禍首,卻再饒她不得。”
  東方傑眼珠一轉,道:“只怕萬里飄風上山之時,發現了蹤跡,萬里飄風可不是她的敵手,別是出差池了吧!”
  瑤卿道:“師兄,別勞駕他們了,我們搜!”
  哪知他倆還未動身,驀聽林中哈哈大笑道:“別急,別急,我老兒死不了。”
  話聲剛落,見林中轉出三人,當先一人身高八尺開外,象一座鐵塔一般,肩上江著一人,身後緊跟一瘸一拐的萬里飄風,後面一人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大環眼朝天鼻,正是勿惡。
  萬里飄風呵呵笑道:“你們瞧!大個兒江的是誰?哈哈,我這個糟老頭兒來遲一步,倒成了奇功一件。”
  原來當頭那人乃是牛子,江的正是紅鳩婆,牛子蹬蹬蹬大踏步到了當場,將紅鳩婆向地上一扔,瞪著眼,一環視,說:“小小子,我們來晚了,放不成對啦!”
  勿惡從身後趕來,張著嘴直喘氣,心說:“媽呀!這麼趕,我這口氣也接不上,真要放開,我可就得回姥姥家去了。”
  東方傑和玉麟連忙上前,向萬里飄風道勞,瑤卿向地上一看,紅鳩婆並未死,不過被點了穴道。
  原來那萬里飄風打前頭上山之時,才行得一半,忽見打山上奔下一人,那人身法好快,一晃已隱入林中。
  萬里飄風一怔,趕緊羅圈腿一盤,閃身入林,隱在一株大樹後一看,敢情來的是紅鳩婆。
  萬里飄風頓時覺得背上升起一絲涼氣,心說:“這可是冤家路狹。”
  但隨即膽氣一壯,皆因山上大火越來越盛,已映紅了半邊天,是以萬里飄風看得明白,那紅鳩婆十分驚惶,顯然這只老狐狸又要逃走,萬里飄風雖然明知不是紅鳩婆的敵手,但此刻山上高手如雲,諒她不敢應戰,況她驚惶之際,慌忙如喪家之犬,驚惶失措之際,說不定一舉偷襲,即能成功。
  那紅鳩婆來得甚快,不過眨眼間,已到了面前,不能容萬里飄風慢慢地思索,倏忽一晃羅圈腿,窺定那紅鳩婆來到切近,陡然一聲大喝,駢指猛向她肋下點去!
  萬里飄風雖然一聲大喝,但卻是個沙啞喉嚨破嗓子,沒駭著紅鳩婆,倒把這老狐狸激怒,正是擋我者死,順我者生,身形一頓,霍地一施身,翻腕反而向他左肋砍到!
  萬里飄風一指點空,就知不好,好在他小巧功夫過人,羅圈腿一晃,也已避過。
  紅鳩婆早認出他來,哼了一聲,可不敢大聲叱呵,未侍萬里飄風身形穩定,右掌早又遞出!
  紅鳩婆的武功不在千面人谷靈子等人之下,萬里飄風如何是她的敵手?這一掌凌厲之極,不敢接招,向左一飄移,堪堪躲過,但紅鳩婆的掌風太凌厲,帶得萬里飄風的身形晃了幾晃,幾乎站腳不穩。
  眨眼間,紅鳩婆劈出了三掌,一掌比一掌凌厲。
  萬里飄風心說:“我的媽,今天我要歸位!”輾轉騰挪,將小巧錦軟的功夫儘量施展開來,哪還能還得一招半式!
  須知紅鳩婆的武功,也不過比萬里飄風高不了許多,只因這刻是拼上命,只想三五招將萬里飄風擊退,好趕快逃上山去,不然若被山上敵方發覺追來,可就沒命了,故而萬里飄風簡直難與抗衡,窺定一個空隙,從她的掌風中撤身出來,撒腿就跑!連方向也不辨,若然他往山上跑,紅鳩婆天大膽也不敢追來,偏是忙中有錯,偏往山下逃去。
  隨又一想:不行,玉麟正在往下山的這條路上行來,若然撞上,他此刻受傷未愈,豈是這只狐狸的敵手,故爾斜刺裡變更了路線,這一來,竟然又錯了,那紅鳩婆沿下山的路上逃來,已然遇到了萬里飄風,心說:“只怕還有別人在後,若然再有一位高手出現,今晚我就逃不出手了。”
  是以也舍了正路,向斜刺裡就追!
  萬里飄風回頭一看,見紅鳩婆不舍,可就急了,紅絲鎖眼眨了兩眨,心說:“我得使詐,不然這老狐狸今天放不過我!”
  拉開破鑼嗓子,嚷嚷!
  “呔!來人啦,這老狐狸我可把她引來了,你們再不出來,更待何時!”
  萬里飄風只想駭唬她一下,那知驀聽林中一聲大喝:
  “小小子,在這裡啦!”
  早見林中閃出一人,黑忽忽又高大大,呼的一聲,降魔杵直奔面門壓到!
  萬里飄風聞聲,心中剛一喜,知是牛子和勿惡趕到了,哪知牛子卻不奔紅鳩婆,反將降魔杵向他砸來!要想出聲喝止,如何來得及!
  若非萬里飄風閃躲得快,這一杵幾乎把他砸成肉泥!也是紅鳩婆追得太急,無巧不巧,她和萬里飄風本是只隔著不足一丈的距離,大個兒一嚷,萬里飄風一喜,腳下慢得一慢,紅鳩婆和他的距離,已又縮短了幾尺,萬里飄風一閃身,紅鳩婆收勢不住,恰好夠到部件,牛子因萬里飄風一逃一追,身法太快,未曾看清,只道逃的是梵淨山中人,是以不管三七二十一,掄杵就砸,險險的沒把個紅鳩婆砸得腦漿進裂!趕緊跺腳矮身一穿,堪堪從牛子肋下穿過。
  紅鳩婆順勢駢指一點,心說:“你還不給我躺下!”
