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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 2008-04-18, 10:44 PM  
runoneti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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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霆系列(共22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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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雷霆神刀
02雷霆江湖
03雷霆揚威
04雷霆九陽
05雷霆殺機
06繁華如夢
07百戰關洛
08喋血長安
09博命邊關
10血戰大漠
11天山對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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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絲路干戈
13帝宮惊魂
14異域長征
15龍戰于野
16風舞荒原
17胡地荒天
18雷霆絶命
19浴血魔域
20威揚異邦
21江湖爭雄
22瀝血九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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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帖於 2008-05-12 04:53 AM 被 runonetime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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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enhan2603 (2008-04-20),dddd (2008-04-20),fishiii (2008-04-20),lsc4589 (2010-01-15),qdenise (2008-04-19)
感謝您發表一篇好文章
舊 2008-04-27, 03:44 AM   #691 (permalin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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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天波亡命
 
  龍門碎碑手堯索馳奔之際,聽到身後有人追趕上來,回頭一看,原來是邙山毒梟虞庸和忽拉兩人,連忙高聲問道:“那個小女賊解決了沒有?”

  邙山毒梟喘呼呼的回道:

  “點子呢,給追丟了,大家都沒命。”

  堯索聽虞庸顧左右而言他,心知這眼高於頂的‘乾坤三旋’,定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衝出岳蘭的蕭網,否則怎麼會這樣沒有好氣!

  他自己又何嘗不是差點栽在她的‘玉女投梭’呢,遂也不點破,伸手指向前方,答道:

  “點子剛剛轉過山腳,真沒想到這廝輕功如此了得,而且似乎越跑越快呢?”

  邙山毒梟‘哼’了聲,叫道:

  “不必多言,有我們三入在,他就是插翅也難飛走!咱們緊一步!”

  楊士麟沒命的狂奔,回頭一看,不見敵蹤,心頭自然歡喜,很感謝這兩條腿兒,他也體會到這是拜九莖芝之賜也!

  其實兩下距離也不怎麼遠,只是為山坡擋住而已,他心中納悶不已,偌大一個終南山,怎麼只有這幾個人而已?難道那批牛頭馬臉的好手,還聚在綠玉谷,等九莖芝出土嗎?

  半空中忽然揚起一聲梵唱:

  “阿彌陀佛,我佛慈悲!”

  音韻細柔悠揚,裊裊不絕,盪漾在山谷之間、聲音裡不著一絲煙火氣,顯出唱誦者心中清澄無慮,一塵不染。

  楊士麟正是驚弓之鳥,心頭一震,連忙四下尋找眺望!

  只見一縷灰色身形像仙鶴一樣,由遠處山峰上展翅下來,一瀉千丈,捷如殞石流星!

  這灰影在黛色的山巖上,不論藉力處是樹梢,是亂石,腳頭點踏之間,似行在乎坦大路間,又平穩又迅速!

  這手‘千里傳音’氣功和‘碧落風揚’輕功,分明是個厲害無比的高手!

  楊士麟睹之心寒,絕望的想道:

  “如果又是一個大魔頭上門,我命休矣,不必跑了!”

  須臾之間,灰色人影已落到前面樹梢,身形比寒蟬還輕,臨風不動地凝立在枯枝上!.

  來人是個布衣芒鞋的妙齡尼姑,垂眉肅立,寶相莊嚴,絕似身坐蓮臺!

  楊土麟一眼認得這妙齡尼姑乃是在洛陽五風樓見過一面的妙尼,還聽岳蘭說過,她的年齡比自己祖母還大?乃是江湖中佛門正派中的好手:

  難道德高望重的姚尼也會窺視自己?她想吃肉呢,還是喝血?

  這時,龍開碎碑手的喊殺聲,已清晰可聞:三條人影飛奔接近!

  楊土麟橫劍而立,前有姚尼,後有追兵,將之如何!

  同樣是死路一條,但姚尼的眉目之間,有一種聖潔的美麗,是他不願跟她為敵,不敢跟她抗衡的,那是跟‘神’一樣的崇高,一樣的偉大,人可以跟‘仙佛’爭嗎?

  楊士麟寧願跟魔鬼交手,遂毅然決然,回頭轉身,靜等金國走狗們迫上來!

  姚尼蕪爾微笑,心動身隨,也不見她如何作勢,法體像落葉,因風而起,輕飄飄地飛起十數丈,擋在楊士麟和龍門碎碑手之間:

  堯索宛如看到世界末日來臨,任他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頭,競如稚年幼童般,期期艾艾說道:

  “老神仙……”

  這使得他身後兩人,及楊士麟在內,大吃一驚,若非親見,豈肯相信?

  “你敢是託庇在黑鐵頭尊者冀下,忘了永不開殺戒,永不入江湖之誓?”

  龍門碎碑手強作笑顏,打拱稽首言道:

  “豈敢,只是……”

  生長在寨外大草原上的忽拉,銅鈴眼翻,忖道:

  “這個沒有毛的雌兒,是什麼貨色?當今之世,武功以鐵國師第一,我們小王爺第二,我嗎第三,那有別人說話餘地?”

  手中虎頭杖。砰’地一聲,直搗姚尼中胸,還哇啦哇啦吼叫了一陣,示意龍門碎碑手和邙山毒梟動手!

  黑鐵頭一路的武功,以力大無窮見稱,這一杖‘猛虎出山’真有挑山擔獄之勁,那知姚尼輕斥一聲:“狂徒敢爾!放肆!”

  手中禪珠不疾不緩 轉,稍微碰了虎頭杖一下,即以佛門內家卸力功夫,把忽拉神力消弭於無形,這還是出家人心地慈祥,不然,以她這等內家好手,使出‘隔窗滅燭’工夫,早把忽拉五臟六腑震碎!

  忽拉以為自己中邪,排山倒海的一棒,竟如泥沉大海,了無消息,他對自己的武功名列‘天下第三’,萬分自信,當下橫移一步,虎頭杖掃擊使出‘橫掃千軍’,堅韌陰柔兼而有之,邙山毒梟見事已如此,也顧不得對方是什麼人,勁貫雙臂!閃電般掃出連環三掌!加入戰團!

  龍門碎碑手服氣一壯,忘了十年前自己跪地求饒的情形,心一橫生出僥倖之念,如能藉此時要,合三人之力把這臭**除掉,豈非一勞永逸,亦加入戰團!

  楊士麟見狀,以他的心理,萬元讓姚尼替他擋災的道理,也不想想自己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便毫不考慮的想去幫助這武功深不可測的姚尼!長劍一領,劍浪陡生,飛躍而前!

  姚尼袈裟袍袖一揚,一股柔如春風的力量拂向楊士麟,一邊言道:

  “好孩子,你讓開點!”

  楊士麟吃這道柔風一阻,胸前似為一陣無形的氣牆往後推,不由自主的斜退兩丈!

  才平平穩穩的落地,奇怪的是一點痛苦也沒有,令他驚奇得俊目發呆,愕在一旁!

  龍門碎碑手三人暴喝四起,手底下功夫使到十分,每招每式雷霆萬鈞,威力莫測:

  無奈對手乃當今武林中的奇人!

  在杖影拳風中穿梭來去,有時如磐石屹立,紋風不動,任是震山裂岳的蠻力也撼不動她!

  有時如輕絮飄飛,身隨掌風而動,比一根羽毛還輕。

  四個人影,走馬燈似地奔馳排盪,工夫一長,龍門碎碑手三人宛如置身在迷陣中被困住,漸覺心浮口噪,尤其是邙山毒梟,他以‘乾坤三旋’縱橫一世,如今卻連姚尼袍角也沾不到,豈不心寒膽落!

  姚尼始終不願出手傷人,只是一味閃挪扯東拉西,這時突然如山岳屹立,嘆聲:

  “去罷!去罷!”

  卻仍不出手,他等三人好不容易看清敵人好端端站著,不約而同傾出全力猛搏,結結實實打中姚尼身上!

  楊士麟驚叫一聲,不明白姚尼在幹什麼,只聽“碰”地一聲,人影紛飛,三個北方高手,卻那裡打得倒姚尼身上:在離身數丈之間,即被護身罡氣反彈之力,拋飛一丈多遠,或滾或翻,狼狽不堪,跌成一堆!

  而姚尼屹立不動,只是袈裟上起伏不已,像是麥浪!

  “去罷!”姚尼平靜的再道:

  “貧尼一甲子來,未開殺戒,今天亦不想破例,你們去吧!不然,貧尼只好廢除你等一身武功,作個平常人,安度一世!”

  這幾聲平靜道來的:“去罷!”,含有無窮懾人的力量,震人心弦,他等三人互視;眼,真個垂頭喪氣的去了!

  他們可是真怕再也不上路,便失去了武功!那比殺了他還要可怖!

  楊士麟連忙趨前施禮,打算申謝其退敵之德!

  姚尼合什,示意他不必言謝!只間他道:

  “小檀樾,是否食下九莖芝?”

  楊士麟像個偷嘴吃的孩子!被長輩發現,那般害羞尷尬地承認了!

  姚尼宣唱一聲‘阿爾陀佛’,嘆息數聲道:

  “緣由天定,也是我那徒兒沒福,不瞞小擅樾,老尼徒兒‘百花仙子’根骨奇秀,就是筋骨弱了些,此番不遠千里而來,就是要採得九莖芝,為她培基固元!可巧昨日上山。途遇故人天山派掌門 符國夫人,化一晝一夜為她降伏‘心魔’,來遲了一步,寶物已經有主。”

  楊士麟除了為‘百花仙子’抱歉一番之外,還能作什麼?卻又想道:

  “這百花仙子,是否即西門豹所說的跟慕齊星之間……”

  姚尼嚴肅地道:

  “萬望小檀樾善體上天好生之德,養萎宅仁,老尼看小擅樾臉有戾氣,今天定開過殺戒!”

  楊士麟大吃一驚,暗叫道:

  “好厲害,她怎麼知道我在谷底殺過人?”心下一陣惶恐,臉上自然顯露出來,便細敘事情始末

  姚尼看了他一眼,目光如電,又道:

  “小檀樾乃性情中人,當知老尼心意,此外,尚有下言忠告,你雖得到九莖芝,但福禍未知,大凡初服此物,紅光透頂,奇香不散,一晝夜時辰後,芝精沁入骨脾,其狀又如常人,以後,每逢朔望,芝精依時發作,昏昏沉沉宛如病入膏盲,除非以本身真火將它火化,或內家好手,聚火為你開關;你最後終會因真力不勝芝精,而昏迷不醒人事,甚或有生命危險,可惜,老尼無法為檀樾效力,真是慚愧,你知是為了什麼?”

  九莖芝如此厲害,楊士麟可還不知道驚惶之極,胡亂猜測,想道:

  “定是為了我今天殺了人,寫在臉上,她被知道了,才不肯幫助我?”

  姚尼神情一肅,再道:

  “皆因你是‘六盤老樵’一派的傳人,擅樾方才要助陣,那劍式是‘河圖十三式’,對也不對!”

  楊士麟此時對姚尼的武功,固然是佩服得五體投地,就是這份眼識,也不得不叫人佩服,所謂行家眼利如剪!

  她竟在對敵之中,溜了一跟,就識得自己的門戶了,當下點頭並道:

  “後輩並非‘六盤老樵’的嫡傳門人!”

  原來他們楊家,自國初以來,非常顯達,出仕時為廟堂柱石,告老後是富甲一方的土紳,樂善好施,為民稱道!

  有一年,年旱成災,黎民遍地,楊士麟之高祖大事布施賑濟,‘六盤老據’那時猶是稚童,曾蒙其惠,二十年後,特以成名劍招‘河圖十三式’志謝,作為士官人家防盜健身之用,後來‘六盤老憔’年老歸隱,在江湖中並沒傳下門人,於是留在忭梁楊家的‘河圖十三式’,就成了魯殿靈光,為他是一派武技的一系了!

  姚尼莊穆的道:

  “江湖中雖沒人知曉,但‘六盤老樵’確有嫡傳門人,而且還與老尼師門有點宿怨,代代糾纏不已,每二十年競技一次,當今掌門是不倒翁未儒,十七年前老恨還見過一面,近年聽說移居西方,你可前往拜見!他見你根骨秀拔,又得奇緣,定會正式列為門牆,說不定三年後在青城山上與我徒兒對陣的就是你!”

  楊士麟聽罷,眼睛都咪了,他作夢也沒想到‘六盤老樵’真有正統傳人,而且有名有姓,如此說來,只要蒙其收錄,不難頭角崢嶸,出類拔萃,連忙向姚尼道謝指示迷津之德,並且請教他們現在仙居何處!

  “小檀樾休得客氣,你亦曾因不忍於心,為老尼解過危,可惜老尼亦不祥知朱儒老檀樾結廬之處,可能在西夏,也可能在新疆!”

  楊士麟略感失望,但一想有志者事競成,說怎樣也要找到這位本門至尊,又聽姚尼提起‘陰風奪魂刀’出言無狀之事,馬上記起岳蘭來,頓時五內如焚,急忙將鐵頭尊者,和冷若冰,岳戰三人因爭奪自己這個‘菜人’的事,和盤托出!

  “有位鄙友為救鄙人,為金國隨從人等困在前面山後雖說金人志在奪寶,不會對鄙友不利,但豺狼之心,不可不防,不知大師肯否為鄙人前往解危?”

  姚尼見這少年焦急之情,溢於詞表問道:“這位貴友,是否就是在五風樓裡食魚的那位姑娘?”

  楊士麟紅著臉承認,心下錯愕不迭,忖道:

  “她怎的便知?”

  姚尼心下面不免有些感慨,為愛徒‘百花仙子’叫屈,偏不幸鍾情那個鐵石心腸的慕齊星:

  一面又暗生一驚,這三個老魔頭竟都來了,遂道:

  “那位姑娘,老尼自然要前去看看,她也為我出力過的,不失赤子之心,小檀樾則快快離開這是非之地:

  老尼方才雖驚退堯索等人,但若鐵頭尊者等三老 來,也難穩操勝券維護不能周全了!”

  楊士麟持意一同前去,無奈姚尼閉目搖首,知道若非事態嚴重,對自己最是不利,這老尼定不會這樣,只得快快作罷!

  姚尼雙手合什,掉頭就走!只見他步履宛如常人,但在眨眼之間,已去數丈之遙!

  楊士麟呆呆站著,目送他的背影,心裡在打糊塗主意:

  “我何不躡手躡腳跟著去?”

  他心念甫動,前面的姚尼、雖然沒有回頭卻比聽到,看到還靈,傳道:

  “小檀樾不要執迷不悟,若是有緣,定會相見!”

  楊士麟無奈。只得默祝上天庇佑岳姑娘,萬般無奈嘆息著,飛奔下山!

  千多名江湖豪客、武林健者,上山爭寶,初了乾糧兵刃之外。其他隨身衣物銀兩,都寄存在山下長安客棧中,楊士麟也不例外!

  他裝乾糧的包袱早在斷崖上分手了,但沒有銀兩,不好走,所以下山第一件事是戰戰兢兢趕回客棧去!

  客棧裡冷冷清清的。一同投宿的好漢,皆還沒有回來!

  楊士麟匆匆趕回房間,取過衣物,吩咐坐在椅子土噸的店小二清帳!

  “慕齊星和西門豹兩人,雖是萍水相逢、但交情並非泛泛,以至肝膽相照,一見如故,似不便不告而辭!”又忖道:

  “但這次禍事全是自己貪吃了九莖芝惹出來的,眼見要成為天下群雄追逐的獵物我怎能拖累他兩呢?”

  於是,他向店小二藉來文房四寶,寫了張字條留下,說明自己有事先行一步!

  寫罷,煥然抬頭看見門外隱若的青山,在朔風中屹立不變,萬古常青!怔怔的想到:

  “真是‘膘’然見南山”!

  想想現在有多少人在山上逐鹿,而我就是那只可憐的‘鹿’,不覺擲筆一嘆!

  不久

  這個青年。打馬上道,西行求見本門至尊……

  在這一年將近之時;撲撲風塵,作惶惶亡命之客,往西北奔向宋、夏交界的邊關固州去了!

  一路曉行夜宿,幸保無事,使得楊士麟暗自納悶不已,倒像沒有事故,反而不好似的!令他驚恐之心,鬆懈許多,便不那麼緊張兮兮!

  這日,暮鼓時分,炊煙裊裊,一輪紅日,冉冉落向天際,照著固州城外宋、夏對壘的古戰場,力地白雪皚皚,睡在地下的千萬枯骨當不知寒吧!

  楊士麟入得城來,胡亂投宿,被引到一間薰黑黑的客房,當他放下行李時,忽聽得鄰房傳來嘻嘻哈哈的聲浪,是一對男女的浪笑聲!

  邊城的客棧,沒有內地那樣考究,隔室的木板因陋就簡,只那麼一點點薄,還有破洞,灩灩漏光,聲音隔室可聞!

  任他是非禮勿聽之徒,也不得不聽,楊土麟只好望壁興嘆,忖道:

  “這樣下去,我今夜不必睡了!”

  這時,鄰室聲音又起,男的道:

  “師妹,這些日子咱們們真慘!一個勁兒東奔西跑,會少難多!今夜非大戰三百回合不可!”

  女的嬌笑著,‘拍’,想是打了那男的一下嗔中帶媚的道:

  “別說得那麼窩心,師父知道了,又要吃醋!”

  “這成了什麼話?難道師徒之間有暖昧不成?”楊士麟驚付著想:

  那個男的又說話了,有些衣服活動的蟋嗦聲!

  “又不是在我們天山,師父再也沒功夫來吃這個醋,這些日子,她心煩得很,眼巴巴跑到終南山,滿以為九莖芝垂手可得。不幸碰到那入老貌嬌的臭尼姑!師妹幸好你不在場,那時我真的膽顫心跳!你不知道,師父十年前曾犯在臭尼姑手下立誓永世不入中原,一個不好,就得腦袋搬家!”

  楊士麟聽到‘九莖芝’‘臭尼姑’等字眼,心下明白這兩個活寶乃是什麼路數,連忙豎起耳朵,一字不漏地聽下去!

  女的細聲細氣的問道:

  “我才不信,憑你們兩個還奈何那老尼姑不得嗎?”

  “我也是這樣想,偏偏師父厚著臉皮叫聲:老姐姐;你是乾淨人,一甲子來從沒見過血腥,又不祭什麼旗,阿彌陀佛,何苦找我開刀?你聽聽氣人不氣人!有失咱們天山派的面子!要是我當家絕對說不出來!”

  “我知道臭尼姑這老狐狸耳根最軟,她真的就此高拾貴手?”

  “也沒這麼便宜!”男的發出汕笑的聲音,開心的道:

  師父見臭尼姑沉吟不已,又道:“我確曾立過重誓永不入中原,只因‘心魔’難卻……你想想師父這句‘心魔’難卻,四字,用得多好,多有學問,高明著哪!”

  “我知道了,臭尼姑一聽師父談起佛法,馬上著了魔, 一定這樣說:“你有什麼心魔,說來給我聽聽?”師兄,對不對?”

  他師兄也樂得呵呵低笑,似乎掏了他師妹那個發癢的地方,害得她師妹‘咯咯!’嬌笑著逃避!最後贊嘆著道:

  “偏你是鬼靈精,怎麼猜著的?那臭尼姑正是這樣說,師父就說啦:‘老姐姐,舉世之下也只有你能為我降伏‘心魔’,你知道近十來年,武功很有進境,尤其練成佛家‘大乘伏虎心法’自以為天下無敵,嗔念不除,善心難明!所以才破戒重入中土的!’”

  女的笑得打跌,上氣不接下氣!說道:

  “師父真有一手,把‘濕婆經’裡的‘屍陀心法’,硬說成是‘大乘伏虎心法’,還加上佛家兩字!這樣一來,臭尼姑該沒法招架了吧!應該算成同類同宗了!”

  他師兄道:

  “可不是嗎?臭尼姑甘心情願地垂眉盤膝,準備為師父降伏心魔!嘿嘿!這臭尼姑也真利害,一打坐不打緊,身形意冉冉而起,懸空五尺,比師父還高一尺,我一邊為師父護法,一邊膽戰心驚!”

  又聽那女的有些故意發嘻撒嬌,臭她師兄的意思道:

  “沒用的東西,一向幹活兒時,橫衝直撞,還當你真有萬夫不擋之勇,現在可沒多大功夫,就嚇破了兩次膽!”

  她師兄假作生氣,手腳齊上,接著似乎有些突襲的大動作,兇狠的罵道:

  “小狐狸,你敢作怪,轉變磨角來罵我,等會吃過飯,看我能饒了你!”

  大概是呵癢、掏摸、擰捏……捉弄得那女的嬌喘不已.!十分舒坦!許久之後,才道:

  “饒了我罷,別鬧了,接下去呢!”

  男的看看手上溫柔得夠刺激了,才停手道:

  “還有什麼接著呢,兩人就鬥法一晝夜,臭尼姑乖乖地只挨打不還手,心裡還自以為在給師父降伏心魔呢?”

  楊士麟聽到這裡,心頭火直冒,他原聽姚尼說過曾為故人天山派掌門符國夫人降伏心魔,還以為是樁莊嚴肅穆的事,那知是個騙局,不禁為天下好人叫屈!

  鄰室嬌娃又鬧腔了,拖長了聲調似不服氣的嗔道:

  “我就不信,姚尼不還手,師父還鬥不過她?”

  “誰說鬥不過?臭尼姑已狼狽不堪,黃豆般大的汗珠居然出現在這浸淫上乘心法一甲子上的內家好手額上,再加師父的‘黑雀砂’源源而出噴在她那光頭上,真成了佛頭著糞!奇模怪樣!”

  “那麼師父怎麼會敗興而返呢?”

  “因為弄不死她呀:師父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始終無法致她於死命,她已經修成了金剛不壞身,從中午到傍晚,從傍晚到深夜,以至次日中午,子時將到!那就是九莖芝要出土的時刻,師父開始焦急了,無奈正鬥到酣處,欲罷不能,誰先抽手不幹,誰就遭殃!”

  如是協議兩人同時,一點一滴,一分一寸把真力削減,待到事畢,子時已過,你說倒楣不倒楣,這九莖芝算沒緣了:“

  “我想如果我也在場,合咱們師徒三人之力,也許能克奏膚功!”

  “這也難說,那時她不一定那般呆瓜,只挨打不還手了:要是他還一下手,你準受得了麼?更倒據的是,九莖芝槍不到,還有個‘菜人’可以捉,可是這‘菜人’又逃之天天,會是誰呢,認得他的人不多!人海茫茫,這就難辦了!”

  楊士麟陡然一驚,他們說著說著竟扯到自己身上,就更留意,也興起好奇之心,忖道:

  “我何不從牆壁縫隙中窺看一眼這一對天山派的寶貨,是何長相?”

  才走了兩步,忽然認為不要,不知他們現在的狀態是見得人見不得人!遂停住腳步,正在躊躇之間,忽聽鄰室嬌娃言道:

  “怎麼就是沒份,我們匆匆西返,不就是躡症‘菜人’來的嗎?”

  楊士麟嚇得心口‘  ’跳,忖道:

  “我還想偵察人家呢!原來他們一路躡著我來的!這可怎生是好!”

  幸好男的很快給他解答了這個難題道:

  “壞就壞在咱們不知‘菜人’是誰!本來那天數百人迂迴尋路,待來到斷魂崖的深淵,已經將近傍晚了!”

  發現飛天鼠、飛天狐已經斷氣多時,一個身中金劍,這是他們自家的暗器,已經夠離奇了,另一個似為內家罡力所傷!

  有人說量‘寒泉冰’冷若冰一路的家數,有人說是‘陸地神仙’裘雄所為,眾說紛雲,莫衷一是!”

  楊士麟放下心頭大石,獨自暗知,錯到那裡去了?正點子我就在你們隔壁,猜測冷若冰的人到底有點眼力!

  我那一招‘三元合一’,本來就有一半是冷若冰的‘小戈壁飛雲絕沙掌’的真力手法!

  猜‘陸地神仙’的人,可害了我,有天他找上我來,怪我冒他的名借刀殺人,這罪可真擔當不起呢?

  “師父是怎麼說的呢?”

  “絕不是冷若冰,因為後來大夥由密徑爬上懸崖,冷若冰正跟黑鐵頭尊者,和萬馬莊莊主岳戰較上勁,已打得激烈!也不可能是那假神仙,他根本沒在場,他殺人一向是敲碎天靈蓋的!”

  “那麼又是誰呢?”

  “師父說:除了鐵頭尊者三人之外,再也沒人知道,可是他們為了獨得‘菜人’說肯說明……”

  “我知道了!”女的自作聰明的判斷道:

  “師父飛鴿傳書,招我來此地,說是正躡著‘菜人’,實是躡著三個老魔頭,而這三個老魔,又各分一路,追攝著‘菜人’!”師妹真是冰雪聰明,一猜就中,可是也沒這麼熱鬧,不是三個魔頭,而是兩個,鐵頭尊者,率人往東追去!往西的只有岳戰和冷若冰兩人!楊士麟聽了,一則以喜,一則以憂,喜的是獨邀天寵的就是自己,這件事已因三魔頭各壞鬼胎異志,沒有向天下人宣布!以及行動還不會太不方便!

  憂的是冷若冰和岳戰竟跟自己西來!一旦被他們截住……小命不保!

  他們為什麼不一個向南,一個向北呢?

  這時已是掌燈時分,旅店裡的店小二在甬道裡搖著手鈴當走過,拉開嗓門叫道:

  “各位客官,用飯啦!”

  鄰室的男聲興奮的對女怩笑道:

  “咱們快快進餐,然後嘛 給你!”

  他師妹捉挾的問道:

  “然後怎麼了!我倒不明白,你說給我聽聽看 ”

  那師兄哈哈暢聲大笑,含意深刻的道:

  “我爭!師妹!我的好師妹,難道你不急!相聚一次可是難呀!明兒師父一到,我又得去陪她了,那多乏味!”

  “呸!”他師妹撒嬌的道:

  “別灌我米湯了,誰知道你在師父面前又怎麼說我?”

  “嘖嘖!在師父面前我那敢提到你!你競也吃起師父的醋來了,仔細著,她若知道了,會剝你的皮!而我嗎也得連帶著遭殃!”

  楊士麟聽不下去了,一對狗男女,師徒同科……亂得像禽獸!

  心想還是先到飯廳去等著,好看這對活寶的廬山真面目,遂先解下長劍,以免礙眼招搖,輕聲出房帶上門

  飯廳堂高壁寬,但陳舊不堪,再加上冬日天黑,燈火不甚明亮,非常陰暗,有點像是進入墓穴的味道!

  歲暮天寒,旅客不多,大半已經落座就序,靠壁角將到陰暗的角落,坐著一個五短身材,面目黝黑的黑衣青年。

  他眉目分明,英氣勃勃,兩眼半張半閉,似欲遮蓋那兩道懾人的神光,嘴角微掀,似乎隨時準備冷笑出來!

  當楊士麟步入飯廳時,這少年偶然掀開眼皮,頓時兩道冷冰冰的電光射向身上來!

  使得他頓時生了三分涼意,忖道:

  “好亮的眼睛,想不到固州竟是臥虎藏龍之地,這少年分明是個內功已臻化境好手!”

  當下裝出毫不在意,另尋個陰暗角落坐下,等候天山派的一對活寶出現!不久,一對二十四、五歲模樣的男女‘嘻嘻!哈哈!’從內間走出!

  男的素白一張俊臉,略呈慘白,那是色慾過甚的特徵,眼色陰沉不馴,凌厲四射,身穿一襲白錦狐長袍,腰間的鮮紅英雄帶上,掛著一柄古意盎然的寶劍,猿臂環勾在女伴的蜂腰上:

  女的高頭大馬,體態豐盈,一雙水汪汪的眼珠兒,春意蕩然,勾人心魂,生似嬌弱無力地倚靠在師兄肩上!搔首弄姿,手指繞弄著一條繡花巾帕!

  他兩肆無忌憚,在大庭廣眾前勾肩搭背,並不畏人,食客們都為之側目,他們卻似沒有知覺,不以為意,我行我素!

  楊士麟有點作嘔,忖道:

  “不知他們師父‘符國夫人’又是何種德行,大概是個半老徐娘吧!店小二端上菜看,卻還可口,清婉牛肉槓子糢,熱乎乎,香噴噴的!”

  這時,旅店門口,突聞馬啼聲‘得得!’然,顯見又有趕飯的遲到的客人來臨了!

  “好冷!”

  新來的客人邁步走進門裡,鼻孔噴出兩道冷氣說過。

  眾人抬頭一看,來人背插大刀,臉孔上有塊長條疤痛!步履穩定,顯然是江湖中人!

  楊士麟瞥了一眼,暗自吃驚忖道:

  “苦也!怎的是他這王八蛋 ‘陰風奪魂刀’關玄!”

  關玄目光傲然四射,只一眼就認出楊士麟,兩道眼光死瞪著他,顯出又驚又喜歡的樣子,引得在座諸人,都把眼光射向楊士麟!

  角落上的黑衣少年,也張開眼皮,兩道懾人神光,宛如利刃,重盯了楊士麟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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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固州風雲
 
  桌上滾熱的湯,升起裊裊的青煙,淡淡的像霧,像佛殿裡香案前的香火,祭祀桌後一個個的食客!

  每個人都持筷不動,神像也似的凝坐著,膛目瞪視著縮在一隅的楊士麟!

  楊士麟心下發毛,故作鎮定挾一箸牛肉片,填進口裡,自嘲想道:

  “非打架不可了,你們也許能把我吃下肚去,但我可比你們先吃一片肉!”

  陰風奪魂刀關玄方待叫陣冷眼掃處,他發現黑衣少年也在座,神色一變忖道:“這廝也在這裡!”

  氣呼呼的坐下,從心裡大大不服,這楊士麟運氣也太好,前次在洛陽,關玄因為投鼠忌器,在比劍時,半途而廢!

  好不容易今日又遇上了,座中偏偏又坐著一個小魔星!

  邊地民風膘悍,在座諸人本以為有好戲看,那知虎頭蛇尾,不免微覺失望,好在大家都飢餓難當,注意力一下也回到唇下菜餚看上去了!

  楊士麟不明所以,忖道:

  “怪了!這廝不是揚言那裡遇到那裡算嗎?難道還要我再打他一塊肉骨頭才發作?

  看情況他可能真餓壞了!”

  這回,他沒有吃肉排,也不會有骨頭,無事找事,再打人家一塊!也不認為這事算結束!

  一場風波,表面上,無疾而終,大家平平安安填飽了胃腸,卻不散座!

  按著邊地,可愛的習慣,飯後必需來一壺茶,幾個店小二穿梭往來,為食客們收碗倒茶!霎時茶香撲鼻!

  茶具非常精緻,乃是上好紅陶所燒成,茶杯不深,作雨遇天青色,杯緣下用釉彩燒著圓圓一圈五個字,黑衣少年並不斯文著品茗,抓起壺耳往嘴裡猛倒一氣!那熱的茶水,他也不伯燙!手裡捏著空茶杯,也許是酒醉肉飽,得意忘形,轉動著杯外的一圈字跡,竟用內家真力逼出聲音,朗聲讀道:

  “可以清心也?”

  這五個字的吐出,宛如黃鐘大呂,震得人家耳膜發響,像針刺一樣的痛!

  分明是一種自我標榜!乃是挑釁,誰有種,誰不妨天山派的女嬌娃;首先有了反應,啜了口茶,看了茶杯外字跡一下,忖道:

  “這廝冒充斯文,字雖是這五個字,卻不是這麼讀法!”

  伸手輕輕拍了師兄桌子底下的大腿一下,要他注意,嬌聲讀道:

  “以清心也可!”

  他師兄經她玉掌一拍,還認為她急著要回房上床呢!一聽嬌聲出唇,也正注意到杯外字跡,可惜映入眼簾的剛好有些錯位,忖道:

  “師妹也讀不對,應該是這樣讀法!”因之朗聲讀出:

  “清心也可以!”

  陰風奪魂刀聽這三個人有三種讀法,好像在鬥法似的,忙也捏起茶杯看過究竟怎麼寫的 !他雖識字不多,但這幾個字,還是認得的,不巧映在眼裡的偏偏跟前面三人的不同,得意之下,摸著肚皮讀道:

  “心也可以清!”

  茶杯上一共有五個字,飯廳裡的練家子,一共也是五個,現在只剩下楊士麟還沒發表高見了!他想:

  “這一圈五個字,本來由那個字開頭讀起都可以,他們卻像故意嘔氣似的,各顯‘文才’,像這樣下去,今夜本沒事,也非給他們搞出事來不可,但如果我不讀出,好像有點對不起人似的?”,遂亦念道:

  “也可以清心!”

  楊士麟念罷,似挑上了一付重擔,其實他的心正不可以清呢!心忖:

  “接下去,難到就是要開打了嗎?”

  卻聽那黑衣少年,掀起眼皮,向舉座各人一掃‘呵呵’大笑道:

  “痛快!痛快!不瞞諸位說,區區平生除廝殺之外,別無所好,這幾天沒有碰到對手,正覺悶氣得很,你們四個,也許還夠消遣一番!瞞可將就玩玩!咱們的梁于也有了,這就開始,或者要到城外挑個清靜場子,好好消磨這個長長的冬夜?”

  楊士麟聽了皺了一下劍眉,暗自叫苦不迭,看來這場禍事又惹上了!

  “他把這個稱為‘梁子’,找人麻煩還說瞧得起人,動不動就想廝殺著消遣!他究竟是誰?膽敢如此蠻橫!”

  天山派的嬌娃自報姓名,拉下嘴角不服氣的哼了聲道:

  “本姑娘乃天山派符國夫人的弟子,‘羽扇倩女’危玲,這是我師兄‘金劍郎君’宮商公子未知你們幾位貴姓大名?”

  陰風奪魂刀為了避禍,隸屬在萬刀莊岳戰旗下,今天巧遇‘菜人’,為公為私,斷無放過之理,卻因忌憚那黑衣少年,才暫時吞忍,這時看場面有一觸即發之勢,靈機一動,忖道:

  “原來這一對男女也大有來頭,這可好了,等下廝打,我何不讓這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天山派小輩去對付那廝,我自己再把楊士麟這小子引開……”

  遂,胸膛一挺,豪氣幹丈的報上萬兒!

  楊士麟見事已如此,不由得他不開口,卻只簡簡單單報出‘楊士麟’三個字!

  黑衣少年,嘴內露出一絲冷笑,喝道:

  “我卻不能說出我的姓名,那會把所有的人都嚇死?”

  此語一出,立刻招出三聲冷笑,楊士麟反唇相譏道:

  “尊駕此言未免太瞧得起自己啦!也要看看聽的人是你的仇人,或是朋友?”

  黑衣少年凝眸顧盼,仔細看著楊士麟,冷冷說道:

  “區區沒有仇人,沒有活著的仇人,所有的仇人都死了!”

  說罷,伸掌拍拍腰間腰帶,狀甚自負高人一等的神氣!

  這腰帶厚約三分,寬約兩寸,乃是紅蛟皮所製,角稜隆烈,正中有精金扣環,明眼人一望而知裡面乃藏著一把堅比金石,柔中繞指的緬刀!

  楊士麟方待答腔,冷不防門口又撞進一個人來,身穿萬馬莊莊丁的號衣!

  天山派的宮商公子立刻像是蒼蠅看到狗屎般的喜道:

  “師妹,正事要緊,快將這人拿下,岳戰的下落全在這人身上!”

  羽扇倩女不待師兄說完,身形略略一晃,電光一閃似的向前一竄,已到莊丁面前,右手二批並列如劍,看似極緩,其實疾如星馳,輕輕往莊丁身上一截,已將他拿下!

  黑衣少年微微色變,真想不到此女竟有此功力,那一手原來是有名的‘牽機手’!

  專重一個‘點’字訣,只要輕輕沾上,再也脫逃不開,本來強將手下無弱兵,萬馬莊的小兵小卒原也有兩下子,競在一照面間就告失手!

  羽扇情女左手繡帕一揚,力貫方巾,宛如一把利力,拖在莊丁后頸上,叱道:

  “要死要活由你,你們莊主現在究竟在何處?說!”

  莊丁脖子一縮,抵死不說,額頭汗珠如豆滴滴下落:

  危玲嬌脆叱聲冷笑道:

  “我知萬馬莊規矩,洩露機密者處死,是以你不肯說,但遲死早死,總有個分別,說了這裡也沒有你們的人聽到!不說嘛!人頭要你立刻落地!”

  說著,繡帕邊沿已壓入後頸中去了!那絲綢硬如鋒刃,並無多少差別!

  貪生怕死,人之常情,莊丁渾身顫抖,嘴巴張了張殺豬般叫起來道:

  “姑娘饒命……”

  兩眼直盯著陰風奪魂刀關玄,張口欲呼,向他求救?只是尚未喊出來!這人也是老江湖!要講未講的擺個態,令危玲已不能馬上決定要殺了他!

  那意思是對關玄表示你老兄已在萬馬莊旗下呀!難:真的見死不救!不然,先將你掀出來,要他們向你討消息,你的職位比我高也。

  楊士麟知道天山派圖謀岳戰如此之急,無非是打聽‘菜人’下落,眼看一個生靈將因自己之故而魂歸九泉,怎能無動於衷?

  陰風奪魂刀偽裝外人,混跡在江湖豪客中,為岳戰刺探消息,如果身份一旦揭穿,被莊丁指認出是萬馬莊的爪牙,不但為江湖所不恥,無法再混下去,便是此時此地,也有性命之憂,連忙起身暴喝道:

  “我正要打聽岳老匹夫的下落!快說!”

  同時翻腕,掌心向外一登,一股涼沁的掌風打向莊丁胸口 競欲殺人滅口!

  眾人眼前一晃,一條人影電閃竄出,身形微錯,“蓬”的一掌,把關玄掌風接下!

  關玄驚‘咦’一聲!看清來人竟是‘菜人’楊士麟!

  楊士麟不忍置身事外,救了莊丁一命,正氣凜然說道:

  “我不許你們持技欺人,殺一無名小卒,不過折枝之勞,算不得英雄,要探聽‘萊人’下落,有種的自己找岳戰去!”

  黑衣少年點頭稱是,大有學究之味,說道:

  “是極?是極?你們以為我在這裡幹什麼?不是為‘菜人’,誰也不會來到這邊陲,但要打聽消息,還以打找岳戰本人為是,用不著在這裡找個小崽子擺威風!”

  關玄狠狠的瞪著楊士麟,說道:

  “難道只有岳戰才知道誰是‘菜人’嗎?”

  他話裡實有所指,但不敢真個點破!氣得牙癢手癢!這時對他沒可奈何!

  楊士麟不知關玄現在的身份,也不認為他知道自己,裝糊塗道:

  “我也正為‘萊人’才到這裡,你說知道‘菜人’的秘密,除岳戰之外,還有別人!

  這個也不新鮮,我就知道另外有個人知道!”

  他越說越得意不打緊,卻引起另外一人的誤會,黑衣少年想道:“這個姓楊的傢伙,究竟是何人門下?看他剛才那一掌,很是熟眼,呼之欲出,似是……似是……”

  卻想不起來!自在一旁絞破腦汁苦苦思索!

  關玄萬莫料到楊士麟竟如此大膽,競自宣布他自己也在尋找‘菜人’,無奈悶哼一聲,這個啞吧虧是吃定了!

  ‘羽扇倩女’危玲心頭一震,不是驚于楊士麟的武技,而是他的像貌和氣度風采,剛才她全沒正眼瞧過他呢!這時一見中意,淫心盪漾,媚眼流盼,一收怒意,柔聲道:

  “小郎君,你說不許我們殺了這莊丁,如果忠言逆耳,我們聽不進去呢?”

  楊士麟一本正經的,大義凜然,豪邁的道;

  “你要殺他,可得先殺了我,這事我攬下了!”

  危玲嬌笑一聲,放了莊丁,收起繡帕,媚眼一勾,繡帕不經意的向他一撩,道:

  “姐姐那裡捨得殺你!”

  楊士麟吃不消這套當眾煙視媚行,撩煞人的浪像,頓時臉紅耳赤,吶吶道:

  “那麼……那……麼……你便不要殺他!”

  這句話回答的像三歲稚兒,引得黑衣少年暗自發笑,想道:

  “他方才那個口才那裡去了呢?連罵她一句也不會,這可真像我那老弟慕齊星!”

  宮商公於見師妹臂膀往外彎,一股酸氣由胃裡直衝鼻孔,喝道:

  “師妹不肯殺你!小於,我倒肯,亮劍吧!”

  說著,袖口一揚,手中已多了支耀目的金劍,劍尾幾個小鉤,拖一個星芒練子錘,算是創穗,可真奇怪,那是一劍兩用,微微晃動時發出叮叮噹噹的樂聲!

  晚飯出房時為了偽裝不會武,伯被人注意惹上是非,楊士麟特地解下佩劍,這時習慣性往腰畔一摸;空空如也,遂老老實實道:

  “你等一會,我回房去取劍來!”

  這句話更是幼稚可笑了,比道聲‘臨陣磨槍’還令人啼笑皆非,立刻引起哄堂大笑,連恨之入骨的關玄也忍不住!死命冷哼,才沒笑出!

  楊士麟以為人家笑他窩囊!大少爺的口氣一湧,命也可以不要了,再道:

  “不用劍了,我空手陪你走幾招!我是怕一掌打死你,才去拿劍!比武打架,又非死仇大敵,有什麼可笑的!”‘萊人’只有一個,也深知他手上有幾把刷子,被人打死了怎麼辦,關玄擔心了起來!

  固州地近西夏,爭戰百年,養成鬥狠好戰的民風,民間械鬥,算是常事!

  一言不合,打個頭破血流,屍殘骨碎,屢見不爽,像是家常便飯,那死那裡!

  旅客及店主見外來客人,有此雅興,連忙指揮店小二們清理桌椅,並道:

  “天氣冷,不用到外面去,就在小店比劃吧!”

  飯廳本來很大,店小二似乎訓練有素,把二十來張方桌,密排在中央!成了個臨時擂臺!還相當管用呢?

  老店主向楊士麟和宮商公子兩人熱心交待道:

  “兩位客官請上台吧,誰踩壞了桌子,誰就算輸,誰被逼下桌子也算輸!”

  血本悠關,故有此一說!

  宮商公於,兩腳不彎,兩臂一拱,宛如一只怪鳥似的,躍上了台面!佔住一面!

  楊士麟足尖微頓處,也自飛起,抬頭望了柱梁,高在頭頂丈許,忖道:

  “原來這飯廳還可當作比武廳用,梁柱才這麼高!”

  眾食客興高彩烈,倚宙而立,準備看一台好戲,有個多事的姜回於嚷道:

  “瞧這兩位俠客上台的身後,可是高明,我們賭注下大一點吧!我以三兩銀子搏三串制錢,使金劍的好漢十招獲勝!那個願來?”

  一時台下哄哄然,紛紛動用盤纏解囊,掏雪花銀子,賭將起來,這正是此地習俗!

  也有人去找黑衣少年賭,黑衣少年笑道:

  “這倒像是鬥雞博曲曲(蟋蟀)有得場外交易!”

  說著,解下腰間較皮腰帶,道:

  “我用這千鏈緬刀,博你們所有的銀子!”

  姜回於訝然的眼睛一亮,他對這刀道是識貨,哈聲道:“這位相公,賭那一個勝?”

  “兩人乎手,就在第十招吧!”

  眾人聽了那裡肯信,都看這少年難道是神仙!乎手就乎手,還指定第幾招!都樂於跟他賭!

  姜回子又去找陰風奪魂刀關玄,他正擔心這寶貝‘菜人,失手,豈非暴磣天物!失了靈氣,沒好氣的虎吼一聲,好嚇人!

  姜回子看看他背插大刀,聳聳肩道:

  “敢情這位好漢,等會也要上台,才不賭的!”

  支吾著又去找羽扇倩女!

  她這時已放開了萬馬莊莊丁,俏立在一旁,懊惱不已呢,兩只公雞,乃魚與熊掌她都想‘吃’了他們,能醉死人的舒爽,有人來煩她,杏眼一瞪,叫道:

  “滾開!”

  那個莊丁,一條命是撿回來了,趁此時間,大家亂哄哄,一溜煙挾尾縮頭飛奔而逃!

  老店主是賭楊士麟在二十招後才落敗的,這時見他空手,擔心了起來,萬一他擋不住二十招怎麼辦?

  輸錢事小,丟人事大,說不得親自拿起一張椅子,手臂還真有幾斤蠻力,敲敲打打尸解了,拿起一條木腳,拋給楊士麟道:

  “客官,你好歹也支持個二十回合!”

  楊士麟伸手接住了,表情哭笑不得!鴨子上架,不打完這一架是不成的!

  賭客們眼見由空手變成拿木棍,為了各人的賭注,不乎起來!又再嚷叫著!

  看樣子楊士麟改變主意想用劍,也無法如願!

  因為這些賭客們賭注已下了,事關贏輸,絕不答應!

  其實,楊士麟不肯用劍是另有原因,一劍在手,萬一身不由主,左手劃圈,右手使起‘神龍一劍’,傷了宮商公子,那傷勢會跟飛天狐一般無二,誰是‘菜人’之謎不啻不打自招了,這後果比落敗嚴重!

  宮商公子早就等得不耐,瞧著手拿木棍的楊士麟冷笑一邊還溜了師妹一眼,醋勁潮湧,兇心熾熾潛藏不露,忖道:

  “我就要在你面前殺了他!免得爭了我的被窩去!”

  老店主清了清喉嚨,一本正經的自任大總裁,叫道:

  “兩位請吧!注意不要弄壞了桌於!”

  宮商公子,右腕重振輕拂,劍尾小鐘化出七朵星芒散開,帶著萬道金光,分取楊士麟胸前七大穴!

  “好!”

  觀眾喝采有聲!興奮之極,大有看頭!

  楊士麟萬莫料到敵人功力如此卓絕,這第一招自己就無法拆解,一個流水步遲到擂臺邊緣!心一狠,拋起木棍,空出雙手,以毒攻毒,一打胸腹,用的是,貝龜吞沙’,一擊腦門,用的是‘日落平沙’!

  ‘小戈壁飛雲絕沙掌’號稱天下沒有解法!

  楊士麟一共才會三招,如今為了保性命,兩招齊發,威力真非同小可!

  宮商公子不願玉石俱焚,也無招可解,顧不得傷敵,把金劍舞個風雨不透!

  楊士麟得理不讓人,雙腳一蹬‘旱地拔蔥’凌空飛起,抓住木棍,一個‘飛燕穿林’之勢,殺出‘卿雲縵今’。

  黑衣少年獨自雷也似的,喝個大採!並非稱讚揚士麟身手好,而是因為自己看出他的門路,忖道:

  “怪不得我覺得他掌法熟呢,原來是冷若冰門下,只是那一劍似是早已廣陵曲散的‘河圖十三式’,寒泉冰老怪已得了‘六盤考樵’的劍技了嗎?”

  他沒思及是‘六盤老樵’的傳人學得了冷若冰的掌法,因為冷若冰生性奇吝,不是他的門下而學到他的絕藝,簡直是不可能的事!

  宮商公子見敵人身手不弱,長嘯一聲,使出渾身解數,再也不敢輕敵!劍影化作金花萬朵,漫天飛舞,夾著刺耳嘯風,撩人心神!

  他以宮商為名,顧名思義,必精音律,更厲害的是嘯聲裡似含陰陽頓錯,暗合音韻曲調,五步之內,吃他這非絲非鈴的金器鳴喧合湊一攪,會心浮口燥,練到極處,奪人心魄,殺人於脣齒宮商激楚之中!

  楊士麟亦通音律,強目凝住心神,一手以劍招餵敵。誘開創影,一手施出‘小戈壁飛雲絕沙掌’中的‘貝龜吞沙’‘飛石流沙’,攻敵要害,一時之間,競能扯個平手!

  兩招、三招、四招……

  木棍被金劍一切,節節削短,木屑橫飛,打得圍在台外四周的賭客,他們連減過癮!

  皆因兩人使的全是對方從未過目的絕招,乃上乘武功!只一味以毒攻毒,以生命相搏,有人卻高叫道:

  “手法緩一點,看不清楚!”

  兩個人影在臺上星飛電馳,花綻葉落,儘管手底下極是用勁,‘擂臺’卻聞風不動,使得老店主很安心!

  五招、六招;七招……

  楊士麟已覺技窮,木棍已剩下短短一節,不宜再用了,猛可用力一甩,短木破風射去,同時左手劃圈右手內困中套擊而出,掌心一吐,掌風剛勁,雄渾無倫!

  宮商公子,閃開木棍,也自驚駭,心知並非易與卻不曾閃避,鋼牙一咬,硬封一掌!

  “砰”!

  兩股掌風相接猛力衝激,震得廳堂四壁嘩啦啦的響,燭火搖晃,熄了兩盞!

  宮商公子悶哼了一聲,吃不住勁,整個身體飛出桌面,撞向牆壁去!

  賭客們生怕遭了池魚之殃,怪號著紛紛閃避

  宮商公子連忙使出師門卸力工夫,伸出後腿,輕輕一踢宙緣,競把迅疾的去勢穩住,反身回撲桌面!

  有人叫聲,“輸了!”有人反對:

  “不算輸!”

  “若無宙緣墊一下足,非落地不可!”

  在眾聲叫嚷中,楊士麟也是渾身一震,腳下踉蹌,遲到‘擂臺,邊緣,腳心一半在桌外,搖晃了幾下方始穩住,沒有落下台去!

  “險勝!”

  這算是第九招!

  本來早經言明,落下‘擂臺’,便算負手!但,宮商公子去而復來,雖末著地,卻沾了牆壁一下,總算落敗了!

  他老羞成怒,本是無義無信之徒,那裡管得這多,力貫金劍,飛身一縱,直刺楊士麟胸膛,落井下石,要把敵逼落下台!

  眾人那有敢爭議的,落很多看熱鬧,誰死誰活與他們無干!

  楊士麟大駭,進退維谷,不論使出任何絕招,擊退敵人,自己總難逃‘下台’的劫運!

  只見他左腳不動,當作軸心,一個急旋,全身大半在台外打了個轉,又沼向臺上,反而旋到宮商公於身後去!

  一見機不可失,豎掌如刀,斜絕一記‘獨劈華山’,打向敵人背心,這第十個照面,雙方都打得又狠又疾!非死即殘!

  不科宮商公子,技藝非凡,經驗豐富老到,變招迅疾,一見師出無功,招已用老,敵人兔脫,弓自背後攻來!

  身形斜錯,使出‘顧曲周郎’,劍尾的星芒小鍾柔如軟蛇,候地倒轉,宛如金蛇出洞,向後直打向楊士麟!

  這是第十一招,雙方短兵相接,險惡萬端,勝負必見分曉,是個兩敗俱傷之局!已至千鈞一髮,各自避讓不及!分解不易了!

  但當金錘肉掌行將交綏之際,“呼”地一聲,陡地衝起一股嘯風,將兩人由中間擊開楊士麟和宮商公子,競未及使定第十一招,都被嘯風擊落下台!

  然而卻俱都無傷害!只是身不由已停不住身子而墜落!

  變起突然,大家訝然驚呼,臺上已多了一人,哈哈大笑著,原來是那黑衣少年,他談笑自苦的道:

  “我說第十招乎手結束,果不其然?銀子統統拿來!我贏了!”

  半途殺出這個程咬金來,橫加阻撓,把一場好打狠鬥攪散了,眾人那肯答應,紛紛責難!心中敢怒而不敢過分激怒他!

  宮商公子自認為,他這一招若是奏功,便是勝定了!不由破口大罵道:“你算什麼東西?”

  一躍上台,意欲與他誓不甘休!再打一場!看是鹿死誰手!

  “住口!”

  黑衣少年高叱一聲,煞氣甚濃,不可一世,那裡是方來時談笑自若的樣子!

