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巍峨古剎 三道接引
濮陽維望著這身形踉蹌似發神經病般,奔出客棧去的掌櫃,不由微微搖頭苦笑。
因為,他知道這客棧的掌櫃,必是驚懾於自己的名聲,出外奔走相告去了。
“七煞劍”吳南雲此刻灑然一笑,說道:“幫主,這樣一來,咱們要走也走不脫了,待會兒本幫此地分舵的弟子,必然會蜂湧前來拜謁……”
“大力尊者”勒烈行此時亦放聲笑道:“男兒揮劍斬赤魔,留得千秋萬世名……濮陽幫主年少英俊,威名遠播,竟連這些市井凡夫也都知曉‘玉面修羅’之威,真了不得!
真了不得!”
濮陽維玉面微紅,正待謙讓兩句。門外已經響起一陣急促的步履聲,瞬息間,一群為數約有六、七十人之眾的青衣大漢,在一個面如潠血,體態魁梧的豪士率領下,匆匆奔到,黑壓壓的跪了一地。這走廊面積才有多大?這麼多人跪在地上,不但將走廊內外完全擠滿,更有許多人跪在園內的雪地之上。
這時,那面紅體壯的豪士將頭微抬,惶恐的說道:“沈邱府分舵掌舵弟子陳和叩見幫主,弟子不知幫主大駕蒞臨,失迎之罪,罪該萬死!”
濮陽維這時緩緩站起,清越的一笑,朗聲道:“陳舵主不用如此,且請免禮!”
這些“冷雲幫”弟子,除了陳和一人,曾於淮陽山回雁山莊見過幫主濮陽維一面外,其餘各人可謂從未見過。
這時,他們在幫主諭令之下,肅然起立,卻皆忍不住偷偷向這位名震天下,他們心目中最為崇敬的人物望去。
濮陽維這時爾雅的一笑,走出房外,他雙手抱拳道:“各位兄弟辛苦了,本幫此次在各位兄弟齊心合力奮鬥之下,已將外敵一舉肅清,今後尚希各位弟兄在所屬舵主領導之下,同為本幫復建大任而努力。”他簡潔而有力的幾句話甫一說畢,“冷雲幫”的弟子立時齊齊歡聲雷動,高呼起來。
沈邱分舵舵主陳和,此時恭身稟道:“弟子適纔已在本地狀元居準備酒筵,為幫主接風洗塵……”
濮陽維微微一笑道:“不用了,在下即將于明晨離此,況且,若驚動了一些武林朋友,也不太方便……”
陳和又恭謹的道:“客棧大廳中,已有不少武林朋友在恭候大駕,欲謁見幫主,一睹風采,未知幫主尊意……”
濮陽維雍容一笑,說道:“本幫吳刑堂亦已到來,這些武林朋友,便煩請吳刑堂去招呼一下!”
陳和恭身應諾,不敢多說。
“七煞劍”吳南雲此刻由陳和領路,已大步走出,行往前廳。
這時,店家快速的將酒席擺好。
濮陽維恭請“大力尊者”勒烈行坐於首座,他與俞大元二人在旁打橫相陪。
這時,濮陽維居住的三間精舍四周,已明明暗暗的站立了不少的身著青色勁裝的“冷雲幫”弟子,把守十分森嚴,如臨大敵。
濮陽維見狀之下,微微嘆了一口氣,舉箸敬客,與勒烈行,俞大元二人吃喝起來。
酒過三巡,“七煞劍”吳南雲突然掠身而入,向濮陽維苦笑道:“這些無所謂的應酬,本座真是怕了,幫主!依本座之意,咱們還是乘夜間悄悄溜走為妙……否則待至明日風聲傳揚開去,假如有更多的武林朋友到來瞻仰幫主風采,那咱們可就頭疼了……”
濮陽維微微一笑,道:“南雲,你先坐下來喝兩杯;在下之意亦是如此,吾等酒足飯飽之後,歇息一陣,半夜時分便即啟程。”
說罷,四人又重新整杯暢飲起來。
午夜,天空中彤雲密布,但是從銀白的雪地上反射出來的光線,卻顯得甚為明潔而閃亮。客棧門前,雁翅般排立著數十名意態嚴肅的“冷雲幫”幫友。
他們在舵主陳和的率領下,肅然無嘩的伏身跪在雪地上,恭送著幫主濮陽維等四騎離去。
蹄音漸漸遠了,終至毫不可聞……。
這一群訓練有素“冷雲幫”豪士,始才立起身來,猶自倚戀的向前張望著……。
這時四匹駿馬,正在雪地得得奔行。
濮陽維那張如玉也似的英挺面龐上,此刻起了一陣輕微的紅暈,但是,卻又紅得那麼俊俏,他在馬上轉頭笑道:
“勒前輩,不知此去嵩山少林寺,尚須多久時間?咱們是愈快愈好!”
