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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 2008-04-26, 07:47 AM   #670 (permalin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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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威武名揚天下知
 
  那一聲‘武天子’出口,樂童們又吹吹打打起來,果然是好一番王者的氣
象:

  樂音聲中,前面那乘八轅車輿車門洞開,黃幔掀起,走出兩個杏黃衣裳的
少女,頭挽宮髻,手捧長劍,站在門側!

  然後,車門裏閃出一皓發高年老者,發如猖毛碟,黃袍蹙銀,都麗燦爛,
手提一根綠玉杖!

  何滄瀾見他身上的衣裳和在‘?天宮’一言道破自己使用‘誅天神劍’
的紅衣老者氣派相似,便知此老乃‘三公之一’,絕非‘武天子,其人!

  果然,樂章再奏一曲,後面那乘輿車,魚貫走出四個宮裝少婦,娥眉淡掃,
宮髻高堆,紅妝美豔,姿色撩人,分立在車門兩側!

  左例兩女,各自端托三尺玲瓏寶塔,和斑爛三足商鼎!

  右側兩女,一個手捧亮如圓月,光潔鑒人的矮龍寶鏡,一個手捧九寶鑲嵌
的五尺龍泉!

  何滄瀾兩眼不瞬,看著車門,心下驚濤拍岸,浪花四起,想道:

  "武天子,我們總算遇上了,你是偶然路過,恰好遇上我,這是屈尊降纖
特地趕了來?

  不管如何,你總作對了,迫我在不願意出手之際出手,便是你的優勢……
可惜的是誅天神劍尚未一盡全功,否則……”

  可是他的神色仍然毫無怯意;他卻不知,這便是他的優勢!朝氣澎勃!

  樂曲已奏出‘九韶之樂’!好不容易樂童把迎駕之曲,奏到高潮:

  輿車裏緩緩冒出一個龍頭——武天子終於走出車來了!

  他頭戴珠光輝煌的皇冠,身穿蹙金繡龍黃袍,腳下淩空踏虛,仿佛踩著無
形玉階,徐徐而下丹揮!

  這是‘履踩青雲’呀!

  這氣勢排場及功夫,部屬其壓力之重,等閒之輩,如何能不志喪股寒……

  何滄渦深深吸一口氣,緩緩的運轉十二重樓一周而吐出!江湖亡命,天涯
一劍……目不斜視,眼裏流露出一種自嘲,兩種淡漠,三種慘忍!

  那是深藏不露的敵意呀!

  隗家玲冷眼旁觀,在何淪瀾眼眸裏發現一些邪惡的味道,暗自驚心付道:

  "大概他一生坎坷,竟需用這種眼色來保護自己,他是否一向都是這樣的
呢?”

  忽然之間,她覺得他跟自己之間非常陌生,比被自己誤認?神醫虞鵲時更
陌生!

  剛才陪自己煦煦傾談的步月者,那裏去了呢?剛才他曾是親密的朋友
呀……

  奇怪的很,她並未因此心寒,卻是覺得發現了他的一面人生而高興,不禁
暗自尋思:

  難道我覺得他有理?他真的是親密的朋友嗎……”她再思付:

  "這是他英雄的歲月!英雄那是得由無窮盡的殺伐中得來!他是在向世
所共認的強者挑戰呀!因之,他失去了自我!他是誰呢……”

  這樣的想法,令他自己心弦震動,吃諒不已!

  連忙一鎮心神,冷冷注視眼前陰險絕倫殺氣凜冽的情勢!在形勢上看他是
弱者!

  他已經掉落在這可怖的陷阱中!不是嗎?

  看!那個‘武天子’,那個號稱宇內第一高人的‘章元朱’,自在那裏跺
腳!

  離地二尺,七寸、四寸、冉冉而降,離地一寸時,還要踩一下!總算腳踏
實地了!

  他滿頭銀髮,修整得極整齊,領下三縷一長兩短的美髯,也有條不紊,五
官端正,鼻如懸膽,膚赤如嬰,身材修長……

  樂曲終了,萬籟俱寂——

  何滄瀾放下牽馬的手,並不回頭,嘴裏喃喃的交待道:

  "一場惡鬥,勢在不免,不論發生什?事,你千萬記住,絕不能插手!”

  他是說給隗家玲聽的!

  隗家玲正想分辯,說話的人已經離她而去!她陡然有種失落感!

  何滄瀾穩定的往前走了五步1

  '武天子'也往前走了五步!

  兩人相距不及十丈!

  靜寂——

  不知那一匹馬希聿聿地嘯號了一聲,各人聞聲驚心!

  一陣莫名其妙的緊張,驀然流過隗家玲全身,她掩飾的伸出皓腕,牽住身
旁空騎的皮?,那意思是安慰它,要它千萬莫號叫!不要怕!

  陣馬悲嘶,那是一種不祥的預感呀:更發現‘墨劍’尚挂在鞍旁——

  他沒有帶劍便出陣了!是否乃緊張過度……

  在各自走了五步當中,這是有考究的,各自的成就已泄露無遺!當然,‘武
天子’已盡占上風,何滄瀾本來輕功最差,現在更差的離譜了!只能評之謂:

  "拙實!”別無是處!

  '武天子'張開了天子的嘴巴,說話了,微帶豫東口音,聲音不大,但一
字一句都打在人家的耳膜上,說著下面幾個字,音發金石之聲!

  "何滄瀾,你知罪……不知……罪?”

  何滄瀾不辯!

  沈默是金!

  這多少出入意表,‘武天子’身後那隊人馬起了絮絮微響,不旋睡又歸於
沈寂!

  隗家玲更是著急,提著?繩的手抓得更緊了,想道:

  "怎的不開口呢?在他腦筋裏,在想些什??”

  '武天子,臉上不帶表情——他是不是也覺得意外呢?

  至少外人不知道——只聽他少頃,續數其罪:

  "你掌傷我愛孫于前,又乘孤家出巡,上殿欺淩下人於後,兩罪俱發,其
罪當誅!”

  最後四字'其罪當誅’,猶如天雷轟頂,震蕩在夜深沈沈的平野上!

