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章 恩難酬白骨b
水冰心急道:“這怎麼可以,‘鐵家寨’大當家鐵漢與我義父誼屬摯交,我又未同意這門婚事,勸他們離開也就是了,千萬動不得干戈!”
衛浪雲微笑道:“冰心,你是有點捨不得麼?”
水冰心猛然回頭望著丈夫,眼圈頓時紅了起來,她咬咬牙,硬著聲道:“衛浪雲 你這沒有良心的莽夫,你剜出我的心來看個仔細,看我心中只有誰?!”
後面,呂迎風一伸舌頭趕緊縮了回去,衛浪雲已經打恭作揖的向水冰心告起饒來。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鐵家寨”的人馬突然開始撤走,在他們大隊之旁,澹台又離猶一再向其中一位高大老者拱手致歉,而高大老者似極氣憤,頭也不回的率隊自去,隊伍蕭然,那年輕人,也終於表情淒黯的離開了.衛浪雲的目光由那位率隊的考者.掃過許多匹馬兒上蛇載的,五光二色箱箱籠籠 他知道這必是下聘的禮物 再目送那年輕人黯然離去,不知怎的,他心中倒有些歉疚之意了.只是,他不忍卻也愛莫能助啊……
於是澹台又離奔馬而回,滿頭大汗的向展履塵訴說什麼,看這位“六順樓”的樓主,雖然 臉的尷尬之色,卻也掩不住那如釋重負的歡欣之態.天尚未晚,大隊即已在“六順樓”外安營了。
接下來的日子,是一連串的整補,養歇,與逸樂.當然少不了那濃馥的,充滿人心的喜氣,因為衛浪去和水冰心還要在“六順樓”重行一次隆重盛大的婚禮。
十天后,派在“龍背岡”接應的人已經領著風塵樸樸,疲乏憔悴的“勿回島”“九旭門”這支遠徵人馬來到了“六順樓”.“九旭門”兒郎的迴轉,有好消息,也有壞消息的,好消息是:他們果然不辱使命,成功的突襲了子午嶺的“紫凌宮”的老巢,非但救出了,“蠍子”所有俘虜,更擴展了極大的戰果,他們重殘了“紫凌宮”的“大護宮”方賢,格殺了“刑堂”執法白森,並消滅了“紫凌宮”“白”“黑”二帶的餘數,另外.“龍派”所屬亦遭擊潰,“飛鵲門”只逃出“不老婆婆”朱玉如及“索上飛鶯”陳京兒,兩人猶掛了彩,這樣的豐碩勝利,卻也付出龐大的代價:“九旭門”首座厲寒受了傷,“巴攀雲鷹”上官保戰死,“混天棒”尉遲深亦陣亡,“八斬手”龔勇傑折了一條腿,唯一完整的就只有一個“鬧誨叉”馬有能,“九旭門”弟兄僅剩下一半回來……
從赫連雄的口中,“勿回島”人方才得知他當時的失蹤乃是被“公明堂”堂主“鐵面子”南宮遠拚死救出,兩人在短暫的潛伏之後,曾冒險到“紫凌宮”去救人.但卻陷於對方重圍之中.南宮遠力戰而亡,赫連雄受傷遭俘,亦列為下落不明的“花子幫”三位長老及一幹傷患,實則已幹破莊之日戰死亂軍,所擄俘的“灰衣會”當家冉秀堂卻真不知哪裡去了……”
安頓了所有血戰而歸的弟兄後,衛浪雲同水冰心去探視獨居淨室中的赫連雄.倚坐榻上的赫連雄消瘦了很多,臉色泛著乾黃,紋皺密布,有一股說不出的憔悴與落寞的意味,望著自己這位拜兄,衛浪雲不禁雙目蘊淚,心頭泛酸……
低沉的一笑,赫連雄道:“兄弟,不要難過,我們久別重見,真乃恍同隔世,這樣的運道,正值得欣慰才是,何須傷感?”