  哪知她的指點明明已經中牛子的穴道,不料指尖陡然一滑,竟己移開了兩寸。
  紅鳩婆大驚,驀地記起自己洪盤峒的巢穴,卻是毀在這大個兒手中,知他一身刀槍不入,這一點,還不是等於替他搔癢。
  傻大個兒真是癢,癢得格格直笑,降魔杵八方風雨,倒起千層浪,他未轉身,已向紅鳩婆攔腰卷去。
  傻大個兒杵長胳膊也長,這一伸出來,長有一丈,也就是兩丈之內,全已罩在他的杵下,紅鳩婆剛扭身,杵到,趕緊挫腰往後便倒,施展鐵板橋的功力,想不退反進,暴身點牛子的兩眼。
  皆因任何一種功夫,縱然練得渾身刀槍不入,也練不到眸子裡去。
  紅鳩婆心辣手狠,而且現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只想早些打發這傻大個兒。
  哪知她算計得好,忘了焦不離孟,大小子到了,小小子還不跟在後頭?她這裡躲過降魔杵,霍地暴身而起,剛伸右臂,已經破風之聲到了腦後,然後才聽得一聲嚷嚷:
  “看法寶!”
  原來是勿惡的銀梭已然出手,紅鳩婆不敢怠慢,只是扭身,回手一抄。
  這全不過是剎那間,傻大個兒回杵猛搗,斜肩力用力劈下。
  萬里飄風哈哈一笑,羅圈腿一晃,就在她扭腰風點頭之際,身賽飄風,矮身就地一卷。
  紅鳩婆顧到上面,可就顧不到下面了,早被萬里飄風點中了會陰穴,就此遭擒,若然換一個地方,紅鳩婆不顧忌山上那幾位高手,今天這三人要擒她,實是不易,皆因武術一道,講究的是精氣神,現下心作二用,氣浮神亂,再加牛子一身刀槍不入,力猛杵沉,萬里飄風又賊滑,豈能不敗?
  且說萬里飄風點了紅鳩婆的會陰穴,呸了一口,退後兩步,那牛子舉杵過頭,就要往下砸!
  萬里飄風心說:“你這一杵下來,她還不會變成肉泥?”趕緊喝止。
  牛子倒聽他的話,收杵,衝著他這位矮師兄,唱了個肥喏!
  勿惡也才敢大著膽子出林,裂嘴一笑,說:“晏大爺,今天要不是我那一銀梭,你能擒得她嗎?今天可該我成名露臉啦!”
  萬里飄風呵呵大笑,說:“小子,敢情還是你的功勞呀!得,沒說的,那你得把她江上山去!”
  勿惡大環眼一翻,心說:“不行,我要江了這女娘們在肩上,豈不倒霉八代。”趕緊搖手道:“晏大爺,擒了她,那是小事一件,這功勞讓給你啦!”
  嘴裡嚷著,打頭就往山上跑,萬里飄風這才命牛子把紅鳩婆江起來,徑奔上山,至於牛子和勿惡兩人,從江州趕來,雖然兩人腳下慢一點,但路上毫無耽擱,是以到得正是時候,也合了一句古話,那得稱為“無巧不成書”。
  三人徑奔上山,勿惡雖然跑在前頭,但不到半裡之遙,牛子和萬里飄風即早將他趕過了頭,反而成了勿惡在後面拼命得趕,跑得上氣不接下氣。
  且說三人到了當場,牛子將紅鳩婆往地上一扔,東方傑說道:“這可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那太清師太看了雲夢居士一眼,生怕他們再生殺戮。忙道:“這紅鳩婆交給我處置吧!她雖然是罪魁禍首,但尚非罪大惡極,而且也未為害世人,我卻要從她身上了卻一樁公案。”
  那雲夢居士嘆了口氣,掉頭不顧。
  當前的這麼些人,除枯竹老人之外,只瑤卿知道,那紅鳩婆與師伯雲夢居士,有些淵源,但也不知其詳,東方傑毫無所知,不由全是一愣。
  太清師太已向雲夢居士道:“師兄,我將她帶回山去,你認為如何?”
  雲夢居士道:“全憑你處置便了。”枯竹老人哈哈笑道:“可見佛家說的因果,是再也不錯的,即然種因,也該收果,正該如此才是,現在此間事了,群魔伏誅,又見清平世界,朗朗乾坤,我也該走了,靜待無常到來。”
  說著,掃了玉麟和鳳兒一眼,然後向瑤卿招手道:“你這徒兒我現在還你啦,另外還搭帶一個,今後我也不回廬山去了,從此我就無牽無牽,悠遊林泉,不知你是要也不要?”
  一句話未了,鳳兒低了頭,玉麟的一顆心直跳,那葛琳瞪了眼。
  瑤卿並未答言,太清師太已含笑道:“老人只管放心,你這徒兒我先就要了,此事交給瑤卿去辦就是了。”
  隨掉頭向雲夢居士道:“我們也該走了,你回你的金馬嶺,我卻還得赴大別山,與忍大師見上一面,然後我也就回返青靈峰。”
  雲夢居士點了點頭,掃了東方傑與石瑤卿一眼,淡淡地嘆了口氣道:“我這點能耐,已盡傳給了傑兒,走是該走了,但是否回返金馬嶺,卻不一定。”
  太清師太也沒說甚麼,已在向瑤卿吩咐道:“你事完以後,可徑赴青靈峰等我,大別山之行,也許我要與忍大師盤桓些時日。”
  東方傑已知瑤卿將玉麟之事處置停當,即要隨師叔太清師太落髮為尼,此刻也不存奢望,也就覺得萬念俱灰,忙問雲夢居士道:“師父,現下我也一了百了,無牽無掛,可否準我隨侍,師父出外雲遊,金馬嶺上廬舍,也需人看守。”
  雲夢居士莞爾笑道:“此身也不過是一具臭皮囊,如何把廬舍看得如此緊要,你說無牽無掛,卻不知你正是有牽有掛。”
  太清師太道:“善哉!菩哉!傑兒能返璞歸真,師兄豈可拒絕。”
  雲夢大笑道:“好好好!我們就先走吧。”
  太清師太去至紅鳩婆身側,替她解開穴道,只聽枯竹老人一聲:“走!”即飄然而去,紅鳩婆也低著頭,隨在太清師太身後去了,東方傑量後望了瑤卿一眼,也跟定雲夢居士,自此笑遨乾坤。
  那葛琳是躬身相送,玉麟鳳兒跪倒送罷起身,抬頭看時,五人已去得無影無蹤,只見瑤卿已在向了塵和萬里飄風話別。
  萬里飄風道:“師兄,沒別的,我這雙羅圈腿也太不管用了,老在江湖上轉來轉去,也沒多大意思,況且也沒猴兒崽子給我耍了,你那觀裡有多餘的房子,不要多,人家要七尺之地,你給我五尺就行,今後我託庇在師兄你的觀裡,叨口粗茶淡飯,不知師兄你答應不答應?”
