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a
敖楚戈斜倚在這片凸突的沙面上,嘴裡咬著一根草梗,遠眺著這條婉蜒向東的乾涸河床,河床底下是起伏不平又卵石隱現的沙面,間或雜生著叢叢草樹,兩邊的斷層也參差不齊,呈現著深灰色,這裡,一定有很長久年月沒有被水滋潤過了,乾燥得近乎單調。
白羽坐在敖楚戈的腳邊,目光空洞又茫然地望著天,不知在想什麼,臉上卻宛似蒙著一層陰翳,雙眉也緊皺得如同訂了個結。
離著他們丈許遠,嚴宜森和林翔坐在一起,他們兩人也極少交談,偶而四日交投,卻像是遞著什麼信號 佯一閃而過。
自從坐在這河床底下等候,他們業已從清晨等到近午了,而他們本先的約定,就只等到午時為止,任何人逾時不至,則做為被俘論,那人的 份利益,將由他自行選定的託管者代為保管,三月之後,仍不見來,則充為公有,由大家平均分配。
東西是由林翔負責脫手,在苗疆,早有一位買主等候著了,那買主是當地一個蕃王,他表示可以用五萬兩黃金的代價購買這顆稀世之珍。
如果一切都沒有問題,林翔便將克日啟程回到苗疆,由他將蕃王的專使帶來 當然也帶得有黃金一 就在另一個隱密的地方,當著大家 手交錢, 手交貨,並且,當場便分臟拆夥,各奔前程。
時間是 點點的流逝, 分分的消失,眼看著,午時就要到了……”白羽突地打了個冷顫,轉過頭來,滿臉悽惶之色道:“楚戈……我看,他們恐怕是誰也出不來了……”
敖楚戈收回目光,沉緩地道:“不一定,我們再等!”搖搖頭,白羽道:“如果他們四個人之中任何人已經突圍,目前也該抵達此地了,到現在還沒有消息,只怕是兇多吉少,希望渺茫……”敖楚戈冷靜地道:“也難說,白羽,你不能用我們或一般正常人的腳程來比照他們的快慢,如果他們突圍前後,有人受了傷,就要延緩好些時辰了……”恍然醒悟,白羽連連點頭道:“不錯,你說得不錯,如果他們之中有人受了傷,一定在行動上便要遲緩多了 對了,楚戈,我們別在這裡幹耗著,到附近走走,說不定可以碰上他們,正好幫他們一把!”
敖楚戈領首道:“可以,我們去繞個圈子試試運氣看……”那邊,嚴宜森突然厲聲道:“你們要到哪裡去?”剛站起來的白羽不由一怔,一怔之後隨即冒火道:“我們要到四周看一看,如果他們有人突圍出來,說不定可以接著他們,若是他們有掛了彩的,正可以救他們回來 嚴兄,你再要開口說話,最好稍微把腔調放軟和點,別這麼大呼小叫令人覺得不舒服!”
嚴宜森嘿嘿一笑,昂起頭道:“我一向就是這種調!愛聽不愛聽隨你,莫不成我說話輕重尚得看你的好惡?你也未免太把自己看高了!”
白羽又是氣憤,又是意外,又是懊惱的僵窒了好半晌,方才猛一扭頭,向敖楚戈道:
“走,楚戈,我們走。”
嚴宜森驀地大喝:“準也不能擅離此地一步!”
白羽的臉孔突然扭曲了一下,他的雙眼裡立即噴出了火焰般的紅光,憤怒從心底往上衝,雙手已握上了交叉插在腰間的短戟把柄上!
這時,敖楚戈已嗅到了危險的氣息 警號在他意識中開始閃動,他深刻體會到,現下業已接近發生劇變的開頭了!
緩緩站直了身子,他用手按住了手背,搖搖頭,然後,他低沉地道:“嚴宜森,為什麼不准我們出去接應可能負傷回來的夥伴?”
冷銳地,嚴宜森道:“因為我們說好只在這裡等候,不須接應,‘幻星’放在你們身上,我擔心你們意圖獨吞黑吃,逃之天天!”
白羽大吼一聲:“你放屁!”
嚴宜森卻出乎意料地並沒有發怒,他以一種冷淡的腔調說:“好了,我們也不必再囉嗦了,東西現在就交出來。”
白羽強烈地道:“做夢 人不到齊,在沒有經過大家公推託管人之前,誰也不能私自接受此物,嚴宜森,你休想破壞約定!”
嘿嘿笑了,嚴宜森道:“約定,什麼約定?這完全是你們幾個人的陰謀詭計,早就設下的圈套,保管‘幻星’的人不必經過大家推舉,我現在就是,眼下你們除了乖乖地交出來,沒有第二條路走!”
林翔也緩緩站起,他一面拍揮衣衫上的灰沙, 邊陰沉地道:“宜森已說得不錯,那保管‘幻星’的人,不用經過公推了,就算要公推,我們兩個也不承認!”
白羽在一剎的震動之後,憤怒地大吼:“為什麼不承認?”林翔冷冰冰地道:“你們是六個人,包括姓敖的在內,而我們只有兩個人,六對二,推來選去,‘幻星’仍然要握在你們手裡,我們不願乾瞪眼,就是這話。”‘白羽尖厲地道:“林翔一一你的意思是我們會獨吞?”皮笑肉不動在裂裂嘴,林翔道:“有這麼點.顧慮。”
白羽情緒激動地叫:“林翔,想不到你竟會說出這種混帳話來,你是在侮辱我們!”
林翔暴烈地道:“得了吧!你們心裡是在敲的什麼如意算盤,當我們兩個不知道?
白羽,你把招子放亮,我們過江過海,豈會在你們手裡栽跟鬥?白羽幾乎氣炸了肺,他五官歪扯,青筋跳動,狂厲地吼叫:“林翔,你這滿口胡說,血口噴人的老殺才,你和嚴宜森一樣的是非不分,黑白不明,你們純是利令智昏,叫這裡財富迷了心竅啦……”
嚴宜森重重地道:“白羽,你話裡帶刺,句句不忘將我們橫加污衊,看樣子,你是真想獨吃獨吞,見利不見義了?”擺擺手,敖楚戈阻止了白羽几不可抑的激憤;他微微一笑道:“見利不見義,我看不是白羽,是你們二位,最叫人難過的是,你們二位既想來個黑吃獨吞,卻又把這不信不義的惡名扣到人家頭上,一面落得勢非得已的辯白,一面可以推卸責任,而最後,好處卻全是你們二位雨露分沾,這樣的打算,美是到了極點,問題是,只伯行不通呢?”林翔怒喝:“姓敖的,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敖楚戈淡淡地道:“二位心中有數 我們閒話少說,你們想怎麼樣,儘管把場面擺出來,文的武的,軟的硬的,都行,只要你們拿得出,我們便收得下!”
