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百練待成鋼
任志欣來到“抱松居士”處的第二年的夏天七月十三那天!
好機會終於來了!
"抱松居士"與梅應龍一同去看望康松筠,而老黃也忽然發現家中的油鹽
全用罄了,趁著天氣好,到衡州去採購!
任志欣蹲在門前睡得像只狗。
待到老黃走遠了,他翻身而起,跑到梅應龍的石室去!
推開門前大石板而入,把桌上、書架、床頭翻找一遍,仔細地尋找那本
書——年前,他到這石室來時,梅應龍正看的那本“書”。
"怎麼會不見了!終不成連出外也揣在懷中吧!”
他焦急得滿頭冒冷汗,忽然大悟,奔向前屋!
"抱松居士"的練功房,在大廳左側,他知道這是千載難逢,一瞬即逝的
良機,毫不躊躇地推門而入。
他雖然焦急、恐懼,卻無須莽撞從事,那是他已想過不知千百遍了的程式,
石室中可能一塵不染,將進之刻,沒忘了事先脫去他那雙爛鞋子!
室分前、後兩造,前進是書房兼臥室,書畫琳琅,華而不俗,幾乎使他不
敢相信,這房間是跟他遊息終年的廚房同在一個屋頂下!
但他急急奔到後進去!那裏才是他賣身?奴來此自辱地目的之所在!
室中甚?明亮,雖則並沒有窗戶,那光是來自夜明珠的——也一板十二
顆,跟梅應龍石室中的一般無二。
室中央放著一塊大岩石,聳在那裏,似個大石碑,中央有個小孔,僅手指
大小!
石碑正面光悠悠的,背面密密麻麻像是蜂巢!
任志欣看了舌翹又下,判斷這一定是練一種奇特的氣功——一陽指的吧!
且不去理會它,目光自往案上搜去!果然找到那本“吐納指迷”。
他沒有紙筆可抄,好在字數不多,仗著記憶力極強,又是四字一句,念來
順口,就將之默讀數十遍,背得滾瓜亂熟,已沒有時間去推敲其中意義!
他走出石室時,注意到並沒留下痕?,在大廳上重新穿鞋子——去到門外
伏著曬太陽,心中暗暗求解那口訣,這是他年來最快活的時刻!
七月十五是——鬼節,任志欣心情也沈沈的,也不知大管家老黃在廚下忙
活什?,他插不上手,只有蹲在門前作狗,默默思索那口訣。
也不知過了多久,忽覺得鼻子奇癢,伸手一掃,卻像是鞋,忙張眼一看,
頓時氣忿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原來是龐懷芝雙手叉在腰際,低頭眯眼看著他,單腳立地,一腳?起,利
用她那只臭鞋頭尖兒的絨球在拂掃他的臉孔,用鞋頭的絨球塞住他的鼻孔!
人家說女人的腳是“香?”,他沒嗅到香氣,卻也沒臭氣,只是令他有些
“癢”!
任志欣第一個反應是呼地站起,氣凝於臂,就要出掌教訓教訓她!
但,突然又平靜下來,不去理她,他怕一場架打完,苦心背來的口訣也給
打跑掉了,雖則他老早就想好好揍她一頓,老是被她捉弄,實在氣人!
可安慰的是,她對他總沒有上下之分,自己擺出大小姐的架子,拿他作奴
才看!
任志欣忽然想起一個念頭,就“呼”的全力拍出一掌,自然是沒有什?勁
力!
那知只覺眼前一晃,這猴兒精早已不見蹤?!
任志欣不假思索,忙轉過身來,來一記直拳搗出,又是落空。
猛?頭才發現龐懷芝敢情已躍飛到空中,正伏沖下來!
任志欣也忙著矮身後縮,要她自動的跌個狗吃屎!
龐懷芝先是看出小家人的一臉火氣,但忽然煙消雲散,正覺她逗地沒趣
兒!不虞他會突然偷襲上來,心中大樂,直射上空中,頭下腳上,伸舌扮她得
意的鬼臉,那知這小家人笨到只會反身打空拳,沒看見她身上空中!