  了塵一聲:“無量佛,師弟能來與我盤桓,朝夕探研,將師父的武學發揚光大,正是我求之不得之事,我們這就走吧!”
  萬里飄風隨打了個 哨,早見那頭烏雲蓋雪驢兒,從林中奔出。
  子塵隨招呼牛子,別過面前四人,那牛子卻好生捨不得小小子,噘著嘴,說:“小小子,我要走啦,不然,老道哥哥要扎人。”
  瑤卿忙向萬里飄風道:“晏老英雄,我現托你一事,你這位傻師弟不是捨不得勿惡麼,能否帶他同走?到了分道之時,再遣他回嶺南如何?不然他一人走路,我真有些不放心。”
  萬里飄風哈哈笑道:“好辦,小子,走哇!”勿惡巴不得這一聲,即隨他們走了。
  這些人紛紛離去之際,那鳳兒依依在瑤卿身側,心下好不奇怪,太清師太已然說了要去與忍大師盤桓,葛琳姊姊怎麼不同去呢?
  原來鳳兒雖是刁鑽,但生性天真爛漫,葛琳與玉麟心心相印,她竟會懵然不覺,看看葛琳,望望瑤卿,心說:
  “我們也該走了。”
  卻見瑤卿含笑的雙眸,一掃三人,然後專對玉麟道:
  “我本想從此即隨你師祖入山的,現在你師祖即要去與忍大師盤桓一時,說不得,我也只好為你們耽擱些時候了,親見你們三人結成連理,這樣也可了我心願,現在我且帶你三人,先去見了你母親再說。”
  葛琳面上早已紅了,鳳兒也已聽出話中之意,亦是嬌羞不已,這才知道葛琳不走之故,早一頭鑽入葛琳懷中,又羞又喜的叫了聲:“姊姊”。也早將玉麟喜得嘴也合不攏來。
  驀地裡,陡見霞光萬道,原來天色早已黎明,紅日已升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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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誰是英雄

作者: 金童

01 話南荒 異跡溯金鱔
02 誅貘獸 南帝顯絕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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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含砂射影遇西毒 千山萬嶺走全真
06 樓頭逢惡僧 鐵軀驚毒掌
07 飛身救危徒 玉洞慈心存孝子
08
09 白梅谷口逢雙兇
10 桃花瘴中轉八陣
11 亂石陣裡殛藏僧
12 解謎語古洞發藏珍
13 金蛇護藏珍 英雄得異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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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午夜燭姦
25 全真絕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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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 天童寺禪師示玄機
43 涉東海聞女魁 斷船桅書生戲盜
44
45 金鰲島上鴻門宴
46 引杯吟詩折悍盜
47 百禽谷口斃兇僧
48 畫圖藏寶華山遇先真
49 華山尋經
50 人蛇之戰
51 雙雄決鬥
52 鐵盒隱祕
53 水底尋經
54 掌創西毒
55 石魚藏秘
56 鐵掌逞凶
57 考場殺官
58 潼關遇救
59 嵩嶽揚戚
60 試蹄聲 全真三子創頑敵
61 技懾群雄
62 靖康慘變
63 雙怪奪經
64 埋經見志
65 踏沙奇功
66 海螺陣法
67 鱷龍潭裡
68 驟遇奇人
69 東邪乍現
70 桃花島上
71 囚居九日
72 出海覓弟
73 打葉奇功
74 凌空比武
75 正反八陣
76 言出必行
77 午夜奇聲
78 金關玉鎖
79 華山大會
80 奇功絕技
81 南帝施威
82 西毒出醜
83 華山夜話
84 蛇陣箏聲
85 金蛇奏功
86 巧戲西毒
87 四傑輪戰
88 華山論劍
89 五老神功
90 一陽指勁

此帖於 2008-07-06 07:44 AM 被 runonetime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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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話南荒 異跡溯金鱔

  在雲南的西部,宋末元初之時,有一個南詔國,國王段氏,以大理為首府,世代相傳,說到南詔這一個國,是我國古史上,雲貴邊疆少數民族建立的唯一國家,她的前身是六詔國,五代殘唐時候,兵威盛極一時,後來國內生變,鬧出分裂,大臣段氏帶了族人,逃亡滇邊,另外建立了南詔國,傳到宋朝孝宗時候,南詔國王名叫段盛,一般臣民叫他做“老皇爺”,這位段老皇爺是個有雄才大略的國王,精明能幹,勵精圖治,把小小一個南詔國,統治得國富民安,路不拾遺,夜不閉戶,仿佛大同世界一樣,段氏老皇爺年逾半百,後宮粉黛群雌粥粥,只生下一個太子來,這太子取名段錦,自小便頑皮好動,頭角崢嶸,這一位小太子,就是後來五老中的“南帝”。
  有一年的暮春二月,春回大地,杜鵑花開,太子段錦生性好動,帶了幾個隨從到大理城北的翡翠湖去遊玩,翡翠湖在大理城北十裡之處,方圓不過二十鄉里,可是群峰竟秀,水木清華,風景十分幽美,湖面終年生著一種綠色浮藻,把整個湖沼映成一片翠綠顏色,好象翡翠綠玉一般,所以滇西一帶土人,給它取了翡翠湖這個外號,段錦帶著從人來到湖邊,看見湖水碧綠可愛,他覺得身上燥熱,就要跳入湖裡洗一個澡,當段錦吩咐內侍解衣的時候,左右隨從吃了一驚道:“殿下要下去洗澡嗎?萬使不得,這翡翠湖從來沒有人敢下去洗澡的,只一下湖立即送了性命!”段錦覺得十分奇異。便問湖中是不是藏著吃人的妖怪?內侍稟道:“殿下有所不知,這翡翠湖百多年來,湖底躲了一條怪龍,這怪龍每逢三五月圓之夜,必定在湖面現出身來,金光閃閃,沿湖土人多數曾經見過,大家相戒入夜之後,不要走近沿湖五十步外,有兒個苗人小孩子試過下湖洗澡,一上不還,連屍首也沒有,據說被怪龍吃掉了哩!”段錦天性強項,他向左右說道:“清平宇宙,浩蕩乾坤,哪有什麼吃人妖怪,不外以訛傳訛罷了!就算是有怪龍,我也要下湖去見識它,順便把它殺了,替人除害!”內侍們哪個敢擔這個血海關係,苦苦相勸,哪知反而把這位小皇爺勸惱了,霍地由身邊找出一柄匕首來,晃了一晃喝道:“哪一個膽敢阻止我洗澡,立即扎他幾個透明窟洞!”