“大力尊者”雙手撫摸著坐騎的鬃毛,沉聲笑道:“此去嵩山,大約只需三日路程,便可到達,吾等到時是投帖拜山呢,抑或是強行硬闖?”
濮陽維微微一笑道:“在下以為投帖拜山較光明正大,況且,任憑他少林寺威震天下,卻也教他們知曉我們‘冷雲幫’亦非膽小畏縮之徒。”
“大力尊者”勒烈行暗自點頭,不再說話。四人四騎,急抖 轡,放馬奔馳而去。
馬蹄踏在雪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冰雪在翻揚著,寒風卻吹得更形淒厲了……。
河南登封縣城外,有一座形勢雄偉險峻的高山,綿綿無際的山巒,高聳入雲的峰嶺,無一處不是形態險要,氣勢磅礡。
這便是天下武林的總匯,少林派發祥地——嵩山。
巍峨莊嚴的少林寺,便建在嵩山少室峰的南麓……
天氣肅煞得有些使人不寒而懍,寒風混著雪花,直往脖子裡鑽。
通往嵩山的大道上,這時隱隱行來四匹駿馬。
山麓四周,全植滿瞭高大的白楊樹,以及突?如戟的蒼勁古松,在這嚴寒的大雪天,仍然不屈的伸枝挺立著。四匹駿馬,這時緩緩停在山下,馬上騎士齊齊仰首向上望去,面上隱約露出一絲欽仰的神色。
忽然,自那片蒼松白楊之後,緩緩行出三個身材適中,面容肅穆的中年和尚來。
這三人全都身著一色灰布僧衣,頸懸烏木念珠,舉止行動顯得極為沉穩精練。
他們三人始才現身,那四匹馬上的騎士已哈哈一笑,翩然下馬。
其中一個面容如玉,唇若丹朱的青年豪士,微微跨前一步,抱拳道:“在下濮陽維,今日來到聖地,一為瞻仰貴寺風采,再者亦為踐行三年前在下與貴寺俗家弟子‘鐵掌’華武之約。”說著,將一張大紅拜帖遞過。
這四位豪士,正是自沈邱府趕來的濮陽維等四人。
三位灰衣僧人,驟然聞言之下,俱不由面色一變。
當中一個和尚,這時接過拜帖,雙手合十,沉聲道:“阿彌陀佛,久聞濮陽維施主神威蓋世,名震四海,博得‘玉面修羅’之稱,施主近日來此,早在敝寺方丈預料之中。”
濮陽維清越的一笑,說道:“敢問大師法號?”
灰衣僧人一笑道:“貧僧清性。”
他一指身旁同伴道:“這位是貧僧師弟清真、清月,與貧僧同為第五代清字輩弟子……”
清性說到這裡,又用手向一排高大的蒼松後一指,說道:“本寺登山之路,便在那排蒼松之後……貧僧等職責在身,不克帶引,恕之!恕之!”
