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赴難險入白雲寺
好不容易盼到天黑,龐姑娘由店小二媳婦侍候用膳畢,倚燈枯守,如臥針
毯,想到何滄瀾何其久也?必有因也?
忽然心血來潮,敢莫是遭到不幸,霎時周身充滿了不安,恨不得披衣仗劍
出外尋去,但馬上又否定?自我安慰:
"花七賞,身負重創,怎?也不是他的對手!他是掌門人呀!”
在胡思亂想中朦朧唾去……
半夜醒來,正交三鼓,床前油燈,油盡燈枯,燈心不及一寸,半明不暗,
昏昏欲熄!
龐姑娘驀然覺得已經夜央,而檀郎胡不歸——
這一驚,真非同小可,顧不得重創未愈,霍然而起,掙扎下床!
想到這世界已經一半殘缺,只剽大地而無碧空,只有藍海再無嶼島!
兩行清淚潛潛流下,一邊披衣拿劍,一邊抽抽咽咽地哭將起來!
她淒聲低呼著:“滄瀾!瀾……”
已嬌喘連連扶病步出房門,通道並不漆黑,一盞長明燈挂在樓梯口邊堵
上!照見對面的客房!
那門單調而無表情,深深閉著,在今日以前,裏面住著一位會說會笑話生
生的俊俏郎君,威武不群,他還是一派掌門人的身份?
但現在沒有了,房裏空空的,像座空空的墳墓,黃土漫漫……
那雄壯的人兒如今不知正躺在何處的地上,泅泅流出他的熱血,或者如今
已氣絕多時……
龐姑娘想到此身既已屬君,青燈木魚便是自己日後命運,更是淚下如雨,
哭得像個未過門的小寡婦,腦中忽起僥倖之想:
"也許他回來了,伯擾醒我,故不來會面,或者偷賴,根本沒出去?”
她迷迷憫憫地推門,門只虛掩,退開一縫,這是最後的希望了!
龐姑娘又想看過究競,又想不看,憂心仲仲,幹頭萬緒紛至渺來!
強探頭——
頓時柳眉倒豎,美目含嗔,氣匆匆沖進去——何滄瀾竟好端端的座在床
上!
那只沖了兩步,馬上宛如被點中了要穴,忽然?住!
通道上的燈光正落在何滄瀾身上,照見他臉色慘白如金紙,黃豆大小的汗
珠,滾滾落下,一動不動地盤膝坐在床上,宛如一尊佛像!
上身坦露,栗肉墳突的胸膛上,有一黑點,一股汙血濃黑如墨泅泅流出,
左腹上劃了幾條河流!
龐姑娘慘叫一聲撲跑到床前,捶床哭道:
"我要殺他!我要殺他!”
何滄瀾緩緩張眼,聲音細小如蚊的說道:
"你何不早說,你殺不到他了——他已經死了!”
床側,跟墨劍交叉相疊,還有一柄劍鞘斑斑的古劍,花七賞的青鋒劍!
這話將初次墮入情網的龐懷芝,捉弄的心裏甜甜的自在!
何滄瀾在她心中建立了個永遠打不倒的英雄形象,她要——佔有他!
而她——自覺得應該屬於英雄的!
糟塌過無數婦女清白的“千里姻緣”花七賞,在開封,首次無法湊足“吉
七”之數,突然消逝了,不知所終,——
茶館酒樓、市街巷聞間,談的都是這件事,沒有人知道是何原因,除了在
一家不大不小的旅店裏養病的一對年青男女。
花七賞是死了!
死狀極?離奇,屍分兩段,由脖子到腹下斜斜的被切開,照道理高手失招,
是不該有這種死法的,那骨路被斬處極?乾淨俐落,整整齊齊,是被什?樣的
前古神器所?呢?花七賞知道,但他不會泄露這秘密!
只無聲無息地躺在一杯黃土之中,亦不會悲傷青鋒劍的離手失去!
只靜靜地等著,等著屍骨腐爛——
何滄瀾絕口不提這次戰搏經過,雖然猴兒精苦苦探問,她要分享他的光榮
與光采!
只答道,他找到花七賞公公平平地比劃了一場,一針換一劍,中針的拖命
回來還活著,中劍的當場氣絕,那殘屍是他親自?他入土的!
龐姑娘很是傷心,更傷心的是何滄瀾又恢復了掌門人的冷面孔,半天不說
一句話,成日價躲在房中睡懶覺,運功自療:
但,每天必有一個時候,他會過房來探問龐姑娘玉體進境如何?那態度是
很溫柔的,定夠感動天下任何一個懷春的少女的心!
龐姑娘隱隱知道,在一聲“我病好了”之後的次日,他就會失蹤的!
是以每天都搖頭蹙眉,連水米也不肯多吃,躺在床上裝病,希望身體不要
太快復原!
這日夜裏,何滄瀾從龐姑娘房中“問安”回來,掌上燈火,怔怔想道:“這
小猴精委實難纏,難到我也未免有情嗎?”
"那天他中針之後,競不顧性命巴巴地擊樹越城回來,我原可以省些力
氣,就地自療挨到天亮再回寓的呀,?什???的是怕她在見不到自己時
會……”
他無法自解,心想不如練劍,於是費了一番手腳,把門窗緊閉,不讓它透
風,從箱匣裏取出一大束小蠟燭來,然後清除東西,以火烤燭,使蠟油滴到桌
面,像農夫插秧似的,把濁蠟燭整齊插上,橫九縱九,足足有八十一根之多!
何滄瀾盤膝閉目,凝神聚氣,真氣出自“玉環”,盤旋“巨闕”“神龍”
之間,約摸一柱香光景,霍然而起,依次點亮桌上方形密排的蠟燭——
空中無風,燭火筆直上升何滄瀾一笑抽劍,靜如山嶽,凝立燭前四尺處緩
緩舞劍,墨劍越來越快,最後成?一團黑霧,急轉如車輪!
何滄瀾眼神浙趨昏濁,黯然無光,而墨劍不帶嘯風,不起氣渦,桌上燭火
筆立如前光耀不驚!
斯乃何滄瀾絕技之初肇,精華內斂,神光不露,元神聚萃,反撲歸真,真
氣可奔如江河,一瀉千里,可柔和堰流,涔涔呢喃,練到極處,力足以開山,
而貌似常人!
墨劍劍端漸聚輕姻,揮之不去,突然“噗”地一聲,劍芒乍吐,長若五寸,
望之宛如實物,其狀一似蛇舌,吞吞吐吐,躍躍欲前。
何滄瀾微一輕點,“噗”聲響處,四尺之外的桌上,明燭已熄一支,其餘
秋毫無犯!