  ?人以?何滄瀾必當開口辯駁,甚至出言不遜,那知他沈默如故,猶如石
翁仲那樣站在那裏聽訓受辱!

  '武天子'暗暗驚愕,此子是俯首認罪,期望從輕發落?還是肚裏另有文
章,故弄虛玄?不管如何,且聲色俱厲再訓一頓,以殺其頑劣不拘之性!

  "你罪不在赧,現在惶悔亦已不及——你究竟認罪不認罪?”

  何滄瀾仍然不答!

  站在他身後五尺的隗家玲替他著急之餘,忽然明白了他?何不答話之意?

  '武天子'心下暴跳如雷,火冒三幹丈,根不得一掌……至此他才明白過
來,這小於早已蓄志在心,意存一拼!因道:

  "你喋若寒蟬,俯首認罪,打量孤家便奈何你不得了嗎?孤家若先出手,
也有先例在,別打韌塗主意了!”

  武林中前輩和後輩過後手,有讓招之例,乃是後輩先出手……

  若是平手,則別需由老輩先動手,後輩趨避,以示‘不敵’。

  '武天子'以?何滄瀾想逼自己先出手,落下,有理講不清’,以大欺小
之惡名,所以他先把話扣住!並非不給他機會,而是……

  '武天子身後的公、卿、樂手、侍者禦者,衛士們,皆以?何滄瀾想得個
‘讓招’的優勢——真乃不能仰體‘聖恩浩蕩’了!

  何滄瀾心裏究竟在想著什?呢?

  看看'武天子'終於閉住嘴巴,何滄瀾森森的冷笑一聲,道:

  "你的話完了吧!現在該我開口了!”

  '武天子'的手下們大驚失色,這是頂撞與蔑視呀!是四罪俱發了,豈只
是罪在不赧,簡直是罪該淩遲,五馬分屍,死有餘辜了!

  '武夫子'龍?也?之一變,心中無限怒意,皆化在拂髯一舉之中!

  隗家玲握住馬經的手,也放了下來,想道:

  "我准知道他不會令人失望,下面他要說出難聽的話了,這叫做分庭抗
禮!”

  何滄瀾平靜的道:

  "你數落本掌門諸罪俱發,人非聖賢,罪何能免,但扣心自問,本掌門只
承認有一罪?”

  這是什?話?

  何滄瀾不顧別人聽完這話的反應如何,繼續道:

  "然後你必須承認你也有一罪!在去年金陵某夜,采花淫賊一夕九案,東
宙事發之後—

  —"

  此話一出,?人的反應可想而知!震動驚懼,駭疑,各露怪相……

  何滄瀾嘴角露出笑意,聲音從齒縫裏穩定的流出來再道:

  "本掌門之罪無他,乃是高山孽子章太孫,犯了淫戒,天下人均得而誅之,
而鄙掌門人德薄能鮮,竟?肖小所愚,未能一掌誅絕,競讓他活到今日,罪在
愧對天地神明,縱走此魔,有違天心:憾甚!”

  此話雖然不高,現場五百余?,人人皆聞,如是群情洶洶,騷動繼之……

  '武天子'茫無表情,想道:

  "多?久了!二十年,三十年了,從沒一個人敢用這種語氣在我面前說
話,上次那人是誰呢?九嶺散人吧!他現在在那裏呢?早死了,死在我的劍
下!”

  何滄瀾深伯自己的話被打斷,不能暢所欲言,說話急迫了,聲調也提高了,
語句卻轉?輕鬆的道:‘

  "而閣下呢,便是有孫不教之罪,未化育其?人!”

  '武天子'頷下美髯,微微翹起,眼神朗朗,亮若天星,想道:

  "多?久了,十年或者二十年了,我沒動手用劍,現在來了這?一個人,
口出不遜,他在那裏?就站在我面前,我怎?辦呢?把他斃在劍下!”

  他自問自答,得到結論,便揚起右臂,四指合併,姆指分開,壯如筆架,
迢迢指著星月!

  這是伸手索劍,天子要禦駕親征了

  何滄瀾仰首而對,目如朗星,不?其所動,侃侃而再道:

  "至於閣下所數本掌門之第二罪,你是否有這胸懷聽聽鄙人之答辯呢?”

  那只索劍之手立即翻掌伏下!那是說本天于自然要聽聽了!

  "本掌門拜會一故舊,夜行於山間,趕路,欣見一宮牆殿宇,?人所阻,
自報乃‘沅陵掌門人’也,不科竟遭八人圍攻,當真虎落平陽被犬欺:

  但聞其中有人道:“神龍圖”!鄙人忍無可忍,一劍斬之!只見其蛇鼠狼
藉一堆,原來是不堪一擊!

  其後有三老,一前兩後,躬身?禮,相互三揖,鄙人不察,後退一步,怎
知其中有詐,乃三人連手使?,鄙人一笑置之,樓蟻之輩,聚於糞土不堪一顧!

  其後又一老者,敬言閣下外出末歸,不便留客,恭送如儀,鄙人不知罪在
何處?”

  '武天子'聽了,怒火已燃發須,嘴角鼓動了兩下,覺得不易再給這人以
強辯,那是說到天亮也說不完的!他伸出那只手,向上一番,又形成了索劍的
手勢!

  手下人無人敢動——也許伯他殺之祭旗吧!

  那捧劍的宮娥,必恭必敬嫋嫋走前……

  何滄瀾灑然一笑,轉過身去,緩緩走回去,只有他自己知道一個秘密:

  "沅陵掌門人心下打鼓不已!有些怯意在心!”

  他已思結萬轉千回,要怎生打擊敵人之那凝固的意志力!攻破他的心防!

  隗家玲急忙將挂在鞍上的墨劍取下,雙手捧劍等他!

  何滄瀾走到她面前,接過墨劍,露齒苦笑!

  隗家玲擔心的道:

  "怎?了?"

  何滄瀾點首誠摯的道:

  "謝謝你!”,對她深深凝視一眼。

  隗家玲知道他此謝何來,對方是宮娥端劍,而自己偏偏又?他取劍!這不
顯得太那個了嗎?所以他才有此一謝!