  健臂一揚,手從較皮腰帶裡,抽出 把紫氣濛濛流燦的緬刀來,喝道:

  “你們看清楚,我可不是隨便說話?憑這把寶刀,我說十招乎手,就是平手,一招不多一招不少!”

  “是他?”

  宮商公子暗自倒抽一口冷氣,卻不甘心就此屈服在他的渾話下,冷笑道:

  “拿著師父的一把破刀作晃子,可還嚇不倒人!”

  楊士麟不知那把緬刀是何來歷,但看宮商公子色厲內荏的模樣,這黑衣少年的師門必然大有來路。心裡可不服氣,忖道:

  “這把緬刀難道競能當‘聖旨’用?上方寶劍用!”

  黑衣少年瞪著宮商公子道:

  “你認得這把刀,還敢不服,未免太大膽了?”

  宮商公子窒窒還待言語,奚落諷刺他一番!甚至不惜 戰……

  羽扇倩女,危玲風一股的飄上台去,暗拉了師兄一把,在他耳邊竊竊私語,道:

  “這人剛但自用,夜郎自大,為敵甚是難纏,為友則大有助益,三句好話奉承他便能拿著腦袋為我們所用,眼下咱們人單勢孤,正缺人手,何不略用小計,收為己用!師兄又何必為這點小事,而小不忍則亂大謀呢?而且我們不是說過了嗎,用過飯馬上幹活去!難道你要放著正經事不幹,扯惹這種閒氣生?”

  說完拋了個媚眼,給他點小甜頭吃,那是兩人心照不宣了!。

  宮商公子聽師抹說的是那擋子事,一想也大有道理,有那勁兒去幹那事,有多災心,要搏要戰!也要找對了地方,心裡一盪,火氣便自消了!

  兩人手牽手一起跳下‘擂臺’無需交待,頭也不回地走向後面,進入自己的房間!

  眾人一見比武弄出這種場面,臺上還站著個凶煞神,那是誰也招乎不了他的!

  真成了一粒老鼠屎,弄臭了一鍋美湯,都想伸手拿回自己的賭注!

  “放下!”

  黑衣少年磊喝一聲,看眾人面色喪喪的,都是些小民百姓,忽又改變主意,言道:

  “拿走你們的銀子,馬上給我滾,滾得一個都不剩!”

  眾人一聽總算松了一口氣!默默的散去……

  “店小主把桌子擺好,打三斤陳年酚酒,弄一些可口菜餚來,我不計較銀子,但若不小心侍候,當心我切下你們的狗頭!”

  手中緬刀挽個刀法,精芒四射,寒氣罩人!霎眼便歸入鞘中去了!

  楊士麟看不慣他頤指氣使一般粗胚囂張霸道的德性,留著不走,用力冷哼一聲,有意要黑衣少年聽到!小小表示自己的抗意!

  黑衣少年立刻有了反應,輕捷地跳下台來,動作舒泰自然,就像常人在乎地上跨腳一步,越顯得他功力深厚,笑容可掬地道:

  “楊兄請慢走一步,尊師‘寒泉冰’冷若冰,武功蓋世,以世外高人,任一國之師。

  小弟向欣慕得緊,兄台人中之龍,年少英雄,小弟西來得接傻傑,足慰乎生!”

  楊士麟驚訝非凡,榮寵得啼笑皆非,這少年之性格多變競在剎那間換了兩付面孔,看似魯莽自大之徒,卻又狡猾得緊,不知他肚子裡究竟有幾條蛔蟲!

  但聽他誤會得有趣,也便虛與委蛇抱拳連聲道:

  “好說!好說……”

  “方才小弟多有冒犯,若蒙不棄,就請同坐,待小弟藉酒謝罪!”

  “他敢是以為我乃冷若冰那老魔門下,才亟力巴結,才請我喝酒?”

  楊士麟想道:

  好在一時也不怕他吃下自己,反而可打聽一些消息,遂信口胡扯一通的道:

  “尊師武林前輩,技驚天下,威展域內,家師每一談及,肅然起敬,斂容稱許兄台武功已得真傳,小弟慕名已久,今日得以識荊,正願共飲一杯!”

  他鬼話連篇,大拍馬屁吹棒不已!文采連篇,其實連對方姓名師承,一概不知,還損了冷若冰一下!

  那知黑衣少年聽到了這恭維話,眉頭一皺,大有翻臉之意,兩眼奇怪地看著楊士麟,似在尋找什麼!倏地濃眉一松,哈哈大笑道:

  “請坐!請坐!”

  楊士麟初時看他神色心忖:

  “壞了!馬屁伯是拍錯了地方,拍到馬腳上去了,也不知錯在那裡!”

  他鎮靜如恆,出身世家子弟,自然而然能流露出貴介之氣質,令人不疑有他!

  見他打個哈哈,才松下那口氣!雖是身為‘菜人’,卻無怯色!不知情者,絕對想像不到!他便是千百人想要捉去活吃了的那只‘鹿’也!

  兩人坐定,楊士麟實不知這少年是什麼煞星轉世,回頭四顧,偌大的廳堂,逃得一個不剽,連陰風奪魂刀也不見蹤影,不知在何時溜走了!

  半晌工夫,店小二端上酒菜,也許貪他的銀子,或者伯他的刀

  所有的器具都是十分精緻的彩花細瓷,杯於是薄金繡花,筷子是烏木包銀的!

  酒是陳年‘大麥’芳香撲鼻,菜也可口,一份是‘紅燒魚翅’,一份是,清蒸河鯉’!

  楊士麟一看,實非始料所及,這菜若在忭梁,他們那鼎食官宦之家,不算什麼佳肴,但在這遙遠的邊地,窮鄉僻邑,已經算是最好的了!

  “你老明鑑!”店小二討好地說:

  “大爺是見過世面的人,小店不敢胡亂搪塞,就只弄出這個精品,再也湊不出第三樣了!在固州,小號乃二百年的老字號!”

  “閉上你的烏嘴大爺的銀子不會短少你的,但也別想在這裡呱噪等挨刀子!”

  黑衣少年惡臉相向!將個滿心想討賞的店小二叱的縮著脖子打哆嗦!

  待店小二懷滿肚子地委屈退下去後,他隨即換了一副嘴臉,笑著對楊士麟道:

  “這菜確實不錯,實在也難為他們 你可知道我是誰?”

  楊士麟聽他語氣突然一轉,心知方才那番話,並沒瞞過他,膽於一橫,來個‘瞞天過海’,很有興味地笑著,這意思可以解釋為:“知道也沒什麼希奇!彼此!彼此!”

  也可以解釋為:

  “不知道,又怎麼樣,幸會!幸會!”

  這神態,應付得只在兩可之間,但憑你怎麼去想吧!

  黑衣少年兩手合拍,長吁短嘆,叱叱不休起來,道:

  “想木到那老鬼的名頭是這麼顯赫!他這把‘紫電刀’,在中原競是無人不識!你知道我是誰?我正是老鬼唯一的徒弟‘海外三逸隱’小三仙的老三‘二郎神’尤童。”

  楊士麟愕然想道:

  “慕齊星不是叫‘南海玉珊宮’小三仙老二嗎?這二郎神竟是他師弟!不知老大又是何人?未聞海上追逐客有綽號?”因道:

  “小弟在洛陽,長安跟‘龍飛劍客’慕齊星有一面之緣,曾連抉夜探萬馬莊!”

  ‘二郎神’尤辛滿飲一鐘,停杯叫道:

  “那個見了娘兒就臉紅的小慕嗎!這傢伙鬥不過我,可是鬼門道倒是頂多的,我老鬼就是喜歡他!”

  楊士麟不以為然的想道:

  “真是高明之家,鬼窺其室,名師之徒,竟對師父如此不敬!真乃異數?”

  他只有點相應的份!由他自己來信口開河……

  尤辛看到楊士麟的神色,卻也不生氣,續道:

  “小慕的老鬼乃是那個會吹簫打鼓的小生,會吟詩唱彈詞兒!小慕的工夫倒也學到了七、八成,其奈功力不足!我那者鬼‘血羊老怪’好一點,這一小思小惠倒是肯貼一點出來,小時候泡藥水給我洗澡,渾身撫摸敲打,強我筋骨……你的老鬼對你好嗎?”

  楊士麟聽了又氣又好笑,自己得了大便宜,競不知感恩圖報,學他的口氣道:

  “我那老鬼也極是吝音的,一毛不拔!”心裡想道:

  “我那慕兄乃謙恭的君子,怎會是他的師兄,倒不知是怎生排上去的!”

  “這就是了!我看得出來!”

  尤辛欣然同意,又道:

  “無怪我一入江湖就成了天下第二好手!”

  “反正關起門來起國號,沒人干涉,你的功夫比我好,但那裡是天下第二呢?”

  楊士麟想著,嘴裡卻不駁叱他,由他狂傲去,只長長“哦”了聲,表示驚訝!

  尤辛不以為件,夾了一口菜,又自斟了一杯,然後笑道:

  “你不信不是,我卻是天下第二,不過這天下第一的大概若有十人之多而已,你的老鬼也在內,連天山派那個老**,他們比我好一點,但也好不了多少!你要知道,我的老鬼,並沒有師父,他只是運氣好,早幾十年撞進一個山洞裡,洞裡密密麻麻滿是壁畫,經句,他死呆了二十年,猛啃那些東西,就成功了一個老鬼!

  他收了我這徒兒,傳了十年功夫忽然遊興大發,跑到中原,一去不復返,丟下我獨自在洞裡,瞎摸索!我的功夫同他一樣,也是得自壁上經句圖像,所以認真講,他只能算是我師兄!”

  楊士麟訝然忖道:

  “這廝終不成醉了八九分了,再下去他要告訴我,他爸爸是他哥哥 ”

  二郎神尤辛,仰脖子咕嚕咕嚕,喝下一杯去,模一把嘴又道:

  “老鬼一去不返,分明不懷好心,我此回到中原來,就是要逮到他,問他個棄徒不顧之罪,順便還問他幾幅,我看不懂的圖像!他太豈有此理了!”

  楊士麟甚是不解,盡向他提師門秘辛幹嘛!唯唯否否,裝個好聽眾!

  尤辛講得高興,眉飛色舞的起勁,再道:

  “外人對我們這一派,所知無多,老鬼叫‘血羊老怪’其實是,薛陽老怪之誤!”

  說到這裡神情有些淒迷落寞之相,重重歎一口氣,再道:

  “這條老羊迷途了,也不知窩在那裡,照理說別人還謀害不了他,我好歹也要把他牽回洞裡去!”

  他並不知道‘血羊老怪’乃是被困在‘萬馬莊’禁地的石井中?

  這秘密舉世淘淘唯獨岳戰與‘太華青虹’知道!是要窄出他點油水來!可惜他已迷失了心性!

  楊士麟“哦”了一聲,道:

  “原來兄台是來中原尋找恩師,並非要九莖芝的!”

  “我雖沒上終南山,可是若有九莖芝或菜人可吃,我怎會不要呢!”

  楊士麟點點頭!認為有理也……正該吸血,啃骨頭,大快朵頤……

  ------------

此帖於 2008-05-18 09:15 AM 被 runonetime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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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逃之夭夭
 
  楊士麟神色自然,恐怕‘二郎神’尤辛作夢也想不到人人所要吃的‘菜人’,就在他面前,與他對坐,剪燭閱話,事後若他知道了,不知是否能將他氣死?

  他沒說出緣何不上終南山,因為那不十分光彩!

  原來這‘二郎神’初度由海南五指山過海來到中原,像下山的小和尚也知‘小老虎’,最好,反正他們洞裡金銀珠寶有的是,就揮霍起來,破了色戒還罷了!千不該萬不該瞧上了姚尼的愛徒‘百花仙子’,未免有點不忠厚的舉動,調戲勾引不成之後,還想來個霸王硬上弓,給她‘幹’了再談其他!

  姚尼動了真火,他們伸量了一次,自付不敵,一溜煙的跑了!

  這回姚尼上終南山,他有自知之明,這個‘天下第二’鬥不過,那個‘天下第一’,只好望山興嘆!沒敢上去!

  三斤陳年大曲,被‘二郎神’一杯一杯往肚裡倒,已經去了大半!

  楊士麟是滴酒不沾,雖然他酒量極好,是伯引發了體內的九莖芝也!

  ‘二郎神’尤辛已賂有醉態倏地臉色一扳,又冰又冷地言道:

  “我告訴你已經夠多了,該你開口了,你的老鬼是天下三個知道‘萊人’秘密中的一個,你知道嗎?”

  楊士麟一聽原來他是拋磚引玉,裝出吃驚的樣子!問道:

  “我那鬼知道?我那老鬼真的知道嗎!可惜,我沒有碰上他,不知他現在身在何處!”

  ‘二郎神’迷了眼睛,撇嘴一笑,道:

  “楊兄好作工,你是明知故問的 你想分潤,不願對兄弟坦白嗎?”

  楊士麟作沉吟狀,眼神一轉,神秘地一笑,卻不言語,讓他自己猜測吧!

  尤辛頻頻頓首,故作領悟狀,再幹一杯,道:

  “你這人跟我很對勁,算是臭味相投,作人就要這樣,第一要功夫好,武功高,第二心要狠,比方說 ”

  楊士麟倒聽出興味來了,心忖:

  “這大概就是所謂不正不邪之徒的行徑了……”

  他正想著要怎生,不作痕跡的離開,回房休息去,要知道的已全知道了!

  不料!巨變已起

  ‘二郎神’驀然吸氣把含在口中的醇酒,用勁噴出,只見一道酒箭,宛如白龍升天,射向屋榴梁柱,屋梁不濕,每粒酒滴就像銅珠一樣,逕穿出去!

  “誰呢?”

  楊士麟霍然而起,行氣備戰!

  ‘二郎神’個手勢要他坐下,言道:

  “我有點醉意,懶得追他,任他去吧!”嘴角不屑的翹起:

  “那個渾身帶些小刀子的,定是個修腳的!”

  ‘陰風奪魂刀’關玄,也算是個成名人物了,在‘二郎神’尤辛口中,卻成了一文不值的‘修腳的’!

  楊士麟了,未免一怔,忖道:

  “我知道他功夫不錯,難道真高成這樣不成!不知他們‘海外三逸隱’小三仙老大又是個怎樣人物?”因道:

  “龍飛劍客慕齊星的身手,小弟曾見識過,固然是人中之龍,而兄台更要比他更勝一籌,你們小三仙真是一個勝似一個,想來老大更要高明了!”

  ‘二郎神’睡眼惺鬆,忽然猛拍大腿,唉聲嘆氣的道:

  “這就是我那老鬼害我之處!”

  “你自己藝業不精,難道還要怪師父不成?”

  楊士麟心付,並未言語,且聽他的下文!

  “你要知道!”尤辛靠近身來,伸出手指快指向楊士麟的臉上去了!

  楊士麟立持鎮定,內心動盪不已,只要一心虛膽怯,立刻便露出馬腳,成了他口中的美味了!打是打不過他的,逃也很難說準能擺脫得了他!只聽他噓口氣道:

  “海上逍遙客和我那老鬼,及陸地神仙向有‘海外三仙’之稱!陸地神仙年齡最少,卻名列三仙之首,我老鬼次之,年齡最大的逍遙客,反而排在倒數第一,他們三個老不死如此亂排不打緊,禍延我們,慕齊星,因而成了小三仙的老么,而我是老二,把老大的名份平白送給陸地神仙,裘老鬼的徒兒!”

  “啊!這也沒什麼差錯呀!”

  “欸!你那裡明白,裘老鬼並沒有徒兒,成了虛其位以待之,他要那天高興,隨便收了個缺嘴斷腳的傢伙,都算是我們的老大了!”

  說到這裡,二郎神把聲音壓低,苦惱而又神秘的再道:

  “我現在最擔心的是:萬一他收個三歲的小女娃子,也算是我的老大,你替我想想,我天下武功第二的二郎神的老大,是個用屁股撤尿的女娃子!這個臉叫我如何丟得起!”

  二郎神兀自嘆息哀聲不休的埋怨,他這不幸的命運,不知要那一天突然到來!

  楊士麟差點失聲笑出,只好表現出無限同情他安慰道:

  “大概還不至於這樣吧!”

  二郎神口裡還自喃喃不已,猛幹 杯,以表示他的憤怒,終因不勝酒力,伏桌酣睡!

  楊士麟暗鬆一口氣忖道:

  “鬼打架般的跟他瞎聊了半天,總算天下又太平了!”

  方自打算起身回房,不料,猛一抬頭,嚇得魂消魄散,蒼天

  門口站著一個青衣玉帶的白髮老鬼,正是萬馬莊莊主岳戰老鬼!

  這個勾魂使者竟在不知不覺間出現,不用說是因為楊士麟方才一念之仁,放走萬馬莊的莊丁!

  這王八蛋,真該死,思將仇報,前去通報把他勾引來的!

  岳戰滿臉獰笑,狀甚得意,舌頭翻了下嘴唇!步步走近,從容不迫!

  楊士麟當然不甘心束手就縛,倉皇四顧,苦的是身邊沒有武器!能走個三招已算是他的運氣了:

  三郎神兀自伏案呼嚕、呼嚕的睡著,紫電刀就擱在桌上!楊士麟心中打不定注意:

  “我是暫借紫電刀一用呢?還是把這傢伙叫醒,讓他們鬼打鬼一搏?”

  他的眼睛盯著那步步迫過的岳戰,手漸漸伸向紫電刀去

  岳戰大有貍貓戲鼠之意,心情歡暢之極,這‘菜人’之抗拒與否,都不在他考慮之內!他看楊士麟就像看一只小白兔那般!他的掙扎!更激起一些可茲懷念的情調!

  “先將他帶走!喝他的血,炒他的心肝!清婉肉!就像清燉一只小公雞!然後嗎那骨也應和藥處理成‘神芝丹’!老夫今後武功天下第一,五世其昌,得弄個像芙那蓉花似的小妾回來!勤耕細耘,留個種,是為‘芝種’他神志飛馳,想至得意處,眼光更柔和了!

  驀然

  岳戰臉色一變,楊士麟已被壓迫得肩有萬斤之重,冷汗沁沁而洩!至此也是一怔,連忙回頭一看!

  通往客舍玄關的甫道口裡面正擁出三個人來:

  為首兩人,春色滿臉,衣冠不整,乃是天山派的兩個寶貝,羽扇倩女和宮商公於!

  看他們那般

  塘懶之態,正是從琴瑟和嗚、奏作得緊要關頭,被入從好夢方圓中給提了出來!那一曲天籟調中途失韻!未能終曲!

  在他們身後,站著個鳳冠霞技的中年婦女,年愈花信,眉角雖見魚紋,仍然塗粉抹脂,玉臉還留下宋人最喜歡的‘三白’!

  一身珠光寶氣,滿頭金簪玉釵,打扮得像個新嫁娘!

  楊士麟腦中電光一亮,心道:

  “莫非這就是天山派掌門,那個‘符國夫人’?”

  當機立斷,手從紫電刀移開,靜觀其變!正是:“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天無絕人之路也!

  那對可憐兮兮的偷糖果吃的師兄妹,還手牽手不捨得放棄那藕雖斷絲尚連的意識,作師父的符國夫人,帶著薄嗔醋勁,急上一步,將他們分開,超前而出,宛如珠落玉盤,嬌聲軟語道:

  “岳老哥哥,小妹找你找得好苦,從終南追到這裡,你呀!一路躲躲閃閃,行蹤不定,咯咯!有什麼事羞見故人呢?”

  岳戰悶哼一聲,鼻孔噴出兩道白線冷氣,並不睬她,心中暗恨:

  “這騷婆娘,臊氣沖人,怎麼來得這麼巧呢?要來遲一步,‘菜人’已為我岳某帶走!現在嗎!可有些麻煩了!”

  符國夫人臻首輕擺,秋波微轉,玉臂顫搖跟楊士麟打個照面,心中暗盪:

  “好俊俏的雛兒,是只‘童子雞’,誰家的好兒郎?”

  眼睛中透出萬斛千鍾的柔情蜜意;再也不移開!暗恨自己怎的不早來這廳裡!

  這回該他寶貝徒兒宮商公子吃醋了!

  岳戰暗吃一驚,也會錯了意,心忖:

  “不好,這騷貨怎的也知道了!我!看她要吃的那個樣子!我 ”

  一提真氣發須齊聳;便有馬上動手之態!功力業已提足!

  他那裡知道,她是要張開下面那張妙嘴!咬著這支青嫩的小黃瓜玩玩!

  符國夫人接張椅子坐下,氣派十足韻味當行的笑道:

  “老哥哥請坐呀!小妹找你不為他事,便是為了‘菜人’,咱們數十年的交情,難道還不值得通報一聲?”

  說完,芳心一動,心付“不對,我怎麼說溜了嘴,說出數十年的交情來呢,那不推算出我已七老八十的年齡了嗎!莫要嚇著這雛兒!”

  心有所牽,大是不為,因轉頭對楊士麟先掛一鉤,釣住了他再講,言道:

  “小郎君,你師父是誰呢,好體面,也是專找‘萊人’來的嗎?不妨坐下來聽聽!

  大姐這便向岳老哥哥請教!”

  楊士麟心中氣笑不得,找什麼‘菜人’,正為是‘菜人’而大禍臨頭!心忖:

  “小郎君,就在你面前打噸,我可不是什麼小郎君!”

  頷首無言,算是默認,自己也為‘菜人’而奔波!沉默是金!言多必失……

  符國夫人見這小郎君,羞怯答答,正似自己當年,辭色不惡,乖乖巧巧,恰如其份,自然很高興,這是已經釣住他了!

  難掩心中那份得意,皓齒微露,笑得滿頭珠玉晃動不已,那支‘金步搖’鳳翅似欲飛去!

  岳戰也放下心頭大石,敢請這考**,還不明真相,雖然恨得牙痒痒的和饞得口水往喉嚨裡倒流,也得將場面應付下來:

  他恨楊士麟裝蒜,竟自承認在尋找‘萊人’!

  他饞是似乎那九莖芝的香氣又一次溢出!但知這是臭**身上放出的騷氣!

  雖然又是一觸即發的局面,但終算暫時均衡,各自權謀

  楊士麟的小命一時無慮,開始想脫身之計!

  “你真不說?你真不說?”

  符國夫人像是小兒女撒嬌似地對岳戰老魔,嗲聲嗲氣……岳戰勝上神色不動:目不斜視,心忖:

  “我說個屁,‘菜人’就在你身邊,舉手之勞,就撈了去了,你他媽個老巴子,卻向我死皮賴臉的討消息!真***絕事……”

  “那麼,小妹這點不成樣兒的東西。只好獻醜了!”

  符國夫人抬腕拔下一根風頭金簪,望空拋起,還回頭溜了楊士麟一眼,意思是說,小弟弟你等一會吧,大姐姐準讓如願以嘗!

  驀然,玉腕一翻,劈出一掌,正迎上落下的金簪,把它撞向岳戰去,去勢不緩不急,無聲無息!

  金簪像是只鳳凰,飛向岳戰,離身三尺之際,岳戰陡覺胸口有針刺的感覺,連忙翻掌徐徐推出,嘴裡還打聲“哈哈!”

  兩人選隔三張桌面,各自據桌,較起勁來,那鳳頭金簪、吃岳戰的掌風一掃。並不回頭,冗自一寸、兩寸向前進逼!

  岳戰掌心、並無強風壓境,但有一絲勁力,只有針樣粗細,直鑽入肉掌,透入骨髓,又酸又麻,臉上浮現尷尬的笑容!

  羽扇倩女與宮商公子臉上亦呈現笑容,手牽手站在符圍夫人背後,無限得意,那是說他們的師尊已佔上風!

  楊士麟看得莫明其妙,真不相信岳戰竟會吃虧!

  岳戰心中怒火萬丈,正自為‘菜人’在當面而惋惜不已之時,一不小心,競屈居下風,這份苦處,只有符國夫人知道!

  大風掌力,總是散而不聚,打的面積極大,力道也相對的減少,高手能將掌力凝聚成柱,收束不散,故能裂石,符國夫人自知掌力不及岳戰,競按著‘濕婆經’所載的‘金針渡線’上乘禦力心法,把掌風聚凝在鳳頭金簪上!

  表面上她拋起金簪的用意,是旨在標明雙方掌力的消長,作為勝負的指標!

  其實她藉此把掌力收成絲狀,面積一小,壓力自然增強宜透過岳戰的掌風,克敵致果!

  岳戰臉上不哭不笑,手底奇癢,強自咬唇撐住,只要他一聲笑出,真力略散,就有性命之虞,那支金簪能直刺心窩!

  一盞茶功夫,岳戰眉心已經見汗。掌力逐漸渙散,只剩中心一小股抵住風頭金簪之外,大半都擊到符國夫人身上!把她的衣掌壓緊,玲瓏曲線都浮突出來!

  楊士麟也看出岳戰露敗徵!

  金簪在兩般強風中游移,又向岳戰進逼兩寸!

  驀然

  岳戰雙手趁勢收回兩寸,骨路‘格格剝剝’發響,使人疑心是他的骨格已一根一根地斷掉,衣裳浙漸鼓起,像船上吃滿了風的帆布!

  “刷”的一聲,長髮白須怒張如刺,眼睛宛如龍目蛇眼,閃出兩道藍光,瞬也不瞬的正對著符國夫人,像是要鑽入她的眼波中去似的!

  他競把一身數十年修為的功力,凝聚在雙眼,以‘透光製魂’跟符國夫人決一雌雄……”

  符國夫人不慎瞄了他一眼,讓波光透入眼簾一絲,渾身一震,連忙閉目,玉臉慘淡,四下躲避岳戰的眼光。狀殊可憐!

  在空間相對持的力道中,金簪向後退了三寸,並有被壓迫得掉首之勢!

  這說明她在優勢中回跌為劣勢!羽扇倩女與宮商公子大駭,手更緊緊捏在一起!

  符國夫人身軀婉轉扭擺,宛如在照妖鏡裡痛苦煎熬的妖物,無法遁逃,強自打起精神,勇敢迎上岳戰的神光!

  但是,她仍不敢正面相對,眼波四轉,玉掌頻頻顫抖,空中的金簪已斜向,欲掉首倒飛而回!

  岳戰嘴角一分一分地露出笑意,最後終於成為一個笑臉,含有那股殘忍邪惡意識下所反應出來的笑意,掛在臉上!

  符國夫人開始嬌喘,再不能臨虛提神,如果現在她置身於樹木枝葉上,再也站不住了,立即要掉下來!

  果然,一口真氣,漸漸渾濁,再不清純!

  “唰”地地一聲,竟由木椅上掉落下地,木椅碎成細粉!

  宮商公於大驚,急忙伸手抵住師父背心,令她不至跌倒,只覺她渾身是汗,遍體淋濕,玉體抖動不已!如同她樂在池中戲水,床上鏖兵大戰似的!

  忙不迭的凝氣度力,把自己真力,隔衣度送到她體內!

  羽扇倩女,也把素手交給師兄,這回不是親熱,.而是輸送力源!

  師徒三人通力合作,總算把局面穩住,符國夫人不再抖動,眼神逐漸顯出光亮;死盯著岳戰的眼珠:

  楊士麟看得有趣,忖道:

  “原來高手過招是這樣斯文,這比刀槍來往有學問多了!”

  得意之下,大少爺的獃氣又發,競置身事外,像沒事人似的,猜測何人會勝利!

  “看來還是岳戰技高一籌,就我的立場,很難左右袒……”

  一念及此,鬥然一震,他嚇壞了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但我不是漁翁,乃是‘魚’,這時不逃,更待何時?”

  連忙起座,見‘二郎神’尤辛兀自甜睡,好夢正酣,也不理他,一轉身溜入後進客房!

  岳戰正聚精會神之際,力敵三人,猛見‘菜人’有離座之意,心神一分,正犯了武林大忌!

  符國夫人,是何許人也,趁勢一逼,只聽:

  “刷”的一聲,岳戰屁股下的木椅也碎成細粉,跌落下地!而也抽不回真力!眼睜睜看見‘菜人’打自己目中消失!那股子懊喪,便不用描述了!

  還得免力支撐危局,否則便有性命之憂!

  宮商公子雖把楊士麟恨入骨髓,但因不明真相,眼下師父在用人之際,正需自己助力,無法分身,再者,更不能容他.留在師父、師妹之間,怕他侵佔了自己的權益!只好眼不見為淨,咒他離去最妙!

  楊士麟匆匆回到客房,提起行李,留下宿房錢,悄悄由甬道往客棧後院溜去,此時初更已靜,旅人在一日的疲勞後,都沉浸在黑甜的夢鄉!

  院子裡,霜雪滿天,朔風‘噗啦!噗啦!’地響著!

  馬廄裡掛著一盞風燈,在風中搖擺閃爍!燈火明暗!

  他遲疑片刻,盤算如何才能神不知鬼不覺牽出坐騎,換家旅舍!

  到後來,才猛然想起,問題並非簡單到只是換間宿處就能了事!

  乾脆,固州是再也不能容身了,得遠走高飛,裡面那對老魔頭,一旦分出勝負岳戰必是偵騎立出,四分尋覓自己蹤跡!

  他必需連夜出奔,馬匹非放棄不可,因為更深人靜,城門早已關閉!

  楊士麟長嘆一聲,輕輕一縱,拔飛過牆,方自出得旅店,猛吃呼嘯在街巷間的寒風一吹,不由打了兩個冷噤!

  忽然聽到身後有人冷冷發言道:

  “小子,還沒看到你家太爺。就渾身抖起來了?”

  楊士麟突然一驚,回頭一看,只見對街牆角暗處,縮著一個人,包藏在茫茫的寒氣裡,瞧那身段,有幾分像是‘陰風奪魂刀’關玄!心裡沒好氣的道:

  “二郎神那口酒箭倒沒傷了你?真的好運當頭!”

  急想脫身,也無暇打理,只學著二郎神的口氣,不屑的撇撇嘴,哼了聲道:

  “修腳的!少爺沒時間陪你玩!”

  回頭背起包袱就走!

  陰風奪魂刀為了伯漏出跟萬馬莊的關係是以不隨岳戰老莊主進去,縮在風雪中守候多時,判斷著,這小於若是漏了網,準打店後逃走!

  巧的是不出所料,真乃奇事,在老莊主手下這小於怎會跑出來了呢!

  但,不管如何?那肯讓楊士麟平白溜走,嘴裡嘿嘿冷笑道:

  “朋友,時候不早了,天氣又這麼冷,怎麼想走?是不是被窩裡有蚤子,還是想找個妞兒暖暖腳?”

  楊士麟不知關玄已知他是‘菜人’的秘密,只圖省事,認為他們之間只是有場小梁子而已,說道:

  “有一天你會懊悔對本少爺講過這種刻薄話!正應了你以前說過,那裡遇上那裡算,今夜沒時間與你閒扯蛋!”

  提步就跑,冷不防陰風奪魂刀,施出‘八步趕蟬’輕功,一個箭步衝前,同時一口映著白雪寒光鑑人的大砍刀!

  使出配合身形的絕招‘流星趕月’,挾著一陣透骨陰風,奪命追魂似的砍劈下來!

  令人不能等閒視之:

  楊士麟錯步閃挪,避到牆角,強自忍住滿腔怒火,低喝道:

  “路窄處,留一步與人行!如何?”

  陰風奪魂刀截住敞聲得意的大笑道:

  “想走可沒這麼容易,想想老子在這裡等你多苦!”陡然喝聲:

  “留下頭來!”

  仗著神妙刀法和精純內功,雄威懾人地一輪急攻,刀光翻起萬重怒濤,欲置楊士麟於死地,那是吃定了他!公私兩便:‘菜人’誰不想吃呢?

  楊士麟單掌一推,拍出“日落平沙”,腳下移官換位,閃開牆角,一個“倒趕千層浪”,連翻帶滾,閃出刀海五、六丈,其間真乃間不容髮!

  他驚魂甫定,候然抽劍,抖起一道寒光,猛喝一聲:

  “殺!”

  卻聲東擊西,回身就跑!

  自出道以來,關玄几曾見過這種窩囊狀,還疑是詐,略一遲疑見無暗器飛來,才破大罵道:

  “丟你娘的醜!”

  提步急迫!不是追當日洛陽五鳳樓的小小過節,是迫這千年之寶的九莖芝:

  楊士麟究竟不脫少年心性,自忖與他功力相當,自恃輕功日有進境,一時之間,總可無憂,在疾馳之際,捉狹的還想戲耍敵人!

  只見他猛然蠻腰一抄,抄起一手雪團,運勁一揮當作暗器打出,喝聲:

  “看鏢!”

  陰風奪魂刀當然在後面,看得分明,不願趨避,趨避時會使兩下距離拉遠!大刀映月灑然一揮,雪團粉碎,四散亂飛,邊追邊舞,湧起一層刀幕,競沒有一星雪片沾到臉上!心中卻也氣忿陡生!

  看看行將到達城門,那裡必有戌兵守衛,不好行動!也不宜鬧事!

  楊士麟把包袱拋在雪地上,回身待敵,若不解決掉.他,是沒辦法越城而去!

  “是不是真要幹一場,你才能死心踏地,也罷,少爺陪你走三、五招!”

  陰風奪魂刀關玄雙足微頓,宛如一只雙鵬,衝飛在天,兩個盤旋之下,大刀像車輪般旋轉而落,中藏玄奇奧妙!

  楊士麟像木偶般凝立不動,見雙方夠上距離,倏地揮劍,使個“日朋光華”,只聽刀、劍相碰

  “錚”!一陣震鳴交擊,火花四起:

  陰風奪魂刀關玄整個身軀盪開三尺!

  楊士麟虎口震得發麻,長劍幾乎脫手而出!這還是因吃了九莖芝之故,體內真力搞力都有顯著的增加,否則!他小命丟已:

  關玄見這一招‘輪迴奪命’刀無功,鋼牙一咬,再接再勵操刀向前撲殺!一縷寒光如疾箭般劈向楊士麟,刀風呼嘯,周圍五尺的刀海裡,縷縷陰風陀然而生,他總認為自己應比這小輩強上一分!

  楊士麟無心戀戰,只圖連戰連決,左手劃圈,由圈中刺出“神龍一劍”!

  長劍嘯風恍如流星丸彈,脫手而出,雄厲萬鈞,無與倫比!

  這一手‘三元合一’,鬼斧神士,屢試不爽!連冷若冰都吃不住……

  關玄剎那間,還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待發覺不妙,已遲了一瞬!

  只聽他吼叫一聲,鮮血回濺,長劍已穿過左肩,連人帶劍射飛一丈,被釘在雪地上!

  動彈不得!心膽具顫!

  楊士麟見一劍得手,邁個箭步槍前,射身問他道:

  “我說,你這會修腳的朋友,早先讓我一步,豈非沒事了!你覺得這樣好一點是不是?我現在只要一個指頭就能置你死地!再者,你運氣也不錯,若劍指心窩!你早就去見閻王了!”

  關玄咬牙切齒,左肩鮮血潺潺冒出,映著白雪,愈見豔紅,強自忍著創痛哼道:

  “要殺就殺,我要皺一下眉頭,就不是姓關的養的!”

  楊士麟想想他們之間實無什麼深仇大恨,意氣之爭而已殺他當然可以滅口,但,自己若遇上不幸,出了城,他又如何知道我去了東南西北!

  更記起姚尼善體上天好生之德的勸告,良久之後言道:

  “我倒要看看你是否皺一下眉頭!可惜,我今天不願殺人!”

  說完,伸手拔起長劍,有一流血泉隨劍而起:

  當日在終南山上,這把長劍用來對抗冷若冰的‘寒冰一州’劍鋒受劍,全劍俱是米粒大的缺口,犬牙參差!這當口猛然拔出!

  關玄傷口宛如為利鋸拖過一般,割骨碎肉,痛得關玄死皺眉頭,死去活來!

  過了這陣子之後,喘息著破口罵道:

  “小於!你夠狠!我若不報此仇,願把關字倒過來寫!”

  楊士麟將劍在他衣服上拭去血蹤歸鞘,乾笑了一聲道:

  “就事論事,你這輩子沒有多少機會的!啊!我的武功進步的很快!呢!這原因不說也罷!”

  他自拾起了包袱,捷步馳奔而去!

  關玄躺在地上乾瞪眼,想想這個得天獨厚的‘菜人’!那是實話不會假!心忖:

  “他若能不被人吃了,那是越來越高大,天下無敵手,而自己卻廢去了一臂,越混越少了……欸……”

  固州城外,天寒地凍,滿目荒涼,冷例的寒風,無情地咆哮號泣,白雪掩蓋了道路、村莊、田園,構成一片白皚皚的銀色世界……

  原野的盡頭,為狂虐的暴風吹起的雪花,代替了春天地黃土塵頭,在雪地上橫掃追逐的是野馬的奔馳,野狼的嗥叫!宿雁的哀鳴與撲飛!

  大部份的生靈都安然地入夢,只有楊士麟這個帝都鼎食之家的萬金公子 大少爺,為了自身地安全活命而掙扎在這恐怖荒涼的魔幻之域中!

  他慌慌忙忙獨自在這原野上展開輕功,似一具幽靈在原野上跑了將近兩個時辰!

  然而冬日夜長,長夜浸浸何時旦!

  四顧茫茫天宇沉沉,近不臨村,遠不附廓,道路已掩蓋在白被之下,他是一只有家歸不得,有親投不到的 羊。

  “天啊”!楊士麟磋嘆自語著道:

  “當‘菜人’的命苦!蒼天助我!”

  他像是被遺棄在這荒野裡的一絲火種,而滿天的風雪,正企圖撲滅這最後,最優秀、靈異的火花!

  但,他堅毅卓絕的靈智告訴他!要奮鬥生命的活路是要自己走出來的!

  驀地裡

  他似乎聽到一陣馬鈴聲,由狂風呼號夾雜著帶來,連忙遊目四顧,如驚弓之鳥,卻那裡有一點影子!

  是追兵?是上蒼派來的使者,這時他不得而知!在膽顫心寒中另有一絲希望!

  他記得有人說過,扒在地上,附耳靜聽,可以聽到數裡外的聲響!

  遂如法炮製臥倒在雪地上。可是除了面頰刺骨的冰涼之外,什麼也沒有聽到:

  楊士麟答然若失,站了起來,用手撫摸著面頰,手指凍僵了,有點麻木,嘴裡咕嚕道:

  “原來這‘地聽術’也不是每個人都能應用不誤的!”

  正在洩氣得無可奈何的當口,猛抬頭,遠處有一條短短的黑點在蠕動著,襯著白雪,非常分明:

  他判斷一下方向,認為不是追兵,喜叫一聲,認明去處,斜斜的截去!

  若麼追趕頓飯光景,距離拉近,一簇狂奔中的馬車,映入眼簾!

  馬車本身並無出奇之處,只是尋常的四輪車,也不知是載著什麼重物竟由四匹揚鬃振蹄的駿馬拉著!

  御者似是個老年人。身穿黑皮大髦,皮領翻起不見頭面,臃腫不堪,像條大黑熊,也許那皮髦正是條熊皮製作,馬鞭頻頻揮頭,似在趕路!

  楊士麟懲氣息清純,疾奔數十丈,揚聲高叫:

  “請住駕!”

  再來一個飛縱,一躍五丈,落在馬車旁邊!但知絕非追敵!而是路客!

  御者馬韁一抖,四轡畢直,良駟急嘶一聲,噴出一團濃煙,馬車還自滑行近丈,總算停住了!

  楊士麟一邊喘息,一邊趨前,遠遠垂眉低首,壘腰打個拱言道:

  “老丈請了,無故打擾行程,心甚難安,在下為貪趕路迷失道途,敢問 柴原怎麼走法!”

  車上的御者,看這後生禮數甚是不差,卻不高興,溜了他的佩劍一眼,開腔道:

  “我不跟陌生人談話!”

  腔圓調潤,不脫雅氣,賽似乳鶯出谷,聽那吳語呢喃,分明是江南女子的聲音!

  只見御者把髦衣皮帽緊緊裹著,只露出一張巧小的芙蓉臉,睫毛寸長,睛圓如碧杏,玉頰微紅,鼻隼似瓊,艷光照人,眉目閒雅氣猶濃!

  絕似包在褐色硬殼裡的一粒香甜可口的玉粟子,何嘗是個老者!

  他想了一想,人家這麼兇,大概壞就壞在那聲:“老丈”上面,稱是咎由自取,其罪在我了,遂估量著一個適當的稱呼,不免重新打量她,忖道:

  “她身材很小,不滿五尺,那麼應該是稱呼小姑娘才是!”

  可是仍不敢造次,真的!

  自從上次把姚尼誤認為妙齡尼姑,被岳蘭訕笑了一番之後,楊士麟不敢再對女子的年齡安下斷語!

  小女見他不敢再開口,心想大概這人被自己搶白住了,冷哼一聲,就待揚鞭趕馬!

  楊士麟一慌,急忙攀住車轅,再道:

  “慢著,我問路,你還沒回答!”

  御者把鞭停下,看也不看他一眼,就像他是一只蒼蠅,倔傲地望著遠天,嬌道:

  “我就是到柴原,但不告訴你路 媽媽告訴我別跟陌生人談話!”

  接著把秀臉轉過來,似是要裝出一個兇臉惡像,陡看到楊士麟的手攀住車轅像是看到了毛毛蟲似的驚叫一聲道:

  “把手拿開!”

  楊士麟急忙縮回手來,和顏點首的道:

  “你媽媽是對的,但我不是同你說閒話,是來問路,而且天寒地凍 ”

  女於轉過臉來,瞪他一眼,幸幸然的道:

  “你想搭我的車子,我知道!”

  楊士麟本有此意,如果那御者是個老漢的話,他會爬上車子去,現在當然只好作罷!

  但是一經點破,也有點難為情!

  女子得意地吐了口氣,揚起馬鞭,正待策馬!

  楊士麟一把又攀住車轅,急道:

  “我本來還想向你買一匹馬,現在大概是免談了,但是你至少可以告訴我路怎生走?”

  “走開!”

  少年銳聲尖叫,還裝個惡狠狠的臉色出來,叱道:

  “你再這樣子不要臉,搭汕著,我可要罵人了!”

  說罷,黑油油的長鞭,在空打了個鞭花,‘劈叭’連響,驅馬振蹄而去 看樣子她沒把鞭子抽到楊士麟頭上,已算是很客氣了!

  楊士麟搖搖頭,暗呼:“倒霉!活見鬼了!”

  快快望著馬車滾滾而去,嘀咕著想道:

  “這鬼女孩,有點邪門,半夜三更駕著車子亂跑,去鬼門關麼?家裡一定沒人管教,而且有點瘋瘋癲癲……”

  罵了她幾句,情緒似乎舒服了點,忽的又想道:

  “對了,她說也是上柴原,我只一直跟定了她,豈不也就到了柴原嗎?”

  自家安慰著一笑,大是有理,遂展開輕功,心頭落實一個勁兒沿途狂奔著追去!

  越跑身體說越發熱,臘月天氣,也不那麼冷了,體內有芝精在腑內流通,身輕氣壯!

  楊士麟越發賣勁,興奮高興無已,較上了勁,兩條腿比擊鼓點兒還快!足以勝過那四條腿的,不一會工夫,四駟馬車又在望了!

  “我又何必買馬?”

  楊士麟得意的想道:“兩腿比馬還快呢!咱們比比看!”

  馬車上的少女,想到今夜搶白了一個人,算是抖盡了威風,多少有點得意!

  陡的聽得身後有一個溜急風呼哨而來,那是武技高手穿過氣流的聲響,偶然回頭,看見那人竟是一股流矢星洩般的追來!跑得比馬還快!

  分明不懷好心,頓時柳眉倒豎,把馬勒住

  楊士麟跑近馬車,經過馬車也不停步,也不側頭超越那車,一直往前跑!“站住!”

  少女嬌聲喝道:“你改變了主意,願意把馬賣給我?”

  楊士麟倏地停下來,回頭喜道:“你怎麼這麼不要臉!”少女杏眼怒睜,罵道:

  楊士麟又挨了一記悶棒,聳聳肩頭無奈地言道:

  “我又犯了什麼罪?或者你又想到什麼整人的點子!”

  小女理直氣壯的指出,道:“你一路跟著我跑,試問是何居心?”

  楊士麟啞然失笑的瞄著她道:

  “你到柴原,我也到柴原,自然同路,何足為奇?”

  “何足為奇?”少女尖著嗓子嬌呢道:

  “我不管你到柴原,不到柴原,就是不准你跟在我後面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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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帖於 2008-05-18 09:17 AM 被 runonetime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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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雪地豔遇
 
  楊士麟思索片刻,再問道:

  “請問還有沒有別的路通過柴原?”

  “沒有!”

  少女斬釘截鐵狠狠的回答:

  “這不結了!”楊士麟又問道:

  “那麼我走那條路好呢?”

  “這個我不管?”

  “那麼我只好仍走這條路!”

  楊士麟輕鬆地說,且裝出個愉快的行路姿態!便要邁步行去!

  “你真是不要臉!”少女氣忿的說道:

  “你是沒有媽媽管你是不是?我真的要開始罵你了!”

  她上面一句無非是得意自己有個媽媽管教,指楊士麟幼失管教,下面一句咸脅要駕人,但聯想起來,大有佔楊士麟便宜之意思 要當他的媽媽!

  楊士麟本是孤兒,寄養在叔叔家中長大成人,聽少女左一句“媽媽”過來,右一句“媽媽”過去,很覺刺耳,再加上她口氣上佔起便宜來,也沒有好氣了,指著她道:

  “如果你不是女人,我絕對會狠狠揍你一頓!”

  接著又狠狠比個揍人的手勢(揮耳光)說道:

  “揍!”

  “是女人又怎麼樣?”

  女孩本來就沒有多少自製力,現在更完全失去自我控制,高聲叫道:

  “我也要罵你!也要揍你,我要把你壓在車輪底下,把馬車趕來飛去,把你壓成肉餅!”

  說著還是不夠盡興,伸手指著車輪下,就像楊士麟已躺在輪下待壓!

  楊士麟火氣更大了,看這女孩子 依身材估計,不出十三、四歲!

  豈只刁蠻,簡直無可理喻,太也可惡,遂亦指著馬匹喝道:

  “我也要把你提起來,四肢綁在四匹馬上,然後 ”

  說著,手一揮,形容四匹馬分道揚漂,再道:

  “完了!”

  他把揮出去的手收回,表示這女孩已經扯成四段,而且用看死屍的眼光看她……

  女孩子嚇壞了,目露驚懼,打個冷戰,淒聲喊道:

  “你!你怎麼可以把我‘四馬分屍’!我不要‘四馬分屍’”

  楊士麟看她真個嚇壞了!胸頭惡氣一舒,更惡作劇地咬牙狠聲道:

  “可惜!還少一匹馬,否則還可以把你的頭綁在那匹上面!撕!”

  也許是驚昏了!女孩子臉色蒼白的默不作聲!

  半晌,似下了決心,毅然決然地點點頭說道:

  “我要揍你一頓,媽媽也會說我有理的,應該!”

  接著,轉身向車廂裡摸索,“嘩啦啦”拉出一段鐵煉,卻又凝住,眨下長睫毛,側頭思索 也許在想媽媽的話吧!

  楊士麟好奇地由馬車蓬口空隙中探頭望過去,看她使什麼兵器!

  乖乖!車裡除了小圓桌大小一對黑鐵球之外,再沒別物!

  這對鐵球的重量三百斤、五百斤、一千斤由你說……

  敢情這馬車就是用來載荷這對鐵球的,所以必需用四匹馬車來拉!

  兩枚黑沉沉的大鐵球,用鐵鍊聯起,成功了一個“流星槌”!

  這乃是霸道地外門兵器,通常只有西瓜般大小,專供力大無比的彪形大漢使用!如今車裡的“流星槌”,比尋常的大有十倍,而使用這武器的主人,卻是個纖細嬌小的少女!這

  楊士麟真不肯相信自己的眼睛,因為那兩枚“流星槌”,若疊起來足有這小女孩的脖子高,這怎麼可能呢?

  如果她搬得一枚,已是駭人聽聞,更不用說她要把它提起來揮舞!更得使得有章有法,來去頓挫自如……

  “流星槌”是要拿來對敵的呀!他被震住了!萬一……他不知如何來應付這場面,是要逃走麼!狼狽而遁

  女孩側著頭怔然凝眸,似在自己跟自己商量,把一只載著鹿皮手套的手放在臉上,捏她精緻的小鼻頭!半響,自言自語道:

  “不好!不好!”

  不知怎的,楊士麟競有如釋重負之感!沉沉舒了口氣,他是連冷若冰都交過手的人呀!如今打心裡不願與這鬼女孩糾纏不清了!

  女孩倒沒笑他,只道:“你把頭側一側 ”

  “幹什麼?”

  楊士麟驚奇不迭,眼睛瞪大了!

  女孩見他不聽話,自探身離座,仔細端詳楊士麟的側影,嘆了口氣道:

  “不是你,不是你,我爸爸叫我出來找一個人過招,我雖不知他長成什麼樣子,但他本領一定很大。

  你那太陽穴鼓起那 點點,不會是你的,不打了,不打了!我爸爸會罵我的!”這實在已經超過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英雄所能容忍的侮辱了,而且還有關自己的“顏面”

  的事!

  楊士麟頓時已忘其所以氣沖沖,厲喝一聲道:

  “下來!”

  少女雙手放在膝上,正襟危坐地搖頭道:

  “不打!”

  楊士麟一氣之下,用起“激將法”,喝道:

  “下來!看我把你‘五馬分屍’!”

  馬車一共有四匹三駕轅,所差的一匹,大概他想“御駕親征”了!

  少女嚇壞了,揚起馬鞭,“刷”的一揮,馬車突如箭矢般的飛馳出去!

  楊士麟望著遠去的車影,痛苦萬分,腦袋瓜直響,也忘了追敵,言道:

  “我寧願碰到一百個岳戰,兩百個鐵頭尊者,三百個冷若冰,也不願遇到這種半個鬼女孩!”又痛心疾首的再道:“她可能是個瘋子,是個……”

  他洩氣的緩步向前行去!

  幸好,不久天也亮了。

  他也找到一處荒村,一問之下,才知有條捷徑,只要往西直走,便可到達山前寺,再翻過千松嶺,嶺下就是 柴原。

  楊士麟雖不貪日程,卻極願走僻路,因為他必需在途中少休一下,是“望日”將到,他照例要昏迷一天!因九莖芝在體內得不到疏通導引之故!

  山前寺,早年是有名的古廟禪林,隔著一道祟山峻嶺,跟山後寺迢迢相對!

  寺中主持一向是由一對師兄弟擔任,香火鼎盛。

  自從宋、夏構兵、狼煙四起,這一帶成了古戰場,山前寺不幸慘遭兵焚,廟中僧侶四散,規模泰半損失,無人修復,敗破不堪。

  如今只由一支獨秀的山後寺派來兩個不管事的老僧,住錫照應,偌大一處廟宇,異常淒涼!

  楊士麟到達寺前,已是向晚時分,不聞暮鼓,只見噪鴉!三問頭門的簷角飛苔,大半薰黑殘缺,僧舍牆坍壁倒!昔日的壯觀,已不復見!

  一個髦年老僧前來打理,一聽是借宿,自在前引路,往一條長長的穿廊領去!

  廊上漆黑,只有中殿掛著一盞長生琉璃燈!

  為殿門上的橫木遮著,光度幽暗,楊士麟四下觀望,寺內滿目瘡痍,那有可堪借宿安榻之處!

  老僧把他引到後面碩果僅存的一座僧院,說道:

  “鄙寺並沒有香火僧人,請恕接待不周,施主趕路,想來尚未打尖,老僧宅鍋裡尚有半碗冷飯!”

  不久,老僧端來冷飯,和一個醃萊罐?裹面盛著隔年冬菜楊士麟道:

  “小人略受風寒,大概有一兩天逗留,預備蒙頭大睡,不必禪師再來照應了,這裡有五兩碎銀,權作香油錢,寒酸之至,請予收下!”