衛浪雲吵啞的道:“大哥,你瘦了,而且也蒼老許多……你的基業毀於一旦,弟兄死傷星散;甚至連你自己也受了重創,這樣悲慘的遭遇,全是為了匡扶‘勿回島’爭雄中土之舉.也全為了我,大哥,我累你太多,我對不起你……”
赫連雄正色道:“什麼話!我與你是八拜兄弟,義結金蘭同生死,共福禍,連心連意,如手如足,你的事,即乃我的事,我不幫你幫誰?我不扶你扶誰?我心甘情願,毫不勉強,便是死了兄弟我也決不猶豫,更何況這一小小的基業?”
衛浪雲的聲音有些哽塞:“大哥你對我太好了……”
赫連雄輕輕的道:“兄弟,你是我這人間世上唯一的親人,我疼你,寵你,兄弟,因為我們是骨肉啊……”
水冰心溫柔的道:“浪雲,別傷感,今後一切都好了,展在我們面前的,是一片坦途,一片輝煌.你與大哥百劫重逢,正值大喜之事,大哥飽經磨難,方自歸來,你不該使大哥快活一些嗎?”
赫連雄笑道:“說得好,弟妹,我久聞你的嫻慧,可惜未能趕上你們第一次拜堂,幸而這一遭有運氣,還能參加你們補行的第二次大禮,否則,我這為兄的真會遣憾終生了!”
臉色微紅,水冰心道:“大哥,平素浪雲多承大哥,關照愛護,我還沒向大哥道謝呢……”
哈哈笑了,赫連雄:“弟妹客氣了,以後,只怕浪雲這小子找到一位更適合愛護他的人,要把這這老哥,拋到腦勺後去了……”
水冰心嬌羞的笑笑,垂首不語,衛浪雲的情緒也好轉了些,他道,“大哥,我們往後住在一起,叫冰心多燒幾樣拿手的菜給你太快朵頤!”
水冰心笑道:“只要大哥愛吃,我包管叫大哥吃個痛快!”
衛浪雲接著道:“對了,大哥,除開吃,我還要轉告你一件事;大叔、二叔業已決定.將來檄傳天下綠林各道,共舉盟主行參大典時,你的地盤範圍將十倍擴大,而且,另撥二十七個水陸碼頭給你,除此之外,‘蠍子’的基業亦將由本島支持重建,補齊原有人手!”
赫連雄感動的道:“兄弟,島主與二叔對我才真是恩義齊天………”
水冰心道:“大哥,這點小小報償,哪及得上你替‘勿回島’所立的功勞十中其一?只是略表我們的心意而已,大哥接受,我們已是喜慰莫名了……”
衛浪雲笑道:“這幾天來,江湖上南北各路綠林幫派堂口香壇,也已紛紛派人前來投貼拜謁,並主動要求加盟列名,自今以後,江湖碼頭便將團結一致,主統有序,成為一個有組織有紀律的形體了……”
赫連雄欣慰的道:“能做到這一步,也不枉我們流血搏命了!”
這時,門兒突啟,皮四寶又是冒冒失失的撞了進來,他一見房中的人,立即眉開眼笑的嚷了起來:“少主,少夫人,我想你們想得好苦啊.被關在‘紫凌宮’他媽那個巴子的黑牢中這段日子,滿鼻孔的濕霉味加上四壁透骨陰寒,可真連心也冷了,我說呢,莫非你們忘記我們啦?一天數著一天,就是沒有人來搭救,再關下去,大夥不發瘋也得瘋啦!”