林翔咬牙咒罵:“你這個自以為是的狂夫……”在片刻的僵窒之後,嚴宜森忽然哈哈大笑,他道:“好,好小子,果然又刁又滑,有你的 手;林兄,我看,我們也不必再耽擱時光了,姓敖的既然把話明擺出來,我們如果再裝佯,就未免顯得太小家氣啦!”
低促地,林翔道:“宜森兄,現在?”
點點頭;嚴宜森猙獰地道:“現在!他們業已看出端倪。聽以我們也用不著掩飾下去,遲不如早,無毒不丈夫,我們就狠上他一遭 通吃!”
白羽震動得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一 敖楚戈早先警告他可能發生的這種變化,他根本便不以為然,他一點也不認為林翔和嚴宜森二人會有此等齷齪意圖,甚至,他當時還懷疑敖楚戈別居用心,是在分化挑撥他們。像這種棄義背信的事,乃是江湖上最大的忌諱,少有人敢輕易觸犯的,那只似 些淵遠而古舊的傳說罷了,隔著他們是太遠又太淡漠了,但,卻在剎那之間,居然就已活鮮鮮地發生在他眼前,臨到了他的頭上!
敖楚戈卻一點也不覺得奇怪 世道經多見廣了,什麼樣稀奇古怪的事都有發生的可能,而他明白。天底下最不可測的就是人心;經驗是由血淚組合的,是 種痛苦的積疊,敖楚戈曾背負了許多這樣的痛苦,也就非常尖銳又深刻地體察得出某些細微的徵狀與形跡,所以。他在很早以前,業已嗅出了整個事件裡掩隱著的危機和憂慮,打開始,他就覺得此中的徵兆不佳,到眼下,可不正是如此!
喃喃地,白羽道:“天殺雷劈的畜生……居然這麼歹毒,這麼陰狠;這麼無羞無恥……”
嚴宜森面不改色地道:“很意外,是麼?嘿嘿,姓白的,要論起江湖上的門道來,你還太生嫩了,遍地的黃白財寶、乃是要留給背得起、背得穩的角色享用,似你這類半調子貨,只有一邊風凍著了!”敖楚戈一笑道:“嚴兄,其實一點也不意外,二位心裡打要的主意,我可是早就一明二白了,不敢說瞭如指掌吧,至少也是洞若觀火;江湖上的門道不錯是詭譎陰詐,千變萬化,但你記注,守得了一個誠字、一個義字、一個信字,則任是如何玄慮的法門,也終歸要露底顯形,邪不勝正的;人麼,還是保持三分純真天性較佳,似你們二位這種卑鄙下流,惡毒刁滑的手段,沒啥自嗚得意之處,拆穿了,只不過留個‘臭名恥譽’而已,這算不得高明。”
嚴宜森冷酷地道:“你卻把自己說得太高明了,姓敖的,在我們的眼裡,你一樣上不了臺盤!”
吃吃一笑,敖楚戈道:“那得要掂過份量以後才知道,二位,說句心底話,儘管二位這時才顯露出本來面目,不過我卻早把你們看穿看透看爛……”突然,白羽直嗓子叫:
“你說對了,楚戈,你說對了,他們果然是兩個見利忘義,無行無德的小人,是兩頭貪婪的惡狼,是兩只姦狡狐狸 一我悔不早聽你的話!”
敖楚戈冷冷地開始作單刀直入的剖析:“在‘十龍門’的莊院之外,當嚴宜森領著我們兜了個圈子再見到林翔之後,林翔可曾問過 句其他的人何在?”白羽切齒道:
“他沒有問 他連提都不曾提過!”
點點頭,敖楚戈道:“不錯,他沒有問,因為他早巳知道其餘的人出不來了,他是守候在莊外接應的,在與我們見面之前,原不該須知莊裡的情況演變,然而,他卻毫不以其餘的人未曾隨出來為異,好像他事先明白會是這個結果 樣,白羽,為什麼?”遲疑了一下,白羽怪吼起來:“林翔並沒有真個在那裡接應我們 他一直就隱伏在‘十龍門’之內暗中臨視著我們?”敖楚戈深沉地道:“比這個更要壞,我認為,驚觸了‘十龍門’,把‘十龍門’的人引動出來包圍住他們的原因,也全在林翔身上。換句話說,是林翔出賣了他們!”
白羽的面頰肌肉抽搐著,雙目怨毒已極的瞇著林翔,而林翔栗然不懼,冷今今地擺著一付硬板板的臉孔,連眉頭都不皺一下。
敖楚戈又低緩地道:“我的判斷是這樣 嚴宜森與林翔分別隱伏在‘十龍門’莊院東牆左近等待我們得手出來,如果我們達成目地,東西拿到了,即由嚴宜森單獨出面陪同我們離開,然後,由嚴宜森發出暗號給躲在暗處的林翔,林翔便以迅速的方式向‘十龍門’的人傳警報信,我們堪堪撤出,掩護我們的兩組人卻已不及離開,被聞警湧集的敵人包圍阻截 所以嚴宜森是跟在後面出來的,也所以他故意領著我們繞圈子,拖時間,以便給林翔下手的機會,而不至露出馬腳,等我們見著林翔的時候,嚴宜森早就留給他這位同謀足夠的現場見證了,實則,只伯他剛則才由‘十龍門’的莊院裡出來不久!”
白羽磨牙如挫,一個字一個字迸自齒縫:“這兩個王八羔子……”淡淡地,敖楚戈接著道:“本來,照原定計劃,嚴宜森同林翔應該一起行動才是,然而屆時他們卻是分開的,無論嚴宜森把理由編造得多好,卻仍顯牽強 林翔沒有必要躲在離現場那麼遠的地方‘接應’我們,更遠得連嚴宜森都找不著?隔那麼遠,一且需要他接應之際他也不可能來得及,若說因林翔與‘十龍門’上下熟捻穩而伯漏了形底,那麼,嚴宜森莫非就不怕?他和‘十龍門’的人也是一樣熟悉呀;再說,我們的行動從頭到尾,進行得相當隱密而完美,不可能突然發生變化,但是變化的行動發生了,更在我們剛剛離開之後 世間事有十分湊巧的因同果,不過,像這樣 連串的巧合法,未免匪夷所思,令人不得不懷疑其中另有人為的成分了……”白羽悲憤膺陶,氣湧如山。“好狠毒,好邪惡的奸計一 這樁事,從頭到尾就是一個陰謀,一個陷阱;一個經過嚴密佈置的圈套,我們完全被利用了,被出賣了,我們只是被用來幫他們行非作歹,火中取粟的工具!”
