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拍馬問中原
不久,何滄瀾果然又露出破綻,陳涉不動聲色,劍路一變,使出“花痕處
處”的最後一招“拂花穿柳”!
只見劍如風發,排雲禦氣,傾金倒銀而出,卻是可虛可實!
何滄瀾回劍守衛,看清陳涉劍勢忽然?住不前,以?此招已解,微已翻手,
墨劍斜砍敵人左肩!
那知陳涉卸肩沈臂,劍鋒忽吐,原式不變,一點一拐,削下何滄瀾一片衣
袖來!
黃山派諸人精神一振,“好!”字都順口而出!
陳涉還沒收劍回來……何滄瀾墨劍宛如神龍回走,截住敵人地長劍!原
來,他心知這樣苦纏下去,將伊于胡底?乃暗中定下彌兵之策,立意打成和局,
遂先讓陳涉拔個頭籌,然後自己再想法挽回一點頹勢,以平手結束此戰!
待到衣袖被削,何滄瀾墨劍改走劍路,施出“乙字劍”粘字決,輕輕搭上
敵劍,劍身上凝滿了真氣!
"好!"
黃山派中年紀小些的齊聲叫出,卻不知他們三師兄正覺不好!
他欲抽手收劍,劍被粘住,不聽指揮,運勁連扯了幾下,還是不動!變起
突然,?時之間,他還不知是怎?回事?
何滄瀾見好便收,一笑將真氣散去,身形向後飄飛,人在空中隨手射劍,
劍身疾飛,直奔斜插在石上的空鐵?!
"刷"聲起處,墨劍歸鞘,劍穗兀自花枝招展,顫動不停,搖頭擺尾!同
一時間何滄瀾飄落下地,對這手奇技卻不稍加注意,輕拂衣袖破處,露出的黑
色夜行衣!
見夜行衣也吃劍劃破些許,連連微笑搖頭,他是很珍借這件衣服的,因?
他並沒有忘記這件衣服上的一排紐扣,是誰綴上的!
"啊!"
龍依薇脫口輕叫一聲,她忽然記起一個人,在多年前見過的,每在激戰之
後,他也是這般同樣的冷靜,同樣漠不關心計較的神態!
"黃山逸隱”沒注意師妹的神情,一個箭步竄出,心直口快說道:“小夥
子!真有你的,先使六合劍、八封刀、後用乙字劍,你究竟是何人門下?沅陵
早就不聞於世了!”
何滄瀾拂然不悅的道:“閣下何必當面罵人?在下正是‘沅陵派’的掌門
人!”
他這沅陵派的掌門,看來是當定了,雖然那掌門銅符不在身邊,不過這不
能否認他不是!在世之人,又誰能知道沅陵派都有些什?武功絕學呢!
"黃山逸隱”大喜,呵呵笑道:“這更好了,下一回是對掌!”
說罷並降尊纖貴,親自揀拾方才被何滄瀾“劈空掌”擊碎的小石塊,向岸
邊走去!
何滄瀾本來要走了,看他大有禦駕親征之意,不覺停步,卻不明白“黃山
逸隱”葫蘆裏賣的是什?藥,揀碎石子幹什??
"黃山逸隱”回頭點將,道:“齊祖當心!”
他的首徒大弟子駱齊祖,應諾一聲,雙足沾地騰飛,竟躍去那千丈深淵!
何滄瀾凜駭不已,不信這十幾丈之隔的距離,他能一躍而過!
看看駱齊祖沖勢漸竭,身形下墜,落向深淵……“黃山逸隱”手臂微揮,
一道寒虹打出,那枚石子剛好空飄在駱齊祖腳下,時間和輕重,無不恰到好處!
駱齊祖腳下輕沾石子,借勁彈起,臨虛禦空向前直飛,每當沖勁耗盡時,
乃師也早打出墊腳石在他腳下,如此再三,幾個起落,他已站在深淵彼岸!