  然而此時此刻,她那有心來計較這個,只想知道他心裏有沒有勝算?萬
一……

  何滄瀾從她毫不掩飾的心情神態中,瞭解到她的關愛之情!安慰道:

  "我可以一拼——但無論發生什?事故變化,你都不可以插手,陡增困
擾,於事無補,切記!切記!”

  隗家玲理解的點頭,牽馬更後退一丈!燦然一笑,給他鼓勵與支援!

  何滄瀾平靜的轉身施施然前去!

  魄家玲這時才默然消魂,這一別也許是死別!只等待她去收屍了!更轉首
?下數滴珠淚!千萬聲的祝福!

  那個宮娥,拿起九寶鑲嵌的五尺長劍,微一作勢,天子之劍赫然出鞘,虹
光四攢,森森龍吟,好一口寶劍也:利器也!

  何滄瀾肅立在天子之前七尺,單手握劍,垂眉默祝,陡的劍穗一幌,墨劍
已擎在手裏,神情一襝!

  他順勢轉個半身,左臂一揚,空鐵鋼急射而出,斜飛三丈,插入土中,而
人安安穩穩站在八尺之處,提命以待搏!

  '武天子'傲然伸手,宮娥把劍奉上,躬身退下!

  合滄瀾傲然卓立中想道:

  "劈空掌應用到十成,‘誅天神劍’或守或攻,報仇絕技見機使出,應該
差可自保了?”

  自入江湖以來。十成力劈空攀,只用過三次,報仇絕技只用過兩次——斷
王君山之袖,削花七賞之肩——誅天劍只用過一次,破‘神龍圖’大陣,這些
是他的看家本領,何淪瀾所下的決心不能算少,但面對強敵還是多份怯意,怎
樣才能轉化這一絲要命的空隙,乃是他刻不容緩的事!

  '武天子'以指彈劍,‘錚錚’清鳴,照月器鑒一番,說道:

  "何滄瀾!本天子二十年未曾出手,今日你死在劍下應無遺憾!”

  何滄瀾聽他的恐嚇的言語,聽出一個相反的結論!心中陡然欣喜若狂,莫
可名狀!

  偶然!?發出一點曙光,似乎又陡的光亮了他的英雄之路!

  那是什??——時間!他提示了時間因素!精目打閃!緩緩的道:

  "這話我聽得進去!敬領閣下教言,鄙人亦有一說,但不知閣下是否敢容
本掌門仔細道來,令閣下斟酌參考2"

  這話令天子屆下駭然落色,這小子,已用上激將法,口出‘敢’字,在天
子腳下,那有不敢之理!

  '武天子'稍點龍首,以待他的下文,但知憑他自許?掌門的身份,絕不
至於語涉辱?以泄恨的!

  "人生百歲,鄙人已二十五歲,人生朝陽也,如旭日之東升!而閣下日落
西山,夕陽殘照也!以餘輝以對曙光,焉能不殆!

  此時何時也!子時已過,?來日之初!正應我時!天機杏杏,鄙人乃南方
之雄也,應天機而搏命,不應有憾!體意如何?”

  這話似已擊中‘武天子’的心窩!臉上雖無色變,內心卻有一動!

  這小子所談的那是‘天理’!世上焉有千年不死之人!百年不老之骨?

  談笑退敵,是他的習慣,何滄瀾雖在天子之前,亦不例外!

  這舌劍之擊,已刺入‘武天子’之心靈深處,強辯道:

  "孤家春秋鼎盛,玄功劍藝,環視宇內,已不作第二人想:已通仙道,你
之所言不值一曬!”

  "也許是吧,閣下銀髮蒼蒼,一須之不能修,何來仙道,妄言了!”

  '武天子'以手撫劍,也不爭這些字眼道理,乃道:

  "多言無益,孤家十招之內,取你性命,倘若你命大本事高,支援到十招,
本天子便鳴金收鼓,放一條生路!"

  何滄瀾聽他口氣松了下來,這便是他的收穫,笑道:

  "這次閣下多說了‘倘若’兩字——話又說回來,十招之後,閣下不退
兵,我不笑你!”

  '武天子'冷然相向,在言語之針鋒相對中,察知這小於甚是好辯者!

  "好說!好說!你若能支援過五招,便算不錯了,今日江湖便有你一席之
地!”

  說罷——

  手中那九寶鑲嵌的五尺劍,已不正不斜的懸在面前:

  腳下宛如踩雲,身形如在舟中,往左右各擺三尺,不用說,舉手投足具是
大宗師的風範!

  何滄瀾守神握固,凝氣蓄勁,立好門戶,左腳踏前一步,單手定劍,旋即
收腿:

  '武天子'無所凝滯,從容刺出一劍,身形隨劍而行!

  這一手若是平常,但蘊藏其中的玄機奧秘,除,武天于’外無人知曉!

  而流露在劍尖的畢露鋒芒,四伏殺機,除何滄瀾無人能瞭解!

  何滄瀾但覺敵劍如舟,劍氣似浪,排蕩而來,卻不能大意輕忽,只因若一
步差池,便得血濺滂沱,再無回挽!

  隗家玲乃是明眼人,本知其故,但關心者亂,以?他連這尋常一招,也束
手無策,而‘武天子’的劍勢,看似遲緩,其實急如閃電!

  眼看何滄瀾便要一命嗚忽,卻見陡的墨劍星光一閃,快如石火飛虹,不偏
不倚與天子之劍微微一觸——

  這是‘誅天神劍’中的‘東有?明’,隗家玲自己雖然不會使,卻見師尊
使過,故爾認得的!便是天子之劍勢也略有所知,那是因?他乃‘通成子’的
俗家師弟也!

  '武天子'一招之中,式中套式,變化無窮,驀然劍端一沈一揚——

  這是章元朱浸淫有年的得意招式——‘天假神柄’!

  場中除了他的屬下一公卿之外,無人能識!

  何滄瀾但覺敵人這一劍布如茫蒙,如火煙,如晨霧,籠罩而來,略不思索,
使出,‘西有長庚’!

  一黑一白兩支五尺長劍,點到?止,各自蕩開,濺起數星火花!