敖楚戈慢慢地道:“一點不錯,他們從來就沒有打過‘利益均分’的念頭,從沒有,他們一上來就是安了心要獨吃獨吞。要謀財害命,要鳥盡弓藏,兔死狗烹!”
白羽尖吼:“畜生啊,人性泯滅,喪盡天良的畜生!”
嚴宜森和林翔的表情;直深沉不露,僵木冷森,對於敖楚戈的剖析指控,既不承認,亦不否認,完全一派“你奈我何”的味道,陰鷙凶險得緊。
笑笑,敖楚戈道:“怎麼樣?二位,不反駁我?”嚴宜森這時才嘿嘿一笑,道:
“有時候,我還真是低估了你,姓敖的,你比我想象同預料中更來得高明!”
搖搖頭,敖楚戈道:“不是我高明,而是你們太拙了,處處照出馬腳,現示破綻,只要對你們不太迷信,多少便也看得到點端倪 而且人性中有貪婪的 面,或許有人用理智及道理可以控制貪婪,那就算個好人,不過,我看人,往往從壞的起源先盤算,可惜,你們卻叫我看對!”
林翔厲聲道:“看對了,又待如何?”
敖楚戈笑道:“二位之心計不可謂不周密。更不可謂不歹毒,但值得慶幸的是,東西還不在你們手上,仍在我手裡,只此一樁,恐伯就要令你們大費周章了!”
嚴宜森不屑地道:“你當你是什麼三頭六臂,鐵鑄金剛?姓敖的,只要東西弄出‘十龍門’不論在誰身上,就和進了我們口袋相同!”
揚揚眉,敖楚戈道:“我看,你們是太也樂觀了、為了證實你們的想法是否正確。
何不從我身上奪取試試?”林翔凶悍地道:“敖楚戈,你以為我們辦不到?”敖楚戈昂然道:“十有八九是辦不到!”
這時,嚴宜森抬頭 望天色.狠酷地道:“時辰差不多了,不用等啦!”
敖楚戈陰沉地道:“本來也就用不著等了;趕盡殺絕的把戲經常不會稱心如意,你們想候到午時辰光,若等到他們四個有人突圍,再在此地加以殲殺,以便斬草除根,
網打荊是麼?這等卑鄙手段,不但古老得可恨,更幼稚得可悲,你們兩個披著人皮不是人種的九流奮生,卻當老子們是白痴看不出來?”林翔怒吼:“敖楚戈,你一嘴污穢,滿口腥臭,還有沒有點風範與教養?”狂笑一聲,敖楚戈道:“結了、我的兒,你們兩個完全是 對不仁不義,背信毀諾的豬狗,是 雙生為人形不辦人事的三等窯子,和你們談風範,論教養?還不如踢兩腳糞。蓋上人你們的醜臉.臭死你兩個龜孫!”
嚴宜森形色暴現。煞氣畢露,他雙目凸瞪,猙獰又惡毒地道:“你是死定了,敖楚戈,我們會傾盡一切力量來要體的狗命,來把你一丁一點的凌遲碎剮了;從我見你的第一面,我就看你不順眼,不順心,我就說不出是如何的憎恨你、厭惡彌,對我來說,將你宰殺比什麼事都要來得重要,這人間世上,你與我不能並存了,我們無法踩在一塊土地上,無法共頂著一塊天,姓敖的,任憑付出多大代價,我也要叫你魂斷屍橫!”冷冷地,敖楚戈道:“奇怪,我心裡的話,居然全叫體說出來了?嚴宜森,我想你也一定明白,對你而言,我的感受絕不會比你對我稍好!”
林翔尖銳地叫道:“姓敖的,此番若不將你碎屍萬段,挫骨揚灰,我誓不問轉苗疆!”
敖楚戈輕蔑地道:“林翔,你倒並沒有這種志氣,主要的是如果你收拾不了我,便拿不到‘幻星’兩手空空,你自然不預備回到苗疆再去挨那苦日子,這屬是二而一之事,乾脆抖明暸。
卻瞎充娘的什麼三貞九烈?”
左右環視,嚴宜森冷森地道:“林兄,與這狂夫不必多言,刀口子下見真章……”
敖楚戈大馬金刀地道:“我這廂業已迫不及待了,姓嚴的,咱們可是老約會,你還不把你埋伏四周的那些狗路子幫兇叫出來吶喊助威,尚要真等到抬棺材的辰光?”此話 出,嚴宜森不由吃了一驚,他又疑惑,又震動,又憤怒地瞪視敖楚戈,神色連變,好一陣子沒反上腔來!林翔也是頗意外地盯著對方,像要看透敖楚戈腦子裡的構造 樣 他不明白,為什麼他們所安排下的每個步驟,每段環節,每條計劃,敖楚戈都能未卜先知,料測如神?幾乎就同親眼目睹。自身參與一般,林翔覺得十分驚恐,他不知敵楚戈到底底蘊如何深沉,胸中若干名堂?這未免透著玄異,透著怪涎了……當然,敖楚戈一點也不玄異,更一點也不怪誕,他只是世故些,仔細些,反應敏銳些。觀察深入些而已,以上種種,再加上他對人事的經驗,襯上點判斷斷力,則自然見微知著,由淺而深,直到豁然貫通。;說穿了,只不過他是比較機警,肯思考,有著嚴密的推理組合能力罷了……
嚴宜森同林翔兩人,若想設計坑害同夥,獨吞利益,則他們必然需要準備足夠的力量,他們兩人的心計周詳,當初的預算,自乃十分謹慎,一切以穩靠為主,因此,他們不會傻到單以他二人之力,來對付可能有六人之眾的多數好手,他們定然照打的是十掏十穩的主意,不會做無把握的莽動,如此一來,他們便非另外安排幫手不可,其次,他們阻止敖楚戈同白羽離開此地前往接應可能的突圍者,則預見外面有鬼 他們是擔心敖楚戈與白羽到河床之外巡邏,會發現他們埋伏周遭的爪牙,而那一番所謂的約定不可擅離會合地點的話,只不過是籍口而已,這樣的端端形跡,種種徵象,敖楚戈久經風浪,見慣凶險,又怎會看不出來,猜不出來?所以,他料定了嚴宜森和林翔兩個是預伏得有幫手在附近,他不相信只憑他兩個人就敢橫下心來,拿腦袋往刀口子上碰,他知道對方不會忘記,他這位“一笑見煞”是個什麼份量的角色!
