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聞只做給長官看☆
丁文怡(化名),33歲
從事電視台記者8年
前陣子在外頭採訪,一對父子經過,小孩指著我手上的麥克風問:那是什麼?爸爸回他:那是狗仔,不要理他們。
我念新聞系,實習時就確定要當記者,很嚮往能在第一線流汗採訪。8年前初入行,接到我名片的人,都說:「哇,記者啊,很棒耶。」但現在,沒吐口水算客氣了。記者這行之所以有尊嚴,是因為對社會有幫助,現在卻成了社會亂源。
現在的新聞不是做給觀眾看,而是給長官看。過去我跑科技、醫療,報導對癌症病患有用的資訊,但現在長官會說,這些別台做就好,他寧可要「某校的學生長得很像某藝人」的爛新聞,只因為是獨家。長官叫我們跟著報紙跑,即便查證後,發現報紙的資料是錯的,長官還是信³灝W寫的。主播也不管我訪到什麼,照著報紙念稿頭。
認真的記者被獨家的壓力逼瘋,想省事的就做假,路上拍一個人的背影,就說對方是皮條客。有一次長官叫我拿針孔去拍一個小吃攤,叫我硬扣對方衛生不合格。我很生氣的反抗:「沒有衛生局檢驗,你有沒有想過會毀了別人的生計?」但我還是做了,第2天把帶子連同辭呈交給長官。
也有人衝著這行光鮮亮麗、能認識明星名人,擠破頭進來後,才發現自己只是穿套裝的廉價女工,算算時薪才一百出頭,比7-11還少。
到現在,我已換了4家媒體,很多人說:「妳可以選擇不要做。」但我相信,比起其他職業,記者比較有可能改變這個社會,一則好新聞是能幫助人的。我的底線是絕不做假,如果哪一天守不住,也是我完全夢碎、離開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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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技新貴變碗粿☆
大勝(化名),三十一歲
從事DRAM設備工程師五年
我五年前野心勃勃進入半導體業,那時最基層的工程師都領一百多萬元股票,心想:「明年就輪我了。」誰知道那是最後一年榮景。接下來的三年,沒獎金、沒加班費,每年只有七十萬元年薪。跟我同梯的工程師因為沒撈到錢,陸續走了。但我不甘心,熬了快四年,心想說不定以後有好康的。
我的工作是保養維修機台,其實跟修車工人沒兩樣,只不過我穿無塵衣、戴手套,二十四小時輪班。公司配一支手機隨時遙控我,半夜被call回公司修理機台是常有的事。我月薪快六萬元,算起來比很多行業好了,但如果除以每天十幾個工時,真沒好到哪裡去。
以前的科技新貴賺得多,四十歲退休的一大票,現在沒人敢如此奢望了。我身邊的工程師,每個都說想去賣香雞排,但有勇氣轉業的沒幾個。我表弟研究所剛畢業,說要來半導體業,我勸他別來。像我待了五年,會的就這些,已經沒地方可去了。未來的競爭力在哪?是我最大的焦慮。
去年公司營運轉好,我領到五十多萬元獎金,但並沒特別開心,因為明年會怎樣,誰也不知道。為了當科技新貴,我捨棄好多,從前我熱愛拍照、打棒球,如今只剩上下班、等電話。最近我開始進修、主動爭取公司其他部門的業務,讓自己朝管理¶
未h發展。希望三十五歲可以找到一份準時回家、下班後不用接電話的工作,夢想雖然越來越小,但這樣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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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不到工地的土木工程師☆
洪德,四十五歲
從事土木工程師十七年
我求學時期,前三志願是醫學、電機、土木系,當時家人要我捨醫科念土木。一九八九年台大畢業後,很多重大建設起飛,我順利進入工程公司,被派到南迴鐵路當監工。此後數個月,每天十二小時,我都待在暗無天日的隧道裡。第二個工地是地下室,有次不小心卡進一個四公尺深的洞,差點沒命。當時雖辛苦,但案子多得接不完,我一路從工地主任升到總工程師,覺得前途充滿光明。
沒想到九二一大地震後,很多建商都倒了,我在一家公司做研發部副理,但公司縮編,我竟被下放到工地當監工。很無奈,快四十了,想離職但外面沒工作,只能等著被資遣。那時我到一棟大樓勘災,地上二樓變成地下一樓,看得我頭皮發麻,明顯偷工減料。我的工作若少了職業道德,危害的是人命,然而我們的職業道德卻被挑戰。
台灣重大建設已經不多了,營造廠又不具國際競爭力。日本、韓國的廠商有國家培植,可以來台灣接案子,像捷運的潛盾工程都是外商在包,台灣看不到土木工程的前景。如今我經營一間小事務所,員¤
u不多,但至少不用擔心被資遣或違背理念。早知道,當初就該選醫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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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會助理寫作秀劇本☆
Sandy(化名),37歲
任職國會助理10年
前幾天,老闆又把我臭罵一頓,說他很久沒上媒體了!我心想,你立委的正事不做,乾脆進軍演藝圈算了。氣歸氣,我早也麻木了。
十幾年前念大學時,經濟起飛,可是很多環保、人權、勞工法令來不及接軌,透過立法最快,所以我滿懷理想進了立法院。早期的在野黨還算認真,抓政策缺失、補法律不足。我要幫立委收集資料、擬質詢稿、研究法案、看預算書,每當我間接促成好法案通過,那是很有成就感的。但政黨輪替後,民進黨忽然擁有好大權力,開始貪污腐化;而國民黨立委大都透過地方勢力、家族派系上來,完全不懂監督。
如今,該審的法案、預算不審,大家最喜歡安排首長報告,因為立委可以在媒體上開砲。立委還要忙著做選民服務:跑紅白帖、關說工程、幫朋友解決司法糾紛。我最主要的工作也變成設計一些譁眾取寵的噱頭,讓老闆上媒體。最近朝野嚴重對峙,我還有接不完的電話,聽瘋狂選民打來罵三字經,好像另一個《2100全民開講》。
太靠近政治,人會失去夢想。我已經好幾年不參加遊行,都假的,何必幫忙背書?去年有個助理才來1年就買了BMW,聽說是拿回扣賺的,老實說,我輕蔑他的操守,又羨慕他膽敢這麼幹。10年來,我做過藍、綠、橘的立委助理,但以後的菜鳥立委怕我比他還懂,不一定敢再請我,所以此地不宜久留。
(台灣壹周刊第269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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