"啊!"
地一聲,內外忽起微響,何滄瀾左掌風出,刮過燭頂,燭火全熄,同時急
竄至房門口,開門路出!
猴兒精驚退三步,驚懼地看著凶厲的煞神,那神情似一隻小乖兔兒!
何滄瀾冷“哼”一聲,眼神中的厲光收斂,立時消去,恢復常時神色,怒
道:
"進來!”
龐懷芝不敢有違,乖乖進屋,一面低聲急辨道:
"我睡不著,想過來看看你……”
何淪瀾面帶寒霜,反手扣上門,絕技他一向深藏不露,練劍數年,亦均隱
秘從事,事關未來禍福,復仇成敗,端頓於此,絕不容外人知悉!
龐姑娘戰戰兢兢,像做錯了事的小孩子,道:
"你不要生氣,我不是誠來窺探你的私秘,天爺……你已成了劍仙
了……”
何滄瀾實在氣她不過,這小猴桔,事事搗蛋,的是麻煩,立意嚇嚇她,狠
道:
"你私窺隱秘,該當何罪?”
龐姑娘垂手低眉似笑欲泣的道:
"我無心犯錯,願束手就縛,聽任貴派處理!”
何滄瀾反而一征,半晌才知,小猴精把這事纏夾到江湖規矩上去了!
而自己卻以?兄長身份責備不聽話的小妹妹,這兩者差別何啻天壤?
看她大病未愈嚇成這個樣子,亦覺不忍,他們總是青梅竹馬的玩伴,雖然
當日時時都受她捉弄,如今想來卻擬足珍貴,遂歎息的道:
"你回房吧,沒有什?,可也不能亂講一通,給我招些麻煩!”
龐姑娘如釋重負的默然回去,那目光中卻有欣悅驚震的複雜表情,因?她
知道了他的一個大秘密,大得足夠稱得起是一派掌門人——大宗師而有餘!
龐姑娘去後,何滄瀾越想越不妥,她那心事,他漸斯知道,但是落花有意,
流水無情,神女有心,襄主無夢。
自己魂牽夢縈的都是遠在金陵的尹青青姑娘,就不該跟這小猴精朝夕廝
混,免得將來誤人誤已,越陷越深,不克自拔!
自此而後——
何滄瀾“問安”問得更殷勤,龐姑娘照例搖頭,日子就在僵持中過去!
直至三月下旬,小猴精看看實在再不能說:“貴恙未愈”,說不得只好把
頭輕點!
次日;
何滄瀾起了個大早,?得對面房裏靜悄俏地,偷偷下樓,清理賬目,離店
出城!
自覺已經仁盡義盡,照顧她到復原,究竟他不想照顧她一生呀!
兩匹黑駒沿街行去,他回首望著旅舍的二樓,一絲惆悵之情,突然襲上心
頭,雖然此心可表天日,但辜負了一個青梅竹馬的少女款款之深情……
實在是諸罪中最大的一項罪惡,但,此身不能一分?二,各酬所需呀!
想像中她那清徹的大眼睛中,當見到自己不告而別時,忽然滾滾而淚下數
行!
北地春遲,揚柳四月不飛花!
但見芳草離離,亦自心暢春風拂衣,衣角飄揚,獵獵作響,轡鈴經風一吹,
響聲清亮悅耳!
何滄瀾長鞭一揮,縱騎前奔,滾起一片塵頭,升起身後,朝西而去!
沿官道疾奔五裏,忽有所見,卻是苦也,一顆心差點由胸膛裏跳出來。
前面正有一朱衣少女,俏立在樹下相待,手牽白馬,馬尾自在拂掃它那圓
臀!
那少女不是那個——小魔星、小猴精,還會是誰呢!
龐姑娘輕盈躍上金鞍,笑靨如花,與何滄瀾並轡而行,絕口不提何滄瀾?
何不辭而別,想將她甩掉。
把自己如何機警,慢他一步離店,卻早他一步出城的事,只談些春來臨的
喜悅,狀至自然,更見溫柔,就像兩人乃一道離店出城一樣!
何滄瀾暗暗歎息著,只好巴望早日到達洛陽了!
兩人快馬加鞭,一路疾奔,這日——
西出鄭州四十裏,正當向晚時分,夕陽在天,昏鴉噪晚,蒼茫的暮色宛如
盜賊自官道旁的樹林裏溜出來,林中點綴著數盞農舍燈火,那像是夜神的眼
睛!
驀地——蹄聲“的的”一匹快馬自後如飛奔來!
何滄瀾勒騎閃在一旁,意欲讓路!
龐姑娘不以?然,鼻頭一皺,想道:
"他件件都好,就是伯事——從不惹是非!”
須臾,那快馬風馳電掣,在十丈之外,可清楚看見騎士乃一佩刀大漢!
龐姑娘突然尖聲叫道:
"邵成!"忙不?揚經迎上前去!
邵成氣喘如牛,聞聲勒馬停鞭,定眼一看,喜道:
"女莊主,你在這裏,小的奉老莊主之命,找你多日,咱們莊上來了禍事,
今夜老莊主在白雲寺,跟人揭過節,正少人手……”
龐懷芝驚問道:
"跟誰呢?”
邵成"嘰哩咕嚕”嚷了一堆名字,小猴精聽得花容失色,急忙回頭道:
"何滄瀾,我父親有麻煩了,你陪我去一趟好不好?
何滄瀾一聽,差點失聲笑出,心想:“幾時她已把我當作自己人了,“抱
松居士”有難,我不幸災樂禍已算客氣了……”
龐姑娘策馬到他身側,把腰肢扭得像鼓兒糖似的,向他求道:
"好不好嘛!好不好嘛!"
這情形便是當年她賴在師父懷中撒嬌的形象,那時他小於真羡慕她們天倫
之樂!
何滄瀾忽一轉念,心想:“惹得起“抱松居士”的人應該不多,小猴精既
然慌成這樣,可見對手來頭不小,這種人應該會會,到時候我來個袖手旁觀,
開開眼界也是好的!”遂道:
"我跟你去看看!"
龐姑娘大喜,急令邵成帶路,說道:
"事不宜遲,快走,你怎?知道我在此地?”
邵成揚鞭說道:
"小的奉命趕去配合刀陣,偶然碰到而已……”怒馬飛縱,語音已竭,其
他的話已聽不清了!
三人四騎披星戴月,望南趕路,穿林越田疾奔!
這是一個星宿滿天的良夜,上弦月彎如飛刀,高挂碧虛,發著薄薄光輝,
滿天星斗,飾珠鎔鑽,催燦如寶盒彌蓋四合!