說著,三名僧人同時躬身合什,口喧佛號,緩緩隱入林中。
濮陽維回頭道:“少林弟子不但談吐清雅脫俗,就說舉止亦是穩練異常………咱們這就上山吧!”說著,四人已將坐騎栓好,掠向那排蒼松之後。
在這排挺?蒼勁的巨松後,果然築著一條極為寬敞的青石道路,蜿蜒地向山腰伸展。
這條青石大道,顯然在不久之前,已然經過一番打掃,此刻並沒有白雪覆蓋其上。
濮陽維這時停下腳步,向“大力尊者”勒烈行道:“老前輩,這少林寺聞說建於少室峰之上,未知前輩以前是否到過?”
“大力尊者”搖頭道:“老朽聞少林寺大名久矣!此遭卻是首次親臨。”
“七煞劍”吳南雲抬頭向山上打量了一陣,說道:“幫主,本座看來,吾等行至少林寺的這條道路上,恐怕不會太平呢?”
“力拔九岳”俞大元亦低聲嘀咕道:“這些和尚恁的不懂規矩,憑幫主在江湖上的威信,他們竟連一個迎接的人也沒有 ”
濮陽維淡然一笑,徑自率先向前行去。
四人邊走邊談,心中卻自然而然感到了一絲緊張與沉悶的氣氛,在漸漸的加重。因為這恢宏的嵩山,與周遭肅穆靜寂的氣息,已無形中帶來一股懾人的力量。這時,他們正好行至一處彎路,卻看見前面一字排開五名身著灰衣的僧人。立於首位的一個,身材短小,面貌精悍,雙目神光十足。
五人正炯然凝視著當先而立的濮陽維,他們身旁,卻豎立著一方木牌,上面赫然書寫著:“拜山之人,解劍於此。”
“大力尊者”忽然趨前一步,呵呵笑道:“大和尚們,各位在此寒風冰雪中,大概已風涼了不少時刻吧!”
吳南雲心中一哂,忖道:“這‘大力尊者’果然與俞護法同一德性,他目下的舉止,與三日前那感嘆之狀,直是宛如兩人。”
濮陽維面色沉凝,冷漠的望著面前的五位僧人。那面目精悍的和尚聞言之下,不怒不氣,竟好似沒有聽到一樣。
他向濮陽維合什道:“想這位必是名蜚武林的濮陽施主了,貧僧清知,特奉方丈之令諭,在此做首道迎駕。”
濮陽維心中冷笑道:“這些少林和尚,消息倒傳遞的挺快,他說這才是首道迎接,好似後面還有這種場面似的……”
想著,他沉聲說道:“有勞各位大師久等了,在下等這就即刻上山,拜謁貴派掌門方丈。”
熟知他一言出口,當前五位僧人,卻並不側身讓路。
那清知和尚這時低垂雙目,緩緩說道:“不過,敝派素有一條寺規,便是拜寺之人,若不肯在此處解除兵刃,那麼便要憑藉一身所學,與敝寺守山弟子印證。”
濮陽維心知這乃是少林寺僧人故意留難,是而毫不覺得意外,他溫文一笑說道:
“大師之意,便是要賜教在下等人幾手了?”
清知和尚還未回答,“七煞劍”吳南雲已劍眉一軒,說道:“只是,憑各位大師目下的一身所學,恐怕要大失所望呢!”他言詞之意,甚為尖刻,聽得面前五位僧人齊齊面上變色。
清知和尚宏聲一笑大聲說道:“請恕貧僧見識淺陋,這位施主的面目,卻是生疏的很。”
“七煞劍”吳南雲豪邁的大笑道:“大師客氣了,在下五台‘七煞劍’!”
一言出口,又是震得五名僧人面色一動。
這時,濮陽維向前跨上一步,冷然道:“敢問大師,不知貴派這條寺規所定,是要和在下等如何印證法?”