  他這樣的一來,內侍再也不敢勸阻了,因為這個小王爺天賦異稟,力大無窮;而且性如烈火,翻起麵來,可不懂得親疏遠近,他們只好吸一口氣,噤口不言,段錦笑了一笑,從容脫掉衣服,只穿了一身貼肉的內衣水褲,撲通一聲,跳入湖中。這位小皇爺的水性十分精熟,在湖裡載浮載沉,分波逐浪,往來嬉戲,內侍見小皇爺玩得高興,不禁把驚疑的心放下一半,以為怪龍之說,不過是沿湖居民故神其說罷了!小皇爺段錦八湖邊嬉戲了一陣,覺得湖邊水淺,還不盡興,直向湖心泅去,他泅離湖岸約莫有十多丈左右,覺得腳底似乎有帖滑濕膩的個西,向著自己腳底一擦,段錦以為遇了湖中大魚,他生性向來好玩,上即潛水下去,打算把大魚捉上來,哪知道陡覺腳底一陣疼痛,象被堅硬之物觸刺一下,段小皇爺不禁大驚,他連忙縮起雙腳,浮上水面,回頭一看,卻又什麼也看不見,心中正自納罕,忽然聽見七八步外,嘩啦啦的一陣水響,水上現出一個黃黑斑駁,大如笆斗的怪頭來,在水面湧現一下,瞬即沉沒,這一來湖岸上的內侍也看得清清楚楚,高聲大叫:“殿下不好!怪龍來了,快逃命呀!快逃命呀!”
  段小皇爺聽見侍臣叫喊,反而激起他嫉惡如仇的天性來,他想這湖中匿藏的,決不是龍,自己雖然未真止的見過龍,可是在宮廷讀書時,太傅曾經說過,龍是可以飛騰變化,呵氣成雲,吐霧為霖雨的,怎會躲在湖裡咬自己的腳底呢?這一定是水怪之類,自己力大無窮,水性精熟,何必怕它,身上帶備一把現成的利匕首,正好乘機誅除了它,替人除害!段小皇爺主意既定,不但不返向岸上遊,反而向湖心泅了開去,他泅了五六丈猛覺腳下一緊,自己雙腳被一根生滿鱗甲的尾巴卷個結實,那尾巴向下面一拖,段小皇爺的身子,直向湖底沉去!
  這一下突如其來,如果換了別人,必定手忙腳亂,段小皇爺卻是不慌不忙,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向著湖底一鑽,匕首向下一陣猛刺,接連扎了五六下,把卷住自己雙腳的尾巴,一連刺了五六道口子,鱗甲損破之處,流出縷縷紅血來,那怪物吃痛不住,立即把尾巴鬆開,跳出水面,內侍尖聲大聲叫:“大魚大魚,好大的魚兒呀!…原來卷纏段小皇爺腳底的,竟是一條碩大無朋,似蛇非蛇。似鰍非鰍的大怪魚,這怪魚從頭到尾,足有三丈多長。粗如木桶,魚頭尖而且扁,全身黃黑斑駁,它這迸力一跳,跳出湖面一丈多高,上身鱗甲金光閃耀,一落下來,嘩啦啦的聲水響,波浪如山,怒濤洶湧,段小皇爺看見怪魚全身出水,一個猛子疾衝上前,照那怪魚腮頰,又是一匕首刺過去,這一匕首把怪魚的大腮割破。
  一道尺多長的傷口,鮮血如泉怒湧,怪魚負痛暴怒,尾巴一卷一纏,居然把段小皇爺的身子卷了四五道,小皇爺一著急之下,匕首再向魚頭肚腹交界之處一插,這一下用力太猛,整支匕首連柄陷入魚腹去了!這一匕首雖然刺中怪魚要害,似是怪魚身軀長大,性子甚長,一時間哪裡弄得它死?它把整條滑膩膩,膠粘粘的身子,箍往了小皇爺的身,把他束得渾身奇痛,幾乎連氣也透不過來,那怪魚還回過頭來,把嘴邊兩根堅硬如角的觸刺。去抵小皇爺的咽喉和太陽穴,滿想把他刺斃,哪知道小皇爺十分機靈,雙手一伸,由魚身束縛中伸了出來,抓住怪魚嘴邊觸刺,使出天生神力,苦苦跟它撐持,段小皇爺一眼看見怪魚腮頭之間,有一片面盤大小的地方,皮色乳白,沒有鱗甲,突然情急計生起來,一口咬破了那片軟皮,將嘴唇抵住了傷口,猛力吮吸怪魚的血,他覺得一股甜津津的血液,直灌喉嚨,說不出的甘美,越發用力去吸,怪魚的血卻有一個奇特之處,段小皇爺每吸一口,便覺自己氣力增大一分,吸到半肚之時,段小皇爺已經神力倍長 用力一拗,劈剝一聲,竟把怪魚嘴邊兩支尖銳如鋼,一尺多長的觸角,活生生的拗折卜來,怪魚斷了觸刺,上身卷住敵人,向上一跳,嘩朗朗地,連人帶魚離水跳起兩丈多高,吧嗒兩聲大響,落向湖岸之上,掙扎幾下便自死去,湖上的侍臣下禁一陣大亂!