  老僧和什誦聲“阿彌陀佛”,施主破費了!猜知他無非不願受擾,相謝之後離去!

  當下,草草用飯,早早就寢,關嚴了門窗!

  半夜裡,芝精在體內發作,遺體酥軟無力,有如醉酒,昏昏沉沉香氣由汗腺中洩出,濃郁異常,室中似乎有萬花爭放!

  次日早晨,依然昏迷不醒人事,直至高陽滿窗,日以近午!

  楊士麟體香始收,悠然回醒過來,渾身疲怠不堪,他把這個視為奇疾惡瘓!

  覺得既丟臉又驚懼,提心吊膽,生伯被人發覺,用來大快朵頤!

  眼看天色已晚,自無趕路的道理,便和衣歪在榻上出神!

  “明日到了柴原,希望能見到一個五短身材的老頭,而且還要‘短’得很厲害!因為‘矮翁朱儒’顧名思義,定是個年已花甲以上的三寸丁了!朱儒者一株儒也,可證本門至尊必是個‘不倒翁’的老矮子!”

  他輾轉反側,難以入眠,又盤算道:

  “可能不一定碰到矮翁朱儒,他一定歸隱了,不然江湖中怎會無籍籍之名,速、九莖芝出土,他也不屑聞問?”

  心中有事,想著自身之安危,若尋找不到,這三年時光,如何度過!令他不勝煩惱,思潮起伏中,時間過得自然快些!

  約莫韌更時分,驀聞院中有人喝道:

  “朋友,行蹤已露,夠種的就快些滾出來,別龜縮在房裡裝孫子!”

  “來了!好在身體已愈!”

  楊士麟自嘲一下、但覺聲音甚是耳熟,紉辨之下,似是天山派的宮商公子!不由得他甚是忿怒,自覺那夜在客棧中的搏鬥,並不比他差!

  霍然而起,就近拿起床上長劍,悄悄閃到窗口,由窗紙,破處向外張望

  穿廊之外,是個空院,磚泥乎坦,左角幾株紅杏,枝柯披雪,右面一座花台,上面只堆著白雪!

  整個院落空蕩蕩的,正是尋人晦氣,拼骨廝殺的好所在!

  場子過去,也是一排僧房,門窗剝落,屋面上有個黑影俏立,身姿婀娜,正是羽扇倩女。

  正臨這院落的後殿,黑漆漆像是墓穴殿上另站著一個不穿夜行衣的漢子!

  楊士麟藉著下弦月一看,此人不是宮商公子,而是二郎神尤辛!

  “反正是甕中之鱉了,何不爽快一點?”

  宮商公子又叫陣了,他乃站在楊士麟房間的屋頂!

  楊士麟想到:

  “二郎神怎會跟天山派打夥弄在一堆了,莫非為女色所迷?”

  研判了一個情況,不想再讓那廝講出更難聽的話來,說不得,熊腰一挺,推窗陡的向院中躍去!

  尚未著地之際,忽又有一道黑影自對面僧舍裡竄出,行將碰撞!

  楊士麟疑心是敵,先下手為強,長劍招發“日落而息”,劍浪一閃疾落鋒芒,猛然削向敵人左肩!

  那黑影原來是個濃眉高鼻的中年大漢,眼眶凹入,嵌‧著一對藍眼眸,短髮捲曲,包一條英雄巾,下巴生就一叢虯髯,乃是個色目人!

  他身手甚是高明,眼見敵劍已到,雙戟一剪,把長劍盪開同時脫袍換位單足點地,使個“穿楊拂柳”之勢,疾如飛鷹,斜刺裡掠開一丈。

  兩人交了一招,均自驚歎對方身手非凡!

  這當口宮商公子等三人已灑然落地,軟雪不驚,俏無聲息:

  宮商公子一怔,半途殺出個程咬金來竟是楊士麟,略感驚異,旋即仰天大笑:

  “好極了,你是大漠派豢養的,還是來淌混水的!”

  二郎神嘴角擠出一絲冷笑,數落他道:

  “楊兄緣何不辭而別,莫非認為姓尤的不配交個朋友?”

  羽扇情女,秋波溜了楊士麟一眼,撇嘴淺笑,五指繞著繡帕打旋兒!

  楊士麟暗自感歡,深怪自己江湖閱歷不夠,今夜分明沒有自己的事,乃是天山派邀請能人,二郎神尤辛找大漠派晦氣!

  千不該萬不該沉不住氣,一聽有人叫陣就以為是對自己而來,無事找事,弄得雙方,皆疑心是敵,真是何苦來哉?

  色目人慨然陳詞,用的是頗為流利的川腔道:

  “官商公子,個老於鄙派死的死,傷的傷,已經潰不成軍,思師也不幸歸天,龜兒子貴派自此稱霸天山南北,何必一定要趕盡殺絕?”

  宮商公子,不懷好意地笑道:

  “你求饒了,難得,難得,我有話問你,你葉老鬼的遺孤藏在那裡?就帶在身邊是吧?”

  說著,指著僧房破門再道:“就在那門裡麼?”

  色目人一聽,心下發冷,頭上開始冒冷汗,天下雖大,何處是兒家……

  羽扇倩女輕啟櫻唇,嗲聲嗲氣道:

  “告訴我們,你不遠千里護著小師弟東來,是不是想奪得終南山上的九莖芝讓他服下,好報這殺父之仇?”

  又是九莖芝惹的禍,楊士麟自搖頭不置,欸!究竟要有多少人為九莖芝死才夠呢?

  宮商公子指著色目人笑道:

  “饒你不難,只要你當我的面,親自把葉老鬼的孽種斃在掌下,本公子便讓你不死!”

  色目人仰天狂笑,豪氣乾雲,厲聲道:

  “天山派也欺人大甚了、蒼天總會有眼,只要我一息尚存、龜兒子你們休想動,休想動個老于思師骨血一根毛髮!”

  “好得很,你仍然把師弟性命看得比自已還重,可願意拿你的性命交換他的!”

  “這話怎的說,個老子聽不明白?”

  “容易得很!”宮商公子口角生風道:

  “只要你‘巴那比’甘心束手就縛,由我處置,便可以饒了葉小鬼不死,不然嘛,嘿嘿,你們今夜一齊死罷,關於這點,你可以相信,鄙派是說得到,做得到了!”

  這時

  對面那破門“砰”地打開,開出兩道人影,一個艷若天仙的回族少女,尖聲嘶叫道:

  “師兄,不要答應他們!”

  少女身後,還有個新粉玉琢的幼童,手命一對精鋼五行輪,撲向二郎神就殺,可憐,他連五行輪的手都還無法合握!

  尤辛雙手微微一拂,就是一股奇重的勁風,掃向幼童!

  色目人巴那比大驚,雙肩一晃,一面拉開小師弟,一面單掌連連拍出,兩股勁風衝激,眾人衣抉為之飄拂不已!

  小男孩踢腳扭身掙扎不依,他師兄巴那比倒退一步,大感驚惶,心忖:

  “天山派從何處請到這麼個能人來?”

  連忙高聲呼斥師弟、師妹不准動手!遂後他神態淒然,正自打算以命還命呢,來保護他師尊的遺孤!欸人生自古誰無死……

  二郎神尤辛,渾若無事,斜眼飄著那個似出水紅蓮般的回族打扮的少女?

  宮商公子,夷然奸笑,正自慶幸自己這一招手法高明!

  “你們所說的話真的算數?”

  “巴那比”,考慮著來怎樣謀得較好的條件

  那回族少女珠淚滾滾落下玉頰,哀聲懇求,她師兄不要魯莽行事!

  但,巴那比不為所動,厲聲斥道:“師妹你讓開?”

  接著雙手一貫,把金戟插在地上,朝宮商商公于個禮道:

  “請貴派寬容三天,讓我師弟妹先行,第四天鄙人任由你處置!”

  宮商公於,笑中微怔,心忖:

  “原來這廝並非呆瓜!”

  他原是打算,不費吹灰之力,先結果了他,再尋兩個小的開刀,豈肯讓兩個大漢餘孽潛逃漏網?因笑道:

  “巴那比,你這是反客為主了,記著我是買主,你是賣主,該由我來開價!”

  楊士麟在一旁靜聽,對這異鄉人“巴那比”生了惺惺相惜之感,心忖:

  “我最多只能跟宮商公子拼個乎手,大漠派或能製得住羽扇倩女,問題就在二郎神尤辛一人身上,不好 ”

  遂靠近尤辛拉他到花台旁,低聲道:

  “尤兄,小弟有事,與你商量 ”

  羽扇倩女武功不在師兄之下,心計更是鬼靈精,秋波一轉,已知其用意,緩步偎到二郎神身側,回眸一笑:

  二郎神如得啟示,拍著蚊皮腰帶,表示憑著乃師的“紫電刀”發言,笑著對楊士麟道:

  “楊兄最好不要多管閒事!”

  “女人!”楊士麟暗罵一聲,忖道:

  “這二郎神、校列海上三逸隱、小三仙老二,比慕齊星差多了!色鬼!”

  嘴唇一咬,計從心來,漫聲再道:

  “尤兄,我老鬼,知道誰是‘菜人’,也許我……”說著笑了笑,又道:

  “尤兄有沒興趣?”

  二郎神一聽他提起“菜人”的秘密,興趣濃了,眼露異彩,指著回族少女,低聲問道:

  “楊兄想交換那異裝美女的性命?”

  原來他被宮商公子勾引來,便是以這回族少女為幫忙的條件,而他尚要看看貨物才能答應!在他想來,楊士麟應該是也瞧上這女色,因為他自己也有點砰然心動!

  但若與“菜人”相比,便不能比了!那怕能得到“菜人”的一雙手臂,一條腳,自己的武功,立時便能擠入天下第一之流裡去!那時嘿嘿,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呢?

  院落那邊,回族少女正神色楚楚可憐,淒惋著跟她師兄爭辯,總是要死就死在一起,在悲戚中另有聖潔的校光!

  楊士麟伸出三個指頭!道:

  “三個人的性命!”

  三個大漠派的人,都不知道,自己的生命已成了暗自交易中的貨品!

  羽扇倩女,見二郎神意思有點迴轉了,要倒戈食言了,連忙扭腰對他俏罵道:

  “你這入是怎麼了?這樣沒心思,冷若冰是有名的吝嗇鬼,豈肯把這緊要的秘密跟徒兒共享?姓楊的一定有詐,不會知道‘菜人’的秘密:

  再說我師父遲早總會打聽出來,那時還少得了你一份?”

  二郎神大樂,點首道:

  “還是你妹子聰明,我幾乎糊塗了,楊兄,你未必知道那秘密吧?”

  楊士麟被弄得哭笑不得;忖道:

  “媽個老巴子,我不知道,誰才知道?天曉得!”

  這事他對這三人已是無能為力了!暗自磋嘆,再事思忖說詞

  二郎神尤辛轉頭對宮商公子道:

  “要殺,要剮,快點決定!”

  他這入其實還不壞,也不是對大漠派有什麼過不去,只是不耐煩這種溫吞水作風,至於殺人,在他是不算一回事的,好壞全憑隨心所欲!

  無從計較該殺不該殺!這便是非正非邪人物之特徵之 !

  羽扇倩女,妙目一眨,忽對“巴那比”道:

  “巴那比,你過來商量,我們三人對你們有個安排,未知你同意與否?”

  楊、尤兩人同時一愕,不知她要搞什麼鬼?但知是詐語……

  “巴那比”是個直心漢子,也看到他們三人在商量,不慮有詐,真個撇開師弟妹,走近花台這邊來:

  知師妹莫若師兄,宮商公子,腦筋一轉,已知師妹用心,負手踱步,藏在身後白玉般的手;在一笑之間驀然變色,其濃如墨,轉身說道:

  “你們快點商量呀 ”

  一語未了,倏然翻腕,掌心一吐,掌起一聲沉雷巨響,一股惡臭的黑煙由掌心噴出、他的手掌又恢復白玉色!

  這股濃煙,收束彈丸,閃電不足喻其疾,遙擊葉姓孤兒

  煙中不是他物,乃是奇毒無比的粉狀黑砂!

  符國夫人費盡千辛萬苦,採自唐古拉山的“地闕潭”,按“濕婆經”所載秘法,加配孔雀膽、蠍尾、蛤蟆皮等七種毒物,用天山“幽天洞”的烈火烷開!七天七夜沸騰不已!

  這七日之中,練功者坐功在鼎爐前,懸手在火煙上,倒逆真氣運行之序,把毒氣吸收入掌中!

  符國夫人,終甫之行,計賺姚尼,曾試用“黑砂大毒掌”,企圖置姚尼於死地!

  結果姚尼雖因佛法無邊,具罡力護身,逃過那一劫,但也可見天山派對“黑砂大毒掌”倚重之深,現在是第二次在中土出現!

  “巴那比”見敵人沒有信義,出手暗算葉師弟,手法迅疾無倫,搶救已自不及,急恨於心,悔不該與虎謀皮,未及摻叫,昏倒撲地!

  說時遲,這時快,由黑漆漆的後殿裡,有一團黑熊之類的東西,電閃衝出,剛好擋在“黑砂大毒掌”的毒風和葉姓孤兒之間!

  只聽“轟”然一聲巨響,黑煙騰飛,像噴泉湧起已上升數丈,腥風惡臭反向飄來,眾人紛紛閃避!

  在黑煙濛濛間,楊士麟看見那回族少女和葉姓幼童安然無恙,傻楞的依偎著!

  先前那團黑影,被黑砂掌毒風一掃,像被踢中肚皮的母狗,急勢彈射,碰倒僧房廊中木柱,房子塌了一角,身體半蓋在斷木碎瓦之中,動也不動!

  眾人同聲驚叫

  只見那團黑影原來是披著黑毛皮衣的少女,皮衣經狂風吹開,前襟!露出襯身的銀紅羅小錦襖,水紅色長褲,嬌軀玲瓏,纖細得像是棵青嫩的水仙花!

  這時歪著白玉似的脖子,閉目如死,睡在瓦礫堆上好安祥!

  羽扇倩女,率先驚叫:

  “玉妹!”風也似的衝出去,來照顧她!心忖:

  “師兄這禍闖大了!若是弄死了她,天山是回不去了……”

  宮商公子,神色大變,知道闖了大禍,急得頓足道:

  “欸!又是這個女香墮兒!”

  楊士麟的驚訝,還在天山派兩人之上,因為他已看清她原來就是雪夜在路上遇到的那個“鬼女孩”!

  羽扇倩女,半跪在她身側發愁,一想她這件漂亮衣服沒損分毫,定是鬧鬼!放下心頭石,玉手掏弄著她的腰眼笑道:

  “玉妹,起來!我們已經被嚇了一跳!”

  “鬼女孩”玉兒,被掏得發癢,再也忍不住“哈哈”嬌笑數聲,“崩”的從瓦堆裡跳起來,氣沖沖指著宮商公子叱道:

  “你怎麼可以打我,你怎麼可以打我,打死了怎麼辦?”

  宮商公子連忙躬身行禮陪笑,道:

  “玉妹,你裝死裝得好像,叫人嚇壞!”

  玉兒聽天山派師兄妹一吹一唱,都說嚇了一跳,很是高興自己的這一手傑作,氣也沒有了,不過,現在是一本正經的寒著臉道:

  “我爸爸說不准你們加害大漠派這三個人,所以你們就不許害他們,害了就得償命,不必回天山了!也走不出柴原地面去……”

  楊士麟知道她話還多著呢,那種廢話多叫幾次,會令人早早歸天,進打算前去救醒“巴那比”這個忠貞的色目人!對他甚有好感!

  正巧回族少女和她少師弟正忙著為師兄推推拿拿,就不便再過去,只好呆站著!

  玉兒站在羽扇倩女身旁,只有危玲肩膀那麼高,拾起脖子,似臉望天,神態得意極了,說道:

  “我爸爸是天下武功第二,所以你們都要聽他的話!”

  她把老爹,捧得極高,就是把天上的玉皇大帝請下來,大概也只能拜個把子!

  二郎神看這女娃子,分明稚氣末脫,卻作大姑娘打扮,也可算是個小美人胎子,很標準的“八頭身”!

  只是身上每一分寸都比常人要縮點尺碼,矮得很正常,不是那種頭大腿短!畸形怪狀人,有心問問她自封為武林第二人的爸爸是何名頭,遂笑道:

  “玉姑娘,敢問令尊大名,他心目中的天下第一又是誰?”

  玉兒小嘴一撇瞄他個白眼,向羽扇倩女道:

  “這個黑頭鬼,是不是想跟我聊天,告訴他,我不同陌生人說話!”

  二郎神宛如挨了一記巴掌,乎生幾曾受過這種類落,論地位功力,連岳戰也不敢對他不客氣,火氣微冒,衝著她年少和美豔,還算忍耐住了,朗聲笑道:

  “玉姑娘,我也自封為武功天下第二,你可知道我是誰?”

  玉兒掉頭不理,去看巴那比的傷勢……

  看了楊士麟呆在那裡,無所事事,鼻頭一掀一掀的,表示輕蔑!

  回過頭來問羽扇倩女道:

  “姐姐,你看那黑鬼的功夫,會不會比我八弟高?”接著又低聲點首下個註解:

  “我八弟今年八歲!”

  楊士麟不知她指的是自己還是二郎神,尤辛反正已判明她是個十三點半,也不理她!

  羽扇倩女卻慌了手腳,兩方都不願得罪,連忙牽著她的小玉手搖盪著道;“這人乃是 血羊老怪 ”

  玉兒一聽“血羊老怪”掙脫了手,轉首向二郎神斜飄了一眼,表示不信的驚問:

  “烈陽老怪?怎會這樣年輕?你讓他吹牛了……”

  她正確的道出:“海上三逸隱”的名號,可見家學淵博一般!

  語氣之間,多少表示了她對上一代的人物,有點肅然起敬的意味!

  羽扇倩女知道要“糟!”但不得不把話說完,道:

  “……是血羊老怪的徒兒!”

  玉兒突一下那小下巴,“哼”了一聲,把僅有的那點尊敬也哼跑了!

  回過頭來看了楊士麟一眼,心付不知他……是什麼人的徒兒!不幸正碰到楊士麟的眼睛,想起……這人所說的“五馬分屍”,不免身上酥酥的還有點怕!

  趕快把臻首垂下,平定一下這沒來由興起的情緒:

  二郎神冷冷的對她有點挑戰的語氣道:

  “姑娘既然自許若此,想來武學定有過人之處 ”

  玉兒置之無聞,心忖:

  “那個會“五馬分屍”的,大概是“逍遙客”的徒兒吧?他們是……”

  尤辛一向自負相貌不俗,就是黑了些而已,最不能容忍的是女孩子的白眼,最喜歡的被美女青睞!

  玉兒雖然矮小了些,仍不失為袖珍美人,小香扇胎兒!

  如今受她如此冷落,令人不堪,一股怒火陡然由胸口上湧,提氣暴喝聲道:

  “你這女娃子,辱人太甚,看掌!”

  伸出鐵色的健臂,出掌如槍般的推出,一股雄風厲烈的狂 ,挾萬鈞潛力排山倒海洶湧而出!

  玉兒趨避不及,左肩結結實實挨了一記,在原地風輪子也似的滴溜溜一輪急旋,再也分不出眼目鼻嘴來!

  旋成一束紅白相間的柱子,究如元宵佳節時施放的煙火,周身都旋轉出渦風來了!

  楊士麟等錯愕不迭,這算是什麼功夫,照理吃硬風一擊,應該彈飛才對,就算功力深厚,乾脆就抵住不動,那有這門子急轉的?

  也不知她轉了幾千幾百轉,旋勢逐漸緩和下來,秀鼻、櫻唇依稀可見,可以看清她笑靨如花,原在逗樂子,來奚落二郎神!

  二郎神估量不到這小女娃子,居然有此上乘禦力功夫,不由得口呆目瞪!

  只聽玉兒斜目飄著二郎神,一本正經的告訴羽扇倩女道:

  “姐姐!這個黑鬼比我八弟強,也比我七弟強……”

  楊士麟在一旁白看光景,忖道:

  “她要介紹她七弟幾歲了!”

  果然,她歪著頭撇下嘴角高聲道:

  “我七弟今年九歲,也比我六弟強,還比我五弟強,五弟是十二歲,大概跟四弟差不多,四弟他十四歲!”

  二郎神尤辛也不知被比得是“喜”?是“怒”?喝道:

  “豈有此理!”

  健腕一閃腰際,“休”地一聲,暗卡彈開、“紫電刀”挾起一陣冷風,出現在手中!

  就在刀風升起之際,玉兒竟藉風而遁,在一剎那間,乘著這點微風電閃般飄上屋頂,微一點腳,消逝在藉院之後!一邊清清脆脆傳來玉玲也似的聲音道:

  “我爸爸叫我出來找一個使劍的,不是使刀的……”

  以下的話已經聽不清了,顯然人已去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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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失之交臂
 
  這一手絕妙的輕功,連始終蹲在一旁,死命為師兄活血的回族少女也嚇呆了,暫時住手,臉上表露出羨慕崇敬的神色:

  那葉氏孤兒把小腦袋四下探索,想尋找玉兒究競躲在何處?

  楊士麟俏俏“噓”了口長氣,這玉姑娘方才遁飛之勢,隱若之間,有姚尼乘掌風飄飛之風儀。雖然尚未護火純青,要亦具體而微!

  那份輕靈,確是乎生所罕見,以她的年齡而言,自愧遠甚!

  二郎神證件著恨恨的收刀,動作中已顯露出他的氣餒,喃喃詛咒!

  宮商公子將手搭在尤辛的肩背上,笑著安慰他道:

  “尤兄幸無受愚,她身上穿的是不畏罡風的‘天雲衣’!”

  尤辛“喔”了聲,訝然問道:“這件武林至寶乃是“陸地神仙”的東西呀?他……

  他……並沒徒兒 ”

  他深怕不幸而言中,這個“鬼女孩”萬一真的是“海外小三仙”的老大可怎麼好?

  羽扇侍女打著邊鼓來舒解他的懊惱道:

  “我們不跟她頂撞,只是哄著她,因為她老爹最護短,實在難纏!”“她老鬼爸爸是誰……”

  二郎神急聲問著,話未說完,從僧院後面傳來嬌聲“誰敢罵我爸爸?”

  楊士麟一怔,忖道:

  “她還沒走?”

  方在驚愕間,空中有道人影降下,雙手分提著那對“流星槌”,相形之下,只見鐵球不見人!

  在一瞬之間,輕飄而下,聲息具無,像是飄落一片落般的輕盈!

  尤辛慎重的打量那對碩大無比的“流星槌”,再看她立腳之處,泥地並未沉陷分寸,為之悚然暗震不已!

  玉兒雙手提著“流星槌”,倔傲地掃視現場眾人:

  二郎神當然知道她在向自己示威,曬然一笑道:

  “原來你偷了人家的衣服穿,你老爸是誰,說來我聽!”

  玉兒高抬玉臂,升起“流星槌”,在空中“呼嚕呼嚕”急旋,其勢若排山倒海,自有陣陣旋風隨球呼嘯!

  兩枚鐵球重逾千斤,疾馳猛旋,靈活異常,全由一雙細白柔手指揮操縱!

  她順逆反側,忽趨忽避,藉一條鐵鍊,玩重球於十之間,以力製力,並不費勁!

  “流星槌”宛如兩只猛獅在空中戲耍,自在奔馳…

  眾人看得忘情,不自覺的喝起採來!

  二郎神瞧她在這裡耀武揚威,心裡不甚自在,暗自笑,一面調息運氣,真氣密布師門的無上魔功“陽胥大法”護住全身,靜以待變!

  果如所料,一枚“流星槌”在奔飛之際,猛可擇人而噬,帶“轟隆隆……”的雷鳴,聲勢非凡。撞向二郎神懷中!

  尤辛清嘯一聲,以一雙肉掌相迎,宛如青龍搶珠似的,潛力萬鈞,雙掌上托,步下坐馬以欲“流星槌”叩飛!

  不料 事出意外,只聽:

  “噗”地一聲,鐵球就像吹脹破了的牛皮,忽然炸碎花開,滿空中盡是粉屑,宛如飛絮揚糠,四射激飛……

  尤辛先是一楞,接著仰天狂笑,其他的人亦都忍俊不住!

  原來那只巨號大鐵球是狀似木棉的軟木草所造的,只是製作精巧,外面塗以鐵粉,尚有點反光,如真鐵球無異,競被她瞞過……

  若他們要是知道她還用四駟馬車來運載,只怕非笑破肚皮不可!

  玉兒被人笑得氣極敗壞,俊臉急羞得赦紅而辯駁道:

  “笑什麼?舉輕著重,乃是上乘禦力功夫,不知道奧妙還敢瞎笑?”

  院中自二郎神尤辛以下,那個不是行家,焉有不知之理,但這道理只可意會,那可由她自己說出來!

  玉兒差點要哭了,一氣之下,又把另一枚“流星槐”運勁打出,……當然是打向笑得最兇的尤辛了!

  二郎神毫不介意,縱身跳起,肉掌揮格向撞來的鐵流星!

  那知 球掌相觸,渾身一震,五臟六腑像是全移了位,被碰飛兩丈遠!

  “叭嗒!”一聲,一個屁頓滾落在地!

   這枚是如假包換的真鐵球!

  “流星槌”碰上二郎神。碰得他如利矢反向而飛!吃了次大大的啞吧虧!

  玉兒雙手一舒一抖,把鐵球收回穩住了下來,樂開了,笑得花枝招展!

  這演變之奇,出人意外,大家都為她的神技震住!

  蒼天!一重一輕兩枚鐵球,要舞得分不出輕重來,真是難平其難,錯愕還來不及,忘了應該笑,也怎的笑得出來!

  玉兒又生氣了,指著眾人道:

  “他跌倒了,你們就不笑,我的鐵球炸了你們就笑,試問是何道理?”

  還是沒有人笑,都在驚奇,她年紀能有多大?難道是前輩子練得武功,再次投胎還能帶了過來不成?

  二郎神本以“陽胥大法”護身,只因一時輕敵疏忽,把威力減了大半,以至跌了個烏龜大翻身,還把真氣震得百蛇翻,走身四竄,吃定了這眼前虧,卻不服氣,強顏問道:

  “玉姑娘好身手,令尊大名,不知能否見告,尤某一日不死,必登門請教!”

  “哼!”玉兒撇了撇嘴角,取瑟而歌的向羽扇倩女道:

  “姊姊,他不配問,是不是?”

  說著,提起大鐵球,躍身一閃即逝,隱入頹倒的僧舍後面去了……

  “好可惡!”

  二郎神氣得差點嘔血!

  “你不要氣苦,她叫朱小玉,老爹便是 矮翁朱儒,我們戲稱他“不倒翁”!”

  羽扇倩女說著,別人只有會心含笑,不怎麼在意!

  楊士麟聽了,猛的一震,這四個字在腦海裡打了兩個轉:

  “矮翁朱儒!矮翁朱儒!”

  頓時雙腳宛如踩在熱炭上似的,蹦了起來,雙手一分,似只大雁,冉冉而升,上了僧舍,極目四望,只見一;輛馬車,迤儷爬上山前寺西側的山道,滾滾而去!

  他沒有多少好思量的,撒開兩腿;宛如匹野馬,狂奔急迫……

  這條山徑,乃遁山脈起伏迴轉而築,很是狹窄,馬車:行過處,在積雪上留下兩道車轍,倒不怕再被她兔脫而去!

  朱小玉一面驅車,一面想起媽媽的叮籲:

  “除了爸爸指定的那個人外,不可再與外人淘氣?”

  如今競惹了禍事,人家追了上來,除了逃之外還有什麼辦法?

  路上時有亂石,馬車顛簸得厲害,再加上車身後仰,那枚鐵球已滾到車後,大有翻車之慮!

  她一邊伸手拉住鐵鍊,把它帶到身邊, 邊還要駕轡,很是忙碌,心中也甚是氣忿,空負一身武功,還要被迫逐得這樣狼狽!

  回頭一看,來人輕功甚佳,並非“黑鬼”,正是那威脅要“五馬分屍”的人,除了怕之外更添了分一嗔:

  “我又沒打他,幹嗎 他死命的追我,狗拿耗子多管閒事?”

  楊士麟漸漸逼近,宏聲叫道:

  “朱姑娘!朱姑娘!等等我!”

  “不要臉!”

  朱小玉狠狠的尖聲罵著,更把馬鞭抽得震天價的響,馬腹皮已抽破見血,還不停手!

  “朱姑娘……”

  楊士麟聲嘶力竭的又叫道:

  “我有事要晉見令尊……”

  “完了!他要告訴爸爸了,爸爸沒關係,但是媽媽……”

  朱小玉忖道:再回頭瞄了眼,見他已接近十丈之內了,更是急得要命……

  揚士麟是勢在必追,又不能告訴自己便是那個人人預得之的“菜人”!

  不然,要找這本門尊長“不倒翁”朱儒,何異海底撈針?

  看看相距已在五尺之內,奮力前衝,像支怒箭般的射出,堪堪趕上,可由馬車後蓬攢入,但聽一聲:

  “啊!”

  朱小玉嬌呼驚叫一聲,抓起“流星槌”往車外飛縱出去。

  楊士麟奇怪著不知她逃個什麼勁?在急馳的馬車內,立腳不穩,只得手腳並用,往前座爬行……

  此時轅馬無人控制,輪下碰到 塊凸起的大石。

  “砰”的一聲巨響,將整輛馬車身碰飛了起來,楊士麟暗道:

  “不好!”

  急忙向後飛躍出車,當他在雪地上飛滾時,整個馬車翻了過來,轅馬驚嘶停蹄濺起幹堆雪!

  楊士麟懊惱的磋嘆一聲,定神往前眺望!

  這鬼女孩,拖著那只“流星槌”,像狂風吹繡球般的一溜煙往山上直竄!

  “便是天涯海角,也要把你追到!”

  楊士麟急得眼冒火,咬牙切齒的發了狠,帶著滾身而貼的雪片 再追!

  朱小玉起先只為了避免與人打架,才落荒而逃,後來逃出趣味來了,玩捉謎藏,就是不讓他遲到,暗自較上了勁!

  驀然看見路側有一條山澗,冬日水枯,成了上山的塹壕捷徑,遂飛身上去!

  出澗陡峭,石滑鋪雪,非常難走,兩旁的澗岸,七、八、一文不等,岸上長滿了蒼松,夜風吹過,松濤呼嘯,有如山雨欲來!

  抱著不到黃河心不死的決心,楊士麟也摸上山澗來, 步一步緩緩跟進,再也無法馳奔,心知定是這“鬼女孩”放刁,有意為難!

  看澗底,一個個圓滑的石骨上,略無腳痕鞋印,幾乎要疑心她根本不曾走上這條路,其實是人家輕功,早己超過“踏雪無痕”的境界!

  忽的

  山澗上頭傳來。隆隆雷聲,宛如山崩地裂,不明其放大驚失色!

  “看!”流星槌正沿出澗岸邊滾飛下來.其勢力銳不可擋,瞬息已至頭上,鐵鍊子拖在後邊,敲著澗石,“轟”然有聲,震人心魄!

  山澗只有五六尺寬窄,閃無可閃,一個不好,給鐵球碰到,不落個血肉模糊才怪!

  楊士麟當機立斷,拔高兩丈,身懸空際,讓路給鐵球過去,甫 落地,狼狽自道:

  “無冤無仇競下此毒手,若落我手裡,非……非……”

  他“非”了半天,總算想起來是:

  “非 五馬分屍不可!”

  好不容易上到山頂,迎面有密密排排一堆人影站位 令他驚駭,仔細一看,原來是一堆雪人,也許是匆匆堆成,只有幾個製作的鼻、眼分明!

  大半乃草草了事,有一些乾脆就是雪一堆,大大小小,高高低低,共是七七四十九個!

  楊士麟初期看了,不覺好笑,忖道:

  “難道還要來場打雪仗不成?這些雪人胖胖矮矮,倒跟她……”

  細想之下,又覺不對,看它們,錯落有致,疏而不漏;分明是一種輪迴陣法!

  大凡陣法,身在局外看來,總覺得沒有什麼了不起!

  大不了是幾根竹子,或數排樹枝,最多是一些花、石之局,甚至像現在一樣,一隊雪人,如兒戲之沙城!

  但在具有摧金裂石之能的江湖好手來說,卻視為畏途,因為一旦誤入陣中,由疑生幻,由幻生魔,鬼泣神號,陰風陣陣,雷雨交加,耳已失聰,眼亦不明!

  始終陷在其中窮轉,就是轉不出來,只覺疑兵四起楊士麟雖不識陣法,卻知其厲害,想到“八陣圖”的威風,不寒而慄,豈敢冒然以身試法,徘徊再三,終是不敢撞陣而入!

  久久,他終於想出個法子來,在附近蒐集一大堆雪,捏成百十粒拳頭大的雪球,在雪人陣前用勁打出,將雪人擊碎 真的成了“打雪戰”了!

  待到“破去”陣法,時近三更,楊士麟孤獨的在此懊惱,深入陣中,四處搜尋,空山人寂,還那裡有朱小玉的身影!

  他頹然坐在一株松下,嘆息自語道:

  “雪夜訪“戴”,乘興而去,興盡而返,何必見“戴”?我真是愧對古人,沒有他那般瀟灑自如!”

  松旁有石如屏,可以避風,他因倦交加,竟朦朧睡雲!

  夢中無歲月,不知何時,陡有一陣蒼老的聲音,中氣十足,呼天叫地把他吵醒:

  “這分明是‘北辰陣’,他明天還在這裡,天啊!我佛來慈悲,我昨夜怎不肯上山來?競讓我失之交臂!”

  楊士麟張開眼睛,見天已大白,這次學得乖了,由石縫中循聲望去,是個身材偉岸的老者,蹲在昨夜朱小玉擺陣的地方!

  仲出青筋虯結的枯手,提著一把尺許長的古劍,指指點點,喃喃自語……

  此老生得面如銀盆.眉如偃月,紫面皮落腮鬍,光著一顆滾圓肥頭,頂上炙著龍眼般大的紫紅色兩排大疤!

  這!這分明是個出家人,身上卻穿著一件細短小袖的道袍!

  這道袍也奇特,乃由四色布片拼合而成,寫了一個大“田”字,老者身材夠高,這道袍差不多只能算是上衣,下半身穿的是一條肥胖腥紅色的女褲!

  楊士麟端詳著這人從未見過,但覺得古怪極了,這是個那一號上的人呢?

  他稍一活動身體,並未逃過怪老人的耳目,把一對亮晶晶炯炯精目,往石后望來,似已覺察到石后有人!

  楊士麟連忙躲閃,不敢再看他,半晌,並無動靜,連忙再悄悄探頭,那四不像的怪人已經走遠!

  “他認得朱姑娘擺的陣法,想必跟“不倒翁”朱儒有點糾葛?”

  楊士麟想到這點上,候地自石後跳出,捷步跟縱!

  老者步履遲緩,知道有人追來,也不回頭,追不多久,楊士麟已跟他只有一肩之差,方待開口問訊!

  老者肩頭微晃,滑行數丈,遠遠超前,接著又是早先那種緩慢的步子!

  楊士麟一愕,便開口叫道:

  “前輩請留步!”

  但老者並不理會他,只得尾隨不舍,很快的就跟上去只差一肩!

  怎料到,老者又一晃肩。再次超前甚遠,把楊士麟甩在後面!

  如是,一而再,再而三,雙方較上了勁似的,楊士麟每次行將追上,都功虧一簣。

  “他究竟是要我追呢?還是不要?可是另有企圖目的?”

  楊士麟思解不透,卻認為,他牽扯不到“菜人”上面去,因之朗聲再道:“前輩何故相召?”

  這次是反將了他一軍,老者總算停步,回頭笑道:

  “是你不請自來的羅?”

  楊士麟還未再開口,老者暴出一連串的問話道:

  “你何時開始躲在石後,“北辰陣”是何人所擺,為何人所破?快說!”

  楊士麟對老者的盛氣凌人,急性子略起反感,回答道:

  “是我破掉的。”

  怪老者怒斥一聲,道:

  “你究竟見過“不倒翁”朱儒沒有?”

  “你也要找他?”楊士麟心付,再道:

  “我就是來找他的!”

  老者不再言語,兩指捏著短劍,閃擊輕叩,疾若鷹啄,向楊士麟襲來!

  楊士麟本能的移宮換位,長劍出鞘,舞起一重劍幕,招出“日出而作”,給予還擊!

  老者短劍順勢一點一繞,叩碎劍幕,已自試探出楊士麟的劍藝門路,頓時仰天高嘯一聲,哀聲自語道:“阿彌陀佛,終於給我找到了!”

  “你己找到了“不倒翁”朱儒?”

  楊士麟一聽他的口氣,不由脫口而出!

  老者滿臉猙獰兇狠。暴聲咆哮道:

  “我為什麼不找他?你以為我出家人該著道裝?”

  說著狠狠拉扯他身上所穿的四色袍,又道:

  “你以為我喜歡穿女紅褲?這全是你師父所賜!”

  一面用力一拉下身紅褲,說到這裡,老者由狂怒而轉為悲哀,仰頭喃喃自語道:

  “九年前,他跟我在這裡賭技,他若輸了,就踩高燒,我若輸了,就把“四季上人”

  四字,改為“春夏秋冬陰陽人”七字,還要標在身上,而且終身穿著女褲!”

  楊士麟聽了,始知這“春夏秋冬陰陽人”,原是“不倒翁”朱儒手下敗將,來此尋仇的,他也不知朱儒的居處下落:

  “看!”

  “春夏秋冬陰陽人”倏然轉身,露出後背駝峰,道袍隆起,絕似背上生個巨瘤!

  “他用玉尺破了我護身氣功,然後擲給我這身衣物,玉尺至今還留在我後背,無法拔出”,接著頓了 下顫抖著道:

  “我也算是一代宗師,穿上這身服裝,真使我難以作人,但是除非我再把他擊敗,我無權換裝,可恨的是,他沒有給我再求一搏的機會,他應該每年今天都在這裡等我。

  我年年來找他,而他每年都不露面!”

  楊士麟覺得替本門辯解,是自己的責任,遂道:

  “不倒翁朱儒也許年年有事,你們並未約定要再一聚會吧!”

  “你稱他為‘不倒翁’朱儒?你不是他的徒弟?”

  “春夏秋冬陰陽人”陡的厲聲喝道:

  “他現在究競在那裡?你用的劍式卻是他們“六盤老樵”一系的!”

  楊士麟一想,這個四不像的老和尚頭,定是本門的對頭,卻不好透露了朱姑娘曾在此處露臉的消息,因之要頭道:

  “不知道,我是偶然來到這裡,看到地上擺了一堆人!”

  “春夏秋冬陰陽人”聽他說得不痛不痒的,早不耐;了,倏的飛出一掌,把楊士麟拍飛一丈遠,跌了個發昏十一章 ,然後洩氣的道:

  “果然,你不是朱儒的徒兒,他的徒兒,定不會這般差勁!”

  說罷,雙肩一晃,不顧而去!

  楊士麟歪在地上怒形於色,沒可奈何,躺在地上,目送這個一身四不像的怪和尚遠去,一陣灰心之念,襲上心頭!

  離家以來,數月之間所見所聞,無一不是武功高手,老的固不必說,年輕的那一個不比自己好?他落寞失神的望著,初升的紅太陽出神!

  晨間的太陽,剛剛升起,不比這座山高多少,仿佛已褪了顏色,而且發瘦了,帶著一層水氣的亮光,天空是金黃色的水流,一湧一湧的擴散消失在長天青空之上!

  俄而 朝日東升,光芒萬丈般的閃躍,無遠無屆!

  雲霞抹彩,橫撫斜飛,全是陽光的反射幻彩亮麗:

  近處葛騰、松堆上的殘雪如蓋如鑲,有如無數的小白衣,掛在針葉之上!

  楊士麟如獲啟示,灰心之念,一掃而空,獨自言道:

  “太陽逐漸明亮起來,像一朵美麗的紅化,然而爍爍的令人不敢逼視,同樣的,我的武功也會逐漸深厚高杏起來,如一匹雄獅般,傲然立世!”

  楊士麟對著初升的朝陽發了一回呆,忽然想到眼前這燦爛景色,氣象萬千,不正是本門“河圖十三式”的絕招之一“卿雲組今”所響往的境界嗎?

  但是在自己劍下,何嘗有這種氣魄,這全是功力不夠深厚之故!

  可恨自己與“不倒翁”朱儒緣鏗一面,連唯一的線索朱姑娘也失之交臂。

  他嘆息連連,無限帳惘,逕回昨夜打“雪仗”之處,穿過那一片狼藉的堆堆殘雪?

  沿來路下山、山澗中突出的滑石,鋪著薄雪,處處有被鐵器刮過的新痕,露出石骨。活像是一棵棵大小不等的骷髏頭,不用說是“流星槌”滾過所留下的痕跡!

  楊士麟邊走邊想,想起了一個好主意:

  “武林中以武器出手為恥,“流星槌”乃是朱姑娘的兵刃,我只要把它扣在手裡,那伯她不移樽就教!”

  越想越有理,步伐也加快了,盞茶光景,便到了山澗出處!

  楊士麟四下探索,除了地上留了個大窟窿,那裡有“流星槌”的影子?

  “必是她循別路下來揀間去的,我只道是玩“打雪仗”,那知她是在“捉迷藏”,她該先打一聲招呼呀?”

  楊士麟想著,一團高興,頓告冰消瓦解,陡然興起一陣怒意,暗罵自己腦筋太笨,根本不該把時間浪費在“北辰陣”上!

  只要那時見風轉舵,知難而退,馬上下山,呆在“流星槌”旁邊,守株待免,只怕現在已在前往拜訪“不倒翁”朱儒的路上了!

  驀然,心中閃過一條好主意,人又聰明了起來!

  宮商公子等既然知道朱姑娘的來歷,還口口聲聲,“玉妹、玉妹”,叫得好不親熱肉麻,想必知道她的居處!

  “不倒翁”朱儒的下落,只怕就應在天山派身上,而且大漠派三人的命運如何,也需打聽出來方好放得了心!

  主意既定.楊士麟迫不及待,沿原路疾奔,也不管天山派的宮商公子對他懷有深恨敵意,肯不肯和盤托出!

  路過昨夜翻車之處、遠遠的便看到有一個壓壞了的破輪子,插在路心,活像是矗立的墓碑一樣,馬車已不見蹤跡!

  不用說朱姑娘已經來過這裡,收拾殘局,將四匹轅馬拉著三個輪子的馬車走了!

  楊士麟覺得那破輪子不應矗在路中間,應是棄在路邊上才是道理!這事怕是另有點蹊蹺也!

  待走近破車輪一看,包著鐵皮的輪緣上,用“金鋼指”寫著兩個字:

  “恨你!”

  字跡撫媚,透過鐵皮,綴鏤在輪木上 乃是稚氣的嬌咳和無邪的風情,全在這簡單的兩個字中顯露!

  所謂:“少女情懷便是詩”,“恨你”兩字中實包括了無限的深意,把楊士麟看得有些惑然不明!

  “這個鬼女孩,她這是什麼意思?”

  楊士麟凜然想著,不覺把與她初會和分別的情景,在心裡重新溫習了一遍,想起她貌比天人,神乎其技,是否自己在不知不覺之間,竟流露出我見猶憐,誰能遣此的意思?

  思索至此更覺訝然!

  對了!她曾數次嬌嗔著罵我:“不要臉!”當時不在意,這時已惘然!

  良久,望“輪”興嘆起來,心忖:

  “不錯,她很漂亮,但,跟我有 什麼關係啦,難道她認為我是在“追”她,因之她才羞中帶嗔,驚中含懼,心慌意亂,逃之夭夭……”

  這麼一想,他的心情頓覺輕鬆的多了,信手掀起破車輪.發現背面另有一排字跡:

  “五馬分屍之墓!”

  上面四個字,和下面兩個字,中間空了好長一段距離,鐵皮整個刮掉了,輪子也凹了下去,似乎在“五馬分屍”之下,原是寫著別的字樣!

  後來覺得不妥,用真力把它抹去了,再填上“之墓”兩字!

  楊士麟再看著中間那段空白,希望能猜出,原是什麼字樣,但是因為抹得很乾淨,看了半天,想了再想,也猜不出所以然來!

  他有點啼笑皆非,不知這小女孩心裡搞的什麼鬼,真是莫測高深!

  說她是個小女孩喜歡胡鬧好玩,那麼滾下“流星槌”簡直是把自己的生命來開玩笑,說她將不利於自己,那麼無緣無故寫著俏皮的“恨你”兩字,又怎麼講?

  至於說她有意於自己,那則是自己會錯意、表錯情!

  自己作啞謎自己猜,越猜越覺不妥當。

  楊士麟驀然長嘆一聲 “鳳嘯九天”“龍蟠雲表”,一使勁,把破輪子往路旁一摔,看它斜插入雪,半埋在土中,才大踏步走了!

  走了一程路,老覺有個疙瘩,擱在心頭,非常彆扭,他思索了一下,才知原委,回頭走去,再次揀起破輪子,對著那幾個要命的字,大搖其頭!

  猛然運勁於臂,氣貫雙掌,疾劈下去,把個破車輪弄得粉碎!

  他這才覺得心裡痛快多了,好像一件事已告結束 樣,再無留連,頭也不回往山前寺跑去,荒山野徑行人稀少,他以奔跑來舒散一下心中的塊磊:

  越過寺牆,偌大一個寺院,靜悄悄地,不知何處傳來數聲鳥鳴瞅瞅……

  楊士麟狐疑滿腹,目光四掃,忖道:

  “難道天山派那師兄妹把大漠派殲滅之後,遠腮他去了?”

  腳下輕捷地幾個奔竄,來到大漠派寄宿的僧房,探頭一看,早已人去房空!

  但是院子裡並沒有爭鬥的痕跡,或者是血跡殘留下來:他著實為大漠派的狐兒的安危擔心,想道:

  “但願“不倒翁”朱儒的話,真像聖旨一樣有效才好!”

  一邊走過院子,回自己住的僧舍中去收拾銀子包袱!

  “篤、篤、篤……”

  正殿上響起木魚聲,是老僧在作早課吧!楊士麟腦門一亮,忖道:

  “昨夜兩個老僧未曾露面,我以為他們早已慘遭不測了呢?”

  忙不迭竄向正殿裡去,老僧聽到腳步聲,停下了木魚,帶著驚恐的神情,看看楊士麟腰下的佩劍,似乎昨夜的餘悸猶在!

  楊士麟,一揖問個好道:

  “老師父你早!”

  然後開門見山直問那大漠派三人下落遭遇?

  老僧“哦”了一聲,雙手合什平靜的道:

  “那三位施主,一早便走了!”

  楊士麟舒了一口氣,再道:

  “另外一撥三個人呢?”

  “他們走得更早!”老僧回答,然後再補充道:

  “是跟一位女施主走的!”

  楊士麟一聽,以為說的是朱姑娘,急問道:

  “那位女施主是何時來的?體形甚少是吧?”

  “貧納不知!只看到他們一齊走!”

  “她長得是不是很漂亮?”

  老僧趕忙念聲佛號,連稱口過不已,垂眉相向,不肯回答,似乎對談女人,就像講“老虎”似的!

  “我怎的這樣荒唐,忘了佛家有不綺語一戒?怎的問起女人姿色來了!”

  楊士麟想著,連忙亂以他語,把話頭引開,道:

  “她是不是攜帶著一只大鐵球的女孩?”

  老僧搖頭說是沒有

  楊士麟一想,那麼不是朱姑娘了,會是誰呢?天下派門符國夫人嗎?她忽然在此地出現,有什麼義意呢?一連串疑問閃過心頭!

  他苦思不解也只得罷了,獻上香火錢,告聲打擾,出了山前寺仍沿大道上山!

  化了一個大白天在山上,把千松嶺尋了個遍,希望能巧遇“不倒翁”朱儒,或者是朱姑娘,可惜事與願違,直到子夜時分,才沿蜿蜒的山路下去!

  山下有個寺前集小居落,這小集就在山後寺前面,只隔 條五六丈寬的河水!

  山後寺乃邊地名剎,香火鼎盛,太平年間,連西夏入也會越境來進香,寺內雖有些僧房,無奈和尚們雖靠信女的香火錢過日子。

  卻嫌女人臟,不許她們在寺內過夜,因此上遠地來的善男信女全在寺前集歇腳,這小集沾了佛爺的光,倒也頗為熱鬧!

  但是,現在正是冬天;冰雪阻路,並非香火季節,寺前集很是清冷!

  冬日天色黑得早,民眾都已回家入寐!

  只剩下零落數盞燈火,點綴在長蛇般的一條街道兩側!

  寂靜

  楊士麟在街上尋找客棧的風燈,打算在這小集上胡亂過一夜!

  葛然,有輛輪聲“隆、隆!”然的馬車馳來,接著馬鞭“呼啦!呼啦!”的響著,聲音在萬籟俱寂中,異乎尋常的響亮!

  楊士麟揚目一看

  那部馬車剛來個急轉彎,轉入他正走著的這條街道,往街尾疾奔而去!

  是一部四輪四駕的馬車,沒有錯:

  楊士麟認得這乃是朱姑娘的馬車,只覺熱血往“太陽穴”衝去,身形宛如脫弦之矢,怒射而前,一掠十步,一邊揚聲高叫:

  “朱姑娘!朱姑娘!”

  馬車似乎故意跟他過不去,越跑越快!

  楊士麟憑著一口真純之氣,也不換息,竟在千步之內,把距離拉到三丈內外,緊緊釘在馬車後面!

  “看來九莖芝對我的幫助已不算小,我跑起來簡直 天比一天快!”

  楊士麟想著,猛然飛身,宛如貍貓 樣的,撲到馬車後面,堪堪攀住木緣,同時猛打個千斤墜,身形陡降,足尖如刀,刷地一聲,插入雪地!

  雙臂真氣倒貫,力在臂不在掌,像鐵鉤 樣硬,生生扣住馬車!

  敢情他把“小戈壁飛雲絕沙掌”的絕招:“貝龜吞沙”運勁之法,活用到這裡了!

  四匹轅馬“希律律”的嘶鳴;騰驟著不已,就是無法跑出去 楊士麟競把這部馬車拉住了,令其動彈不得!“媽的!活見鬼!”

  馬夫坐在前座上不知就裡,還道是馬匹發了瘋,衝著了邪神呢?恕叱一聲,“刷”

  地一聲,揚鞭抽在馬屁股上!

  楊士麟嚇了一跳,心忖:

  “不是朱姑娘?”連忙骯上用勁縱身上車!

  車夫回頭,發現車蓬里好端端的多了個佩劍少年,嚇昏了,吶吶不敢啟口

  “不要怕!”楊士麟和氣的問道:

  “我只問你這部馬車是從那裡來的?你為什麼趕路?”

  “車子是在柴原有位小姑娘賣給我的!”車夫戰戰悚悚再道:

  “小的生怕遲了回去,我那口子要罵街哩!所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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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一夫當關
 
  楊士麟哀嘆了一聲,覺得很不好意思,也沒有多少話好解釋,道聲:

  “多有得罪,看錯人了!”

  立身飛竄而去,落在街角,目送馬車馳奔而去,心中深深自責:

  “我是怎麼回事,剛才竟拼出全部功力出來,難道是有意要在她面前露一手示威嗎?”

  楊士麟不喜歡這個念頭,搖搖頭把它甩掉,偶然,抬頭看見有一條瘦長人影,施施然往街之彼端走去!

  “春夏秋冬陰陽人”!

  楊士麟又暗吃一驚,這不僧、不道、不男、不女的老怪物,是很容易遠遠即指認出來的,那是奇裝異服,怪模怪樣!

  他獨自在長街上弓著駝背,偉岸的身材,在長街上拖下 道長長的身影……

  楊士麟心頭一動,遠遠的吊住了他,心裡盤算著,忖道:

  “這人也是尋找“不倒翁”朱儒的,或者可與他談談,欸!奈何他拒我於千里之外!”