此刻,白羽是又驚悸,又是震駭地高叫:“什麼?他們居然還埋伏了爪牙在外面,狼心狗肺的兩個東西,真是黑心狗肝,斬盡殺絕啊,我們瞎了眼,老天,怎會把這兩個人當做朋友?”敖楚戈平靜地道:“現在不是後悔的時候,白羽,過了此關.你再拿灰抹臉不遲一 先前他們不讓我們出去,為的就是伯我們發現他們須伏在河外的那幹野種,等著看吧,他兩個要一步狠似一步地謀財害命了!”
就在這時,嚴宜森突然獰笑如鬼,他猛仰頭,嘴唇發出幾聲尖銳又清亮的口哨聲一 哨聲打著旋轉,在空氣中割裂進:散,就如同拿著刀子刺在人的耳膜上!
敖楚戈嘆了口氣,道;“那活兒可來了。”
白羽卻沒有敖楚戈這般鎮定;他嗔目切齒,雙手翻處,一對銀光煙閱的短戟業已亮了出來,同時嘶厲地大吼:“絕情絕義的兩個殺才。我和你們拼了……”在河的兩側,從蔓生的雜草矮樹從裡,就那樣快法,已有七條人影閃現掩近 他們並不躍到下面,卻分據七個利於攻擊的角度上,以高臨下,虎視眈眈,一付伺機蠢動的強猛架勢。
那七個人有四位把持右邊,三個扼守于左,七個人的模樣都不堪瞧,每人的形色懼是如此粗獷暴戾,表情全是這般兇狠寡絕,他們的出現,帶著肉食者那種原始的殘忍氣息,宛似野獸在攫取獵物之前的挑逗與睥睨,似乎,他們沒有想別別的,只準備下手濺血 在那七張布滿酷厲意味的面孔上,再也找不出 絲一毫屬於人性本質的丁點什麼……
對於這種典型的人物,敖楚戈是熟知的;因此,他也就更為戒備了,他明白這 類的人都是些什麼內涵 一一冷酷、殘暴、驃悍而粗魯,這是 些為了某項目的,可以不顧一切約束及後果的人;他們大多頭腦簡單,認定了一條路子便悶著頭硬闖,是非黑白,
慨不論!
那七個人當中,有兩個的穿著打扮非常奇待,兩個人都敞胸穿著棕色牛皮馬甲,下配牛犢短褲,腳上踩的卻是一雙粗草鞋,光頭的一個左耳上還垂吊著一枚拳大金圈,滿頭長髮披肩的一位則以一條三寸寬斑斟的獸皮齊額勒緊,他們兩人都在雙腕上扣著獸皮護腕,突窄額,深細眼,扁鼻闊嘴,一人一把大彎刀斜摃於肩 十足的野性加上十足的匪氣,不倫不類的衣著,一看即知並非中土之民。
敖楚戈心裡有數, 苗子,屬於殺人不眨眼的那 類苗子。
和那兩位苗族仁兄在左邊押陣的另一個,腰粗胳闊,牛高馬大, 臉的橫肉黑裡泛油,翻著厚厚的嘴唇,不停地舔吮,大號的八角錘倒拿兩手,殺氣騰騰,兇像畢露,完全是頭披著人皮的大猩猩味道。
把持在河床右邊的四個人,形態亦不比對面這三位稍強,一個是瘦比人幹,尖嘴削腮的矮個子;一個是全身紅袍,倒八眉、豬泡眼、嘴角上勾,像是老在朝人謅笑著的大塊頭,第三位,禿頂長臉,顴骨高聳,薄薄的嘴唇閉起來就和刀刃 樣泛削,那種寡毒的氣息,讓人見了就能感觸到心窩子裡;第四個,則身裁朝橫裡生長,又粗又闊,活脫一塊門板,扁平的面孔上毫無表情,連臉上那幾顆頂著紅頭的暗瘩也都是靜止的,若非偶而還眨眨眼,就和 座石膏的雕墊像沒有二致了。
嘴裡“嘖”廠兩聲,敖楚戈搖頭道:“瞧瞧,快瞧瞧吧,這些位‘人王’,真是一個比一個來得‘標致’,一個比一個來得‘靈巧’,這等的惹眼法……”河床左右兩邊的七個不速之客,卻都似沒有聽到他在說話一樣,七張怪異猙獰的面孔上仍然凝聚著生硬又漠然的殘酷神韻 宛如天塌下來,也不能使他們稍稍流露出了點人類所慣有的七情六欲的反應 樣……敖楚戈吃吃一笑,又以帶刺的口吻道:“列位怎的都不打個招呼,套套交情?一朝面就寒著張尊容像他娘討債的主兒那般神情?莫不成我欠了你們什麼?”