一個時辰光景,三人穿入荒山,“白雲寺”已隱隱在望,巍峨怪石之中,
一片亭臺樓閣,廣凡數畝!
何滄瀾暗吃一驚,想到:“如此規模,怎生從未聽人提起?”
走近一看,方知其故,原來那寺廟空具規模,只剩殼子,觸目儘是敗坦殘
壁,是以香火暗然,鬼氣森森,看其建築似非中土之物,乃是元入留下的喇嘛
廟!
邵成並不下馬,穿過廟門,何滄瀾亦步亦趨跟進,來到中殿!
這殿相當於中土梵宇之“大雄寶殿”,雖遭兵焚,仍剩六、七成規模,甚
是壯觀,裏面人聲寂然,卻火光燭照,門外有一色七、八匹快馬,想是思齊莊
中莊丁所有!
殿裏閃出一人,大刀霍霍,低聲叫道:
"邵成!你這時才來?”乃含叱責之意!
暮見龐懷芝在後,欣喜情溢眉宇,恭聲道:
"女莊主!"
龐懷芝豎指輕噓一聲,揚手示意何滄瀾跟來,自往門裏走去!
只見大殿中生著一堆柴火,火舌熊熊,上架木架,烤著兩頭全豬,旁邊還
擺著好幾壇酒,火堆左側,一排大桌,坐著七個牛頭馬面的江湖高手!
右側則孤單單一桌一椅,“抱松居士”就坐在那裏,有她師兄梅應龍侍立
身後!
她"嚶嚀”一聲,急撲上前,那中州一鼎微露笑容,輕握著乖女兒的手,
梅應龍側頭低問:
"師妹,怎的知道趕來?”
散立在老莊子身後的八個佩刀莊丁,見女莊主駕到,神色都?之一振一
喜!
龐姑娘眉目一掃,真是聞名不如一見,見面勝似聞名,個個形象詭異,包
君只見一面,終生難忘!
第一個是彪形巨無霸,雖大馬金刀坐在椅上,卻似站著,可見其身材之高,
金剛怒目,鬍鬚全白,身旁豎立六尺高三尺寬的奇形兵刃“金胄盾”!
這盾厚達三寸,揮舞時何異銅牆鐵壁,首尾收束如柱,正是支六尺長矛!
此人乃是世居金沙江,以"護身摩雲金胄盾”威鎮一方的“羿”家主人,
羿超公!
第二個是瘦長如鶴,尖臉青滲滲的,兩眼閃閃爍爍,宛如螢火,一根烏油
油的竹骨仗亦插在地上,正是“粘字訣”大行家——從皮西。
緊鄰其旁,是他的渾家胡不煙,“華籃帶媚”她空有一個好名字,身形肥
碩約有乃夫三倍大,國字臉上橫肉四擠,身著男裝,真乃女中丈夫,巾幅不讓
鬚眉,他們夫妻兩人,形狀各殊,有點男女易性,陰陽倒置,亦仍不配,居然
白頭偕老,該算有緣!
這“帶媚”凡事出頭欺壓乃夫,十足的河東獅,唯一憾事不是膝下無兒,
而是唇下無須,因?枯杖翁凡事讓她,武林中或以?其技不如妻,其實論身手,
胡無煙還是遜一等。
這第四位,乃是北方武林重鎮,山西大同府,鐵翎寺方丈大師叔;頹頭
陀——巴雷法師,他以“三十六路降魔方便鏟”起家,佐以不畏刀槍的橫練工
夫,乃當今武林唯一由外家入門而擠入高手之林的好手!
以上四位,年齡均在七旬以上,亦均已歸隱,近二十年來從未出面,但再
過來的這一位卻是個儒冠朱履的中年書生,眉清目秀,中庭飽滿,豐神爽朗,
翩翩欲仙!
龐姑娘看到他,大吃一驚,想道:“名滿燕趙的冀北大俠怎?也跟我們過
不去?”
她對冀北大俠“一筆判”索石椎,一向特別注意!
因?她自己的帝子劍很短,一筆判的劍更短,還不滿—尺,“遊星劍”劍
招中兼帶點穴,而索石椎即以專點“五陰穴”成名,這五陰穴是暈、輕、重、
麻、啞、死等穴之外,一吃點中,重則真氣被破,散功而亡,輕則真氣四散,
終生殘廢!
"一筆判”對陣之際,一不出掌,二不刺劍,倒拿匕首,專用獨門點穴工
夫,以劍柄敲“五陰穴”,他貌雖似中年,實與龐劍豪相若,?人公正不阿,
成名甚久!
乃北方地面上唯一不死不隱的好手,卻不知?何也找龐劍豪的碴兒?
冀北大俠下手,乃是凶名昭昭的“浮羅道人”,此人左目傷明,烏啄嘴下
拖山羊胡,左肩斜搭“冷玉劍”,著手“八十一路風雷劍”號稱遇敵從未使
完,內家功力已達飛花摘葉之境!
此外,獨坐一旁遠離?人,還有一個,竟是——活屍馮倫!
他身上那股味兒,任是高手也不敢領教,只好請他遠坐一例!
七人之中,馮倫年歲略小無幾,功夫雖不稍讓,但輩份終是稍差一肩,其
餘六人,均是本門第一人,而他上面有管頭師父——老馮倫在,因之不客氣地
請他“回避”!
他們的形狀名字,龐姑娘全聽過,卻不知竟會聯手找他父親的晦氣。
在龐姑娘打量彼輩的當兒,他們均紛紛側目視看門口的來人!
只見那文士小夥子,一身秀才裝束,不華不寒太陽穴一平如紙,兩眼神光
不露,分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但他腰挂鐵鋼,手提寶劍:
何滄潤神色自若,揚目掃視全場,眼光停在中座神像上面!
這喇嘛廟乃供奉著“濕婆大神”,青面獠牙,金睛朱發,銀盔金甲,共生
八手,猙獠異常,何滄瀾注目良久,才微微一笑!
人家以?他故弄虛懸,那知你在收斂怯意,深自運息,鎮定心神!
龐劍豪劍眉一揚,冷哼一聲,他對這往日家中的小廝,有種內心的不屑!
身旁的龐懷芝甚是擔心,生伯父親不滿何滄潤這種一身是膽的英雄氣慨!
首先坐不住的是活屍馮倫,見這掌門人駕到,猛噴一口白霧,霍然而起,
傷勢已愈,今夜不殺這廝,何?再見師尊?
浮羅道人單眼凝視何滄瀾手中寶劍,未免一驚,“青鋒劍”乃花七賞的寶
刃,劍在人在,劍亡人亡,怎會到了這廝手中?