不待人家說話,皮四寶又口唾四濺的道;“在他媽那個巴子的‘紫凌宮’.吃的是冷飯粗鹽,喝的是操他舅子的迷糊水,偶而來碗湯,也就和刷了鍋倒出來的一樣,灰黃泛黑,最多浮上一根沾泥的菜梗子,人到那種光景,稀奇古怪的毛病就多啦,一下子幻想著雞鴨魚肉,一下夢到了梅花全席.我不是看到那刷鍋水像什錦湯,就瞅著雜米飯似八寶飯,有一次,‘紫凌宮’的牢衛伸手進窗口吆喝,我居然望著那支粗肥的人臂變成了紅燒蹄膀,欸,其實紅燒蹄膀怎麼會動呢?這樣苦楚惱人的時光過不完.人瘦得皮包骨,心裡的窩囊氣就更別提了,滿眼望出去,任什麼也都那樣鬱悶陰沉,和寡婦死了獨兒一樣不覺得有啥指望了……”
榻上的赫連雄笑罵道:“皮四寶,你還有完沒完?”
衛浪雲忙道:“沒關係,大哥.讓四寶說,我也喜歡和他聊,多長一段日子沒有好好聚上一聚了.”
皮四寶咧嘴笑道:“可不是嗎,少主,我真以為這輩子見不著你啦,直到那一晚上,乖乖,猛古丁的‘紫凌宮’就像炸了營,火光四起,殺喊不絕,不一刻,黑牢外頭便響起了激烈的拚鬥聲,好傢伙,鬼哭狼嚎的,鐵牢門被人撞開,啊哈.‘黑浪衣’,我一見,就知道是‘勿回島’的天兵下凡啦,大夥鐐銬一解,立時衝出,看吧,整個‘紫凌宮’全已雞飛狗跳,亂成一片,火在燒,人在掠,刀刃閃炫,吼叫嗥號震得人耳發麻,嘖嘖,厲首座的‘無相刃’,馬大哥的大金叉,尉遲大哥的混天棒,龔大哥的板斧,上官大哥的鐵爪,天爺,再加上那麼多弟兄的往返衝殺,一個比一個狠,一個比 個強,我們知道得救了,大夥馬上混入人堆裡幫著‘勿回島’的伙計對付‘紫凌宮’的免崽子,他們再也神氣不起啦,都在比賽著誰的腿快.誰的血標得遠,媽個巴子,簡直蛇鼠一窩,搗入就散……”
哼了哼,赫連雄道:“你這張嘴,純是賣大力丸的料,你知不知道厲首座為了去救我們蒙受了多大犧牲?折損了多少性命?照這樣一說,倒像不費吹灰之力似的容易了?”
打了個哈哈,皮四寶金牙一閃:“當家的,事實上差不多嘛,揀好聽的講,自己心裡也舒泰不是?”
水冰心笑道:“皮大把頭.你以前見過我?”
搖搖頭,皮四寶道:“沒見過少夫人!”
水冰心掩唇道:“那,你怎麼,‘想’我法呀?”
皮四寶尷尬的道:“聞名已久,少夫人,神交嘛。”
水冰心忍俊不禁道:“你在聽到我名字的時候,我還沒和少主發生感情呢,那時,我們甚至是冤家,你心裡不恨我?”
皮四寶笑道:“不不,打是情罵是愛,少夫人早時整少主,其實心裡疼得慌.我就知道少夫人必定不一天會投入少主懷抱,困到少主床上!”
水冰心頓時粉面飛紅,又羞又躁,連衛浪雲也哭笑不得……
赫連雄呵叱道:“你他娘的真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少夫人面前,出言何此不雅?”
皮四寶連忙打自己兩下嘴巴,急道:“ 時糊塗,一時糊塗!”
水冰心又好氣又好笑,但心裡卻對皮四寶產生了好感,她知道,像這樣直率粗獷的人,也往往就是可以托命的忠義之士。
衛浪雲笑道:“四寶,像你這種脾氣,在‘紫凌宮’被囚之際,一定吃了不少苦頭吧?”