清知和尚這時勉強壓制怒氣,和聲道:“這也十分簡單,只要攜帶兵刃拜山之人,無論是一起出手,或是獨自出戰,只要擊敗貧僧等五人即可。”
濮陽維尚未及答話,“力拔九岳”俞大元已大步行來,洪聲道:“如此甚好,本護法便代‘冷雲幫’拜山之人,與各位大師親熱親熱。”
清知和尚向俞大元細一注視,頷首垂目道:“阿彌陀佛,貧僧等有僭了!”
說著,他身形立時宛若一朵灰雲般,倒掠而回。
而就在清知和尚身形才起的剎那,另外四名少林弟子,亦“唰|”的一聲,四散分開,各人背後的那柄鋒利戒刀,已斜斜舉至胸前。
“力拔九岳”俞大元回身向“大力尊者”及濮陽維躬身一揖後,身軀突然翻轉出五步。
雙掌隨著翻身之際,已自呼呼轟轟的劈出六掌。
勁力湧出,急如狂風暴雨,勢如驚雷駭電。
五名少林僧人,齊齊大喝一聲,戒刀剎時飛舞成一道閃耀生輝的光牆。
“力拔九岳”俞大元口中吐氣開聲,雙掌幻成千百掌影,分向各人拍到。
這時為首的清知和尚暴叱一聲,旋身如雲,手臂伸縮間。徑向俞大元劈出四掌。
四名少林僧人亦彷彿同意齊心般,隨著清知和尚的急旋身影,亦同時躍至俞大元四周,手中戒刀也齊齊遞出。
一時銀芒閃閃,罡風如嘯,五條如長虹般也似的戒刀閃耀中,閃挪著“力拔九岳”
俞大元那魁梧靈活的身軀。
“大力尊者”勒烈行,捋著頷下幾根稀疏的鬍鬚,含著笑意,微微點頭。
濮陽維這時輕合雙目,沉靜的彷若一尊石像般,絲毫未被眼前的這一場劇鬥所感染。
倏然,“力拔九岳”俞大元悶雷也似的怒叱一聲,跟著他掌勢所帶起的轟雷聲,兩名少林僧人,已歪歪斜斜的被震退至三步之外。手中戒刀更閃起一溜銀光,化成二條白線,飛落在二丈之外。
“七煞劍”吳南雲笑吟吟的說道:“少林絕技不同凡響,雷霆之掌,更勝一籌!”
他這輕輕鬆松的幾句話,內中卻是又諷又損。
清知和尚這時躍至一旁,雙手合十道:“俞大護法果然神技驚人,貧僧等甘拜下風,請!”
說罷,恨恨的瞪了吳南雲一眼,與其它四人退至路旁。
濮陽維不再多說,率先向前行去。
路上,“大力尊者”勒烈行扶著俞大元肩頭道:“大禿子,為師三年未見你,想不到你的功力卻大有精進了……哈哈,真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了。”
“力拔九岳”俞大元被師父一陣誇獎,面孔竟不由得訕訕生輝的,他有些忸怩不安的道:“師父,徒兒哪及您老人家武功的一半……”
四人正在說笑間,路旁的兩株松之上,突然又是簌簌一響。
雪花分濺中,又有三名身著黃色僧袍的和尚,自松頂躍落。三人身影甫一著地,已霍然分成三方站立。當中一位年約五旬,方面大耳的僧人當胸合十洪聲道:“各位施主果然功力無匹,貧衲了因,在此恭候大駕多時。”
濮陽維舉步上前,微微躬身道:“有勞各位大師久候,甚感不安……在下等是否尚須與各位大師印證一下?”
這了因和尚乃為少林派第四代了字輩弟子中,功力最高,成就最大的一位。他雖然身在佛門,性情卻是十分剛烈。適纔聞及傳報,對方來人中,“力拔九岳”俞大元挫敗五名五代弟子,心中已自忿然,暗存了傾力一拚之意,他哈哈一笑道:“濮陽幫主果然快言快語,爽脆已極,好!貧衲已不再多說,這就向各位施主請教!”