其他?人眼光落在那腰畔“墨劍”上,心中都知此人是誰!
何滄瀾在江湖上聲名不甚響,但在這批熱中“紫府秘發”的高手中,卻是
熱門人物!
他微一揚手,阻止行將動手的馮倫比道:
"手下敗將,何以言勇,咱們的梁子暫且按下,你尚有興,等下再算,如
何?”
語氣冷靜,雖然年齡不大,十足有掌門人的味道!
馮倫心想:“也是有理,先幹正經事再說!”遂氣呼呼的乖乖又坐下了!
何滄瀾這派頭,激怒?人,不承認他有平起平座的資格!
羿超公虎目一睜,倔傲仰頭,並不正視,聲如洪鐘說道:
"小子滾開,這裏還不是你撒野之地!”
龐姑娘櫻唇微張,脫口嬌叫道:
"他是掌門人呀!”
何滄瀾是她請來的,她不能聽任別人作弄他!
胡無煙鼻孔噴出兩道冷氣,婦人?街殷的道:
"掌門人更該懂得規矩,架梁子也要挑個地方”,說著,笑了一聲,指著
“中州一鼎”
道:
"龐劍豪,你越老越不長進,還動帖子請人??”
浮羅道人最是陰險,冷冷放出一箭,聲音沙啞著道:
"芝麻大的掌門人,還嚇不了人!”
龐劍豪身?主人,無端被臉上摸灰,?色一變,雙眉一聳,長髯拂動反唇
相譏:“你們原說八個,只來七個,我還當是花七賞請來的人呢?”
言外之意是說你們要惹我龐某人,單人不敢,競需八人聯手,今日七人到
場,另外一個花七賞,不知何故誤卯了!
龐姑娘芳心一顫,低叫一聲:“爹爹”,又忙回頭看著何滄瀾,神色可憐,
不好明說,請他稍回避一下!
何滄瀾?高“青鋒劍”一尺,再抓住,冷冷瞥了殿中烤豬一眼,假意轉身
就走?
枯杖翁沈不住氣,聲如破鑼,起立喝道:
"且慢,你小於好生在外面等著,老夫有話問你?”
這句話說到其他人心上,他們冷嘲冷諷,無非瞧不起他那股子傲氣,又故
意出難題給龐劍豪作,那裏真想轟走這“沈陵派”的掌門人呢!
?了“紫府秘笈”,找還得找他,更何況他自己送上門來?
何淪瀾仰天清嘯,聲如鸞映,道:
"留我不難,擺桌椅來,替我設上一席,不憑什?,但憑這個……”
說著,手中“青鋒劍”一揮,眼睛盯了神像前的玉杯一眼,知道這事故之
原因,可能出在這“寶物”之上!”
羿超公呼地站立,喝道:
"你蹬老夫同坐,勿乃太早!"
何滄瀾“呵呵!”笑了聲,指著神像前冰晶透明的酒鼎,豪氣幹霄道:
"諸位萍水相逢,?的無非是案上酒爵,花七賞不來已誤卯定了,有劍?
證,小於不敏,理當補此遺缺而有餘,那位比花七賞高明太多,此事過後小於
原再奉陪一局,也不嫌多!”
此語一出,舉座皆驚,皆因這句話說得厲害異常,明傷在席群醜,你等所
盼望之人,已被宰了,本掌門功力高於花七賞,自不在話下!
暗中也傷了“抱松居士”,本掌門人也可能是,或者有所資格找你晦氣來
的!
"抱松居士"?了不示怯暗惹七個高手,端桌奉椅,希望能以奇謀擺平,
否則不堪設想!
何滄瀾硬是要爭這個分庭抗禮,獨樹一幟的地位,因?扯穿了大家無非?
了“寶物”誰也不比誰是聖人,高明得那裏去,你們拿得,小於也有資格拿得!
不服的人,自己斟酌,假如比花七賞高明的,只管冒上來!
他算准?人必不會反對,因?他們皆希望他能站在他們一夥去也?
花七賞的死活誰要去管他?活著的才能互相利用,死了的磋歎一聲已算不
錯了!
何滄瀾猜得不錯,這場禍事的禍根就是濕婆大神座前那透明的酒爵上!
這玉爵原?在西方和聞名叫“夜光琉璃?”及玉石精英所制,幹百年難得
出一個,琉璃只形容其透明而已!
以之盛酒,冬溫夏涼,無需暖火加冰,端的是件奇珍寶物!
本是元宮舊物,流露民間,最近?西安一殷商所得,特請“威遠”鏢局護
送回原籍,那知事機不秘,?黑道朋友知悉,伸手要這紅貨!
"威遠”鏢局總鏢頭余英懇請“中州一鼎”出面排解!
黑道朋友自認惹不起他,雖積憤在心,終無奈他何!
這事本可揭過,不料,?正到中原探聽“紫府秘笈”消息的羿超公知悉!
當年龐劍豪替康松筠尋仇,曾無端搗過他的老窩!
此仇不報,何?立於天地之間?
恰好遇到這幾位舊識一齊談起,都認?左右無事不如找找目無天下士的龐
劍豪的晦氣,於是硬攏此事,替線上小輩出頭,無事生非了!
這一來可苦了“中州一鼎”龍劍豪,本來“思齊莊”尚未開莊,江湖事原
可不管,不想因?卻不過情面,競惹來這濤天大禍!
那七人之中便任何一人,他單打獨戰均可無慮,但以一敵二卻難保不敗!
思齊莊人手又少,勉強把老黃、兩小和八個莊丁組的“方鼎刀陣”算上,
並只五人而已!
大小姐逃得無影無蹤,老黃需守家,所以此地成了三比七的場面!
這地點是羿超公挑的,龐劍豪自知大事不妙,根據郎中不願把死人往家裏
送的理由不願在家裏裁斤斗,故不願更動,死活豁上了,那知無巧不成事,女
兒倒自行摸來了!
桌椅原多著,梅應龍、龐懷芝因?有尊長在場,輩份低,沒資格陪坐,侍
立在“中州一鼎”兩旁,便宜了何滄瀾,他屬一派常門人,理該坐一張椅子!
烤肉香氣四溢,令人垂涎欲滴!
龐劍豪吩咐莊丁獻肉奉酒後,起立朗聲說道:
"諸位都是龐某舊識,睽別二十載,今朝有幸聚於一堂,總是有緣份,不
管所?……?何,都值得共飲一杯!請!”
?人各飲一杯“中州一鼎”再道:
"因?時日匆促,地處倡僻,招待不周,尚請原諒!”