  可是小皇爺這一下卻因此脫了險境,他摔落岸上時,恰好吸飽了一肚子怪魚的血,不等侍臣解救,已經由地上一個翻身跳起來,解掉了怪魚的糾纏,可是全身水淋淋的,一身衣服破爛得不成樣子了!段小皇爺長笑說道:“什麼怪龍,這就是怪龍的原形,被我毫不費力的殺了,哈哈哈!”他剛要得意地狂笑,可是在水中和怪魚糾纏了半個多時辰,已經筋疲力盡,一口氣透不上來,居然暈了過去!這些侍臣手忙腳亂,連忙把小皇爺救起,送回大理城內,那條死掉了的怪魚,留下兩個人守著,另派牛車出城,把它接載回去。這件事瞬息之間,轟動了整個南詔京城,人人都知道殿下小皇爺天生神勇,打死了翡翠湖的怪龍,當牛車把所謂“怪龍”由城外拖入來時,更是萬人空巷,人山人海的去參觀,他們看見了怪魚龐大的尸身,及兩支折斷了血淋淋的角刺,不禁噴噴稱異,個個說道:“我們的小皇爺真個是了不起,這條怪龍躲住湖底一百多年,雖然未成氣候,也是利害異常,小皇爺居然一個人空手把它打死了!可見得南詔國有福,誕生了一位真命天子呢?”且不說一般老百姓街頭巷尾的議論,冉說段老皇爺此刻卻是心亂如麻,因為愛子回來之後,一直昏迷不醒,到了晚上,身體發起高熱來,皮肉火也似的燙,周身象一個大火爐,老皇爺連忙請御醫給他診治,說也奇怪,官廷里幾個御醫把脈之後,個個搖兩搖頭,不敢開方,為什麼緣故呢?這些御醫覺得段小皇爺六脈平和,完全沒有半點病症,沒有病症,又怎樣能夠開方擬藥呢?如果說小皇爺沒病,老皇爺哪裡相信?總而言之,這是一個怪病,御醫只可以醫平常的病,卻不能夠醫怪病,所以他們個個不敢開方。段老皇爺惱了,他把大理上城所有的醫生完全召到宮廷里來,叫他們醫治小皇爺的病,哪知道這些醫生把了脈後,也跟御醫一樣,斷不出是什麼病症,醫藥不能胡亂妄出,人人不肯開方,段老皇爺勃然大怒,就要發作,一個近臣說道:“陛下不用動怒,殿下害的是怪病,普通醫生決冶不好,不如掛出黃榜賞格,招請可以醫治殿下怪病的人,俗語說得好,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或者有人可以醫也未定呢!”段老皇爺因為愛子發熱了一日一夜,不飲不食,長此下去,豈不是送了性命!一顆心焦急得沒了主意,聽了這個侍臣的話。恍然大悟過來,立即下旨掛了黃榜,把小皇爺得病來由,約略說了一遍,榜上聲明哪個可以醫好殿下的病,除了食邑千戶之外,還有一千斤黃金的賞賜,黃榜分做四道,高高掛在大理府四區城門上,不到一個時辰,南門外突然有人揭了黃榜,揭榜人是一個紫衣道土,看榜官員不禁大喜,立即帶他到宮廷早去見段老皇爺,段老皇爺見這道人五絡長須,儀容清俊,知道他是個有道之士,心頭為之一寬,正要開口說話,那紫衣道人稽首說道:
  “無量壽佛,貧道名叫玉洞真人,家住在四川青城山,以博施濟世為宗旨,由四川雲遊至此,聽說小皇爺遭了厄難,特來診治,求老皇爺帶貧道去,看看小皇爺的病情吧!”段老皇爺不禁大喜,馬上傳旨侍臣帶玉洞真人進去,玉洞真人先到了寢殿上,看看段小皇爺病況,他把了把段錦脈息,突然咦一聲,問左右道:“那天殿下殺死的怪魚,可在哪裡,丟棄了沒有?”左右待臣答道:“那怪魚嗎?沒有丟棄,堆在後花園裡,十分腥臭,老皇爺正要叫人出去火化了它哩!”
  玉洞真人站起身來。吩咐近臣帶路去看那尾死了的怪魚,左右見他不去醫治小皇爺,反而要看這無謂的東西,大惑不解,只得帶他去看,玉洞真人才到御花園裡,看見那怪魚幾丈長的身子,盤做一堆,腥臭之味使人欲嘔,玉洞真人探手入囊,取出一個小玉瓶來,把瓶甲的藥散塗了些在鼻孔裡,方才邁步上前,仔細把怪魚看了又看,忽然面現喜色。伸手拔出一柄寒光四射的短劍來,向那魚頭一刺,用力一挑,挑出一顆鴿蛋大小,晶光四射的珠子來,玉洞真人拿一條手帕包了珠子,喜滋滋的返入寢殿,見面第一句便向段老皇爺道:“恭喜陛下,小皇爺這個病,不但沒有性命之慮,如果好了之後,必定成為一個頂大立地,轟轟烈烈的大英雄。替南詔放一異彩。可喜之至!”
  段老皇爺正在憂心忡忡,聽了玉洞真人這幾句沒頭沒腦的話,不禁愕然,玉洞真人正色說道:“皇爺得明白了!殿下在翡翠湖殺死那個怪物,不是怪龍,是一條老年通靈的鱔魚,名叫做金鱔王,鱔是最普通不過的魚類,可是二三百年以上的老鱔,便不同了!這種百年以上老鱔,乃是天材地寶,天下間最難得的東西,鱔肉鱔血異常寶貴,吃了可以助長精力,殿下和金鱔在水中相鬥時,無意中咬破了它的頭頸,狂吸鱔血,吸的還是頸下最精華的丹黃血,此血一入人體,立即昏迷三日,唯是絕對無礙,只要貧逍略一施術,便可以醒轉過來,殿卜醒轉之後,力大無窮,全身除頭面外,長出厚鱗似的硬皮來,刀槍不透,試想一想,這還不是殿下的造化嗎?老皇爺何必憂心戚戚呢!”段老皇爺聽了玉洞真人的話,方才明白御醫說自己兒子沒病的來由,不禁轉憂為喜,玉洞真人走到段錦身邊,把他上下衣服解開,搓熱雙掌,向小皇爺身上一陣推揉,過了頓飯功大,小皇爺的肚腹咕咕作響,玉洞真人取出那顆鱔珠來,用左手中食指捏著。向他胸膛乳下滾來滾去,如是者又過了半個時辰,段錦忽然叫了一聲:“哎時!”眸子亂轉,眼皮閃動,居然醒轉過來了!老皇爺愛子情切,連忙上前問道:“孩兒,你覺得怎麼樣?沒有了嗎?”段錦睜開眼睛一望,想起跟鱔王惡鬥的情形,疑真疑幻,怔怔問道:“父王!臣兒怎會在這裡呢?剛才那個怪物,到了哪裡?”段老皇爺看見愛子萎頓的情形,不禁一陣心酸,說道:“那怪魚已經死了,孩兒,這位老道長救了你的性命!”他把玉洞真人救回段錦的經過,說了一遍,段錦卻是聰明伶俐,立即由玉榻上爬起身來,正要叩頭,哪知道他才一掙扎起身,猛覺四肢百骸,疼痛欲裂,周身的骨架好象散了一般,段錦再也掙不起來了,哎呀一聲,躺倒在玉榻上,玉洞真人用手一扶他的肩膀,兩眼現出慈祥的光輝來,說道:“好孩子,你太累了,不用謝我,也不要多說話,好好的休息一陣吧!”玉洞真人把段錦輕輕放倒在臥榻上,然後向老皇爺使個眼色,走出寢殿,段老皇爺不明所以,跟蹤著走出來間道:“我的兒子怎樣,道長,可是他真正痊癒了?”