說著,反手一插,立時拿出一只精光閃閃的拂塵來。
了因和尚這只拂塵十分怪異,除了前端全為鋼絲絞合人發製就外,把柄握處卻尖銳如錐,鋒利異常……
這時,“七煞劍”吳南雲橫身上前,冷然笑道:“這位大師的口氣,未免太大了,你自信能接得住區區四人手中的玩意麼?”
了因和尚聞立之下,濃眉一軒,厲聲道:“吳施主功力雖高,卻未見能將貧衲壓得下去!”
吳南雲哈哈一笑,道:“好說!好說!大和尚既然識得‘七煞劍’之名,便由在下奉陪大和尚走上幾招如何?”說著,他翻身將背後“珠耀劍”拔出。
“嗆啷”聲響中,一溜寒光隨之而起,映得地上白雪俱皆為之失色。
了因和尚不由暗贊一聲好劍。
他大聲道:“吳施主肯予賜教,乃最好不過,貧衲獻醜了!”
他人隨身轉,腳步一旋,已抖手發出七招。招招快捷,宛如飄風一般。
拂塵上的鋼絲,隨著他的出手,猝然展開,根根皆閃幻出縷縷精芒,彷若一只只尖銳的利針,扎向吳南雲上盤一十二處重穴。
吳南雲嘿然一聲,雙足立定不動,“珠耀劍”已起如長江大河,迅即上下翻飛,綿綿不絕。眨眼間,已極為輕易的將了因攻來七招,全然擋過。
隨著劍勢的縱橫,吳南雲冷叱一聲,朵朵劍花,恍如點點寒星,聚散不定的圍向了因和尚。
了因和尚暗中吃驚,手臂一振,手中拂塵立時運轉如風,頂上鋼絲忽伸忽收,鋒利的把柄,亦神鬼不覺的迭出怪招。這大和尚出手之快,功力之高,確實令人咋舌。
剎那間,二人已身形如雲般戰做一團。二人的腳步,極快的在雪地上掠走著,但是,卻連一片雪花也未帶起。二人踏在雪地上的腳印吳南雲的卻較了因和尚輕淺得多。
明眼人一看即知,在內力火候上,了因和尚已較“七煞劍”稍遜了一截。
這時,雙方已激鬥了三十余招。
了因和尚雖是少林四代弟子中首屈一指的有數高手,然而,這時亦已感到力不從心,首尾難應。
他覺得對方舞起的劍芒,宛如一團精瑩的冰球,每一劍之間的空隙,都微小得幾乎毫髮難容。
此時對手通體皆圍在一圈冷雲精芒中,委實無懈可擊。
立於二人身後不遠的兩名了字輩黃衣僧人,此刻亦不由面色凝重,形態十分緊張。
驀然——
吳南雲劍勢一變,劍芒幻化成條條豪光,彷若無數顆流星的曳尾,以不可言喻的速度,飛瀉向了因和尚身上。就在這無數條豪光,在了因和尚四周身外,微一盤旋伸縮之際,吳南雲卻驀然收劍退回。
他微微一笑道:“少林絕技,有口皆碑,大師更是個中高手,吳南雲承讓了!”
了因和尚此刻紅倏白,全身簌簌微顫。顯然的,他已經羞怒到了極點。
濮陽維等三人,早已看清楚了適纔所發生的一切情形。原來,就在吳南雲施出那招“七煞劍”法中,極為凌厲的“火熾金流”之際,以那少林僧了因的一身功力,實已無法躲開。
因為,無論是此招的奇幻莫測,或是來勢之快捷凌厲,皆是了因和尚目前的造詣所難以抵擋的。
但是,吳南雲的劍光,在沾及了因和尚僧袍前的粒米之差時,已倏然收回。
自然,了因和尚心中更是明白。他這時向吳南雲頂膜一禮,黯然道:“吳施主盛名之下,果然不虛……貧衲見識了。”一言出口,他與另兩名僧人,已徐徐轉入道旁林中隱去。
濮陽維微微搖頭,四人又向山頂上繼續行。
這時,各人都一路沉默著。因為這一連兩次。名為迎接,實乃挑釁的場合,正顯示著少林派方面,可能早已有了準備,而且更已存著干戈相見之意。
此刻,各人腳下的青石道路,已更形寬敞,路面上,有著一層薄薄的密霜。
兩旁的山野,仍然白雪皚皚,樹梢上積雪盈寸,但是,卻依舊十分靜寂。
各人又轉入一條彎路,目光掠處,卻赫然看到矗立著一座巍峨宏偉的寺院。
四周建有高小的紅磚院牆,延垣綿長,金簷綠瓦,樓宇重疊。
寺院之後,尚有一座高聳的七級浮圖寶塔,氣派宏大,形勢宏偉已極。
濮陽維等四人,齊齊駐足眺望,面上全有一片凜然之色。
過了一陣,“七煞劍”吳南雲已沉聲開口道:“想必前面就是少林古剎了,幫主,咱們這就上去吧!”