浮羅道人首先發難,自言自語說道:
"喝酒要用那璃璃?才夠味!聲音雖細若蚊蟲,但?人均清楚聽到?
"道兄迫不及往!"龐劍豪微笑著道:
胡無煙拍胞說道:
"龍劍豪白藕紅蓮,本是一家,你仗著手底下有兩下子,適得道上朋友沒
飯吃,兩眼淚汪汪,怪可憐,這樣可不成,依我看你,乖乖的把那撈什子雙手
奉上,我們也不難?你今天的事就算揭過了!”
梅應龍怒形於色,乃師雖未回頭,卻似背後長有眼睛,輕“嘖”了聲,示
意他稍安勿燥一面道:
"從大嫂,這算你的意見,還是大夥兒的意見?”
薑究竟還是老的辣,“抱松居士”這話說得大有學問,乃要挑撥他們窩裏
反,因?“一筆判”索石椎俠名頗著,找自己碴兒,想來只是拘於羿超公的情
面,當不會容忍胡無煙的高見!
巴雷大師那裏不知其意,口誦一聲佛號道:
"阿彌陀佛,咱們別越老越不成話,這裏有三個晚輩在場,別教給他們壞
榜樣,徒以口齒爭勝,依老納愚見,不如在手腳上評理!”
說畢,他沒忘了補飲一杯,他是不忌暈酒的!
這巴雷大師平生剛愎自用,脾氣跟手中方便鏟一樣硬,嗔念未破,四十年
前以成名人物苦戰新手龐劍豪不下,引?奇恥大辱,所以今日才插上一腳!
龐劍豪,表面雖不動聲色,心中卻怦怦作跳,這批牛鬼邪神歸隱之前,全
曾較量過,年來自己雖練就“回魂功”!
但人家伯亦有新花樣,本來是七比三之局,現在女兒雖已趕到,但對方亦
變了一個形成八比四,這等於要一敵二,如何是好呢?
但龐姑娘卻不擔心,她算准是七比五,因?何滄瀾是非幫自己不可的!
始終埋首努力吃肉的何滄瀾,突然放下酒醉,道:
"今日之會,除區區之外,座中儘是豪英,所謂有智不限年少,無智徒只
年老,若在手腳上打打殺殺,未免俗得狗咬狗,區區淺見,不如各露一手絕藝,
以定勝負何淪瀾反正行家眼中藏只剪,孰強孰弱,一目了然!”
說罷,?頭望了巴雷大師一眼,又道:
"嘿嘿……好讓後輩小於,瞻仰前輩究有多高的風範2"
剛才巴雷大師口中的三個後輩當中,有一個是指他而言!但以掌門人分廳
抗立,只是聽了不甚入耳,誰是小輩、誰是後輩、江湖無輩!
"一筆判”聞言,頻頻頓首,意思說:“是極、是極!”卻仍不置不詞!
龐姑娘可樂開了,喜上娥眉稍,如此一來,自然是思齊莊沾了大便宜,不
必混打亂殺一通,心付:“我就知道他會幫我!”
?人,本來誰都不服誰來領導,不便承認今日是聯合陣線,以多?勝,只
得默然!而且,這是表現自己的成就最佳機會,只有活屍在一旁吱吱嗽嗽道:
"敵我雙方陣線已明,如此豈非便宜了龐劍豪!”
何滄瀾口露笑容道:
"區區若非技壓群倫“酒?”自願放棄,誰要是不能令區區口服心服,也
休想保有它!”
他根本就不想"琉璃?"說來輕鬆,最後一句又咬了龐劍豪一口,要逼出
他的絕技來,否則,他是不肯白幫忙的,你總得拿出點東西來瞧瞧!”
?人雖覺似乎吃虧了,但群龍無首,誰敢大包攬說這酒?應歸他所有?但
又無更好的方法來反對!
龐劍豪見無人對這小於的厥詞反對,以手加額,大有頭痛之狀,可也不得
不從命何滄瀾這事對他利多於害,否則,吸人大家亂殺一通,立命清理場於,
並作紙簽,好決定先後!
抽籤結果,巴雷大師第一,馮倫第二,竹仗翁第三,浮羅道人第四,何滄
瀾第五,其他依次是龐劍豪,一筆判,羿超公,胡無煙殿后!
巴雷大師身形一聳,翩若巨烏,落在兩造中央,口誦佛號過後,向思齊莊
莊丁道:
"貴管家,借寶刀一用!”
邵成伸臂使勁,大刀破風而去,巴雷伸手一接,也不見他如何作勢,只聽
“噹啷……”
三聲,大刀分?三段,跌落地上!
這一手還嚇不住這些大行家,巴雷伸手揀起兩段,合什拜佛,掌中夾著大
刀斷片,閉目運功……
龐劍豪凜然大驚,心付:“這禿驢臨老改練內家?”
約數盞茶光景,巴雷滿臉通紅,兩臂火熱,突然斷喝一聲,雙手欲開還合,
大刀微墜半尺,斷處已恢復原狀!
他再度加工,未幾又鑲上另一斷片,雙手微一搓磨,笑道:
"貴管家借步,大刀還你,只是薄了一點而已!”
邵成依命上前,接過大刀,巴雷卻道:
"且慢,請往老袖頭上不客氣招呼過來!”
羿超公白髯四飄,心知老友要大大露臉了,邵成鼓其全力,猛砍三刀:
“匡、匡、匡”
三聲過後,手臂酸麻,而頭陀無恙!
巴雷大師在喝采聲中,得意洋洋歸座!
活屍馮倫一蹦一跳來到殿中央,臭味撲鼻,個個皺眉噁心,胡無煙尖叫道:
"馮倫,你行行好,你那手天下皆知,換件新的吧!”
馮倫仰天嗽叫,自覺體面十足,心意一說,吩咐備一盆水來。
活屍的底細,何滄瀾總算全知,心想他不噴霧薰人,還有什?花樣好耍,
因此更聚精會神注意,只看他跪在地上,離水面五寸高,動也不動!
俄而,一班冰冷霧氣,透自馮倫指端,迫降水面,?人雖離他頗遠,亦覺
寒意襲人,白霧越來越濃,成一煙柱,聯在鐵盆和屍手之間,盆底之水,受冷
結凍體積膨脹,驀聽“崩”
地一聲,盆破冰落,活屍嗽叫一聲,凱旋回座!
其次輪到竹仗翁,他吩咐莊丁裝冰於盆,置盆於頭頂,卻不起座,只拱手
向浮羅道人道:
"道兄請!”
浮羅道人,知道其中必有道理,仍抄巴雷大師舊法,向莊丁供刀!