  '武天子'覺得何滄瀾劍端凝聚的真力,端的不凡,借那長劍斜蕩之勢,
內勁一湧,劍幕急轉而下,嘯聲如雷,大氣磅薄,攝心魂!

  何滄瀾手中墨劍,宛如通靈,天雷乍響,候然回救,乃是‘笑指畢宿’!

  ?人不知個中乾坤,但聞場中,不分先後‘轟,轟!’兩聲巨雷暴的過
後——

  '武天子'和何淪闊各自彈開一丈,輕飄飄落地,勝負如何,也只有他們
自己知道了!

  "鐺”!

  一聲鑼響,起自樂童手裏,表示這龍爭虎鬥的第一招終了!

  隗家玲心下甚是安慰,松了口大氣,心知他們已測出彼此功力深淺,孰強
孰弱了!

  何滄瀾渾若無事,遙對‘武天子’站得畢直,弓架十足,不像是方自一場
惡鬥中脫險歸來的那般狼狽像!

  這表示他並未吃虧,但,真正勝負,他心裏計算得非賞清楚!

  "我用了兩招三式,才破了他一招三式,‘誅天十劍’若是都學全了,尚
堪一決雌雄,等一下非重復使用不可!這決鬥之來也,唉!似乎是早了點!”

  '武天子'雙目精光閃閃,炯如蛇目,尋思道:

  "此子內力之充沛,招式之精微,幾無暇可擊,我當如何?出人意表也!”

  默然片刻,思付再三,勝卷在握——他拔高飛起,身形斜平,龍袍飛揚,
像嫦娥奔月,又像青空飛虹……

  驀然,一心兩用,拳、劍齊施,聲如噴泉倒瀑,颯颯然,勁風四張,劍影
縱橫!

  頓時令?人眼花撩亂,滿天具是‘武天子’的身影,如龍盤雲際,幻化無
方!

  隗家玲起先還能辨清何滄瀾的身影,也見他拳、劍相對,盛不多讓……

  俄而便失去他的蹤?,但見戰圈中劍幕四罩,勁風吐吞,掌聲震耳欲聾,
宛若一座銅牆鐵壁,團團繞住一個中心,時而有柱狀的罡風,穿出風壁,炸若
冰裂!

  不用說,何滄瀾使出十成力劈空掌了!

  ?人看得目瞪口呆,舌翹不下,驀然‘武天子’輿車前的鶯鶯燕燕,尋枝
亂飛!

  而位列三公之一的'大司馬’,手中的綠玉杖,定前一指——

  "砰"的一聲,將他震退五尺,駭然色變!

  原來是陣中的罡風,威力遠搖,餘氣剽力似龍尾翻雲,殃及池魚,他不信
邪,出仗擋之,立被震退!手臂麻木不仁,至是才知,非他所能抗衡!

  隗家玲睹之心驚,暗自想道:"何人的掌風超出兩丈?勁道還……”

  一念末畢,“呼”的斜閃兩步,出掌一拍,又是“砰”的一聲!才算把由
陣中溢出的掌風聲散,救了何滄瀾坐騎一命!

  而這長腿畜牲,還不知恩,‘希聿聿’的巧呼一聲,表示他嚇了一跳!

  隗家玲這一分神之際,陣中“呼啦啦”的響了一聲巨雷,大地?之震撼,
氣流?之撕裂!

  兩條人影各自躍開,她忙定睛望去——

  何滄瀾眉心見汗,大如黃豆的珠滴,滾滾而落,濕了前襟,胸口微喘,腳
下卻立椿如岩石,雖耗盡了氣力,卻幸而無傷害!

  幸好皇冠不歪不斜,好端端還在頭上‘武天子’臉絕紅潤、美髯已雜亂!

  銅鑼沒有響起,因?樂童不知究竟,打了幾招,得由人指示才能開鑼報數!

  使綠玉杖的老者,伸出了兩指,表示過了兩招!

  其實他只看清一招是天子得意神拳:‘長星落地,第二招因?分神定杖破
是力,沒看清那是‘昆明劫灰’。

  '武天子'頓首,承認確是兩招,於是鑼聲敲了兩下隗家玲遠遠望著何滄
瀾,流露在眼中是關切、是鼓勵、是安慰……

  何滄瀾轉首對她露齒一笑,便又踏步向前!

  能笑得出來,總是好事,即使那是苦笑,慘笑!

  '武天子'心中恨極了,恨他還笑得出來?慢條斯理的以手撫髯,淡淡的
道:

  "看你汗珠滿頭,要不要休息片刻?”

  何滄瀾頭—擺,幾滴汗珠落地,冷冷的道:

  "冷言冷語也算一招嗎?”

  雖然是針鋒相對,但,顯然他是疲倦攻心,不然不會疏忽—個細節;他原
可以諷刺‘武天子’藉機會整理鬍子!

  其實,這也難怪,十成力的劈空掌,他一共能連珠打出十七記,方才一口
氣已打出九記,教他如何不流汗,身疲欲死呢?好在,他年青力壯,有用不完
的精力!

  '武天子'長髯又美麗起來了,說道:

  "你死到臨頭,還口硬!”

  何滄瀾不欲多言,把一句:“心不服故也!”強自壓下!

  遠遠的地方,傳來荒雞高嗚,一聲,兩聲……心頭一動,脫口道:

  "吾若朝陽之升也!普照大地!”

  ?人都側耳傾聽,心有所感,他是一個朝陽!方興未艾!

  待到第三聲荒雞啼過,‘武天子’暴喝一聲:

  "看劍!”

  他不能容得這小於,有如朝陽般的升上來,要趁此時機,早早斬草除根!

  ?人心頭大駭,只見這天子章元朱,已劍似龍遊九天,盤空而起——

  何滄瀾一劍在手,嚴陣以待來敵———

  只聽'武天子'身在陣中,冷叱一聲“著”!

  劍端陡的吐出一股濃煙似霧,煙盡散時,那五尺長劍之端陡的冒出三寸長
淡淡的紅光之芒來——

  隗家玲頓時花容失色——只好用這四個字形容她——一個念頭像長鞭一
樣抽在身上,一把無形之匕,插在她的心田令她泣血而神傷,完了!

  "那是劍罡,是成形的劍芒!”