  玉洞真人合十說道:“殿下福體已經無恙,貧道再擬一張方藥給他服食,二日之內,一定復原,至於黃榜賞格……”段老皇爺立即接口說道:“那一千斤黃金嗎?當然是要給道長的,道長放心,孤王立即叫他們拿來!”他正要傳喚內侍,哪知道玉洞真人搖了搖頭,笑道:“老皇爺會錯意了!貧道是個玄門清修之士,四大皆空,無人無我,要這些金子來做什麼?貧道有一個不情之請,不知道老皇爺答應下答應?”段老皇爺急不迭忙的回答道:”
  大概道長嫌金子太俗氣了,而且一千斤黃金也太累贅,不如用別的珠寶代替吧!”玉洞真人失笑起來,說道:“老皇爺誤會了,我這不情之請,並不是要金銀珠寶,我說黃榜賞格上的東西,貧道一概不要,只希望把小皇爺收在門下以便貧道教他一身武藝,將來替武林放一異彩,老皇爺可答允這一個請求嗎?”段老皇爺方才恍然覺悟過來,說逍:“很好!道長世之奇人,小兒能拜在道長門下,真是幾生修到,由今天起,老道長就在宮廷中往下來吧!”老皇爺立即吩咐左右侍臣,收拾打掃一間宮殿給玉洞真人下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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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誅貘獸 南帝顯絕技

  由這天起,玉洞真人就在段氏皇宮中住了下來,他每天給小皇爺擬了一些活血行氣的方藥,給他煎服,段小皇爺在病榻上過了三天,便復原過來了!段錦復原之後,覺得自己身子自從喝了鱔血之後,開始有了兩種奇異徵象,一種徵象是自己起床之後,力大無窮,尤其是手腳的力量,更加利害,當他起床的第一天,官女服侍他穿衣服,段錦按照住口習慣,用手一按宮女的肩膀,那宮女當堂花容失色,哎喲一聲,跌倒在地,不醒人事。段錦莫名其妙,後來經過御醫說明那宮女跌倒的緣故,是被小皇爺一掌按落,把她的肩骨壓得脫了臼,痛暈過去。段錦不相信自己有這樣大的氣力,可是他自己試著用手腳一撥臥室裡的家具,只聽嘩啦一響。立時粉碎,接連碎了幾件檀木桌椅,段錦方才知道喝鱔血的結果,做成了自己驚人的神力,真個是驚喜摻半。第二個徵象是復原後的幾天,自己覺得周身皮膚十分痕癢,不到半天,皮下長出一塊塊紫紅色的血斑來,這些血斑非常的癢,段錦試著用手抓它,一抓之下,皮膚上即變硬,前後不到兩天,全身起了一塊塊魚麟似的硬皮,結實異常,試用小刀一削,全然不動,仿佛長了一層鐵甲,段錦覺得十分納罕,段老皇爺看見兒了痊癒之後。擇了一個黃道吉日,叫愛子向玉洞真人拜師,由這天起,改以師徒相稱,段錦的年紀不過一十四歲,玉洞真人在他拜師之後,向段錦道:“你在翡翠湖無意中殺死了金鱔王,吸了它的丹黃精血,不但憑空增進了幾千斤神力,並還長了一層魚鱗似的厚皮,刀槍不進,真是你的造化,不過你切不要以此自驕自滿,今後要刻苦用功,鍛鍊武技,方能做到萬人敵的地步呢!”段錦心中大喜,玉洞真人教他外壯的功夫,先在皇官大內裡擺了五口大缸,缸子裡盛了大半缸水,這小不是清水,是用一種特殊約料下在水裡變成了膠粘成的東西,每日叫段錦赤身裸體,坐在缸裡,五缸水輪流交浸,浸上兩個時辰,方才起來,這是外壯功夫的初步。
  浸了三個月後,才把藥缸撤去,這時候的段錦已經覺得自己的四肢百骸,堅硬如鋼,試用刀斧斲砍自己身體,錚錚連聲,分毫不損!