只好收腹挺胸,頭臉自然仰起,倏然縱落,沒有來個狗吃屎!她甫一沾塵
就飛起右腳,踢向小家人的腰脅!
任志欣被踢得大叫一聲“唉!”左臂痛入骨髓,乾脆忘了發掌,形象兇
惡,張臂合身撲過去,想將她樓過來,狠狠的打屁股!
"任進!你瘋啦!”不知何時,梅應龍已經在場,見狀出聲怒斥。
他當然更知道,近處尚有另兩位大人,龐懷芝絕不會獨個兒跑回家來欺負
他。
"抱松居士"與康松筠並肩在一起,心情就出奇的好,面如冬日的太陽,
對這小子惡形惡狀的與他的寶貝女兒開打並沒有生氣!
康松筠輕盈盈的走過來一把捉住龐懷芝,這猴兒精在師父懷中,開始拳打
腳踢著再撒嬌混鬧個不休!
他們都進入廳堂中,任志欣也仍舊蹲伏在門口,閉著眼睛裝死狗!心中十
分得意自己的機警,不露痕?的表演了這一手!
"果然不出我所料,我就知道她不會獨自跑回來,經這?一鬧,‘抱松居
士’該不會疑心到我搗什?鬼……只是被這猴兒精踢了一臭腳,真會倒楣一輩
子!”
當天,任志欣過了一個清靜的下午,龐懷芝不來理他了。
那是因?,他們都在祭奠亡魂。心情定不會愉快的!兩個大人各自身邊走
了一半,那是同病相憐!兩個小的,一個失去了父親,一個亡故了母親!追悼
之哀,自在不言中!
而他任志欣沒資格祭奠他的先父家族,卻在心祭!心哀!幻想中,最先映
入他眼簾的是,一座寧靜安祥的村堡,那是江西瑞州任家堡,但不知是那一年,
那一日的夜裏,倏地,任家堡中火光燭夭,刀光劍影!一片哀號!次日,親人
與族人的屍首,燒焦橫錯在焦木和餘燼之間!
十幾年來這景象會時時出現,他似乎看到父親、嫡母,和異母的那個英雄
哥哥因寡不敵?,在敵人的刀下喪身的情形!但這自然是一些幻影,他那時還
沒滿周歲,猶在繈褓之中!
渡鬼節,各自在哀歡交織中過去了!當這猴兒精要同師父回去時,卻巴巴
地跑到廚房來,劈頭嗔道:“喂!你幹嘛要凶巴巴的要打我!”
"你幹嘛作弄我!"
"我跟你鬧著玩的!”
任志欣的火氣又來了,欺負了人家還說是鬧著玩兒,遂強硬的道:“我打
你也是鬧著玩的!”
猴兒精拍掌跳躍著,裂嘴笑道:“對,我們都是鬧著玩,誰也不許生誰的
氣!”
任志欣,怔然地呆住了,知道他輸得比他想像的慘得多!
"這鬼精靈般的小丫頭子!不是嘛,又讓她套上去了!”
廚房,除了?火熊熊外,其他一片漆黑!
任志欣縮在?房旁發愁,火光映紅了他的面龐,一閃一閃的,正像他心中
的煩惱,起伏不已!那天,偷學來的口訣,都融會貫通了!從前——還沒別母
出外求藝之前,他也在私塾念過幾年書,文章句讀,並不生疏!只是這真氣運
行所經的十二要穴,雖與野人所傳的大同小異,但路線次序則迥然不同,現今
何去何從,他?這事苦惱著。
?裏的火舌,吞吞吐吐,忽東忽西,時而合成一大股吐出,在這乍吐又收
的火舌裏,彷佛有某種意義存在,呼之欲出。
任志欣皺緊眉頭,眼瞪著火舌想要從那紅火中瞪出一些道理——能助他解
決眼前這樁難題的法門!他反覆思索了許久,許久!