  這在傳說中裏面的故事,是絕?環宇多年,誰肯相信當世竟有人練就?

  就是'武天子'的手下三公,也不知他有這一手,更不用說親眼看過!

  能夠在劍芒的人手下做個奴才,那是心服口服,不算委屈自己了!這是世
上的超人茫茫江湖,萬千武人,能有幾人具此成就!

  今日有緣開了眼界,這對他們是無上的眼福,值得效忠,死而無撼!

  而何滄瀾有幸能在‘劍芒’之下授首,亦可說是死得幸福,值得死得其所
了!

  何滄瀾也未料到這老兒已練成劍罡!

  鋼牙—咬,定睛注視那躍躍欲流的一束紅光劍芒—沒有人知道他心下是有
何感慨!作何打算,是引頸就戮呢?還是……

  只見他突然定劍一揮,‘心宿樓鴉’,劍嘯微響,劍氣奔雷而出,正點中
‘武天子’劍上的劍芒!

  '波'的一聲,那劍芒一滅又亮!

  '武天子'眼露'炎'光,幾乎跟他的劍芒一樣的?色,再—運勁摧劍,
真氣逼沖劍端,那束劍芒龍鳳交會,合而?一,一寸長,二寸長,三寸長……

  他雙臂如輪輕轉,動和參商,身形繞著何滄瀾緩緩轉動,劍芒環繞他的周
身,宛如絲帶,把他裝飾得很美麗,蹙金的龍袍,映著紅光,金碧輝煌……

  這是威脅,有如狸貓戲鼠,展示他的至高無上的成就!宇內第一人的派
頭!

  他已陶醉在君臨天下的美夢中,傲視天蒼!最好是讓這小子跪下棄劍乞
命……

  何滄瀾緩緩隨著‘武天子,而轉動,有人以?會嚇得兩腿打顫,腳下踉蹌,
不戰自潰!

  但是卻沒有,他硬挺的很,但只這份豪膽,也得令人佩服!

  兩人之劍,本是差不多長短,如今天子之劍憑空增長了半尺有餘,而且伸
縮吞吐如意,今日之局,鹿死誰手———

  真是不待再次交鋒,便已判定!那‘劍芒’乃是無堅不摧的!

  武天子,神態傲然自得,肅然如穆,他似一尊‘神’般的令人屈服在地!

  手上成?一細一白的長劍,在晨光的風色裏,揮出一套精微絕倫的劍式,
乃是那招‘羯鼓—過’的預備式!

  '羯鼓一撾’,參天奪化,乃是遊鬥中一劍定江山的無上法門!何況還配
合那似真如幻,千絲萬縷來去無蹤的‘劍芒’!

  隗家玲幻覺看到‘武天子’整個身軀化?刀組,而何滄瀾便是那任由他宰
割的魚肉,芳心一陣顫慄絞痛,她無以?力,不忍卒睹,閉上了秀目!

  但,何滄瀾卻不這?想!

  他只覺得自己是陷阱中的困獸,供人揮著刀,在身旁團團轉動著調戲,候
機而動,他知道自己環境很危險,但只是危險而已!

  他的利牙銳齒,尚未伸出來呢,一旦伸出大可一拼!

  隗家玲珠淚盈眶,這等待令她多有淒苦之情,想道:

  "只要他能施出'玲瓏四犯’便好了,有了‘玲瓏四犯’,劍氣很容易成
?劍芒!”

  '武天子'驀然孤軍深入,他已玩夠了把戲,覺得這小了到了這時,還倒
驢不倒架!又臭又硬,以螂臂以擋車!

  長劍聞參曆止,刺出‘羯鼓一撾’,猩紅的劍芒暴漲一尺有餘!

  '休'的一聲,穿雲飛虹,直到何滄瀾中胸!

  隗家玲凜然張開眼睛,恰好看到墨劍揮出‘涉足北河’不是‘玲瓏四
犯’——

  她的心已冷,血已凝,但等著何滄瀾心血長射狂奔而出了……她便……替
他……

  陡的奇?——那墨劍但見有一膠深深的白光,閃電溢出!

  交接在紅色的劍芒上——老天!後土!可愛的小兄弟呀!你可冤死大姐
了!

  那也是'劍芒’呀!

  除了何滄瀾之外,全場五百多人,包括‘武天子’在內,皆訝然驚叫!

  '武天子,這一驚,真比殺了他還難堪,難過!只覺手臂一振,真氣逆流!

  當機立斷,全身經脈逆轉,再一次出劍——

  '休'的一聲,使出鎮宮之寶的絕招‘立竿見影’!

  紅色劍芒,暴漲三尺,‘休,休’淒號,狀如毒蛇吐信,長鞭蛇尾一樣朝
何滄瀾圍繞而去!

  何滄瀾手臂一振,‘星羅密布’,仍是那道白光,卻更亮,更熾,更長,
與紅光交接!

  '鏘!’然一聲金石響,兩人都震退七八步外!

  何滄瀾墨劍垂地,卻未落下,似在喘息,想趁快的恢復所消耗掉的真力!

  而'武天子'仰天大笑,誰也聽不出那聲音裏的味道,左手高伸兩指,表
示又過了兩招!

  "當!當!”兩聲響!

  隗家玲發現自己十指交絞在胸前,她太興奮了……流出歡喜的淚水!

  鑼聲滅,‘武天子’笑聲方畢,興高彩烈的道:

  "幸會!幸會!原來‘沅陵掌門’的劍芒亦成形如我,真是英雄出少年,
痛快!痛快!

  哈!哈!哈……"

  他笑聲裏帶著哭聲,臉上一團和氣,很是慈祥,但比猙獰還難看!

  "劍芒!”

  便是何滄瀾持以立身,深藏不露的報仇絕技!

  在金陵皇宮中力取王君山,在開封城外劍劈花七賞,都是‘劍芒’之功。

  他本立有重誓,非是救命之際,復仇之時,絕不使出,更不讓外人看到!

  如今在?目睽睽下使用,心下百感交集,很像是做錯了一件天大的事,又
像一點沒錯!

  '武天子'笑聲甫畢,又伸出三指,高舉過頭,喝道:

  "從第六招到第八招,可以免試!”

