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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 2008-04-27, 03:55 AM   #703 (permalin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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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荒漠甘泉
 
  從來這樣的話,出自男子口裡,女子尚且要害臊,如今由妙齡女子說出,叫身為男子的楊士麟何以為情?

  本來耶律芝華說一句,他點一下頭,狀至瀟灑,此時,不覺臉紅耳赤,渾身不自在,強額言道:

  “那裡,好久都沒洗澡了,一定臭得很!”

  耶律芝華看了他這副瞞幹的窘態,不覺輕啟櫻唇,展顏一笑!

  但,她迅即別過頭去,看著帳壁,生怕流露出太多少女纖細的情懷!

  相處數天,她首次臉紅、淺笑,所謂人非草木,熟能無情!

  楊士麟雖未飲酒,亦白醺醺然 有些許本能的迷醉了!

  兩人偶然四目交視,互望一眼;在極度的自覺中,微微驚心,徐徐動魄!都有點靦腆,不約而同地斂了笑意!

  耶律芝華垂眉無言,下意識地拉拉衣角,那心靈上陡升的壓力,在一刻間,似乎想逃出這屬於自己的黃帳穹廬中去!

  猶豫了一下,記起還沒有為他收拾杯盤,因之蹲身下去,埋首揀起羊骨,放在盤中,顯露出柔如羊脂玉般的白脖子!

  她雙手撥沙把餅屑埋起,又記起另一件事,站起身來,從袋裡掏出綠珠和那支鏽得自剩下五六寸長的鏽劍,道:

  “你的東西,還你吧,我老忘記!”

  楊士麟伸手接過,“綠珠”光採瑩晶奪目,映著她欺霜賽雪的玉靨,有一枚金錢大小的翡翠彩暈,輕霧綠雲似地吻著她的紅頰!

  半晌

  耶律芝華美目瞥了珠上少年肖像一眼,嘴角掛著一絲似有若無的笑意,忘其所以的探問道:

  “這個真是你嗎?或是你的孩子?”

  楊士麟鼻裡“呢”了一聲,兩指搓弄“綠珠”,帶著自嘲的笑意,答道:

  “你猜呢,是不是真是我?”

  “是你!”

  楊士麟一手撫著大鬍子,調侃她道:

  “我現在是個老頭子!那是我兒子!”

  耶律芝華,臻首急搖,認真的道:

  “不!不是,是個野人,蓬首虯髯……”

  一面說著,伸手在玉臉上一比,是那麼天真而可愛,形容他有多難看野性!

  忽的腦門一閃,暗自吃驚,自我警告忖思:

  “小姐,你怎麼像個沒有絡頭的野馬?”

  頓時宛如觸電似的,兩只光滑圓潤的素手,呆停在空中。

  楊士麟爆發出爽朗豪邁的大笑,左手順順鬍子,老氣橫秋的道:

  “我不信有那麼難看,有沒有銅鏡,我還沒看過自己的尊容呢?”

  耶律芝華放下手來,矜持著道:

  “沒有!”

  楊士麟雙手一攤,表示很失望!

  耶律芝華覺得他有點年輕人的頑皮,甚至有點輕挑,奇怪的是,心裡並沒不高興,反而安慰他道:

  “明後天我們就會找到“荒漠甘泉”,你就可以臨水自照了 你蓄鬍子,是為了掩飾本來面目嗎?”

  楊士麟微微搖頭,陷入沉思聲音道:

  “鬍子是一夢之間長出來的!”

  接著,抬起眼皮,眸子亮晶晶地自我安慰地道:

  “但是運氣總比伍子胥好些,他的黑發一夜變白!”

  兩人說熟不熱,但相處總有幾天了,當然絕不認為他是宋人派來的奸細?

  楊土麟絕口不提他的來蹤去處!

  耶律芝華何嘗沒有想過,以她的冰雪聰明,明白其中必有難言之隱,現在聽他自己提起 伍子胥,按按不下心頭的好奇,遂故意裝出冷漠不熱中的樣子,隨口問道:

  “你是否也在流亡,跟伍子胥 樣?”