"有了,我暫時放下野人所傳的口訣,改練‘抱松居士’的,待有些成效
時——最後,就像兩股火一樣,合而?一!”
這大膽的決定,終於影響了他一生的英雄歲月!
時序如奔馬,春去秋來,在他來衡洲的第三年,也就是他十三歲那年,他
又從梅應龍那裏學會了劈空掌運氣發勁的方法!
那是一點即通的,而今,他已經能夠將這兩種不同的運氣方法,融?一爐,
但最令他快活的是,儘管他內功已具深厚火候——從前只能捏碎些小石子,現
在則能相隔兩丈還將其擊碎!而左右太陽穴上,竟盈盈混混了無鼓起的現象!
這能不虞別人窺知他對武功已有所成,這對他將來行事,是大有幫助的。
又是一個春日的午後,梅應龍同他師父從他母親那裏回來,“抱松居士”
像是從天堂裏被趕了下來,人行在途,悶悶不樂,心不在焉。
梅應龍?了試試腳程,往前直竄而去,竟把師父遠遠的?在後面!看看再
翻過腳下的小山坡就到家時,他陡然發現小家人——任進,獨自坐在棵大松樹
下,他腳前兩丈多處,擺著一排大石,間隔地放著,像是城樓。
側面山崖陡降,山川如帶,煙雲沙樹,飄渺變換,歷歷呈顯目前!
梅應龍放慢腳步,輕靈的掩上,心付:“怪了,這臭小子也會來領略大地
山川之美!”
任志欣不知在想什?心事,想得出神,竟沒發覺梅少爺的到來,梅應龍聚
氣於手,揚掌遙遙朝那一排石塊拍出——劈空掌!
"碰碰!"一聲,掌力到處,石塊?摧,屍解八份,將任志欣嚇了一大跳!
"你擺這些東西幹什?!”梅應龍不經意地問,他已長成似玉樹臨風,神
采飛揚的美少年了!
任志欣定定神站起來,聲音稍大的回道:“少爺,你把我的城牆打毀了,
啊!乾脆把它們全都打碎了吧!”
他心中在奇怪梅應龍怎?不連綿發掌!
梅應龍再次擊碎一塊,口中驕傲的道:“傻蛋,那怎?能呢!”說完,轉
身使走了,同個奴才身份的人,有什?好說的呢!
任志欣走近去一看,差點把天上所有的神仙都感激一遍,這姓梅的龜兒子
第二次擊碎的石塊,沒有碎得與第一掌那樣厲害!
"天啊!?仆三年,總算沒有白費了這大好的春光!”
他心中升起一陣狂喜,站在梅應龍剛才立足之處,“碎!碎!碎!”連綿
不斷的拍掌!
地上六、七塊大石也連續應掌粉碎,碎石紛飛,八方激射!
他簡直樂瘋了,偷學苦練而成的掌力比之專門修練的高徒成就?高,仰首
長嘯,以舒浩氣,也得意忘形……
這似一幅萬古常新的圖畫,春日午後的山坡上,空氣清澈明朗,泥黃草綠,
陽光撤下遍地黃金,一個少年,像一棵樹木,傲然筆立,微風拂衣,風中充滿
了向他祝福的聲音,所有的屈辱,所有因苦學而招來的羞恥,都在這一刻間,
轉化?光榮!
山靈鍾愛,血淚灌溉,一個孤兒終於成長了!
他打算著,過些時日,便要離開這裏了!
"抱松居士"施施然,腳不沾塵地走來,聽見了嘯聲,目擊了現場!
"這小賊,這小賊竟是來臥底的!”
龐遺恨咬牙切齒,既驚且怒,急急奔回家去,那輕功“流光掠影”,自非
任志欣所能覺察!
他要趕緊把老黃找來,因?,他不屑於親自動手,這小賊才十三歲!
"我退出江湖,苦練的‘回魄神功’,竟蒙外人如此?愛,派個小賊來臥
底觀察!”