  果然,?童應命敲鑼三響!

  接著吹吹打打,鑼鼓喧天,樂奏‘將軍令’‘朝天子’!大概表示‘皇恩
浩蕩’吧!

  何滄瀾並不出聲,冷冷一笑,並不領情,但知這老田又有什?新花招了!
嚴陣以待!

  隗家玲天真的暗自放下心頭大石,有了‘劍芒’,武功已修至極致,便是
輸又能輸到那裏去,絕無生命之尤,想道:“謝謝天,那?只剩二招了?”

  此時,‘武天子,疾如鬼魅,欺身近來,拳擂如伐鼓,劍出如飛,若雲擁
巫山,霧遮星宿!這是一招‘羯鼓二撾’!

  何滄瀾迎頭回擊,劍翻萬葉,招出‘金星淩日’:劍幕漫漫絕不有一絲空
隙,與敵可乘之機!

  '武天子'"著”字一聲斷喝之後,紅芒不露劍底卻避重就輕,虛晃一
下,左臂拍出一掌。

  何滄瀾劍吐一朵白花,‘劍芒’再次出現,而左手也出掌相應,當然是十
成力的:

  兩手互用,功力兩分!功力毫不損色,越戰越勇:流暢之極!

  '武天子'舌綻春雷,暴鳴一聲,‘劍芒’陡長,一卷一伸,已到何滄瀾
喉頭!

  何滄瀾臨危不驚,真氣一輸一送,白光亦卷簾而起,來個硬碰硬——

  他若不能吞吐自如,便要毀在敵人劍下!

  '武天子'見巧計不成,第九招還以對掌結束,各自踉蹌了幾步,距離拉
遠!

  旨在以一心兩用之機巧上,來試探何滄瀾的功力是否能隨心應手,意動功
轉!

  結果銅鑼又“鐺”了一聲,十招之約已過其九!

  在'武天子'來說有些技窮末路,手中值得拿出來的好東西已不多了!

  心中有一股無名的嫉妒之火,在燃燒著他的心靈,心付:

  "這小於才多大的年齡,便有孤家這般成就,今日若不毀了他,不出一載
他便踏到頭上來了!自東岱百霞真人那臭道士死後,孤家乃是五獄之首尊,天
下之共主!如此看來吾那愛孫只中他一掌,確是小事,唉……”

  '武天子,也不開口,也不退回,也不前進,只自咬牙切齒,嘴巴“呼的!
呼的……”

  吸氣,美髯、無風自動,也硬直如針!

  他要捨命一搏,絕不允許何滄瀾有活命之機!圖謀他的心志更切……

  何滄瀾頓覺不妙,知道他在連轉一種大有名堂的玄功秘藝!

  耳聽隗家玲叫道:

  "涵虛神功!”

  他又怎知這個‘涵虛神功,是個什名堂?防也無從防起!

  何滄瀾一怔神之間,只聽得‘武天子’頭上:

  "刷"的一聲,怒氣沖冠,把那頂皇冠沖飛數丈,落在樂車裏,令樂童們
雞飛狗跳:同時一股罡氣形成的氣壁,緩緩往前推來……

  這‘罡氣’,無強無弱,無虛無實,渾然中,無聲潛近,先頭的急浪,已
撞在他胸口上!隱隱作痛!

  何滄瀾連劈兩記十成力的劈空掌,那無堅不摧的勁力發出——只聽:

  "勃!勃!"的兩聲鼓響!

  '武天子'鼓起如球般的龍袍上,凹下去又反彈起來,振了幾下!

  而氣牆勁壁如盾,推進如故!

  何滄瀾這一驚,真非同小可,墨劍一揮,‘劍芒’躍出劍尖,頂在氣壁上,
發出:

  "嗤!嗤!"的聲音……

  '劍芒’又破壁而入,但馬上發現‘劍芒’在氣壁裏前進步步維艱,而且
又不能晃動自主,便知不靈光了!

  因?,‘武天子’的劍也遞出來,他便回應不及,抽不出劍來對抗了!

  '劍芒’好似被萬斤膠力所粘住了!他急急收劍回守,後退一步,心下百
轉幹回,思付如何來應付這從來也料想不到的變故!

  "退!"當然是個自保無賴的辦法!保持距離,頂著大道一直退,他其奈
我何!

  但,這怎是“沅陵掌門人”所應?之事!

  若要抵抗以戰,而自己亦已技窮短現!

  "武天子"臉上猙獰如故,天於之劍一指,紅色劍芒,順氣而走,吞吐自
如——

  "慘了!”

  何滄瀾心頭只此一思,便覺手臂一振,震源來自劍端外面四尺之外!“劍
芒”的鋒尾之外!

  令他痛疼的直入肺腑,如受大力壓擠,腳下直也拿不住椿,踉蹌退了一步!

  "武天子"眼球暴睜,幾乎已懸於眶外,忽地躍起!

  "涵虛神功”宛若一座小山,斜斜向何滄瀾當頭壓不!

  令何滄瀾退無可退,抗無可抗:一跤跌坐在地——殺身的危機再度光臨到
他!

  同時也更激發出他的鬥志與靈感來——

  '羯鼓三撾’!宛若一道巨瀑長河,氣壁連同劍芒,一起往何滄瀾身上發
來!

  何滄瀾眼無所視,耳無所聞!應是坐以等斃了——

  只所他哀絕的發出一長嘯,倒身倚地向天,傾全身功力,拳劍齊施,作乾
坤之一擲!

  ——這是賭徒,最後的一付賭博,以僅有的生命作賭注!

  也是年青的他,如朝陽般的生命,最後一次照亮這大地!

  更像是戀人的最後一吻!閃耀著絕望的火花……

  ——他擲出去的不只是‘誅天神劍’‘復仇絕技’,‘十成力的劈空
掌’,還有青春的肉體,包藏在胸膛裏的一片雄心壯志!

  就是尹青青的一片深情,任家的血海深仇,慈母的遙盼,朋友的企許,亦
在這推劍出掌間,全然擲出!他賭了!

  將他的一切都‘賭’在這頃刻之間的對搏上!