這駱齊祖相貌清瘦,眉疏目朗,四旬出頭,不及半百,身穿一件葛布長衫,
像是鄉下地方的帳房!
他乃"黃山逸隱”的開山弟子,在黃山派未封山前已出道,藝業已得乃師
真傳。
黃山派封山之後,他因早已出師,就在山下,小鎮替─家大戶人家管管帳
目,每年只冬季清閒,年節前後上山幫助師父師叔傳授弟妹們一些工夫!
"黃山逸隱”搖指乃徒向何滄瀾道:“閣下,你跟鄙徒隔這天塹,各自躍
出,出掌相搏,聽起來雖甚危險,但只要小心?之,老夫敢擔保無事!”
何滄瀾本來不明白,如此比試法,聽宋初壯這?─解說,也自了然!
要知出掌威及十丈,方今之世,幾人能夠?因此對掌兩方,必須躍出地面,
身臨太虛,趨近出掌,之後借著對方掌力,或彈回原地,或閃挪再擊,各憑心
意!
這種別開生面的打法,甚需機智,只要一掌落空,力無著落,那豈不就得
墮落到這無底深淵去?
何滄瀾搖頭道:“方法好雖好,但是太險,必有死傷,無冤無仇,以武會
友,似不相宜?”
宋初壯“呵呵”大笑道:“不險!不險!我們旁觀在旁,也不會閑著
呢?”又悶頭向龍依薇吩附─聲:“師妹,你留神點吧!”
龍依薇敬諾,知道師兄是要自己隨時留神注意,謹防何滄瀾失手,墮向深
淵時,出手搭救!
駱齊祖在對岸拱手道:“請!”
衫袖鼓風,大鵬振翼,撲臨空中,何滄瀾視若無睹!意態悠閒,按兵不動!
駱齊祖漸移漸近,來勢漸衰,已呈強弩之末,何滄瀾仍然不理不睬!袖手
旁觀,黃山派諸弟子紛紛替大師兄捏一把冷汗!
"黃山逸隱”怒吼道:“小子!快!”
何滄瀾如醉如疑,充耳不聞,把宋初壯的怒吼,當作耳邊風!龍依薇眼看
大師侄行將墮落深淵去了,急道:“你快呀!”
何滄瀾如夢初醒,茫茫然的道:“啊!掉下去了!”
駱齊祖正臨危境,但是絕處逢生,乃師“黃山逸隱”猛然出掌,他慌不?
忙翻腕迎接,借勁彈回彼岸,甫一沾地,即出口道:“師父!快接我回去!”
顯然,他已動了真火,差點上當,平白掉落深淵,要跟何滄瀾一決雌雄!
宋初壯無暇答理首徒言語,早怒目相向,怒道:“小子!你竟妄顧信義,
不理比武規則,老夫要是稍遲一瞬,齊祖身葬穀底,你就是有十條小命,也不
夠賠!”
黃山派諸人見來人可惡若此,大師兄差點魂歸九泉,群情洶洶,七嘴八舌,
連連怒叱不已!假如不是師尊在場,可能一擁而上?
便是龍依薇也不以?然,她雖對何滄瀾頗有好感,也知道有自己和師兄在
場,師侄斷不會喪命!但何滄瀾實在不該臨陣退縮,以人命?兒戲呀!
何滄瀾見黃山派口出惡言,哈哈大笑,道:“老前輩之言差矣!在下何嘗
高挂免戰牌呢,遲遲不前,無非等候良機,只待令徒沖勢一失,鄙人騰空兩丈,
居高臨下,只要輕微一掌,勝負立判!”
此話一出,無異火上加油,“黃山逸隱”暴跳如雷,喝道:“原來你小子
居心不良,意圖加害我徒!”
何滄瀾微微一笑,平心靜氣的道:“老前輩請息怒,靜聽在下一言,閣下
先以袖手不前見責,再責我一出掌傷人,在下不是兩下?難??而且,歸根結
底,在下並沒出手,令徒亦沒葬身穀底!”
