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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 2008-05-29, 09:49 PM   #965 (permalin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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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解惑揭謎濁霧清a

  黃媚在起初也有些怔愕,甚至有些驚懼,後來,她也察覺了宮笠之忽然轉變成這種神態的原因,那口井,但是,她卻更不禁迷惘了,為什麼宮笠會對這口井有如此反應,又這樣不同尋常的專注呢?
  凌濮亦是相似的疑惑,他上前了幾步,謹慎的問:“頭兒,你怎麼了?可是發現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宮笠緩緩收回了目光,像是十分舒暢,像是解脫了一些什麼負累似的,長籲了一口氣,他的表情是開朗而愉快的,並沒有任何惱怒或陰鬱的痕跡。
  黃媚微現忐忑的道:“宮大俠,你好像很注意這口井?”
  宮笠平靜的道:“這口井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它對我突然有了提示。”
  黃媚不解的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宮大俠,這口井已被堵塞起來了,大概我爹曾經告訴過你那段悲傷的往事?
  我以前身邊的那個丫鬟,也是田昆所愛的人怡貞,便是失足淹死在這口井裡!“宮笠“哦”了一聲,悲憫的道:“那位怡貞姑娘,就是淹死在這口井裡的?”
  黃媚頷首道:“是的,屍首直到第二天才發現,卻被井水泡脹了,好可憐?”
  仰首望天,宮笠若有所思的喃喃自語:“這莫非是天意?
  是冥冥中一些什麼不可解的玄異力量在提醒我?或者,是那位死去的女孩子在幽渺裡幫助我獲得以前蘊藏於霧霾中的答案?靈光一道映亮了腦際的黑暗暈沉,似是有人指引,那麼,那女孩子的用心何在?“
  默默凝望著夜空,他又呢喃道:“是了,托我護佑田昆,她的心上人?”
  這時,黃媚十分不安的叫喚他:“宮大俠,你在說什麼?
  自言自語,咕咕峨呶的,好像中了邪了一樣?“微微一笑,宮笠道:“沒什麼,我只是在自己告訴自己一點感觸而已,我經常有這個習慣。”
  摀著心口,黃媚道:“你真嚇壞我了,我還以為你忽然被什麼東西祟著或是只有你看見了什麼異像,一個人對著天空喃喃說話,我一身汗毛都豎立起來了!”
  宮笠安詳的道:“夜深人靜,又在這口曾經淹死你昔往故人的井邊,難怪你會產生某些怪誕的聯想了。”
  黃媚覺得身上泛冷,她忙道:“這地方我時常經過,倒一直不覺得有什麼陰森之感,但你剛才的樣子卻把我好嚇,似是和鬼魂說話一樣!”
  宮笠笑了:“其實,鬼不容易嚇住人,人反倒能夠把人嚇壞,不過我並沒嚇你,這次是你自己嚇自己?”
  搖搖頭,黃媚的悸怯掩不住她的好奇:“宮大俠,別再談這些了,先時你說,這口井對你有了提示,能否q訴我們,是些什麼提示呀!”
  宮笠道:“當然可以。”
  凌濮興奮的道:“頭兒,你是否突然解悟了賀大哥留下來的那些暗示表記?”
  宮笠道:“只解悟了一樣,那個‘口’字。”
  搓著手凌濮急切道:“快說,頭兒,那個‘口’字是什麼意思?”
  宮笠低沉的,卻清晰的道:“我剛才在一剎間悟及,賀大哥留下的這個‘口’字圖形,是在告訴我們一個人的姓氏 ”
  凌淄愕然道:“是在告訴我們一個人的姓氏?頭兒,百家姓上哪有姓‘口’的人?”
  笑笑,宮笠一指那口黑紋石砌的口字形的井:“暗,那不是?這個人是姓井的!”
  呆呆的望著井口,凌濮也恍然大悟:“不錯,是姓井的,‘口’字便是井的象形……”
  宮笠有些傷感的道:“在賀大哥嚥氣之前,他的體力,心智,都告枯竭了,他只能憑著一股執著的精神意志,憑著一個單純的意念,在他已傾盡全功,在我們卻覺得相當模糊的告訴我們一些什麼,他無法更詳細的表明他的觀念,便只有近似打謎一樣的提示我們一點端倪,一點痕跡,讓我們去推測,去探索……我幾乎可以想像出當時的情景來,賀大哥是那樣的痛苦,那樣的憤恨,又那樣的焦急,如果他能夠,他會大聲疾呼,會泣著血一遍又一遍的向我們說明他的心意……他又何嘗願意我們也和他一樣痛苦焦急的墜入迷惘無奈之中?”
  咬著牙,凌濮道:“那姓井的龜孫子!”
  宮笠沉重的道:“莫急,我們就快從石牢裡‘金牛頭府’的一幹人口中挖出這幾個人來了!”
  凌濮痛恨的道:“無論用多麼狠酷的方法,也要他們把姓並的這個人招供出來!”
  陰冷的一笑,宮笠道:“他們會招出來的,尤其是當我們已知道有姓井的這麼一號人物之後!”
  凌濮開了竅似的叫道:“可以詐他們!”
  宮笠漠然道:“這只是方式的一種,而我們具備有多種不同的手段!”
  輕輕的,黃媚若有所思的道:“宮大俠,請問 那位賀大哥在臨終之前,留下記號當中,還有哪些不曾悟透的?”
  宮笠道:“怎麼?你想替我們參酌一下?”