大刀勁射處,只見浮羅道人不趨不避,等那刀近身一尺,突然弓指一彈,
刀斷橫飛,?人只覺眼前一幌!
浮羅道人星掣風馳、疾撲抓刀,等定睛一看,不覺同聲叫好,原來他雙手
前抓後扯,已將兩片斷刀抓在手中!
這手彈指功夫和輕功,確可傲視武林,浮羅道人很是自傲,再耍兩次,每
次身形均如狸貓撲鼠,手到刀來!
這時,竹仗翁從頭頂上取下冰盆,說聲:“獻醜!獻醜!”盆中熱水滾沸,
白氣騰騰!
何淪瀾微凜,想道:
"這老兒的功力不在“青山公”之下了。”
龐姑娘頻頻頓足,因?下一個就是他呀,何滄瀾想得出神,並沒發覺!
直至羿超公叱道:
"小子怕了,就別上!”
何滄瀾始才驚覺該輪到他了,臉色佛然不悅,本來只想胡亂舞劍搪塞,這
時,頓改主意,雄心勃勃,要令這批牛頭馬面們知道,他掌門人,不是白封的,
須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大殿裏,門窗緊閉、鴉雀無聲,神座案上,一密排八十一根小燭,左右兩
邊並有木椅擋風。以防由破處以入夜風搖動!
何滄瀾向邵成輕聲吩咐幾句,開始緩緩舞劍——
劍走“六合劍法”,自不值識者一笑,但劍無嘯風,有形無聲,卻教?人
個個膛目,輕之念均全收起,代之以訝異:
"何物小兒,內功已達爐火純青之境!”
燭火時而幌動,那是來自夜風,非幹墨劍!
龐姑娘看?人神情,心中喜茲茲地很是得意受用,卻賂感遺憾:
"那天她見到的是刀路,今天怎會是劍法,這劍法的招式沒有那刀好!”
她那知何滄瀾練絕技時,一向是以“六合劍”、“八卦刀”乃是新學,?
慎重計不敢輕用,生伯出醜!
突然,在?人凝神注目之際,邵成叫道:
"六八!"
霎時,墨劍劍端宛如春蠶呈絲,“撲”地一聲,吐出一縷劍氣直射案上,
燭火陣中,第六排第八根應聲熄滅,而其餘聞風不動!
"五三、一七、三九……",根根依數應聲而滅!
?皆凜然,各有心思,浮羅道人想道:
"這廝已可隔空點穴,比自己那招高明!”
羿超公想道:
"精華內斂之際,意在心底,無視無聽,這廝居然意在心身,假以時日,
伯不達到一心兩用之境!”
胡無煙卻是不信邪叫道:
"二八",第二排第八根燭火立即熄滅!
巴雷大師曰:“二九!”
浮羅道人曰:“四三!”
竹杖翁曰:"七一!"
龐姑娘嬌聲叫道:
"——!"
室中一時人聲吵雜,各人紛紛如法泡制,燭火連熄十數根,屢試不爽!
竹杖翁臉上陰晴不定,眼睛凶光閃爍,宛如燭火,忌才妒能之心,油然而
生,暗思此子不及早除去,將來龍行在天,那還得了!
浮羅道人,比竹杖翁有過之而無不及,嫉妒像一條蛇,咬著他的心,驀然,
提口真氣,聚在璿璣,天突穴之間,預備驀作“獅子吼”趁何滄瀾心神專注之
際,淬不及防使他真氣四散,傷膽害脾,走火入魔!
龐劍豪則撫然無語,心付:此子小時碌碌,大時了了,例以時日,真非池
中物,但他年齒能有多大,功力怎會臻至此般佳境,非試他一試不可……
三人各懷心思,各有打算,驀聽“中州一鼎”開氣吐聲,喝道:
"九十!"
何滄瀾正達飄飄欲仙之境,靈台一塵不染,依言吐劍,忽覺有誤,小錯已
成!
燭火只有九九,那有第九排第十根!劍風吐處,“嗤!”地一聲,吃掉“九
九”!
?人神色各異,羿超公神以稍弄,呼了一口氣,似釋無限重負!
龐姑娘一則一喜、一則一憂,喜的是“滿招損”“謙受益”,何滄瀾鋒芒
太露,能犯小錯,總比被人嫉妒的好,憂的是,老爹出聲搗蛋,惱了他可怎?
好?
浮羅道人,怒形於色,至此方舒,喉頭一咽,散去真氣!
何滄瀾沒有護法,傷敵良機,殺人立威之機已失之交情,豈非可惜!
若浮羅道人發出“獅子吼”,他可能回劍劍芒疾吐,將他立斬當前,花七
賞便是一個榜樣,那有他逃出劍下的可能!
在座諸人,誰也沒有他這番無敵不克的功力,便連龐劍豪也不成!
何滄瀾一笑收劍,左掌微翔,輕風拂燭,瞬眼全寂,拱手道:
"遺笑方家!”他不知在無意中,已激起多大的波瀾!
小猴精歡呼一聲,意欲拍掌,一見場面不對,馬上住口!
殿裏殿外沒有掌聲,沒有喝采,因??人的心,都沈甸甸的不自在,沈重
得很!
許久之後才恢復正常——
?人都把眼睛集中在龐劍豪身上,他要不能使?人口服心服,琉璃?已非
他所有了!只見他起立朗聲道:
"諸位珠玉在前,龐某不懂什?,表演個雜耍,聊博諸君一笑!”
只見邵成等三個莊丁,捧出一桌,放在殿中,上置一個大銅盆!
龐劍豪卷袖緩步而出,雙手懸空,離水面三尺,驀然一合拍,叫聲:
"著!”
銅盆中的水,升起一條水柱,久久不落!“抱松居士”五指微動,或揚起,
或按下,或左撥,或右推,那圓圓一股水柱,漸漸分出臻首柔荑來,赫然是一
美女!
龐劍豪伸手牽引,“水仙”身姿娜炯回環漫步,嫋嫋婷婷宛如擯出洛水!
驀聽他再聲“著”,幾絲回風透自指端,不絕如縷,穿水而過!
霎時水仙衣帶飄揚,翩翩起舞……
座中?人,均是行家,知“中州一鼎”雙掌開合,運勁成風,簸動水柱,
使其變形,幻出“水仙”,有如雕木,塑泥般的自然!
拉起一股水柱不難,只要運掌成風,風中貫氣,氣吸水面即可,要水柱不
落,亦非難事,只要提吸住即得,但要“水仙”幻化成形,隨意揮動,動蕩如
真人,卻非有異術特技不可,並非人人有?!