原來,那天任志欣潛入“抱松居士”的練功房中,所看到的那塊大石碑,
就是“回魄神功”的練金石!此功練時,人凝立于大石五步前,吐氣穿過中央
那小孔,然後收氣,使真氣往上湧起,要練至真氣倒轉,穿石而歸,才算大功
告成。
任志欣所看到的石背後的蜂巢,便是他禦氣回轉時所鑿的痕?,密密麻麻
而深淺不一,乃是因“抱松居士”目前功力尚不夠,真氣還不能穿石歸真!
"回魄神功"若練成,“抱松居士”豈是“中川一鼎”,簡直可譽?“天
下一鼎”
了。
名家對招,功力相若,以招式?勝,“乾坤掌”輔以此功,雄渾的掌方可
虛無飄渺地越過對手,然後倒轉加勁,攻敵後背,何異於兩人聯手對敵!“遊
龍劍法”也可多出“逍遙四海”一招,把劍擲出,自敵背後刺到,前後夾攻,
不死則傷,顧前未必兼能顧後!
龐劍豪本想憑這?手鋼,和新近由“乾坤掌”轉而來的“少陽掌”——再
入江湖!
但如今,不知是那個敵人,竟派來個功力不弱的幼徒,前來刺探他的絕藝。
任志欣剛回到房子裏,就聽見老黃厲聲喝道:“臥底小賊,還不跪下領
死!”
任志欣身子一震,不知變自何生,心知怎生辯說也是無益!但看到“抱松
居士”雄踞中堂,不可一世之形象,不覺豪壯陡生,就是不跪!
老黃看他死不認帳,尚有反抗之意,死瞪梟目,步步?營的逼近土來,伸
臂欲扣任志欣的手腕,將他擒下,便於主人發落!
任志欣出於自衛的本能,拼了,在晃身閃避的同時發掌還擊!
老黃不慮這小子還有這一手,忙側身讓過,肩膀被掌風搞到,已隱隱生痛!
"抱松居士""嘿嘿"冷笑一聲,大馬金刀地安坐不動!
而梅應龍在自己的石室中,並未在場!
老黃險遭任志欣的奇襲,老臉熱辣辣的羞怒在心,推臂作出掌還擊之狀,
卻身形一縱,早已閃到任志欣背後!
任志欣對自己掌力有萬分自信,但與老黃動手,那勝敗之機應在兩可之
間!正待轉身揮掌迎敵,忽然全身一麻,渾身無力!敗的很慘!
老黃忽又解開他的穴道,同時腳踢他的膝彎,再點下穴道!
這下子,任志欣不想跪也由不得他,非跪下來不可,人可還有知覺!
"抱松居士"見任進在這生死相對之際,對武功招式竟是一竅不通,可確
定並非仇家派來的,以他這大宗師的身份,是否?裝,一眼便知。怒氣已消了
一半,口中喝道:
"你受何人指使,來此臥底,窺視絕學,從實招來!”
任志欣知道若應付得不好,萬事皆休,本來想強硬到底,便來個不聞不問,
瞬間又改變了心意。
"小子當年,便是慕名前來拜師求藝,?奴?仆,也是你答應的!”
這話令“抱松居士”啞口無言!給一名武林名人?仆,雖然不獲親傳,難
道連自己囫圇吞棗,摸索到一招半式也不可以?,但只?了幾兩銀子一口飯,
又何必窩在這山溝裏來伺候你呢!
心忖:"這小子雖然招式未曾偷到,那掌力卻是‘劈空掌’,依他的年齡
而論,已是成就非凡!可能另有源淵!”遂道:“你雖然武功招式不通,內功
卻有些成就!”
"既然不屬你家一派,你老多問了!”
"不然,老夫要知道你是怎生得來的,依一般門派派人臥底偷藝,甚少有
你這種情況,對武功一竅不通,拎著腦袋來送禮物的!對原有的武功,不足以
護身,那又何必多此一舉呢!說吧,我要聽實話!”