  黃媚坦然道:“是的,想替你盡點兒心,你也不必小看我,比武功,比膽識,比江湖閱歷,我不如你甚遠,但若以心思的細巧與忖量的精密而言,我們女孩子家天生就要較諸大男人周到得多,更叫你們望塵不及的,是我們有無比的耐性。”
  宮笠道:“我並沒有小看你,黃姑娘,相反的,我也頗希望能在你這裡獲得幫助,集思才能廣益,一個人的心智,到底不能涵括周全。”
  黃媚這才嫣然笑道:“嗯,說了這麼久,只是這幾向話還中聽點。”
  宮笠低緩的道:“賀大哥在臨終這前,一共是留下了三樣記號,這三樣記號 也是我們自遍地血污中辨認出來的,那是一個三角形梨狀的帶角或帶翼的圖形,一個‘口’字,再就是濃濃的三個血點,上面的一滴,下方的兩滴,連著一個勉強像個‘十’字的標記……”
  說著,宮笠還用腳尖在地面劃出了那個“品”形記號,並依記憶連上那“十”字的位置。
  黃媚非常慎重的蹲下身去查看了一遍,然後她站起來,美麗的面龐上沒有什麼特異的反應。
  凌濮忙問:“黃姑娘,你可猜出了什麼?”
  “噗嗤”笑出了聲,黃媚道:“也沒見過像你這樣急性子的人,凌大哥,先前我向宮大俠講,說我們女兒家心思細密,不漏小處,但我並沒有說我們是神仙或能卜會算呀,二位都是聰明人,以二位之能,苦思多日不得其解的隱祕,我是何人?豈能一見之下即時了悟?所以你別慌,讓我慢慢想!”
  凌濮怪不好意思的道:“姑娘不要見笑,我是太過急躁了些。”
  宮笠清朗的道:“不過,黃姑娘,我的看法卻與你不盡相同。”
  黃媚眉兒一挑,嫵媚的道:“莫非你把我看成女諸葛了?”
  宮笠道:“我們如今要探尋的,不是一個學術上的深奧問題,也不是武功上的境界問題,因為這是須要時日的培育,勤奮的努力與天賦的厚薄種種因素來配合方才有其層次造詣之分的,現在我們所探索的只有一個謎,一個暗示,一個相關的關鍵而已,這個同硬功夫,真學識的牽連不多,或是靈光一現,或是偶而的觸動,或是一時的心血來潮,就會恍然大悟,豁然貫通,說不定這個謎底去請教翰林院的飽學之士猶不可得,一個鄉里村夫就能一語道破……我和凌消因為是局中人,心憂神憤,可能為了思索這些圖示已鑽了牛角而不自知,腦筋便也不易迴轉,但你是局外人,不受主觀的限制,推測起來就要比我們靈活通達得多!”
  深深點頭,黃媚道:“你說得也有道理!”
  宮笠笑道:“那麼,你是慢慢的思考呢?抑是現在就試試,你的靈感?”
  黃媚微窘的道:“別忙嘛!讓人家先靜下心來好好想想 你們也無須急著到石牢去,還怕那些有如煮熟鴨子的俘虜又飛了不成?”
  宮笠道:“這倒沒有顧慮,顧慮的是曠日持久,白搭著在此餐風飲露。”
  一跺腳,黃媚佯嗔道:“不來了,你又調侃人家!”
  凌濮也笑呵呵的道:“頭兒,其實早點去晚點去,並沒有什麼分別,何妨在此盤桓片刻?陪兩位美麗的姑娘在星光夜色中一訴衷曲,非但是人生一樂,也是莫大的心靈上的享受呢?”
  一瞪眼,宮笠斥道:“不要胡說,我們與黃、祝二位姑娘相處融洽,互尊互敬,卻是持以君子之誠,待以方正之禮,什麼叫‘一訴衷曲’?‘人生一樂’?又是怎麼個‘心靈上的享受’法?簡直不知所云!”
  縮縮舌頭,凌濮7 著哈哈:“頭你別生氣,我只是說漏了嘴!”
  黃媚也忙道:“凌大哥也沒說錯什麼嘛!一訴衷曲也是表示開誠掬心,無隱無私的傾談之意,能得意氣相投之友作摯誠之語,有什麼不好?豈不算是一樂?你呀!太道學了,還是江湖上豪士呢?”
  宮笠啼笑皆非的道:“我的意思是說話要有分寸,尤其是男女之間!”
  黃媚哼了哼,小嘴一撅:“犯不上這麼硬板板的把禮教成天掛嘴皮子上,也沒人當你是登徒子!”
  因為方才宮笠與黃媚言及那段昔日的慘事,而早已遠遠站離井邊的祝小梅,此時忽然怯怯的接口道:“宮大俠,你剛才說的那個‘品’字形的三點,以及連在三點下面的一個‘十’宇,會不會也和那個‘口’字的含意一樣,是影射了人的姓氏?”
  宮笠有著憬悟的表情。他道:“不錯,很有可能!”
  凌濮頭痛的道:“但是,哪裡又會有這麼個姓氏呢?”
  祝小梅靦腆的道:“這可能也是個提示,就和方才那個‘口’字相似,它的意思是向關連事物方面探索,而不能僅從表面的形態來下結論!”
  點點頭,宮笠道:“你說得有理。”
  祝小梅微紅著臉道:“譬如說,和那位賀大哥淵源極深的什麼人?經常在他身邊的什麼人?一個垂死者,在他最後能以表明意識的須臾間,往往都會十分自然的將關係較為接近的牽連者指點出來,從而使整個事件中有個關鍵可尋!”
  宮笠沉吟著道:“祝姑娘,你提醒了我不少破解這個表記含意的線索。”
  默然好久的黃媚中間插進一句話:“宮大俠,我本能的感覺到,如果你那位賀大哥塗抹的這個記號是表明了一種姓氏,那麼這個姓氏的人一定是女子!”
  任了怔,宮笠道:“你是由何斷定?”
  黃媚深思的道:“那‘品’字形的三個血點,似是三點水的字形,三點的字形多是字邊,女性近水,而那個‘十’字或從‘佳’,或從‘什’,‘什’字欠缺意思,‘佳’字近柔媚,也是女性的象徵……”
  宮笠思考著道:“你的分析頗接神韻,不錯,那‘品’字形的三個血點似是三點水的形狀,但‘十’字則不可能是‘什’的簡化,因為那沒有道理,從‘佳’……不過,賀大哥身邊的人,沒有姓名中帶著個‘佳’字的 …。”
  凌濮亦道:“‘品’字形的三個血點,是上面一滴,下面兩團,我看,不一定是表示字形的三點水吧?三點水都在一邊斜列,不會擺成這個‘品’字形!”