"黃山逸隱”怒火兀自不息,叱道:“誰要你兩下?難,你只要規規矩矩
打下去,什?事也沒有!”
"不然,若是在下身臨太虛,你等都袖手旁觀,豈不力盡之時身墮穀底!”
"我們會……”
"你是在下的親娘老舅?我等只一面之識呀!”何滄瀾作恍然大悟狀
道:“哦,前輩意思,在下領會了,在下只要規規矩矩讓貴派子弟練招試劍,
可保無事!啊!在下失言!前輩海涵!”
他一針見血,宋初壯被弄得啞口無言,一時楞柱了,暗道:“這小子好精
的門檻!”
何滄瀾向他深深一揖,再向對崖的駱齊祖示歉致意,道:“今日之會,甚
是愉快,可惜在下另有他事,也必須尋訪化純和尚的師兄,無暇多時奉陪,不
敬冒犯之處,深以?歉,期以海涵,就此別過!”
說罷,自走過去拔起鐵?,懸挂腰畔,捷步走向小徑去!
"黃山逸隱”見他虛懷若谷,執意不肯奉陪,相互切磋,只得吩咐師妹好
生接駱齊祖過來!自率領門下弟子,恭送何滄瀾下山如儀!
龍依薇飛石接過年齡比自己還大的大師侄之後,兩人一同回至屋中,駱齊
祖心甚不平,連呼“倒楣”不已!
一盞茶光景,?人也回來了,“黃山逸隱”入門慨然的對他師妹道:“這
小子深藏不露,估不出他究竟功夫深淺,只是。”
說到這裏,擺個“玉樹臨風”的姿勢,又指指腦袋,贊他風度和頭腦兩佳,
再道:“將來,怕不簡單!”
龍依薇神思不屬,看了何滄瀾之後,使她想起一個跟他風馬牛不相關的人
──江西瑞州“任家堡”的任志琛來!暗自感懷人事滄桑,空留遺恨!
注:黃山派傳至他們宋初壯這一輩,同門七人,原以她最小,出道時綺年
玉貌,江湖中俊美小俠,傾心者頗不乏人,尤其是她近水樓臺的五師兄,追之
最力。
她卻心儀只有數面之雅的任志琛;但,任志琛另有所歡,情有獨鍾,也根
本不知道她的心事!
不久,本門慘禍臨門,死事慘重,五師兄也仙去,師兄妹七人,只剩首末
兩個,黃山派一宣佈封山,宋初壯力圖恢復,拼命收徒,以續香火不墮!
她便蟄居黃山幫忙,後來聽說任家堡也經過慘禍,任南琛也已死亡!這些
算起來都是二十年前的舊事了!
龍依薇怔怔想道:“二十年悠久的歲月,啊,青春……”
"黃山逸隱”仍然不樂,想著“沅陵派”死灰復燃,再入中原必有所圖,
將來本門重入光湖,角逐“紫府秘笈”,又多了一個勁敵!
何滄瀾別過宋初壯,在黃山各處洞府亂跑,空自長嘯了一天,也沒見半個
高人現身,敢情化純和尚臨終時口齒不清,他師兄並非隱居黃山!
長嘯之?用,也是江湖經上的法門。
大凡高手要敵人現身,亦不必口出惡言,破口大?,只需長嘯,敵人若不
示怯,自會找尋聲源所在,過來相會!
何滄瀾見實在沒有苗頭,一面磋歎虛此一行,還因心情不好,以致鋒芒太
露!
對黃山派欺他孤單,故意擠兌他,甚是不該!最後無精打彩下山去了!
他越山而過,走太平,石壕到池州!由長江水下放揚州!
舟中安靜,除勤修內功外,便是靜心思考探討“穴脈玉”上的工夫!期能
融會貫通,對自己的武力有所增益!
舟至下關,他不曾落地!夜晚依簷視近在金陵的尹青青,他的愛人!