  楊士麟一伸懶腰,半點也不激動的道:

  “是流亡,但原因不一樣,我還不配身為宗廟之臣!”

  耶律芝華“餵”了聲,再不追問下文,也沒有走的意思!

  夜漸深沉,一分一秒地加深,帳外風聲低吟,似唱著 首古老而又新鮮的牧歌!

  有絲絲銳風,像精靈似的,由縫隙鑽進穹廬,撞在皮壁上,就死在那裡,像漣漪泡沫般的消失蹤跡!

  這一對孤男寡女,既生疏而又熟悉地在昏燈下對立,像是在清澄的太虛中,流浪的兩顆慧星,藉著本能的緣份偶然相逢,互放光亮:

  他兩來所自來,去所自去,今夜在沙漠裡邂逅!

  也許在明朝,或者後天,誰知道呢,就得分離,而永久不再相見!

  兩人的心微微震顫,同時意會到這一點,一起浸潤在這近乎神聖的感覺中!

  同樣珍惜這短暫的聚首,以及眼前的帳柱、昏燈、皮帳、細沙……

  都呈現出各自最美麗的面目,閃著出奇的光採,亦在低語傾訴!

  楊士麟與耶律芝華在最簡單平凡的事物裡,發現它們的內蘊,覺得帳內的一事一物,都很美麗,都在側耳傾聽,傾聽風和柱子,燈和皮帳的交談!

  他們不約而同地感喟,微微地含笑著,享受這份寧溢!

  在這傾刻中,過去消失,將來未到,沒有序典,亦無需終唱 他們和它的微笑。

  不知過了多久,楊士麟輕輕說道:

  “把你的臉,移過來!”

  耶律芝華一怔,宛如自夢中驚醒,由雲端落下,花容失色,美目裡又錯楞又驚恐,更有點可憐,像石像般的傀在那裡!

  楊士麟冗自堅持,柔聲細語道:

  “挪過來一點,不要擋住燈光 ”

  耶律芝華的芳心陡的狂跳不已,她覺得他放肆了,自己被冒犯了,神態凜然,像一座聖潔而又不可冒犯的女神!

  無奈,楊士麟的頭自己湊近上耶律芝華的頭!面面相對!

  俊目死盯著人家姑娘,像在搜尋著什麼似的!

  耶律芝華忐忑不安!呼吸急促,心頭鹿跳得更兇了,玉頰嬌紅欲滴,櫻唇口角蠕動一下,這身心整個的在滯窒著!

  不敢正對他那柄只亮晶晶的眼睛,幾經掙扎才側過頭去,聲音由齒縫裡透出,似乎只有天地鬼神才能聽到,那是有氣無力的誘惑……“你,你好……無禮!”

  楊士麟略不在意,命令的又道:

  “不要動,我還沒看清楚!”

  耶律芝華芳心起了一種莫名的反抗與對立;好,你要瞧仔細嗎,就讓你瞧,看你能把我怎麼樣,生吃了我?

  於是咬緊牙根,恨恨轉過如花如月的粉頭玉屆來,打算讓他看個飽,吃個夠!

  那知楊士麟看得很有勁,輕擺著那顆大毛頭看個沒完沒了!

  直把她羞得、甜得,耳根發燙,一股無名火撲面燃燒,直紅到脖子去,兩人離得很近,那股異香由他身上發散出來,令她從急促的呼吸中收入!

  令她震顫著而生氣的抗拒似的道:

  “你再這麼沒頭沒腦的,明天不給你東西吃!”

  楊士麟不理會她的威脅之辭,長嘆一聲,感慨地自語道:

  “欸!我真沒想到有這麼難看!”

  耶律芝華聽在耳裡,真是豈有此理,讓他看了半天,卻獲得這麼難堪的評語,她真的光火了,嗓音略尖的嗔道:“你!你還不道歉嗎?”

  相信她自信她生得實在不是難看的人,也認為他是在唱反調故意的在“嘔”她!不能叫真,只要求他收回 那句能令每個少女心碎的讕言!