  搖搖頭,黃媚道:“這可難以確言,凌大哥,你別忘了一個垂死者在嚥氣之前是一種什麼樣的情況,他的神智,體力,意識,全已瀕絕瀕竭,因而他心中所想的念頭,便不易像平常人一樣那麼清晰規律的表現出來或書寫出來,在暈迷與痛苦的煎熬裡,他只能用任何做得到的方法點出一個似是而非的輪廓,至於如何澄清及明化這個輪廓,就不是他可以顧慮周全的事了,這個責任,乃在於活著的人身上!”
  凌濮吶吶的道:“我還不太明白!”
  黃媚詳細的道:“凌大哥,我打個比方,現在如果叫你寫幾個字或劃一個簡單的圓形,你都可以很容易而且極為確實的表達出來,可是,如若你在神智半昏迷中,抑是在身體機能某方面的限制下,你可能這麼簡易的做到你所想表達的一些什麼,那時,你畫一只鳥可能就像一只雞,描地墳就似一座山,寫一個字也極可能歪七扭八,’邊不在邊的位置,首在不首的部位了!”
  凌濮道:“你是說,那‘品’字形的三個血滴只是賀大哥在痛苦影響下的字形部位錯亂?”
  黃媚頷首道:“‘我是這個意思!”
  凌濮茫然道:“那麼,為什麼又端端是個‘品’字形,而不是其他的形狀呢?”
  笑笑,黃媚道:“這很好解釋,可能是因為賀大哥當時姿態的順應,可能是他心智的迷亂,只想點出三點水的字邊,未曾考慮到這三點水的位置,也可能是他急切間對於肢體功能的控制不便 總之,他是點出了這麼一個表記,或者他點出‘品’字形,也或者他抹出了任何一種形式,這都是隨著他體力的限制倉促而就,他己沒有法子照常規那樣的清楚表達了!”
  宮笠凝神靜思,緩緩的道:“我已感覺到越來越近問題的核心了……,,著地,黃媚問:”宮大俠,賀大哥可有女兒?“
  搖搖頭,宮笠道:“沒有。”
  黃媚又問:“他有高堂?”
  宮笠苦笑:“早在二十年前即已仙逝了!”
  急促的,黃媚道:“妻子?”
  嘆了口氣,宮笠若有所思,十分緩慢的道:“有,但他的妻子也因他的死亡而失蹤,待我們趕到那裡,只剩空屋遺屍,連一個活人也不見了,如今大嫂還不知兇吉如何,落到了什等樣的境況。”
  黃媚試探的道:“賀大哥的妻子姓什麼?”
  宮笠道:“夏”。
  想了一會,黃媚失望的道:“可惜,這個‘夏’字,與那‘品’字形的三個血點以及血滴下的一個‘十’字怎麼樣也牽扯不上干係!”
  宮笠陰晦的,也是躲避著什麼似的道:“我只怕難以尋覓大嫂的下落!”
  黃媚忽然又記起什麼,她忙問:“宮大俠,那位賀大嫂,叫夏什麼呀?”
  沉沉的,宮笠道:“夏潔!”
  黃媚哺哺的道:“夏潔?夏清?夏……夏……潔一;…潔…潔!”
  一剎間,她明媚的雙眸突然泛亮,閃耀著一種睿智徹悟的神采,仿佛陡然裡她參透了什麼,也揭示了什麼一樣,面龐浮現著興奮的紅潮,連嘴唇也在不停的抽搐了!
  宮笠愕然道:“黃姑娘,你怎麼了?可是有什麼不對?”
  凌濮也忐忑的道:“別急,黃姑娘,你的神色有點怪,可千萬不要自亂了心智……”’靠近了宮笠一步,黃媚的聲音近似喘息:“宮大哥 …。
  我想,我已替你找出那個謎底來了!“
  心腔子急速跳動著,宮笠渾然不覺近在眼前的黃媚那如蘭的氣息,馨雅的芳香,他有些震動,也有些緊張的道:“該不是……與賀大嫂有牽連吧?”
  黃媚深深吸了口氣,道:“賀大哥的表記所暗示,正是指的他夫人夏潔!”
  宮笠僵木了片刻 他的心情極為惶恐,極為痛苦,因為,他知道,在那樣的情景下,任何人為賀蒼涂出的表記所影射,都不是一樁可喜的事!
  他已經很覺精神上的負累與折磨,他實在不願再獲悉某一樣足使他更加苦惱的事實
  那是何等殘酷邪惡的壓迫?!
  黃媚注視著宮笠表情上的酸澀,怔怔的道:“宮大俠你不舒服?”
  呻吟似的嘆息一聲,宮笠艱辛的道:“沒什麼,你說下去吧。”
  黃媚善解人意的道:“如果你不願我說,宮大俠,我可以不!”
  宮笠斷然道:“不,我要你說出來,我要知道你了悟了些什麼,我要知道賀大哥慘死之謎,我更要找那兇手索命 任那兇手是誰都是一樣!”
  咬咬下唇,黃媚輕輕的道:“宮大俠,你聽我講 ‘品’字形的三點血滴,我們假設它是三點水的字邊,也可以假設它是表示‘三’數,那麼,三點水便是‘潔’(漂)
  字左側筆劃,‘三’數,是表示三個十,而‘潔’(漂)字的左上位看,不正是‘豐’形?也是‘三’個‘十’字的貫連?“
  宮笠似乎竭力想辯駁什麼:“但是這並未能形成一個字的暗示,有關這個‘潔’(潔)
  字的其他的部位,你又怎麼解釋?”
  黃媚悄細的道:“我認為賀蒼賀大哥在當時的情況之下,他的體能,他的心智所及,只能表達到這種程度而已,就如同那個‘口’字的象形一樣,他點出了部首或關鍵,其餘的就待我們去推敲印證了,其實賀大哥的提示並不算撲朔迷離,只要我能夠加以組合分析,逐一並湊,答案就會明顯的出現眼前!”