三年!三年後他已恩仇了了!再來迎接她……兩情鵲鵲,定居在……
寒風習習!他不敢預想結果如何!而徐徐吟道:“故人西辭黃鶴樓,煙花
三月下揚州,孤帆遠影碧山盡,惟見長江天際流!”
揚州──二十四橋千步柳,春風十裏卷珠廉!
這是一個紙醉金迷的大都會,乃國內鹽、荼、穀、絹四大重寶之集散地!
是豪富巨賈之集會場!他選擇這裏,是因?便於脫手身上所攜帶的“明珠”!
果然,不出所料,在荒村小店僅能買千兩銀子一顆,在這裏,他喊價十萬
兩!便立刻成交了!珠寶店的老闆尚問他還有沒有了!
"十二姝"本是十二顆呀!他只得搖頭“抱歉”!十萬兩銀子已是夠他
擺下一個場面了──“沅陵掌門人”!
彤雲密布,翔風朔冽,雪,飄舞著。
輕若鵝毛,形如柳絮,霏霏的雪片,滿天飛舞,裝點了整個蒼穹,遮住了
周圍的青山,迷朦了前路的曠野,然後再悄無聲息地降臨,層層相疊……
稍時,深可盈尺,宛如一張潔白深厚的絨毯,將大地緊緊裹住!
雖然是白晝,但這皚皚的純靜世界裏,悄無聲息,只有─人兩騎冒著寒凜
雪意,緩緩向北蠕動!遠遠看來是那?孤獨!
那馬上少年,錦衣狐裘,鬥蓬繡裳,軒昂挺拔,?如涅丹,神色之間,似
乎將這滿天風雪,良不以?苦。
他胯下良駒,通體黑漆,無一雜毛,神駿異常,一望而知是千中選一的神
品,在這風雪中,無需主人下馬牽行。
這駿馬裝飾,雖帝王蠻儀亦無以過之,朱紅馬鞍,其緣嵌紅珠玉,襯著白
銀燈,更覺亮麗,鮮明奪目,瑪瑙河螺,飾滿馬勒,馬頸旗首,綴著數枚金鈴,
馬行時鈴聲“中央”,似天籟細語!
緊隨在少年身後,還有一空騎,無論裝飾形狀,皆跟前馬一般無二,有兩
個聯體的箱筐,跨擱鞍上,分挂在馬腹兩旁!
箱匣裏除了鶴筆銀兩之屬外,還有數卷詩書和一把鐵?!
這兵器因?太長,柄端伸出箱外,露出黃劍穗,在風中飄蕩!這氣派,無
異是說明了馬上少年,正是“沅陵派”掌門人──何滄瀾。
前面地勢升起,在雪花的裝飾下,山如玉簇,林似銀妝!
何滄瀾執轡在手,策馬直上,沿途是些松林,松枝上堆滿白絨般的厚雪,
沈沈下垂,不時因?不堪負荷,大如手掌的雪塊,離樹下墜,聲音極?輕微,
絕似─批武林高手施展“飛花飄絮”的輕功,悄悄降臨!
在山半腰,何滄瀾勒馬回首,只見天地間白茫茫一片,馬地過處的蹄?,
只在瞬間,就?雪花吞沒,在雪野盡處,有兩個小黑點似有似無地浮動著!何
滄瀾惡作劇地笑了,自言自語道:“可憐!可伶!真是何苦來哉!”
這裏是山東,離濟南府城不滿百里的山間,南北官道中!
時間是──洪武十年年春元月!
他在年將近路過揚州,購置了這身行頭,好上中原,劍試江湖,?磚引玉!
那知如此一來、服飾未免過於華麗,遂使兩位線上朋友,生了窺視之心,
綴上了!
這兩名老江湖,在前站見是個少年太陽穴平平,分明是手無縛雞之力的貴
介公子──兔兒爺,卻身佩墨劍,玉嵌金裝,值得下手一顧!卻有顧忌事非尋
常是以不敢冒然動手、但又捨不得這肥羊,遂不辭千里跋涉之苦,寒天雪裏跟
蹤叮梢!