嚴宜森皮笑肉不動地開了口道:“你也甭在那裡耍貧嘴了,姓敖的,眼下你還風風涼涼地說得出俏皮話來,只怕在你知道我們請來的這七位好朋友是誰之後,就不屁滾尿流,也包管嚇得你腿肚子打轉……”敖楚戈故作驚訝之色:“居然還有這麼個唬人法?不過,我倒越發要聽聽這七位‘好朋友’的出身來歷了 就憑他們這一付的模樣兒,活似閻羅王打開了鬼門放出來的一批牛頭馬面,妖魔邪祟,竟是看不出來,這七位仁兄尚有懲大的道行?”林翔冷厲地道:“敖楚戈,就以你的囂張狂妄而言,你就要陷入萬劫不復的絕境!”聳聳肩,敖楚戈蠻不在乎地道:“我卻並不這樣以為,林老兄,如果說像你們此等見利忘義卑鄙無恥的行徑猶能一帆風順,快活消遙,那才叫沒有天理了”擺了擺手,嚴宜森陰鷙地道:“林兄,勿須和他這種人動氣,像姓敖的這類角色,我已不知會過多少,又放例多少;他們仿若全是由一個模子裡鑄出來的、都是同樣的德性 一表面上餡傲跋扈,不可一世,實則色厲內桂,掂一掂份量差多了,十個裡頭有九個是草包,剩下那一個便是瘋癲,根本不知道自家能吃幾碗乾飯……”敖楚戈笑道,“宜森兄倒是頗有知人之明,這一下我吃你看扁到此般田地,下一步,恐怕你就要將我這‘草包’或‘瘋癲’抖翻了吧?”頓了頓,他又展露出 抹狼梟似的奸笑,指了指河床兩邊的那七個凶神,道:“但是,在正式動手將你剝皮抽筋之前,我仍然按照造上的規短,替你引見引見我們這七依好友;姓敖的,在苗疆一帶,有個‘蛇母教’、你可知道?”點點頭,敖楚戈道:“曾聞其名,‘蛇母教’是流傳苗疆各地頗廣的一個巫教,專門崇奉些妖祟邪神,而以一種‘丹蝮蛇’的雕像為主要祭拜對象,他們教人鬼畫桃符,念咒筋蠱,盡弄些邪魔歪道的把戲,但骨子裡卻籍此欺蒙一幹化外土人,效財聚勢,以圖達成其惑民立咸的目的;‘蛇母教’的組成份子,大多由苗疆各族中最為凶悍奸刁的‘異族’人為骨幹,明為傳教,實則愚惑其行,表面上扮神弄鬼,真正用心卻在於培養深植其潛力……”
笑笑,他接著道:“我也聽說‘蛇母教’中不泛具有真才實學的練家子,網羅了為數頗多的苗族好手,這些人端為用來剷除異已,威脅抗拮者以及消滅‘蛇母教’傳揚途中的任何阻力;總之,他們明著迷惑於人,暗裡卻做的是土匪強盜勾當、既要人財。又要人命,既混人智,更眩人心,通通不是什麼好東西,說穿了,只不過是一幫子雙手血腥行為狠酷的黑邁組合而已 化外野蕃的土黑產道組合。”
河床左邊的那兩個苗人似是聽得懂漢語,這一下子,兩個人的兩張醜徑面孔立時扭曲變形,漲成紫紅帶煞,像要吃人一樣瞪著敖楚戈,兩個人的滿口牙全挫得嚓嚓有聲!
嚴宜森暗中冷笑,卻故作憤然之狀:“姓敖的、你休要隨曰污衊‘蛇母教’的崇高聲譽 你可知道左邊上頭這兩泣朋友正是‘蛇母教’中鼎鼎大名的‘三世巫師’馬嘉與赫商?”敖楚戈嗤之以鼻:“‘三世’巫師?‘蛇母教’一向以教中巫師輪迴過八世投生之說來眩惑那些野人土民,也籍此表示那巫師在居中的地位及權勢。其實全是鬼話連篇;胡說八道,在我這個受過高度文明教養,有著精深學識的人面前而言。益發半文不值,怎麼著,宜森兄,莫不成你介紹他們出來,是有意雕只‘丹蝮蛇’的木像叫我也膜拜 番?她娘的!”
嚴宜森怒道:“你竟敢當著二位‘三世巫師’的面前如此侮辱他們!”
嘿嘿笑了笑,敖楚戈道:“老子便叫他們再轉 世,做個四世巫師吧,而這也正是你所希望的;對不?”嚴宜森厲烈地道:“馬嘉巫師與赫甫巫師非但是‘蛇母教’中的首要人物,更是‘異族’中。力敵萬夫的勇士,他們和林翔兄相交莫逆.此次受林兄重托,便是專程來此收拾你的,姓敖的,你不用狂,等上 會,兩位巫師就將侍候得你三十六樣子般般不同了!”
斜瞄了那站在上頭,嗔目切齒,躍躍欲攫的兩個苗人一眼.敖楚戈的眉毛輕挑,吊兒郎當地道:“乖乖,可真嚇壞我了,這兩他的架勢,不就和野狗搶食的陣仗差不離?
再加點兒猜叫,便更像了……”嚴災森側首朝著那兩位‘巫師’身邊的大猩猩叫道:
“可為兄,你巴親眼看見了.姓敖的小子是怎麼個日中無人法!”
那位滿臉橫肉累累,黑油光亮,不停舔吮厚嘴唇的大塊頭,“哺”的吐出 口濃痰,聲音沙啞,有氣無力地道:“叫他狂這 陣吧,老嚴,我包管他這 輩子再也沒有機會狂了!”
一聲“可為兄”喚醒了敖楚戈的記憶,他心頭一動,脫日道:“秦可為?‘八角霹靂’秦可為?”呵呵大笑,那黑猩猩道:“姓敖的.可別嚇著你呀!”
敖楚戈也笑著道:“秦可為,你不在遼北當你的山大王,卻跑來中土撈娘的哪門於橫財?”那黑猩猩 “八角霹雷,秦可為怪笑道:“我同老嚴有交情,而且這趟的油水也厚,你說,夠不夠我來的理由?”敖楚戈道:“怕只怕你偷雞不著蝕把米,秦大王。”
秦可為懶洋洋地道:“天下之大,到哪裡也是一樣,為了找財發,冒點風險並不為過;何況這檔子事,我看來大有可為,呵呵,大有可為!”嚴宜森一指河床右邊頂上站著的四個人,逐 點介:“小雷公”潘生,姓敖的,這是‘猴拳’的祖師爺;‘紅衣天官’戚奎,想你也不會陌生,人家是北道綠林上頂尖的硬把子;‘人鷲’焦驥,‘大鷹爪門’的宗匠;‘木山神’胡欽,‘鐘鼎三神’的頭 位大阿哥……”連連拱手,敖楚戈就像在會見老朋友:“久仰久仰, 個個真是久仰了……”得意洋洋地昂起了臉,嚴宜森道:“他們七位,再加上林翔只與我,姓敖的,你估量估量.就憑你白羽兩個人,吃得住麼?或者,頂得廠麼?”輕喟 聲,敖楚戈道:“難,委實難了,說真話,以各位目前的‘聲勢’,只我與內羽二人,恐伯是抵擋不住,勝算之望,極其渺茫……”嚴宜森迷著眼道:“由這幾句話看來,你狂是狂;安是變,倒還並沒有迷糊,但可惜的是,縱然你白知不敵,我們也要將你兩人宰殺於此,沒有第二個法子;姓敖的,你就準備受著吧!”