  宮笠哺哺的道:“這個答案,未免叫人心寒。”
  黃媚又道:“賀大哥不會無的放矢,弄些無干無涉的人或物來造成混淆,他全是直接了當的點示出事情的重心來,將他身邊的人物 一印證,即不難找出端倪…”
  唇角扭曲了一下,宮笠道:“賀大嫂卻是失蹤了……我不明白她失蹤的原因是什麼。”
  黃媚安慰著他:“宮大俠,賀大哥的圖示影射到賀大嫂身上,並不一定是件壞事,而其中的玄妙是非局外人所能知的,賀大嫂的失蹤,可能是她見機躲藏起來,也可能是被那兇手裹脅而去!”
  宮笠洩了氣似的道:“我看,不會這麼簡單,否則倒又好了!”
  微微吃驚,黃媚道:“宮大俠,我不懂你的意思……”
  用手撫撫額角,宮笠苦笑道:“本來我不想說,甚至不想承認這些疑竇,但是,事到如今,般般的跡像所指所現,迫得我不能不說,不能不種下深深的疑慮了 當我與凌濮趕到‘千疊嶺’老賀的家中,也是他被殺的現場、屋裡並不顯得凌亂,一幹擺設也如同常狀,這表示那裡未曾有過激烈的打鬥或掙扎,另外,老賀的致命創傷是在背後的脊環骨中間,由傷口顯示,殺死他的凶器是一柄鋒利的匕首,這就是說,殺他的人是從他背後用匕道這種短小的近身武器致他於死的!”
  黃媚悸懼的聆聽著,花容微微變色,她身邊,祝小梅也不由緊緊依靠過來 血淋淋的事,不論是多麼淹遠的過往了,總也帶著那樣恐怖森酷的韻味,每一在言裡漾盪,便有如陰晦寒冷的一面網無形中籠罩了人心!
  潤濕了一下乾燥的嘴唇,宮笠又幽沉的道:“‘滾刀煞’賀蒼的名號,或許你們二位姑娘家覺得十分陌生,但是,在一般江湖上言,他卻是響噹噹的字號,威凜凜的人物;老賀是條好漢,是個鐵錚錚的英雄,他的一手‘滾刀法’為武技一絕,非但凌厲猛烈,更且詭異莫測,在玩刀的這一行裡,能以和他相提並論的角色委實不多!”
  祝小梅驚疑不解的問:“那……那怎麼會遭了殺身之禍?”
  宮笠低啞的道:“他是被暗算的,祝姑娘,剛才我已經說過,他的致命傷口是在脊環骨中間,這乃說明,兇手是從背後偷襲,殺人的武器只是一柄小小的匕首,可見也是近身相貼的形勢 老賀功力精湛,極為機警,若非是他熟捻或親近之人,很不可能如此靠近下手刺殺於他而他尚無所警惕!”
  祝小梅恐怖的低呼:“天啊!”
  宮笠又苦澀的道:“而我依當時老賀屍體的怪異姿勢判斷,在場殺害他,至少是在場目睹這副慘況的人有兩個,一前一後,老賀的上身微向前俯,面孔揚起,左手朝後伸,右臂往前抓,宛似要攫取什麼的模樣,臉上的表情充滿了極度的震驚,憤怒,痛恨,與意外的神色!”
  黃媚睜大了那雙美麗的眼睛,流露著極端悲們又同情的顏色,但和祝小梅的感受相同,也是如此的被捲入了驚窒驚栗的情緒中。
  宮笠暗啞的接著道:“現在,從黃姑娘點明了賀大哥的提示含意之後,我們再將種種端端的蛛絲馬跡,各樣情況作一個全盤的組合 現場屋子裡的陳設不亂,未經抵抗或掙扎,老賀的致命傷在背後,凶器是匕首,他臨死前的表情可怖,是一種驚怒同意外的攙融,他的雙手前後攫抓,兵器甚至在寢室內沒有取出……好了,這即已告訴我們下列的幾點實情:
  一、兇手是熟人,二、有兩個人下手或至少一人下手一人目睹,這目睹者可能也就是分散他注意力,掩護兇手行刺的同謀!三、屋裡不凌亂。顯示沒有抵抗及掙扎,賀大嫂當時卻在做什麼?她又如何失蹤的?為什麼沒有抵抗及掙扎?”
  黃媚謹慎的道:“會不會 賀大嫂當時不在場?”
  搖搖頭,宮笠道:“不可能,嫂子根本無親無友,附近也無接近或親密的鄰家,老賀在外既無生意,亦無基業,他甚至極少與人來往,過的一種半隱居的生活,老賀極愛嫂子,平素輕易不讓她稍離左近,想想看,在風雨欲來之前,他又怎會放心嫂子外出?更有力的證明是,代老賀來傳口信的人曾表示,在他出發上道之前,老賀夫婦全都在家凌濮憂慮的道:”
  頭兒,照這樣說,賀大嫂是脫不了干係了?“宮笠沉重的道:“她的形跡十分可疑,我怕她對老賀的死多少要負點責任,如果她問心無愧,或是不曾陷險,她就該出面找我說明一切,但是,事到如今,她並沒有這樣做!”
  祝小梅連連的道:“莫非這位大嫂也遭了毒手!”
  冷冷一笑,宮笠道:“屍體呢?”
  呆了呆,祝小梅啞口無言。
  宮笠陰森的道:“設若嫂子也遭難,我不相信兇手會掩滅她的屍體,這根本沒有道理!”
  黃媚忽問:“她會武功嗎?”
  宮笠緩緩的道:“跟著賀大哥學過好些年,一手‘滾刀法’頗具火候,等閒武林人物,連沾也別想往上沾!”
  黃媚輕咽著:“這就怪了,再怎麼說,她都不該無緣無故突然失蹤,夫妻本是鳥比翼,連心又連體,丈夫有難,做妻子的理應同進退才對……”
  憤憤的,凌濮道:“頭兒,賀大哥死前連傢伙也沒從房中取出,又在這麼近的距離裡吃人由背後暗算,當然只有極為親近之人才會使他如此不加防範,賀大哥身邊有什麼親近人!