皮四寶笑吟吟的道:“可不是,我一天到晚吵得他們雞犬不寧,我要就尖著嗓子怪叫,要叫直著喉嚨吼,一時哼小調.一時唱山歌,他們被逼不過來打我,我總是瞅空蓋他們一頭一臉的‘八寶飯’或‘什錦湯’,看守差不多全叫我磨瘋了,有一次,我……”
衛浪雲,水冰心,甚至榻上的赫連雄,全都津津有味的陷入皮四寶滑稽詼諧敘述中.這些敘述,儘管有時用句粗魯.卻仍然那樣的親切熨貼……
一個半月之後,盛大的婚禮在“六順樓”舉行,衛浪雲與水冰心又重嘗了一次做新人的機會,這一次,田壽長乾瞪眼站在一邊,男女雙方的主婚,自然是由展履塵與澹台又離承當了。
留駐“翠竹軒”的“黑鯨門”人馬,早已攜同身份轉變的谷宣及斷臂已愈的包不同一起來至“六順樓”,古獨航自也隨至,這位“蠍子”的“總掌旗”,與舊日兄弟重逢,免不了又是一番滋味,但感嘆也好;悲哀亦罷,卻都叫這一片喜氣衝得淡之又淡了。
大紅燈籠映紅了“六順樓”,各處張貼的喜聯顯得光鮮簇新,龍鳳花燭的跳閃中那鬥大的金喜字越見喜氣洋洋,和合二仙也咧著嘴在笑,新郎新娘,又入洞房。
兩百桌筵,擺滿了“六順樓”內外,自己人,遠近賀客,加上不邀而至的“錦上添花”者,足足熱鬧了三天三夜。
現在,衛浪雲與水冰心的名份是鐵打的了。
“勿回島”和“六順樓”也結結實實的成了親家。
往後的日子,光明燦爛,可以預見的未來是美好又祥端的……
直到了這個時候,澹台又離方才笑問展履塵,他麾下的“五道金”管庸是否乃“勿回島”派來臥底的內應?展履塵照實說了,澹台又離在一陣哈哈聲中卻覺得背脊泛涼,他確實慶幸自己未曾與“勿回島”硬幹到底,因為,連他手下如此信任重用的人物居然也是人家潛伏至此的班底,這樣的細密安排,周詳策劃,豈非等於在他臥榻頂上懸掛了一柄鋼刀?澹台又離深深的感到,“勿回島”在關係上確是一個最佳的盟友,但,卻是一個最壞的敵人……
天下的筵席總要散的,衛浪雲與水冰心的婚禮也已過了它的高潮,直到餘波平靜,而距離檄傳天下江湖道入盟其囊盟主大典的日子,卻尚有三個多月,這三個多月的時光,對一雙新人來說,乃是悠閒心與輕鬆的,這些事不須要他們來操心,“勿回島”及其盟翼中,有的是擅辦這類事物的專人……
於是,展履塵恐怕悶著了姪兒侄媳,他慈祥的囑咐衛浪雲,要衛浪雲帶著水冰心趁著這段空閒日子到外面名山勝景去遊覽一番,這,也聊作婚後的餘興吧.過度關懷衛浪雲夫妻的展履塵,在他們臨行之前更加派了傷勢已愈的呂迎風與甚得衛浪雲賞識的皮四寶二人一路護隨.這一天,黃昏時分,他們剛剛游過了“九仙山”上的“大仙洞”,十分盡興的回到了山下不遠的“三姓集”;“三姓集”是一處十分熱鬧的鎮甸,闊幅不大,卻有著城府的繁華與喧囂,百市雜陳,熙熙攘攘,算是 個荒鄉野僻中的大地方.衛浪雲他們定下的客棧,卻是鬧中取靜,在集西一條短街的盡頭,相當幽清雅致的一排三間客房;座落在這家客棧的後院,與客棧其他的房間相隔著一片園子,人住在這樣的環境裡.自然而然便覺得安適多了。
因為心情愉快,衛浪雲晚膳時忽然酒興大發,在客棧的前堂裡,便與呂迎風,皮四寶兩人開懷大喝起來,水冰心不善飲,加以游山玩水累了一天,便先回到後院休歇去了、三位男士卻越飲越起勁,直到都有了六七分酒意,皮四寶又出點子,慫恿衛浪雲與呂迎風一起出去逛逛。
“三姓集”原本繁榮,一到燈火初上的時分,更是熱鬧非常,街面上有得看,值得瞧的地方很多,衛浪雲等三個人這一溜達,便直玩到起更前後方才醉醺醺的迴轉客棧。
踏著夜路,皮四寶邊打著酒嗝道:“少主……呃,今晚上可玩得痛快吧?其實這個地方,還有許多好去處呢……光看看‘玉皇廊’前賣狗皮膏藥的耍把式,聽‘禮在壽樓’麻皮說書,還有‘全泰館’那個妞兒的大鼓,都不見有意思,淡得出鳥來,好耍頭的所在,我卻不敢領少主去……”
衛浪雲笑:“怎麼說?”