  “道歉什麼?”楊士麟楞楞的眨下眼睛又道:

  “我從你的瞳孔裡,看到自己的影子,天啊,真像深山裡的野人!”

  耶律芝華一聽,也暗叫 聲:“蒼天”,誤會到那裡去了!

  原來他是因為沒有鏡子,就藉自己的眸子作鏡,臨“鏡”自照他的尊容!

  不由得舒了口氣,嘴巴里可還不服,說道:

  “你們漢人,卻是這樣放肆的嗎!”

  楊士麟至此才發現自己失儀,甚是不安,眼神中滿含悔意歉情,連忙拱手謝罪的解釋道:

  “恕罪!恕罪!我!一時情急!情急!”

  耶律芝華,紅暈慢慢消褪,略為滿意,但仍不能就此釋懷,冷“哼”聲輕啟櫻唇向他示威的道:

  “別人要是這樣,我老爹,準會抽他三十鞭,說不定 一掌劈死!”

  她的意思,本是指他們遼族的男子,都不敢冒犯調戲她!輕薄她!

  但是乍聽起來,顯得楊士麟與眾不同,別人不可這樣看她,只他可以!

  耶律芝華發現說錯了,話已出口,像是洩露了心中的秘密,臉孔又紅得像一枚蘋果!

  楊士麟聽者無意,並沒發覺,只自言道:

  “我想還我本來面目,把鬍子剃掉!”

  耶律芝華不置可否!

  或許她也想一識他廬山真面目,亦未可知!

  楊士麟拿起鏽劍,以指試試劍鋒,實在鏽得不成話了,若是用以剃須,非皮破血流不可!

  正躊躇間,忽然瞥見她腰帶間那柄色彩燦然的玉尺,心知必是“匕首”,便道:

  “請藉寶刀一用!”

  不料,耶律芝華渾身一震,大驚失色,嬌軀往後移挪,拒之甚急,更語無倫次的顫聲道:“這!這!不能藉你……”

  楊士麟錯愕不迭,心想藉不藉由你,何必怕成那樣!小氣鬼!

  也不知動了那一門子牛脾氣,固情不舍的道:

  “難道怕我撤賴不還?”

  耶律芝華滿臉臊紅,可憐兮兮地道:

  “此刀乃吾族寶物,不能藉人的……”

  楊士麟見她堅持不肯,少年氣盛,偏偏非藉不可,再道:

  “既是寶物,你怕污染神氣,那麼我便不用來刮鬍子,但看一眼,總無妨吧!”

  耶律芝華嬌軀越挪越遠,更加慌亂,語無倫次,道:

  “不是不藉你,啊,不是不能藉……喔,你怎能開口說要藉……”

  楊士麟如墜五里霧中,整個糊塗了,只是覺得她迷亂得有趣,欲拒還罷,更堅持非藉不可;逼她道:

  “你不自動拿出來讓我看看,我就要下手槍了!”

  “啊!啊!不可以這樣!這樣……”

  其實,楊士麟若真的一把奪過來,那……事情就……

  他只是說著玩兒,並未曾真的伸手!

  兩下堅持著,誰也不肯讓誰,有傾,忽聽帳外有人呵呵大笑!

  兩人俱是一驚!

  耶律芝華彈簧般地跳起撲去,嬌聲叫道:

  “爹,你怎麼來的?”

  帳幃半掀,耶律大石含笑走入,病容果然略減,但,大笑之後,有點喘息,道:

  “華兒,什麼時候了,怎麼還不回去?”

  耶律芝華垂首無言,暗自說道:

  “今夜我是怎麼樣的,我大半夜還留在這帳裡,算是什麼?”

  她忘了這裡是她自己的帳幕:

  耶律大石繼續道:

  “為父以為出了事故,走過來看看,在帳外聽了.有一會了!”

  耶律芝華扭腰不依,嬌聲再道:

  “你老人家是怎麼了,老欺負我?”

  楊士麟看在眼裡,想道:

  “原來她在老爹面前是這付樣子,她在白天,指揮若定,一副女主師的神氣,可不是這回事呢,送飯給我時,又是那……

  又是怎樣,他自己也說不上來! 像是他的妻子似的嗎?