  除了賀大嫂,我想不出有第二個!”
  雖然心裡早就有了對賀蒼妻子夏潔的疑慮,但宮笠在今晚之前,仍然不敢肯定,明確的說,他不願肯定,強迫自己不往這上面去想,可是如今各項徵狀的顯示,全指向了夏潔,他最怕,最擔心的疑問,就快接近事實了。
  對於宮笠,這是一樁痛苦,莫大的痛苦。
  如果可能,他極願找出千百樣理由來為夏潔辯解,因為他不希望接受這樣血腥的,邪惡的,令人髮指又斷人肝腸的事實,便更不希望對賀蒼的名聲有所污染 竟出了這麼一個妻子 但他卻無法找到一條能以立足的說詞替夏潔開脫,他找不到。
  將來,設若果真夏潔對賀蒼之死有著牽連,甚至是兇手或同謀,宮笠實不知自己該如何自處?如何下得這報復的狠心?!儘管他口頭上是說得這麼果斷!
  這時 凌濮又在激昂的道:“頭兒,我們要替賀大哥報仇!”
  覺得自己好疲倦,宮笠低沉的道:“當然 …。”
  凌濮又加了一句:“不管兇手是誰都是一樣!”
  望了自己這位心腹夥伴一眼,宮笠沙沙的道:“當然黃媚的眼神上有著理解的,關懷的形韻,她柔柔的道:”宮大俠,你心裡好苦……“驚然一驚,宮笠強笑著自嘲:“你竟能透視進我的心裡?”
  黃媚摯誠的道:“將心比心,不言可喻。”
  深長嘆息,宮笠沉痛的道:“是的……好一個‘不言可喻’怯怯的看著宮笠,祝小梅怯怯的道:”宮大俠,沒有法子變通或化解嗎?如果賀大嫂果真 ?“’搖搖頭,宮笠道:”如果嫂子對老賀的慘死有任何牽連,我的道義同良心便無法寬恕及包涵她,祝姑娘;這世上是很複雜的,有些情況的形成,令人難以兩全,有些錯誤的鑄就,更不可原諒 譬如這一件!“
  祝小梅惋惜的道:“真可憐 但願賀大嫂沒有什麼牽扯才好”
  宮笠苦笑道:“我比你們更如此希望,我甚至巴盼著她永遠不再出現,不再有任何消息被我知道,否則,我對這件事該怎生處置!不辦麼?不可能,辦麼?辣手難下!”
  凌濮急道:“頭兒,你剛才還說過不管兇手是誰,也斷不能饒的,你別忘了你在賀大哥墳前起的誓,賭的咒,賀大哥血猶未幹,你!”
  宮笠冷峭的道:“不要再說了!”
  一轉頭,他又向黃媚及祝小梅道:“今晚多虧二位姑娘蘭質慧心,冰雪聰明,解開了我們多日來的疑難死結,若因此順利找著兇手,報卻我賀大哥之血仇,全為二位姑娘所賜所助,請二位姑娘受我一謝!”
  說著,他深深長揖,黃媚一邊拉開祝小梅,邊著急的道:“宮大俠,宮大俠,你這是做什麼?豈不要折煞我姐妹倆了?”
  宮笠嚴肅的道:“二位姑娘指點良多,我心中感激實難傳諸言行,日久天長,必當圖報。”
  黃媚紅著臉道:“看你,越說越見外了,宮大俠,你與凌大哥才是我們的恩人,才對我們賜助良多,我姐妹兩個只是幫你動動腦筋,又算得了什麼?你這麼客氣,倒叫我們慚愧不安……”
  祝小梅也羞澀的道:“表姐說得是,宮大俠太客氣了……”
  宮笠望望天色,道:“夜深了,二位姑娘還是早些回去安歇吧。”
  黃媚有些依戀的道:“你們還要去石牢審訊那些人!”
  點點頭,宮笠道:“我們已找尋到線索,今晚,便將由他們口中來做證實!”
  黃媚悄聲道:“宮大俠,你與凌大哥也早點睡吧,別太勞累了。”
  於是,這位莊主千金偕同她的表妹姍姍離去,猶頻頻的回顧 含情脈脈,依依不舍之狀溢於言表。
  宮笠轉身撒開大步,凌濮急忙跟上,對於黃媚那種一往情深的樣子,他本想有所言語,但一見宮笠凜然之狀幾次張口,又把話咽進肚子裡……
  西跨院角隅處那座石牢,是幢矮小卻極為堅固的建築物,從外表看去單調而灰沉,四四方方的那麼一間,人沒往裡進,業已覺得侷促氣悶了。
  十名受命聽候差遣的莊丁,早已一排五個分列在石牢的鐵門之外,但是,宮笠並沒有麻煩他們,打了個招呼之後,只他與凌濮兩人走了進去。
  在屋頂一盞用細銅鏈懸吊著的鐵缽油燈暈黯泛黃的光芒照映裡,十幾樣各形各式的刑具已經排置牆角邊,宮笠淡淡的掃了一眼,目光便投注在萎縮於對面壁根下的五名俘虜身上。
  這五位昔為座上客,今成階下囚的俘虜,如今被囚禁著的姿態卻是十分狼狽同古怪的,他們的五雙手便嵌鎖在兩截木板事先挖好的凹洞裡,下面也是一條相同長度與厚度的兩截木板,而他們的五雙腳也就一樣被鎖扣在木板中間的凹洞裡,那在兩塊板子交合處挖好的腕洞及踝洞,都做得很吻合,很貼切,剛剛是一個手腕與腳踝的粗細,也就是說,兩截木板一合起來,把人的手腳鎖扣進去,就不可能再抽出來了。
  木板兩頭,是各由一大把巨號的鐵鎖扣牢,這兩把鐵鎖,便將兩塊交合的木板扣死,這是枷鎖,特製的龐大枷鎖。
  被扣在這兩條奇異枷鎖與腳鐐中的俘虜,只能坐而不能躺,任何的動作也須相互一致,他們的手臂,及雙腿多半是伸直,欲待縮曲,五人中有任何一個不合作便無法如願,很痛苦,也很受罪。
  宮笠不由得想到,“玉鼎山莊”硬功夫是沒有,但折磨人的法子倒還不少,這樣的方式來囚禁俘虜,不僅有效,而且別具巧思……
  五位正在受罪的仁兄,一見宮笠與凌濮進來,俱不由心裡發毛,背脊上直透冷汗,他們沒人吭聲,可是,五張委頓又憔悴的臟臉上,業已浮現了難以掩隱的惶驚之色!