任志欣沈思,心忖:"這老王八觀察入微,那是蒙混不過去的!”
遂將當年來此途中,被雨投寺相遇的那個野人說出,本身所具有的內家功
力,皆歸功於山中野人,少不得加油添醋,將那野人大大渲染一番!
他當然不會將野人傳他的口訣托出,而“抱松居士”那等身份的人,自然
也不會多此一問!
他注意到任進的太陽穴竟沒有鼓起,心裏沈吟:“星宿派的‘蒼漠心
法’,如此厲害高明!我卻不信!這小鬼定然有詐,但我卻無能?力,以‘分
筋錯骨’對付一個稚童,龐劍豪不?也——”
於是,?頭以嚴肅之極的口氣喝道:“可恨這孽徒,將老夫絕藝,私相授
受!”
將老黃嚇了一跳,懷疑的看看主人,再看看任進!不知這話真假!
任志欣知道騙這武林泰斗,武功造極的會家子不過,與其跟梅應龍對質,
倒不如自己光棍點!乃老實說出自己因給少爺送飯之便,無意中看到一本書,
日積月累的便記下了。
"你就兩種心法合成一起練啦!”
"抱松居士"臉色不改的問,心中實在不是滋味,那是,有心栽花花不發,
無意插柳柳成枝,這小子的一身成就比龍兒高出甚多!而且還不是專門在練
功!
任志欣只得老實的點點頭承認了!
不料,"抱松居士"神色一變,暴怒拍案而起,喝道:“這卻饒你不得,
也不難?你,廢除武功,逐出大門!”話罷,氣呼呼地走了!
他的交代由老黃自會執行不誤!
老黃板著面孔,一點表情也沒有,說:“包袱裏,有銀子也有藥單,吃了
就沒事!”
任志欣在挨了三掌之後,嘴角前胸滿是血,拼著再吐一口,問道:“?什
?不給現成的藥?”
"這裏沒有!”
任志欣知道這回答既是謊話,也是實話,治傷的藥“抱松居士”是有的,
治傷而能廢人武功的藥,他們確是沒有!
一個時辰後,任志欣拖著沈重的腳步,蹌踉著下山了!?了表示寧死也不
肯廢了武功,故意把包袱丟在路上!
才到半途,就停下來坐地閉目運功療傷,真氣轉運了三個周天之後,才覺
得好過一點,他以大無畏的堅強意志,堅持著噬心刺骨的痛苦!
陡的,梅應龍出現在他面前,怒目而視,“你學過蒼冥心法?”
任志欣不答,明知梅應龍不曾就此罷休,但也不願冒吐血的危險,來回答
他這句毫無來由的話!
他那裏知道,梅應龍跟“星宿派”有殺父之大仇,還當此問是無理取鬧
呢?
梅應龍恨無可出,終於揚掌打了他一耳光!
任志欣自不甘休,出手就是劈空掌,但毫無勁道!
梅應能單掌護胸,微微一揮,任志欣又吐了滿口心血!
"不要忘了,劈空掌是誰教的,我今天不?已甚,反正勝之不武,下次碰
到我手上………
哼!"
他說到這裏才想起根本不會有下次,因?這奴才不治傷則死,治傷則武功
盡廢,且絕無再練的可能!
如是,話只說了一半即打住,狠狠地瞪了一眼,轉身揚長而去,忖:“這
樣也好,上次他與懷芝兩人使壞騙了我的劈空掌,也等於自學,只可恨他不真
的是星宿派的人,否則,殺一個便少一個………”
漢壽,在洞庭湖南岸,是沅江流域武陵山脈木材下放的集散地,當地這一
行業全操在“排教”們手中,那是一個生活在水上的大組合!
這日黃昏時刻,在江邊工人居住的一排木板搭蓋的房子之前,有一個少年
蹲坐在木材上,出神的望著蒼茫的煙水。
他衣衫破爛不堪,年約十五歲,身材已高大壯實地與成年人一般無二!