  不過玉洞真人並不認為這樣就算成功,他向段小皇爺說道:“錦兒,你現在的外壯功夫,只練成第一步罷了,你現在的身體,無異可以抵禦槍棍一類笨重兵器的猛敲猛打,可是卻擋不了刀劍的尖銳戳刺,比如敵人用寶劍一劍當胸刺過來,仍然可以貫膚直入,試想一想,如果跟高手交鋒起來,豈不是等於沒用嗎?所以我還要給你第二步的鍛鍊!”他吩咐左右近臣在後宮御花園裡,蓋搭了一座竹棚,這竹棚高約三丈,寬敞四丈,竹棚中心用兩根繩於吊了一根短杉,好象打鞦韆的鞦韆槓架一般,鞦韆的四方八面,掛了十七八只砂袋,玉洞真人命令段錦坐在鞦韆架上,另外用八個侍臣掌握砂袋的繩子,玉洞真人一聲命令,八個侍臣把繩子扯動,那些砂袋便象狂風暴雨一般,四面八方的向木架上坐的段錦推撞過去,玉洞真人叫段錦不要呆呆的坐在鞦韆架上,任由砂袋衝擊,而是叫他象猴子般,翻上騰落,利用手腳力量撒開砂袋,比如東邊的砂袋呼的撞過來,段錦就要飛起一腳,把它踢了回去,又比如西邊砂袋由橫裡撞到,段錦就要橫起手肘,迎著砂袋一撞,把它撞開,如果三四個砂袋由不同方向連環撞到,段錦就要在鞦韆架上同時運用於腳力量,把砂袋撞開去,有時候手腳應付不來,索性用腦袋迎著沙包頂撞,這是油錘貫頂功夫,總而言之,這十七八只沙袋飛舞開來,連環撞擊,就勝似數十只沙袋一般,段錦就要在鞦韆架上展開混身解數,頭頂腳踢,肘抵頭撞,務要自己攀在鞦韆架上,不給砂袋撞下地來,這種鍛鍊不單只訓練段錦靈活的身手,還要增強他手腳的力量,這樣練了半年,玉洞真人方才吩咐把砂袋完全撤去,代替砂袋練功夫的,卻是一件驚心駭目的事物!
  這東西是什麼,原來是三十六只九尖刀球,每個刀球部有西瓜那般大小,是生鐵鑄成的,每只鐵球渾圓的表面上,裝著九只利刀,乍眼看來,真象一個刀球似的,每一個刀球都用一根細長鐵鍊吊住,有高有低,有近有遠,鞦韆架是不要了,段錦站在竹棚正中,穿了一身特製的皮衣服,連眼睛也用皮套罩住,一聲號令,內侍扯動掌管刀球的繩,三十六個刀球便象飛星走丸一般,四面八方向段小皇爺身上攻打,段錦這時候要使出輕靈小巧的功夫來,掌掃腿踢,肘撞拳擊,把四面攻來的刀球,一一格拒開去,起先刀球太密,段小皇爺擋不勝擋,刀球一撞在他的皮衣上,嗤的一聲,立即刮破一道口於,好在段小皇爺身體表面長了一層魚鱗似的厚皮,又有皮衣抵消了利刃的撞力,所以他的身體沒有傷損,不過練完功夫之後,一件皮衣已經損毀得不成樣子,第二天又要換過新的,換句話說,一天糟蹋一件皮衣,只有帝皇之家,方才能夠滿不在乎,這樣練了半年,玉洞真人方才吩咐段小皇爺把皮衣脫去,亦身裸體在竹棚刀球內,飛來竄去,練那格打刀球的功夫,即使刀球撞著他的身體,也不致傷損了!似這樣練了一年又半,段小皇爺的外壯功夫總算練成了,後來他成為五老裡面硬功最利害的人物,也成了西毒歐陽鋒的對頭克星,這是後來的話不提。
  光陰迅速,不經不覺過了大半,段小皇爺已經長成二十一歲,屆了弱冠之年,他在玉洞真人教導之下,不但身如鐵石,力大無窮,舉手投足,可斃全牛,而且刀槍不入,箭矢無傷,玉洞真人看見自己教導他的武功,已經告一段落,便向段老皇爺告辭,飄然離去。殷老皇爺苦苦挽留,玉洞真人也不肯答應,只答允三年之後,再次到大理來,看看自己的徒兒罷了!段老皇爺設了盛大的筵席給真人餞別,玉洞真人去了之後,段錦一個人在深宮裡,覺得十分寂寞,不經不覺過了半個多月,有一天,段老皇爺突然降旨到大理城外打獵,從前皇帝在太平無事的時候,一年之中總有好幾次大規模的狩獵,狩獵目的倒不在乎一點鳥獸,而是寓武於獵,表示不忘武備的意思,段老皇爺這次打獵,出動三千多人,小皇爺段錦當然也在打獵的行列裡,這天清早起來,剛剛過了辰牌時候,一列車駕已經出了大理府城向南進發,大理的南方是洱海,環繞著洱海的周圍,卻是一派崇山峻嶺,山清林密,正是窩藏鳥獸之處,段老皇爺來到這一帶山嶺下,先在山下紮營,歇宿一宵,第二天早上方才入山,這時候晨曦初起,曉露未幹,宿鳥在巢,蟄獸在穴,段老皇爺首先指揮手下兵士,包圍了幾座山頭,五步一崗,十步一哨,個個張弓搭箭,挖坑布網,旭日剛才才從雲際裡出現,掌號士兵立即吹起號角來,角聲嗚嗚,震動原野,接著幾十百面銅鑼,噹噹當的敲了起來,四面八方金聲大振,聲徹林樾,山裡潛伏著的鳥獸,一聽見震天匝地的銅鑼聲,紛紛由巢穴裡竄了出來,獐兔麋鹿,野豬野狸之類狼奔豕突,士兵瞄準放箭,弩箭嗤嗤亂射如雨,這些亡命飛奔的小獸,一中弩箭,立即哀號打滾,蹦跳幾下,便自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了!段小皇爺看見走獸滿山飛跑,不由技癢起來,長嘯一聲,拋下弓箭,空手迎了上來,恰好山嶺上跑下三頭碩大無朋的野豬個,段錦不假思索,向這三只野豬山前一截,左右兵士看在眼裡,驚叫起來,因為在一個獵手的心目裡,野豬比起老虎還要兇猛得多,因為野豬不止皮肉粗厚,等閒一點的刀槍箭矢,也是傷它下著,而且野豬在遇見危險時,必定兇性大發,奔跑如雷,挺起嘴邊撩牙,勇往直前,不問你怎樣強壯的漢子,只要被野豬的長牙一挑,立時腹破腸流,嗚呼喪命!總而言之,野豬遇敵時那一股不怕死的蠻勁,的確不是普通獵人可以抵禦呢,段小皇爺迎截的那三頭野豬,每只都有小牛般大小,尖唇怒掀,獠牙如劍,四只鐵蹄翻飛上下。
  直向段小皇爺兇猛的衝來,左右士兵們不禁替他捏了一把冷汗!