要知練家子,出掌成風,風極雄渾,只直不歪,而要塑造這“水仙”,風
力不但要四面八方吹來,且要增減如意,分毫不差!
如何滄潤所表演者,只能來勁力成束,暗擊一點,他現在卻能使幾十股功
力,由四面八方集中而來用以固定水型脫落,雖然距離較近,可也是一項功力
已登峰造極的表現!
盆中美人,或開眸或垂首,無不微妙微肖,把?人看得如醉如癡!
龐懷芝,梅應龍暗暗得意,今霄大難已過!
突然——
龐劍豪兩手一壓,風協斜削,候地“水仙”幻滅,水珠不濺!
?人一看,水中那裏一清見底,那裏還有洛神!頓時暴發一陣喝采,自歎
弗如!
喝采聲中“一筆判”起立朝龐劍豪拱手,然後朝?人稽首示歉,一言不
發,飄然他去,來時不著一語,去時不置一詞,贏得起、輸得起的是大俠風範!
胡無煙悻悻然的撇唇道:
"龐劍豪,你師門的“回魂功”教你練成了?”
說著,拉起骨瘦如柴的丈夫竹杖翁就走!
羿超公自倒一杯酒,朝前一伸,朗聲道:
"龐劍豪,老夫敬你一杯,“亂掃疑雲”。”說著“咕嚕”一口仰脖子灌
下!
龐劍豪瀟瀟灑灑的滿飲一盅,道:
"老君敲門。”!
羿超公"呵呵"笑了兩聲,再倒一杯,道:
"羚羊挂角。"
龐劍豪毫不思索道:
"女媧補天。”
羿超公神色一變,舉杯邀飲,道:
"鷗俏攝蚤!”
"中州一鼎"伸掌手撫杯沿,沈吟良久,道:
"消遙四海!”
羿超公悶哼一聲,提起金胄甲就走,他們兩人,似在行酒令,你一句,我
一句之間,已鬥完一場!
何滄瀾見曲終人散,一走就是四人,此時開溜,正是時候,收劍動身!
龐劍豪向女兒以目示意,小猴兒精喜道:
"你等一會!”
巴雷大師、浮羅道人,馮倫等亦正走到門口,聞聲回頭,異口同聲冷笑道:
"中州一鼎,你敢留我!"
龐懷芝看闖了禍,急忙搖手道:
"不是你們!不是你們!”
三人哼了一聲,擺首就走!
何滄瀾緩緩轉過身來,龐劍豪傲然危立,兩人俱不動聲色,都是從骨子裏
傲出來的人,龐懷芝暗道不妙,慌了手腳,不知如何是好!
照理,以兩人輩份,兩人過去的歷史……
何滄瀾應該溫文謙恭,執後輩之禮!
但是,他不能,在經過那?多波折之後,好不容易才爭得足夠分庭抗禮的
資格,他豈肯以掌門人的身份事人!
況且,他與龐劍豪當日有殺身之恨,今日又有?他解圍之德,當年他欲置
八歲一個小孩子于死命,可知其心胸之不寬宏2而今事實證明何滄瀾乃可造之
材!比之他那寶貝徒兒,高明太多了……
他不肯先行禮,龐劍豪佛然不悅,冷哼一聲!
何滄瀾冷冷一笑,隨身就走,這份無禮,觸怒了梅應龍,語含侮辱的道:
"且慢,閣下欠鄙莊一把寶劍?”
何滄瀾仰天大笑,狂態可掬,微一作勢,青鋒劍脫手而出,直射梅應龍,
晃出廟門!
這是龐懷芝當日贏來的,可憐!她師兄還念念不忘,已是無恥之極了!
何滄瀾當日若非顧兒時青梅竹馬的舊倩,便有十個龐懷芝也被斬了!
龐姑娘一見弄出這種場面,急得要哭,飛身欲追,乃父扣住其手,小猴精
掙扎再三,忽然爆發出一陣哭聲,伏在老爹胸膛哭個痛快!
一且幸福的希望,如今俱成泡影,他們摧殘了一個少女的愛心!
"中州一鼎"按撫其發,喟然一歎!是悔!是梧!
梅應龍雙手剪背踱起步來,青鋒劍拖在他身後,像多了只狗尾巴!
可惜,龐懷芝與他只有兄妹之情,而且還懷疑是他的親兄妹呢!因?那
“應龍”兩字的命名,不應只是一個懷念詞而已!
何滄瀾戰戰競競走出廟外,卻發現七個高手分作鳥獸散,不找自己麻煩,
很感意外,他不知這是事出有因的!
"一筆判”服氣,無?再事留連!
羿超公在論劍之際,妄走險招,身陷險境,被“中州一鼎”用“回魂功”
輔佐“遊星劍”,以“逍遙四海”一招,在理論上擊中其背,吃了啞吧虧,急
欲檢討戰局思索解法。
竹杖翁真功夫在槍桿之上,不容表現,只以真力燒開冰水,?磚引玉,太
過稀鬆,被老婆拉著耳朵走了……
何滄潤如釋負重,獨自快馬加鞭,快速逃跑,奔往洛陽……
他要尋找的人以現在說應是個落魄的武師,他往這個圈訪尋準備錯不了那
裏去!
無奈有些人伯事不肯多說,這事競相當棘手!
費了三天,才打聽到他可能的住址!
他知道那人即遭到淩遲酷刑,而無能?力!已是無朋無友,苟延殘命……
在洛陽西南十五裏,有一水南村,傍山倚水,只是個不足百戶的小村落——
此時已是四月,春草漸綠、楊柳抽芽,溪水澄碧、繞村而西、白鵝戲水、
漁翁整網,融融樂也!”
這日——
轡鈴叮噹,來了一人兩騎,引得一群小孩子傍馬奔走,嘻戲驚奇,這書生
客氣地打聽楊平的住址,他們樂於指引!
"巡八方"楊平住在村西,非倚鄰而居,孤零零數椽茅舍,週邊竹籬,籬
裏是菜圃!
何滄瀾緊系馬在樹,登門求見,應門的村婦,一見他身佩長劍,嚇得魂魄
出竅,回身就跑,不敢自作主張,差遣小孩叫丈夫回來!
不久,一個三十上下的莊稼漢急奔回來!
何滄瀾知他必是“巡八方”楊平的兒子楊洛兒,遂朝他切切秘語……
楊洛兒半信半疑、又驚又喜,引何滄瀾登堂入室,來到最偏僻的一間內室,
朝門裏叫道:
"爹,有人找你!"
房裏呻吟一聲,聲音悽楚,令人汗毛倒豎,何滄瀾推開楊洛兒道:
"請回避一下,我不會對令尊有所不利!”