  ——真個是列缺霹靂,崩摧丘巒,大地?之震動,五百人馬之慘然,痛惜!
是,武林一顆巨星的曳落,須消!

  這一切均是彈指之間的事!

  隗家玲本待撲出搭救,只覺勁風拂吹,沛然不可禦,那裏容得她插得進來!

  略一遲緩,這一場殺博,已成定局!一見分曉!

  耳聽一聲狼嗥梟啼般的號叫淒厲的音色,不知發?何人之名?……

  接著‘武天子’那龐大的身軀,如飛彈射,跌落在遠處!

  龍袍錦絮初綻,成?百衲衣,後背上開了個大洞,露出鮮紅的肌肉:

  沒有人知道究竟發生了什?變故,現場一片塵土彌漫,混合著晨霧向外擴
散!

  何滄瀾的身形消失了!不見蹤?……

  "武天子"又是一聲慘號出口,一頭滾入輿車……

  ?那間,大司馬已厲烈的發號司令,整隊車馬,風捲殘雲也似的,走的一
個也不剩!

  有如喪家之犬,挾尾狼狽而逃……

  待塵土落定,何滄瀾屈腿伸臂,骨僵肉硬,活似化石,整個的人沈陷入土,
只剩眼睛,“咕溜!咕溜!”的在那裏轉動!

  看情形,這自許‘朝陽’的大太陽,才是這場大搏殺中的勝利者:

  隗家玲以?他自己會起來!那知他絲毫不動彈,也不開口!她眼波一轉,
伸出皓腕素手,把這彪形大漢子挖掘出來,連拖帶拉!

  何滄瀾站在地上,仍是曲腿伸臂,墨劍還是‘笑指畢宿’的架式,宛如沒
注意到隗家玲似的!一放一捉往前直走!

  隗家玲嬌軀一閃,攔住他的去路,關切的問道:

  "你身上不要緊嗎?”

  她早已看過了,他身上沒有外傷,衣服上雖然?汗水泥土所混合成了個土
人,但那不是傷!而且尚稱完整無缺!

  他似朝陽,巳渡過了波濤洶湧的海洋,越過了高山峻嶺,爬上人家的屋脊,
樹顛……

  已光芒萬丈的照耀在大地與人間!他是怎生完成的,她茫然t說不上來!

  何滄瀾目不斜視,脖子不歪,說道:

  "嘉軌兄!勞駕你替我找個清靜所在,預備三缸滾熱烈酒!”

  隗家玲答應一聲,把馬牽過來:

  可是何滄瀾立在馬旁,手不曲,腿不彎,如何上馬?

  她想了一下,把他手上的劍取下來,歸入鐵?中,雙手一托,把何滄瀾扶
上馬去!

  他在馬上,還是剛才的姿勢,坐不穩!她步行在側,搶臂扶住他:

  行行複行行——

  穿園繞郭,過騎入鎮,在破曉之前終於到了一座小巧精致,古色古香的莊
院!

  這當中,不妨回頭?述一下戰鬥的實際情況!

  是何滄瀾身在馬上檢討戰局!

  ——當‘武天子’挾‘涵虛神功’,合身壓下之刻,迫何滄瀾臥倒在地!

  當日‘禹王台’,夜戰花七賞時,曾用過一次,可惜,小猴精龐懷之胸中
毒劍!未竟全功,不過也打得花七賞丟掉了半條命,急急逃走!與今夜情況相
仿佛!

  這是他自創的一招敗中取勝,死而後生的絕招——‘化烏塵土’!

  而今他在'巡八方'家中所等待房三峰的兩個多月當中,更將‘中州一
鼎’龐劍豪用以傲視群邪的‘洛神出水’、‘還魂功’研究了一番!

  因?他身上所具有的‘劈空掌’,本是龐家絕藝,是當年他以生命、辱侮、
換來的!而今功力恐怕還要比龐劍豪高一些!‘還魂功’的運用手法,在‘洛
神出水,的展示下已盡泄奧秘,別人不懂,瞎子觀燈,在他卻不然!

  '武天子'由上而下發來的成釣壓力的‘涵虛神功’!壓在他的身軀
上,經過他真力的運轉,大部份轉傳於土地上,因之他被打入土中!

  壓力越大,反彈力越強!同人身直立受掌力襲擊不同!

  而在劍芒對劍芒,掌力對掌力之後,他開始反彈了,反擊了!

  十成力在劈空掌打出之後,由'武天子'的胯當中擊出,而反拳回?,這
便是‘還魂功’結結實實的打向‘武天於,的後背!

  可惜,遺憾之至,‘武天子。做了幾十年的老夢,也想不到,有從能在他
發出的萬釣壓力下的身下反而打到他的背後去了!

  而後背朝天,那是一無所護!

  當他心神一震,五臟離位,淒號著被反彈出去!已是大局一定,無力回天!
不想輸,事實上已輸掉了這一局!

  那反彈力量之強,令他膽顫心寒,急急壓下湧到曰邊的心血!逃入輿車
中!

  他不願讓屬下看到他被人打得口血狂噴!

  那批彈力量之強,大部分是他自己發出去想打人家的真力!而卻被自己乖
乖的承受了下來!

  他在輿車中偷偷的將那口心血吐了出來:一切的榮耀,天下無敵的美夢,
都已成明日的黃花——正是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話雖如此而何滄瀾所承受的壓力也不算輕!

  這裏是隗家玲先祖的故居!

  她並不拍門,往左右一看,巷聞寂靜,俏無早行人,便輕靈一躍,飛過灰
石高牆,由內把銅環大門拉開,讓何滄瀾落鞍並牽馬進去!乃將大門並上!

  門裏是頗?寬敞的空院,兩例各有孤亭、金井、枯梅,有一條青苔覆徑的
過道,通往正廳去!

  廳房裏門窗緊閉,處處是風沙灰塵,顯然久無人居之故!

  隗家玲來到後院,對何滄瀾道:

  "這裏是先祖遺業,因?一向客居在外,便荒廢著,荒涼的很,這次回來,
只打算少住數日,所以僅打掃了一間房子,我現在去生火熱酒,你暫時委屈一
下吧!”