  長街一戶人家的長明窗子裡,突然傳出女子呼救的哀號,劃破了中夜的寂寥!

  “強……盜,救命哪!”

  “春夏秋冬陰陽人”辨明聲音來處,袍袖一震,雙臂一盪、比閃電還快,暴射而起,意似不化一點時間,已經移形到樓窗之上

  他揚目往窗裡一瞄,床榻上斜躺著一個女人,白袍下襟披開、露出兩條雪白粉腿,正苦苦掙扎著,頭髮披散,蓋住了她半張臉!

  榻前站著一個佩劍少年,正動手動腳,嘴裡淫笑著,笑聲似乎在肚子裡發笑出來的!

  那意味夠歡暢

  這人一扭頭,赫然是天山派那個寶貝 宮商公子!“春夏秋冬陰陽人”是認得他的!

  普通的淫賊,根本無需他這等好手出面,有宮商公子那等身手的淫賊,通常也無慮失風,但,今天算他倒霉。偏偏遇上!

  “春夏秋冬陰陽人”除剛復自用,心胸狹窄外,倒不失為正,當下冷哼一聲喝道:

  “有那樣的師父,就有這樣的徒兒!”

  五指猛然箕張,一層薄如紙張的紅煙,由掌面脫出,姻的形狀正跟掌形一樣,不疾不速遙擊官商公於!

  這一手乃是正邪各路人馬,聞之喪膽的旁門無上妙手:“血掌印壁”!

  好個宮商公子,在欲仙欲死的緊要關頭,竟仍有警覺,肩膀一閃,避到壁角,宛如見到喪門神般的,臉色變成豬肝色!

  “春夏秋冬陰陽人”本來怕殃及池魚,“血掌印壁”奇功只運了五成力,見狀散去紅煙頓時消弭於無形,夷然轉身面對宮商公於,聲音從齒縫裡漏出,道:

  “小子,你跟你師父作孽,沒人管你,但今日遇上我,可算你霉星高照!”

  他站立的位置,背向著麻榻!

  床上的女人,“悉悉索索地活動,似乎是心情極為緊張驚懼與羞怯,也許她要整理零亂的衣裳

  只見她拾起玉臂,倒像不急於掩遮暴露的玉體,先整理一番弄亂了的長髮似的

  因之,電不及發,石不及落。玉臂伸過了頭朝著“春夏秋冬陰陽人”的背心,正對著那高起的駝峰,像打樁似的,運勁把包在道袍裡的玉尺打進去……

  “春夏秋冬明陽人”不慮有此一著,誰會想到床上的雛婦會突然下此毒手,加以暗算……

  只聽他厲號一聲,一口鮮血由嘴裡噴出,落地有聲、打入地板洞穿!

  “咯咯!老禿顱,想不到你也有今日,喝老娘的洗腳水……”

  床上的女人霍地躍下床,嬌聲調侃他又道:

  “你看看我是誰?”

  說著把披發一挽!露出整個的一張臉蛋來!

  “春夏秋冬陰陽人”轉過頭來,一看神色大變

  窗子開著,燭火搖晃不已,面前的女人白袍披身,未束腰帶,輕風一吹,下襟微微搖曳掀開,未穿褲子……

  那臉蛋兒就是燒成灰,他也認得的 天山派掌門人符國夫人!

  符國夫人斜目飛盾得意之極的吊著,嬌笑著道:

  “者禿顱;你看我這請君入甕”之妙計,好不好?”

  “好淫婦!”“春夏秋冬陰陽入”咬牙切齒的哼道:

  “竟跟徒兒串通了設下這場色戲騙局,無恥之尤,老衲一時不察……”

  一邊說著,一邊斜眼瞄向窗口,那是打算穿宙而去!

  宮商公子方才假裝出來的恐懼表情,眼時已一掃而空,腳下往窗口移去,堵死去路,並出口揶揄道:

  “老四不像,你身體雖然硬朗,但也別妄想能活過明朝,趕快將你師門心法雙手奉上,我師徒可以給你一個痛快,讓你歸去“妙山靈土”找“佛祖”去!”

  “春夏秋冬陰陽人”強自鎮定行將崩散了的真氣喝道:

  “原來你們是窺視老衲地師門心法!”

  突然 “噗”的一掌,傾力打出一記“血掌印壁”,快如閃電,迅疾無倫!

  所謂:“百足之蟲,雖死不僵。”

  這一掌功力十足,宮商公子一時錯閃不及,左胸連肩無聲無息出現了個掌形血印,未及“哼”出一聲,已身倒在地!

  這條左肩骨已骨碎如粉,算是廢定了!痛入骨髓,立即昏厥過去!

  在同一瞬間,人影一晃,“春夏秋冬陰陽人”已破空穿窗飛去!

  屋頂上面閃出伏兵“羽扇倩女”,玉骨羅扇施出“小扇撲流螢”!

  “呼”的一聲,朝“春夏秋冬陰陽人”當頭一扇擊下!

  他在逃生之際,雖然功力強自提聚,心神略舒,卻也禁受不起這一扇偷襲!

  又中了人家一記暗算,慘號一聲,落地作金屬聲,滾落在街心,動也不動!

  符國夫人,宛如冤魂不散似的幽靈女鬼,也由窗中飛出!身形掌法同樣迅疾,白衣與黑發齊飛,為報愛徒心上人一掌之仇!

  一道刺耳的嘯風過處,“黑砂掌”揚起一般於腥風屍臭赫然出手!

  一股黑漆漆的黑雲,芬芬霏霏,罩頭而下……

  “春夏秋冬明陽人”心餘力拙,有氣無力地拍出一絲紅雲應景。自知已不足相抗了!

  看看這一代武林宗師,行將喪生在“黑砂掌”之下一條人影,剛好閃到 正是楊士麟!

  只見他左手畫圈,右手使劍由圈中套出,“轟”然一擊,長劍挾一道銀光脫手而出!

  紅、黑、白,三種色彩,各挾一股雄渾無濤地潛力,在空中碰撞!

  只聽一聲暴響,震人心弦。銀光一線穿過黑雲,擊向符國夫人!

  她白衣為勁風一吹,後揚如帆,“嗤”地一聲,銀劍穿過裳角,打在人家的牆壁,盡根沒入,穿壁而過,只剩下劍柄留在牆外!

  “春夏秋冬陰陽人”,撿回生命,精神一振,也沒看清是何人施以援手,掙扎站起,朝楊士麟打聲招呼道:

  “快逃!”

  兩人電奔似而去!消失在黑暗中!

  黑砂吃銀劍穿過,為勁力所擊震,化作一片朦朧煙霧,濃霧散處,符國夫人肌膚晶瑩,玉體半露,立在牆角拉扯衣服!

  羽扇倩女飄然落在師父身邊,驚問道:

  “師兄呢?”

  “快拿件衣服給我,你好生救護你師兄,待為師去追敵!”

  符國夫人急聲宣示著,對楊士麟此一招“三元合一”,不無懍然之感!

  這當口

  楊士麟兩人已跑完了這條長街!

  而“春夏秋冬陰陽人”沿路一直咳嗽,胸腔像是拉風箱似的,身子抽搐個沒完,每咳一聲,就是一口血,臉上白慘慘的,沒有一點血色!

  但是腳下硬朗如常,一滑一溜,就是數丈之遙!

  楊士麟無限驚訝,自己輕功日有進境,差不多日有千里之勢,比駿馬跑得還要快些,這人受重創之際。還比自己稍勝一籌,真是叫人難以相信!

  後面一團白影滾滾而來,符國夫人的速度,更在兩人之上!

  “咳……咳……我是不……成了!”“春夏秋冬陰陽人”斷斷續續說道:

  “你用掌抵住我背心玉尺之處?”

  楊士麟依言落後一步,伸手抵住他的後背,滿手濕淋淋的 盡是血!

  他似乎覺得無限舒坦,臉色遂漸由蒼白轉為紅潤,渾身熱烘烘的,像只火爐,熱氣能透楊士麟的掌心,直往心頭鑽去!

  兩人腳程竟能加快了一倍有餘!

  “這算什麼?”

  楊士麟仍用手緊緊貼在他的背後想道:

  “我並沒為他輸導真氣,事實上在奔馳之際,也無能為力、怎麼他競似傷勢已霍然而愈了呢?看來倒不像我在幫助他。而像他在幫助我!”

  片刻之間,兩人風馳電閃已出了寺前集,越過集前的大橋,就是“山後寺”了!

  符國夫人像騰去駕霧似的,乘風而來,距離已在十丈左右!

  “春夏秋冬陰陽人”和楊士麟奔過木橋!

  符國夫人亦剛好踏上木橋之彼端!

  驀然,“春夏秋冬陰陽人”棄楊士麟於不顧,倏地轉入橋下雙手抱著橋柱,“依呀!

  依呀”地撼動整座木橋!

  “這有什麼用呢?”楊士麟楞了一下,急喊道:

  “長輩不要妄動真力……”

  一座六七丈長的木橋,“嘩啦啦”.地連根拔起,宛如潛蛟出土,猛然仰首,橋上的符國夫人被拋高到半空中!

  符國夫人纖腰一擺,由橋面冒起,在空中連打三個旋轉,落回寺前集那端的岸上,破口大罵不已!

  木橋“砰”地一聲,落向河面,打碎薄冰,激起無數水柱。宛如怒濤洶湧,木橋已解體,橫在水中欲順流而撞水攔流,震蕩不已!

  而符國夫人,因為早非童身,輕功只能“一葦渡河”,並未達到“水骨波皮”之境,算是差了一個層次!

  “春夏秋冬陰陽人”就是算定她必需折回對岸去,不敢直落水面,才不惜虛脫地危險,硬將整座木橋拔起!

  但是,這只能擋她於一時,這五六丈遠的河寬,符國夫人是可以一掠而過的!

  然而,他所要爭取的,也只是這片刻之差的時間而已!

  “春夏秋冬陰陽人”由河岸邊上飛起,對楊士麟道:

  “一手抵住我看後背心,一手抱住我!”

  同時由短道袍裡取出一柄藍澄澄尺許長的古劍,踩在腳下,暴喝聲:

  “起!”

  渾身顫抖不已,嘴裡“咕嚕,咕嚕”地響著,似欲震翼欲飛!

  這時

  符國夫人剛好也飛躍過河面,落在他們後面,丈遠之處,只覺眼前一花,前面兩個人突然不翼而飛,在空中劃一個美麗的圓弧,已超前她五六十丈外!

  她嚇得目瞪口呆!真想就此打住,讓他逃過此劫、卻又不甘心!

  這是只聽傳聞,並未親見的“禦劍仙飛”呀!

  楊士麟緊緊抱著“春夏秋冬陰陽人”,只覺耳際“呼呼”的風響著,俯視之際,“山後寺”正在腳下,一掠而過!

  兩人落在“山後寺”的後面,他已累得喘息連連,額際盡是冷汗,滿口囈語著喃喃地道:

  “我……不是……逃生,乃是……逃……死?”

  意猶未足,還待再趕一程,這裡太近了,不合他的心意!

  楊士麟連忙阻止他道:

  “前輩憑先天一口真氣,禦劍飛翔,最損真元……”

  “春夏秋冬陰陽人”已神志昏迷,像是只要逃過符國夫人連命也可以不要似的,競自不顧,抓住楊士麟手心,抵住自己後背,暫是補一下那漏氣之處,竭澤而漁,再次施展“禦劍仙飛”!

  但是,已經沒有上次那麼高,那麼遠了!

  落地處,乃在乾松嶺山麓!

  “春夏秋冬陰陽人”渾身抖個沒完,喘息連連,胸腔起伏像是要炸破似的!汗下如雨,冗自抓起古劍,踩在腳下,還要再飛一次!

  楊士麟看看他實在的不行了,忙道:

  “前輩,下一次我們都會摔死!”

  他茫然四顧,囈語著道:

  “小友!不……要……棄!我……我而去?”

  這語說得慘然,令楊士麟胸中熱血沸騰,脫口應道:

  “你放心,我誓死保護你!”

  他已氣息微弱衰竭,喃喃再道:

  “我……身……懷……異……寶,屍……首,不能……給……符國夫……人發現!”

  楊士麟聽他已在交待後事,相對惻然,道:

  “我抱你逃走,來得及的!”

  “沒有用……的……”他緩過一口氣來再道:

  “你逃不……出……賤婢……的手……掌,找一個……洞……穴,一個……秘密!

  洞穴。”

  楊士麟生怕符國夫人自後趕來,攔腰把老人抱起,往山裡急竄!兩眼骨碌碌的四下張望!

  跑過一陣子,驀見側面有個黑黝黝的洞穴,忙不迭的向洞口走去!

  洞口極為狹窄,僅容一人通過,裡面伸手不見五指,不知是否藏著什麼毒蛇猛獸!

  “春夏秋冬陰陽人”見楊士麟裹足不前,不耐的摧他道:

  “進去……吧……小友……”

  楊士麟一想,事到如今,也顧不了那許多,只希望能逃過符國夫人耳目便好!

  遂抱著他躬身勉強擠了進去!

  山洞乃呈葫蘆形,在黑暗中摸索了十來步,豁然開朗,裡面堆滿了一束一束的柴枝,顯然是樵夫們在此放存木柴,等待陰乾,再挑下山去賣錢!

  “春夏秋冬陰陽人”掙扎想走下地去,無奈四肢僵硬,無法動彈,哼道:

  “小友……快……讓……我……倚壁……而……立,替……我……把雙……膝……

  盤……好!”

  楊士麟依言而行,讓他在一面柴堆後打坐!

  心裡不由升起了無限敬意,他的功力簡直莫測高深,到了現在這地步,竟似仍有自療之法!

  “春夏秋冬陰陽人”像座佛像,坐在那裡,半晌不見動靜!

  忽然一絲不祥的預感,閃過楊士麟心頭,忖道:

  “莫非他要圓寂了 ”

  連忙伸手,一探鼻息,均勻安詳不禁咄咄稱奇……

  洞外,洞裡,瀰漫著一片死亡的靜寂,風息樹靜,偶爾有松子落下!

  突然,洞外揚起一陣清脆的聲音,宛如珠落玉盤的道:

  “老禿顱,快出來受死!”

  楊士麟一聽,是符國夫人!心中凜駭異常,不知如何是好,自己這“菜人”的身份不知她是否知悉!現在卻是自落陷阱……

  “春夏秋冬陰陽人”在黑暗中突然開口低沉道:

  “小友,你好歹守住洞口三個時辰,那……時……你我……就……有救了……”

  跟符國夫人走個三招,大概還有可能,跟她對抗三個時辰,真是談何容易!

  楊士麟急得宛如熱鍋上的螞蟻,心慌意亂,最糟的是手中無劍!

  劍!他想起這“春夏秋冬陰陽人”有一把古劍,黑暗中又不知在那裡!

  忽然身子在活動中觸到一束束的松枝!隨手提起一束放在腳下,守候在山洞由狹變寬之處,打量形勢道是應了:“一夫當關,千軍莫入”的諺語!

  符國夫人在洞外嬌聲叱道:

  “你是敬酒不吃吃罰酒,難道想嘗嘗分筋、錯骨、剝皮、抽筋、割肉之苦!”

  說著,急閃如電掠進洞來!

  楊士麟但覺迎面一陣強風撲來,猛然左手劃圈。右手以松枝代劍。劃出“神農一劍”,松枝脫手而去!

  洞穴本來狹窄,狂飄自然收束,激起轟轟然鼓嘯雷鳴,威煞之極!

  符國夫人無法閃挪,“呼”地一聲,拍出一掌,同時藉勁而飛遁,被逼出洞外三丈!

  她險之又險的脫出這 招“三元合一”的絕招之後,站在松樹下,驚訝地注視著一股狂風餘勁由洞口噴出,心中又驚又怒,罵道:

  “好小子,你膽敢暗算!”

  洞壁吃狂風一掃,碎石紛紛,還自落個沒完,有如刀削斧劈……

  楊士麟精神一振,豪氣幹霄,他擊退一個掌門人!心頭立時篤定下來!

  “這個山洞真比函谷關還好,我只要守住這咽喉……”

  楊士麟得意的再忖道:

  “洞裡松枝何止千數,我要守,豈止三個時辰,三天也沒關係!”

  “春夏秋冬陰陽人”哼也不哼一聲,坐在角落裡……

  “你不出來,我也不進去,咱們就耗著!”

  符國夫人在洞外嬌嗔著,狠狠的交待!

  楊士麟也不答腔,想著冷笑忖道:

  “這樣正好!三個時辰後,“春夏秋冬陰陽人”就醒來了……”

  那知符國夫人剛剛罵完,馬上提神凝虛著,悄悄溜進洞口,神不知鬼不覺慢步向前移動,明眸神光閃閃,視黑夜如白晝,輕移嬌軀,半點聲息也無!

  她算定楊士麟這個小郎內力不及自己,在黑暗中無法透視!

  楊士麟手握松枝,凝著雙目,向暗處探索,也在嚴防敵人會偷偷接近!

  因為洞徑曲折,無法看到洞口的光亮,他像白晝的貓頭鷹,什麼也看不到!

  忽然鼻裡聞得一點脂粉香味,一想不對,“呼”地一聲,再次施展“三元合一”,松枝如劍也不多讓,朝暗處刺去!

  但聽一聲哀號,符國夫人不敵而退!

  楊士麟暗叫僥倖不已:

  “幸喜她有塗脂抹粉的習慣,弄得身上香噴噴的老來俏!不然 ”

  這時

  沉默坐息已久的“春夏秋冬陰陽人”忽然喝道:

  “徒幾何在?”

  楊士麟一怔,想道:

  “這是什麼意思?說夢話麼?”

  “東岱聽命!”

  “有!”

  他在自問自答!有如瘋子,神智許是錯亂了……

  楊士麟急道:

  “不好!他在囈語!是不是走火入魔了!神魂出竅!”忙不迭叫聲:

  “前輩醒醒!”

  “春夏秋冬陰陽人”無知無覺,仍一個勁兒點兵遣將道:

  “西峒聽命!”

  “有!”

  “南乘聽命!”

  “有!”

  “北昆聽命!”

  “有!”

  楊士麟又想道:

  “莫非他焦急將真氣邪入心經,想召喚徒兒來保護,幻像重重……”

  只聽“春夏秋冬陰陽人”,語氣肅然,再道:

  “今者著汝等前來,乃因為師,夜來作了一夢,悟出一“揭”,現示汝等!偶曰:

  “佛不在東!

  佛不在西

  佛不在南

  佛不在北!”

  爾等誰能解之,便為衣缽弟子,傳接我門香火!”

  說罷,便不再言語!

  楊士麟一聽,想道:

  “他在夢話裡自己說作了一個夢,還開了四個徒兒們一個玩笑!”

  而符國夫人在洞外聽他一陣自言自語,嚇得花容失色,魂魄橫飛,忖道:

  “這禿顱氣在命門,腎門兩穴交會處,已下衝海底越會陰,才會囈語連篇!啊!不好!老鬼要自碎‘舍利子’!”

  這一驚,真非同小可,連忙嬌聲對楊士麟灌米湯的道:

  “小郎君,這老喇嘛和你非親非故,又不是本門師長,你何苦為他賣命,他身上懷有異寶,乃是三種神功的心法!”

  “即:“血掌印壁”“禦劍仙飛”“傑涅神劍”你和我棄嫌交好,心法便垂手可得,而且,我天山“紫瑤宮”中美女三幹,金帛無數。可與子共享,說不盡的榮華富貴,豈非美事?”

  楊士麟一聽,這符國夫人端的無恥之極,打不過人,意妄想以財、色來誘惑,於是笑嘻嘻的回答她道:

  “果然有趣,不過我此時別無願望,只希望你進來!”

  符國夫人,聽他語無倫次,以為這小子動了歪念頭,越發得意的道:

  “你要我?倒看不出你小鬼頭有這歪心思,我進去也行,可是不准再打我:我傳授你幾招陰陽交歡大法,包你一生受用不盡!嘻嘻!”

  楊士麟一聽,頓時弄得面紅耳赤,怒道:“我賞你一枝大松枝,進來吧!”

  符國夫人勃然色變,那夾著根大松枝,那還了得,嬌叱道:

  “你當我奈何你不得,我倒要看看你小小年紀,能有多大的道行!”

  說著,閃到洞口,拍出“黑砂掌”,卻只用二成勁!

  楊士麟回敬她一根松枝!

  符因夫人看嘯風洶湧,心竊自喜想道:

  “這小毛頭省不得氣力,我要他累得油盡燈幹,精血枯稿,活像一條毛毛蟲!”

  一面又拍出“黑砂掌”逗他?

  楊士麟何嘗不知道,這一招若不停手的使用嘯風力道會不大不如前:無奈“三元合一”,,就只有一種使法,無法偷工減料,拱著消耗真氣,也得照方抓藥!

  他們一男一女,一老一少,分別在洞口內外鬥法!不停的我一掌你一掌!

  一個時辰之後

  楊士麟已經用了三束柴枝,松枝鋪在洞徑上,積得厚厚的一層!

  符國夫人在外問道:

  “小傻子,你死了嗎?”

  楊士麟氣喘如牛。汗下如雨,哼了聲道:

  “還早!”

  “待我投石問路試試看!你不死也差不多了!”

  符國夫人笑著說道,蓄氣運勁全力拍出“黑砂掌”!呼嘯著入洞!

  松枝一針破氣雲 “三元合一”神招施出,威力仍在!

  “終不成今夜碰到的這一老 少,都是打不死的九頭鳥,待我來火攻吧!”

  符國夫人素手取出一對“千年火熬”,兩指一彈,“卡”地一聲,一團紅火熊熊燃燒冒起,火舌高達三丈!

  她雙手一切,風力圍著火舌旋轉,並不把火焰打熄,掌心再輕輕一吐,那團烈火,已飛馳入洞!

  洞徑本鋪滿了松枝,引火而燃。松油脂又乾又多,氣味芬芳,松煙窒人!

  不一會,整個洞徑裡烈火熊熊!

  楊士麟見山洞陡的明亮起來,大吃一驚。回頭處,只見“春夏秋冬陰陽入”閉目盤膝打坐,寶相莊嚴中,卻滿頭水氣濛濛,眉尾鬍鬚,一根一根的掉落,落在膝蓋上,蓬鬆一大堆!

  “他這是練的什麼功呢?”

  楊士麟想道:可是沒有多少工夫思索,猛然施出“小戈壁飛雲絕沙掌”,連環三招,一齊出籠“日落平沙”“貝龜吞沙”“飛石流沙”。

  三股不同狂飄過處,烈火全熄,只剩下青煙裊裊,撲入鼻來!有些已被掃出洞外去了!

  符國夫人長嘆一聲,無計可施,一看天色不早,再一兩個時辰便要東方發白:

  “說不得只好拼著損耗真元,使用‘梵音魔唱’了!”

  想著,便抽出隨身武器七孔笛來,橫在櫻唇上,鳴鳴地吹起笛子來!

  笛音悲淒,宛如婆婦泣國,潛蚊舞塹似地響起!高吭低吟,盤旋在松乾與松幹之間,久久不散!

  又似是無處不在,音調乃從九天瀉下,漏過萬幹松針,在枝葉間震蕩,起了共鳴,有如仙音,不似凡樂!

  漸漸的,符國夫人,自己眼波生媚,玉頰飛霞,嬌態撩人,七孔笛音一變,而為糜糜之音;像是鄰室少女,在耳邊低訴,翡翠裳寒無人與共!

  又似貴把戲水,溫泉水滑,細洗凝脂的聲音,令人意飛!

  更如滿室春光,肉帛相兄,一片撻伐之聲,男貪女愛,幹攻不敗,嬌啼婉轉!

  音韻裊裊飄入洞裡,送入楊士麟耳中!

  楊士麟知道這種“梵音魔唱”最是厲害,能殺人於無形無覺之中!

  連忙目觀鼻、鼻視心,心下丹田,氣息如流,奔流不息的打起坐來!

  無奈笛音有聲無形;無孔不入,絲絲鑽入耳裡,阻之不及!

  楊士麟眼睛雖然閉著,但幻覺中,仍心生魔像!神魂漂盪中,似看到一個冰肌雪膚的美女,身穿一襲白如蟬翼的女衣,飄然而來!

  就在眼前,隨著笛音節拍婆娑起舞,粉臂玉股,猩丹鴻溝,依稀可見!

  艷舞之姿,刻骨蝕魄,動人心魂

  楊士麟血氣方剛明知是幻,願其為真,心中怦怦然!

  於是

  這舞娘越來越近,繞著他身旁狂舞,幽幽體香,如麝如蘭,仿佛可聞!

  楊士麟血脈噴張,逐漸喘息起來

  於是,這舞女扭腰擺臀,投懷送抱,坐到他的膝上來……

  埋首於他胸前,雲鬢輕磨,桃腮微暈,星目如夢,似焦還渴,充滿了期望!

  楊士麟如醉如癡,雙手緩緩升起,方待攬腰抱過來!兩相纏綿……

  然而

  幼受庭訓,少讀聖賢書,腦海中最後一點靈智,像是黑夜中指引速航的明燈,在他心中提示著一些人生正見:

  聲音雖然很細很弱,卻盤留在心內揮之不去,宛如當頭棒喝!掌握著他的靈智意念,喚醒著他的良知!

  他喃喃復誦著道:

  “萬惡淫為首!”

  “君子無野合!”

  “美豔女紅妝,骷髏乃白骨!”

  說罷,心靜自然涼,丹田慾火消散,血脈霎時平息如常人!

  那舞女仍不放過,櫻唇如火,探首上來,輕咬著他的耳輪,親吻著他的鼻尖,舌舔著他的雙唇,柔臂如蛇般緊緊抱摟著他,企求與他春風一度……

  楊士麟坐懷不亂,不為所動,因他不認識這個女的,怎能與她無情無義的苟合,婚姻乃是大事,他乃官宦之後,龍種不能種下賤田!

  這個大原則,他是要死命的把持住:不為所動!而成功的逃過這一劫!

  一曲終了

  符國夫人放下笛子,嬌容上的妖絕之色,一掃而空,臉帶殺氣!來至洞口,“呼”

  地一聲,拍出“黑沙掌”,試探洞裡的反應!

   根松枝,帶著排山倒海的勁力,洶湧而出!是楊士麟的回答!

  符國夫人喟然長嘆,喃喃自言自語的道:

  “看不出這小於定力這麼好!竟不好色!也許他貪財好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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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梵音魔唱
 
  符國夫人再次坐下,盤膝吹笛,吹起一首非商非宮的調子,叮叮噹噹,不絕於耳!

  似乎是金山已堆起,銀山如山倒:

  玳瑁琥珀,碧玉寶石滿江流,無數的異寶奇珍,瑪瑙珍珠,全在音韻中出現!

  金銀財寶,俯拾便是,那個人會無動於衷呢?

  然而江家世代冠纓,家中珍器財貿,雖沒笛音聲中所形容的那麼多,但也不少!

  楊士鱗名下當有億萬之數,他並不希罕金銀財寶!

  照理,他會像看到裸女艷舞一樣看到一座寶庫,但,他定如止水,不生幻像,連寶庫也沒看到,更不用說動心了!

  二曲終了,符國夫人照倒以一記“黑沙掌”拍向洞裡!

  回答她的仍然是一根松枝,而且聲勢比前更為凌厲!

  符國夫人懊惱之極、面顯戚容,嘆息道:

  “難道他是聖人不成,是了,少年氣威,定然好氣!”

  於是再為他吹奏一曲。

  笛曲吹出燕趙悲歌,慷慨激昂,充滿少年人的豪放,似千買笑,一劍尋仇,繼而、一變,似是四面邊聲連角起,長煙落日孤城關!

  再轉而為軍樂,旌旗蔽空,千軍萬馬,將軍勢掃樓蘭,班師回朝!百官郊迎,萬民同仰,天子顏開麟閣,說不盡的威風,道不完的榮光……

  楊士麟迷迷糊糊看到一個幻景:

  暮春三月,江南草長,雜樹叢生,群駕亂飛,地點像是“百花洲”,又像是“天台山”,天卞英雄眾集一堂!

  連海外三逸隱,也躬顏其盛,參觀這場千載難逢的大決鬥!

  他自己是兩個鬥手中的 個,凜然凝立,雄姿英展對手遙遙站在對面,相貌看不大清楚,似是冷若冰,又像是鐵頭尊者,還有點像是岳戰,更有點像是大金國的少王爺 完顏奇……

  按著作夢的人特有的技能!他在行過劍禮之後。突然、身劍合一,禦氣排雲,飛到敵人身側,刺出了驚天動地,神鬼僻夷的一劍!

  這一劍有點像是“三元會一”更厲害神奧,天機莫測!

  敵人的身容就在眼前,可以看清了……

  原來是冷若冰的雙手,岳戰的射日神弓,黑鐵頭的身軀,完顏奇的頭,那表情頗為自負!傲慢為禮……令他氣忿不已!

  這是一個大怪物,是集敵人之長湊合而成的!是他心頭盤旋已久的敵人……

  這怪似乎措手不及,在他的“三元會一”的神招下,只能閉目受死:

  他自己陡的一震,眼前景物已無情的在變幻,不禁自問道:

  “難道武林中強梁奇人,會如此不濟,我憑什麼能一招斃敵?他沒有救命絕招嗎?”

  這些日子來的經驗,告訴他一件鐵的事實:

  “武林好手、遍地皆是,你不過是個可憐的‘菜人’而已,要人逼得到處逃竄!要想吐氣揚眉。還得苦下功夫!”

  他淺意識中念念不忘的,牢不可破的是、自己是個吃了個白兔寶寶的九莖芝菜人!

  於是,楊士麟喃喃自謙道:

  “不事耕耘,焉有收穫!”

  這句話出口之後,在幻境中的那場決鬥,果然一劍沒刺著、令人悚然一驚,怪物不見了蹤跡,場上人頭損動,似同南山上群英畢集,譁然騷動……

  楊士麟搖搖頭醒來,眼前依然是一片漆黑,那裡是什麼決鬥大會,耳旁笛音雖然噪耳如故;但已無奈他何?

  三曲終了,符國夫人照例飛到洞口,拍出一招“黑沙掌”!

  一根松枝破空而出!

  符國夫人恨恨說道:

  “我不殺這小寄生,誓不為人?”

  楊士麟躲在洞裡聽了,暗自發笑,心想:

  “三個時晨快到了,“春夏秋冬陰陽人” ”

  忽然洞裡暗處,“轟”地一聲,有物炸破,聲發似來自春夏秋冬陰陽人所在的角落,接著有縷縷古佛的檀木香,陣陣飄來,沉鬱醉人!

  楊士麟驚訝的思付:

  “這是什麼香味?似乎是來自“春夏秋冬陰陽人”的肚子裡……怪事……“這股奇香飄到洞外,符國夫人,一嗅,頓時嚇得怔然無語,想道:

  “糟了:老禿驢自知不能活過明朝,已自行擊破“舍利子”,意圖報這一掌之仇,我要趕快動作,先將小子收拾掉!”

  忙不還地拿起笛子,擱在嘴邊付道:

  “這小子財、色、氣三不貪,我到要看看他能否逃過情關!”

  她神色淒然,無限哀傷地細譜“情曲”,曲中宛轉纏綿,如泣、如慕、如怨、如訴道出了人生的悲歡離合,啼笑哀樂,愁緒長天!

  幽美的音韻,從第一剎那起,就整個的俘擄了楊士麟的心靈,帶他進入一個情愛牽連的夢幻之迷境中去,夢中悠悠然地回到故鄉,故鄉汴溧,景物依稀

  黎明,淡淡的朝陽,照射在楊家朱漆金釘大門上,花石間瓷的壁上!

  有幾只寒鳥呱噪在雕凳畫棟,峻桶層機的朵樓上!

  時序本己秋天了……

  他家的後院,有間“勝棋樓”,上棟下鎔,全是掐木造的,不施五採,古雅淳樸,樓裡廳堂很深,空無一物,不設桌椅屏風!

  只在南北兩面,各有一丈來高的“拜將台”,地上花石,紅綠金格,分出楚河漢界,乃是一盤其大無比的“象棋盤”。

  家裡養著三十二個棋女,分朱、白兩色彩衣,略通武功,當作活動棋子!

  金劍銀刀,士、相為文臣、車、馬、砲為上將、兵、卒持有盾牌!劍光刀影,殺機立見,由下棋者在“拜將台”上揚旗行令,唱數方位指揮!

  胸背之上繡著各子代號,棋女聽命行進,衣衫蹤跡,嬌顏如花,刀劍交鋒,衝殺進退,令人眼花撩亂!爭搏之氣氣比之死子,不知提高情越趣幾……

  這些,楊士麟曾有多少次在友濟中誇耀過呀!

  “勝棋樓”外,是佔地數畝的花園,假山羅布,亭樹台閣,喬木芳草,應有盡有,假山前有個牌坊,上書“別有洞天”四字,筆墨飛舞,乃是蔡京的得意飛白之筆!

  假山後,有個紫瓦粉牆的別院,秋遷院落,飄花寒,那個最令他傷心的 使他離汴梁的伊人的繡閣就在那裡!

  在這幻境裡,伊人並沒出現,然而她的精神,充盈著整個夢境……

  冷清清的秋遷,不正是她穿著薄薄春衫,跟使女嬉笑的地方嗎?

  燕子已經南飛,翅膀上載乘著陽光,樓閣的畫棟上,空巢落燕泥,這不正是她離已而失的象徵嗎!

  燕子巢下寫著一首“阮郎歸”:

  “南園春半踏青時,風和聞馬嘶!

  青梅如豆柳如眉,日長蝴蝶回!

  花露重!草煙低!

  人家簾幕垂!

  秋遷慵勞解羅衣,畫堂雙燕歸。”

  這是一個夏天的夜晚,為了使她驚奇,楊士麟自己偷偷跳上梁去,用繩頭小楷寫的,然後在次日早晨,騙她去發現……只是如今,物是人非,場也散了,戲也落了,只剩這詞題在梁上,這夢境沉在楊士麟心上!

  每個人心上,都有個故里,都有個童年,都有個青梅竹馬……都有個“鞦韆院落……”都有個夢裡的姑娘!

  不管你走得多麼遠,它們總會突然回到你的心上!

  它們是人們願意長相倚傍的幻境,不管它已淡得像煙,只出現在夢裡!

  它們是逝去的流水,幹去的露珠,落去的太陽,遮去的月華……

  寄託在彩虹上面的夢想,消逝在雲端裡的歌聲

  楊士麟受著笛音的催眠,雙手在自己身上摸索,找出那枚“綠珠”,以一種探索情人的眼睛神情,看著綠珠裡的少女肖像在黑暗中擴大重現……

  他深情地,心盪的,輕輕地呼喚道:

  “啊!姊!”

  一經他喊出“芸姊”兩字,心似刀刺的疼痛翻湧……

  “哦”地一聲,口裡猛嘔鮮血,金星滿眼,四肢冰冷,在玉人遠離消逝中,他昏絕在柴堆裡!

  洞外吹笛的符國夫人,立刻察覺,.雀躍而起,帶著一臉勝利的光輝閃到洞口!

  “呼”的一掌,一股濃煙“黑沙掌”勁應手而出!

  洞裡寂然,沒有松枝射出!

  但,也沒有喪命時的慘叫聲,也沒有掌手拍擊聲!

  符國夫人愕然,隨即大膽進洞走了三步,忽覺有異,一股檀木奇香撲上身來!連忙暴退三丈,飄然出洞凜然地注視著洞口!

  洞裡有個瘦長人影,一步一步重重地走出,那人是“春夏秋冬陰陽人”!飽眉毛鬍鬚全部脫落,顯得年輕多了,顏臉皮膚,溫潤潔白,其色如玉,隱隱地閃著校潔的光採,手中拿著尺許長的“雀膽劍”。

  符國夫人驚駭萬狀,想到:

  “一夜之間,他已變成另外一個人了!”手中緊了緊七孔笛強自鎮定道:

  “看不出你有自碎“舍利子”的功力;居然起死回生!”

  “春夏秋冬陰陽人”不帶一點表情,仿佛肌肉就是白玉本身,僵硬了,無法抽動似的,哼了聲道:

  “給你很失望吧!”

  “我只是在想,一個和尚,壽數該終,去西天極樂土拜見佛祖時,拿不出一粒“舍利於”來,未免太可憐了!”

  “如果這個和尚在臨死之日,還得再破一次殺戒,那就更可憐了!”

  符國夫人神色大變:

  他又道:

  “但依老衲看來,在瞑目之日,尚能雙手殲滅天山派,我佛對我已太過慈悲!”

  符國夫人,聽他冷諷熱嘲,不置一詞!

  “老袖不是個好和尚,平生念的佛經,遠不如武學秘笈多,所以到如今尚不知“四大皆空”之意,但,總算懂得了“人生如夢”這句話,昨夜我不敢希望能逃過你的掌心!

  今朝你不敢想像能逃出我的劍下!“人生如夢”作這樣解釋,你想妥當不妥當?”

  符國夫人臉上一時紅一時白地焦燥的想道:

  “幹不該萬不該,使出最耗真元的“梵音魔唱”如今只怕難敵他一掌一劍!”

  “你想什麼?你有那樣功夫能置老袖於死地”黑沙掌嗎?連個小孩都奈何不得!”

  符國夫人忖道:

  “三十六計,走為上策,但是這賊禿會“禦劍仙飛”,逃生談何容易……”

  “春夏秋冬陰陽人”不理她,只是自言自語道:

  “‘梵音魔唱’?臨死之日,貪咳不生!”

  “為今之計!只有 ”

  “‘天魔舞’嗎?老袖終生未破色戒,至今仍是童身。”

  “只有忍痛受劍,拼著兩年床褥之苦,或能揀回生命。”她繼續想道:

  “春夏秋冬陰陽人”兩眼平視,看也不看符國夫人道:

  “你設下“苦肉計”,不惜以身為餌,誘騙老衲上鉤,再加暗算,無非為老袖身上懷有三種武功!”

  “如今老袖就用‘血掌印壁’和‘傑涅神劍’送你去地獄,可惜,‘禦劍飛仙’用不上,真是遺憾!”

  符國夫人期期艾艾的再問道:

  “你既然自碎‘舍利子’,為何不把背上玉尺拔去?”

  他臉上肌肉如玉雕一般失去活動的能力,喉嚨裡“嘿嘿”乾笑幾聲道:

  “你想拖延時間嘛?等待救兵嗎?告訴你也不要緊,從我自碎“舍利於”起,自撒手西歸至,這期內我武功天下第一,任何人來都等於送死!”

  “至於因何不拔去玉尺,乃是因為尺外生肉,已是我身體一部份了,豈能隨便拔去。”

  符國夫人果然是在拖延時間,希望有充份時間來恢復本身功力,故又道:

  “你不是與“不倒翁”朱儒有約,在打敗他之前,不能與外人動干戈嗎?依我看,我們這一場梁子,最好延一延……”說著,頓了頓又道:

  “你尋他多年沒有結果,我可以帶你去找他,你先鬥了他再鬥我!”

  “春夏秋冬陰陽人”喉嚨裡“呼嚕、呼嚕”喘息著古怪的笑聲,道:

  “你這是對我裝傻了,難道你不知我“舍利子”碎後,只有兩個時晨好活嗎?”

  符國夫人嬌笑著調侃著他道:

  “那多麼可惜!你這天下第一的地位,未免太短暫了!”

  他並不在意,心情和平的無嗔無怒的道:

  “別為我擔心,你會在我之前先死的,老袖焉能白讓人家暗算了!閒話少說,動手吧!”

  說著,撩起袖口,露出兩只白潔如玉的手掌來!

  符國夫人忐忑不安,臉上閃著一絲恐懼的神態,楚楚可憐……

  “春夏秋冬陰陽人”眼如利剪,早已洞察,奚落她道:

  “你怕了?為貪圖異寶不惜設下詭計色陷的人也懂得害怕,昨夜當我背對著床榻時,你舉手暗算,怕不怕?”

  符國夫人老起臉皮,任他譏諷,辨駁道:

  “我因半夜吹笛到天明,內力消耗過甚,而你自碎“舍利子”,功力不啻倍增,不是有點勝之不武,敗之可笑嗎?”

  “春夏秋冬陰陽人”一聽,果然有理,閉目想道:

  “時間無多了,我離大去之時為期不遠,這是我此生最後一戰,我要贏得漂漂亮亮才是!”

  他掃視逐漸甦醒過來的宇宙,心中潛有無限悲戚,若不是被這臭婆娘加害,當有三四十年好活,如今,命如朝露!

  第一線的陽光,已從山後射出,當太陽升過松樹的第一根枝椏時,若一個時晨,生命已度過了一半了!

  到了第二根枝椏上,他的血液將幹固,心脈將停止活動,生命便告結束了!

  他的心中閃過一道主意,伸手指著松樹的第一道、技椏說道:

  “我要公公平平打這一仗,我給你時間運功坐息,當太陽升到松樹最下面的一根枝時,你必須醒來!因為到那時候,我無法再等你了!”

  符國夫人大感驚奇,照理他應恨自己入骨,為什麼不乘自己危弱之時下手呢?此中一定有詐,滿腹狐疑的道:

  “你敢情是想冤我,想趁我入定之時,出其不意下手,我徒兒們不在眼前,沒有護法,豈能隨便打坐調息!”

  他搖頭嘆息道:

  “可憐!可憐!你連人家的好意都無法接受了,告訴你,我要取你生命,易如反掌,何須費心機用這等鬼域技倆!以詭計賺你!”.義正詞嚴,不由符國夫人不信,反正已經落在他手裡了,能多拖一刻總有一刻的好處,遂盤膝坐下,閉目調息!

  他靜靜站在她面前,看她真個進入“天人交會,物我兩忘”的境界,一時之間,不會醒來,才回身走入洞裡去!

  洞裡幽冥依舊,但“春夏秋冬陰陽人”兩眼神光湛湛,目炬如電,一覽無遺,那個非親非故,見義勇為的少年,渾身軟綿綿地歪躺在柴堆之間!

  楊士麟臉比金紙三分白,氣若遊絲七分微,牙關咬得緊緊的,口角溢出一流血跡!

  身寒冷撫手若冰!

  “春夏秋冬陰陽人”托高他的下額,兩指剝開他的眼簾一看,只見瞳人無光,渾渾濁濁不緊暗道:

  “好厲害的“梵音魔唱”,真是名不虛傳,這少年心眼阻塞,逆血攻心,命在旦夕,他是好色,或好貨,還是好氣呢?……”

  說著,將楊士麟衣服解開,俯伏在地上,自己凝神內視片刻,十指如爪,微生白煙在楊士麟背脊上馳走三次,留下三道紅色血痕!

  楊士麟微“哼”一聲,隨即又昏昏沉沉,並未清醒!

  “春夏秋冬陰陽人”宛如手揮琵琶,在楊士麟背上援指劃診,猛然叫喝二聲,響如洪鐘,十指含功,打出一套指上功夫,“琵琶引”來!

  乍看起來,他似把楊士麟當作死仇大敵,“琵琶引”招招盡攻要害,活像把癱在地上的楊士麟當作靶來試招!

  其實當他手指觸到楊士麟身上時,輕重恰到好處,絲絲熱流,透肌浸骨,舒導楊士麟的血氣,運到十二重樓!

  若有頓飯光景,一百零八招“琵琶引”已經使完!

  “春夏秋冬陰陽人”饒他現在,功力通玄,也累得熱汗滿身,頭上光頭白煙濛濛!

  輸出了好些真力!

  楊士麟昏迷如故,臉上依舊白慘慘的,周身散發出一種淡淡的香味,芝氣芬芳,似是從骨子裡散發出來!

  “春夏秋冬陰陽人”舉起右臂,代指為掌,輕拍楊士麟後背“命門穴”三下說道:

  “小友醒來!”

  楊士麟不哼不哎!

  令他心下驚疑大奇,付道:

  “我師門絕學,一百零八手“琵琶引”乃去淤血,導真氣的無上妙法,怎會失靈了呢!不可解!不可解!”

  他連忙把楊士麟身軀翻轉過來,以指剝開眼皮,只見瞳人黑油油的,異彩閃爍,系是透明的黑寶石,半點病痊也沒有,當下奇道:

  “難道這少年另有沉 不成?”

  突然,一道紅光爬上楊士麟毫無血色的臉上!

  他看到這由天工所加的紅潤,大吃一驚;急忙抬頭一看,洞壁上浮動著薄薄的光亮!

  第一線陽光,已在不知不覺間照入洞中來了!

  暗叫一聲:“糟了”,想到:

  “一個時晨已經過去,我的生命已剩下另一個時晨,符國夫人逃脫了怎辦?”

  他心如火焚,霍地躍起,雙肩一晃,已到洞口

  清晨的山間,到處都披上了陽光的彩衣,一石一木都充滿了生命的歡欣,只有自己在接近死亡 太陽已掛在松樹的第二枝椏之上!

  符國夫人仍然盤膝坐在松下,並未逃跑……

  她身著白衣,衣上沾染晨曦的紅色,玉頰為陽光照著,是天賜的紅暈,不明真像的人看起來

  她是多麼的高貴,多麼的美豔,誰會想到她是個比蛇蠍還毒狠萬倍的女人!他放心地嘆了口氣,想道:

  “還好!她沒有逃走!”

  隨即又擔心起來,她幾時才能坐息完畢,時間已經元多了!

  他焦急地看著松間的陽光,時間只剩下不足,一個時晨了,還有好多事還沒辦,先要為符國夫人送終,還要為自己找尋適當的埋骨之處,而且要找個人把死訊通知徒弟們,叫徒兒們來取回本門異寶秘笈和信物!

  最主要的是這個傳訊的人必須忠誠!

  他是屬意楊士麟的而也無從選擇,但,這少年還昏沉不醒,他還得為他大費一番功夫!……

  符國夫人神遊太虛,漸漸醒來,一條惡毒主意爬上心頭!

  憑著她精湛的內功,雖然閉目,作打坐入定狀,她仍可感覺“春夏秋冬陰陽人”站在十丈之外,心付:

  “這老禿驢過於方正,只剩下一個時晨好活了,我只要能拖過這要命的一段時間,就是兩人活得命較長的一個,到那時……”

  主意既定,身如盤石,屹然不動,宛如坐關未醒!

  然而,“春夏秋冬陰陽人”也不是那麼好騙的角色,早巳洞察她想拖死狗的心意,故意喃喃自語道:

  “我不能再等了,就是犯了武林大忌,一生也只有違背過一次!不算什麼……”

  說著,作勢提上手掌,便待出擊!

  符國夫人一付懶是懶不掉了,佯“噫”了聲,裝出剛剛醒來的樣子,婷婷起立!

  他面無表情,只當不知,說聲:“請”,輕輕推出一掌!

  符國夫人看這老賊禿臉有疲容,心付:

  “在我打坐之時,他定是曾耗費元神,為那小白臉療傷,如此一來,兩人內力一消一長,強弱大有易勢之可能,趁他功力末及恢復之際,我只要一輪猛攻,何可佼幸!”

  念頭一閃即逝,她振臂一躍,宛如撲火飛娥,迅如急矢直撲過去!

  手中七孔笛連發如電,距離“春夏秋冬陰陽人”尚有五尺之處,“噗”的一聲,一絲氣流由笛孔射出,宛如有形的短刃,遙刺“肩井穴”!

  他右腳未動左腳輕靈一移,動作生似凝定遲緩,實乃迅疾無倫!

  笛孔噴出的那股氣流,活似一柄利劍,堪堪由他胸前一寸經過,宛如銀河瀉地,直線落下,在地上鑽了一個孔!

  在移腳側身的同一傾刻,“春夏秋冬陰陽人”滿意想道:

  “天啊!我佛慈悲,我過去何嘗有過這等身手,似弱還強、似援還疾,如實若虛如滿若虧!”

  不是恩師當日諄諄訓誡,我自己日日祈求的境界嗎?我要用這身法先應她半招!

  想著,他再徐徐虛發二掌!

  符國夫人身懇青空,藉著這一掌之力,拖出“雲不出日”身法,猛然疾轉如輪!

  把“春夏秋冬陰陽人”當作一座大山,繞著他飛轉不息,一瞬之間,七孔笛,宛如只雀啄疾啄,連點十二死

  七孔笛長不盈尺,但由高手如符國夫人使來,孔端吞吐氣流,在三尺之內宛如實體,故無異一柄可長可短的刀劍,戮人於無形之中……

  他避敵迅疾,攻敵緩遲,一板一眼,快慢分明,隨意的舉手投足,無不暗合規矩,恰到好處,身手流露出一代宗師的雍容威儀!

  他已陷入一種眩暈地自我陶醉的狀態,一邊閃避,一邊想著:

  “習武一甲子到今天才懂得‘方柄圓孔,莫不中規’的深意奧秘……”

  所有束縛,所有的規範,都可以棄而不顧了,他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自由,高興怎麼出手,就怎麼出手。

  而偏偏又恰到好處,好到令人擊節的地步!

  符國夫人傾命進攻,越打越不對,越鬥越寒心,忖道:“我手下的絕招,難說並非絕無解法,總不應如此輕描淡寫的化掉?”

  更痛苦的是,敵人即興的一招偏偏比正當的打法更好,任是笛影如山、氣流如刀、也不能傷他分毫!

  “春夏秋手陰陽人”一味遊走,又想到:

  “古人說:朝聞道,夕可死矣,我猶死而何憾?有多少人死前能感到我此刻的感受呢……”想著隨意把短劍一截,便避開符國夫人致命的一擊!

  太陽已升到松樹兩根枝椏的正中央!

  陽光照著“春夏秋冬陰陽人”潔白如玉光禿禿的臉上!令他如夢方醒,惋惜的想道:

  “可惜我是垂死之人,否則,真想這樣遊鬥至黑夜明朝 ”

  想著,左手猛然撞肘開掌,截住符國夫人去處,右手“雀膽劍”運勁一戮

  符國夫人疾走間,陡覺有一道風牆,擋在前面,同時敵人短劍已到胸前……

  她不得不把七孔笛與短劍交鋒!”

  “鏗鏗”地一聲,激起數星火花!

  兩件兵刃,各自盪開,“春夏秋冬陰陽人”真氣一湧、右手微微一震,短劍盪回不及三寸,旋即彈出追擊七孔笛!

  七孔笛彈回之勢末衰,符國夫人輸在功力,無法操縱自如,吃短劍順水推舟一叩,便如脫線之風箏一樣,飛出三四丈外!

  但,她手中的七孔笛並未脫手

  “春夏秋冬陰陽人”並不追擊,只是暗暗喝彩,佩服符國夫人功力深厚!

  要知善“書”者,臨池之際筆鋒輕靈,宛轉如意,像是根本沒有抓牢筆管一樣,然而,如果出其不意,往筆尾一抓,還是無法使毛筆脫手而起!

  同樣的道理,武功深厚之人,兵刃如龍蛇遊走,看似只是輕輕握住而已,而其實要打落他的兵刃大非易事!

  兩人相隔四五丈,宛如墓前石翁仲一樣對立站著!

  太陽已升到兩根枝極間的四分之三的位置!

  他、她兩人不約而同的望著太陽;來計算時間,誰也不知誰在想幹什麼!

  她的七孔笛,在陽光中閃爍著,光彩四射,像一泓森森的湖水!

  他的短劍也是水的顏色,只是更深,是海水的深藍色!

  “過來!”

  “春夏秋冬陰陽人”平靜地說:

  符國夫人遲疑了片刻,想是認為就此逃走不易,一步步走近:

  說著把一口“雀膽劍”高舉過頂,緩緩迎上前去,陽光照在他的臉上,非常刺目,他半眯著眼睛以避陽光!

  符國夫人抓住這一瞬即逝的良機,七孔笛吐出七個氣團,宛如七朵星芒,疾取他臉上七竅:

  “阿彌陀佛”一聲佛號出口,“雀膽劍”光華暴射,宛如一團藍色火焰,熊熊而起,猛然一旋劍身,短劍光華盡散,化為寒芒一道,招數中暗含無窮深奧之理,森森然有與萬物俱毀之意!