楊洛兒無可奈何退去,目泛淒容、淚灑胸衣……這人對老爹是福是禍由不
得自己了!
何滄瀾推門進去,揚目一看,鬥然有攬心之痛,榻上老頭,臉無血色,四
肢不全,赫然是一“人最”!室中藥罐處處,藥香撲鼻!
"巡八方"乏力的瞥了何滄瀾一眼,慘號一聲,以?青天白日下見了鬼
魂,渾身顫抖激動,身體扭轉,如有手腳定是向床榻裏縮去……
何滄瀾趨近床榻急聲道:
"老丈勿驚,我不是神槍手任志琛,而是他弟弟!”
"巡八方"聲音抖動,擺動著兩隻殘臂,喘囁道:
"任家……慘遭……滅門,應該……無後……”
何滄瀾簡單地述說了些當年母子脫險經過,又自我介紹道:
"我是"沈陵派"掌門,欲雪父兄之仇,身手尚不錯,老丈請勿見疑,亦
無需懼怕請將我哥哥生平的事相告!”
那知,"玩陵掌門”四字,對可憐的傷殘老頭毫無影響,他只一股勁兒疑
神疑鬼……
何滄闊無奈,伸手靠在楊平斷了的殘肢上,證明自己並非幽靈!
楊乎目有所見,肢有所觸,不由不信,才漸漸穩定下來,突然老淚縱橫,
冤從中來,哭道:
"任志琛……志琛,害得我好苦……"
何滄瀾不好置啄,口風一轉,問道:
"老丈愚後一次看到我哥哥是什?時候?”
"巡八方"默默細數兩眼開合,怔望著屋棟,心思超越了時光與山川,從
記憶中搜尋逝去的歲月已不存在的光榮,茫茫感喟道:
"二十年了,不是二十年,最後一次見面是二十一年前的事了,也是這樣
的春天……”
何淪瀾暗呼了口氣,長久渴望的聲音,終於有了回響,遂靜靜聽”巡八方”
細訴乃兄生平的英雄事?!
"那時候,我還年輕,你哥哥單劍斃五凶,英名遠播,我們一起在徐大師
(徐壽輝)手下作事,他是頭兒,我是副手,一起在中原聯絡各方豪傑,圖謀舉
事回應!
不料陳友諒那小子不懷好心,南方派人要神槍手星夜趕回護駕!
我去找他時他已走了,只有一位扭兒,是的,一位女客,說你哥哥同他師
父一起出去……”
任志琛在徐壽輝手下作事,何滄潤原聽母親大概提過,是以對(朱明)得有
天下並無好感,因此膽敢進宮盜寶。對今日的皇帝老兒並無敬意!
何滄瀾聽“巡八方”突然停止,急問:
"一位女客?你那夜裏有沒有再碰到他?”
"沒有,我留下口信,也走了……後來他回南方,已經太遲,徐大帥倒了,
不久,府上就出了事,可能是陳友諒手下的人幹的!”
何滄瀾對他所知道的情形並不滿意,失望的道:
"你不知道究竟何人所??陳友諒手下沒有能人,而且也不必偷偷摸摸
幹!這個我想過了!不應是他們那一夥,一定另有其人!”
"巡八方"緩緩點首,感慨萬分的道:
"那姐兒也是這樣說過……”
"那扭兒後來怎?了?”
"巡八方"突然生起氣來,叱道:
"你怎能這樣稱呼她,你哥哥要不出事,她會是你嫂嫂!”
何滄瀾不敢開口撥撩他,“巡八方”繼續說道:
"她得知噩耗之後,年紀輕輕的拿著一把劍,四處尋仇,後來也不知流落
到那裏去了!”
這簡單的幾句話裏,展示著一個破滅的愛情故事,有種出奇的悲哀感受,
撲擊著何滄瀾,感到十分惆悵,半響再問道:
"這位姑娘姓什??師門呢?”
"我僅見過兩次面,只記得她姓尚,是廬山派的!”
"廬山派?”何滄瀾默默記住,又問:
"我哥哥的師門呢?外界很少人知道。”
楊平思索了一回,才道:
"姓尤,是峨嵋逐徒,使鐵旗,他們師徒感情很好像是親兄弟一般!”
何滄潤頻頻點頭,搭然若失,仇人姓名,仍是個迷,豈不苦惱?良久一振,
精神道:
"我在山東,偶然聽說你?了我哥哥的緣故,飽受折磨……”
"巡八方"楊平臉上露出一絲淒慘的苦笑,似已在命運下屈服,經何滄瀾
再三催促,他始道:
"徐大帥倒臺後,樹倒捆猴散,舊日朋友死的死、逃的逃,沒人掌大旗,
便散了夥,我四處糊口養家,自信也沒幹過傷天害理之爭!
鼎革之後,埋名隱姓,解甲歸田,本想平淡名利,了此殘生,不料有一天,
房三峰卻找上門來!這廝三十多年前,犯在你哥哥手裏,廢了一條臂膀,記根
在心,另投名師,發誓復仇,不料汝兄,一死了事,他報仇無門,就折磨我泄
憤了!唉……”
"他抵死不信任志琛已死,硬要我說出神槍手藏身之處,我打不過他,他
把我四肢每年一段,分作十年截斷……”說至這裏,老淚溫濕,哽咽不能成聲!
何滄潤道:“你怎會任他宰割,逃之天天不行嗎?”
"家徒四壁攜家帶小,逃到何處?生?而且他已言明,就是天涯海角,他
也不放過,那時可要誅我全家!
而且這廝也不知在那個幫會得意,七年前吧,小兒東攢西湊借到一筆款
子,正等遷徒,忽有嘍羅上門恫嚇,原來吾家在監視之中,已寸步難行……”
說到這裏,歎口氣再道:
"不逃也能,逃了可得全家盡死,不逃只我老頭子一年苦兩個月,慣了倒
經得起:”
何滄瀾仍然不忍,想道:“聽他語氣,似感還很便宜!”因問:
"這房三峰,每年什?時候來?”
"不一定,總在四到六月之間吧!”
何淪瀾於是在他家住下,從四到六月或者更長,一定要替他將這事了結才
能安心離去!
他自信有這個能力!
五月下旬的某日深夜,水西村在月光的撫慰下睡熟了,月亮,像個金球,
投射下柔和奇異的光明,在茅舍、在村路、柳樹上!
村之一角,一間茅舍中門戶洞開,門裏黑漆漆的,像個黑洞,裏面藏著奇
形的怪獸,似有亮晶晶的眼睛,透過爬滿密葉長蔓至花的籬巴,向外張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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