  耶律大石手撫女兒香肩,朝楊士麟道:

  “小女的“匕首”,非常物可比,是萬萬不可藉人的,閣下可要聽聽其中緣故!”

  楊士麟糊裡糊塗的點首!衷心請教之意!

  耶律芝華偷看他那付“固所願也,不敢求耳!”的德性,狠狠溜了他一眼,掙脫了乃父手掌,一溜煙閃出穹廬去!

  耶律大石望著她的背影,哈哈大笑!笑得連楊士鱗也覺得難為情!

  良久笑罷始道:

  “在沒有歷史以前,比軒轅代更早更早,先民無論耕獵爭戰,都使用石器,那時的匕首,名叫“巴圖”,少女身上這把匕首,即系當時傳下之物,乃是我族寶物!”

  楊士麟想道:

  “原來是一件前古奇珍,只好看,不管用,怪不得他們奉為寶物!”

  耶律大石清清嗓門,又道:

  “時間過了那麼久,“巴圖”傳下來已寥寥可數,彌足珍貴,然而除了珍玩收藏外,亦別無用處!然而,小女這把可就不同,它並非尋常石器,質地乃是堅比金鐵的玉石精英“甲瑪石”,不知費了多少先民的精血,代代琢磨,費千年乃至萬年工夫,方始成形,鋒銳無比,真有截金斷玉之能!”

  楊士麟打心底不服,忖道:

  “如此說來,確非凡品,但是看看有什麼要緊?”

  耶律大石閱歷何等老到,辨色知心,笑道:

  “閣下不要誤會,並非珍惜異寶神器,才不肯借出,而是另有緣故!”

  楊士麟眼睛一亮,想道:

  “難道還有別的原因,倒要聽聽長些知識!”

  耶律大石語重心長的道:

  “要知吾族習俗,及並少女必有一件心愛之物,或者是父母所授,或者是親手所製,平時朝夕不離身,來日作為定情、答聘之用,其意義相當於漢人的一縷青絲,和生辰八字!我們遼族男子,鍾情於某個女子時,必先打聽她最心愛的東西是什麼,求婚時,就向她借用該物 那把“巴圖”,正是小女最心愛之物,你道她怎麼好意思藉你?”

  楊士麟不料其中有這麼一層曲折的關係存在,偏偏自己誤打誤撞,正撞中大板,這是他作夢也想像不到的!

  當下萬般窘困,無地自容,忖道:

  “我方才口口聲聲硬要藉,成了什麼話?”

  耶律大石看在眼裡,知他心中並無他意,再問道:

  “閣下現在還敢藉嗎?”

  楊士麟被老頭兒直接了當的問,更慌了手腳,連聲辯道:

  “我只想刮鬍子,我的意思,是 啊,我沒有 意思!我沒有要刮鬍子……”

  耶律大石老眼明察秋毫!楊士麟的“意思”豈能瞞過他!

  半晌,說道:

  “我就猜閣下原不知情!”

  說罷,微微一嘆,在嘆息聲中,踱出帳幕!

  帳內只剩下楊士麟一人,掀裘而入,躺臥在毯禦上,越想越不是味兒,猜不透耶律大石嘆息的含義!

  是否,他有妻女的意思?憑什麼要看中素昧平生的自己?

  總不會為了仰慕華夏文化,就把掌上明珠當作禮品送掉吧!自己何能何德?

  況且她:她是王女呀!

  難道老人洞悉“九莖芝”的秘密,為了挽救垂死的老命,不藉以女兒……

  九莖芝,自己早已消化了 在那長眠的一年中!

  楊士麟無法成眠!

  帳外,朔風傳更拆。

  突然,有極細碎的步履聲,自遠從近而來;

  楊士麟驀然回首,帳裡已多了個人!

  耶律芝華手中拿一把明亮耀眼的胡刀,正俏生生接近過來!

  楊士麟先是一驚,施即明白過來!

  她把胡刀放在他面前,自低頭收起方才沒帶走的杯盤!