"那要命的兩掌,看來是給我自療好了,這兩年的嘍羅生涯,已當得我好
不是味兒!”
身後的板屋中,又傳來一陣尖叫,女人的尖叫!
任志欣只皺了皺眉頭,卻不想跑去多管閒事!兩年前,他未能在“抱松居
士”家中的老黃手中走過一招,現在雖說內功火候更?精純,但只要對手造諳
不壞,他還是難逃一個輸局!再者那點穴的功夫,他是一竅不通。
江湖,最現實的教訓是不能管的事就別管,那是要憑仗勢力,有多大的本
事,便管多大的事。
這兩年多來,他變得更加喜怒不形於色,上次得意忘形的放肆了一下,差
點把小命丟了,吃一次虧得學一次乖!
"任兄弟,你在想什?心事!"
胡義走上來,靠他身旁蹲了,他們之間是蠻談得來的好朋友!這人地位稍
高,年已三十,有妻有子,不跟大夥住在一起,對任志欣是頂照顧的!
"胡大哥!"任志欣向後努了努嘴巴!
"唉!他們都不是些好東西,沒事做時就呼?喝六,死灌黃湯!”
"我不是管他們這些!”
胡義無話可說,心知這任兄弟是指那門子事,但自己也無能?力呀,食色
性也,這環境便是如此,他忽然面露喜色想道:“這小兄弟對江湖事非常著迷,
也有些義氣,老愛問些江湖規矩,武林遺事,將來大了說不定還真能有些作?,
送他這撈什子最好不過了!”
就從衣袋中掏出個事物來,攤在手掌中道:“喏!喏!你瞧這是個什?東
西!”
任志欣接過手,是一塊手掌般大小的銅牌牌,色黑如墨,上面浮雕著“沅
陵神符,得令者王”八字,旁邊環繞著兩條龍紋,浮凸上來翔翔如生!
任志欣不解的望著胡義,讓他解釋一下!
"唉!現在這牌牌,除了好看外,不值一文錢,也可能帶來一場災禍!百
年前呢,那擁有它的主人,可是不折不扣的大掌門人。沅陵派在兩百年前崛起
湘西,前幾代掌門人,威風八面,武功獨步江湖,曾數度東下中原滋事,爭那
天下第一………”
"沅陵,那不是辰州嗎!便在這沅江上游!”
"嗯,後來,雖其勢稍殺,東下受挫,仍不失?天南重鎮,武林名派,據
傳說,直至第五代掌門,因一山不容二虎,跟‘雪山派’火拼,傾巢出犯,中
了埋伏,全派二百七十多名高手無一生還,才被瓦解!”
"雪山派,那不是寶慶的排幫嗎!”
"那可不,饒是這樣,雪山派還是傷亡過半,休養生息了三十年才恢復過
來,你說沅陵派厲害不厲害!”
"兩派那是在爭奪雪峰山的木材了!一派在山西,一派在山東!”
"也許是吧!現在咱們只能砍伐武陵山上的木材下放!”
"這個牌牌大哥是怎?弄來的!”
"這掌門權杖大概是給獵戶拾到,年前我在古董店中得到的,你若不怕惹
來麻煩送給你吧!我留著總是有些提心吊膽!”
任志欣拿在手中,還真捨不得再送出去,暗忖:“既得此牌,安知我將來
不是沅陵派的掌門人,真乃天助我也!”忙向胡義道謝,過日,邀請他去酒肆
中喝一杯!
他無意中獲此權杖,已令他雄心萬丈,肩上似乎多了一項莫須有的責任!
不久,廣東九連山下連平縣葉家就多了一個新家人——奴僕。
這葉家的“一字劍”江湖聞名,武林中有言:“武林數劍,唯天南雙劍,
二葉而已!”
其一就是此葉,再有呢,便是資江寶慶府的“雪山派”歷代掌門人,亦是
父子相傳,可巧的是也姓葉!