  這一招乃是“涅傑神劍”第十招“萬沙盡化”,在一擊之後,大有將山川河岳化為草木沙蟲的威力!

  符國夫人凜然一驚,施出“天魔亂舞”的脫位換形身法,身形一化為十,繞著他困困飛轉!人影已失,有如一帶繞身!

  “春夏秋冬陰陽人”在死前激昂昏熱狀態中,誤以為把敵人一擊而碎成十段,暗自贊嘆他這一劍不已!

  “十年前,我施出這 招時,若有此等威力,何需在“不倒翁”朱儒劍下稱臣,啊!

  大器晚成,遲了十年一一”

  茫茫的眼裡,神智恍忽,誤把符國夫人當是平生死敵“不倒翁”朱儒,猛的暴喝

  聲道:

  “三寸丁,你今天難逃公道!”

  手中馬“涅傑神劍”威力發揮得痛快淋漓,一團藍火環身不散,狀如天火焚身,每當刺出之際,火光忽失,就橡出手迅疾,才把熊熊烈火撲熄的!

  符國夫人,看他周身熱火忽熄忽猛,暗暗心寒,黯然想道:

  “他自碎“舍利子”,功力何止倍增,劍下簡直無懈可擊,叫我如何遞得出招去呢?”

  身形越轉越快,七孔笛氣柱連連吐出,嘯聲堅銳刺耳,震人心弦!

  “春夏秋冬陰陽人”心曠神治,看看身邊火狀的劍華,覺得它們像是孔雀美麗的尾巴,得意得像一只孔雀似的,喃喃說道:

  “三寸丁我的尾巴美麗吧,分你一半如何?”

  說著,“雀膽劍”灑然一揮,使招“引火上身”,把符國夫人圍圈在劍影中!

  符國夫人在旋轉之間,發現自己已被包在炎炎火焰之中,白衣的燃燒之勢,忙不迭的運笛護身,笛影化為萬道水箭同時側身而退!

  “春夏秋冬陰陽人”錯誤地以為“不倒翁”朱儒就在眼前,而且敗在自己劍下,落荒而逃,舌綻春雷般喝道:

  “三寸丁不要逃,你是不知道什麼叫“逃”的!”

  手下宛如呼風喚雨,舞起一場大災禍,正是連環九招“九橫奪命”!

  “九橫”,乃佛家語,意指九種橫死!

  即“病無醫”“法誅戳”“奪精氣”“火焚身”“水沒頂”“惡獸唆”“墮絕崖”

  “惡語咒”“困飢渴” 九橫奪命,乃取此九樣為招名!

  符國夫人運氣護身,白衣硬如鋼板,衣角直挺如刀,空自飛舞著七孔笛,宛如危厄居愚的眾生,在這九招中顛沛流離,諸苦備嘗!

  由這種痛苦輪迴到那種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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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斯人其萎
 
  “春夏秋冬陰陽人”心中充滿了狂喜,沒有半點出家人的形象,開始狂笑著道:

  “是你第一,還是我第一?憑著這一團前所未有的劍華,我敢在“佛”前發誓,陸地神仙也不如我,你說是不是?說呀!說我第一,你怎麼不說?”

  符國夫人無視無聞,那裡會作答?

  “你還不肯認輸?”

  他暴怒起來,喝聲:“九九歸一”!

  劍下的九招“九橫奪命”,化而為一,嘯風中帶著超度的樂音,劍華炎炎宛如陰間的燐火!

  符國夫人驟覺“九橫”之苦,同時交加,痛苦難熬,暗道:

  “罷了,平生功力,數年心血,毀於一旦!”

  想著,七孔笛猛然一絞,擊向左手關節,自斷一指!

  這乃是救命絕招“血指力”,那道血箭乃精血與黑沙膠合而成!

  符國夫人心知今朝之戰,輸在功力之不及,非幹招式,為求救命,故將全身集聚之毒砂,凝於一指,掃數逼出,孤注一擲!

  “春夏秋冬陰陽人”狂號一聲,運勁一吐,施出“血掌印壁”!

  兩股駭人所聞的神力,在空中交接抵拼“血指力”像是一把血鑽,“血掌印壁”的那股紅煙像是鐵壁!

  符國夫人暗用“濕婆心經”心法,以“金針穿線”奇功,遙引“血指力”,兩目通紅,密切注意它一分一寸鑽研著鐵壁!

  “春夏秋冬陰陽人”單臂出力,力道源源施出,亦自寸寸拍出,右手提劍凝在空中想道:

  “三寸丁,掌力著實不凡!”

  符國夫人微微吐氣,兩腳逐漸沉入土中!

  “春夏秋冬陰陽人” 前一後推拉著,雙肩不動,頭顱四下亂轉,看到松間的太陽落在技椏上,已不識其意義?

  太陽一分一分上升,行將接觸到第二根技椏的下緣!

  它的萬道光芒,顯示著一天的好天氣,但這兩個人已無法可能活著看到日落!

  “血指刀”和“血掌”在空中緩緩穿行而過,起了微響,有點像是鐵器碰到寒冰的聲音,“鏗:鏗!”越去越遠,不無快慰!

  但,漸漸地覺得有萬鉤重力,寸寸近前 那個掌型的紅煙已經壓到胸口!

  這究竟意味著痛苦或是死亡,她自己也不知道,只知道它一定是會來到,而自己卻毫無辦法阻止!

  她感到絕望和恐懼,銀牙 咬,再一使勁,只聽“砰”地 聲輕響,五指加速而前,鑽入“春夏秋冬陰陽人”的右胸,盡根皆沒,聲作金石響!

  就在同時,她覺得胸口一麻一緊,膽血已推湧上喉嚨玉指鑽入體內,使他感到一陣微痛,依稀之間記起以前也曾有過一次這樣的感覺,他想起來了,那是“不倒翁”朱儒的玉尺一戳!

  在一剎那間過去的痛苦,完全回到心上,他哀哀的呼道:

  “天呀!我又再輸一次!”

  這句話使自己刺激的清醒回來,驚奇地發現右胸染了一團生血,那不應是自己的血呀,自己的血早已半凝固了!

  他抬頭向前方看去,站在眼前一丈之處,不是“不倒翁”朱儒,而是符國夫人!

  她玉容淒然,左襟上印一鮮豔欲滴的手掌模型,像繡著一朵三春的玫瑰,被白雪也似的衣衫襯托著,異常美麗!

  然而這美麗的刺繡,實是乃刺在犯人臉上的金字,已透骨入臟,判定她充軍發配到遙遠的地獄去 這是多麼大的諷刺呀!

  “春夏秋冬陰陽人”緩緩抬起手臂,猛然撕下胸前沾上黑砂的道袍,露出一片胸肌來!

  乾癟癟的肌肉,因為“舍利子”碎化的關係,重新堅實起來,他用道袍衫角拭去肉上的黑砂,夷然一笑!

  毒砂根本無法侵損他堅比金石的法體,此皆是“舍利於”碎後為漿,流滿全身之功!,

  符國夫人無法忍受這慘酷的現實,“血指刀”一無功效,哀號一聲,回身飛奔下山!

  走未百步,已嬌軀遙晃踉蹌起來,櫻口中臟血狂噴而出!

  她的肺臟、膽臟已被“血掌印壁”拍成塊狀!焉能活命……

  她也要尋找一個好風水、好地角來安葬自己的艷屍!因為冬日山區時有飢餓的野狼群出沒!她甚不願屍體被野狼分而食之

  “春夏秋冬陰陽人”不必追這女奸邪,抬頭望著松間的太陽,忖道:

  “你不可能活得比我更長,還是要早我一刻而去!”

  太陽像一枚赤熱的銅鏡,懸在半空,不敢對目,上緣已經接觸到第二根枝椏的下緣了,預定的時辰已到

  大地甦醒了,雖然離春天尚早,但清晨永遠是清晨,空氣中充滿了新鮮的味道,新鮮的感覺,新鮮的希望

  他感到“死亡”像一條蛇,漸漸由腳下遊動著爬升,將要蠶食自己的 “心”。

  下意識地移動雙腳,還好,還能活動自如,也許自己尚能多苟延半個時辰!

  這半個時辰的苦樂與留戀,也許已太長!但,半個時辰的生命,實是太短了!

  “我實是也活夠了!”

  “春夏秋冬陰陽人”說著,走進山洞裡去!

  洞裡香霧迷漫,濃郁撲鼻,他似一陣風飄了進來,頓時如置身在萬花叢中,牡丹花下,芍葉花前。

  對於一個行將就木的人,每一口呼吸,每一滴水都是甜的!刻意的珍惜!

  他以為這乃是空氣甚至是陽光的香味,毫不為意地閃到臥在地下的少年身側!

  楊士麟沉沉甜睡,狀極安詳!

  “春夏秋冬陰陽人”陡覺香味更盛,絲絲香精鑽入鼻來!

  時間已經無多,他無暇多顧,付道:

  “這是怎麼回事?難道他曾服下什麼迷藥不成?”

  猛的翻過楊士麟,用手抵住他的“命門穴”!反覆輕揉。

  楊士麟不醒如故

  “這少年定有隱疾,也罷,我順便替他除去!”

  想起“琵琶行”既然無功,只好佐以“一指禪”了!

  他把楊士麟衣裳脫掉,放平在地下,把洞中束柴清理一下,空出一些位置來,起立馳走,十指鬆軟如棉,環繞著楊士麟,開始打出一百零八招“琵琶行”!

  這“琵琶行”他在鬥符國夫人之前已為楊士麟施展過一次,但那次是枯守在楊士麟身側,現在為了配合“一指禪”,他身形遊走,更似是與敵過招了!

  他身形如閃電還快,根本無法分出手腳來,一股旋風環身呼嘯!刮得柴木堆左搖右晃,發出馬車在急馳中的顛簸撞碰聲音來!

  猛然,“春夏秋冬陰陽人”目光如炬,暴鳴一個“頭”字:朝楊士麟身子一點即退!

  楊士麟身子被點之處,立即浮上一個紅點,紅點宛如一滴水珠,落在熱鍋中瞬即消失無痕!

  他遊走不停,再喝聲“頭”,盤空一躍,十指在楊士麟身上一抄!

  楊士麟渾身顫抖了一下!

  這老和尚目送飛鴻,手揮五弦,繼續一招一招彈演“一指彈”,及是達摩天竺禪師將歧伯所創之“按摩指”,增益而成!

  除了“按”“摩”“拍”“拿”四法之外,更增加了“搓”“抄”“滾”“捻”

  “纏”“揉”等六法!

  歧伯之術,施術者無需習內外功,流為市井間所習知的“按摩”,盲者每以此為謀生之業,師徒相習!

  達摩禪師的“一指禪”,則是一種精奧的武學,施發者不但要懂外功,使兩臂及十指骨節柔屈如棉,鋼鐵如錐,而且需有精湛的內功作基礎,調和氣息,貫全身之氣力于一指之尖,然後通氣出指,使之直達病源所在,其功效有過於藥力!

  于同我醫家之“金針過穴”的手法!令氣貫穴中……

  過招六十,楊士麟苦“哼”一聲,微微有點知覺,鼻裡聞到一股香味,還以為是受這香氣味道刺激,才醒轉過來!

  迷迷糊糊之間,還可感覺到自己已棵靈著躺在地上他張開惺鬆睡眼一看,只見一團人影在自己周圍馳走,快得看不清,疾如閃電地出手向自己攻了三招!

  在這傾刻間,他無法想到為什麼自己並沒受傷,只自想到一連串的問題:

  “我睡了,我夢到芸姐,……這個人正在攻我要害……”

  本能的反應,使他打一翻滾,出手化解,無奈渾身乏力,只覺手腕已被扣住,有如鐵箍緊縮一樣,再也不能掙扎!

  “春夏秋冬陰陽人”怒目焦急的暴喝道:

  “生命交關之界,快點閉目冥心!”

  說著鐵箍也似的手指順臂一揉!

  楊士麟但覺一般熱流,直衝心肺五臟,全身真氣宛如沸水般滾滾流動!

  他嘴一掀,還待言語!而老和尚早巳離去,又化為一團人影在他身周旋轉!

  “前輩……”

  那團人影喝道:

  “快點掃淨靈台,不然你會走火入魔,小命難保!”

  楊士麟剎那間明白大敵符國夫人已去,遂依言閉目屏息思慮,靈台清淨,塵埃不生,氣息如流,生生不息

  那團人影在剎那間又打出七招:

  楊士麟只覺全身真氣,宛如赤焰火蝗,在經脈間翻轉亂鑽,由四肢到百骸,由百骸到五筋 奇癢、奇熱,而又帶了幾分舒泰感!

  不到一盞茶工夫,“琵琶行”已使到一百零五招!

  第一百零六招;他俯身一抄,把楊士麟翻過身來,一捻即退!同時鬥指透勁,縷縷白煙帶著“滋!滋”的聲音,由指尖冒出!

  第一百零七招,猛可往楊士麟“太陽”“少陰”兩大經脈一揉,楊士麟真氣由丹田內府順流而出,其勢若渠水出堰,流入全身各處!

  第一百零八招,系接上招而發,十指順勢滑下,一搓楊士麟之“少陽”、“太陰”

  兩大經脈穴道 、只聽“潑刺”一聲輕響,積在四大奇穴的淤血,宛如長江大河,一流千里!

  楊士麟舒泰的微“哼”一聲!

  老和尚面有喜色!

  然而

  無聲無息的,或者只有微微的一絲聲息,聚積在骨髓裡的“九莖芝”之芝精,亦隨著淤血之長流,發作出來了!

  頓時,洞中香味愈濃!

  “春夏秋冬陰陽人”入鼻一嗅,神色大變,變為鐵青,眼睛緊緊的盯著這少年:

  “糟了!糟了!”

  楊士麟如飲醇灑,微醺半醉,而且期望醉得更深

  在他的身軀裡面,深藏在骨髓、五臟六腑的芝精,仿佛是一朵芍藥的初苗,現在突然生長、茁壯,與他同高,芍藥的根部盤結在他的膝蓋、腳掌……

  芍藥的莖枝沿著他的軀幹骨路而生!

  芍藥的葉子遍布在他的手臂!

  芍藥的馨香充盈在他的腦門……

  現在已將花開盛放!藥香四溢!

  “現在不是望日呀!”

  楊士麟埋怨地喃喃自語著!

  老和尚搖頭嘆息,聲音如蚊,像是說給自己聽的:

  “小友,那是“九莖芝”的香氣,你服下了九莖芝?”

  楊士麟是驚弓之鳥,一聽到人對他談九莖芝,便膽顫心驚,凝目看著這個一無須眉光禿禿的老人!不知他是否要吃了……

  “小友幸勿生疑,老衲若非敗給“不倒翁”朱儒,必親上終南奪寶,若非命在旦夕,或會聞“菜人”而心動!”

  “然而亦需擇人而行,小友有思於我,我豈會恩將仇報,再者,便是真吃了你,也挽救不回打碎“舍利子”必死的命運!”

  “那是因為“舍利子”已在體內要逐漸硬化……”他嘆息著頓了頓再道:

  “方才老衲大吃一驚,乃因一時不察,為了聊盡心意,用出“一指禪”功,小友體內淤血,雖已盡除,但,芝精亦被點碎,提前發作!”

  “所謂愛之,足以害之,不但誤人,而且誤己了……”

  楊士麟疑心雖去,可是聽不懂他的話,為什麼他命在旦夕,看他神元勁足!為什麼說是誤人而又誤已?

  “欸!時間無多,我不能細表,小友為我護法受挫“梵音魔唱”之際,正是老衲自破“舍利子”成功之時,因而能擊退強敵!又除去強敵!小友倖免為其所乘!不然,你我皆危矣!”

  “然而“舍利子”己破,老衲亦只得多活兩個時辰!”

  “死非其時,死非其所,原不能無憾,但在死前能參武功無上妙境,所謂:“朝聞道,夕死可矣”,亦可冥目!”

  “小友必有疑問:碎“舍利子”亦死,不碎“舍利子”亦死,緣何老衲要貪圖這數個時辰,其理無他,只唯不忍師門異寶落入異派手中而已!”

  楊士麟如有所悟地聽著!

  “老衲無法生離此山,生死關心者,乃徒兒們不知音訊,老衲意欲勞煩小友傳訊,為圖近功,便出“一指禪”,不幸誤打誤撞,引發芝精,小友芝精不散,渾身無力,亦只能死人而已,豈能再為老衲助力!”

  楊士麟總算明白了“誤人誤已”那句話了!還不及想到其他……

  “芝精不曾自散,若你又勝其力,反有生命之慮!”

  “散芝精之道有二,一曰:以本身真火將之火化,小友尚無此等功力!”

  “二曰:由內家好手聚火代為開關,小友尋訪“不倒翁”朱儒當系此意!”

  ““聚火開關”需時三晝一夜,老衲雖有此功力,其奈命已如蜉蝣何?”

  “為今之計 ”

  說至此,“春夏秋冬陰陽人”兩眼炯炯凝視著楊士麟楊士麟也一瞬不瞬的看著他,心胸坦蕩……

  “為今之計,只有將錯就錯!”老和尚嘆息一聲又道:

  “由老衲仿“金剛知”為“一行僧”秘密灌頂之法!以“舍利子”所化之玉漿,為小友作“舍利灌頂”。”

  “小友得玉漿膏火之助,內外功必一日千里,而且體內芝精泰半消融,極易吸收,可謂一舉兩得!”

  “然而,有一利必有一弊,另一半芝精,隨時皆有發作之可能,危機仍在,老衲希望小友至其時已自有火化之能,或者及時找到代為聚火開關之人,不過,更應慎之!所托非人.便成了他口中的美食!那三寸丁是否靠得住,頗令老衲懷疑……”

  楊士麟眼睛睜得大大的,楞住了,豈能相信“一行僧”受秘密灌頂大法之事,重見於今日,而且發生在自己頭上?

  他是知道這故事的,一行,乃有唐一代之高僧,俗家姓張名遂,是張公謹的孫子,唐之矩鹿人氏,深研律藏,又精通曆數天衍之學!

  唐玄宗聞其名,曾命入禁苑,製黃道儀,那時恰好“善無畏”二藏東來,因此更就之習“密教”,這是盡人皆知之事!

  一行僧之武功亦超凡入聖,他因精通佛法,悟性又高,“金剛智”為他灌頂,內功一日千里 知道這件事的人,就比較少了!

  楊士麟驚震之餘,吶吶道:

  “前輩半世功力,將因而化為烏有,後輩期期以為不可!”

  “呵呵!老衲將證佛果,要武功何用,而且小友亦非平白受惠 ”

  說著,不由分說,把楊士麟頭髮打散,命其坐好,口誦十六字真經曰:

  “凝神生虛,虛玄通化

  化精為氣,氣達心開”

  楊士麟乍聽之下,心光忽發,鏃破三關

  老和尚無念無詬,清淨慈悲,無住見本,拳心緊握,平抬左臂,懸空不墜,有傾,“咕嚕”一聲,黑舍利的玉漿,凝聚在手臂上端,狀如巨瘤隆隆然!

  他掌心張開,瘤狀的黑色突肌沿手臂滾滾而落,終於到達手掌!

  掌心如玉,白玉生煙,一只巨靈掌宛如蒸籠裡半熟的熱饅頭,軟綿綿地覆在楊士麟頭頂上,密得一絲空隙也無!

  只聽“滋!滋!……”之聲,不絕於耳,玉漿狀如銀絲,直鑽入頂內……

  楊士麟渾然無覺,只覺自己體重驟加,若因高崖墜下!

  下墜著!下墜著……

  “舍利”乃是梵語,俗稱“舍利於”,若直譯成漢語便是“結精成晶”之意!

  高僧圓寂,佛身荼昆火化後,骨、發、肉結成珠狀,光瑩堅固,椎擊、石破,堅比金石,是曰:“舍利”。

  色澤大別有三,依其來源而定,骨化為“白舍利”、“發化為黑舍利”、“肉化為赤舍利”!

  這“舍利子”,乃由戒、定、慧修為得來,道行越高,舍利越多!

  “春夏秋冬陰陽人”原叫“四季上人”!

  幼年落髮,嚴守戒律,師長輩寄有厚望,同僚有嫉妒的,就說他乃為了將來的“舍利子”才一心向佛!

  年青的他,遂暗生一念,此生若無“舍利子”,寧入阿鼻地獄!

  壯年之後,“四季上人”貪嗔兩念時生,“舍利子”是注定沒指望了!

  但他雖不是個好和尚,卻是爐火純青的內家好手!

  偶得一冊秘笈記載自我火化之法,遂暗聚真火茶昆自身的骨髓、髮絲、精肉!

  數十年如一日,也許真誠感動我佛,居然給他弄出“白、黑、赤”三色各一個舍利于來:本來是預備上西天極樂國時作川資,見了恩師好講話!

  那知昨夜為局勢所逼,不得不聚火融化“舍利子”,將它化為玉漿,作為續命金丹,擊敗符國夫人,保護師門寶笈!

  這事非他始料所及了!他一生未近女色,未曾自慰過!所修成之“舍利於”,事到頭來還是栽在女人手裡!

  可知天意如此,不可強求,應順其自然!

  此事已令他觸類旁通,遇難生慧,以捨身護寶為第一要務,別無他求了!“四季上人”自碎“舍利子”後,外榮內枯,這時擠出“黑舍利”,乃半數玉漿,更有精血枯槁之嘆!

  他看看薄薄一點的手掌一眼,感到死亡之蛇,已盤上他的膝蓋!

  但他強自撐住,奮力抬起手掌,狀若似舉千鈞之重,再一鼓氣,手臂上又隆起一粒巨瘤,這次是紅色的!

  放手在楊士麟頭上,貫氣通力,“紅舍利”漿液滴滴流出,手掌似乎更薄了!

  楊士麟冥冥之間,又覺一陣玉露,有如甘霖喜降,濕潤大地,浸入天靈蓋……

  “四季上人”兩眼神光漸斂,感到死亡之蛇已爬到小腹……

  手臂沉重地放在楊士麟之頭上,上面像壓著一座小山,無法抬臂!

  “我已經作了這麼多,豈能在此失敗?”

  他想著,咬牙一振,眼中光華又露,手臂再次拾起:

  也許經過了永恆,也許只剎那!

  或許已經過歷練了萬劫之久,或許只在彈指之間……

  楊士麟聽到“四季上人”在耳旁如蚊鳴似的道:“大功告成,小友醒來,快隨我去選擇一所埋骨之處!”

  他已氣血兩枯,已奄奄一息僅存!氣息似又不繼……

  楊士麟如聽暮鼓晨鐘緩緩張開眼睛,還疑心是夢,猛然清醒過來,急忙轉身,看著老和尚熱淚盈眶,紛紛珠落如豆

  “四季上人”外貌不變,但是氣息已微!但哼道:

  “小友!這是我畢生大事,不得有誤,無作兒女態,快抱我至千松嶺上,揀一埋骨之處,我尚有話交待,遲恐不及!”

  楊士麟收起悲淒,不敢有違,抄手抱起老和尚,未待運起輕功,便覺身輕如燕,輕捷走出洞口!

  這時太陽已升到第二根枝椏之上,只剩下緣一線還輕輕接觸著!

  他看到太陽的位置,倍覺焦急,細聲摧促道:

  “快!快上嶺頂去!”

  楊士麟略一運氣,真氣奔放如八月錢塘來潮,也不知那來的力量,腳下生雲,兩耳呼呼風嘯!

  在一夜之間,功力何止倍增……

  但他絲毫沒感欣慰,因為幫助他的人正 步步走近死亡……

  “四季上人”迷著眼睛,找尋永眠之處,不時口角掀動指路,要楊士麟抱他過去,他全身能活動的地方不多了!在逐漸的硬化敗死!

  沒盞茶工夫,已到了後嶺,當經過山洞上端時

  楊士麟記起,這裡是前日朱姑娘擺“北辰陣”之處,也是他初次遇到這“四季上人”

  之地!

  當時!他們誰會想到,以後的三日之中,兩人由素昧乎生,經過共同患難,終於成了密友,而最後在此死別呢!

  楊士麟想到這,已潸然淚下!

  “四季上人”倚在他懷中,顯出一絲笑容,吩咐在楊士麟日前躲藏的石後,稍微休息,兩人坐定,他慈祥的說道:

  “你又流淚了,我真高興,這表示你願意替我作一件事!”

  楊士麟含淚點首道:

  “前輩已精枯血竭,為我秘密灌頂,思同天高,若有效勞之處,雖百死萬離莫敢辭!”

  “四季上人”哼了聲道:

  “你感激?我了解,但我並非為你,乃是為我自己,為我師門三大神功的心法?我冥目之後,你速往陰山“雲樓寺”找我徒兒東岱、西峒、南乘、北昆等四僧,著他們盡速來把我遺體帶回去!”

  “幹裡護骨,後輩可以效力!”

  “四季上人”哀嘆一聲搖頭再道:

  “小友心意雖佳,可惜你辦不到,事關本門戶之興衰存亡,我不敢冒然從事,以免為師門罪人,自碎“舍利子”之後,這兩個時晨間,固然世無匹敵,在此之前,亦非庸者!”

  “為了神功心法,符國夫人尚且會生窺視之心,我死之後更可預知了!”

  “小友目前功力雖然倍增,但尚未擠入絕頂高手之流,自保有餘,保人不足!”

  “我屍不得火化,偌大人體,如何幹裡長途!”

  “況且,你體內芝精未散,難免有旦夕之禍來臨!”

  楊士麟以為他疑心自己會吞沒秘笈,抗聲道:

  “前輩幸勿疑心,只要一息尚存,必將前輩心法交給令徒,若有異心,天誅地滅!”

  “我自然信得過你,不會以為你會吞沒我的秘笈,我也想,託付給你,無奈力、不到,要知心法乃是刺畫在我小腹上面,無法撕扯下來!”

  “‘舍利玉漿’我體內尚保有一半,三月之久,或者在來年夏日之前,肉身不會腐化,你只要盡速通知,我徒兒前來取回我的遺體,使我們薪火不絕,則歷代佛祖僧孫,均感盛情了!”

  “後輩定不負前輩所托!”

  “四季上人”抬手忽然緊緊抓住楊士麟手腕,熱切問道:

  “芝精一日不散,你生命一日難以確保無慮,你真願為老衲奔跑,而不利用這段時間去尋找能為你聚火開關的高人?”

  楊士麟手腕發麻,腕骨疼痛欲裂,但覺這老和尚功力尚未盡散,但不掙扎,並解釋以去其疑的道:

  “後輩無意中食了“九莖芝”,經人追逐,命于墜卵,巧遇姚尼,經其指點始立意來此邊疆找本門尊長,“朱儒”開關化練!”

  “前後有三次巧遇其女朱小玉,皆不得機會暢言而失之交臂!”

  “這其中陰錯陽差,只有天心在,不得強求,也許事不應求,此中杏杏,生中有死,死中有生,生生死死,方明生死,後輩雖然年事尚輕,出身汴梁鼎食之家,為國之甘城,自信對任何寶物、生死看得穿!”

  “四季上人”乃是邊垂蕭寺中的和尚,聽不懂他帶有“道”家語意的灑脫,只自聽得懂他的前半段言語,用力搖動著他的手迫切的道:

  “不得遲於三個月,以免心法與肉體同朽,切記!切記!”

  “後輩必盡力而為,庶幾無負前輩救助之德!”概然答允!

  “四季上人”的枯手乏力落下,有氣無力說道:

  “這個可以不提,我未嘗有心為善!”說罷,頓了頓又道:

  “也許我在無意中種了善因,或有善果也未可知!欸!不可知!不可知!未來的事,如何能盡隨心願呢!執著了……”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四季上人”臨死之前談吐也像是個有道高僧了,將任何事情都看淡了:

  楊士麟心亂如麻,不知如何作答!

  “四季上人”似乎不急著死,也不以死為悲,看這少年滿臉憂戚,決非初會時之丰神秀逸可比,甚是不忍、忽然說道:

  “小友,你知道我死後最擔心的是什麼?”

  楊士麟必恭必敬答道:

  “貴派心法絕不至失散,前輩但請放心,後輩必不負所托!”

  “四季上人”搖搖光頭說道:

  “你既答應過我了,我再也不為這個擔心,你再猜猜?”

  楊士麟一想自己反而要垂死者來安慰自己,真不知,如何是好,想要湊趣,又那有這心思:“四季上人”說道:

  “我所擔心的是江湖中將十年無法看到“禦劍仙飛”絕技,我的徒兒沒一個會,他們要從頭學起,至少要化掉十年光陰!”

  楊士麟聽了,不知如何回答,他仍然極是悲哀,好像是他自己要死,而非“四季上人”似的,對這武技之道,提不起來多大興趣!

  換句話說,他不屬於“武痴”形的人,對武技之道,沒有那麼癡迷,而對這生死別離的情感,拳拳不能釋懷!因他自小便是失去父母的孤兒!

  陽光旭和,普照著山嶺,前面峰巒起伏,一層一層低了下去!

  山嶺左右兩面,各有座四四方方的城,坐落在餘脈盡處,隱約可見,那是 固州與柴原!

  雪在融化,空氣中非常冰冷,比下雪時更冷:

  “四季上人”不知在等候什麼!忽道:

  “小友!你看到了我徒兒,記著交待,我不要他們替我更換這身不男不女的打扮,除非他們之中任何一個能打敗“不倒翁”朱儒!”

  說著思索了一下,又接上一句道:

  “打敗“不倒翁”朱儒的傳人也行!”

  楊士麟恭敬的答應了!心情面色更是悲淒!

  “四季上人”似乎聊興很濃,一陣涼風吹來,略有寒意,又問道:

  “小友!你冷不冷?”

  楊士麟搖頭,哽咽不能語!

  “等一會我死了!” “四季上人”又找出話頭。道:

  “不許你哭我,那太沒出息,我最後一次流淚,是八歲那一年,師父把我的三縷頭髮剃下來的時候!”

  那是他從此之後要注定孤獨一生做和尚了!因之他楊士麟含著滿眼的淚,答應他不哭!

  “怎麼這麼慢呢?”“四季上人”喃喃自語著!

  楊士麟強自打起精神,回問他道:

  “前輩等待什麼?”

  “迴光返照!”

  “四季上人”一本正經的回答!

  楊士麟一怔,以為他是說著玩的,但看他神色了無玩笑之意

  他莊容,等待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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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千里報喪
 
  他們又待了些許時間:

  “來了!來了!比我猜想的,慢了將近一個時辰!”

  “四季上人”忽然中氣十足的說道,果然神采從眼之四角悄悄回來,不一會又是目光如炬,肌肉上也煥發著白玉似的光彩!

  老和尚略一運動手腳,頗為滿意,輕喝一聲“走”!

  抓起楊士麟的手臂就跑,步履如飛,一滑數丈,雙肩晃個不停,滾滾而去,絲毫沒有病象或死痊!

  沿途,他兩眼炯炯,宛如鷹目,四下搜索,生怕有人跟蹤而來,發現他埋骨之處!

  乾松嶺是他每年必到之地,路徑很是熟悉,輕車熟路地來到一條狹長小山谷中!

  山谷寬不及三丈,狀如水溝,地下積雪初溶,異常泥濘不堪!

  兩人飛快的通過,鞋履卻沒沾濕!

  山谷出處,是一窪地,松樹密生,枯柯蒼勁,皆似百年之物!

  谷間除中央有塊水牛般大小的磐石外,盡是拳頭大小的鵝卵石,石上是松子、松葉.當然還有白雪,半融的白雪!

  “四季上人”停步,說道:

  “到了!便是這裡吧:你途中沒有看到別人罷?”

  楊士麟一怔,一面愧疚之色據實回道:

  “後輩並沒有注意這點,我 ”

  “四季上人”拂一下手,意思是算了吧,飛身到磐石前,回頭說道:

  “這塊石兒不錯吧,地為褥,石為被,很好!很好!”

  說著,雙手運勁一推,把大石一尺一尺的推開!

  楊士麟見他雙手頻頻抖顫,眼中神采漸漸隱去,暗叫一聲不妙,趨前想助他一臂之力!

  “四季上人”使勁一推,把磐石推開,說道:

  “我要自己鋪褥,你暫且袖手旁觀,等一下自然要你蓋被!”

  說罷,雙手如盆,宛如農夫春耕翻土,一下下把泥土挖出,仔細放好,在方坑之側!

  他按步就班,神態自若

  楊士麟看他手腳越來越慢,眼中光彩黯然,知道……

  盞茶光景,“四季上人”挖出個四尺深坑,站在坑裡說道:“我不上去了 ”

  不知怎的,楊士麟感到藏在話裡的悲哀的重量,心如刀割,眼淚奪眶而出!鼻子酸酸的,說不出一句得體的話來安慰他!

  “四季上人”站在坑的 端,說道:

  “你答應過我不哭,你 哭,我心也亂了!”

  說著,從腰間取下“雀膽劍”,雙手奉上道:

  “這口短劍是我隨身兵刃,除吹發斷金之能外,能去毒,解毒,驗毒,你留著作紀念吧!”

  楊士麟強自忍著眼淚,無法開口,也無法伸手出去!

  “長者賜,不敢辭!”

  說著,強自放在楊士麟手裡,然後閉目伸腿平平穩穩躺下去!

  楊士麟心裡感到一陣淒涼,俯首看著他,眼淚奪眶而出,淚水滴落在“四季上人”

  的身上!

  他忽然又開口,聲如細蚊,問道:

  “對了!我……還……不知你……叫……什麼?”

  “楊士麟!”

  楊士麟急促說出,生伯他為這事,遺憾著西去!

  “四季上人”嘴唇掀了兩下,喃喃念著這名字,撒手西歸……了不遺憾!

  楊士麟果然沒有大哭!呆呆坐在坑旁,不時看看他的遺容,也不時的向周圍掃視,怕有人真的窺視在側,盜了重寶去,令他無法交待!

  良久,才一捧一捧替他掩上,直到坑與地平!

  一代武林怪傑就此長眠在這一杯黃土之中

  不久,楊士麟又把磐石推回來,這裡“四季上人”或“春夏秋冬隕陽人”老和尚所要的被!已為他益上了!

  將附近收拾得略無痕跡!站在磐石前低首默禱一番!

  陰森森的午後,發亮的雪花、絮絮地降落,掩沒了大地的面目,為塞外的黃沙,蓋上一襲深厚的白毛氅!

  這裡是 陰山。

  斛律金千古絕唱,“穹廬”一曲所歌詠的地方!

  那首不費丹青,璞真如畫的 “敕勒歌”是這樣的。

  “敕勒川,

  陰山下,

  天似穹廬,

  籠蓋四野。

  天蒼蒼,

  野茫茫,

  風吹草低見牛羊。”

  然而在這隆冬,景象殊異,雪濃草枯,敕勒川冰凍解,陰山瀰漫在風雪裡,只剩下一條曲線在天際起伏!

  線上的天,是較淺的灰色,線下的山,則是較深的色!

  在一處山麓的半山腰,有間廟宇,疊石為廟,依山而建,雖談不上搪角飛蓑,但佛門南開,面對著寒外開闊原野!視界極廣,也另有一般雄偉的氣象!

  再加上經年受黃沙風雪侵蝕,門牆斑爛,望之宛如年古剎!

  在垂掛著冰柱的簷下,高懸一塊扁平朽木,上書“棲雲寺”三個魏體大字!

  大門兩側,寫著一對短聊:

  “可以棲止,

  不用雲遊。”

  這日,正是黃昏時候,風雪加劇,側門“呀”地一聲打開,走出一個瘦小乾枯的老僧來,看他面黃肌瘦,宛如行將就木!

  但在這嚴寒天氣,卻只披一件薄薄的杏黃袈裟!

  他並非去作晚課,而是出來晚眺,兩眼漫不經心地往四野一掃,兩片薄唇微微張合著,不知說著什麼,總不外“南無阿彌陀佛”吧。

  驀地雙目圓睜,若有所見,目光如炬,移足到輕披銀霜的參天古木下,凝立如石,注視著山下

  山腰荒徑處有個白點,冉冉而起,在漸漸高起的岩中,忽隱忽現,從消失到重現,只一瞬間,已上升了很高,身形輕靈,疾奔如飛矢,毫不費力,就像 團棉絮,因風飛舞向前!

  老僧訝然想道:

  “自我師徒避居“棲雲寺”江湖咸少人知,在這風雪之夜,怎會有人來呢?看她那份輕功,世所罕見,堪稱高手!”

  想著,心裡微起盪漾,終年山居寂寥,倒希望生些事故!

  須臾之間,白點顯為人影,已走完上山的絕徑,到得寺前的三尺短垣下,老僧躲在樹後,微一探頭,看清來人是個帶劍的年少後生,面帶戚容,雙目惺鬆,那是跟僕僕風塵無關,倒像是對酒微蒸的神態!

  少年在短垣下輕輕一縱,捷如仙猿貍貓,飄落寺門前,俊目迫不及待地搜尋匾額,當他看清“棲雲寺”三字,輕輕一嘆,心情似覺無限輕鬆!

  那是說,總算是讓他找到了!

  黃衣老僧見來人是小小年紀,有些身手,不由動了咳念,暗起好勝之心,心想拜山求教,豈可如此無禮。

  不由鼻孔噴出兩道冷氣,緩緩由樹後轉出,悄沒聲地立在少年身後!

  那少年也真了得,立覺有警,突然回身,就在這旋身之際,有股沁人肺脾的清香,隨之而起!

  老僧一嗅,雙眉輕皺,拂然不樂,付道:

  “小小年紀,在這深山,尚且身帶香囊,若在通楊大街,繁華都會,豈不塗脂抹粉,可見他不是個什麼好東西!”

  眼皮一翻,精光四射,冷冷說道:

  “你是何人,因何來到這棲雲寺?”

  少年趨前一步,抱拳為禮,恭敬急促言道:

  “後輩姓楊,草字士麟,敢問 ”

  說著,頓了頓,好似有無限戚楚,兩目也濕潤起來,又道:

  “敢問寶剎……寶剎是否就是……“春夏秋冬陰陽人”老禪師駐錫之地!”

  要知“春夏秋冬陰陽人”本名“四季上人”,只因與“不倒翁”朱儒賭技失手,依約改了名號,此乃奇恥大辱!

  黃衣老僧一聽楊士麟直呼恩師法諱,宛如火上加油勃然大怒喝道:

  “好大膽,競敢侮辱我恩師,“春夏秋冬陰陽人”,豈是你叫得的!”

  楊士麟一怔,不知錯在那裡,這名號乃老和尚初相見時親自對他自稱的,當場楞住!

  他自在千松嶺受老和尚臨終重托,不辭辛勞,冒著“芝精”吐香,危及生命的大險,千里奔波,前來報喪!

  這些日子來,眼看“芝精”隱隱發作,體泛奇香,總算不辱使命,如期趕到“棲雲寺”,不料,劈頭為這黃衣老僧斥為侮辱師門,教他如何不莫明其妙!

  黃衣老僧見楊士麟傻頭傻腦,一聲不響楞在那裡,厲聲斥道:

  “貧禍乃恩師“四季上人”關門徒弟 北昆,你是何人門下,前來何事?快說!”

  楊士麟聽過這名字!聞言急於將來意說明,因道:

  “敢問法師同門師兄在否,在下受“四季上人”之命……”

  北昆和尚哼了聲,道:

  “你現在改口了,哼!你在何處,遇到我恩師,可有信物為憑?”

  楊士麟悲傷當頭,無心計較老僧的態度,乃說不得從行囊裡,取出那把“雀膽劍”,說道:

  “諾!此劍是“四季上人”長者親手所贈!”

  北昆一見本門至寶現形,登時神容一肅,侮慢之意全收,必恭必敬,直挺挺跪下,連聲謝罪,口稱:

  “弟子不知法使駕到,有失迎接,恕罪!恕罪!”

  說罷,叩了一個響頭!觸地有聲!

  楊士麟自入江湖,何曾遇到過這種場面,見狀無限惶恐,慌忙左避,一面伸手欲將此北昆扶起。

  不料,北昆死也不肯起來,又叩了兩個響頭!

  這當口

  由寺側面山崖石洞裡閃出一僧,頭如麥鬥,壽眉高聳,滿臉紅光,獅鼻海口,顧盼生威,身穿腥紅烈火袈裟!

  他一見到“雀膽劍”亮相,來不及問明師弟是何緣故。亦拜倒在地,說道:

  “西峒來遲,罪該萬死?”

  楊士麟不知如何,忙道:

  “兩位大師請起!”

  兩僧見本門信物尚未收起,那敢起身?抵死不肯,同聲齊道:

  “東岱、南乘,雲遊他去,不在寺內,吾等兩人,待命在此,法使有何法諭,即請頒示!”

  楊士麟神態肅然,強忍著淚聲音淒楚道:

  “四季上人,他老……人家……已……經……過……去……西歸靈山了!”

  這時,山風低吟,松韻淒清,似亦哀悼這一位大師的西去!

  北昆僵了片刻,驀然火爆的性子發作,跳將起來,虎吼一聲道:“豈有此理!”

  怒目瞪著楊士麟,但一看到“雀膽劍”在逐漸入夜的暮色中閃爍的藍光,才又清醒過來,拜倒在地!

  西峒佛法較深,不露悲淒之色,木然說道:

  “無明宿美流轉,太和合而成身,阿彌陀佛,吾師法體又歸樂土!”

  聲音之中自然而言流露出高僧的面目!似己看透生死界!

  北昆滿眶熱淚,強忍悲懷。言道:

  “敬請法使將先師死況見示!”

  楊士麟淒然四顧,古寺肅然,牆垣不語,山下風雪低嘯,雲飛過眼!這一切對“春夏秋冬陰陽人”該是熟悉的吧!

  他抬頭望天,語音低沉,像說著一件遠古以前的歷史:含淚敘述那天夜裡的經過!

  從自己偶然路過,得遇“四季上人”撲跌在地,出掌解危起,直至埋骨贈劍止!

  西峒始終木然!

  北昆一邊聽著,眼淚潺潺沿頰流下!

  兩僧聽罷,低頭尋思,久久不作 詞,半晌,不若而同地互相望了一眼!

  北昆兩眼直視楊士麟沙啞其聲問道:

  “據法使所說,先是思師,已受重創撲倒在地,然後.天山妖婦師徒兩人由屋內縱出,出手欲置恩師於死地,是也不是?”

  楊士麟一怔,不知緣何有此一問,只得據實點頭!

  西峒開口道:

  “恩師先為法使“舍利灌頂”,重托法使來此報喪,臨終之際,再以“雀膽劍”相贈,言明此劍為法使所有,而非以此劍作為信物,其後“雀膽劍”仍歸鄙派?”

  楊士麟愕然,付道:

  “他作難道,疑心我想吞沒寶劍?”因道:

  “四季上人前輩要在下收劍留念,曾言道:“長者賜,不敢辭”,在下固辭不獲,只得從命,此物既是貴派重寶,還以物歸原主為是,免得在下保管不周……”

  北昆連連搖首道:

  “先師遺命,吾等何人,豈敢抗命,只請法使收起,好便吾等起身!”

  楊士麟恍然大悟,原來有這麼一條規矩,難怪他們不敢起身,當下連忙將劍收藏於背後衣包之內!

  北昆、西峒兩僧起身!

  北昆似因極度的悲憤,怒火無處發洩,突然轉身,氣貫臂端,遙向身後參天古木,拍出一股腥紅狂 ,“血掌印壁”!

  大樹由中幹折斷,“嘩啦啦”飛起,滾落下山,“嘩”聲回音在空曠中激盪,歷久不絕!

  楊士麟想道:

  “好火爆的性子!”,不由楞住了!西峒說道:

  “乞請法使將寶劍賜予貧僧一觀?”

  楊士麟好在自己沒有半句談話,便待把“雀膽劍”交給西峒和尚驗看!

  那知西峒和尚把門戶一擺,說道:

  “就請法使遙擲給貧禍吧,不敢勞煩貴步!”

  這無疑是想試試對方功力,究竟有無能力,硬接符國夫人一掌,為他恩師解厄。

  楊士麟漸知對方起疑,不好太裝怯懦,當下單手握住劍端,掌心一吐,“雀膽劍”

  宛如電光流矢,激射過去!

  他自得“四季上人”為他“舍利灌頂”,無疑承納老僧數十年修為功力,加上“九莖芝”精華已半數收為已用!

  其內外功豈只倍增?是以雖然在芝精隱隱發作之際,挾勁一揮,亦自有萬鈞潛力隨之而起!

  西峒辨聲便知厲害,不敢硬接,連忙拔身急旋,飛遲五尺,藉勁卸力,反手一抄,堪堪抓住,那手尚覺發麻,暗叫一聲:

  “此子功力不在我下!”

  兩只銅鈴巨目,不覺瞪住楊士麟,奇怪他那來的這股勁道!

  北昆趁楊士麟擲劍之際,出其不意發難,駢指為劍,一指化三尖,殞星飛電般的急點楊士麟胸前三大穴,可謂姦惡毒辣之至!

  已失去出家人的立場與形象,對剛才跪地,痛苦流涕,判若兩人!

  楊士麟被人不告而戰,驀然胸前生寒,疾然收胸後退,端的疾快無論,同時左手本能一絞,連封帶拆,乃是六盤老樵“河圖十三式”中的“除草務盡”!

  在這一閃一爍中,自然流露出名家應有的“疾”、“準”、“狠”!

  無疑已證明其身手造詣非凡,確有硬接符國夫人的功力!

  雖則他當時用的是“二元會一”,而目前的功力,乃是“舍利灌頂”以後的事!

  不料

  西峒、北昆一認出這少年的門戶,乃“六盤老樵”一路的,不覺同時“呵呵”大笑,笑聲中混合著悲憤和欣慰,齊聲喝道:

  “好大膽的狗賊,膽敢冒充本門法使,老衲一時不察,幾為所愚!”

  楊士麟立加戒備,為之愕然的再道:

  “兩位大師,何出此言?”

  西峒濃眉一聳,步到楊士麟左側,隱作包圍挾擊之勢,喝道:

  “小子,你受何人指使?因何到此?在何處盜得恩師“雀膽劍”?快快從實招來,老衲念你小小年紀,這身功夫得來不易,或可饒際 死!”

  楊士麟一聽他們不願相信“四季上人”已亡故,正事不計較,自往支節上生是非,真乃愚不可及,氣上心來,勉強忍住,抗聲辯道:

  “我受“四季上人”前輩之托,前來通報他埋骨之處,寒天雪地,途遙千里,對你等有何所圖謀的.大師等若不快快起程,到固州城外,乾松嶺上去取回本門至寶,反倒在此無事生非,豈是智者所為!”

  “要知錯過三月之期,“四季上人”法體腐化,至寶隨之而去,豈不懊悔莫及?”

  西峒法師看他辭意誠懇,不似有詐,想道;

  “恩師把秘笈寫在肚皮上此事除我師徒數人外,再無人知道,他從何得知呢?莫非……”

  想著有些道理,便點了一下頭!

  楊士麟暗自戒備著怕他們反撲,冷眼望著兩人詞色,又道:

  “再說“四季上人”是何等人物,若非慘遭不幸,隨身寶劍怎會為外人取得?”

  西峒法師一聽,又點一下頭,遙視他四弟探詢意見,北昆冷笑道:

  “好狂徒!好伶俐的口齒!我且問你,天山派妖孽裡只有符國妖婦和羽扇倩女,再沒邀約其他高手?”

  楊士躪閉目反思,那晚情形,說道:

  “區區只是巧遇,見‘四季上人’由樓上摔跌下來,急想扶持,只見到兩個女人!

  宮商公子,未見現身!”

  “好,你既知吾師功力超凡入聖,試想符國夫人師徒兩人豈是恩師對手?思師何至於撲倒在地,聽任宰割,要你這‘年青俠士’,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楊士麟為之語塞,想道:

  “話雖有理,但,‘春夏秋冬陰陽人’分明是身受重創……”

  西峒法師更符合他師弟道:

  “師弟之言,甚是有理,看你如何自圓其說,還我 個道理來?”

  楊士麟並不知道符國夫人‘請君入甕’的毒計,叫他如何想得出?……

  “我是中間插入,前因結果,我也不知,總之‘四季上人’由我埋葬入土是實!”

  北昆法師踏前一步,朝指著道:

  “小子,你說宮商公子,當時不在場,依貧禍看,亦未可信得,久聞宮商公子是著名的淫賊,隨身攜帶迷魂香囊!”

  “你身有香味,可見宮商公子便是你!”

  可笑他一下把楊士麟當作“六盤老樵”的傳人,一下把他當作天山派門下,不知自相矛盾,還自振振有辭,假如楊士麟使出“小戈壁飛雲絕沙掌”來,也定規又將他列歸西夏國師冷若冰的門人了……

  楊士麟急道:“那裡,我是因為……”

  但是,一想兩下眼看行將翻臉,他們不願承認師尊已死亡,豈可把自己是“菜人”

  的秘密和盤托出,便把話頭勒住……

  北昆法師踱到一株古木旁邊,縱身一躍,扯下一節兒臂粗細的枝柯,雙手如刀般的削去小枝橫柯,剎那間便成了一把木劍,掂了掂甚是合乎言道:“不必多言,拿命來就是!”

  楊士麟尚不願放棄他們的誤會,急道:

  “且慢!法師請想想,如果宮商公子是我,有鄙人的功力,那麼符國夫人豈無法勝得了‘四季上人’?……”

  他急於自辯,想就事論事,以子這矛,攻子之盾,證明自己不是宮商公子,那知聽在兩僧耳裡,除自吹外還帶損人,把“四季上人”都貶低了。

  他們是師徒,豈能容外人如此當面輕蔑恩師?

  現在壞就壞在他人有異香,視他為非正人君子,任何舌翻蓮花,也不入他們耳中!

  當下北昆法師嗔生怒火在胸,喝道:

  “狂賊!休想以口齒為勝,我倒要看看你手上有多少能耐?”

  一語方了,身形拔起,先是一佛升天之勢,施又化為“初採金宮”,欺敵近身!

  楊士麟但覺一縷勁風當胸襲來,心知這種看似平常招法,可虛可實!最是輕視不得!

  因為無心與他們糾纏,在於戈上見高下,輕輕一縱宛如脫弦之箭!躍向圈外,同時再道:

  “兩位何不……”

  話只說了一半,身形尚未著地之際!忽覺側面人影一晃,原來是袖手一旁的西峒法師以為他要兔脫,趨前摘截,擋住去路,成了前後包圍之勢!

  好個楊士鱗,“四季上人”一番“舍利開頂”之功,真沒白費,雖然是用來對付他老人家的徒兒!

  只見他左手一封,橫護前心,使出“貝龜吞沙”,右手以指化劍,挺肩出作個“舉火燒天”之勢,“河圖十三式”的“卿雲縵兮”,蓄而不發,同時繼續說道:

  “……隨我……”

  那招“貝龜吞沙”乃是“小戈壁飛雲絕沙掌”三大秘招裡,唯一守而不攻者,乃是用來防止北昆法師的突襲!

  自是含有弭兵之意,圖個善罷,至於“卿雲縵兮”停弓止步,不刺西峒法師,也是為了同樣道理!

  不料,北昆法師見獵心喜,如影隨形,捷如飛龍追到,一見敵方含勁不吐,自失先機,但不但不領這份與他恩師的香火情,反而暴然怒道:

  “好大膽?”

  當下一化劍式,使出師門無上“涅傑神劍”,聲勢咄咄逼人,隱然有一擊碎乾坤的殺機,再求必得:也不知他是恨從何來?

  楊士麟心知對方雖是折木為劍,但貫以真力,同樣有摧石裂金之能:

  不敢輕出肉掌“貝龜吞沙”一吐便收,身形滑如蛇鰻,溜到“棲雲寺”匣額之下,倚門而立,嘴裡仍然說道:“……到千松嶺上……”

  西峒法師因為楊士麟“卿雲縵兮”,並沒出手,又無兔脫之意,自無與師弟聯手之理,立在一旁暗自吃驚,襯道:

  “何物小兒,身形疾快若此,這份輕功,只怕還在我師兄弟之上?”