  楊士麟猜不出她是否知道自己醒著,側臉看她,敏感地覺得她芙蓉臉上,有二分幽怨,三分自哀,五分悒怒!

  本來,一個貌美如花的金枝玉葉,無緣無故被開那麼一個玩笑,很難怪她有不平之色!嬌嗔難抑!

  楊士麟自覺理屈,拾起胡刀,眼角不禁溜了插在她蜂腰上的“巴圖”一眼!

  恰好,耶律芝華拾起杯盤,站起身來,四目交流,她臉上如寒霜,瞪了他一眼,意思是說:“你還想藉它?”

  楊士麟聳聳雙肩,手裡把玩著胡刀,言道:

  “我不想刮鬍子了,欸!有勞姑娘帶回去吧!”

  “由你高興!”

  耶律芝華眼睫一合,幽幽別過頭去,說道:

  “但是,我把刀帶來是什麼意思?”

  她帶胡刀來是什麼意思?.

  楊士麟把刀背反轉,低頭品賞,再道:

  “我看你一臉不死不活的神色,以為你從此不理我了!”

  耶律芝華驀地回過身來,就像他的話是針,痛扎在她心上似的,急促道:

  “求你不要這樣說,你這樣說,將置你的芸珊姊妹于何地?”

  楊士麟亦正覺懊惱,為何今夜自己言語忽地輕挑?也許是……”

  一面頻頻點頭,一頓一頓地,狀如搗蒜!

  耶律芝華移步到帳口,嬌軀一旋,面對著楊士麟,突然其來的再道:

  “隨便問你一句,芝珊姊妹,究竟是一人,還是兩人?”

  楊士麟不解其意,猶豫了片刻,答道:

  “是兩個人 你問這個幹什麼?”

  耶律芝華美目一眨,臻首連搖,嚴重其詞地說道:

  “你真是沒有好心的,我走了!”

  最後三字,尾音拖得很長很長,充滿了“永別”的味道,好像是要永久地離開,走到遙遠的天涯去似的!

  楊士麟心頭又淒苦又依戀,怔仲著無法言語,目送她遠去!

  一半自覺,一半不自覺地在心下說道:

  “你走了,永久地……也是我走了,這裡不是我該居留的地方……”

  偶然吹來一陣風,撩開帳幔,似乎可以感覺到她肅然低頭,姍姍獨行,那是一個多麼哀傷的姿勢喲!

  在皎潔的月光下,襯著微微閃光的穹廬,她的身軀,是那樣渺小,那樣的孤獨!

  耶律芝華緩緩歸去!

  美目裡含著珠串,仰首望天,兩行清淚潸然而下,她悄悄自語:

  “我都是一樣的,一切由你決定!”

  天上繁星如錦,彎彎的弦月,發射著清冷的流光,照亮了一條談清色的星河,她的私語,說得那麼輕,以至只有離地面的那顆星星聽到了!

  她知道 自己永久不會忘記這句話,那顆星星也不會!

  在沙漠裡救活了這個陌生者。似乎已撞入了她的心房!令她不克平靜自安!

  激起了這個少女初戀的 漣漪心懷!

  又是一日的黎明!

  另一天的奔波

  楊士麟仍在軒蠻中,但,脫下了眼上的遮布,面對光亮!

  經過了幾天的休養生息,身體大致已告復原,曬焦的皮膚,像蛇皮般的蛻脫,全身皮肉白晰泛光,溫潤如玉。

  他自己不覺奇怪,但,若有行家看到,定會咋舌驚歎,這是武家所謂“一簍油”的徵相呀!

  中午之後一一

  微風漸生,甚至可以說是清風徐來,潮濕而陰涼!

  這樣的風,接連吹了約有一個時辰之久!

  突然

  疲馬狂奔,揚起塵沙萬重,生似屁股後著了火似的!

  其實,乃是眼前發現了水源!

  數裡之外,低地隱隱泛著水光,在金色的太陽下,閃光如銀!水光之周圍,浮動著一片綠意,乃是離離的牧草,蒼綠得生意映然!

  “甘泉!”