林翔也陰狠地道:“說起行事的手段,江湖的門道,姓敖的,你和你的幾個伙計
樣,還部是孫兒,生嫩得不值 笑,從頭至尾,你們便全部罩在我們所布的天羅地網之中,一個腳步早就替你們挖下了一個坑,可憐你猶在自鳴得意,胡吹海謗,殊不知前程上業已給你們備妥了上好棺木,要將你們裝鹼入土了!”
敖楚戈不屑地道:“說什麼‘天羅地網’?只不過是謀財害命罷了,這‘財’便在老子的懷裡,能否謀得,列位尚須多少費點手腳!”
嚴宜森冷冷地道:“姓敖的,你明知不敵,卻仍要做困獸之鬥,豈非顯得太愚蠢!”
敖楚戈大刺刺地道:“莫不成叫我雙手獻寶之後再伸長脖頸接諸位的刀?我人是不見得如何聰明,至少,也不致於似各位想像中的那樣‘孫’法!”
林翔大喝:“敖楚戈,你今天必無幸理!”
敖楚戈昂然道:“管他娘有無幸理,好歹也要找體們其中幾個給老子墊背!”
此時,白羽在旁低促地道:“楚戈,敵勢太強,我只怕眼前這一鬥就難得渡過……”
敖楚戈慢吞吞地道:“你有點含糊,哦?”
急搖頭,白羽臉色泛青:“不,我並不含糊,卻是十分憂慮,如果我們兩個在這裡轉了世,這筆血債再找誰來結算?豈非永遠含冤受辱,便宜了這些王八蛋?”敖楚戈低沉地道:“目前顧不得這些了,只好奮力一拼,能做到什麼地步算什麼地步,別的不敢說,我卻包管能叫他們也囫圇不了!”
咬咬牙,白羽痛苦地道:“一步走錯,滿般皆輸,恨死我了!”敖楚戈硬板板地道:
“不見得‘滿盤皆輸’,他們將我們的‘軍’,我們多少也能砍他們幾條‘馬’腿下來,流血割肉,大家全得沾上份子!”用腳尖挑撥開一枚卵石,嚴宜森的表情像是十掏八贊,勝算早握了,他大模大樣地道:“你兩個也不用再商議什麼了,無論二位如何的神通廣大,今天也化不成一陣清風吹走,這樣吧,只要你們願意交出那玩意,大家全不必動手,我主作,以英雄的方式讓你們自絕,留你們一個全屍,也免得血糊淋漓的太不中看,二位認為是否行得?”白羽氣衝牛頭,大吼道:“放你的屁!”
敖楚戈道:“老嚴,你他娘的真叫‘仁慈’,財也謀了,要命卻不用自家的刀,連手都不肯腥上一腥啊?”暴然地,林翔道:“哪來這麼多囉嗦?你們不願自盡,就當爺們的傢伙送不了你們的終?”籲了口氣,效楚戈似是萬般無奈地道:“好,好,好,我便奉上這顆‘幻星’,求得落個全屍死吧,人在屋據下,這頭,還能不低下來?”白羽驚叫:“楚戈,你瘋了?”但見敖楚戈伸手入懷,縮腕反掌,一團黑影閃電般飛射嚴宜森而去!
猝挪兩步,林翔大喝:“小心有詐……”嚴宜森不及回答,右臂伸縮,又準又快地接扣住對方拋射過來的那團黑影一一雖然他心裡不相信敖楚戈會忽然這麼聽話將寶物獻上,但下意識中卻仍有萬 的想法,他不肯失去任何機會,哪怕他自己也不認為這機會有絲毫的可靠性!
投射出去的那團黑影,只是敖楚戈暗裡藏在掌心中的一塊卵石而已一一正如嚴宜森內心裡的所懷疑的那樣,敖楚戈是不可能這麼順從的。
就在嚴宜森舉手抓接那塊卵石的剎那間,敖楚戈的身形已閃電般飛彈而起,不知何時,他的那只純鋼棒子已握在手中,一排柵欄也似的光彩要地布凝有罩,卻又同時漫天舞跳著洩落左測!
勁風呼嘯裡,棒山重重,棍勢如濤,站立在河床兩邊的那七位朋友在這突變之下,忙不迭的各自躍閃,怒叱喝吼之聲頓時亂成一片!林翔的動作非常快速,只是那麼微微一閃,人已欺進至前,但是。白羽的反應也敏捷無比,他猛一旋身,兩柄銀燦燦的短戟已吞吐如電般劃著冷森的光弧匯聚向林翔身上!
這時,嚴宜森騰空而起,目標正是對著敖楚戈而來!
放楚戈手上的純鋼棒子淬然翻飛,在又一輪棒影四射激旋,“八角霹雷”秦楞可為的一對巨號八角銅錘已雷霆萬鈞般重重硬迎上來,馬嘉與赫甫兩個“蛇母教”的巫師出似野獸般嗥號著跳躍竄撲,兩人的雪亮大彎刀霍霍劈斬,竭力反拒;同一時間中,那位瘦比人幹,猴頭猴腦的“小雷公”潘生,也煥忽一個蹦跳側身滾進,雙手勾曲如爪,急抓敖楚戈兩眼。
凌空的身軀猛的拳曲,敵楚戈急速洩落,鋼棒子點彈頤飛,“當!當!當!”幾響串成一片,大彎刀剎間盪開,“小雷公”潘生抓向他招子的兩爪卻在微沉之下快不可言地反扣上他的雙肩……於是,藍汪汪的寒芒便在此刻流映有如秋水的泓漾 一平靜、冷冽,卻又晶瑩澄澈得森森透骨,潘生的十指宛若鐵勾,猛的穿衣入肉,鋒利的劍刃已“刮”“刮”連響。將這位“小雷公”的雙手齊肘斬斷。
鮮血滴溜溜的揚起,猩赤的血液灑凝成那樣怪異又豔麗的圖案於瞬息,映著敖楚戈殘酷的笑臉,滲著潘生尖銳的呼號,這一切的情景,便全然是敖楚戈預料中的演變了
他故意要挨上對方這兩爪,但是,對方付出的代價卻遠超過他的這點犧牲!半空中撲來,距離尚差三尺的嚴宜森,睹狀之下不禁神色驟變,他的行動已經夠快夠準利的了,但是。仍然差了一步,高手搏命, 步之差、便往往是生死線、陰陽界的分野了。
這一步,卻是差了好遠!
鬥然間,失去雙手的潘生競並沒有保人們預料中的那樣墜跌下去,他乾瘦的面孔扭曲,一雙眼珠子宛似要炸出眼眶,在一聲啤號的的余韻,全身驀地一個跟鬥翻騰,兩只尖瘦的腳端暴踢敖楚戈胸膛!