"乙字劍法”,是連綿使出的,敵人一落下風,失去先手,便無平反地機
會!且因招式精煉奇詭,心劍合一,一招一式有如江河洶湧錢塘潮來,順勢而
使,並不費力,一旦與敵交鋒,即或本身修?稍有不及,仍可扯個平手,絕不
因內力不及敗下陣來,此?招式至?嚴密之故也,這稱?“舊劍”,數目固定,
只一百招二百式。
葉家雖人下不旺,數代單傳,但代代皆是英才,每人一生,都能創出三、
五絕招!
若不能有所增益,那算大不孝,有愧先祖令德,死不瞑目,歷代累積,而
今已有四十五招稱?“新創”!
這一代的當家人叫葉玄機,在宇內成名劍客中,算是最年輕的了,四十已
過,五十還早,他生性淡泊名利,不喜歡出風頭。
也許因?要創劍出新,將他壓得不由他再涉他務,故沒人見識過他的真本
事,但知他是天南九連葉家的傳人,劍術絕錯不了。
他雖是不出廣東仍能名滿天下,如果他到中原去遊歷的話,可與任何名門
大派的掌門人平起平坐,絕無人閒話。
連平縣座落在東江北岸灃水上游,市面倒也相當繁榮,葉家建莊在市郊之
外,一排百年古木,圍繞在八尺高牆之外,高樓巨廈座座相連,紅磚碧瓦層層,
坐北朝南,而樓房建構特殊,前面四周是一式圍房,既深且寬,前列是客廳,
客房,後面三橫三豎交叉成“田”字,中間形成四格空地大天井,是花圃水池!
葉家富甲一方,土地散落在附近數百里內,在番禹(廣州)還有錢莊、銀
樓等多項生意經營,這些事全由內外兩名老管家大總管主其事。
葉玄機是不必親自經手這些俗事的,優哉遊哉的鬼混日子。
任志欣來了一個月了,不禁暗暗叫苦不?,原來葉玄機竟能懶成這樣,全
家男仆女婢百十號人,全不學武,便是懂些也是稀鬆平常,上不得?盤的貨色,
出手是不堪一擊的!
就是廣東各路好漢青年,來踵門求教的,他亦一概謝絕,也不與江湖中人
打交道,套交情,連幫結合,還把先世留下在大門對面的演武廳,廢棄不用,
集塵盈指!
徒兒雖也有兩個,都是終日錦衣玉食,像公子王孫一樣,也不會見他們競
競業業的習武練劍。
大徒弟叫甄自銳,年已十八,生得容貌端正,雙目有神,可以看出?人忠
厚持重,跟隨葉玄機習武已有十個寒暑,有時也照應些佃租等事。
二徒弟叫荊其歸,是個美少年,風流俊俏,渾厚處若不及師兄,聰敏似又
過之,年方十六,正是初生之犢一身勁,是葉玄機的內侄。
葉玄機與妻室荊氏感情極好,膝下只有一女——葉茹茵,比她二師兄表哥
還小一歲。
荊氏年青時有名的美人,閨秀文弱,于歸葉玄機,與夫君大概有永不分離
之約,是以葉玄機才一世不入江湖,閉門自守,兩相鶼鶼!
任志欣在這一月之中,?了不使人生疑,循規蹈矩,認真做事,根本不採
取行動!
從他秘密觀察中,卻覺得這嶺南武林的第一世家,是不應如此鬆懈、沒落,
卻又整然有序,江湖聲名不墮,也沒人敢上門生事,透著古怪!
家中僕從先進們對這個高個子的大孩子,都頗有好感,因?他逢老叫叔,
遇少稱兄,做事也勤快,朝氣勃勃,甚識大體分寸!
而有些年青的婢女,已暗暗傾心於他,無事也常到外院,故意找他搭訕,
要他幫這幫那,無外人同處時,便問這問那,透出有份對他的關懷,這令他有
些窘迫的吃不消這一份份的美人恩了!那嬌態媚眼,不時的向他身上打轉,個
中情意,自不必言宣,人家是看上他個窮小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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