  北昆法師一襲無功,頓失敵蹤,心下微凜,那還有心聽楊士麟辯解!劍下一招“斷七超度”攔腰便掃

  楊士麟腳下走“坎”位,奔“離”宮,運勁出掌,一記“日落平沙”,劈敵左肩,還自克盡已責的喊道:

  “……一察虛實……”

  北昆法師充耳不聞,見這小賊一味閃避,居然在劍下走過三招,令他這張老臉往那裡擺!一股與生俱來的好勝之念,油然而生,吐氣開弓,“血掌印壁”應聲而出!只求能搏勝這小賊:

  楊士麟一見紅色掌風襲來,突然記起,當日在“寺前集”上,與老和尚倒地之際,便是以這種掌力,跟符國夫人的“黑砂掌”對抗,可見必是一種厲害地神功!

  這念頭在他腦裡一閃即逝,當下不敢硬與對掌2懸崖勒馬,淬然收掌讓過,腳下變位,其間千鈞一髮,已來不及說話:

  “血掌印壁”,衝破“日落平沙”的前引風柱,襲在寺門上,赫然留下一個腥紅手印!色澤鮮紅,嬌豔欲滴!

  北昆法師趁他這身形凝滯之一瞬,“涅傑神劍”威力暴增,嘯風銳利,猛截他的“膺窗穴”!

  楊士麟扭腰,微微側身,一招“飛石流沙”劈將過去,輕重恰好,使得極有分量,又道:“……再行定奪,如何?”

  這句話,他繼繼續續分幾次講完,無奈北昆已動了真火,不管有理無理,已失去理智,就是聽不進去,只聽他喝道:

  “少廢話!”

  “涅傑神劍”威力再增一分,頓時鋒芒畢露,宛如春蠶吐絲,縷縷不絕……

  劍走“三位定尊”之式,兩斜一正,左削、右砍、中刺,把楊士麟身形鎮住,不使他逃出劍網!

  “涅傑神劍”乃取佛家普渡眾生之義 招式之精微,堪與“河圖十三式”相匹敵!

  楊士麟輸在徒手,北昆法師第一招“初探金宮”,本是“門戶招”,除試探對方功力深淺之外,暗有先禮後兵之義:

  當時要拔劍出鞘是來得及的,無奈楊士麟無心訴諸武力,怎知現在變成了無功反而有罪,他們心中究竟存了些什麼及主意!

  有個原則,他 定不能含乎,身為“菜人”絕不能落於人手,他本作愛烏及屋之心情,對老和尚的徒兒是多麼親切。

  但,他們又是多麼陌生,以多次坐失良機,令他心寒意冷

  方才,北昆法師罵他“好大膽”,有大半便是看,他未曾拔劍!

  如今他在敵人劍幕下,危機百出,險象叢生!悔不當初!

  北昆法師得理不讓人、直於致他於死地,陡的口誦“阿彌陀佛”,飛縱躍起,雙足急踹如擂鼓,“亂擲蒲團”,專踢小腹各大穴,手中本劍 溜火星矢射,直截中胸!

  楊士麟全身後仰,使出“鐵板橋”工夫!

  北昆法師喜叫一聲,腳下原招不變,最後來個“羅漢掃黨”挾橫掃千軍之威,踢向楊士麟下盤“環跳穴”!

  楊士麟使出“鐵板橋”就自知要糟,自己成了死靶子了,陡地氣貫丹田,蹬腳向後畢直射去,堪堪避過 險!

  駐足一旁觀戰的西峒法師,忘其所以,海嘯似的吼叫一聲:

  “好!”

  楊士麟在後縱之中,用力過猛,眉心見汗,再者心中急忿難平,突然腦門發昏,星目越發惺忪,周身香味越盛,順汗線外溢……

  北昆法師當風聞到,令他一怔,以為對方使壞,用了迷香!暗嗅一口,可是渾身舒泰了無異狀,不覺暗道:

  “這是什麼功?”,木劍毫不留情的刺出!

  楊士麟得此一緩,腳下卻略呈疲憊,暗道:

  “糟了!芝精將要發作了……”

  北昆法師又捉住這一瞬即逝的良機、右手疾伸,劍發如電,一記“犀牛望月”,直扎下他的丹田穴:

  楊士麟自知再事閃避,後禍無窮,要讓人分而食了,大快朵頤也!說不得氣貫雙臂、左右開弓,“日落平沙”和“飛石流沙”,宛如狂風驟雨,沙飛石走般的激射而出,同時嘆道:

  “罷了,不亮劍是不成了!”

  鍵腕突地縮回,搭上腰下的劍柄上一

  北昆法師見掌風非凡,銳不可當,露齒狂號,更激發起他的鬥志:刺出 招睥睨一時的“九橫奪命”,迅如電光石火,削敵肩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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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海市蜃樓
 
  楊士麟來不及拔劍,不然,一條臂膀可不姓楊了,慌不迭抽手離創,騰空 躍,拔起三丈,駢指如鉤,狀若長蛇吐信,取敵雙睛!

  北昆法師一個“秋水橫舟”之勢,讓開正面,劍氣千幻,萬縷銳風,快如蒼龍出雲,正是“九橫奪命”第一式“病無醫”!

  楊士麟霍地一施身,順勢左手指端一切,擊敵脈門,右手神不知鬼不覺,搭在劍柄上.意欲拔劍

  北昆法師乃何許人也,左肩一圈,反扣向楊士麟手腕,右手真氣灌注木劍,中宮狠刺“結喉穴”,正是變體第二式“罪當誅”!

  “鏘”的一聲,拔劍功虧 簣,又落入劍鞘!

  一老一少宛如銀龍鬧海,逐浪掀波,旋風迴旋,分不清是隆冬的朔風呼嘯還是兩人的掌手劍吟!

  楊士麟或左手,或右手多次握到劍柄,終是無法拔出,屢試屢敗,屢敗屢試,一而再,再而三,都沒稱心得手,不由心意更急,初次思不透,他這出家入,老大的年齡要沾他少年這個便宜,木劍對徒手,便是勝了,又有多大的光採呢?

  更深一層想休然而震,心中益急,暗道:“我命休矣?”

  腦門昏昏沉沉,敢情“芝精”的香味越來越濃了。令他心智與手腳皆不靈敏了!

  北昆法師猛然叫聲“著!”,劍影盤旋飛舞,真有驚神泣鬼之能!

  楊士麟諸苦備嘗久矣,為了爭命絕不氣餒,陡的鳳嘯九宵,修長的身軀拔越四丈多高,健腕一搭,龍吟一聲,亮晃晃的銀劍已擎在手中!

  身臨懸高中,應是高處不勝寒,氣壯山河之時英氣風發之刻,然而他驟然渾身出汗,恰像不勝酒力……

  是“芝精”,是潛伏在體內的“芝精”!

  像冬眠的蟄蛇,第一聲春雷中,逐漸甦醒:

  北昆法師震慴放敵手的輕功高妙,自愧不及,略為怔住!

  僅只一瞬,亦只要這一瞬

  楊士麟灑然落地,行雲流水似的,揮劍起舞,撥弄清影在敵方木劍之中,向左一挪,宛如轉朱閣,再左廣偏,編似穿繡戶,鋼劍輕靈一揮!

  僅一照面,北昆法師的木劍便被削斷了兩三寸去:

  西峒賭狀,在旁叫道:

  “師弟……”

  北昆怒目圓睜,牙根狠咬,奮其神威,施出“涅傑神劍”精華所在“九九歸一”!

  這招乃是“四季上人”,用來超度符國夫人的,自是其平生得意之筆無疑!

  楊士麟頓時陷入平生未有的險境中。

  “小於,看你還有多大能耐?”

  北昆法師臉呈得意之獰笑,木劍銳嘯,震魄懾魂!

  “當真我就無奈何他嗎?”

  楊士麟在劍影神流離輪轉,如巨浪中的一葉小舟,他淒然自問!

  突然,露齒一笑,猛然已絕妙輕功,收式飄身,從漫天劍影中穿出,暴退一丈!

  北昆法師得理不讓人,原式不變乘勝進撲信心十足!

  “何苦奈爾?”

  左手輪子般的劃了三圈,右手弓臂一挺,便待刺出“神農一劍”!

  這乃是所向披摩的“三元會一”,行將出籠的徵象呀!

  正當此時

  北昆法師的木劍,挾萬鈞之重撞來!

  鋼劍穿過手圈過半,一縷銳風陡然由劍端波濤洶湧而起,楊士麟突然驚醒,來過懸崖勒馬

  “四季上人有大恩於我,我豈可以這樣的手段對其門人……”

  一念及此,汗流夾背,還奮其神力,企圖硬生生的撤回,無奈箭已出弦,談何容易, 把長劍躍躍欲吐,勢若奔馬!

  楊士麟鋼牙緊咬,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去勢勒住!僵在那裡!

  這當口,木劍勢如奔雷而來,襲在劍端!

  楊士麟正在顧念人家,施下千番恩情之際,毫無抵抗力,真力已回收!

  而人家卻不領他這個情!

  更何況這雷霆一擊,是勢在必得之志呢!

  當然,兩下一接觸,連人帶劍去勢如電,飛出六七丈之遙,重重擊在一根樹幹上!

  “卡察”一聲巨震,樹上堆雪飄飛四射,聲如裂帛!

  樹幹中腰折斷,楊士麟背部反震,直挺挺的倒在雪地上!

  他痛澈骨髓,真氣宛如金蛇亂鑽

  但,他哼也不哼一聲,只靜靜臥在那裡,像在等待,像已昏死過去!

  等待 個極低微的聲音,發自體內:

  “崩!”

  頓時,周遭數尺,香霧瀰漫,像是“棲雲寺”燒了數千爐檀香一樣,是那樣的濃郁

  濃郁而清香?隨風擴散……

  西峒、北昆兩僧,驚訝萬端,四日相視,楞在當場!

  楊士麟勉力站起,看也不看兩人一眼,往下山的絕徑疾馳而去!

  北昆清醒了過來,喝道:

  “那裡逃!”

  一個箭步飛縱過去!

  山徑上接絕壁,下臨深淵!楊士麟搖搖晃晃,真教人擔心,可是腳下宛如抹了油似的,越滑越快,遠遠地拋下兩人!

  這是個星慘雲暗的夜晚,陰沉的天空,夜氣加重,山風由暗黝處刮來,呼嘯噪耳,像是有萬千虎、豹、豺、狼,藏在黑暗中,齊聲怒吼!

  西峒、北昆兩僧,倏起倏落,死追不舍……

  他們之間有何深仇大恨麼?

  對待一個少年,千里首途,前來給他們報喪的人,沒喝 口茶,是否有些過份了呢?

  他們一紅一黃的僧袍,在暮色蒼茫中,已分不清顏色,只聽前面一個道:

  “我們必須在下山之前攔住他:不然在曠野裡,霜雪載道,視界不廣……”

  下面的話,給狂嘯的風號吃掉了!

  後面一個聽不清,只顧點頭,自語道:

  “極是,極是!這小於很厲害,可惜……”

  他們兩個莽和尚當沒有楊士麟跑的快!

  夜暗越來越黑暗,大雪紛飛,只得敗興回寺!將人給追丟了!

  三天后的晌午時分

  “四季上人”的首徒“東岱”,興匆匆的趕回“棲雲寺”!

  西峒與北昆捧著“雀膽劍”,向大師兄敘說了楊士麟之前來報喪,師尊已在固州城外千松嶺上圓寂西歸……

  東岱面額陰冷著問他們道:

  “人呢?”

  人已被他們兩個打跑了!又敘說了一番戰搏的現況“可惜!可惜!”

  東岱已拍案震怒他們這兩個師弟處置不當,好好的 個“菜人”,連師父都捨不得服用,要他自己送來“棲雲寺”,卻給這兩個混球給打跑了!

  而師門重寶也無處追尋!千松嶺之大,何處不能埋下五尺身!又不能立碑樹牌,這教他怎生找得到埋骨之處呢!

  若是將楊士麟羈留寺中殷勤招待,套出確實埋骨地點,待他們四個兄弟歸來,將“菜人”分而食之,武功便能更上層樓,光大門戶!揚威武林,乃指顧之間的事!可惜!

  可恨!

  等西峒、北昆,明白了那小子身上的香氣乃是千年“九莖芝”的香氣!不是香囊花粉!以愧然低首!無辭以辯!那是枉費了師尊的一番心血巧安排!

  那是投機不著舍把米,從自立後“棲雲寺”已失傳了“禦劍飛仙”的絕技!便連“涅傑神劍”與“血掌印壁”的心法,最後的神招也不全了!

  武人師徒傳技,最後為師的總喜歡留下一手,用以自重,待死亡之際才甘心交出來,一般是沒有秘笈留下來!

  “四季上人”能保留在肚皮上,已算是不錯的了!

  不然,那是人死技亡!故而小門小戶,那是忽起忽落,旋興旋亡!

  “四季上人”的三項絕藝,真是會三個月後隨著血肉而腐化了嗎?

  果如是他的“舍利子”便不值得珍貴了!

  他在欺詐楊士麟小孩子不懂事!

  事實是他在臥穴之後將“舍利子”全部運布在肚皮上保護他的秘笈!

  別說三月,三年……三百年也不會壞!那層肚皮已凝結成玉石般的堅硬不敗!

  這四個劣徒後來也曾去過千松嶺,卻那裡找得到“四季上人”的葬地!

  便連楊士麟也尋訪不到了!只證實了他是“九莖芝菜人”……

  在昏天黑地裡,大雪瀰漫中

  楊士麟心中只存一念,跑下明幽,逃離開那個陷阱!他不能讓人家給吃了!

  前路茫茫,已來至原野大草原上!

  只想在自己尚沒有被“芝精”醉倒之前,逃離開那具“魔掌”!

  不能被任何人、畜發現……

  也不知跑了多久

  楊士麟汗下如雨!身體濕透,忽覺眼前逐漸模糊,還以為是自己失去了視覺,眼前白茫茫的 片!一望無際

  風,像青春暴虐的野獸。在曠野上玩耍,滿天飛舞的雪花,是他可憐的伴侶,一向狂舞過原野

  楊士麟穿過白雲織成的帷幔,千重萬重!

  目無所視,耳元所聽,心無所思,僅有一念,他要永久地跑下去!

  雪湧雲底,分不清晝夜,他像是掉落在一處雷國雲端裡!

  一時之間,甚至想跑回到故鄉 那遙遠的都城汴梁!

  有道是:“埋骨何需桑辛地,人間到處有青山”!

  但,總沒有一個地方的山,有故鄉的山那樣青,那樣的翠,更不用說此地的山,冬日多風雪!禿得可憐!枯得心酸!

  這場大風雪繼續了多少天,歷史上沒有記載!

  楊士麟究竟跑了多遠,他自己永遠不知道:只是“埋骨桑榨”的念頭,隨著路程的消逝,景物的變,逐漸改變著!

  直至他成了個完全的醉漢!

  覺得什麼地方可以躺下,就躺在什麼地方。

  而這個地方也正好!再走十步也正好……

  他躺下了!

  他將生命托交給大地的母親,夢中似回到了母親的懷抱,雖然打他懂事時起也沒享受到一天母親的懷抱!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天氣一天、一天的寒冷,在“芝精”的摧眠下,他睡在最深最深的夢境裡!

  也許有一天他會醒來!也許他永不會醒來!

  天寒地凍,雪花飛舞,杏無人證,亦無野獸

  這裡是漠南的長久一來,寸草不生的 大沙漠!連食草獸的羊,都不能生存!如是,食肉類的動物,也不會那麼傻來此挨餓!

  狂風呼嘯!

  冬天已深!冬天已過去!春天還會太遠麼?

  春天又過去了!在這寸草皆無的天崖地角,並顯不出兩樣來!

  只有風!沙!

  風來時揚起一幕幕的沙雨!刮地掀天而過!

  楊士麟舒展了一下筋骨,揉揉雙目,從一串長久的夢境裡醒來!

  天空一碧如洗,萬里無雲!宛如一個藍色的玻璃,那樣明亮,而刺目!

  他眯著眼睛,側頭向四下探索?

  地上碎石處處,一片砂礫,看不到地平線,空氣炙熱懊悶!

  一顆黃澄澄的太陽高懸,令人眩暈!

  這土黃汎白的大地,蔚藍藍的天空,是否是在另一個夢境!周圍聲息俱無!

  楊士麟霍然跳起來,叫道:“這是什麼地方?”

  他覺得手腳很靈活,只是肚子很餓,餓得可以吃下一頭牛。甚至兩頭?

  更壞的事接睡而來!

  衣服經他一跳,碎成片片,化為蝴蝶紛飛!

  楊士麟大吃一驚,無意中一摸臉頰,竟是毛茸茸的,從耳際到頦下、長滿五六寸長的鬍子!

  是的,沒錯,不是頭髮的延伸,而是從下巴長出來的!

  這一驚乃非同小可,他連忙抓起一把,垂眉看看鬍子的顏色,還好,是閃著光澤的黑色,不是蒼蒼的白色!

  他急於看看自己的尊容,四下探索瞭望,不見水源,遂想借用的晃晃的劍身,當作鏡子用,低頭拾起長劍。

  長劍生滿鐵銹,鏽粉應手飛散,成了一把匕首!

  楊士麟抹掉鐵屑,“匕首”略無光澤,更不用指望“一泓寒水,光可濫人”了!

  以手撫額,還好,並沒皺紋!包袱原是作枕頭用的、只剩下些銀角子!

  “這是怎麼一回事呢?”楊士麟想道:

  “昨天我在那裡呢?”

  “昨天的那場大風雪那裡去了呢?陰山在那裡?怎麼會睡在這曠野呢?”

  一連串的問題縈繞在腦際:怎能教他適應

  “不會是昨天,那麼,昨天的昨天……前天的前天……大夢的前一天發生過什麼事呢!”楊士麟苦苦追憶道:

  “啊!對了,我到“棲雲寺”去給老和尚報喪,在比武中,“芝精”發作,沒命的逃生,然反……”

  他想到一個故事:

  古時候有個樵夫,上山砍柴,遇見兩個仙人在樹蔭下石磐下棋,一局終了,腰間斧柄枯朽成灰,下山回到故里,世事滄海桑田,已曆數百載的事!

  心頭大恐,萬一“九莖芝”使自己一睡竟是數百載、乃至千年,這可怎麼辦?

  砂地上有點盈盈的綠光,俯身拾起,“綠珠”別來無恙,珠中的少女肖像依然艷光照人,微蹙的眉心,以及鎖在眉宇間的輕愁,也沒散去!

  他感慨萬千,心頭百結交纏,幽幽長嘆自語道:“蕪姊,你在那裡?”

  時間別說過了一千年,便是一百年,佳人當已早歸黃土!

  楊士麟想到伊人竟在自己一夢之間,羽化登仙,而且墓木已拱,心裡無限哀傷!

  偶然轉過綠珠另一面,他看到自己“年青”時英俊的肖像,更是痛苦萬分!

  青春,夢想,雄心,壯志

  皆在一夢中化為烏有,這不是痛苦流涕便能舒解的事!

  只是令他駭異,驚心!驚心……

  他雙手抓著滿頭濃厚的長髮,略撫頦下長須,喃喃仰天自語:

  “我究竟在這裡睡了多少年,十年 百年 或者……”

  一線生機希望,閃過楊士麟腦海,頓時眼露異彩,狂喜的安慰自己道:

  “或者,或者只有三年,我只睡了三年,岳蘭姑娘叫我三年後再回去!是的,她是說三年!但……是否可靠呢?”

  他記起岳蘭,那個罵自己“呆子”,以嘲笑來表示愛情的少女,當日在終南山上確是說會長睡三年的!

  不僅為之雀躍,一個“旱地拔蔥”,輕輕一蹬足,不料竟身輕如燕地飛起來,高到俯視會生怯意的程度,十丈,八丈……

  “天啊!九莖芝已經被我吸收了!”

  楊士麟心頭狂喜,仰天大叫,第一次感到“復活”的愉快!

  第二次感到飢腸轆轆!肚子“咕嚕,咕嚕”的叫著!

  楊士麟腳下一躍數丈!疾如鬼魅似的,在漠南的戈壁中狂奔!

  四顧茫茫,一望無根,只有風沙,不見人煙,根本難辯東西南北,只好認定一個方向,畢直跑去!

  當夜,看到了北極星,才知道自己往西北方跑的!錯了!

  次日,他回頭往南方跑,一連跑了幾天,連個螞蟻也沒看到,入目盡是鹽漬、碎石、黃沙,別說人畜,連枯骨也沒有!

  水!水!他恐懼著!就是不見水源!

  楊士麟又餓又渴,再加塞外原是“夜穿皮襖日披紗”的地方,白天風吹日曬,夜裡找不到地穴,隨地而臥,幾天的折磨,饑寒酷熱,交相煎熬,把他磨得不成人形。

  “難道在經過那麼多苦難,辛苦得到“九莖芝”,武功小有成就之後,竟要無聲無息的餓死在荒野大漠中,楊士鱗呀楊士麟,‘野有餓浮’,竟成了你的寫照?”

  日日夜夜,他不停的想著,不甘心!忍耐著向南奔去!

  第六天清晨,陽光明麗,黃沙生煙!

  楊士麟從夢見食物、甘泉的夢裡醒來!突然看到數裡之外,有座三峰並立的筆架山!

  其山佳木蔥籠,青翠耀目,奇石參嵯錯落,宛如虎撲豹躍,有一條白練也似的瀑布,從雲峰之間,直瀉而下!高達百仍,流向兩壁相擁的深壑!

  瀑下澗石生樹,奇芳異草,鮮豔絕倫,不下數百種日光浮在潮濕的水氣上,幻為一片水銀,在閃耀著!

  楊士麟起先以為自己餓得發昏,是眼生幻覺吧了!忙揉揉雙目,定睛一看,瀑布還好端端的在流瀉著!

  那麼多的水!那麼多的水在流動著,只要有一捧流到喉嚨裡就好了……

  他喜叫一聲,顧不得疲倦欲死,展開腳步,野馬也似的狂奔了一個時辰,瀑布還在眼前,既不算遠,也未挪近!

  楊士麟詫異不迭,數裡之遙,以自己的腳程而論,眨眼可到,只是一舉腿之勞而已!

  再一凝眸,發現一件奇事。

  山峰、樹木全是腳上頭下,瀑布的流勢也是由地面流向天空的!

  原來是沙漠裡的 “海市蜃樓”。

  心靈上的這份失望,真夠人受的!

  楊士麟洩氣的坐倒,頹然看著那白練般的瀑布,望水止渴!

  根本不敢想想產生這倒影的實物,究竟是在何方?那通常總在千里之外或萬里之遙!

  突然

  瀑下的澗石上,現出一個身材偉岸,黃須鬆散的老者,兩道眉毛硬如鋼刷,插在長滿皺紋的頰上,雙手垂下過膝,紅而露骨的手指,長著利如短劍的青色指甲。

  老者立在澗旁,雙腿一弓作騎馬狀,兩手離水面二尺,從水裡撈起一尊青石神像,怒目金剛,栩栩如生,身高丈多高!

  身著腥紅短衣的老者站在其旁,真有小巫見大巫之感,它身姿美好絕倫,右手半彎,有如一把月牙狀的寶刀!

  右臂微屈半伸,像北斗七星構成的曲柄,衣角飄揚,線條流暢,有力,雄剛陰柔,兼而有之,把蘊藏在動作裡的力量,傳神地表達出來!

  老者解下掛在身畔的皮盒,取出一塊斑斑點點的心形紅玉,捧在手裡,時而皺眉時而微展,像在苦思石上的字跡!

  “石上定是刻著秘訣?”

  楊士麟頓忘飢餓,出神地看著老者,在“海市蜃樓”的劇場上表演啞劇!

  俄而

  老者放下紅玉,雙膝著地,朝神像三跪九叩,狀至虔誠,然後神態肅穆地起身,與石像遠隔數丈並排而立!

  “他莫非要練功夫?”楊士麟想道:

  果然!

  老者淵亭岳峙,神棲內府,伏身坐化三尺之童,打起一套怪異功夫,無論手舞腳踢,始終不站起身來!

  楊士麟只覺這套招式,美不勝收,宛如山陰道上,應接不暇,起先是苦心暗記,後來乾脆起身邯鄲學步,亦步亦趨,手舞之,足蹈之,跟著打起來,不管多麼殘缺不全,學到一式總是一式!

  驀地

  老者飛腳騰起,連打三掌之後,突然宛如要穴受製,動也不動,活像一個銅人,身姿剛好跟神像一般無二!

  楊士麟“啊”了一聲,恍然大悟,才知老者想把神像的招式化為已有!

  老者側首望著三丈外的石像,垂首搖擺,頹然長嘆,接著,單足立地,輪轉如風,又打出另一套武功,這次是劍式!

  楊士麟看得如醉如癡,只恨啞劇是倒影,總是不順心順眼,為求看得真切,乾脆倒立,雙手著地,兩腳朝天起來!

  老者的劍招,詭異陰狠,霸道異常,突然雙臂一絞一崩,凝然不動,身段又跟石像一般,無一不肖:

  只是老者仍不滿意,低頭研讀紅玉上的字跡.兩道鋼刷眉毛皺成一字雁陣,排在額上,那是尚未弄通之意!

  紅玉上的字跡。小如芝麻,楊士麟根本看不清,心頭直替老者著急,怎麼會看不懂呢?玉上刻的是什麼呢?

  老者看了半天,恨意的起立,又開始打出另一套掌法可是,大氣游離,“海市蜃樓”漸漸模糊……

  由有化無,終至不可辨認,楊士麟一急,翻過身來,叫道:

  “等一下,等一下……”

  腳下不由自主的飛奔,想捉住眼下漸去漸漸消逝的幻影!

  無奈事與願違,瀑布呀、老者呀、神像呀、終於消失幻滅了!

  大地上 仍是黃沙漫漫嬌陽盛烈!

  楊士麟像從雲端下,頹然臥在火熱炙死人的沙上,過了半晌,心中生出一個主意,霍然起立,拿起鏽劍,重練瀑布下老者的身法,霍然起舞!

  老者曾練了一套拳腳形成“矮身虎”,和一套光怪陸離的劍法,但是只看一次,無法全部銘記在心!

  只好任劍隨身,似劍似掌,練到那裡算那裡,心上十分明白,無論如何,最後一招必須停在石像的身法上面!

  可是,儘管楊士麟絞盡腦汁,總記不起老者是由何招接上,只記得在停頓之前,曾一絞一崩!

  遂把平生所見所聞,對陣時看來的也好,市井間流行的也好,一招一式演繹出來?

  終於,想起棍法中有“仙戶初開”,也是一絞一崩收招的,於是如法泡製,果然真個身段與石像維妙維肖!

  然而,在彎臂出劍之間,總是萬分蹙扭,一點也不帶勁!

  現在他了解那瀑下老者搖頭嘆息的原因了!

  然而他不知自己失敗的原因,乃是跟老者的錯誤,如出 轍,倒果為因,舍本逐末,一心一意要削足適履,死命想停在神像身姿上!

  而不知水到渠成的道理,是以只得其形而末得其神!

  “此招必是驚天地泣鬼神的殺手,我可以用它打敗鐵頭尊者,岳戰,冷若冰!”

  楊士麟發了狠的想道:

  不管三七二十一運勁於臂,揮劍成風,“匕首”上的鐵屑,在咆哮的嘯風中,化為灰盡,越來越薄!

  楊士麟舞得興起,平生所學,源源而出,無法自止如此下去,招式總有用盡時,停又停不下來,自然而然逼出“河圖十三式”來!

  “六盤老樵”的絕藝,乃他看家本領,方才牢牢記著石像的身段,全付精神用在如何接上,只搜尋與那身姿略有類似可尋的招式,最熟悉的劍式遲遲未用。

  單劍指天,由“卿雲縵兮”中經“春雨驚蟄”,再化為疾若旋風的“除草務盡”。

  他到“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終於逼出“神農 劍”!

  已經成了習慣;此招不單獨作用,必定伴“日落平沙”,以成“三元會一”!

  楊士麟斜眉垂目左手宛如龍爪,旋轉三匝,打算再圈中刺出“神農一劍”!

  驀然靈台一亮,智珠在握,就像夜戰“棲雲寺”時,叩經不發一般,運勁反抽,身形一頓 姿態竟與神像一般無二!

  就在這傾刻間,渾身醺醺,玄關自開,絕似“嬰兒現相,龜蛇出現”之境,鏽劍紫霧濛濛瑞氣千條!

  “神農一劍”由圈刺出,步日月而無影,入金石而無聲,短劍不再脫手而出,他第一次握得住劍!

  宛如雞化為風,蛇化為龍,神劍成形,一道無堅不摧的神罡風,呼嘯而出!

  楊士麟但覺兩臂火燙,微微生煙,還不知其所以然,過了半晌,頓然領悟,不禁雀躍三尺。對天歡呼:

  “成然頂門開了靈竅,個中別有一乾坤,我成功了,我成功了!”

  歡天喜地裡,忙著找人傾訴,希望別人分享自己的快樂,蘭姑娘最好,芸姊姊更妙,即使是不相識的人也好!

  只要有人知道,知道席豐履厚的楊家子弟,業已練成一招駭人聽聞的殺手!

  然而。沙漠上,除了風沙,那有生靈?

  但,楊士麟一團高興並末消減,他要為這一手劍式命名,他是父親,成型的劍芒是他的兒子,他必須為它取個好名字!

  “它應該有個好名子,來記念誕生的喜悅!”

  楊士麟得意忘形,胡思亂想,道:

  “可惜,它沒有母親,沒個商量處!”

  他煞有介事,負手在沙上徘徊沉思著道:

  “單獨一招叫“神龍一劍”,兩招合用叫“雙龍戲珠”,三招合用叫“三元會一”,四招合用應叫“四喜臨門”吧?……不妥!……不妥……”

  ……“啊!有了,它應該叫“蜃沙神圖”!”楊士麟終於想出了正確的命名!

  “辰”表示我由“海市蜃樓”中看到神像,“沙”代表“小戈壁飛雲絕掌”,“神”

  代表家傳的“神龍一劍”“圖”代表在寒穴石棺中看到的宮裝女兒圖!

  這麼一解釋,他樂得在沙上打滾,幸好沒人看到他滿頭亂發,于思、于思的鬍子長滿下巴,衣衫破爛不成體統,要不 誰會說:

  “這老頭子,童心未昧,作出這種怪狀?”

  越想越有道理,“屆沙神圖”名字實在取得不錯,順手一劍就把“兒子”,般出來玩玩,但見劍芒乍現,色秉艷明,燦爛無比!

  玩倦了之後,就隨地躺下休息,不敢走遠,希望能多看幾次 “沙市蜃樓”,為“蜃沙神圖”,找幾個兄弟姊妹!

  肚子餓了怎麼辦 忍耐!他記起孟子的話:

  “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勞其筋骨,餓其體膚……”再想道:

  “餓不死我的,我也許已經三年,也許已經三百年沒食人間煙火了,也沒有死,九莖芝應該給了我這點好處!”

  他不敢想自己的年齡,用手順一順鬍子,又想道:

  “如果睡了三年,就是二十一歲了,如果睡了三百年就是三百十八歲,真不知那一個對,不過,這叢鬍子倒是真不錯,于思,于思,又黑又亮!”

  第二天清晨,沙市屆樓沒有出現!

  楊士麟失望之餘,餓著肚皮仍在原地守候一天,不捨得離開:

  這真成了“守株待免”了……

  可是,第二天,沙市屆樓,仍沒出現?……

  第三天也沒有!

  第四天竟是陰天,烏雲密布,似是風雨欲來之兆,可惜暴風雨沒來,幻景也沒出現,這些日子,他已養成一種習慣清晨醒來,不敢冒然張開眼睛!

  生怕沙市蜃樓沒有出現的失望,太早來臨,令他絕望!

  而且,他的眼睛實在也不能隨便張開了,多日的日灼,皮膚龜裂,見風生痛!兩眼昏花,畏光怕亮,偏偏到處都是沙礫!

  他已患上“白盲”!

  到第六天早上,沙市屆樓依然渺無蹤跡,他知道事情絕望了,不敢再頑固不實的傻傻待在這裡,只伯幻景出現,自己的眼睛也不管事了!

  他知道身體缺水,失去水份,便成了幹屍,自己便成了草藥房中的人幹了!

  大地如海,漫無際涯,荒無人煙,任憑楊士麟怎麼走,面前總還有那麼多的行程,在等待著他,毫無變化!

  他肚子裡腸子吃胃,胃吃腸子,彼此都貼在一起去丁!

  缺水、飢餓,比內傷更嚴重地,折磨著這少年。

  大夢醒來之後的第十五個黃昏

  楊士麟如鬼如魅,披發在大荒中奔走,身體上除了皮便是骨頭,血已凝固!脈網如絲,估計全身已不足四兩水,待這四兩水被日光蒸發掉!

  他便要倒在沙漠裡像一條乾魚似的!死亡!

  九莖芝也要有水,才能有神效!他沮喪極了,在恐懼著,同時也在堅持著,不想倒下來,一旦倒下,便再也爬不起來了!

  朦朦的眼裡依稀看見.地平線上出現一長條黑線,他懷疑著?

  那不是起伏的山嶺線!難道是 人類的駝隊!不知是真是假!

  他飛奔過去!聲嘶力竭的大叫道:

  “等等我呀!等等我呀……”

  一棵負創已久的心,想捉住生命的尾巴……他倒下了!

  ------------

此帖於 2008-05-18 09:32 AM 被 runonetime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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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流落異邦
 
  向晚的沙漠,有駝鈴搖響黃昏!

  長串的黑線,由遠漸近

  可惜的是這離楊士麟倒下去的時刻業已過了三天

  八匹駿騎當先越過壟起那如墳的大沙丘,衝奔下來!

  騎者都是年青的壯士,服飾不一,手中的丈二長矛,映著夕照的余輝,閃閃作光!

  為首一人,隆準特高,背插四尺長呼延鞭,眉宇間英氣逼人,那是長途的勞困所掩蓋不住的。

  隼鷹一般的雙目,凝視著天際,靈敏的鼻子,緊動著想尋找水源!

  八個武士過後,便是一長列的蓬車,足有兩百餘乘!

  人困馬乏,車中盡是者弱婦孺,有的昏睡,有的沉思,有的毫無表情地向車外凝望, 望著漫無涯際的黃沙發大呆!

  更有些牛羊畜群,夾雜在車陣間隙中隨行!它們高大而瘦細!

  一批身帶弓矢箭簇的壯漢,全是車中人的丈夫、父親、兒子……

  手持矛戟,騎著駿馬,在車前車後護衛,面孔像一個模子印出來的倦困、焦慮!而又堅毅不拔!沉忍以赴……

  車隊中間,乃是身旁皮革甲胃的武士,他們晃刃夾戈,腰後帶挾、錠等短兵刃,寸步不離地護衛著一輛紅蓬軒鑾!

  這輛大車比是一般蓬車大了一倍,由四馬駕轅!

  無疑是全隊的樞紐,廂壁雕花,挽軛飾金,帷幔低垂!御者亦是武士!

  車內斷斷傳出 呻吟聲,蒼老而又疲乏。間中亦有咳嗽之聲!

  車中是何許人也?

  大車過後,又是大隊的蓬車,伸延很長,十分雜亂無章,車前車後,都有騎士護衛,服飾不齊,老壯不等,帶著五花八門的各式武器!

  這是一隊多麼零亂狼狽的雜牌車隊喲!

  地上,經過一日的烤曬,似乎發焦了!

  車隊過後,揚起的黃塵,帶著類似硝磺的刺鼻氣味:

  然而太陽像所有的暴君一樣,終於落下寶座,沉入地平線後……

  大地由金黃變為灰白,暮色從最遠的彼端湧來!

  湧出一彎新月,晚涼漸生,又是一天的終了

  隊伍最前端的“斥堠隊”,突然起了小小的騷動……

  馬匹停蹄不前,仰首悲嘶!

  接著有人用草原民族的語言,驚惶失錯地高叫道:

  “這裡有一個死人,是曬死的、餓死的、渴死的,天呀!”

  經過長途默默的奔波,忽聞馬嘶,令人心悸!後面隊伍逐次停頓下來!

  在這邊塞民族的習俗經驗中,馴馬群嘶,那是先兆的提示,或好或壞!則不一定了,總之,是有個事故要發生!

  議論四起,模糊低切的語言,在耳朵與耳朵之間流動,竊竊私議不休!

  小孩啼哭,婦女們的眼神凝滯,像是看到自己的一家行將再遭遇到離散的命運,死神追巡在沙漠的邊緣!在薄薄的夜色裡出沒!

  有人開始喃喃呼喚“神”的名字……衷誠的祈禱著,來穩定自己的情緒!乞求神的眷顧!

  一匹神駿的怒馬,揚鬢撥蹄,載一黃花少女由隊伍的最後頭,像急舟激起一道水浪般的奔向最前端!

  此馬來頭甚大、青棕毛,微微發光,四蹄之上三寸,長滿龍鱗,像是著履似的,由額至鼻孔,亦覆有龍鱗,宛如麒麟的鼻樑,因之取名“麒麟駒”!

  相襯之下,越發顯得騎者身軀嬌小,身份高貴!

  斥堠的八個武士,人馬圍成一個圈子,停在這具屍體周圍……

  那個帶呼延鞭的少年!高聲喝叱道:

  “掩埋起來,繼續上路!”

  無奈,其餘諳人,不為所動,不服從他的命令,他氣得乾瞪眼,便待自己落鞍來除理掉一具該咒罵的屍體……

  這時,一聲龍嘶,那少女駕到,斥堠們讓開一處位置,由她進入圈中!

  那個發現屍體的武士,指手劃腳道:

  “公主,這裡有個死人……”

  “拉提!記住你自己是個武士,怎的大驚小怪!”

  小女勒馬,看也不看死人一眼,嬌斥道:

  拉提手指著地下的屍體反駁道:

  “他一定找不到水源,焦渴而死,我的馬踢到他,我!我!我一定會遇到邪神,啊呀……”

  少女聲音清脆,卻帶著無限嚴喝道:

  “拉提!閉嘴不准胡說八道,這個人根本沒死,在我們的前路上,沒有死去的人!

  你給我大聲向後面傳呼,說 這個人沒有死!說!”

  拉提掙著粗脖子,蹩著氣不服的道:

  “公主,他確是死了!而且已許久!許久……”

  小女彎眉一桃,杏眼圓睜,銀牙一咬,馬鞭一揮,“呼”地抽在拉提的脖子上,叱道:

  “拉提,說,大聲的說:‘沒有人會在沙漠裡死去!’說!說……”

  可憐而有強直的拉提,吃馬鞭一抽,痛得落下馬鞍,撲倒在地,脖子上腫起一條紅紅的鞭痕,血絲潺潺沁出,勉強站起來,拉開粗嗓子,高聲吼叫著:

  “沒有人會在沙漠裡死去。沒有人會在沙漠裡死去!”

  那沙啞而又悲忿的聲音,在微風裡,揚傳遠去

  隊伍裡每人都清晰地聽到,浮盪的人心,又安定下來!

  在他們族眾中有這不成文的傳統,在移居新的領地中,路上不能碰到屍體,否則,便暗示徵兆著前途之黯淡,苦難毀滅在即了!

  這是由古老遺傳下來的!因之,遇到途人盡力援助救治!令他重生!

  是天意,以人為“卜”的意思,人被救活了,便表示他們前途光明而平安!

  其餘,七個武士,崇敬地看著公主,暗暗慶幸吾族至少還有個賢明的女公主!

  少女凝然騎在馬上,逐一掃視他們純樸的臉,在帶有呼延鞭的少年臉上停了一下!

  那少年慚愧地低下頭來,知道這是責備他為什麼不曾及時制止拉提!

  這事正當處置是,秘密視察那人是否真的已死亡!

  若確知已死亡,應迅速淹埋起來,折向引導隊伍遠離這裡!沙漠無路,四通八達都是路,隨你心意,高興怎生走皆可!

  絕不可以停下來,傳播“死亡”的訊息!給族人造成恐怖的情緒!

  少女見他知罪,把視線移開,最後落在沙上的死人身上!

  死者,首如飛達,虯髯怒張,衣裳破爛上身幾乎赤裸,幸好大半埋在浮沙里,胸膛上的排骨,歷歷可數。活像一匹餓死的病馬!面孔仰天!

  看情況,他倒在這裡,絕不是一天,兩天的事,若再過些時日,浮沙將他整個身子埋葬掉,那麼!這事故便落不到他們頭上來了!

  “真倒霉!”

  少女臉上微微一紅,在內心裡嬌呼著,美目望處,發現死人肚皮的沙,輕輕的在動著,已微乎其微!令她芳心 震!傳說 已支配著她的靈智!

  旋嬌軀已躍下馬來,以風擋風,發現沙子的起伏跟風無關!

  她輕“啊”了一聲,是那樣的地低微,以至沒有人聽到,不敢自信地自語道:

  “果然還沒死,不然真不知如何向他們交代?”

  帶著呼延鞭的少年說道,

  “公主,看他的像貌像是個漢人!”

  少女並不回頭,只端詳著死人的面孔,那是年青與衰老的奇妙混合,飽受風霜侵襲過,卻仍不脫稚氣!

  英俊的線條裡,不乏儒雅風流,睡得那樣安祥,那樣平和,活像是睡在慈母懷裡的嬰孩!

  他是誰?什麼原因令他流落在大沙漠里安睡!這裡,若不是被迫得沒辦法,連我們也不敢來!他為什麼會孤獨的躺在這裡沉埋!

  “啊!公主!”

  帶鞭少年,發現死者肚皮微微起伏,驚呼道:

  “這個人真的沒死!”

  傳統的教訓遠古相傳,也令他深信不疑,這,使他精神一振,暗自興奮不已!

  少女回首輕輕責備著道:

  “當然沒死,我們要把他救活 你到現在才相信?”

  這話裡真正意義是表示,我們雖然遭到前此未有的民族危機,但,也絕對能從我們手中復活,再一次壯大起來,萬古長存!萬世其昌:

  少女說罷,輕抬臻首,看看天色,一陣疲乏的感覺,突然襲上身來,又道:

  “今天我們路也趕夠了;就在這裡安營吧!”

  大隊停住了,再開拔也是件難事,何況天色又黃昏!

  最後一句,輕得只有她自己才聽得清!

  於是,一個武士拿起胸前的胡築,“嗚嗚”的吹起!

  築聲遠揚,響澈雲霄,空氣頓時活潑得多了,蓬車幃幕掀開了,車裡的人呀,羊呀,狗呀,紛紛下車,馬嘶兒啼!羊狗相逐。熱鬧非凡,像是趕集日的市鎮!

  婦女們攜兒抱瓶,忙著擠牛乳羊奶!

  男人們把蒙古包打開,一個個搭起,圍成圓圓的圈子,把馬匹圍在裡面,為疲馬放血!

  在圈子的當中,有人堆起乾燥的馬糞,預備生火……

  少女飛身上馬,無限感慨地看著這忙碌的景色,臉上是哀傷的表情,怔怔的想道:

  “什麼時候,我們才能再過平安的日子?”

  但是,這絲情緒,並沒停留多久,少女自覺不妥,抬起玉腕輕拂一下髮絲,回頭向帶鞭少年下令道:

  “雖離險境,但不可無備,你等好生輪流守夜,還有,這個人渾身必須塗上膏油,不然會脫水而死掉!”

  說著,揚韁就走!

  這時蒙古包前已經炊煙裊裊,男人們都解下兵刃,幫助各自的渾家調理食物,見少女走過,都紛紛起立。行禮讓道,狀至恭敬!

  少女馳馬不急不緩,巡視過他的於民,往南角趕去,那裡武士已經合力搭起四個蓬帳,正中一個,乃是腥紅穹廬,碩大無比,離群索居!

  一望而知是王帳,旁邊另有牙帳,作眾星拱月狀,那是侍衛們的武士休息之處,那輛軒蠻停在王帳之前,八個武士分立在四角,一見少女到來,即持戈行禮:

  少女躍下馬來,輕輕走到車側,玉手方要撩開帷幔,遠處忽然起了爭吵之聲:

  “華兒,你……過去……看……看……”

  少女嬌應一聲:“是”,問道:

  “爹,你醒來了嗎?”

  幃幔後“晤”了聲,再無言語!

  少女縮回玉手,輕靈一躍,跳上馬去,朝八個武士點頭示意,飛馬過去了!

  遠遠的那邊,有一對婦女吵得臉紅脖子粗的對罵著,像是兩只鬥雞!

  她們的丈夫彼此也怒目而視,二個連兵刃都拿在手中,準備硬幹了!

  他們一聞馬鈴聲傳到,不約而同停止口角!少女下馬一問,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事!

  無非是甲婦丟了幾塊馬糞,疑心乙婦拿走了,如此這般芝麻大的事故……

  她替她們評理公斷,略為斥責幾句:然後再道:

  “我知道你們成日窩在車裡,並不好受,但是心情不好,更應該自製與容忍!”

  有個三四歲的小孩,乖巧撒嬌的趁機搭汕道:

  “公主,我要喝水,大口的喝,什麼時候我才可以喝水?”

  少女伸手抱起小孩,和靄親切的笑道:

  “卡達,快了,再過幾天,你要喝多少水,就有多少水可以喝!”

  她說到“多少水”的時候,眼睛是蒙閉著,微微搖頭,是所有的少女,心醉時的神情!小孩快活天真地再問道:

  “究競要幾天?”

  少女略為一怔,想了 下,強作歡顏的應酬他道:

  “三天,也許四天吧!再過四天!好不好?”

  在最後一句話裡,她深深知道,自己實在無意流露出那麼多的悲慘和失望,但,她無法自製,只好希望別人沒有注意到……

  小孩總算滿意地點點頭,對她充滿了信任!

  少女把他放下,像是有意逃避似的,躍馬走開!

  “公主!”

  遠遠又有人叫著。

  少女回頭一看,原來是那帶鞭少年奔了過來,只好勒馬相待,心中叫道:

  “希望不是關於水的事!”

  那少年稟道:

  “所有的帳幕都擠滿了人畜了,那漢人要安置在那裡呢?如果把羊放在帳外,夜裡會凍死的!”

  “所有的畜生都不可露天過夜!”

  少女急促說道!但是,那漢人該放在何處呢,而且也要人照顧著!

  武士們都是忠貞之徒,武藝也高強,就是不大會動腦筋,唯命是從固然是優點,但,事無巨細,全要來請示,一切難題全推在她身上!

  不知怎地,少女有點發惱,近乎賭氣地衝口說道:

  “巴都,就放在我的帳幕裡吧!”

  少年巴都吃驚地看著她,期期認為不可,但,不便出口,低叫一聲:

  “公主!”

  少女杏眼圓睜,勝利的,任性的,近乎暴虐地看著巴都!

  巴都從她的臉上。讀出:“你敢不服從嗎?”

  他無助地回頭看著離王帳不遠的黃帳,那是她的寢帳之所在!

  隔著一層衣裳,他實在無法透視了解公主內心的煩惱與壓力之大,為她分憂,他沒有那大的權柄!

  此時,少女心中正加倍地煩惱,心忖:

  “我怎麼發了這麼一道荒謬的命令!為什麼呢,奇怪?”

  苦就苦在不便改口,也想不出將那漢人托給誰才適當,因為他若不經意的死掉,那對他們就像先披了喪般的不愉快了!

  猛然一抖韁繩,頭也不回的走了!

  王帳附近,是不准小孩子去吵鬧的,比較安寧,少女下馬來到帳前,悄立片刻,心中叫道:

  “爹,我實在很累!”

  然後,掀幔進去!

  穹廬裡,像是遠古大怪獸的內腹,又空又大,帳心垂下一盞銅盆牛脂燈,火光照耀甚明,燈之兩側,有一對蛹龍檢柱,約有手臂粗細!

  左拄掛有一筒弓箭,壺口鏤共,包銀裹翠,名貴異常!

  右柱倒掛一把“龍鬚天胡刀”,刀下是一金盾盾上樓雕火龍吐珠的徵章!

  這主人的身份不言可喻!

  帳之正中深處,五彩揶揄上,躺著病容滿臉的銀須老者,一條青毯大裳直蓋到頸下,頭露在毯外!

  少女輕“噓”口氣,玉臉上是朝聖般的表情,在這帳裡,她永遠能得到庇護,任何困苦懊惱,都能一洗而空!

  再不是必須由她解決一切困難問題的公主,而只是老爹慈愛眼光下的嬌嬌女!

  每天的黃昏,她必須來這裡,好暫時卸下重擔,忘卻一天的勞苦,雖然老爹根本無法為她解憂,反受她細心照顧!天倫呈歡!

  她滿足的立在燈下,看到一張羊皮簡略地圖攔在枕畔,側然想道:

  “可憐的老爹,你傷得這種程度,還在擔心著水源,啊……水……水……水……”

  銀須老者睜開眼睛,泛出慈祥的笑容,沙啞著道:

  “華兒,把燈打暗一點,坐到這邊來!”

  少女果然降下銅盆牛脂燈,把燈蕊撥短,再升上去,一面問道:

  “爹,是不是我把你吵醒?”

  銀須老者自嘲地笑道:

  “你爹已是病入膏盲的人,終是昏睡不醒,只有入夜最初四個時辰清醒,怎還會貪睡?我早就醒了!”

  少女聽老爹說得淒傷,便以話叉開,強額歡笑道:

  “那麼體剛才裝睡,是不是擔心我偷東西?”

  其實,她為著一向精神矍鑠,叱吒風雲的老爹,病成這樣,已經哭過何止一千次了!

  老者那裡不知女兒用心良苦,湊趣的道:

  “喔,你偷東西,怪不得我的東西老是找不到,說說看,你偷過我什麼東西?”

  作女兒的挽頸嬌媚一笑,柔順地蜷伏在老爹身側,搖頭表示不招認!

  病人乾笑“呵呵”數聲,肅容說道:

  “欸!可恨那黑鐵頭,用“宿海幽風”出我不意偷襲,傷我奇經八脈,為父這些日子來,傾力運功自療,希望能守住心經,以求苟延些許時日,帶領你們到西方去找塊可以安頓下來的地角!只要吾族能保存一份元氣,總有捲土重來的一天!”

  語氣一頓,半晌沉寂,似不經意地問道:

  “今天還沒看到水草吧?”

  少女故作輕鬆答道:

  “爹,還沒有,不過也快了,巴都說:他似乎聞到水草的味道,也許明天 ”

  病人快慰的微笑,臉上露出慈父抓住兒輩無害的謊言時必有的表情,道:

  “你不用騙我,這幾天不會遇到水源,我剛看過地圖.大約再過五天,我們就能吃到水!”

  說著,吊起眼角溜了羊皮地圖一眼,表示他的話,信而有徵!

  少女撒嬌的扭扭腰肢說道:

  “大約這個,大約那個,我‘大約’聽夠了!”

  病人憂慮的望著愛女,問道:

  “孩子,這些日子實在苦了你 你不是在抱怨吧?是不是太累?”

  小女像貓;蜷伏在乃父身側,搖首笑道:

  “我不累,我跟你鬧著玩的,我很高興自己能夠作事,爹,我會好好的,你的內傷也會痊癒的,“吉人自有天相!”你告訴過我的!”

  銀髯老者似乎神往於海底之月,病容上透出一絲光採,凝望那掛在柱上的“龍鬚天胡刀”,肯定地道:

  “漢人有句話,叫著“楚雖三戶,亡秦必楚”,總會有那麼一天,金狗向我們屈膝求降。”

  小女忽然記起來了,眼睛一亮,嬌笑著道:

  “爹!方才我們救到一個“漢人”,躺在沙上,昏迷不醒!”

  “拉提說是死了,還說是渴死的,害得人心惶惶,被我打了一鞭!”

  病人很感興趣,但精神不繼,病眼神採消失了,疲乏地道:“再不要隨便打人!”