  走到他們面前,宮笠低沉的道:“想不到會落得這等景況吧?尤其在‘玉鼎山莊’這地方栽了跟頭?”
  五個人誰也沒答腔,五張臉孔上的表情卻各有不同。
  宮笠微微一笑,道:“我曾經說過,有一些問題要問你們,也就是說,我要知道某一些事情,我很摯誠的希望各位能與我合作,那麼,我們彼此間就會都很愉快,反之,恐怕各位所受的痛苦,就不足是眼前這一點點了。”
  潘光祖灰土著一張面孔,喉管裡似是卡著一口痰,呼嚕呼嚕直響:“成者為王,敗是寇……今天我們吃了癟,只怨自己學藝不精,沒啥可說的,但你也不要擺你的威風,不出多久,你們也就笑不動了……”
  宮笠道:“你是說,當你們‘金牛頭府’得到消息大舉而來的那時?”
  哼了哼,潘光祖強硬的道:“就是那時,而且還會出乎你意料的快!”
  笑笑,宮笠道:“你以為,你,或者你們其中的任何一位,能活到那個時刻麼?如果你們不說實話,或是我不打算叫你們活下去?”
  窒噎了一下,潘光祖掙扎著道:“屠殺手無寸鐵,失去反抗力的俘虜,可算不上是英雄作風,這是既卑鄙,又齷齪的無恥手段……”
  雷雄也凸著一雙眼珠子叫喊:“你捆著我們當豬宰,也叫是能耐!”
  低叱一聲,凌濮兇狠的道:“姓雷的,你再哈喝,老子搗碎你一口狗牙,叫你含血吞下肚去!”
  擺擺手,宮笠平靜的道:“我們不必爭執,更不須叫罵,我只是告訴你們實情,如果你們同我合作,告訴我想知道的一些事,你們會活著出去,否則,五位中要有任何一位帶著口氣走出這裡,我便跪下來束戮就戮!”
  潘光祖吃力的道:“你的話可不要說得太滿 ”
  宮笠淡淡的道:“我說了,我便做得到,相信各位心中也該明白我做得到,你們綁著,我可以任意宰割,而你們就算一個個恢復了平時的功能,我也有絕對把握將你們廢掉 無論列位是單個來或是一起上!”
  喉嚨裡咕嚕了幾聲,潘光祖卻不再頂駁了,因為,事實上他也無從頂駁,就是眼前這個人,便在四天之前獨力把他們打了個人仰馬翻,滿地劃拉草,人家並不是只掛在嘴皮上說說而已的!
  宮笠低著頭注視他們,溫和的道:“怎麼樣?各位有什麼打算?”
  一咬牙,雷雄抗聲道:“你當我們是什麼人!把我們看成哪一種下三流的小角色?我們也都是翻江倒海,水裡火裡熬出來的,道上一提,大小也算是有點頭臉,好歹也擺得出家號,如今時運不濟,淪為國俘,卻也不受你的威脅恐嚇!”
  冷笑一聲,凌濮往前湊了湊:“娘的,越說,你倒越狠起來了?好,老於就稱量你,看你是不是真像你嘴皮上的這等硬扎法!”
  雷雄驚吼:“你,你膽敢妄動私刑?”
  凌消嘿嘿獰笑:“妄動私刑?老子還要剝你的狗皮,抽你的驢筋,姓雷的,你去告吧,到閻王殿上去喊冤吧,看看老子下起手來會不會軟活點?”
  宮笠和和氣氣的道:“不到必要,我們也並不願使用任何激烈的方法迫使各位吐實,這總不是樁暢心的事,但是,如果各位太不合作,我們逼不得已,就也考慮不到那麼多了,因此,請各位再三斟酌,你們是要在受盡折磨之後回答我的問題呢,抑是就在眼前這種和和諧諧氣氛裡不傷感情的答覆我們?”
  潘光祖硬著頭皮道:“你體要看錯了我們,我們任是哪一個也不肯,我們身子是肉做的,可是我們的骨氣卻堅硬如鐵,我們不會向你低頭……”
  宮笠笑道:“當真!”
  臉上的肌肉扭動了一下,潘光祖嘴硬心虛:“這……這還會是假的?”
  宮笠安詳的道:“我不得不提醒你,潘光祖,我的手法是既狠毒又酷厲的,狠毒得令一個人的忍受力無以負荷,酷厲得叫任何一條好漢也承擔不起,就以你來說吧,也是一樣難以支撐。”
  頓了頓,他又道:“所以,與其屆時吃盡苦頭的說話,何不如現在就爽快回答我的問題?”
  樹是皮,人是臉,潘光祖在這個節骨眼上怎麼拉得下這張臉來?他苦澀的吞了口唾沫,背脊泛著涼氣,口裡卻火辣辣的充好漢:“你,你不要做夢,任是千刀萬剮,也休想逼我吐露出一個字,不論你問的是什麼我都不會告訴你!”
  宮笠笑道:“我要問的,只是極其簡單的幾句話,而且,你也一定知道內情,曉得如何來答覆,現在,怎麼樣,願不願意聽聽題目?”
  猛一搖頭,潘光祖道:“我不要聽,我也不會有任何答覆,一字一句也沒有!”