何滄瀾不是傻子,早已覺察,但覺這事太以有趣,也不打草驚蛇,只來個
相應不理,專挑這種惡劣天氣趕路,還特地遠離官道,多行卑路,讓那兩位吃
些苦頭!
何滄瀾遙想他們下馬牽行,逆風雪前進的狼狽情況,不覺笑出聲來!
天氣極冷,吹聲氣出口,赫然是一道濃煙!
何滄瀾便此吞雲吐霧一番,索性仰天大笑,笑聲震蕩在松間,又將覆雪,
簌簌抖落!他意氣極?飛揚,因?胯下是良駒,囊中多巨金,墨劍示俠少,新
中懷佳人,這在江北道上,對一個江湖少年而言,已等於一切了!
笑聲甫畢,微一揚鞭,怒馬騰驟,起落之間,濺起雪花一片,約略頓飯光
景,已馳至山坡頂上,立馬小駐,極目北望,一個廣闊無根的天地,展開在眼
前──那遙遠的天際,隱約浮現一座偌大城廓──濟南喲!風雪乍停,元宵剛
過不久,月下的濟南城中,依然是一片狂歡景象!
華燈初上,綴滿條條長街,往來貴介仕女,穿梭如織!
濟南,這座號稱家家泉水,戶戶垂柳的名城,在白雪花燈中,宛如質樸的
村姑、釵染華妝,嫵媚中不脫清新之氣,別具風姿!
何滄瀾夾雜在來往行人之間,欣賞夜景,轉過大街突入小巷時,驀然瞥見
在行人稀處的橋邊,一柳垂枝下,俏立一位腰身婀娜的妙齡女子,不覺記起那
首─一生查子。
"去年元宵節,花市燈如畫,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今年元宵節,花
與燈依舊,不見去年人,淚濕青衫袖。”
這時雪花早停,一輪明月,正擁柳梢,在那女子衣衫上,投下細碎柳影,
她站在蔭影中,玉容望著對街,只見背影!
何滄瀾微微搖頭,覺得人生真是美極了、一笑提?,自往前行,對她抱以
祝福的心情,還沒來到那金碧輝煌的酒樓,急管繁弦之聲,因風送耳!
何滄瀾在酒樓外下馬,自到後面空騎上解下箱匣,早由門裏飛出兩個小斯
來,哈腰問安,牽馬上槽了!酒樓生意鼎盛,賣了個滿座,聲音吵雜,口口都
是:“大哥哥”!
何滄瀾拾階走入大門,一邊附嘴在堂倌耳邊道:“我要三間相鄰的上
房!”
那堂倌接過箱匣,心忖:這濁世佳公子,分明是單身一人,怎的要三間上
房呢,正待開口,忽然發現箱口外的劍鞘蕩穗,當下如獲?示,自罵混蛋,噤
若寒蟬,往前領路,挑選一排之間寬敞的上房!
何滄瀾進入房中。看這客房壁上,挂著幾幅條屏,陳設甚?高華古雅,很
是滿意,叫堂倌把門帶上,將聲音隔絕於戶外,一面掏些碎銀子打賞他,道:
“也許在今夜,不出明朝,有人會前來描述我這形狀,打聽住房,你也不用前
來通報,只說我待客已久,領他們到鄰間空房去便了!”
堂倌滿腦子透著糊塗,只知總非好事,好在事不幹己,遂連聲稱是,領賞
退下,討好的問道:“什?樣的人呢!”
"我也說不清!”何滄瀾聳聳肩膀,老實的道:“哩,我今夜用過飯了,
你不用來打擾我?”
那個可憐的堂倌更糊塗了,嘴裏念念有辭,道:“這位爺,是怎?回事呢?
沒頭沒腦的……”
何滄瀾躺在床上,無法決定如何對付那兩位有耐心的朋友,是揍他們一頓
呢?或是送他們一些銀兩?想著,想著,不覺入夢!