  少女,奴奴嘴道:“我才不隨便打人呢?”

  病人“晤”了聲!垂下眼皮,呼呼沉眼過去!

  少女替他拉她裘角,輕輕自語道:

  “我話說得太多了!欸……”輕站起身,步出穹廬!

  暮靄沉沉,夜幕低垂,星月如燈,伸手可攀 二數百座帳幕,燈火寥寥,半數的人們已經沉入夢鄉。

  小女牽馬緩行,無限感慨,冗自想道:

  “爹說“大約”還要五天,我對卡達說是四天:真糟糕?”

  迎面有人從夜色中竄出,原來是巴都,一見少女,陶瓶在手,只行半禮道:

  “公主,漢人還沒醒來,但,極能吃東西,像是肚子空了十天的餓鬼,喝了兩瓶馬乳還不夠?”

  一面說著,一面揚揚陶瓶,表示還得餵他第三瓶呢?

  少女沉吟片刻,玉手一伸,道:“把瓶子給我!”

  巴都臉有難色,很不以為然,但不敢違命,只好無奈的交出,又從身上摸出一柄鏽劍,及一棵琉璃球!道:

  “這把劍及綠珠由他身上找到的,別無他物!”

  少女“喔”了一聲,無言接過,抓著瓶耳就走,遠遠的才又回頭,道:

  “巴都,替拉提敷上藥,明天讓他躺在車裡一天,聽到沒有?”

  她是注意到巴都的神色,不知怎的,那種神色特別能滿足少女某種微妙的心裡,她心裡很是高興!

  懷著快樂的心情,微笑著走進自己的帳幕。

  黃帳屬下的蒙古包一樣大小,但他們得擠上十個八個,外加羊狗數只!

  她因為是“公主”身份,只住她一個!

  帳柱上高懸的燈火,許是太亮,這漢人雖然神志不清,卻曉得埋首避光!

  少女放下陶瓶,把燈火撥小弄暗,一邊埋怨道:

  “這漢人定是害了“白盲”,巴都他們卻不知為他蒙上眼睛!”

  她就著燈光看那巴都交上的東西,五指一捏,“匕首”上的鐵屑紛紛落下,心下大奇,忖道:

  “劍怎麼會鏽成這樣?那要多長的時日,已不堪使用,又為何還帶在身上……也有可能是揀來的?”

  那枚綠珠更奇怪了,嵌著一對男女的畫像,其少女美若天仙!少年貌若潘安再世,全是漢人貴族子弟裝束!

  她芳心一顫,覺得這公子似曾相識,但馬上為這念頭羞紅了臉!

  悄悄四顧,幸好帳內再無外人,她又大膽而自得的微笑起來!

  看這漢人嘴巴微微張合,狀若金魚吐水!

  少女覺得有趣,收起綠珠鏽劍,蹲身把瓶口湊到他嘴邊!

  他便“咕嚕、咕嚕”吸吮起來,蓋在毯下的肚子,一掀一掀地,宛如風中起伏的帳幕!

  因為坐得很近,他又不知覺,可以仔細端詳他,發現原來綠珠上的佳公子應該便是這個漢人,只是長了鬍子?

  心頭不禁生出一連串的疑問:

  “他怎會孤獨地流落到這裡?珠上少女又是誰?……”

  這個漢人窮凶極惡的喝完了半瓶馬乳,還似意猶未盡,小女搖搖頭,自言自語的道:

  “不能再給你了,我們馬乳不夠,你今天喝得夠多了!”

  空氣中微微散發著香味,總是特別敏感,尤以公主之流為最!

  她皺著秀鼻,驚疑的向四方嗅尋,最後發現這香氣原來是由這大鬍子漢人身上發洩出來的!

  而且他還時時呢呢喃喃的囈語著,聽聽!叫的是什麼?

  一會兒叫:“芸姊”,一會兒又叫“蘭妹”!

  少女驚奇著像是發現了個大秘密,忖道:

  “他叫的是一個人呢,還是兩上?珠上的仙女,是誰,她怎會讓他獨自跑到這荒漠絕域來?而且長了那麼一大把鬍子?已經過了幾千年了吧?”

  傾刻之間,她忽然覺得那枚綠珠,孕含著一個長篇的愛情故事,而自己的黃帳,也成了故事中的一部份?

  顯而易見,這故事是個悲局,這想法令她不安,於是站起來,像闖入者似的,急於離開!

  她匆匆拿起自己的毯子,打算逃難到老爹那裡去,走出帳幕之前,還自想道:

  “怎麼讓他睡在我的帳裡,真是一道錯誤的命令!”

  次日

  大車隊繼續向前邁進,那個漢人無處安放?

  少女只好把他安排在軒鑾裡,睡在老爹腳邊,因為他身上沒有臭味,還滿香的關係,否則……

  老者雖然知道,也不反對,而且,兩天之後,發現自己的病況突然竟有起色!

  在每天黃昏安營之後!

  少女都要去跟老爹閒聊幾句,安慰他也從他那裡得到些安慰!

  她向老爹陳述當天所發生的大事!這兩天來,不知是怎的特別喜歡談起那個食量特別大的漢人!

  然後,再回到黃帳,餵漢人吃乳!

  她自己也說不准那是什麼樣的情感,白天已經很忙了,黃昏後還得操這分心!

  也許是每天面對著的,都是不得不做的事,那是責任!

  而面對這個由沙上揀來的漢人,則一切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思處理!

  他就像自己童年的可愛的布娃娃,沒有知覺,比布娃娃多了張要喂乳的嘴!驚奇著他骨瘦如骷髏的身子,超越常情般的發育起來!

  像是一只大人形饅頭!

  她也當他是一條小獸,是失所的孤兒,豢養他,照顧他,食量極大,還得節省下自己的口糧餵他!心裡驚喜參半!

  又過了一天

  黃昏時候,那個漢人楊士麟第三次奇蹟似地醒來,渾身油膩膩地,塗著油脂,朦朧中看到一盞燈!卻不分明,連忙以手撥眼,揮走了蒙眼布條!

  於是

  一個如花似玉的異裝少女,映入眼簾

  她的服飾衣帽,前所未見,楊士麟絕望似的看著她想道:

  “果然是一睡三百年,女子們的服裝都變了!”

  少女看見楊士麟動了,嚇了一跳,好像她從沒想到他會復元,一時之問,真不知如何是好!

  只知道一些事要改變了,而她不喜歡這種改變!

  但是,她勢不能不有所行動,不然,他真會永遠成為一個盲人!

  伸出 雙冰涼細柔的玉手,按住楊士麟的雙臂,把布片再覆蓋在他眼眶上,說道:

  “不許動,難道你希望成為瞎子嗎?”

  銀鈴般的聲音,又清晰又撩人 說的是漢語!

  ------------

此帖於 2008-05-18 09:35 AM 被 runonetime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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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金枝玉葉
 
  楊士麟急欲知道自己的年齡幾何,迫不及待的問道少女見自己救活的人,居然會開口了,又驚又喜,還有一點害怕,更有一份奇特的落寂之感,似是失落了自己心愛的小狗!

  或者說是會喝馬乳不會動的大布娃娃!

  一時之間,怔在那裡……

  楊士麟問得甚急,久候之下不見反應,換個口氣,問著同一個問題道:

  “今夕何夕?……?”

  少女像是從沮喪的情緒中剛剛甦醒過來,被迫著回答,半晌,期期艾艾的道:

  “什麼年代,這很難說,究竟是在什麼地方,我也不知道,真的,孩子,我真的不知道?”

  這是你的心聲,多日以來,在她心目中,他只是個不會言語,僅會貪吃貪睡的“孩子”,也一直把他當作孩子似的來照顧!

  所以不知不覺間。。脫口說出“孩子”二字!

  “什麼孩子,孩子的,我年紀大得很呢!”

  他有些怒形如色的氣忿,立刻加以指正她!

  同時也不倍天下居然有人不知時間、地點、一急之下,再道:

  “我問的是什麼年問?朝代?……”

  少女 聽,差點失聲笑出,急忙側過頭去,以手掩住櫻桃小嘴,斂容冷冷答道:

  “什麼地方呢?沙漠裡一個沒有名字的小角落,我只能說你是在一個帳幕裡!”

  “逐水草而居的遊牧民族也!”

  楊士麟這樣地想著,可是又忖道:

  “她能講“漢語”,彼此應該能夠溝通才是呀?……”

  少女繼而又道:

  “是什麼時間麼?更難答了,大遼天柞帝保大五年、金朝天會三年、宋朝宣和七年,你任挑一個吧;其實……”

  她把下面的話咽住,本來還想說:

  “今夕何夕,古往今來,就沒有幾個人確切知道!”

  為了怕顯得太親近,所以勒住沒表示出來……

  楊士麟知道了如今才是“宣和七年”不是什麼聽不懂的“年號”,情不自禁,大聲叫道:

  “還好,我才二十歲,不是三百歲,只睡了 年零幾個月吧!”

  少女一聽,皺眉想道:

  “這是什麼話呢?”

  玉指 伸,說道:

  “你還沒真個醒來,夢話連篇,再睡一睡吧!”

  楊士麟大驚失色,連道:

  “好不容易才醒來,不要點我睡穴?”

  一語方了,渾身一麻,又沉入黑甜之鄉,開始到夢裡去叫“薈姊、蘭妹”了!

  次日

  少女整日悶悶不樂,像是作錯了事似的。這是楊士麟之過,他不該怎快的步上康復之路,尤其他說自己才二十歲!

  而她只十八歲,在此之前,她餵他,照顧他,甚至讓出自己睡寢之處、這全沒什麼不好,但,如果他醒轉過來,一切便不好了!

  她覺得自己與他孤男寡女相處 帳,有一種不雅的瓜葛,她是“公主”也,這是她很不甘心,很不情願的!

  點燈時分

  楊士麟甦醒過來,嘴里正吸吮著帶有酸味的液體,他按捺不住心下的好奇,拂開遮眼的濕布!

  睜目一瞧,一張明麗而姣美的臉龐,近在眼前!

  只見她眉分兩道春山,眼注一泓秋水,朱唇皓齒,膚光勝雪,不似在塞外生長的女兒!

  香霧雲鬢上,戴一頂銀狐軟皮帽,一條毛茸茸的帽尾,拖到香肩,像是松鼠尾巴,又像是條大辮子!

  身上穿一件直襟對開黑韶大氅,臃腫不堪,身段隱若在內,皮襖的銀鈕並沒扣上,露出雪白的腰帶,和一把色澤斑爛的玉尺柄端來!

  胸前頸下掛著三四串珍珠寶石頸鏈,像是串串念珠!星光閃閃!

  少女一見楊士麟撥開遮布,候地起身,燃昏燈光,穹廬裡頓時陰暗了許多,她回身嗔道:

  “你這人怎麼摘的,眼睛真的不想要了?敢情身體快好了,連馬乳也不喝了,可是,昨天還拼命地喝,夢裡又……”

  話說了一半,又自打住,少女暗自忖道:

  “姑娘,人家“芸姊”“蘭妹呀”地亂叫,幹你底事?”

  楊士麟知道省掉的是什麼話,深覺難以為情,吶吶未置一詞,俊目四下打量 他迫不及待的要認識這新環境!

  帳幕的皮壁,為晚風一吹,一鼓一縮的像是獸類的肚皮,地上細沙輕軟,在半明的燈下,其色如毯!

  自己是躺在毛毯上,身上蓋著駱駝毛毯,跟偎在爐側一樣暖和,雙手伸出毯外,涼沁沁的有如浸在冷水裡!

  最後,他把目光停在少女的嬌容上,心忖:

  “就是這樣一個人嗎?侍候了自己這麼多時日,有多少次我在睡夢中感到她的來去喲 ”

  少女怫然不悅,一半是他膽敢無禮冒犯,竟公然平視,一半為了掩飾沒有來由的羞意,嬌嗔道:

  “瞧這瞧那,馬乳再不喝完,我可要提走!”

  驀然

  幕幃半掀,寒氣襲人,昂藏七尺的銀須老者,踱了進來!

  少女看清是老爹駕到,失色嬌呼道:

  “爹,你身體要緊,怎麼就走過來了?”

  話說得急如振玲,不再是“漢語”,而是他們自己的語言,但同樣的好聽!

  老者不知楊士麟是醒著的,言道:

  “華兒,你怎麼自言自語?天天聽你左一句那個漢人,右一句那個漢人,害得為父的忍不住想看看這個漢人!”

  說話至此,自然聞到一股苦有若無的清香,輕“咦”了一聲,又道:

  “怪了,華兒,你擦了香粉?”

  小女大急嬌羞,玉容披霞吐丹,急道:

  “爹!人家醒著呢,聽你亂說亂說的,女兒那有……”

  老者“喔”了聲,緩步走近,覺得香味益盛,不禁深深一嗅,說也奇怪,精神竟為之一振,再向楊士麟打量,心下暗暗贊道:

  “百練純鋼,經火不損,千錘真金,守質不移!此子白日與我同車而眠,抵足相聚,我病勢減輕,難道與他有關嗎?”

  楊士麟強自撐坐起來,拱手為禮說道:

  “下走承蒙搭救,思同再造,還未請教恩人姓名?”

  老者沉吟有傾,拂髯言道:

  “老漢乃是耶律大石,這是少女 耶律芝華。”

  耶律大石 乃遼國宗室,大名鼎鼎,文治武功,皆名重當代!

  宋、遼構兵,形成世仇,戰伐時見,楊士麟對這個敵國重臣早有所聞,頓時神色一變,大義凜然道:

  “遼、宋戰爭不休,乃我仇寇,大丈夫無私交,春秋之義,請恕下走不便接受你們的招待!”

  說著,便掙扎著要起來!

  耶律大石,伸出大如蒲扇般的手掌,作勢一擋,自有懾人的威義!

  楊士麟不覺停住,不再掙扎欲起!

  耶律芝華作夢也沒想到他會如此不近人情,競搬出“春秋”來,玉頰氣鼓鼓的,嬌嗔斥責道:

  “這是你說的?也不想想若非我們救了你,你早餓死在沙漠上了!”

  一面說著,一面扭擺腰肢,飛躍上帳頂,就要燃亮牛脂燈,好教楊士麟吃點苦頭!

  她是真火了!

  耶律大石顧不得久病在身,橫身 攔,止住女兒的魯莽,喝道:

  “華兒,不得胡鬧!”

  耶律芝華依命停手,溜了楊士麟 眼,恨恨地側過頭去,再也不想理他!

  耶律大石喘息著說道:

  “不錯,宋、遼乃是世仇,漢人歷史上也有‘湯武革命’‘武王伐紂’‘秦並六國’,我們為何不能入主中原,你親身體驗到這片大沙漠,要我們怎的生存!”

  楊士麟的“春秋大義”已站不住理,自從醒來在沙漠中跑了半個月了,憑良心說人是不能生存在這裡,不由垂下頭去!

  “然而,宋、金既已聯盟滅遼,我們已經國亡家破,走頭無路,才向西遷移,漢人還仇視我們麼?”

  接著,用近乎懇求的聲音,語重心長的道:

  “就算閣下仇恨遼,我們也不能見死不救,任你在沙漠裡自生自滅,難道“仁義”

  兩字,只有漢人說得,遼人就說不得?那麼我們多年漢化的苦心,盡將付諸東流,除了逸樂奢華荒廢武事之外,就一點好處也沒有了!”

  耶律大石說罷,長嘆一聲,踱出帳外!

  耶律芝華,急忙趨前扶持一一

  楊士麟羞愧襲心,無地自容,難道自己的胸襟是如此狹窄,再無法領略人間的友愛!

  難道歷史的愚昧,先人的不睦,要導致永世的糾紛!

  難道接受人家的好意是這般的困難!

  北狄、南蠻、西羌、東夷,究竟要怎的區分,現在的“西夏”國乃古之“秦地”也!

  大唐天子李氏,乃是羌人,趙宋之有天下乃都撿點使劫之後周!

  金國起兵於遼東,大理國自立于南疆……誰應該是真命天於呢?

  寒風在帳外呼嘯,心潮在心頭起伏

  盞茶光景,耶律芝華氣沖沖進來收拾盛奶的陶瓶,一看瓶裡還有七分滿,記得這餓鬼投胎的漢人,才喝了幾口,就談話叉開了!

  遂把陶瓶往他面前 擱,默不出聲……

  楊士麟縮手不前!

  兩人僵持了片刻!耶律芝華恨恨的道:

  “請尊駕快些動手吧,身體都快好了,痊癒之後,快點回到你們漢人的地方去,我們這窮鄉卑地也不敢留下你!”

  楊士麟一想;我自己不動手,難道還要人家“大公主”來餵嗎?

  他本想說今天喝夠了,又覺不妥,只得捧起陶瓶,放在嘴邊卻不進飲,半晌,始找話搭汕道:

  “令尊,身體似乎不太好!”

  耶律芝華也不望他一眼、許是脾氣尚未消化掉,道:

  “謝謝關心!”

  楊士麟略為有氣,他也有大少爺脾氣,旋又想到人家有大恩於我,方才把話說得太不近人情,難怪人家人家要生氣!情緒立即緩和下來,搭汕道:

  “昨天你告訴我,說我睡中老說夢話,這些日子,我說了很多話嗎?”

  這話的股子裡乃是探索一下他究竟說了些什麼!

  他是“九莖芝菜人”呀!對自己的生命,不得不暗自戒備!

  受恩應報,這是應該的!若要將小命賠上,那就是圖寶殘命了!

  他是剛離狼群,再別又投虎口!

  耶律芝華卻那裡猜得透他是個擔驚受伯的“菜人”呢?繃著寒臉,冷漠漠的道:

  “也沒說多少。”心理忖道:

  “就是呆鳥學舌似的,始終是那兩句,芸姊呀,蘭妹呀!”

  楊士麟不得要領,卻仔細觀察由側影看到她顏色稍齊,不似已知道他的大秘密,便懸石落地,想道:

  “耶律大石宋、金聯手滅遼,這事我怎會不知?想來當是最近的事,卻不好探問詳情!”

  有傾語氣中含著十二分道歉的虔誠道:

  “方才令尊一席話,真說得鄙人汗顏無地!年少無知!”

  耶律芝華聽到這句話,才算滿意,回答道:

  “我們救了你,等你大好之後,還要送你乾糧,送你坐騎;好教你回去,絕無壞心!

  否則,便不必救你!你高興躺在沙漠上與我們何關呢?這也奇怪,那大的沙漠,便是一月半月的這邊也跑不到那邊去,我們的斥候卻偏偏跑到你身前去了!這在我們的傳統裡乃是神意!是關係到我們未來的生存信心……”

  楊士麟聽了,有些恍然之感,心忖:

  “對呀!那有這般巧的事,天意,若錯開百十步,那他休然一驚,這其中不是頂奧秘難測的嗎!他們救了我,我又怎能不救他們?

  他們國亡失勢,是逃亡,逃到那裡去?再誠懇的問道:

  “令尊之病,似非尋常症候 ”

  耶律芝華聽他關心老爹之病,神態黯然道:

  “我父為金朝國師“黑鐵頭尊者”所傷,“奇經八脈”阻塞不通,起先一天昏睡二個時辰,漸漸加長,現在已需八個時辰,將來 ”

  她雖然曾經極力的忍著,不便在客人面前失態,但,一想到若 旦老爹大去了,她又不知要怎生帶領著這一群老弱婦孺殘兵渡過這次難關!

  或者說是:“逃到那裡去安頓下來!上蒼還會恩賜一塊較好的土地給他們生存下去嗎?”

  她想到極處,情不自禁,淚似珍珠般的奪眶而出,卻又急急轉首拭目不讓楊士麟看到她的軟弱的一面!

  情緒稍微平靜之後,又轉首淒然軟聲軟氣的道:

  “求你此後不要再對我老爹,惡言惡色,他是最仰慕你們漢人的文化!”

  女兒家的孝心與脆弱,在形態言語中,已表露無遺!

  楊士麟那裡是鐵石心腸的人,惶恐的點頭,應道:

  “豈敢!”

  耶律芝華曾聽他說過在沙漠裡睡了一年多,自當他那時心智不清在胡說入道說夢話,那支長劍鏽成“匕首”,也許是撿來的…….這時,談得投機,眼睫忽然 張,心生一念,旋又打消,忖道:

  “算了,他雖帶劍,也許只是略識技擊之道而已,未必有什麼超人的武功,不必張口求他了!看他“太陽穴”不包滿,鬍子雖長,卻是個年輕人!”

  楊士麟見她欲言又止,甚覺響悶,問道:

  “姑娘有何吩咐,若有效勞之處,赴湯蹈火,敢不從命!”

  話說很是中肯豪邁,確有燕趙豪俠兒的作風!撲身而出!

  耶律芝華聽了甚是甜心,口角眉稍,微展笑意,如春山含笑……

  臻首輕擺,言道:

  “沒有!”

  半晌,忽記起自己還在氣頭上哩,於是收起笑意,扳下臉連聲催促道:

  “今天我!我不理你了,快點把馬乳喝下,別想我再餵你!”

  楊士麟啞然失笑!自己能夠動了,還賴著人家餵,那便似夫妻之情了!

  仰起脖子準備“乾杯”!

  雙手捧起陶瓶時,看到瓶上畫著一幅塞外風光的圖畫:

  寥寥數筆,恰到好處,而意境清遠,未免多看了 眼!

  這一看,看出毛病來了,圖之右上角的題詞,行書帶草,寫了一首“王之渙”的“涼州詞”,卻漏了一個字,因道:

  “這首絕句,寫漏了一個字。”

  耶律芝華把頭臻湊近來一看,自得地說道:

  “不少,剛好。”

  楊士麟奇道:

  “怪了,這首詩句是老少咸知的,原詩是這樣的:

  黃河遠處白雲間,

  一片孤城萬仍山,

  羌笛何處怨楊柳,

  春風不度玉門關。

  現在他漏了首句尾字之“間”字,只剩下二十七個字。”

  耶律芝華微微搖頭,道:

  “這不是王渙之的詩,是王渙之的詞,二十七個字沒諾!”

  楊士麟空是學富五車,王渙之何許人也,竟也聞所未聞?因道:

  “王渙之是什麼人?”

  耶律芝華眼泛神采,對研究學問,她是有那份好興致,嬌聲又道:

  “你別管作者何人,這是聞詞沒錯,你再讀讀看!”

  楊士麟口裡喃喃念了兩遍,自作句讀 皺眉道:

  “終不成是這樣的讀法:

  黃河遠處,

  白雲一片,

  孤城萬仍山,

  羌笛何處怨,

  楊柳春風,

  不度玉門關!

  請教這閡詞的詞牌叫什麼?”

  耶律芝華理直氣壯的道:

  “當然叫作‘涼州詞’,這還有什麼好問的?”

  楊士麟泛泛眼睛有些領悟,被作弄了半天,至此才明白……

  心下可不由得不暗暗佩服,遼人對文史方面的造詣,不亞漢人,才人多有!

  他早年在汴京(開封)時就常聽他人道及,遼使入勤,好以詩詞詰翰林,本朝學者甚感苦惱,被人請教得,膛目結舌,答不出來!

  這其中當然是遼使不按正理出題,專走偏鋒,帶有以此嘲弄上國臣僚之心態!

  直到“神宗”時,碰到那談諧博學的 蘇東坡,以文字遊戲之意,才算給遼人一個沒趣!不敢輕侮!

  事情是這樣的!

  有一次遼使來朝,神宗皇帝命蘇東坡館伴遼使,遼使老毛病又發作,想以詩學難倒蘇東坡!

  蘇東坡閉目一想,想起詩法有以字形隅意之一格,例如:

  “更月門”,表示“三更斜月門半開”,進道:。

  “作詩是容易,唯觀詩甚難!”

  遼使當然不信,他們就是不大會作詩,但說到讀詩,可自許比宋人更高明!

  蘇東坡也不言語,那席寫出 首名叫:“晚眺”的詩,給遼使看!詩文是這般寫著:

  “亭景畫,老拖鄒,(竹杖)首雲暮,江倒峰。”

  遼使一看,此詩不可解,而且字跡東歪西倒,大小參差.除乾瞪眼,別無他法,無異承認“觀詩稍難”的話頭!

  原來這首詩,便是以“字形意”格,字跡在東歪西倒,大小參差中,大有學問意即:

  “長亭短景無人畫,

  老丈橫拖瘦竹邦,

  回首斷雲斜日暮,

  曲江倒蘸側山峰。”.。

  他把“亭”字,寫得長長的,表示“長亭”的意思,把:景”字,寫得短短的,表示“短景”之意!

  把“老”字,寫得大大的,表示“老丈”,把“拖”字橫寫,表示“橫拖”!‧把“日”字斜寫,表示“斜日”,把“雲”字寫斷了,表示“斷雲”!

  把“江”字寫彎曲了,表示“曲江”,把“蘸”字寫倒了,表示“倒蘸”!

  把“山”字側了,表示“側山”!如此一來!

  遼使除了自嘆見聞淺陋之外,還有什麼話說呢?

  楊士麟想到,蘇東坡這段軼事,那是“啞謎”般的文士戲墨,不覺露齒而笑,心甚歡暢,思忖:

  “我今夜也差點栽在這遼國的小女子手裡!”

  耶律芝華被“笑”,弄得心頭盪漾,以為他笑自己言而無信,說不理人,還中宵不寐,與他閒聊大半天!

  不由得羞意來潮,急急起身提起陶瓶就走,一溜煙便不見了!

  楊士麟自然不便強留閨閣佳人與自己“燭影搖紅”!

  側首一辨風聲,知道人已去遠,訝然忖道:

  “她的功夫還蠻不錯的!”

  百無聊賴,滿帳寂寂,心頭忽生一念:

  “何不趁機打坐運功,只不知這大夢初醒,大病初愈,使得使不得?”

  當下略一運氣,發現暢然無阻,心頭狂喜,自不在話下!忙不迭披衣掀裘,正襟危坐,面壁盤膝

  楊士麟幾度調息之後真氣澎湃如潮!一股熱流遊行在十二重樓之間,只半柱香光景,便運行了三周天之多,他感覺到“九莖芝”精已散化在他體內了!

  自信天地間也沒有人能將他吃下肚去?

  當夜無話,次日拂曉時分!

  大隊車馬預備出發,巴都、拉提等幾個親近武士,照例來替“公主”收拾帳幕,軒鑾大車已開到帳前,以便將楊士麟弄上車乘坐!

  拉提掀開幃幕,發現那個“漢人”已經準備停當,連眼睛也自行蒙上了,坐待車輛到來,拉提也不在意,照過去幾天習慣,便待上前抱他上車,那知走了兩步,發現有異,訝然停步

  楊士麟紅光滿頂,了無病容,競在一夜之間,判若兩人!

  巴都在帳外叫道:

  “拉提,手腳快一點!”

  一面探頭進來,視看情況,一望之下,大吃一驚?忖道:

  “難道他服了仙丹不成?”

  楊士麟辨聲知道帳裡有兩個人,分別朝他們一揖敬謝,步出睡帳,自己爬上車幃裡去!

  巴都、拉提兩人,面面相覷,不信太陽底下,居然還有這等新鮮事?

  大隊向西,節節前進!

  楊士麟躺在軒鑾裡搖晃著,心潮起伏不平!

  耶律大石就睡在旁邊,果然昏昏沉沉不省人事,使他不敢相信這個老人曾經跟自己說過話!

  中午時分,有人送來一分乾糧,這是前幾天沒有的事,顯然,耶律芝華已知楊士麟今晨所顯示的“奇蹟”!

  楊士麟一度冒著瞎眼的危險,拿下蒙眼布,偷偷掀開垂幃一縫,向外張望,只見那耶律芝華騎著“麒麟駒”,發號施令,八面威風,真有大將風度,絕不似夜裡晤談時,那股女兒家姿態!

  一日已過,又是黃昏

  楊士麟回到帳幕,因為牛脂燈光不強,遂扯下蒙巾,坐在毯上等待晚餐!

  耶律芝華來得較前略遲;一見楊士麟不是躺著的,略為一怔,旋即恢復自然,一言不發,把杯盤放下,杯裡盛著羊乳,盤裡有條羊腿,幾塊馬肉,以及乾糧!

  晚餐再也不是一陶瓶馬乳!

  她也不再可能餵他了……

  楊士麟覺得不便厚臉白手,拿過來就吃,看了她一眼,算是招呼!

  這意思她懂,僅搖搖頭,不知是表示她用過了,還是表示她根本不吃!

  他不懂,可是無關宏旨,提起羊腿就啃,忽然覺得她有點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樣子,似是有話要說!

  因之,停下來,把臉一仰,表示但說無妨,企以聆待佳音悅耳……

  她點點頭,還是不開口,在帳裡走了幾步,搖搖頭,仍在躊躇難決

  他吊起眼睛,詫異地打量她,又埋首啃那羊腿子!

  半晌

  耶律芝華無頭無腦,劈面嬌脆的問道:

  “你身上有靈藥丹珠嗎?”

  楊士麟一下子就猜知她要丹藥幹什麼?放下羊腿,搖搖頭,把羊肉咽下肚去之後,說道:

  “沒有,令尊的病苟力之所及,絕不坐視,我早說過了!”

  她略感失望,信任地點點頭,低聲細氣說道:

  “那麼你的武功,定是非常高強!”

  楊士麟聳聳肩膀,淺淺 笑,像是說,是這樣的嗎?

  耶律芝華停了半天,平靜的再道:

  “方才我與老爹閒談,聽到好多話,他說因為白日與你同車,內傷大有進境,說不定用不多久,還能打通“心經”,不再阻塞!他以為一定與你身上所發散出來的香味有關!你一個男人身上怎麼會有香味?好奇怪嘛?”

  說罷,一想這句話,不該出諸女子之口,不覺羞紅了臉,變得像玫瑰也似的嬌豔欲滴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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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荒漠甘泉
 
  從來這樣的話,出自男子口裡,女子尚且要害臊,如今由妙齡女子說出,叫身為男子的楊士麟何以為情?

  本來耶律芝華說一句,他點一下頭,狀至瀟灑,此時,不覺臉紅耳赤,渾身不自在,強額言道:

  “那裡,好久都沒洗澡了,一定臭得很!”

  耶律芝華看了他這副瞞幹的窘態,不覺輕啟櫻唇,展顏一笑!

  但,她迅即別過頭去,看著帳壁,生怕流露出太多少女纖細的情懷!

  相處數天,她首次臉紅、淺笑,所謂人非草木,熟能無情!

  楊士麟雖未飲酒,亦白醺醺然 有些許本能的迷醉了!

  兩人偶然四目交視,互望一眼;在極度的自覺中,微微驚心,徐徐動魄!都有點靦腆,不約而同地斂了笑意!

  耶律芝華垂眉無言,下意識地拉拉衣角,那心靈上陡升的壓力,在一刻間,似乎想逃出這屬於自己的黃帳穹廬中去!

  猶豫了一下,記起還沒有為他收拾杯盤,因之蹲身下去,埋首揀起羊骨,放在盤中,顯露出柔如羊脂玉般的白脖子!

  她雙手撥沙把餅屑埋起,又記起另一件事,站起身來,從袋裡掏出綠珠和那支鏽得自剩下五六寸長的鏽劍,道:

  “你的東西,還你吧,我老忘記!”

  楊士麟伸手接過,“綠珠”光採瑩晶奪目,映著她欺霜賽雪的玉靨,有一枚金錢大小的翡翠彩暈,輕霧綠雲似地吻著她的紅頰!

  半晌

  耶律芝華美目瞥了珠上少年肖像一眼,嘴角掛著一絲似有若無的笑意,忘其所以的探問道:

  “這個真是你嗎?或是你的孩子?”

  楊士麟鼻裡“呢”了一聲,兩指搓弄“綠珠”,帶著自嘲的笑意,答道:

  “你猜呢,是不是真是我?”

  “是你!”

  楊士麟一手撫著大鬍子,調侃她道:

  “我現在是個老頭子!那是我兒子!”

  耶律芝華,臻首急搖,認真的道:

  “不!不是,是個野人,蓬首虯髯……”

  一面說著,伸手在玉臉上一比,是那麼天真而可愛,形容他有多難看野性!

  忽的腦門一閃,暗自吃驚,自我警告忖思:

  “小姐,你怎麼像個沒有絡頭的野馬?”

  頓時宛如觸電似的,兩只光滑圓潤的素手,呆停在空中。

  楊士麟爆發出爽朗豪邁的大笑,左手順順鬍子,老氣橫秋的道:

  “我不信有那麼難看,有沒有銅鏡,我還沒看過自己的尊容呢?”

  耶律芝華放下手來,矜持著道:

  “沒有!”

  楊士麟雙手一攤,表示很失望!

  耶律芝華覺得他有點年輕人的頑皮,甚至有點輕挑,奇怪的是,心裡並沒不高興,反而安慰他道:

  “明後天我們就會找到“荒漠甘泉”,你就可以臨水自照了 你蓄鬍子,是為了掩飾本來面目嗎?”

  楊士麟微微搖頭,陷入沉思聲音道:

  “鬍子是一夢之間長出來的!”

  接著,抬起眼皮,眸子亮晶晶地自我安慰地道:

  “但是運氣總比伍子胥好些,他的黑發一夜變白!”

  兩人說熟不熱,但相處總有幾天了,當然絕不認為他是宋人派來的奸細?

  楊土麟絕口不提他的來蹤去處!

  耶律芝華何嘗沒有想過,以她的冰雪聰明,明白其中必有難言之隱,現在聽他自己提起 伍子胥,按按不下心頭的好奇,遂故意裝出冷漠不熱中的樣子,隨口問道:

  “你是否也在流亡,跟伍子胥 樣?”

  楊士麟一伸懶腰,半點也不激動的道:

  “是流亡,但原因不一樣,我還不配身為宗廟之臣!”

  耶律芝華“餵”了聲,再不追問下文,也沒有走的意思!

  夜漸深沉,一分一秒地加深,帳外風聲低吟,似唱著 首古老而又新鮮的牧歌!

  有絲絲銳風,像精靈似的,由縫隙鑽進穹廬,撞在皮壁上,就死在那裡,像漣漪泡沫般的消失蹤跡!

  這一對孤男寡女,既生疏而又熟悉地在昏燈下對立,像是在清澄的太虛中,流浪的兩顆慧星,藉著本能的緣份偶然相逢,互放光亮:

  他兩來所自來,去所自去,今夜在沙漠裡邂逅!

  也許在明朝,或者後天,誰知道呢,就得分離,而永久不再相見!

  兩人的心微微震顫,同時意會到這一點,一起浸潤在這近乎神聖的感覺中!

  同樣珍惜這短暫的聚首,以及眼前的帳柱、昏燈、皮帳、細沙……

  都呈現出各自最美麗的面目,閃著出奇的光採,亦在低語傾訴!

  楊士麟與耶律芝華在最簡單平凡的事物裡,發現它們的內蘊,覺得帳內的一事一物,都很美麗,都在側耳傾聽,傾聽風和柱子,燈和皮帳的交談!

  他們不約而同地感喟,微微地含笑著,享受這份寧溢!

  在這傾刻中,過去消失,將來未到,沒有序典,亦無需終唱 他們和它的微笑。

  不知過了多久,楊士麟輕輕說道:

  “把你的臉,移過來!”

  耶律芝華一怔,宛如自夢中驚醒,由雲端落下,花容失色,美目裡又錯楞又驚恐,更有點可憐,像石像般的傀在那裡!

  楊士麟冗自堅持,柔聲細語道:

  “挪過來一點,不要擋住燈光 ”

  耶律芝華的芳心陡的狂跳不已,她覺得他放肆了,自己被冒犯了,神態凜然,像一座聖潔而又不可冒犯的女神!

  無奈,楊士麟的頭自己湊近上耶律芝華的頭!面面相對!

  俊目死盯著人家姑娘,像在搜尋著什麼似的!

  耶律芝華忐忑不安!呼吸急促,心頭鹿跳得更兇了,玉頰嬌紅欲滴,櫻唇口角蠕動一下,這身心整個的在滯窒著!

  不敢正對他那柄只亮晶晶的眼睛,幾經掙扎才側過頭去,聲音由齒縫裡透出,似乎只有天地鬼神才能聽到,那是有氣無力的誘惑……“你,你好……無禮!”

  楊士麟略不在意,命令的又道:

  “不要動,我還沒看清楚!”

  耶律芝華芳心起了一種莫名的反抗與對立;好,你要瞧仔細嗎,就讓你瞧,看你能把我怎麼樣,生吃了我?

  於是咬緊牙根,恨恨轉過如花如月的粉頭玉屆來,打算讓他看個飽,吃個夠!

  那知楊士麟看得很有勁,輕擺著那顆大毛頭看個沒完沒了!

  直把她羞得、甜得,耳根發燙,一股無名火撲面燃燒,直紅到脖子去,兩人離得很近,那股異香由他身上發散出來,令她從急促的呼吸中收入!

  令她震顫著而生氣的抗拒似的道:

  “你再這麼沒頭沒腦的,明天不給你東西吃!”

  楊士麟不理會她的威脅之辭,長嘆一聲,感慨地自語道:

  “欸!我真沒想到有這麼難看!”

  耶律芝華聽在耳裡,真是豈有此理,讓他看了半天,卻獲得這麼難堪的評語,她真的光火了,嗓音略尖的嗔道:“你!你還不道歉嗎?”

  相信她自信她生得實在不是難看的人,也認為他是在唱反調故意的在“嘔”她!不能叫真,只要求他收回 那句能令每個少女心碎的讕言!

  “道歉什麼?”楊士麟楞楞的眨下眼睛又道:

  “我從你的瞳孔裡,看到自己的影子,天啊,真像深山裡的野人!”

  耶律芝華一聽,也暗叫 聲:“蒼天”,誤會到那裡去了!

  原來他是因為沒有鏡子,就藉自己的眸子作鏡,臨“鏡”自照他的尊容!

  不由得舒了口氣,嘴巴里可還不服,說道:

  “你們漢人,卻是這樣放肆的嗎!”

  楊士麟至此才發現自己失儀,甚是不安,眼神中滿含悔意歉情,連忙拱手謝罪的解釋道:

  “恕罪!恕罪!我!一時情急!情急!”

  耶律芝華,紅暈慢慢消褪,略為滿意,但仍不能就此釋懷,冷“哼”聲輕啟櫻唇向他示威的道:

  “別人要是這樣,我老爹,準會抽他三十鞭,說不定 一掌劈死!”

  她的意思,本是指他們遼族的男子,都不敢冒犯調戲她!輕薄她!

  但是乍聽起來,顯得楊士麟與眾不同,別人不可這樣看她,只他可以!

  耶律芝華發現說錯了,話已出口,像是洩露了心中的秘密,臉孔又紅得像一枚蘋果!

  楊士麟聽者無意,並沒發覺,只自言道:

  “我想還我本來面目,把鬍子剃掉!”

  耶律芝華不置可否!

  或許她也想一識他廬山真面目,亦未可知!

  楊士麟拿起鏽劍,以指試試劍鋒,實在鏽得不成話了,若是用以剃須,非皮破血流不可!

  正躊躇間,忽然瞥見她腰帶間那柄色彩燦然的玉尺,心知必是“匕首”,便道:

  “請藉寶刀一用!”

  不料,耶律芝華渾身一震,大驚失色,嬌軀往後移挪,拒之甚急,更語無倫次的顫聲道:“這!這!不能藉你……”

  楊士麟錯愕不迭,心想藉不藉由你,何必怕成那樣!小氣鬼!

  也不知動了那一門子牛脾氣,固情不舍的道:

  “難道怕我撤賴不還?”

  耶律芝華滿臉臊紅,可憐兮兮地道:

  “此刀乃吾族寶物,不能藉人的……”

  楊士麟見她堅持不肯,少年氣盛,偏偏非藉不可,再道:

  “既是寶物,你怕污染神氣,那麼我便不用來刮鬍子,但看一眼,總無妨吧!”

  耶律芝華嬌軀越挪越遠,更加慌亂,語無倫次,道:

  “不是不藉你,啊,不是不能藉……喔,你怎能開口說要藉……”

  楊士麟如墜五里霧中,整個糊塗了,只是覺得她迷亂得有趣,欲拒還罷,更堅持非藉不可;逼她道:

  “你不自動拿出來讓我看看,我就要下手槍了!”

  “啊!啊!不可以這樣!這樣……”

  其實,楊士麟若真的一把奪過來,那……事情就……

  他只是說著玩兒,並未曾真的伸手!

  兩下堅持著,誰也不肯讓誰,有傾,忽聽帳外有人呵呵大笑!

  兩人俱是一驚!

  耶律芝華彈簧般地跳起撲去,嬌聲叫道:

  “爹,你怎麼來的?”

  帳幃半掀,耶律大石含笑走入,病容果然略減,但,大笑之後,有點喘息,道:

  “華兒,什麼時候了,怎麼還不回去?”

  耶律芝華垂首無言,暗自說道:

  “今夜我是怎麼樣的,我大半夜還留在這帳裡,算是什麼?”

  她忘了這裡是她自己的帳幕:

  耶律大石繼續道:

  “為父以為出了事故,走過來看看,在帳外聽了.有一會了!”

  耶律芝華扭腰不依,嬌聲再道:

  “你老人家是怎麼了,老欺負我?”

  楊士麟看在眼裡,想道:

  “原來她在老爹面前是這付樣子,她在白天,指揮若定,一副女主師的神氣,可不是這回事呢,送飯給我時,又是那……

  又是怎樣,他自己也說不上來! 像是他的妻子似的嗎?

  耶律大石手撫女兒香肩,朝楊士麟道:

  “小女的“匕首”,非常物可比,是萬萬不可藉人的,閣下可要聽聽其中緣故!”

  楊士麟糊裡糊塗的點首!衷心請教之意!

  耶律芝華偷看他那付“固所願也,不敢求耳!”的德性,狠狠溜了他一眼,掙脫了乃父手掌,一溜煙閃出穹廬去!

  耶律大石望著她的背影,哈哈大笑!笑得連楊士鱗也覺得難為情!

  良久笑罷始道:

  “在沒有歷史以前,比軒轅代更早更早,先民無論耕獵爭戰,都使用石器,那時的匕首,名叫“巴圖”,少女身上這把匕首,即系當時傳下之物,乃是我族寶物!”

  楊士麟想道:

  “原來是一件前古奇珍,只好看,不管用,怪不得他們奉為寶物!”

  耶律大石清清嗓門,又道:

  “時間過了那麼久,“巴圖”傳下來已寥寥可數,彌足珍貴,然而除了珍玩收藏外,亦別無用處!然而,小女這把可就不同,它並非尋常石器,質地乃是堅比金鐵的玉石精英“甲瑪石”,不知費了多少先民的精血,代代琢磨,費千年乃至萬年工夫,方始成形,鋒銳無比,真有截金斷玉之能!”

  楊士麟打心底不服,忖道:

  “如此說來,確非凡品,但是看看有什麼要緊?”

  耶律大石閱歷何等老到,辨色知心,笑道:

  “閣下不要誤會,並非珍惜異寶神器,才不肯借出,而是另有緣故!”

  楊士麟眼睛一亮,想道:

  “難道還有別的原因,倒要聽聽長些知識!”

  耶律大石語重心長的道:

  “要知吾族習俗,及並少女必有一件心愛之物,或者是父母所授,或者是親手所製,平時朝夕不離身,來日作為定情、答聘之用,其意義相當於漢人的一縷青絲,和生辰八字!我們遼族男子,鍾情於某個女子時,必先打聽她最心愛的東西是什麼,求婚時,就向她借用該物 那把“巴圖”,正是小女最心愛之物,你道她怎麼好意思藉你?”

  楊士麟不料其中有這麼一層曲折的關係存在,偏偏自己誤打誤撞,正撞中大板,這是他作夢也想像不到的!

  當下萬般窘困,無地自容,忖道:

  “我方才口口聲聲硬要藉,成了什麼話?”

  耶律大石看在眼裡,知他心中並無他意,再問道:

  “閣下現在還敢藉嗎?”

  楊士麟被老頭兒直接了當的問,更慌了手腳,連聲辯道:

  “我只想刮鬍子,我的意思,是 啊,我沒有 意思!我沒有要刮鬍子……”

  耶律大石老眼明察秋毫!楊士麟的“意思”豈能瞞過他!

  半晌,說道:

  “我就猜閣下原不知情!”

  說罷,微微一嘆,在嘆息聲中,踱出帳幕!

  帳內只剩下楊士麟一人,掀裘而入,躺臥在毯禦上,越想越不是味兒,猜不透耶律大石嘆息的含義!

  是否,他有妻女的意思?憑什麼要看中素昧平生的自己?

  總不會為了仰慕華夏文化,就把掌上明珠當作禮品送掉吧!自己何能何德?

  況且她:她是王女呀!

  難道老人洞悉“九莖芝”的秘密,為了挽救垂死的老命,不藉以女兒……

  九莖芝,自己早已消化了 在那長眠的一年中!

  楊士麟無法成眠!

  帳外,朔風傳更拆。

  突然,有極細碎的步履聲,自遠從近而來;

  楊士麟驀然回首,帳裡已多了個人!

  耶律芝華手中拿一把明亮耀眼的胡刀,正俏生生接近過來!

  楊士麟先是一驚,施即明白過來!

  她把胡刀放在他面前,自低頭收起方才沒帶走的杯盤!

  楊士麟猜不出她是否知道自己醒著,側臉看她,敏感地覺得她芙蓉臉上,有二分幽怨,三分自哀,五分悒怒!

  本來,一個貌美如花的金枝玉葉,無緣無故被開那麼一個玩笑,很難怪她有不平之色!嬌嗔難抑!

  楊士麟自覺理屈,拾起胡刀,眼角不禁溜了插在她蜂腰上的“巴圖”一眼!

  恰好,耶律芝華拾起杯盤,站起身來,四目交流,她臉上如寒霜,瞪了他一眼,意思是說:“你還想藉它?”

  楊士麟聳聳雙肩,手裡把玩著胡刀,言道:

  “我不想刮鬍子了,欸!有勞姑娘帶回去吧!”

  “由你高興!”

  耶律芝華眼睫一合,幽幽別過頭去,說道:

  “但是,我把刀帶來是什麼意思?”

  她帶胡刀來是什麼意思?.

  楊士麟把刀背反轉,低頭品賞,再道:

  “我看你一臉不死不活的神色,以為你從此不理我了!”

  耶律芝華驀地回過身來,就像他的話是針,痛扎在她心上似的,急促道:

  “求你不要這樣說,你這樣說,將置你的芸珊姊妹于何地?”

  楊士麟亦正覺懊惱,為何今夜自己言語忽地輕挑?也許是……”

  一面頻頻點頭,一頓一頓地,狀如搗蒜!

  耶律芝華移步到帳口,嬌軀一旋,面對著楊士麟,突然其來的再道:

  “隨便問你一句,芝珊姊妹,究竟是一人,還是兩人?”

  楊士麟不解其意,猶豫了片刻,答道:

  “是兩個人 你問這個幹什麼?”

  耶律芝華美目一眨,臻首連搖,嚴重其詞地說道:

  “你真是沒有好心的,我走了!”

  最後三字,尾音拖得很長很長,充滿了“永別”的味道,好像是要永久地離開,走到遙遠的天涯去似的!

  楊士麟心頭又淒苦又依戀,怔仲著無法言語,目送她遠去!

  一半自覺,一半不自覺地在心下說道:

  “你走了,永久地……也是我走了,這裡不是我該居留的地方……”

  偶然吹來一陣風,撩開帳幔,似乎可以感覺到她肅然低頭,姍姍獨行,那是一個多麼哀傷的姿勢喲!

  在皎潔的月光下,襯著微微閃光的穹廬,她的身軀,是那樣渺小,那樣的孤獨!

  耶律芝華緩緩歸去!

  美目裡含著珠串,仰首望天,兩行清淚潸然而下,她悄悄自語:

  “我都是一樣的,一切由你決定!”

  天上繁星如錦,彎彎的弦月,發射著清冷的流光,照亮了一條談清色的星河,她的私語,說得那麼輕,以至只有離地面的那顆星星聽到了!

  她知道 自己永久不會忘記這句話,那顆星星也不會!

  在沙漠裡救活了這個陌生者。似乎已撞入了她的心房!令她不克平靜自安!

  激起了這個少女初戀的 漣漪心懷!

  又是一日的黎明!

  另一天的奔波

  楊士麟仍在軒蠻中,但,脫下了眼上的遮布,面對光亮!

  經過了幾天的休養生息,身體大致已告復原,曬焦的皮膚,像蛇皮般的蛻脫,全身皮肉白晰泛光,溫潤如玉。

  他自己不覺奇怪,但,若有行家看到,定會咋舌驚歎,這是武家所謂“一簍油”的徵相呀!

  中午之後一一

  微風漸生,甚至可以說是清風徐來,潮濕而陰涼!

  這樣的風,接連吹了約有一個時辰之久!

  突然

  疲馬狂奔,揚起塵沙萬重,生似屁股後著了火似的!

  其實,乃是眼前發現了水源!

  數裡之外,低地隱隱泛著水光,在金色的太陽下,閃光如銀!水光之周圍,浮動著一片綠意,乃是離離的牧草,蒼綠得生意映然!

  “甘泉!”

  荒漠,千里荒漠裡的“天堂”!

  他們這一群流亡者!得救了!

  聽呀:馬嘶,鞭響,男女老幼的臉上泛出喜悅的歡笑,合奏一曲狂歡的樂章!

  令人更興奮的是,在天野盡頭,浮出山脈的輪廓I耶律芝華本來趕在最前頭,那陣水光使她無法抑制心頭的狂歡。一揚韁繩,“麒麟駒”疾如閃電,回頭馳奔!

  像天下所有的女兒一樣,要趕快把消息告訴 她老爹!

  趕到軒鑾右側,“麒麟駒”一個小迴旋,成了並駕齊驅之勢:

  耶律芝華撩起幃幔,臉上紅嘖嘖的,揚溢著萬斛般的喜悅之情,嬌聲呼道:

  “爹……”

  楊士麟正撩開左側的幃幔,往外張望,觀看這場瘋狂的動亂!倏地回頭!因為外面聲音喧器,他只見到她嘴型動了一下,聽不甚明,茫然問道:

  “啊!什麼事?”

  耶律芝華看到他,心頭一震,方始想起可憐的老爹,是要到日落風生時,才會醒轉過來的!

  可是人家既然開了口,自己又不能不回答,不然,眼巴巴跑來看一眼算什麼?

  匆促間,皓手胡亂朝前一指,道:

  “發現水源了!”

  也不等他回答,放下幃幔,馬鞭一揮,一聲脆響過後,“麒麟駒”拋下軒蠻,向前奔去!揚鬃長嘶!歡如龍騰!

  楊士麟多少有點誤會,以為她是特地前來通報他的!

  也不知那來的一股子歡喜,弓腿一頓,身軀原封不動;仍保持坐勢,由車側彈射而出,在空中他挫腰一旋,平穩落地!

  微晃身形,放開腳步,一溜煙趕向前去,幾個起落,已超過數隊奔馬!

  雖說是水光一片,也不過連成一串的五六個水沼而已!水深及膝!

  但在這群人眼中,何異是浩瀚千頃的汪洋大海!

  “嘩啦”一聲!

  前頭有人連人帶馬帶車衝入沼澤,水花飛濺四射!

  其他的人,爆出歡天喜地的狂笑!怪號!以之發洩自己的情緒

  奔行經旬,水固然沒有,笑聲也是少有的!

  現在,他們像是一對孿生兄弟似的,同時出現了!

  耶律芝華躍馬池邊,含笑君臨這一切,高聲發號施令道:

  “別讓牲口弄髒了所有的水,馬匹只準用前面兩個水沼!”

  腔圓喉潤,聲如銀鈴,壓過了眾人的喧嘩,清晰可聞,顯然她在話中暗含真力,將氣逼出,然而,一點未走調,可見她功力之不俗!

  於是,婦孺們紛紛下車,扶老攜幼奔往遠處的水沼:

  壯丁們放下軛頭,解下鞍轡,驅馬入水!