  荒漠,千里荒漠裡的“天堂”!

  他們這一群流亡者!得救了!

  聽呀:馬嘶,鞭響,男女老幼的臉上泛出喜悅的歡笑,合奏一曲狂歡的樂章!

  令人更興奮的是,在天野盡頭,浮出山脈的輪廓I耶律芝華本來趕在最前頭,那陣水光使她無法抑制心頭的狂歡。一揚韁繩,“麒麟駒”疾如閃電,回頭馳奔!

  像天下所有的女兒一樣,要趕快把消息告訴 她老爹!

  趕到軒鑾右側,“麒麟駒”一個小迴旋,成了並駕齊驅之勢:

  耶律芝華撩起幃幔,臉上紅嘖嘖的,揚溢著萬斛般的喜悅之情,嬌聲呼道:

  “爹……”

  楊士麟正撩開左側的幃幔,往外張望,觀看這場瘋狂的動亂!倏地回頭!因為外面聲音喧器,他只見到她嘴型動了一下,聽不甚明,茫然問道:

  “啊!什麼事?”

  耶律芝華看到他,心頭一震,方始想起可憐的老爹,是要到日落風生時,才會醒轉過來的!

  可是人家既然開了口,自己又不能不回答,不然,眼巴巴跑來看一眼算什麼?

  匆促間,皓手胡亂朝前一指,道:

  “發現水源了!”

  也不等他回答,放下幃幔,馬鞭一揮,一聲脆響過後,“麒麟駒”拋下軒蠻,向前奔去!揚鬃長嘶!歡如龍騰!

  楊士麟多少有點誤會,以為她是特地前來通報他的!

  也不知那來的一股子歡喜,弓腿一頓,身軀原封不動;仍保持坐勢,由車側彈射而出,在空中他挫腰一旋,平穩落地!

  微晃身形,放開腳步,一溜煙趕向前去,幾個起落,已超過數隊奔馬!

  雖說是水光一片,也不過連成一串的五六個水沼而已!水深及膝!

  但在這群人眼中,何異是浩瀚千頃的汪洋大海!

  “嘩啦”一聲!

  前頭有人連人帶馬帶車衝入沼澤,水花飛濺四射!

  其他的人,爆出歡天喜地的狂笑!怪號!以之發洩自己的情緒

  奔行經旬,水固然沒有,笑聲也是少有的!

  現在,他們像是一對孿生兄弟似的,同時出現了!

  耶律芝華躍馬池邊,含笑君臨這一切,高聲發號施令道:

  “別讓牲口弄髒了所有的水,馬匹只準用前面兩個水沼!”

  腔圓喉潤,聲如銀鈴,壓過了眾人的喧嘩,清晰可聞,顯然她在話中暗含真力,將氣逼出,然而,一點未走調,可見她功力之不俗!

  於是,婦孺們紛紛下車,扶老攜幼奔往遠處的水沼:

  壯丁們放下軛頭,解下鞍轡,驅馬入水!

  楊士麟涉水及膝,跟拉提等武士們在水沼裡洗馬,照顧馬匹不要暴飲!忙得不亦樂乎!

  這些日子來,連日奔波,真把馬兒累壞了,所攜帶的備份水漸次用撂,每日水量一天比一天少!

  必要時只能為它們放血,沿途死亡泰半,馬肉就成了食品的一部份!

  然而,一切的苦難危機,終算過去了!

  在此,遼人暫時卸下了重擔,金戈插在池旁,排列成牆,鞍韁散在沙上,堆集如山,馬車空蕩蕩的,所有的人都在水中!

  只有“麒麟駒”還沒下水,高高站在水渚上!

  耶律芝華立馬沙丘,杏黃薄衫,彩帶飄逸,秀髮如雲,隨風而動,望之宛如圖畫中人!

  她流眸四顧,一絲笑意浮上了櫻桃小嘴!

  她是嬌柔的,也是值得驕傲的!

  楊士麟彎腰洗刷馬腹,偶然抬頭,遠遠看著她,不覺神為之奪!

  拉提站在他身旁,以肘撞他一下,用生硬的漢語問道:

  “我們的公主,是不是了不起?”