  說著,把何滄瀾引進一間內室,點亮銅爐華燭,便匆匆去了!

  其室建構精美,彩壁虹柱,細磨鏡面方磚,縷榻上羅帳高懸,錦被高疊,
因閣氣息濃濃的!

  何滄瀾且不管這些,閉目盤膝,手腳勉強可以活動了,調息運功!

  隨著一周天,二周天的完成,運轉不息,但臉上愈來愈難看!

  十二周天過後,他迫不及待的抓起墨劍,運勁一戮!

  劍鋒上沒有了‘劍芒’——怎?一回事呢?

  他咬牙"啊"了一聲!

  雙手把抱在胸前,頻頻顫抖,虎目濕潤,呵呵而笑,很像是哭聲!

  何滄瀾強自忍住滿腔熱淚,霍然躍起,傾出全身力量,把一身功力皆集中
在雙掌上,朝五尺外的雲石奇,劈空擊出!

  略微有些掌風,但沒有一點聲音,雲石椅搖擺了一下又站定!

  再沒有錯了,‘南方之雄’,沅陵派掌門人功力盡失!

  何滄瀾無聲哀號,珠淚奪眶而出,雙手緊蒙住面孔,反身緩緩脆下,撲倒
在榻前,淚水淚淚自指縫裏流出來!

  這?久了!也有十五年了吧!

  自從離開‘抱松居士’家開始,他便沒有哭過,所謂英雄有淚不輕彈,皆
因未到傷心處!

  如今在功力盡失之後,積藏在心頭的淚水,便要發泄,流個痛快,於是就
發泄,很痛快的流下來t

  男子漢是可以流淚的,也許不應該像劉備那?多,但至少可以跟諸葛亮一
樣多。

  "啊"的一聲!

  隗家玲推門進來,看著他蹲跪在床側,以?發生了什?事?

  但一聽那低沈的抽泣聲,再一看去棄在地的墨劍,憑她女孩特有的敏感,
馬上明白過來了,她雖震驚而不慌亂!

  男人是強者,當他脆弱的時候,是寧願孤獨的!來承受它!

  她知道何滄瀾一定不願讓自己遇見這種場面,也許還不歡迎有她在場!

  但,在她內心深處,她真覺得以?他仍是稚氣未脫的少年,正需要人安慰,
照顧,在這最傷心的時候,她們之間是有那份過命的交情!在她認?!

  於是,她勇敢的走過去,雙手放在他雙肩上,俯下身去———

  何滄瀾全身抖顫了一下,放下手來,低低道:

  "請你出去一下!”

  隗家玲無聲的搖搖頭,心裏道:“你不必隱瞞我的,不必……”

  有一刻問,似乎想把他擁抱在胸前,讓他哭個夠……結果總算忍住了,這
突來的沖勁那素手並沒有離開他的肩旁,默默的似能傳達出一股力量給他!

  何滄瀾緊閉雙目片刻,站起身來,讓隗家玲的素手自然滑落肩膀,然後轉
過身來說道:

  "我功力全失:"

  "不會的!這只是一時現象!”

  "我!我試過了!”

  "'涵虛神功’不能吸收他人的功力,否則‘武天子’也不會被你打得他
落荒而逃了!”

  "那?是什?原因……"

  "便是失去武功,那也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兄弟你只管先安下心
來!”

  "你心身一無傷害!只是脫力!天下焉有是理……”

  "那?跑到那裏去了?"

  "只要你神智健全,有生命在,別的,都是次要的事!”

  隗家玲勇敢的迎著他的眼睛,發現只在?那之間,他的臉上沒有絲毫哭過
的痕?!

  她暗自付道:"在他心中,是吞忍了多少辛酸!"

  也站了起來,綽約如仙的立在他的面前,溫柔的道:

  "酒燒熱了,我搬進來好嗎?”

  她的聲音裏充滿了女性的寧靜,安撫了他彷徨無主的心,使最後一點激動
歸於平靜,不是嗎!哭泣悲痛解決不了問題,!清醒的道:

  "在廚房吧!我自己去!”

  兩人來到廚房門口,隗家玲要進去,要幫他料理,‘武天子’靦腆的道:

  "我要淋浴,借酒力療傷,我……我自己來吧:”

  隗家玲明白他的意思,點點頭悄悄退去!

  浴桶都預備好,何滄瀾赤裸裸的浸泡在熱滾滾、香噴噴的烈酒中,整個身
體癱瘓下來,運氣歸穴,——久久之後

  他知道靠本身這點道行,恢復原來的功力是不可能的了!又失聲哭出!

  在淚水模糊裏,他似乎看到一件殘酷的事實,自己口口聲聲不要的‘紫府
秘發’,現在卻變成勢在必得!否則他不知如何才能挽救回這次天大的創傷!

  而又必須以尋常村夫俗子的身手,跟?多的世外高人,江湖泰斗們爭奪!

  這!這是多?艱巨、遙遠、高不可攀,而又志在必得的任務呀……

  窗外!東方發白!朝陽!終於普照大地,而他呢?卻偉入其委也!

  何滄瀾的一身玄功。十幾年的苦練而成的足以傲世的真力,一半被‘武天
子’的‘涵虛神功’打到那個土坑裏去了,一半他盡其所有?爭取生存的瞬息
間,回敬了‘武天子’,因之他虛脫得只剩下一具完整的空殼子了!令他遭到
碎心的殘酷!第八章月下同消萬古愁七天後的黃昏,彎彎的下弦月,高挂在夜
空中!

  寂寥的後花園裏,充滿人去樓空的味道!留下來只是一片茂盛的荒蕪!

  隗家玲出去了,這些日子來,也真虧她,陪伴照料,令他尚能支撐下去!

  何滄瀾幾乎不食人間煙火,千年黃精,茯苓,何首烏成了口糧,借著靈物
藥石之功,居然恢復了二成功力,這幾乎是何滄瀾以一己之力,所能辦到的極
限了!

  他以?還可以提高一些,便深深的期待著:

  榻旁的拜天桌上瑞腦噴金獸,青芬幽馥,淡煙嫋嫋升空,引人退思!

  桌下是石案,上面放一座錦琴,旁邊有數冊講解音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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