  楊士麟涉水及膝,跟拉提等武士們在水沼裡洗馬,照顧馬匹不要暴飲!忙得不亦樂乎!

  這些日子來,連日奔波,真把馬兒累壞了,所攜帶的備份水漸次用撂,每日水量一天比一天少!

  必要時只能為它們放血,沿途死亡泰半,馬肉就成了食品的一部份!

  然而,一切的苦難危機,終算過去了!

  在此,遼人暫時卸下了重擔,金戈插在池旁,排列成牆,鞍韁散在沙上,堆集如山,馬車空蕩蕩的,所有的人都在水中!

  只有“麒麟駒”還沒下水,高高站在水渚上!

  耶律芝華立馬沙丘,杏黃薄衫,彩帶飄逸,秀髮如雲,隨風而動,望之宛如圖畫中人!

  她流眸四顧,一絲笑意浮上了櫻桃小嘴!

  她是嬌柔的,也是值得驕傲的!

  楊士麟彎腰洗刷馬腹,偶然抬頭,遠遠看著她,不覺神為之奪!

  拉提站在他身旁,以肘撞他一下,用生硬的漢語問道:

  “我們的公主,是不是了不起?”

  楊士麟由衷地點點頭,低下身去洗刷馬腿!

  小孩喜笑著在玩水戰!卡達也在群中,逐浪奔跑!

  耶律芝華見他跑近,揚聲問道:

  “卡達!高興不高興?”

  卡達滿身濕轆轆的,說不出話來,一個勁兒的點頭,片刻才尖叫道:

  “公主!你為什麼不下水呢?”

  耶律芝華很愉快地笑著點頭,那是不便與。兄弟們爭水:

  舉手遮目,打個涼蓬,遙望遠在地平線外,天邊的隱若山脈,約莫還有兩三天行程,便能到達,走出這處“戈壁大沙漠”!

  “今天就停在這裡吧!”

  遂下令安營,叫巴都吹奏“胡笳”!

  “嗚!嗚!”的胡笳響過之後,大伙兒停下手,緩緩回去紮營!

  馬匹幽閒舒坦的尾巴拂掃著,自在沼湖邊沿吃草,補充體力!

  楊士麟同他們一群進階武士們並肩離開水沼!

  巴都臉上充滿著從未曾有過的喜色,跑近來揚聲言道:

  “大家聽著,我們今晚有‘布蘭遮會’!”

  眾武士雀躍異口同聲問道:

  “真的!”

  武士 古路多擺個表演的姿勢,歌喉嘹亮,唱了一小段曲子,喜道:

  “我可以大大露一手,公主也會出來唱一首歌的!”

  拉提一邊走一邊跳著舞步,歡聲道:

  “她還會出來跳舞,我可以跟她共舞!”

  楊士麟雖跟他們穿著一式的衣服,雜在其中同行,卻聽不懂他們的語言,因問巴都道:

  “什麼事呢?大家陡的這般歡天喜地的?”

  巴都面呈得意愉快的神色答道:

  “方才我吹安營號時,公主親口告訴我,今夜要舉行“布蘭遮會”,說這是王爺早先的吩咐?”

  說罷,跟他們一夥,手拉手,邊跑邊唱,賣勁地去工作了!

  愉快的氣氛是感染性的,全體族眾都露出笑屆!

  楊士麟雖不知“布蘭遮會”是何名堂,心裡也有份莫名其妙的興奮,竟有點像兒時盼望“元宵佳節”的心情!

  恰當此時

  耶律芝華牽馬迎面走來,“麒麟駒”洗刷過後,鬃毛發亮,越發神駿:

  巴都、拉提等武士們,對她哈腰為禮,動作誇張,一反常日的拘謹!

  接著,“嘻嘻!哈哈!”四散跑開……

  耶律芝華知道他們底事高興,秀眉輕蹙,擺了個無可奈何的表情,搖搖頭,並沒有真個生氣,發個雌威!

  楊士麟自後走來,覺得不便裝作路人,相逢不相識,大拉拉的,也不便像武士他們鞠躬為禮!

  只好露齒點首微笑一下!

  從來沒有一個男子膽敢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公然微笑:

  耶律芝華很不習慣,多少有點靦腆,也報以微笑,淺淺的梨渦裡,流露出幾分之幾的女兒嬌羞姿態!

  楊士麟猶豫了片刻,問道:

  “什麼是‘布蘭遮會’?”

  耶律芝華羞意更濃,似乎很不便解釋,拉馬走開,走了幾步,才回頭笑道:

  “到時候你便明白了!”

  楊士麟忘情的揮揮手,想道:“她今天心情很好……”

  巴都邊跑邊跳,剛好回頭看到,覺得這個大鬍子“漢人”態度很不妥當,兩眼精光一閃,停在那裡,忖道:“這個漢人 要警告他……一次……”

  拉提不明所以,傻頭傻腦看著巴都的神色,再回頭望著公主的背影,覺得並沒有什麼不對勁,因道:“巴都,什麼事?”

  巴都眼睛一瞬不瞬看著楊士麟,不經意的答道:“沒有什麼?走吧!”

  楊士麟渾然無覺,輕鬆愉快,到處溜達漫步,觀察他們“遼人”大草原上的遊牧民一些生活習慣,生活條件!

  這事,令他感慨萬千,比同汴梁上國衣冠,他們是一批流民

  而他們卻不以為苦,正樂在其中……

  “布蘭遮會”的消息!不旋踵傳遍了各個角落!

  眾人老幼都懷著期待的心情,尤以少年男女,最為興奮了!

  男人們都勤奮地工作,有的磨刀“霍霍”走向馬羊。有的折軒為駕,預備安放烤肉上架,有的收集馬糞準備生火!

  女的們則一面攜瓶擠乳,有的合麵粉製餅!有的在照顧孩子們,一面也暗自思量,今夜該穿那件衣服,出席大會……

  在水濱的營地上,頓時熱鬧得像是中土漢人的市集,趕廟會似的!

  充滿了節日的氣氛!

  遠遠的一角,腥紅色的王帳沫浴在落日的餘暉裡,像一盆烈火盤的燃燒著!

  帳中

  耶律芝華興奮地仁守在毯兢之側,靜等她老爹醒來!

  好把尋到水源的好消息告訴他聽,一面思索今夜的“布蘭遮會”上,自己是否應該唱一首歌!

  時刻在企待中逐漸接近,耶律大石蠕動了下,疲乏地張開眼睛!

  “爹!把眼睛閉起來!”耶律芝華急促叫道:

  “嗅嗅帳裡有什麼味道!”

  耶律大石順從地虎目倏地一閉,吸氣入鼻,巨眉一揚,喜道:

  “我們已經在 ”

  耶律芝華臉上喜孜孜地一個勁兒點頭!

  耶律大石宛如觸電,霍地掀毯躍起,閃到帳口,八個侍衛走得只剩下一個,他舉戈為禮!

  然而,統帥無暇回禮,看著接二連三的水沼,老懷彌慰,拂須笑了!

  耶律芝華站在乃父身側,玉手搖指遠方,道:

  “爹,看到沒有,更好的是那一痕山影!”

  耶律大石病容頓減三分,紅光映臉,頻頻點頭,巨靈掌放在女兒肩上,把她攏過來,語氣堅定的道:“而今而後,一路平安!”

  父女兩人並立在夕渾殘照裡,其樂融融,相顧而笑,跟帳口肅容凝立的武士,成了奇妙的對比!

  耶律大石再道:

  “我們今夜要好好慶祝一番舉行“布蘭遮會”,你快通知他們!”

  耶律芝華有點撒嬌的道:

  “早告訴他們了,大家都很興奮,我想烤架,火堆都已準備好了!”

  兩人緩緩離開王帳,往圍在蒙古包中的圍場走去,作父親的打趣笑道:

  “興奮,那是當然,你不只是族中的公主,是族中的美女!”

  “‘布蘭遮會’是他們唯一可以跟你跳舞、唱歌的機會!”

  “爹!你怎麼老招惹我,“布蘭遮會”是屬於大家的,任何人身份都平等!”

  “不錯,在會中,公主不再是公主,但美女仍是美人呀!”

  作女兒的沒接腔,因為,她正看到不遠處的黃帳外面,那個漢人正負手蹀蹀漫步,不禁忖道:

  “他雖是知道,卻不知這大會究竟如何呢……”

  耶律大石自為大金國師 黑鐵頭所傷之後,今晚是第一次公開露臉,沿途所過,人人虔敬為禮!

  這並非僅僅出於對權威的服從,而是由衷的愛戴:

  有個老頭兒問道:

  “王爺,你老今夜也參加吧?”耶律大石微頷其首!

  挺胸張目四顧,突然神色一變,虎目怒睜,盯著東方,臉上露出倉惶的神色!

  耶律芝華輕抬臻首,循老父的眼光看去,美目搜尋著薄暮冥冥的天空,也現出驚怒交集的神色!

  巴都首先注意到王爺和公主的舉止有異,忙不迭舉首望天,頓時臉肌微微抽搐,是憤怒,也是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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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大劫來臨
 
  散落在各處的武士,紛紛放落手邊的工作,舉頭遙望遠天,不約而同的打了個大寒噤!

  歡樂的氣氛突然一掃而空,語聲由喧揚而逐漸沉寂!終至寞然無聲!

  有人輕“啊”了一聲!

  東方的天空中,有個小黑點,天星殞石般的疾射流曳而來!

  傾刻間便到了營地正上空

  原來是一只鷹隼,鋼羽鐵鉤,展翅蔽月,鷹目稜突,閃著金光!

  “ 只大水鳥!”

  卡達高興得拍手呼叫道:

  他母親急忙伸手摀住他的小嘴巴,焦慮地看看眾人,生伯惹起反感!

  眾人一瞬不瞬看著頭上的鷹隼,沒有理會孩子無知的童言,神色中仿佛是“死神”

  已經來臨,這只鷹隼便是使者!

   這是“碧眼金雕”呀!空中斥候!

  那是金狗的追兵,馬上會跟蹤而至,殺戮立即便展開!

  大遼帝國自從被金狗殺敗潰散之後,他們是 群唯一幸逃不死的幸運者!

  由英明的王爺率領,他們涉過大沙漠,想找到一處平安的樂土,重新安頓下來!這其中都是老弱婦孺,已沒有多少可戰的武士了!

  然而,金狗卻不放過他們!

  死亡的威脅或被驅逐回去做奴隸的悲慘結果,馬上便能到來!

  天地悠悠,何處是吾家……

  這一群人的心,已沉落於深淵……

  “碧眼金雕”乃是稀有的奇珍,極具靈性,悟力特強,飛程更高,日行千里,視力亦佳,數裡之遙,明察秋毫!

  是以遊牧民族視同異寶,若得其一,稍加訓練,專司偵察,由其來回時間,便可計算出水源或敵蹤的距離,百無 失!

  無論進退,可早為之謀,至於此烏能將所見之察,向主人報告出多少來,則視專司訓練的人教誨而定優劣?

  就是這麼一只大鳥,在營地上空盤旋翱翔,飛得很高!

  那巨大的身影,嘲弄也似的,在眾人的臉上,拂來拂武士們已紛紛扣弦上箭,準備射殺它了!

  耶律大石以手揮動了下!

  耶律芝華領會乃父心意,立即嬌呼道:

  “不許嚇走了它們,巴都看箭!”

  眾武將要集體上舉的弓箭,紛紛放了下來!

  巴都運臂張弓,拉如滿月,“颼”地一聲弦響,怒矢穿雲而起

  “碧眼金雕”鐵啄一啄,便將箭簇咬住,方待振羽歸去!

  巴都力貫箭端,弓弦又響,再補一弓,把它們射個透穿!

  半聲哀鳴!被眾人海嘯也似地叫“好”淹沒下去!

  只見,那頭巨鳥倒頭栽了下來,落勢極速,一頭撞向黃帳之帳頂上!

  楊士麟便站在黃帳邊上,生怕“碧眼金雕”把帳逢弄個透明窟窿,今晚便不必睡了!

  本能的騰身躍起,拔高兩丈,健臂輕描淡寫一勾,鳥腿已落手中!

  遼將武士們都看不出苗頭,只有耶律大石微微頷首!

  楊士麟手提“碧眼金雕”,走到耶律大石面前稽首問道:

  “請問,什麼事呢?”

  有個中年婦女尖聲叫道:

  “宋人、金人把我們弄得國破家亡,還要趕盡殺絕,看,他便是宋人!”

  人在悲憤當頭,最容易遷怒!

  他們忘了這百餘年來,都在劫掠宋人的邊疆的事!

  有幾個漢子,一聽到“宋人”兩字,異常激動,.一時劍拔弩張怒目相視,戰搏乃是一觸即發,大有先殺死楊士麟洩憤之意!

  “不許騷動!”

  耶律大石暴吼一聲!

  遼人雖然還沒有人真的揮刀撲上來,卻怒目而咬牙切齒,態度惡劣之極!

  迫於王爺的軍令,終無人冒犯楊士麟!

  楊士麟但知氣氛不對,心中莫明其妙,把“碧眼金雕”遞給拉提!

  拉提沒有好氣的瞪他一眼,接在手中,至上王爺處!

  他聽不懂遼人的言語,再者眾人的憤怒是在金雕臨空時,便已開始!

  只認為是他躍身捉鷹乃多此一舉,令他們不高興了呢!算是小事!那裡知道人家要宰了他呢!

  耶律芝華囁嚅了下終於說道:“金人追來了!你?……”

  楊士麟先是愕然,“喔”了一聲,俊目遊掃身旁刀創出鞘的遼人,若有所悟!他們可能認為他是先行來窩底的奸細!

  他思忖至此,認為情況比較嚴重了,如是,猛抬頭向耶律大石臉上望去!

  耶律大石點點頭,低沉說道:“我們正在商量對策?”

  楊士麟聽懂這弦外之音,他是外族之人,自然不便參與,遂拱手告退!緩緩走回黃帳中去!

  耶律大石目送楊士麟遠去;蹲下身去,以指撥開金雕的碧目,察看顏色,良久道:

  “追兵距此有三天日程!”

  耶律芝華芳心稍安,美目一轉,忖道:

  “三天后,我們已進入西夏國境!”

  但是,當她看到這“碧眼金雕”腳上的銀環,花容頓時失色,急道:

  “爹,你看!”

  耶律大石翻目一看,銀環上雕著一只單峰駱駝,暗自驚叫:

  “久聞金兵中有一批“飛騎隊”,隊中全非尋常武士,而是技擊好手,坐騎全是千里明駝,腳程神速,乃是一支銳旅!百戰不敗的雄師!”

  “由標幟看來,此雕必為“飛騎隊”所有,若然,早則明朝拂曉,遲則晌午時分,追兵必到!欸……”

  父女四日相交,默默無言!

  耶律芝華心事沉重如厭鉛,忖道:

  “那麼是來不及逃入山區了!”

  眾人見王爺神態凝重,議論紛紛,聲音低沉,倍增不安之感!

  巴都也看到了那銀環,低叫 聲:

  “王爺!”

  就說不下去了!知道他們便是有百般忠貞,拼死 戰也不能挽回這場大劫!

  耶律大石伸手摘下碧眼金雕的腳環,吩咐巴都道:

  “告訴他們,今夜的“布蘭遮會”取消,武士整戈加強戒備,把營火弄熄,叫大家不要伯,本爵自有道理!”

  說著,步履沉重的踱回王帳!

  耶律芝華跟在乃父身後,離眾人已遠,不慮他們聽到,方始怯怯問道:

  “爹,追兵明天什麼時候到來,白天或者……或者入夜以後?”

  耶律大石眼角瞥了女兒一眼,簡單地答道:

  “白天,日落之前!”

  日落之前,那時,耶律大石還昏睡未醒

  那麼,這不只是少了主帥,少了一員虎將,而且還得分出大部份兵力保護他,因為金人擒賊擒王,當然會先找耶律大石下手!

  耶律芝華憂愁的道:

  “那麼,我們就是連夜拔營也逃不了的,只好在此背水 戰!”

  耶律大石見她憂形於色,安慰她道:

  “傻孩子,兵來將擋。愁什麼,你忘了吉人自有天相的話嗎?而且我們還佔了以逸待勞的優勢!”

  耶律芝華領略乃父心意,極力想笑,無奈就是沒有其的心情,父女兩人一起掀開帳幔,進入帳裡!

  不久!

  四五個得力的武士,也被召集到王帳,頓飯光景,各自依照命令,前去佈置!

  夜深沉,星月交輝,寒氣襲人,營地燈火全熄,寂無人語!

  一座座的穹廬,像是 群墳包,有幾個守夜的武士,在夜色裡巡行,宛如失所的孤魂野鬼!

  沙漠裡雖無更鼓,但時間的腳步並不停止!

  時刻到了 耶律大石又昏然睡去,不容他掙扎,嘴裡還喃喃說道:

  “明天……”

  耶律芝華輕嘆一聲,無可奈何替老爹拉好毯角,走出王帳,找巴都察詢吩咐的事,都辦好了沒有!

  透過稀明的夜色,忽然看到楊士麟站在她偽黃帳外,抬頭看月,似在欣賞月色!

  她心中忽然生了一個主意,想道:

  “他武功高強得很,也許能幫我們的忙!”

  因而別了巴都便朝黃帳走去!

  巴都知道他要幹什麼,心中微起波濤,低呼一聲道:

  “公主……”

  耶律芝華停止回頭,玉臉一揚,答道:

  “啊?”

  “不必去找他,他幫不了什麼忙?”巴都懇切的道:

  “而且也未必肯拔刀相助,看他方才那冷淡的模樣!”

  “剛才咱們對他的態度也未必對,他是聽不懂咱們的話,不然……

  可是現在咱們需要助力,不然,怎生渡過這次難關!再者他不屬於這裡生活的人,邊城內那豐饒的土地,燦爛的文化才是他終老的地方!”“可是……他也應該表示……”

  耶律芝華一怔,奇怪巴都,怎麼知道自己的心事,忖道:

  “真的呀!如果真肯幫忙,他早該自告奮勇才是!”

  她思索片刻,再道:“管他呢!問一句總不會吃虧!”

  說罷,揚長而去……

  巴都咬咬嘴唇,欲言又止,把那句話吞入肚於裡,有些酸溜溜的感覺,長嘆一聲!

  楊士麟中宵不寐,負手渡蹀,胸中盤旋一件事,難以決定……

  驀聽有細碎腳走聲,回頭一看、是耶律芝華,因露齒 笑,表達和善!

  耶律芝華覺得很不便開門見山的啟齒,也舉首望月,希望他能先開口毛遂自鑑!

  楊土麟不懂,至少表面上看起來是這樣,皺眉溜了她 眼,仍不言語!

  耶律芝華覺得自己有點恨他了,他為什麼不先開口呢?

  難道等著自己求他嗎?

  忽然想到剛才 陣慌亂,沒有替他預備晚餐,武士們只知自顧自的,不會想到這個漢人,大概他到現在還空著肚子呢,因而問道:“你吃過晚飯沒有?”

  楊士麟搖搖頭,奇怪地說道:

  “你昨天不是說,今天不給我飯吃嗎?”

  仿佛他今天要餓肚子是天經地義的事似的!

  耶律芝華一想,昨夜因他沒頭沒腦,氣他不過,原說過不給飯吃的戲言,不想,他倒當了真,覺得這個“漢人”很有意思,不黨回眸一笑,候又眉頭輕蹙……

  楊士麟見她展顏燦然,愁雲驟散.也淺笑了一下,但仍注意到她的憂愁,並沒真個散去!

  兩人都默默對立,良久

  耶律芝華實在不能再等待他自抱奮勇了,嚴重地道:

  “金兵明天就追來了!”

  楊士麟頓首微領,簡短地說道:

  “我只是感覺,但不真知道,聽不懂你們的言語,我已回帳!”

  耶律芝華覺得他的冷漠,使自己很難堪,同時也原諒了他的處境!

  美目搜索他的表情,希望他是貌冷心熱,然而,不是這個“漢人”只是皺著雙眉,像有一件重大的事,取決不下,絲毫熱心的樣子也沒有?

  她暗嘆一聲,再加以解釋,暗示他們的困難,道:

  “是飛騎隊?”

  “喔,多少兵馬呢?我對金人了解不多!身在江湖,未列廟堂?”

  楊士麟總算多問了一句!

  “不多,也許五六十人,或者三四十人吧!”

  她不無故作驚人之語的意思,是想別嚇著他了,畏首畏尾!

  “哦!”

  楊士麟漫應 聲,並沒有著吃驚的樣子,只自忖道:

  “那麼不是尋常士兵了!”

  耶律芝華見他不死不活的全無反應,加重語氣再道:

  “全是武林精英.全是能徵善戰約武林好手!”

  “那比軍旅交鋒更棘手!”

  楊士麟就事論事答道:

  耶律芝華見他安之若素的表情,半點也未對他們的安慰關心一番,激動的道:“你 點都不驚奇嗎?”

  “略微有一點!”楊士麟停頓片刻再道:

  “我看過的怪事太多了,剛才我也看到你們的武士們對我刀在握,怒目而視!若非你爹 將他們安撫下來,我想將被他們分屍祭旗了……”

  耶律芝華心頭像是被插了一刀,不過還是生氣激動著,猛一轉身,伸手指著一連串的穹廬,哀聲道:

  “他們有些誤會是免不了的,看,在那裡安眠的老弱婦孺,跟你共處了幾天的無辜的人,在明天!在明天就會在刀下喪生,血流成河!”

  “而你,你只感到略有一點驚奇!”

  “我不真知道金人的“飛騎隊”是什麼!也不知你們究競有多大的實力!只看到你老爹被人所乘,傷勢嚴重!”

  “你要我向你保證什麼!我也就是為了他們才睡不著覺……”

  耶律芝華激動過去了,以已度人,他說的也非無道理,因話意中生起一絲希望,再緊釘著問道:

  “那麼,你明天會跟我們並肩作戰?撲殺金人?”

  楊士麟搖搖頭,痛苦的說道:

  “不,現在我不能有這份承諾!”

  耶律芝華驟聽之下,心都涼了,杏目圓睜,吃驚之餘,吶吶的語不達意道:

  “你!……你……”

  “恕我無能為力!得看情況而定!”

  楊士麟一板一眼,毫無圓滑的抱歉地說道:

  “我可以問問什麼理由嗎?”

  耶律芝華強自控制心頭的憤怒,吞下那口湧上來的恨意,聲音顫抖問道:

  楊士麟對她的表情激動,略無介意,言道:

  “我之承諾,絕不能搪塞食言,對你之言絕無詐語相欺,全是出之肺腑!”

  “年前在關內終南山上,曾遇見過金國國師“黑鐵頭”,皇族公子“完顏奇”,及西夏國師“冷若冰”!被人群起而索 那時技不如人,才遠走大漠來至此地!而今麼!

  自信還能擔待得起!……”

  耶律芝華驚訝得櫻口張開像個葫蘆嘴!可能被嚇傻了!

  當然,再不會認為他在說夢話!心忖:

  “老天,他是被這些武林高手遲到大漠來的,為什麼呢!……”

  楊士麟毫不為意,像是敘說別人的事蹟般的再道:

  “在大漠裡睡了一年多,宋金聯手滅遼,我也是聽你說的才知道,我是大宋國子民,豈能因私情而忘國仇,以干戈加諸金人,他們是我們的同盟呀!”

  “雖然,他們也不是什麼好相與的一群人!”

  “對那“完顏奇”之拔扈驕傲,盛氣凌人,將來必為宋國之後患!我剛才天人交戰不已……”

  耶律芝華不待他說完,尖聲打斷他的話,道:

  “原來你還在 天人交戰不已,真是可喜可賀,不可不謝……”

  她氣得渾身抖顫,無法把話說完。

  楊士麟看她氣成這個樣子,也覺不忍,溫氣說道:

  “我希望這場禍事,能弭於無形 能迫使他們不戰而退最好!”

  “謝謝你沒有提到對我的救命之恩,使我減少一分困難!”

  耶律芝華已熱淚盈眶,再也忍不住了,訴說道:

  “想想,是你親口說的,“若有效勞之處,赴湯蹈火,敢不從命!”

  說得多麼動聽,這還是幾天前的事呀,現在我們大禍臨頭你卻見死不救……”

  楊士麟肅然平淡的道:

  “請你不要那麼激動,大禍何曾臨頭:替我設身處境想想,我實在很為難!”

  耶律芝華再也無法控制自己,兩行情淚落濕玉頰像露珠般的落下,哀怨欲絕的道:

  “想想,你這幾天,態度的輕挑,一副柔情密意的樣子,使我誤以為……”

  “就算是無關於兩國戰爭,就算是為我 ”

  “為我作一件事,你也不肯嗎,天啊,我作了什麼事?說了些什麼話……”

  說著,纖腰一扭,絕鋸而去

  幾個起落之後,黑暗中,斜竄起一條人影,急促低叫 聲道:

  “公主!”

  原來是巴都武士!

  耶律芝華止住腳步,略一側首,眼淚映著星光,晶瑩如珠的潺潺然

  巴都第 次看到他心目中的女神 公主流淚,心頭別有滋味,有如刀扎般的痛苦!

  一切都明白了咬牙切齒恨聲道:

  “好大膽的狗賊!”

  一言方罷,便待轉身奔向黃帳去找楊士麟算帳了!他敢欺負 公主!

  耶律芝華急忙叱喝道:

  “巴都,不關你的事,不許惹事生非?”

  “他欺負公主,我豈能饒他?”

  “他沒有欺負我,是我自己誤會了!巴都,人各有志,不可相強!”

  耶律芝華臻首輕搖,阻止巴都去找

  說完這句,驀然驚覺,到了這樣的地步,自己還在維護他,替他設想,覺得有理:

  她突然轉身,緩緩歸去,心情平復了許多!

  皎潔的星光,像五色的彩雲,帶著縷縷的情絲, 絲一絲纏繞她的周身,她至此方始知道,自己已愛他多深!

  而他是多麼的壞喲!

  “我以為他一往情深,誰知他是虛情假意!起先我還希望他是貌冷心熱,想不到是至此的寡情絕義!”

  耶律芝華芳心,無限淒楚;自哀自怨的想著

  她記起了昨夜自己所暗自許下的那句誓言:

  “我都是一樣的,一切由你決定。”

  更是傷心不已。一朝情絲纏身,競然無法自拔!

  “這是什麼時候:明天可能便被金狗族滅十此:我還在想這些?”

  她驀然記起,嬌軀猛打個冷戰!驚心的恢復了她的冷靜與機智!

  正當此時

  一抬頭,一縷人影疾若閃電迅速無倫,竄向王帳,一個照面使把侍衛點倒,溜入帳裡!

  是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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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芝血療傷
 
  耶律芝華來不及驚叫,來不及思索,一個箭步,躍身急奔過去!

  帳裡

  並沒有燈火,但金盾上的明珠映著飾金,亦自燦然微明!

  那個“刺客”,正往柱上拔出“龍鬚天胡刀”!

  耶律芝中也抽出削鐵如泥。斷金切玉的“巴圖”,便待刺去,急縱而前,忽然訝叫一聲 “你!”

  刺客原來是那個“漢人” 楊士麟!

  他看到耶律芝華已回來,亦自一驚,磋嘆一聲……

  耶律芝華毫不猶豫,清叱一聲!“嗨!”

  揚匕出招,“河漢摘星”,直取敵喉!

  楊士麟一收刀勢,藏刀背後,繞柱而行,一邊低叫:

  “耶律姑娘幸勿生疑,在下為救治令尊的沉 而來!”

  耶律芝華 刺落空,突如乳駕出谷,展翅一轉旋過帳柱,劍氣如虹,“吳剛伐佳”,取敵中胸,中規中矩!

  楊士麟見這一招來勢非凡,不敢小覷,同時心中也毫無敵意,一展身形,大刀虛晃,輕靈閃過,又道:

  “姑娘住手,請聽在下一言。”

  雖說是王帳,究竟也沒多大,耶律芝華見他一閃再閃,自己競無法傷他分毫!

  但自這份輕功簡直駭人所聞,心自氣餒,照他身手看來.若說要圖謀不軌,將不利於老父,何需拔刀?

  她乃冰雪聰明,知道其中必有緣故,不是蠻干即能解決問題,於是收匕俏立,站在老爹身側,壓匕道:

  “好!你說!你說!”

  “請姑娘拿過一盞玉杯來,好讓區區施為,替令尊療傷!”

  耶律芝華半信半疑.冷笑“哼”道:

  “我昨天求你,你還說沒有靈藥,今天鬼鬼祟祟前來,誰知你是真是假?”

  “我今天還是沒有靈藥,便是有在我睡在沙漠中時。也早已吃下肚去了!”

  耶律芝華自然理會深,在救池入帳之時,巴都早已將他身上清洗過了,除了一支鏽劍;一顆像球,別的一無所有,衣衫爛得不足以蔽體

  “至於不敢明言,冒昧潛入王帳,實因沒有把握之故!”

  “可是金人來襲,事逼當前,不得不為姑娘謀,若令尊沉 立愈,區區想來犯之敵必被殲滅而退!”

  “再者,可以保證,縱或無功,對令尊病體,絕不至有害,姑娘你信得過嗎?”

  耶律芝華有些相信了,再問道:

  “那麼你拔刀是什麼意思,而且既無靈藥,要杯子幹什麼?”

  “我自有道理,拿來便知!”

  耶律芝華聽他說得誠懇,不似有詐,打也打不過他,便依了他吧!而且有自己在側,也不伯他加害老父,真若加害,自己也挽救不了!

  如是,便打開老父臥得身邊的百寶箱,取出一只高腳玉爵,擺在地上!

  然後退身在老父身側戒備,看他要玩什麼把戲?

  楊士麟神態肅穆,蹲身下來,撩起左手臂衣袖,便把“龍鬚天胡刀”往腕際一劃,一股血箭衝出

  耶律芝華大驚失色,嬌呼道:

  “你,你這是幹什麼……”

  “你不用管!”

  楊士麟答了聲,手腕血脈切破,血流如注,頓時帳裡異香瀰漫,似如置身百花叢中!

  他把手腕移近玉杯,注滿一爵,碧血鮮豔,色愈丹珠,觸手微溫,略有煙氣裊裊上升

  “你服侍令尊喝下,或有靈效,亦未可知!區區心意只能盡到這裡了!”

  耶律芝華看他不惜贈血為老父療傷,這番情意之重,好夢方醒,頓時五內翻騰,說是感激涕零,又像不是,只覺無法自製,法然欲泣!

  楊士麟放下胡刀以手壓住血脈,又催促一次,道:

  “趁血氣未走之際服下,方見功效,姑娘萬勿遲疑,這是唯一的機會!”

  她茫茫點首,溫順的依言作了

  只看老爹服下 杯之後,臉上病容轉為紅潤,微微呻吟!身體似欲轉側活動,將她驚奇得不得了

  回首望去楊士麟臉色有些蒼白,死自咬住牙關,額上鼻心,已見汗水!

  耶律芝華看看他,又看看老父;不知怎的,竟覺得渾身乏力,心忖:

  “碧血如漿,鮮豔鑑人,香氣盈帳,那全是流自他溫暖的心呀!”

  這血的神效,有若仙丹!

  只片刻

  耶律大石,手腳微動,似有甦醒之態 在半夜裡甦醒,這還是受傷以後第一次!

  在兩人注視企待下再過片刻,耶律大石兩眼緊閉,顫巍巍掀毯坐起!

  耶律芝華驚喜之下伸手欲扶持,覺得老爹渾身炎熱燙手,也有一身香氣,濃濃的襲人如醉了!

  “不要驚動病人,讓他自行坐息,調元整脈,若心神一震,怕不全功盡棄!”

  耶律芝華乖巧的連忙收回玉手,聽任老父自行盤膝坐功:

  回頭一看,楊士麟右手五指握住左腕,鮮血滴滴沁出,沾滿手心,正低頭想咬住衣角,欲撕下布條作為綁帶

  她倏地起身,由百寶箱取出一條銀續,跪在他身邊為他包纏!

  楊士麟先是楞了一下,便也就由她料理了!

  “我不知怎樣感激你好!”

  “這種話不必說它!”

  “你知不知道剛才多麼恨你!”

  “你為什麼要說那些氣人的話,說要袖手旁觀,不顧我們死活!”

  “那些都是實話實說,我不到萬一時,是不願上陣與金人正面交鋒,並非要置身局外!”

  “你等難道會一無應敵之能力麼?必須仰仗我的援助?”

  耶律芝華,瞪他個媚眼,嬌笑一聲,她知道自己是苛求了,在一個江湖人物來說,幫助人,那是認為那人無能才被人幫助!

  非到了節骨眼上了才進行搶救,否則便是瞧不起人家了,陡生反感!自討沒趣,但,這是國家陣戰,可不講求那一套臭規矩!

  助力是越快越好,還得預籌帷幄,她不想與他辨白這些;只道:

  “巴都剛要找你廝殺!”

  “他有什麼理由?”

  “他以為你欺負我!”

  “很好的理由,後來怎麼沒來?”

  “我阻止了他!”

  “你?在那樣的心情下?”

  “啊!”

  耶律芝華芳心朵朵開,挽首無言,希望動手,企待他“她在想什麼?”

  她抬首瞟了他一眼,心付:

  “你好呆呀!為什麼不……”口中卻唱反調漫應道:

  “我在……巴都!”

  “不必想他 現在一切都好了!”

  “好了?”

  “好了,我的意思是說,是說只要你老爹的病體康復,金人的“飛騎隊”何足道哉!”

  “當然,只要“黑鐵頭”不來!”

  “是的,只要“黑鐵頭”不來!”

  “若來了,怎麼辦?”

  “他不會來,令尊既然傷在他手,你們已無好手,他大可不必親自出馬!”

  兩人絮絮輕語,柔情款款,自有無限情意存在其中!

  楊士麟見她忽的靦腆,忽而大膽……心醉之外,暗覺不妥,想道:

  “不對!不對,我的煩惱已經夠多了,不可作繭自縛!”

  “我楊氏一族,百年前,太祖楊業老令公,一家為國盡忠,四子楊延輝,兵敗時流落番邦,易姓木易,娶公主為妻;終其一生,不得回朝……”

  “明日一過,我使應遠走高飛,恩怨已了!”

  耶律芝華纖指在綁布上打了一個死結,奇怪地看著他,問道:

  “怎麼了!”

  她由心靈的感應上發覺,他的情緒低落下來,已不那麼熱情……

  楊士麟搖首不語,站起身來,言道:

  “沒有什麼,我該走了!”

  單手拾起“龍鬚天胡刀”,在衣襟上揩乾淨血跡,走向帳柱!

  耶律芝華趨前一步,深情地接過刀來,代他歸刀入鞘!

  楊士麟點點頭,朝她笑一笑,表示謝意,也是告別,掀幔走出!

  耶律芝華忽然不懂了,不知他為何急於離開,默默跟了兩步,縱有乾言萬語,未便傾吐,怔證立在帳口,看他緩緩隱入夜幕中!

  楊士麟無限苦惱,若有所思,也許在想這一朵花!

  “正是天上多情種,不是人間富貴花”的她吧?也許是君子不乘人之危也!

  還沒走到黃帳驀聽一句:

  “站住!是誰?”

  楊士麟一看,原來是巴都,回應道:

  “是我!”

  巴都怒目而視、冷笑道:

  “敵我已分,尊駕寅夜四處遊蕩,敢莫是刺探我族軍情?”

  楊士麟啞然失笑,環視鄰近,再不見別的武士,想來都已安眠,養精蓄銳,預備明天廝殺,因道:“這是從何說起?”

  巴都沒看見楊士麟手腕上的綁帶,苦苦相逼叱道:

  “你一來,我就覺得形跡可疑,難保不是奸細,公主請你拔刀相助、你竟然峻拒,可見你不懷好心,說不定明日對陣之際,會趁虛構我後防!”

  楊士麟一聽“公主”二字,如得天啟,眼睛一亮,猛然大悟!

  再一打量巴都,只見他英俊的臉上,盡是醋意,暗自想道:

  “這個少年默默戀上他的公主!”

  遂不理他,自往前走

  巴都縱身一攔,怒道:

  “想走沒那麼便宜,與其明日交鋒,不如現在一決雌雄!”

  楊士麟甩頭,眼皮一翻,意味深長,冷笑道:

  “你找麻煩,不純是為這個吧?”

  巴都豪放的一笑,道:

  “好、你也算是一條好漢,咱們明人不說暗語,請你離開我們公主遠 點!”

  一句話擊中楊士麟內心,頓時徹悟,想道:

  “是呀!她每天為我送飯,確是太不拘形跡。而我也不知不覺的……”

  一時之間、真不知如何作答,半晌支吾著道:

  “我很欣賞你的坦白!”

  巴都冷哼一聲,又道:

  “聽著,王爺重創未愈,公主身系王族之存亡,她是我們的偶像,帶領我們到西方去,以圖他日捲土重來,自從你來之後,每天耳鬢廝磨,難免生情,如此下去,總有一天喪失民心,偶像不再是偶像,實是吾族之隱憂!”

  一席話說得大義凜然:

  楊土麟思量再三,答道:

  “你放心,我不會破壞了你們的偶像,不過,你也要明白,但憑你們這一小撮邊疆流民,遂想捲土重來.擾我國界,門也沒有!”

  “別說企圖入主中原了?你等沒有文化!牧羊驅馬,呼來徒去,憑什麼!”

  “少作那春秋大夢,尚可多活幾年!”

  巴都似乎是被激怒了,也更有了藉口,哼了聲:

  “既然如此,趁現在為時未晚,我給你坐騎,快快離去吧,你有什麼權利住在我們中間,有什麼權利想剝奪吾等的希望?”

  這無異是道“逐客令”!

  楊士麟少年氣盛,如何聽得進去,此同驅逐般的侮辱,便也刻薄的道:

  “我是不忍心離去,明天看場熱鬧,在關內錦衣玉食高樓巨廈不住,要住在這羊群裡面嗎 ”

  “順便問你一句,你有什麼權利管我情感方面的事?”

  巴都臉上霍然色變,有似被人踩住了小尾巴,粗暴的吼道:

  “你真不走?”

  楊士麟懶洋洋的道:

  “我想說一遍已經夠了!”

  巴都氣得臉色鐵青,道;

  “那只好在劍下決定你是今夜該走,還是該死!”

  “比劍!”楊士麟張嘴角一撇,來個輕蔑的表情!

  “留著你那份氣力吧,明天戰陣上要用你!”

  巴都嘿嘿笑道:

  “宋人真是個無可救藥的民族,跟我們爭戰百年,還不清楚我們的脾氣,告訴你當一個遼族男人,給你兩條路選擇,就只有兩條路好走,再沒第三條!”

  “是這樣的嗎?我也告訴你,宋人是在高度文化中蘊育出來的男子,智慧如海,得天獨厚,開天闢地,無所不能!你等再學習千年,也遠遠不及!”

  “扯遠了,除非你是懦夫,不敢拔劍!”

  “你看我像懦夫嗎,我可以讓你十招,連衣角你也沾不到!”

  “吹牛!吹牛!你十招之內能逼我出手已算不錯!”

  “彼此!彼此!”

  巴都見楊士麟身無長劍,他是大丈夫,不撿這個便宜,言道:

  “你沒有刀劍,我去替你取一支來;要你走得、死得了無遺憾!”

  楊士麟根本沒有把他看在眼裡,不過,也知不略露幾手,他會死纏不休的,要讓他知難而遲,口服心服,那才是 勞永逸之事,因道:

  “對付你,用不著吧!”

  巴都一聽他已答應了,也不作色,冷冷說道:

  “那麼我們還等什麼?請吧 別想在這裡交手,等公主前來搭救不成!”

  兩人再無言語,風馳電掣往夜幕主宰的沙漠深處奔去!

  沿途免不了要,先來較量一番輕功!

  巴都腳底生雲,一路領先 滾滾而去,拼死的想拋下他!

  無奈!

  這個“漢人”端的奇怪,老是若即若離跟在身後,而且生似未用甚力似的;心裡暗生驚駭,付道:

  “此人未可小覷了!”

  楊士麟亦在思付:

  “他還蠻不錯的嘛。大概不是尋常親軍侍衛吧!乃遼人之後起之秀,看公主的面子,一個人情送到底,這種得力之人,我切莫傷了他,不然明日會少一員虎將!”

  盞茶光景,巴都當先停步,臉不紅氣不喘,四野空曠異常,離營區已遠,再無需壓下嗓門,遂嘿嘿狂笑著道:

  “這裡風水不錯,就在這裡吧!”

  楊士麟自後施施然趕到,令人看不出深淺,神態自若的道:

  “耶律大石,有將如此,何懼金兵,何需人助!”

  巴都夷然一笑,是經不得人謬贊的,已淵停岳峙,氣吞沙河,言道:

  “我們徒手相搏,還是比鬥內功?”

  “你不是欲置我於死地而後甘心嗎,不必客氣,亮武器吧,我武功相當高強,旨在陪你玩玩,讓你這井底之蛙,知所進退!”

  “夜郎自大,你真要徒手打嗎?賠了小命,莫要怨天!”

  楊士麟乾笑幾聲道:

  “這點小便宜,讓你撿去無妨,你不想殺我了嗎?”

  其實,他何只是徒手而已,左手放過血,根本施不了力.還得單手會高人呢!

  巴都想了想。真不知他何所侍而無恐,管他呢1打了再說,到時候不伯他不跪地告饒,暴喝一聲:

  “有僭!”

  猛的力貫鞭端,“呼”的一聲!

  沉逾山岳,一記“留花蓋頂”當頭棒喝!

  楊士麟凝立如山,料敵如神,心知敵人施出比“獨劈華山”更俗的招式,必定暗藏殺著!

  俊日看住鞭影,倏地卸肩伸腰,臨空躍起,與鞭尾相錯而過!

  要知兵家有雲:“攻敵所必守,避敵所必攻”!

  他正是按此理而行,仗著“九莖芝”的大用,輕功超人一等,竟一反常道而行!

  不顧及呼延鞭由上而下擊來,反而以身餵鞭,又算得那麼準,堪堪避過!

  果然

  巴都絕非俗手,“雪花蓋頂”招式未老,暴喝一聲,運勁一戮,平胸刺出,乃是“順水推舟”的架式!

  楊士麟天馬行空,贊了聲:“好”字!

  暗暗佩服巴都年紀輕輕,功力十分老到,要知“雪花蓋頂”的落式,重逾山岳,居然而中途製力推出,改為平刺,非天生神力,豈能臻此!

  只在一舉手之間、把兩招俗而又俗的招式,融化為神鬼莫測的殺手!

  自己錯非知機,而不是左右閃避,若是,此時若非屍陳當場,亦要先機盡失無疑,任人一陣急攻猛打了!

  巴都更是驚駭異常,這個“漢人”在自己變招之間,破空飛去,還有話可說,可怕的是他先時口齒託大,不想對陣之際,卻心細如發,不由得不對他另作估計!

  當下,怒鞭一掃,勁氣排盪,呼嘯生風,好不威煞!

  楊士麟右臂一按,作拍“驚堂三木”之狀,潛力陡生,劈開鞭稍,藉勁一飄,輕易著地,形似落葉!

  那知巴都敗中取勝,喝叫:“那裡逃?”

  鞭尾忽如潛龍出海,神不知鬼不覺已戮至胸際“膺窗此招使得出人意外,真有化腐朽為神器,克敵致果之神妙!

  可是楊士麟更有妙著,兩肩 晃,不避反趨,立掌如刀,砍敵脈門!

  巴都裂嘴輕叱一笑,出氣吐掌,排山倒海,嘯風銳耳!

  楊士麟化掌為拳,當仁不讓,硬接一招!

  “砰”的一聲!

  兩人短兵相接,各自震退一步、半斤八兩!

  巴都笑容立斂,忖道:

  “他的掌力平常得很,比輕功差得太多了!”

  雄心立壯,毫不留情直樸殺上去、他對這結果並不滿意!

  工夫一久

  楊士麟漸知巴都有多少斤兩了,知道此獠功力深沉,招式庸俗,出之村俗教頭之門下偏偏變化多端,才氣橫溢,常會稍見變化,出人不意!

  心忖:萬萬輕敵不得,若說他天生智慧,生而知之,則他日應屆一代之宗師無疑!

  抵應猩識!

  巴都卻深覺納悶,自己分明始終佔著優勢、就是難傷他 膚一發,敵人單子便把局面穩住,有攻有守,面面俱到,甚難突破!

  楊士麟來去如風,一雙肉掌,得心應手,忽刀忽劍,忽點忽砍,腳下忽躍疾頓,倏退倏進,遊刃有餘!

  巴都邊打邊想:

  “看他手法雜亂無章,卻又無暇可擊,南方何時出了這麼一個高手,好像尚未聽入說過呢,說不得讓他開開眼界,莫笑此地無人!”

  如是展開心法,先使 招“鉤金倒銀”,鞭影急旋,分挑各大穴;倏又化為“定一而尊”,猛扎“膺窗穴”!

  楊士麟見此招似曾相識,照例錯身出手,欺身近敵。反砍敵脈!

  巴都大喜過望,呼延鞭倏地回啄,“玉女擲梭”勾向楊士麟背心!付道:

  “這回你難逃公道!

  左手運勁揮掌,怒濤乍湧,不可遏止,右手收勁一抽楊士麟驟覺後心生寒,前後夾攻,心知不妙,潛勁驟湧,排空出掌!

  “砰”的 聲,暴響震耳!

  楊士麟雙肩搖晃,馬步篤定,凝立如山!

  巴都渾身一震,倒退 步、真氣一濁,無法收縮自如,鞭尾不聽指揮,盪開王寸!

  “玉女擲梭”未竟全功!

  “他掌力何止倍增,這人簡直莫測沒深!”

  巴都駭然想道:

  因之也打出他的拗性子來了,便是不信邪,心性一起,鞭下時而生花托葉,時而狂風怒號,不一而定,剛柔交替,捨命纏上……

  “不好!”楊士麟凜然付道:

  “我再不能跟他遊鬥了,他已犯了兇性,失去理智!”

  其實 他不是怕巴都傷了自己,而是怕自己傷了巴都,明天還仗他出戰金人呢!

  正自猶豫不決中!

  幸好,

  一條纖細的人影,舒展飄飛而來,風聲裡還帶來聲音道:

  “住手!”

  楊士麟、巴都皆知“公主”駕到,不約而同,躍出圈外,揚目以待!

  耶律芝華若似寒梅吐艷,已風姿綽約站在兩人之間!

  她想到楊士麟放血之後豈能動手,再者也是客人,氣急敗壞對巴都說道:

  “巴都。你是怎麼搞的,我早說過不許的!”

  語氣雖嚴肅,尚不會令人太難堪!

  巴都默然接受了,心裡還滿舒坦的,其中有份關懷在按撫下巴都,她接近楊士麟,倏然抓著他的手,關切地問道:

  “你沒事吧?”焦急之情溢於言表……

  巴都看兩人親密之狀,心頭有七、八種滋味,沒有一種是好受的,勃然大怒:

  “公主,此人不除去,終是明日之患!”

  耶律芝華臉帶寒霜,叱道:

  “你膽敢對貴賓無禮?還不賠罪嗎?”

  巴都滿腹委屈,哀聲抗議道:

  “公主,論起師門之誼,你還是我的師妹,怎可以幫助外人欺負我?”

  耶律芝華芳心一顫,她未始不知巴都對自己的情意,不然依他的身手年齡,正是創名揚萬之時,何必屈居人下!

  遲疑有傾,軟弱地說:

  “那麼求你高拾貴手,他身體不好!”

  巴都一聽公主軟語相求,那還有氣在,苦口相勸地道:

  “這些日子來,我冷眼旁觀,公主的行止,屬下期期以為不可,難道你忘了對全族人的責任嗎?”

  耶律芝華一聽,恢復了常時的冷傲,對軍國大事是不能讓步的道:

  “我沒有忘,而且正是在盡力來調停內部團結,外力援助,你不用再說了!”

  巴都一怔,唇間囁嚅而不敢多言!因有外人在場也!

  耶律芝華見他還不失其理性,心下稍慰,與楊士麟並肩走回營區!

  路上,她問道:

  “你真的沒受傷嗎?”

  楊士麟翻翻雙手給她看,道:“沒有!”“你們是怎麼鬧起來的?”“你真的想知道?”

  楊士麟側目看她,怎能相信她對巴都一無所覺?

  耶律芝華詫異回眸相視,問道:“我為什麼不可以知道?”

  楊士麟咬咬嘴唇,收回目光,兩眼乎視前方,平靜的道:

  “巴都怪我不該太親近你,要攆我走路!”

  耶律芝華先是一怔,“噗嗤”笑出聲來,道:

  “倒像是他真可以干涉我似的,我明天要問問他!”

  “不要怪他!他有理!”

  楊士麟囁嚅了有傾,終於不得不說道:

  耶律芝華美目含咬,似乎這句話已怨屈了她,認真地問道:

  “你真的這樣想嗎?”

  這話的股於裡,包含著她與巴都已有了一腿,巴都找他搏鬥為是提出抗議!

  而耶律芝華也在作一番努力,來試探他的反應!

  是積極的來爭取她呢?還是理智的放棄……

  楊士麟不敢看她,眉毛一揚,說道:“我不得不這樣想,你易身而處,就會了解的!”

  耶律芝華,少頭有些涼意,人家又萎縮不前了,但未絕望!不再作聲,故意放慢腳步,賴著不走快,表示自己的氣忿!

  如此默默走了一段路,故意不與楊士麟並肩同行!

  楊士麟知道他的話已刺傷了她的心,正在生氣,可是無能為力,只好由她!

  他的心不能軟下來,否則,他便回不去故鄉了!對他的芸姐、蘭妹永遠是個圓不成的夢,在這裡他必然孤獨一生一世!

  漸近營區,是拉提在當班,胡刀在手,遠遠喝道:

  “來者何人?”

  耶律芝華趁機趨前一步,又跟楊士麟並肩而行!

  拉提見了,滿臉訝色,鞠躬如儀,膛目在後,模摸腦袋,目送兩人遠去!

  “拉提一定很覺奇怪!”耶律芝華再行撥動他那根心靈之弦!再道:

  “但是我不管他腦子裡怎麼想,你呢?”

  楊士麟不忍心大掃她的興致,亦轉個彎道:

  “我也不管 也許他根本就不想,或者根本就沒有腦子!”

  耶律芝華聽了,聽了上一句很是高興,道:

  “你知道不知道,我爹病勢已好了七分,本來要找你面謝,是我勸他,趕快安眠,不用謝!”接著,近乎撒嬌地問道:

  “你說要不要謝?”

  楊士麟暗自大吃一驚,覺得北地胭脂比湘女還要多情,忙道:

  “當然不用謝。”一面用言語支開道:

  “我有幸誤食靈藥,算是曠世奇遇,當時差點送了我的小命,如今,苦盡甘來,好處不算少,我的血中有靈藥的成份,所以能治療內傷!令尊也是得天獨厚了;乃是“天意”罷!”

  耶律芝華秀眉輕蹙,疑聲問道:

  “什麼靈藥,這麼靈效?”

  楊士麟休然一驚,告乏的道:

  “以後再告訴你,現在請容區區告辭了!”

  話罷,作揖告退,往黃帳走去!

  耶律芝華雖然沒有問出個道理,也不能急在一時,忽又心生一念,追了一步道:

  “我還有一句話要問你,明天還是不肯上陣跟金人交鋒?”

  楊士麟聞聲回頭搖首道:

  “不,我不想出手,因之才解救令尊,你們將能應付下來!”

  說著,搖了搖手,掀幔入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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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帖於 2008-05-18 09:42 AM 被 runonetime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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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話 - 史上最短但最精彩的武俠小說徵文 猜謎人 轉帖文章區 16 2007-08-23 10:25 AM
灌水 - 除了金庸,還喜歡哪個武俠小說家 猜謎人 生活話題、日常閒聊、喇勒唬爛灌水區 30 2007-07-25 12:20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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