次晨,一覺醒來,先到鄰室門口探看,裏面靜悄悄的──那兩位線上的朋
友竟是虎頭蛇尾,有始無終,沒有這份膽子!
沒什?明堂,上不了台盤的小毛賊,何滄瀾覺得有點掃興,草草用了早膳,
上街去了!
來至“大明期”畔,欣賞到“殘枝荷葉四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的風光
之外,便到一間大藥房中,出來時,帶了一大包紅綾包裹,一搖一搖走回酒店,
帳房叫道:“客官,方才有三個人來找你哪,都不要你預先訂下的客房,留下
柬貼就走了!”
何滄瀾以?賊人知難而退,笑容可掬的打開紙條,那知不看尤可,一看勃
然大怒,手掌緊握,把那紙條條揉成─團!
依稀可辨的歪斜字?,寫著:“入娘賊,今晚三更,周家莊墳場要你狗
命!”
帳房、堂倌全都看過紙條,大夥強忍著笑,卻比笑更使人難堪也!何滄瀾
氣得─甩手,想摔走那紙團,又趕忙收住,原來在盛怒之下,他手中真氣自然
貫入,早將紙條化?粉屑!
何滄瀾不想驚俗駭?,走回房中,拍拍手讓粉屑散落到壁角,喃喃自語道:
“天下太平就是這點不好,打架都得揀夜裏,找適當的地角!”
隨手將那紅綾包裹納入箱匣中,倒頭便睡,因?今夜又要熬個通宵了!
何滄瀾忍著─肚皮閒氣,在城門未關之前,打馬出城!
周家墳場,周圍儘是合抱的白皮松,土饅頭散落各處,不計勝數!鬼墟也!
最觸目的是一座高大的老墳,墓道前面,巍然聳立著石牌坊,牌坊後面,
─排石階,兩旁對立著石馬、翁仲,看這排場,可知墓中枯骨,必然大有來路!
何滄瀾看看天色尚早,亦無雪意,遂系馬樹上,拾階走到墓前,也無心細
讀墳前碑文,煞有介事的打拱?禮,揮掃石供案上的殘雪,倒頭臥下,嘴裏還
咬著整根的野人參……他要補補元氣!
注:原來人參,可分上中下三品,下品名叫秧參,乃是採取野參種子,以
人工培養而成的,功效最微,價格亦賤,若是十年上下的天然人參,就叫種參,
屬於中品,價格頗昂,一般富貴人家用來進補!
上品人參,叫作野參,大多?生在長白山和興安嶺,均是百年以上之物!
野參若長到三、五百年,方圓十丈內的草木不生,泥土作金黃色,參葉香
味特濃,沁人心肺,每當星月明朗之夜,還會閃出紅光:采參者,在坡陀嶺際
浚巡,按著紅光明滅,尋將過去,心有所獲!
采參客如果僥天之幸,發現這種野參,就開始他一生幸運或者噩運,因?
按照規定,人參乃野生,是上天的賜予。
參客發現人參,採摘到手,在未到參營(?參客聚居處)以前,還不是屬於
他,任何夥伴,均可強奪豪取。
有好多參客,即因本身武功不高,當場喪命。
但是,若他命長,奔回到參營去,夥伴們就要前來道賀,再不能起異心。
這種上等野參,真是鳳毛麒角,曠世難逢,好多參客,一生消磨在采參這
一行業上,還連開一次眼界的機會也沒有呢!
參客若得上天垂青,幸獲其一,勝於開金曠,因?這野參價值連城,下半
輩子的衣食都有著落了。
自古以來,有福消受野參的,只有兩種人,一是江湖客,一是皇親國戚!
濟南城中的三五根野參,大都是元宮舊物,流落民間的!
野參,普通藥店還不大敢買,因?價格奇昂,投資過矩,不知何年何月才
找得到主顧,而且就是珍藏個一根兩根,也不敢聲張!都是暗地裏托人向鼎食
之家推銷,怕一旦張揚出去,宵小之輩找上門來!