  楊士麟由衷地點點頭,低下身去洗刷馬腿!

  小孩喜笑著在玩水戰!卡達也在群中,逐浪奔跑!

  耶律芝華見他跑近,揚聲問道:

  “卡達!高興不高興?”

  卡達滿身濕轆轆的,說不出話來,一個勁兒的點頭,片刻才尖叫道:

  “公主!你為什麼不下水呢?”

  耶律芝華很愉快地笑著點頭,那是不便與。兄弟們爭水:

  舉手遮目,打個涼蓬,遙望遠在地平線外,天邊的隱若山脈,約莫還有兩三天行程,便能到達,走出這處“戈壁大沙漠”!

  “今天就停在這裡吧!”

  遂下令安營,叫巴都吹奏“胡笳”!

  “嗚!嗚!”的胡笳響過之後,大伙兒停下手,緩緩回去紮營!

  馬匹幽閒舒坦的尾巴拂掃著,自在沼湖邊沿吃草,補充體力!

  楊士麟同他們一群進階武士們並肩離開水沼!

  巴都臉上充滿著從未曾有過的喜色,跑近來揚聲言道:

  “大家聽著,我們今晚有‘布蘭遮會’!”

  眾武士雀躍異口同聲問道:

  “真的!”

  武士 古路多擺個表演的姿勢,歌喉嘹亮,唱了一小段曲子,喜道:

  “我可以大大露一手,公主也會出來唱一首歌的!”

  拉提一邊走一邊跳著舞步,歡聲道:

  “她還會出來跳舞,我可以跟她共舞!”

  楊士麟雖跟他們穿著一式的衣服,雜在其中同行,卻聽不懂他們的語言,因問巴都道:

  “什麼事呢?大家陡的這般歡天喜地的?”

  巴都面呈得意愉快的神色答道:

  “方才我吹安營號時,公主親口告訴我,今夜要舉行“布蘭遮會”,說這是王爺早先的吩咐?”

  說罷,跟他們一夥,手拉手,邊跑邊唱,賣勁地去工作了!

  愉快的氣氛是感染性的,全體族眾都露出笑屆!

  楊士麟雖不知“布蘭遮會”是何名堂,心裡也有份莫名其妙的興奮,竟有點像兒時盼望“元宵佳節”的心情!

  恰當此時

  耶律芝華牽馬迎面走來,“麒麟駒”洗刷過後,鬃毛發亮,越發神駿:

  巴都、拉提等武士們,對她哈腰為禮,動作誇張,一反常日的拘謹!

  接著,“嘻嘻!哈哈!”四散跑開……

  耶律芝華知道他們底事高興,秀眉輕蹙,擺了個無可奈何的表情,搖搖頭,並沒有真個生氣,發個雌威!

  楊士麟自後走來,覺得不便裝作路人,相逢不相識,大拉拉的,也不便像武士他們鞠躬為禮!

  只好露齒點首微笑一下!

  從來沒有一個男子膽敢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公然微笑:

  耶律芝華很不習慣,多少有點靦腆,也報以微笑,淺淺的梨渦裡,流露出幾分之幾的女兒嬌羞姿態!

  楊士麟猶豫了片刻,問道:

  “什麼是‘布蘭遮會’?”

  耶律芝華羞意更濃,似乎很不便解釋,拉馬走開,走了幾步,才回頭笑道:

  “到時候你便明白了!”

  楊士麟忘情的揮揮手,想道:“她今天心情很好……”

  巴都邊跑邊跳,剛好回頭看到,覺得這個大鬍子“漢人”態度很不妥當,兩眼精光一閃,停在那裡,忖道:“這個漢人 要警告他……一次……”

  拉提不明所以,傻頭傻腦看著巴都的神色,再回頭望著公主的背影,覺得並沒有什麼不對勁,因道:“巴都,什麼事?”

  巴都眼睛一瞬不瞬看著楊士麟,不經意的答道:“沒有什麼?走吧!”