敖楚戈不退反上,“呼”的一聲飛近,潘生的足尖就在要踹上他胸膛上的一剎,他左手的鋼棒已橫裡猛揮,肋骨的折斷聲聲向于生的滾落裡,而敖楚戈的“無雙劍”淬往後閃,立時在寒光流燦中分叉成雙!
於是,帶著強銳風聲襲向敖楚戈背脊部位的那便五條銀閃閃的“鱗甲龍”倏而揚起,活似五條真龍般倒飛而回!這是五條以緬鋼為骨,白鋼為表,精巧,卻又霸道無比的龍形兵器,融合了技藝的美感同堅實的兇酷一一每條龍身長皆三尺,粗若杯口,通體鱗片密接重連,略一幌動,光波流閃,銀輝眩目,會發出細碎的金鐵扭擊輕響,但是,那些鱗片卻都是殺人的利器,每一片都是橢圓形,每一片都有如銅錢般大小,在龍身靜止的時候,鱗片垂貼向下,不過,只要一待運力舞動,每片龍鱗立時逆豎,仿佛幹百只圓口的刀刃,括在哪裡,哪裡便是一塊血肉割脫;龍頭的雙角尖銳如錐,龍舌伸了嘴外約有五寸,尖利如矛,龍之,這五條龍是打造精緻,巧奪天工的藝術結晶,同時,也是最為陰毒血腥的兇物!五條銀龍的尾部卻是鑄結在一起,形成一個扣環,扣環便套在嚴宜森的右手掌上,他使用起來,便如此的隨心所欲,收發自若了。
“五龍馭雄”是嚴宜森的號,從他的兵器,延伸到他名號的由來,便可以斷定曾有多少鮮血染沾在這五條龍上,有多少冤魂纏繞著這五條龍哀號呻吟……現在,他只是在敖楚戈凌厲的反擊下微微受阻 在他來說,形同試招;敖楚戈的身子已飛旋在河床的右邊,他的“無雙劍”在一片尖銳的呼嘯中湧回著溜溜的交織的光華,但光華卻不是單純的弧線或練帶,更滲合著十字形的影像,交叉的電掣,飛騰的星芒,這似是光的奇妙組合,用流動的實體所造成的不可思議的奇幻景色;秦可為、戚奎、焦驥、胡欽四個人忙亂偽紛紛退避,然而,隔著河床的另一邊,那位“三位巫師”馬嘉卻發出狼號般的啤叫、在令人毛髮依然的顫盪裡,馬嘉連人帶刀,一頭瘋牛也似撞了過來!
敖楚戈的“無雙劍”仍然在身前飛舞著穿插交織的星芒月虎蛇電叉開,他卻在馬嘉身形撲到的須災間,猶然斜肩振抖,因此,“小雷公”潘生那一只插在他右肩肌肉裡的枯黑斷手,便血淋淋的飛起,宛似一只鬼爪子般準確無匹的抓扣向由背後撲來的馬嘉!
也許是被怒火迷了眼,也許是已經閃避不及,馬嘉狂叫如雷,大蠻刀寒森森地猛劈暴斬那只斷手 枯黑瘦脊的斷手在剎那間是被削成一段段,一片片的了,然而,敖楚戈的鋼棒子也雷霆一擊,反手兜頭砸碎了馬嘉的腦袋!
陡然間,在人們瞳孔的驚鴻一瞥裡,馬嘉的面貌就好像溶化了一樣,頓時完全變了形,變扁了,變歪了,變得血糊糊的一團了!
粘稠濃膩的鮮血與血嫩嫩的腦漿摻合著四濺,馬嘉只像是喝醉酒般咕嚕半聲,龐大的軀體便倒仰著重重跌落向乾涸的河床下!
就在這一剎那
“紅衣天官”戚奎的閃動宛如一團火影,他的一柄“鐵如意”在幻映的影像裡湧現,飛襲敖楚戈小腹!
“無雙劍”猝然回掠,倏而叉開,“錚”聲脆響,便嵌住了“鐵如意”的前端,可是,那禿頂長臉,形容冷酷的焦驥,亦在此刻飛凌上空,果真有如一只巨蟹般雙掌箕張郊爪,當頂扣落!
敖楚戈大喝一聲,嵌住戚奎“鐵如意”的“無雙劍”猝然一劍暴起,直攝敵人心窩,他左手的鋼棒則在一顫之下“嗡”的輕嘯著旋展如一團龍捲風往上激揚!斜刺裡,嚴宜森形同鬼魅,來如狂飆,“鱗甲龍”員首怒騰 五條龍分散成五個不同的角度,在一片銀光眩閱中猛噬而至!
這兵器太霸道,使用這兵刃的主兒功力又太深厚,敖楚戈不能再顧著他敵,他劍俸飛繞,貼地竄射,但是。就在他貼掠丈許之際,一雙鬥大的八角銅錘,已恍如兩枚巨雷般轟然罩落!鋼棒子接點地面、敖楚戈“呼”的騰躍七尺,那一對沉重的“八角銅錘”
砸得地面,“醫“匡”兩響,沙石飛濺中,似是大地都在震動!
快得不能再快,敖楚戈的“無雙劍”冷芒一束,“削”聲直刺,秦可為用力太猛,收錘已不及,他上身立往側移,然而,“無雙劍”卻猝然分展,秦可為黑光油亮的醜臉上便“哺”的翻卷開一道血口子,粗黑的面孔,襯上那麼 道紅糊糊的血槽,黑紅相映,的確不大好看!當敖楚戈得手的一剎,背後冷風進壓,由這冷風衝襲的速度,敖楚戈知道已無法完全躲開,他卻毫不忙亂,單膝點地,上身竭力前俯,左手鋼棒的尾柄猝搗自己的腰側……銀光燦亮的龍影飛快擦過敖楚戈的肩背,帶起了 大片血肉絮屑。而就在那赤濛濛的光暈映入人眼的同時,敖楚戈掛在左腰側的黑布套子卻在棒柄一點之下破套飛出 圈藍汪汪的圓唬弧光如月,只是那麼微微 掠,已“削”聲彈而回 一 塊顫蠕蠕的人肉正拋向天空:是的“鬼泣環”。
站在七步之外,嚴宜森咳目欲裂,肩頭血染 片,他兇惡地大吼:“敖楚戈,你好陰損的手段!”