  宮笠的神色仍舊是溫和的,悠閒的,他道:“那麼,我就先告過罪,要對不住列位了,潘光祖,在這些人當中,你是首腦,也是楷模 讓我們從你這裡開始。”
  呆了呆,潘光祖急道:“開始什麼?”
  宮笠緩緩的道:“請你嘗試一下,在那種情況之下,使人會不由自主的將不想說,不願說的話一五一十,規規矩矩的說將出來。”
  身子抖動著,潘光祖恐懼的道:“你……你們居然真敢這樣加害一個失去抵抗力的俘虜?!”
  點點頭,宮笠道:“我們敢,我們但敢動刑,更敢宰殺,為了更進一步的使各位了解我們的決心,現在我們就開始做給各位看。’”
  潘光祖面無人色,身體也在不住的痙攣,他嘴巴硬,是為了他的身份,他的臉面,他在江湖道上闖下來的名氣,也更為了日後的立足問題。而他內心裡卻是驚栗的,驚恐的,畏怯的,同時,他自己知道他體力很虛弱,兩次受到的痛苦累集起來,至今還沒有一口氣的喘息機會,如果再遭酷刑折磨,他實在不敢想像是否還能支撐下去……
  舉凡人,沒有不怕痛楚、不畏死亡的,唯一的分別,只是有的人橫得下心,咬得緊牙,有的人卻無法承受那實質與無形的脅迫,往往開始就在崩潰或者半途而廢,但如說這人壓根就不在乎,那是假話。
  當然,人性的這個弱點,宮笠很明白,他也是人,他也有和任何人一樣的顧慮及思想,所以,他不相信潘光祖能硬到底。
  他打算先拿潘光祖試手。
  有句成語說:“殺雞做猴”,又說“擒賊擒王”,道理很簡單,卻很實用,如今,宮笠便要這麼做,在五名俘虜中,潘光祖是個頭子!
  微微昂起臉來,他朝一邊的凌濮丟了個眼色。
  於是,凌濮慢慢走上前去,很慢很慢的逼近他的獵物 潘光祖,凌濮的慢動作,是要加強那種威赫的氣氛,凝重的壓制過程,他很了解受宰割者在這樣的情勢下會是怎麼樣的心理與感受。
  他猙獰的咧嘴笑著,展露出森森白牙,雙目的光芒兇狂而熾熱,鼻孔翕動,滿臉的油光映合著五官的暴戾形象,他的整個姿態,就恍若一頭狼,一頭飢餓的,貪婪的,充滿原始血腥獸性的狼!
  潘光祖無法控制住自己身體的簌簌抖索,無法控制心臟子的劇烈跳撞,更無法控制臉上驚恐的表情 一個人,真要害了怕,是很難裝出那種夷然不懼的瀟灑神色的,所以說,從容就義難。
  冷汗漿似的自毛孔中滲出,黏黏的,膩膩的,潘光祖悚然大瞪著兩眼,呼吸粗濁,背脊泛寒,小腹處時緊時松,有一股子幾乎忍耐不住的氣急……
  宮笠輕輕的開口道:“潘光祖,你現在同意合作,還來得及。”
  面頰的肌肉顫動,潘光祖汗油油的臉孔僵硬的扭曲,他的喉結上下移位,嘴巴連連張合,但是,卻沒有出聲。
  嘆了口氣,宮笠道:“你還不肯答應?”
  凌濮的雙眼兇光暴射,左手忽然抬起!
  嘴巴一咧一扁,潘光祖嚇得猛然縮頭,同時發出一種嗥號似才怪異叫聲,那等情景,委實夠瞧!
  可是,凌濮抬起的左手只是停在空中,並沒有任何動作,他唯一所做的事,僅僅將他的左手抬到如今停頓的那個位置而已!
  官金柔和的道:“別慌,潘光祖,還沒有沾到你哪!”
  立時醒悟過來的潘光祖,不禁羞窘交迫。難堪得無地自容,他的面孔赤紅泛紫,宛似漲成了一付豬肝,滿口牙咬得咯咯的響,兩只眼珠子就像噴火似的怒瞪著高舉左手的凌消!
  宮笠平靜的道:“這是最後的機會了,潘光祖,怎麼樣?”
  潘光祖的回答,只是重重吐了一口唾沫!
  於是,那口唾沫噴出他的嘴唇,一口血水也跟著朝外噴 凌濮高舉的左手快得難以言喻的摑向了他的面頰,這一擊之力,把潘光祖的整個腦袋打得往一邊偏揚,而尚不及回覆原來位置,凌[ 濮 耳光又正反揮摑,連串的清脆擊肉聲中,眨眼間潘光祖已吃了二十記大嘴巴子!
  唾液,血水,含著細碎的肉沫子斷裂的牙屑,隨著潘光祖前俯後仰,左歪右斜的腦袋往四邊噴灑,二十記耳光開始在突兀,又結束於一剎!
  凌濮緩慢的道:“姓潘的,這是先請你喝一頓‘迷糊湯’,接著上的是瓜果子盤,然後,整席大菜便一道一道往上端,你仔細咀嚼,逐件享用,如果終了席還撐不死你,你就可以邁開八字步揚長離去!”
  潘光祖不但在“金牛頭府”是第三把交椅的人物,江湖上也稱得起威風八面,平素高高在上養尊處優慣了,幾曾吃過這樣的苦頭,受過此般的窩囊?這時,他只覺耳朵嗡嗡嗚叫,雙眼在暈黑中偏又見金星冒射,一顆腦袋痛漲欲裂,左右面頰僵麻火辣,張張嘴是滿口的腥咸,連舌頭都粗腫到似乎不聽使喚了!
  與潘光祖鑽扣在一起的另外四個人,俱皆面青唇白,神色惶驚,除了雷雄還在怒目相視,其他三位,業已噤若寒蟬,大氣都不敢透一口了!
  宮笠朝著凌濮又點點頭。
  只見凌濮伸手抓住了潘光祖在枷內的一隻手,右手翻問起落,潘光祖已殺豬似的尖嚎起來,他的雙手十指指甲縫裡,赫然已各處插入一根尖尖的竹簽,那是十根褐黑色的,光致又細小的竹簽!