呂迎風插口道:“這小子一定是又起了‘葷念’了!”
嘿嘿一笑,皮四寶道:“就在我們聽大鼓的‘全泰’後弄子裡,便連著好幾家所謂‘秦樓楚館’,裡頭最有名的一家叫做‘桃花院’,姑娘好,招待親切,陳設也屬上等,還有‘清官人’哩.本來我想請少主一起去逛逛,又怕少夫人知道了會揭我的皮……”
衛浪雲笑斥道:“開玩笑,我怎去那種地方?萬一被少夫人知曉,非但你會被她掏皮,連我 樣要吃不消!”
聳聳肩,皮四寶道:“所以,我便只有幹熬著咬牙挺啦,不敢拉少主去……”
呂迎風笑道:“你可以自己去風騷嘛,何苦拖著少主替你墊背?”
皮四寶搖頭道:“呂阿哥,我們兩個受命一路隨待少主與夫人,如果因為我去逛窖子而恰巧出了事,你說,我有幾顆腦袋回去叫島主摘呀?”
日迎風一拍胸脯:“有我!”
皮四寶道:“更糟,如若真的出了紕漏,你在我不在.兩相一比,我越慘啦,那時,我們當家的不逼著我吊頸才怪,所以,忍忍心火吧,等回去再想法‘煞癢’!”
衛浪雲笑道:“看你這副猴急的沒出息像!”
眨眨眼,皮四寶道:“少主哪.其實你偶而一次‘野飲’,少夫人也不會知道,今晚可是大好良機哩,只有我們三個人心裡有數,大家嘴皮子緊點,一輩子也張揚不出去,我與呂阿哥可以替你作證,說我們找地方又喝了一夜老酒 少主,到那‘桃花院’.我定給你找個‘清官人’嘗鮮,沒開過包的,嘻嘻……”
衛浪雲忙道:“不要胡扯,皮四寶,當心我在少夫人面前告你一狀!”
雙手急搖,皮四寶慌了:“好,好,不去就不去.權當我放屁得了,少主可千萬別在少夫人面前如此整治,誰都知道我對少夫人最是忠貞不二,這一向,我還負有監視少主行動之責,不叫少主往那些不三不四的地方去-----”
呂迎風不禁失笑道:“皮四寶,你這尊嘴,真是翻江倒海,風頭說變就變,前面還在誘惑人,後頭倒成了人在誘惑你啦!”
一挺胸,皮四寶正正經經的道:“呂阿哥,我這個人,素來性情剛直,做人端正,便是少主想搞七捻三,咳,我也是斷不答應的,我這個人呀 ”
笑著,衛浪雲截斷了皮四寶的話:“行了,別再聒噪啦,前面就是客棧的大門……”
這條短街本來就冷僻,如今夜闌人靜,更是清寂,幾點暈黑的燈火微光映照下,掛在店門戶外的綢紅燈籠也顯昨黯沉沉的,而店門也已關了.呂迎風皺著眉道:“客店打烊上門啦,出來的時候忘了吩咐店家一聲,叫他等門 ”
皮四寶道:“沒關係,我去把門擂開!”
一拉皮四寶,衛浪雲道:“不必,深夜叫門,會吵擾其他住客,諸多不便,反正我們今天住在後院-----乾脆從後頭翻牆進去得了!”