  楊士麟渾然無覺,輕鬆愉快,到處溜達漫步,觀察他們“遼人”大草原上的遊牧民一些生活習慣,生活條件!

  這事,令他感慨萬千,比同汴梁上國衣冠,他們是一批流民

  而他們卻不以為苦,正樂在其中……

  “布蘭遮會”的消息!不旋踵傳遍了各個角落!

  眾人老幼都懷著期待的心情,尤以少年男女,最為興奮了!

  男人們都勤奮地工作,有的磨刀“霍霍”走向馬羊。有的折軒為駕,預備安放烤肉上架,有的收集馬糞準備生火!

  女的們則一面攜瓶擠乳,有的合麵粉製餅!有的在照顧孩子們,一面也暗自思量,今夜該穿那件衣服,出席大會……

  在水濱的營地上,頓時熱鬧得像是中土漢人的市集,趕廟會似的!

  充滿了節日的氣氛!

  遠遠的一角,腥紅色的王帳沫浴在落日的餘暉裡,像一盆烈火盤的燃燒著!

  帳中

  耶律芝華興奮地仁守在毯兢之側,靜等她老爹醒來!

  好把尋到水源的好消息告訴他聽,一面思索今夜的“布蘭遮會”上,自己是否應該唱一首歌!

  時刻在企待中逐漸接近,耶律大石蠕動了下,疲乏地張開眼睛!

  “爹!把眼睛閉起來!”耶律芝華急促叫道:

  “嗅嗅帳裡有什麼味道!”

  耶律大石順從地虎目倏地一閉,吸氣入鼻,巨眉一揚,喜道:

  “我們已經在 ”

  耶律芝華臉上喜孜孜地一個勁兒點頭!

  耶律大石宛如觸電,霍地掀毯躍起,閃到帳口,八個侍衛走得只剩下一個,他舉戈為禮!

  然而,統帥無暇回禮,看著接二連三的水沼,老懷彌慰,拂須笑了!

  耶律芝華站在乃父身側,玉手搖指遠方,道:

  “爹,看到沒有,更好的是那一痕山影!”

  耶律大石病容頓減三分,紅光映臉,頻頻點頭,巨靈掌放在女兒肩上,把她攏過來,語氣堅定的道:“而今而後,一路平安!”

  父女兩人並立在夕渾殘照裡,其樂融融,相顧而笑,跟帳口肅容凝立的武士,成了奇妙的對比!

  耶律大石再道:

  “我們今夜要好好慶祝一番舉行“布蘭遮會”,你快通知他們!”

  耶律芝華有點撒嬌的道:

  “早告訴他們了,大家都很興奮,我想烤架,火堆都已準備好了!”

  兩人緩緩離開王帳,往圍在蒙古包中的圍場走去,作父親的打趣笑道:

  “興奮,那是當然,你不只是族中的公主,是族中的美女!”

  “‘布蘭遮會’是他們唯一可以跟你跳舞、唱歌的機會!”

  “爹!你怎麼老招惹我,“布蘭遮會”是屬於大家的,任何人身份都平等!”

  “不錯,在會中,公主不再是公主,但美女仍是美人呀!”

  作女兒的沒接腔,因為,她正看到不遠處的黃帳外面,那個漢人正負手蹀蹀漫步,不禁忖道:

  “他雖是知道,卻不知這大會究竟如何呢……”

  耶律大石自為大金國師 黑鐵頭所傷之後,今晚是第一次公開露臉,沿途所過,人人虔敬為禮!

  這並非僅僅出於對權威的服從,而是由衷的愛戴:

  有個老頭兒問道:

  “王爺,你老今夜也參加吧?”耶律大石微頷其首!

  挺胸張目四顧,突然神色一變,虎目怒睜,盯著東方,臉上露出倉惶的神色!

  耶律芝華輕抬臻首,循老父的眼光看去,美目搜尋著薄暮冥冥的天空,也現出驚怒交集的神色!

  巴都首先注意到王爺和公主的舉止有異,忙不迭舉首望天,頓時臉肌微微抽搐,是憤怒,也是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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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帖於 2008-05-18 09:39 AM 被 runonetime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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