  十指連心是不錯的,潘光祖慘號著,全身抽搐,尤其扣在木枷內的雙手更是抖動得厲害,他凸突著雙眼,一聲連著一聲在淒厲的呼喊,血水混著口涎淌自他的嘴角,流沾得衣襟全是一片腥穢!
  很快的,他插入竹簽的十個指頭已經腫脹起來,仿佛變成一只只烏晶黑亮的蘿蔔,嗯,這十只幼細尖銳的竹簽,顯然是餵毒的!
  表面的腫脹已夠令人觸目心驚的了,但卻不及身受者的痛苦於萬一,那種刺骨的痛,錐心的痛,炙熱又撕裂般的痛,再加上奇異的麻癢,抽搐性的刺激,像是把潘光祖全身的肌肉倒刮,五臟六腑翻轉,把他的經脈都反逆了!
  叫聲就和哭嗥差不多了,潘光祖在聲嘶力竭的喊,令人毛髮豎立的號,似那等的傷心法,其實卻是這樣極度的苦楚使他承受不住!
  再也忍不住了,雷雄暴烈的大吼:“住手,快住手,你們這兩個下賤的邪物,狠毒的屠夫,你們還要不要臉?還有沒有一點人性?你們要遭天打雷劈啊!”
  宮笠笑道:“雷雄,別急別躁,這才只是剛剛開始,令三當家的反應也很正常而且十分合情理的,並沒有出乎我們的意料,接下去,他還會叫得更兇,號得更慘,我並且向你保證,再換過三樣方式,他就會安靜下來了。”
  雷雄目哪欲裂,血沸如騰的厲呼:“混帳王八蛋,小人,劊子手,沒臉沒皮的一對凶徒,你們還不馬上停止這種非刑?你們簡直是禽獸,是畜生是豬狗……”
  宮笠不溫不怒的道:“你是在打抱不平?”
  雷雄怪叫:“你們竟敢如此虐待我的三哥,這般折磨‘金牛頭府’的首要人物,血債血償,我要叫你們碎屍萬段,挫骨揚灰來補償,我 ”
  “我”字還未及蹦出他的舌尖,凌樓的巨靈之掌已同方才一樣如法炮製 也是一樣的二十記大耳光,結結實實,沉重非常的摑向了雷雄臉頰,就在雷雄的口涎血水,肉沫子,牙屑,隨著他四拋的腦袋噴灑時,凌股眨眼下也將另外十只毒竹簽刺人雷雄的十指指甲縫中!
  於是,那樣淒怖尖銳的號叫,便又自雷雄口裡發了出來。
  微微“噴”了幾聲,宮笠一派失望之色:“我還以為我們雷老四的骨頭硬,氣節高,咬得住牙,哪知他一旦號叫起來,居然比這姓潘的更來得驚人,真是糟糕……”
  潘光祖在嘶啞慘怖的呼號,雷雄也在嘶啞慘怖的呼號,兩個人像在比賽著誰叫得聲音高,誰喊得尾韻長,當然,雷雄才開始發音,他的聲調較之潘光祖要來得充沛有力一些。
  宮笠無動於衷的又向凌濮點了點頭。
  凌濮的反應奇快,他猛一斜步,雙掌五指聚攏有如錘尖,略一閃縮,已撞上了潘光祖與雷雄的脊樑部位 兩個人正在號叫著,卻被這突然的一撞壓低了聲音,但是,這決不是他們的痛苦已經消失,相反的,他們又更增加了一種性質迥異的痛苦!
  只見兩人的身體慕而拳曲,頭顱縮進了頸腔,四肢也在怪誕的扭轉伸折,面孔上的五官全因極度的扯移而變形,總之,他們的形態忽然和平時不同了,肢體器官的部位也都扭曲到不可思議的可怕程度,那樣的姿勢,斷不是一個平常人所擺得出來的!
  他們的號叫低弱了,暗暗啞啞的斷斷續續的,像是咽泣,在夢吃,但無可置疑的,他們仍在號叫,只是某一種更大的痛苦,令他們叫不出先前那樣的音階了……
  宮笠閒閒的道:“這是一種分筋錯骨的手法,同廖老邪的‘錯脈術’有異曲同功的妙用,施之人身,那等筋絡扭結,骨骼散錯的苦楚,便如同凌遲碎剮而尤過於凌遲碎剮,因為,凌遲碎剮的方式是由外而內,這種手法卻自內而外,人人都知道,人的內部器官感是比外面的肌肉表皮幼嫩得多的,是而一旦遭受刺激,品嘗的滋味也就更難消受了……”
  似是在治學解理,傳授什麼心法藝業一樣,宮笠侃侃而談,敘述著凌溉方才那兩記出手的內涵與意義,他講得平靜而有條理,並加以解釋,一派安詳之狀,可是,顧子英同那兩位“右角郎”,卻早已心膽皆裂,魂飛魄散了!
  接著,宮笠一指顧子英:“現在,該輪到閣下嘗試了。”
  心腔子猛烈收縮,顧子英驚駭至極的呻吟出了聲:“不,不,我說,我會回答你們的問題……”
  含笑點頭,宮笠道:“很好,識時務者方為俊傑,是好漢,就該曉得不吃眼前虧。”
  側過臉,他又向那兩位“右角郎”十分溫和的道:“那麼,你們二位呢?”
  兩個人驚然相覷,又不約而同的把視線投注向潘光祖和雷雄那邊,這兩位“右角郎”的神態裡,包含著難以文飾的畏怯和矛盾!
  宮笠心裡有為數,他輕輕的道:“不必顧慮他們兩人,在眼前的情況下,他們早已痛暈了頭,不會聽見任何聲音言語,他們業已失去了判斷力及明確的意識,只有直覺的反應
  就是痛苦,我有頗豐的經驗來保證我的說法,似他們這樣的形態,以及在這等形態下的體能狀況,我已見過太多,也了解太多,錯不了的,你們大可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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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sen7119 (2014-07-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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