於是,三個人繞過圍牆,來到客棧後面,丈多高的青磚牆,在他們三人看來有如踏越一道石階,就這樣悄無聲息的各自飛掠而過.那一排三間的上房裡,只有最右邊的一間亮著燈光,衛浪雲見了.不禁心中歉疚 回來得這麼晚,顯然水冰心還在等他。
但是,尚未啟步,他的視線一掃之下突然身子震了震 就在他與水冰心居住的那間亮著燈的紙窗檻下,有一叢青竹掩遮著,一條黑影正伏在那裡,隱約中,這黑影似是口裡含著一支小管插進紙窗中鼓氣在吹……
幾分酒意,頓時化成了一頭冷汗,衛浪雲聚攏目光望過去,心頭怦跳之下卻又慶幸萬分,至少,他還算回來得快,回來得及時,回來得正是地方,如果他不是從後面越牆而入,就不可能發現這個不速之客,這個豁了眼的採花賊了!
老天爺.由那淫賊的舉動判斷,顯然他尚未曾得逞!
衛浪雲神情的變化,立即引直了呂迎風與皮四寶的注意,兩人循著衛浪雲的視線看過去,這一看,不禁頓使他們熱血沸騰,怒火上升,皮四寶猛一咬牙,就待先撲上!
輕輕一扯皮四寶的衣角,衛浪雲悄聲道:“不可魯莽,天幸這採花賊尚未得逞,我們先別掠動他,要抓活的,四寶,你與迎風從背後擒牢他,我從前面回房去探視少夫人……”
呂迎風紅著眼,惡毒的壓著嗓門道:“幹刀剮,萬分剜的雜種畜生,簡直黑心瞎眼,可惡可恨到了透頂,等會擒著他,看我怎麼給他剝皮抽筋法!”
皮四寶雙手握拳,斜吊起兩支怪眼,聲音也自齒縫:“我第一個要先‘閹’了他;這**養的!再分他的屍!”
揮揮手,衛浪雲低促的道:“你們去吧,記住要活的!”
宛若一溜輕煙,呂迎風和皮四寶便又疾了又快的掩了過去。
衛浪雲潛行到另一邊,才電射而起,凌空三轉落到門前,他身形一閃,“砰”的掩鼻推門躍進。
房中,燭影搖紅,淡淡和祥的光輝,像水一樣輕柔的灑洩四角,空氣裡,果然飄浮著一股濃馥的異香味,這股香味,香得綺麗,香得恬艷,衛浪雲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軟榻上,羅帳半垂,水冰心側面朝外的蜷曲在錦被中,那妖美嫵媚的如玉面頰上,染著一抹迷人霞紅,小巧豐潤的菱形唇角邊,噙著柔膩的微笑,仿佛她正在做著一個美麗又甜蜜的夢;她已換上了白色的緞子寢衣,兩條潔白如雪的玉臂平置胸前,看上去美極了,也恬靜極了一一正是一個男人所渴盼景像,但是,衛浪雲卻捏了冷汗!
水冰心顯然已中了迷香暈過去了,她尚不知道,在甜蜜的夜境之外,正有 頭惡狼準備著攫吃她呢!
衛浪雲一撲進房,桌上的燭光隨風搖晃,窗外,驀而起了一陣急切的衣袂響動聲,緊跟著便是人聲叱喝,人在猛烈動作的力道流旋音響,於是,有什麼東西倒地,接著便傳來了呻吟與粗濁的喘息……
先過去將被子為水冰心掩好,然後,衛浪雲屏著氣一掌推開窗戶,以便外邊鮮潔的空氣流進房裡;他人朝窗前 站,黑暗中,呂迎風與皮四寶已各在一邊,執拗著一個身著夜行衣人物的雙臂押了過來。
就著房裡外溢的燈光,衛浪雲向那人臉上一瞧,微怔之後不禁失笑 這位採花淫賊有著一張狹長的馬臉,疏眉,細眼.蒜頭鼻,鼻下是張刻薄的嘴唇,而最扎眼的,卻是他老兄右頰上一支猩紅的血手印!