在還沒脫手以前,野參不敢存在鋪子裏,而是寄存在鏢局裏的,按月按年
繳納保管費,於是羊毛出在羊身上,珍藏越久,價格越高:有那三五十年賣不
出去的,真貴得怕人,野參之?用,雖不若千年何首烏,有脫胎換骨之功,亦
自有益氣通經延年益壽之效!
何滄瀾有當今聖明天子請客,花的是潮上來的錢,─口氣買盡濟南城中所
有的野參拿來當零食吃。
他─覺醒來時,圓月正在天頂,林中有些夜梟子:“休留!休留!”地哀
鳴,?這墳場憑添了幾份鬼氣!
身上已濕漉漉地,也分不清是雪水是濃霜,“咕嚕”地躍起,四下張望─
─那匹黑馬還在墓外樹旁,賊人竟然爽約!
這當真是成了?誰風露立中宵?
何滄瀾百無聊賴,覺得大虛此行,反正也非什?揭不開的梁子,他早先還
有贈銀之想呢,遂大踏步地走下墓道,臨去秋波,仰天長嘯,如鳳淚九天,直
澈霄漢!
不料,從那小土山之後,迢迢傳回來一聲長嘯,有意呼應?
事出意料,倒把何滄瀾楞住了,他長嘯原?一舒胸中怒,似乎被人白耍了
一番,並非投挑,竟獲報李,豈非出人意表?
何滄瀾平生最不愛依仗武功多涉無?是非,打抱不平除外,現在被疑?引
吭尋敵,大非本意,本待喋不出聲,溜之大吉,免生誤會!
卻?好奇心所驅使,飛步躍上黑馬,尋聲馳向山後!
那聲長嘯,顯然並非出自留下紙條賊人口中,因他們大可直接來到約會地
點──墳場,而無需躲在山後窮吼!
?了表示並無敵意,何滄瀾中途勒馬緩行,還沒走到山後,何滄瀾耳聞金
鐵交鳴,鏗鏗鏘鏘,暗道一聲:“不好,我這一去,心生識誤會,今夜難保不
出事故!”
卻亞不願半途而廢,乃策馬前行,疏林盡處,有一片空地!方圓數畝!
場中有一十四十五歲上下的漢子,小頭銳面,身穿黑綢箭衣,足登魚鱗鞋,
手使一把金刀正跟兩個青年道士撕殺得火熱!
那金刀勝似滾滾潑雪,霍霍生風,映著寒月,金光四閃。
兩個青年道士,也幾自不弱,劍光如鏈,劍影似山,聯手纏鬥,占了六成
上風!
場旁,另有站著五個道士,年齡不等,衣飾亦似可分出尊卑,?首一人,
不滿六旬,杏黃道袍,麻耳葛履,頭倌道髻,鬚髮半白,儀態傲岸。
在道士們身旁一丈處的雪地上,委倒著兩堆人影,動也不動,似乎氣絕多
時。
這無疑是道士們的傑作,因?有兩個青年道士執劍在手,劍上染有血污!
何滄瀾微覺不平,摸摸“墨劍”,他一向同情弱者,又最不齒聯手攻敵!
那道士拂髯側目,兩眼神光向何滄瀾藏身之處,。回頭又向一年青道士點
頭示意,似乎有所指示!
何滄瀾心知馬鈴聲,已引動道士們的注意,也毫不在意,只是凝目苦思,
因?黑衣漢子的臉龐和那口厚背金刀,甚是眼熟,卻想不起是何時見過的!
他沒有多少時候思索,場中已起變化!
原來又有一個道士領命加入戰搏,那兩個年輕道士本占上風,這時加了幫
手,霎時如虎添翼,占盡九成優勢,看看不出十招,黑衣漢子就得流血喪命!
何滄瀾更不以?然,想道:“道士們仗著人多,欺人大甚,竟不顧江湖規
矩,要將這大好場地,化?宰人的腥風血雨修羅場,有什?不可解的深仇大恨,
非斬草除根不可!”