  可是段小皇爺本人卻是恃著技高人膽大,不慌下忙,他看見野豬朝著自己衝來,半下也不閃避,說時遲,那時快!第一只野豬疾若奔雷的跑到段錦面前,長牙一抄,兩只雪亮獠牙,已經觸到小皇爺的腿上,段小皇爺卻一伸手抓住了它嘴邊獠牙,用力一扭,劈的兩聲,活生生的把野豬頭骨扭斷,二百多斤重的龐大豬身,也被他平空高舉起來,第二只野豬卻在這電光火石似的剎那攻到!段小皇爺大吼一聲,把手中舉起的野豬照來豬奮力擲去,砰砰兩聲,兩只野豬同時撞在一起,段錦擲出來的野豬被它同伴嘴邊兩只長牙直插入肚腹裡,死於非命!就是第二只野豬的頭腦也被第一只野豬重重撞了一下,當堂頭腦發暈,在地上連打跟斗!
  段小皇爺一個箭步竄上前去提起左腳,照那野豬肚腹一踏,這一踏的腳力非同小可!勁逾千斤,把野豬肚腹的內腑完全震裂,慘吼半聲,便自送命!
  段小皇爺連斃兩頭野豬,不過是舉手投足的功夫,第三只野豬跟蹤衝到,張開血盆大口,向段錦的肚腹便咬,好一個小皇爺,掄起鐵錘似的左拳,照野豬迎頭搗去,一拳兜個正著,這一拳的力量好不利害,把野豬滿口獠牙打得粉碎。這野豬負痛之下,一聲狂吼,前蹄豎立起來,段小皇爺兩臂一繞,左手抓住了野豬頭皮,右掌托住它的肚腹,喝了聲去,兩臂一振一拋,如飛彈丸,這野豬當堂飛起六尺多高來,翻出十幾步外,撲通,象倒了半幅牆也似,摔在地上。連半下也不動,原來它吃小皇爺這一掌震破心肺,嗚呼哀哉!左右士兵看見自己的小殿下這般神勇,赤手空拳格斃了三頭野豬,不禁彩聲雷動,個個三呼萬歲,段皇爺正在得意洋洋,冷不防圍場的另一角落,有人高聲大叫起來:“哎呀不好,怪獸!”
  段錦聽了怪獸兩字,不由吃了一驚,連忙轉身看時,只見一夥兵土,狼狽奔逃,兵士背後二十餘丈距離左右,狂風也似,奔跑著一頭猛獸,這猛獸頭頸長毛披拂,乍看象只獅了,可是頭大如牛,頸鬃如馬,軀體間著黃黑色的斑紋,宛如猛虎,四腳長著蹄甲,宛似羊鹿一般,真是從來不曾見過的怪獸!
  這怪獸把一班土兵由山頂追逐下來,遠處不少士兵向它放箭,這些跟段老皇爺圍獵的士兵,個個都是百發百中的神箭手,射出來的弩箭,支支中在怪獸身上,說也奇怪,那怪獸的身體表面,長了一層稀疏疏的黃色細毛,箭矢一撞到那些細毛,未及透入那怪獸的身體,便自彈落地上,那怪獸怒吼連聲的趕來,聲似牛鳴,距離小皇爺還有二十丈左右,刺斜裡颯的一響,飛來一支標槍,想是護駕兵士裡面的高手投擲的,十分勁猛,直射向怪獸的闊嘴,那怪獸張開血盆大口來,一口咬住標槍槍頭,紅舌一卷之間,竟把鋼鐵槍尖咬落,一陣亂嚼,原來這怪獸能夠生嚼金鐵,段錦方才恍然大悟過來,怪不得自己的士兵這樣怕它,原來這怪獸還有這一套本領,真個是罕見了!這怪獸吞了一段標槍頭之後,突然仰起毛臉來,呼嘯一聲,四蹄一登,弩箭脫弦也似,直向段錦撲到!
  段錦看見怪獸撲來,再也下假思索,舉手一拳,向那怪獸腦蓋打去,砰砰兩聲,打個正著,活象搗中皮鼓一般,那怪獸將頭一低,紅舌伸處,竟把段小皇爺腰間佩帶的短匕首連鞘卷去,一下吃掉!原來怪獸並不傷人,只挑撿人身上的金銅來吃,段小皇爺勃然大怒,一著連環腿直飛起來,雙腳登中怪獸肚腹,段小皇爺手腳之力非同小可,碩大無比的野山豬,尚且被他一腳踏死,這怪獸中了兩腳,當堂退後兩步,想是覺得疼痛,惱怒起來,牛鳴似的一聲大叫,張口向小皇爺便咬。
  段錦掄起鐵錘一般的拳頭,力鬥怪獸,左一拳右一拳。拳頭象雨點點般的擂在怪獸身上,怪獸絕無傷損,它也一口一口的向小皇爺身上亂咬,有時還飛起前蹄來,踢中小皇爺的身體,小皇爺也若無其事,總而言之,這一人一獸都是天賦奇特的體格,絕對不怕刀槍拳腳,大家鬥了一頓飯的時候。人不能夠殺獸,獸也不能傷人,段錦心中納悶,想道:“這是什麼怪獸?如此難鬥!
  剛才那三頭野豬,何等兇蠻,尚且被我一拳一腳打死,這怪獸中了我幾十拳,好象給它抓癢一般,真是奇怪!”
  他正在這樣盤算著,那怪獸突然把頭一低,向著段小皇爺猛衝過來,段錦忽然生出個主意來,張臂一迎,抱往了怪獸的頸子,用力一扭,要把它的頸骨扭斷,象格殺第一只野豬一樣,哪知道他才一抱住怪獸的頸,便覺得獸身的毛油光水滑,獸頸活象塗油一般,滑不留手,自己一把沒有將它抱住,反而被那怪獸一頭拱跌在地,翻了兩個跟鬥,段小皇爺勃然大怒!那怪獸趁他向地一滾的時候,惡狠狠的舉起前蹄,照他肚腹踏落,段錦身手矯捷非凡,就地用力一滾,反而由那怪獸的肚腹下,一下滾過,接著一個“鯉魚翻身”的招式,猛跳起來,反手一把,抓住了怪獸的長尾,向後一拉,往上一舉,段小皇爺天生神力,居然把那怪獸凌空高舉起來,向地一拋,撲通,把怪獸向地拋了一溜滾,眾士兵看在眼裡,齊聲吶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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