不錯,“鬼狼”奚俊,也就是昔日曾在“老通城”“如歸客棧”中幾乎玷辱了水冰心的那位朋友,一樣的手法,一樣的技巧,一樣的意圖的摧花者百奚俊,更是一樣的運道欠佳,遇上了一樣護花之人。
當吃了不少苦頭的奚俊發現了眼前站立著的人是誰之後,不禁立時魂飛魄散,心膽俱裂,他扭曲著那張醜臉,張口結舌:“啊,是你!衛浪雲!怎麼……又是你……”
微微一笑,衛浪雲道:“是我,奚俊,裡面被你迷倒的女人,也是第一次你在‘老通城’‘如歸客棧’中想動歪念的同一個女人,她叫水冰心,‘六順樓’樓主澹台又離的義女,而如今,她卻是我的妻子,澹台樓主是我的岳父。”
渾身不停的梭梭抖戰,奚俊恐懼至極的道:“不……衛少主……衛大俠;我不知道……會是她……我只是今夜投宿於此……臨時起念……不想抓瞎撞一個而已……我真不知道房中人就是水姑娘……是你的夫人”
衛浪雲談淡的道:“那一次,在‘老通城’我擒住了你,在你臉上賞了一記‘丹血印’,是警告你不得再犯此等卑鄙淫行,但顯然你仍邪惡不改,無恥如舊;你帶了這種記號,受了如此教訓,卻依然本性難移,因此,也就不堪救藥了,在‘老通城’你碰著我,是第一次,今晚,是你最後一次:來生投世,千萬記著,你不要再做個專思為淫的下三流禽獸!”
奚俊的臉色有如死灰,他驚駭的哭叫:“饒命……衛少主.衛大俠……饒命啊……我再也不敢了……我向你發誓,這是最後一次……求你可憐可憐……我饒命啊………”
皮四寶緊抓著奚俊的手臂,哼了哼,用力往上一抬,只聽得“ 嚓”一聲,也已拗斷一臂骨,奚俊全身一抖,頓時兩眼上翻,口流涎液,痛得整個人都癱了.呂迎風也如法泡製,同樣“ 嚓’一聲拗斷了奚俊的另一條手臂,他一邊猶在咒罵:“天打雷劈的淫賊,你瞎了眼,你瘋了心,老子叫你找快活,老子零零碎碎的生剝了你,一丁點的替那些被你糟塌過的婦女雪恥出氣!”
一面罵,呂迎風更一面拳打腳踢,奚俊竟叫著,呻吟著,央求著.皮四寶揮拳猛摑,已打得奚俊滿嘴噴血,齒飛肉碎,噎噎唔唔的發不出聲音來了……
衛浪雲揮揮手,蕭索的道:“帶出去,給他痛快後埋了吧,記得這廝身上的所藏的‘玉仙香’,是一種迷藥,最是下浪惡毒不過,也 遭埋掉!”
呂迎風應了一聲,拖著也已暈過去的奚俊便走,皮四寶猶回頭道;“少主放心,我們自會送這雜種上道 少夫人安好吧?”
點點頭,衛浪雲笑道;“她沒事,睡得好酣。”
當呂迎風與皮四寶挾著奚俊離開之後,衛浪雲凝視著黑沉沉的窗外,心中頗生感觸,俗浯不是曾說過 種瓜得瓜,種豆得豆麼?人的素行,便有如栽植,而栽植了什麼,便將會收穫得什麼了……。
深深的呼吸幾次.衛浪雲將窗兒掩上,夜,確已深了,他須要早些安歇,無數個明天,遠數個將來,還有無數個希望等待著他;人的一生就是如此,波蕩而恬靜,絢燦又平淡,在這些波蕩、恬靜、絢燦與平淡中,卻只有現實的一刻,才真正能以把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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