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notherlevel]

我爺爺非常會生

我爸是最小的兒子

聽說大伯跟他差了快五十歲(到底差幾歲他也記不清楚了...)

爺爺晚年再度得子

我爸當然是寵上天

不過

這不是我今天要說的故事



言歸正傳

大伯在老家有個原配

一位蘇州姑娘

就是我的大伯母

看著大伯母年輕時的相片

簡直可以一拼侯沛晨

難怪人們說蘇州除了鴨蛋之外

最有名的就是美女了



民國38年時局動亂

時代的洪流衝散了這對佳偶

大伯給紅潮滅了頂

徐蚌大戰之後再也沒有他的消息了

大伯母後來則在台北守寡

拉拔我兩個堂兄長大沒有改嫁

過去每個過年

我都會去大伯母家拜年

大伯母都會煮甜年糕或者桂花釀給我們嚐

大婆母總是誇我長的像大伯...Orz...

看著大伯掛在堂上的遺照

哪裡像啊

穿著軍服的大伯少說帥我十倍不止

我心想大伯母果然老花眼看不清楚了...

每次只要到大伯母家拜年

大伯母也不會顧及爸爸的面子

在我們面前數落起爸爸小時候有多野

國小放學肚子餓就摸到廚房裡

剛剛包好的水餃還沒下水擺在桌上

爸爸一把抓起來就吃了好幾粒...然後一溜煙的跑掉...

又在我們面前說爸爸脾氣有多差

哪一年爸爸從高中放學回來走在路上遇到幾個偷盜

便跟人家打了起來

最後大家都進了醫院

爸爸心口被踹了一腳

一口氣差點轉不過來

大伯母說的眉飛色舞 活靈活現

那時我心裡想

爸

跟你比起來

我真的乖太多了

你真有福氣啊



父親生前對大伯母非常尊敬

父親住院那一段時間開始

我們就不再到大伯母家走動了

深怕走漏了嘴風

給大伯母知道父親重病纏身

聽堂哥說大伯母每到過年過節都喊著我爸爸的名字

語帶埋怨的說我爸怎麼都有再沒來看他

父親走後

直到前兩年得知大伯母已經從他處輾轉得知父親病亡的消息

我才又帶著家裡人去給他拜年

只見他拉著母親的手

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直說

這孩子好

這孩子好

好心腸好心眼

就是抽煙喝酒害了他

就是抽煙喝酒害了他啊 ～ ～ ～



這孩子當然不是指我

是在說我老爸

看著大伯母傷心欲絕的樣子

讓我想到老爸腎臟得惡性腫瘤的初期

他臥躺在病床上

還笑嘻嘻的開自己玩笑

『今天幸好是腎臟出事，要是得的是肺癌，那肯定被罵死』

那時我不知道誰要罵他

今天總算謎底揭曉了



今天收到堂兄的電話

說大伯母走了

從民國二年到民國九十六年

享年九十四歲

九十四歲

真是不可思議的數字啊

我都沒想過我要活著麼長

出生在蘇州的仕紳家庭

不到20的年紀嫁到我們家來

身為長媳

一手扛起我們這個家族裡的大小事

大伯母嫁入我們家的時候時局正值蘆溝橋事變前後

大伯在大堂哥出世之後也不在老家

隨國民革命軍四處征戰

兩人長年分隔兩地

大伯又長年不在家

真難為了大伯母

民國三十八年

跟著家族來到台灣

一生守寡

專心拉著兩個兒子長大

這氣節真是不容易啊



回頭想想

這九十四年來

中華民國其中經歷袁世凱叛國

滿州國復辟

西安事變

蘆溝橋事變

國共和談

八年抗戰

國共內戰

228事件

出聯合國

十大建設

美麗島事件

經濟起飛

股市萬點

政權轉移

阿扁連任

他跟著中華民國一起成長

真是不可思議的一個人啊

不知道他一生是懷著怎樣的心情在過什麼樣的日子的

不過這一切祕密

都隨著他的離開而消逝了



最近這十年來

連同我的父親

許多家中耆老都一個接著一個凋零

真叫人有說不出的感慨啊

我們這群小鬼

沒有這些大頭帶領

大家以後大概連拜年都省起來了吧

這就是世代的交替

人生的現實



寫這篇文章好像有點無聊

畢竟除了我之外

沒有人認得我大伯母啊

對不起啦

好啦好啦

我只是抒發一下大伯母走的這件事

給我的感想跟大家分享爾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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