一想到"三個”驀然驚覺:“留條的賊人不也正是三人,終不成是他們,
被截在這裏,因之失約?”
小頭銳面的壯漢,三面受敵,窘困不堪,正在危急之時,忽聽破空飛出一
聲:“劍下留人!”
遂趁敵人心神微分之際。一招“撥雲見日”,死命封架,只聽得“叮叮噹
當”,居然讓他掃盡劍影,絕處逢生,躍出戰圈!
三個年青道士,正要得手,不料遠處有怒馬沖來,騎士出口喝止,不知是
友是敵,不似黑衣人全心保命,未免分了心神,遂教敵人脫身!
當下數聲清叱,擴大間隙,分站在敵人四角,卻不再動手,打算先看清局
勢,得到上命指示,再作道理,好在敵人已成甕中之?,插翅難逃!
何滄瀾沖到陣前,急忙勒馬停住,駿馬騰駿長嘶,聲震全場!
老道士冷眼瞥了這馬上後生一下,見是個毛頭小夥子,毫不掩飾心中有不
屑之意,“桀桀”輕笑數聲道:“貧道以?年輕朋友能龜縮不出,見死不救,
坐視同伴身首分離……”
何滄瀾立即猜知那凶人乃是賊党,則道士們當非歹徒,雖然言語囂張,內
含誤會,但雅不欲馬上翻臉,遂盤蹄一躍下馬辯道:“道長誤會了,在下並非
賊黨黨羽……”
老道士神態倨傲,雖然看出何滄瀾儒衫重裘,鞍飾考究,卻仍然心有不怕
地道:“然則閣下何必長嘯示威於前,出聲救人於後?”
其身旁另有個中年道士,忿然插嘴叱道:“朋友既然怕事,快快夾著尾巴
滾蛋!”
"在下只是看那漢子刀法似曾相識,前來探看,再者,另有所疑,對他一
問究竟而已,否則讓你們給宰了,此疑豈不難解!”
何滄瀾心中漸生反感,語氣開始不恭敬和氣起來!當然,他也知道,江湖
上插手管閒事的規矩,若是對方不買帳,便得較量一番,稱稱他是否有這資格
欖事!
"嘿嘿!閣下就是沒有眼睛,也該有耳,難道不知‘泰山派’行事,不容
外人插手?”
老道士攬須以教訓的口氣責問。
原來他正是“東嶽武尊”貝葉道長的嫡傳徒孫,“泰山派”掌門人座下首
徒,“和”字輩第一人“雲和”道人!“泰山派”?方今天下兩大門派之一,
“雲和道長”是未來的掌門人,難怪他神色傲岸!
何滄瀾並不答腔,緩緩走入四個青年道士包圍的死地中!
看清那漢子少了左耳,十足是個陌生人,自己若真個見過,該記得這特徵!
那漢子閉目喘息,調運內功,聽何滄瀾走近,張眼一看,卻神色大變,絕
似勾魂使者來臨,嚇傻了眼!這神態令何滄瀾皺眉不解?走出那死地踱到老道
士面前問道:“敢問此人何罪當誅?”
老道士厲目盯視他怒叱道:“你明知我派規矩,還膽敢有違?”
何滄瀾不在意他那惡劣無甚修養的態度如何,笑道:“不得不爾,只好如
此,此人今夜與我有約在先,若無特殊事故,照規矩,應先算我這條梁子!”
說到這裏,語氣變得更?輕鬆,“而且,過問與否,瞧我高興,別人意見,應
該擺在第二位子,自己的事總屬重要點!
你說對是不對!”
泰山派諸人聞言大怒,這人簡直不拿“泰山派”放在眼裏,幾乎異口同聲
喝叱道:“朋友何人?有什?梁子,說出來聽聽?”
何滄瀾微微掃視他們幾人一周,氣定神閑的微笑道:“我們‘沅陵派’也
有不成文的規矩,行事不容外人過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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