神色平靜的效楚戈緩緩站起。似笑非笑地道:“我身上的肉不是那麼好剜的,老嚴,來而不往不是禮,出乎我意料的是,你的那身皮肉,倒也相當的鮮嫩,不似我想像中的堅韌粗厚。”
嚴宜森獰厲地道:“叫你俏皮吧,敖楚戈,用不了多久,你的俏皮話馬上就要變成痛苦悲慘的哀號了!”
目光掃瞥向河床底下白羽和林翔的火拼,敖楚戈心裡暗暗焦急 一白羽雖是傾以全力.卻依舊抵擋不住林翔的攻勢,林翔那 雙戴著嵌布滿了鋼齒的鹿皮手套 “黑魔手”,真是凌厲兇猛,神出鬼沒,施展起來籠罩四面八方;威力無匹,亦恐怕拖不了多時了!突然,嚴宜森低叱:“宰!”
隨著他的這一聲叱喝,第一個動作的不是他的人,卻是敖楚戈,敖楚戈一騰丈許,電光石火般暴掠澗底.但見他身形才起,人已到了林翔頭頂,“無雙劍”星芒一點,候彈林翔眉心!
遭到突襲的林翔,淬不及防之下氣得狂吼一聲,倒仰五步,敖楚戈的“無雙劍”飛抖出一串流電蛇隊迫得林翔連連截攔,又再度後退,敖楚戈振吭大叫:“伙計,走了!”
口裡叫著,他人已斜掠七丈之外,白羽奮力迫上,雙戟翻揮問,逼開了那苗人赫甫的橫阻,兩人 前 後,風一樣卷向荒涼的沙涸幹澗中;後面,嚴宜森,林翔,戚奎,焦驥,胡欽,赫甫等人,則似發了瘋一般拼命趕過來。
一邊發力奔馳,白羽一邊氣喘如牛地低叫:“楚戈,楚戈,我們總得好生想個法子應付這些人熊,一個勁的逃命卻不是解決問題的方式……”腳下騰躍如風,敖楚戈氣定神閒地道:“我的乖乖,你現下就甭他娘的想得太遠了,能夠逃命,業已是上上大吉啦,其他的事,且待把性命栓穩了再去打算不遲……”大張著嘴巴吸氣,白羽又連連用衣袖抹著額頭上的汗水,焦惶地道:“就算先顧著逃命吧,也得有個目標,楚戈,不能者是像這麼 追一奔,直楞楞地像賽跑一樣的……這絕對不是個了局礙……”匆匆回頭一瞥,敖楚戈輕細地道:“我們同這些龜孫子捉迷藏。”
面孔漲得通紅,白羽頸子上凸著青筋,他又是滿頭大汗道:“捉迷藏?老天,這時什麼辰光了?你卻忽起童心……”飛躍快掠,敖楚戈道:“你不用管,跟著你哥哥來就是了,小子,你哥哥我的這條命,不是命?抑或比你的命來得賤?娘的。你不想死,我也並未曾活夠,跟著我,你吃不了虧!”
就在這三條層疊的,婉蜒的、高低不平又深淺各異的乾涸河渠上下飛躍奔騰著,而叢叢的雜草,蔓生的矮樹,幫了他們很大的忙,兩個人東轉西繞,在彎過一個土壁似的斷層河床後,敖楚戈目光 閃,發現河床的左下方有一個凹洞,洞口並被糾結的草叢垂掩,他一拉白羽,兩個人急速穿掠入內,迅速匍匐下來。
只是片刻,他們已聽到有急速的步履聲與衣抉的振動聲從他們頭頂一一掠過,消失在重疊而彎曲的乾涸河床那一邊。
緩緩吸著氣,又緩緩吐著氣,白羽壓制著自己的呼吸,蹙著聲道:“楚戈……看樣子,我們似是可以在這裡躲一陣?”點了點頭,敖楚戈道:“稍稍歇息 下,便算他們找不著我們,我們也人抽冷子的下他們的手!”
白羽體會出敖楚戈的意思.不禁欽佩地道:“好辦法,楚戈,還是你的鬼點子多。”
笑笑,敖楚戈道:“不是我說句狂話,要比腦筋的靈巧,你們列位和我相較,大概只還是處在孩提的階級,生嫩幼稚得不能說了。”
白羽覺得不是味,悻悻地道:“我們的智慧不如你,但卻也不至於差得這麼遠。”
敖楚戈聳聳肩,道:“不服氣,也算是幼稚表現的一種。”
沉默了一會,白羽道:“你掛彩了?”
敖楚戈道:“一點點,叫嚴宜森那老鬼的‘鱗甲龍’括的,不算重,僅是皮肉之傷。”
白羽細聲細氣地道:“我看見你也在他的肩頭上削掉了一塊人肉。”
輕拍腰側懸著的“鬼泣環”,敖楚戈道:“我這位老伙計不答應嘛,人家佔了我的便宜,‘它’就往往要替我找回來,‘它’也是稍嫌急燥了點,否則,說不定可以要拿下老嚴的一條膀子來……”白羽嘆了口氣,這麼多年來,楚戈,還是你比我們幾個行,果然是真金不怕火煉,我們一個個全栽了跟鬥,挺得住的仍是你,就以方才來說吧,若非你牽扯住他們的主力,恐怕我早叫人家連屍都分了……”微微瞇一眼,敖楚戈道:
“昭,這倒是實話,所以,你們以後還是多和我親近點,少找我的麻煩方為上策,若非我替你們撐腰,你們再找個冤大頭去?”提起“以後”,白羽不禁洩氣,他黯然道:
“不知他們幾個如今的命運是兇是吉?也不曉得他們已落到了怎洋的境況?欸,只怕我們哥幾個再也淒不成堆了……”敖楚戈毫不隱諱地道:“‘吉’是包管吉不了啦,只是看‘兇’到 個什麼程度而已;以我推測,他們四個或是不見得會死,但受傷卻是免不了的境況呢!便不是陰曹之鬼,也必成階下之囚,痛快不起來,更少不了受那活罪……”
白羽伏在地下,眼望著垂掩在洞口的野草莖便,頗為不痛快地道:“你好像無動於衷?
看你說得那樣的輕鬆法……”敖楚戈輕沉地道:“我只是說實話,白羽,往往實話都是不中聽的。”
哼了哼,白羽道:“不管你怎麼說,也不管你怎麼想,我們一定要回‘十龍門’去援救他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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