濮陽維正待回答,卻又看見前面人影閃晃,兩條白色身影,急掠而到。
來人身手俱極高絕,每一縱躍之下,便是五、六丈遠。
這是諸人已看清來者赫然又是兩位身材高大的和尚。
在如此嚴寒的雪地裡,二僧竟然只穿著一件月白色的僧衣,神態之間,卻又顯得極為從容軒昂,絕未有絲毫畏縮之態。
二人身形甫一著地,就唰的一聲分向兩旁立定。
右首那年約六旬的白髯和尚呵呵笑道:“施主等遠來不易,老衲無為,忝掌本寺金剛殿,現下便以一手陋技敬客,聊摶一笑。”
濮陽維聞言之下,心中一動,忖道:“這無為大師,聞說號稱‘雙掌托搭’外家功力已達爐火純青之境……”
這時,“大力尊者”勒烈行洪聲笑道:“‘無為大師’的是毫無虛假之性,嘿嘿!
較之以前那兩撥人爽快多了!”
這無為大師乃為少林派三代弟子中之皎皎者,執掌金剛殿之職,功力十分卓絕。
少林派中共分“空”“百”“無”“了”“悟”五代,目前掌門方丈,便是第二代百字輩中的百忍大師。
這無為大師能掌少林寺金剛殿之職,功力之高,自是不在話下。
而此人更是不善虛套,豁達異常。
故而,他與師弟無緣大師二人現身後,一句客套話也不說,便立即挑戰。
這時,無為大師已不再多言。
他退後一步,沉樁立馬,雙目四處環掃,注定一方深埋雪中的巨石。
這方巨石露在外面的一截,足有三尺多長,盈尺之寬,加以天氣嚴寒,岩石表面早已凝結一片薄薄的冰層,滑膩異常。
無為大師緩緩上前兩步,牛吼也似的喝了一聲,光禿禿的頭頂,立時冒出騰騰的熱氣。
他雙目平注,兩手卻貼在那方巨石之上。
只聽他倏然吐氣開聲,額上青筋暴起,那方巨石已徐徐搖動。
濮陽維心中一動,忖道:“這是莽牛真氣!”
無為大師倏然又是一聲大喝,雙目鼓出,那方巨石硬生生被他霍然拔出舉起。
眾人這時仔細一瞧,才發現那方巨石,除表面有這麼三尺多長的一段外,埋在雪地泥土中的更有七尺多長的一截。
總共算起來,怕不要有千餘斤之重。
無為大師這時雙手將巨石高高舉起,在頭頂上連轉三匝,大喝一聲,立將掌中巨石凌空拋起,飛達丈許之高。
正在無為大師面露微笑,洋洋自得之際。
“大力尊者”勒烈行卻狂笑一聲,身形倏然拔升空中,雙手倏伸,自己接著那方正在向下墜落的千斤巨石。
這時,他的身形在巨石之下,本應急快的下落方對。
但是,沒有!勒烈行的身體不但沒有急速的下墜,反而較平常的速度緩慢了許多。
只見“大力尊者”雙足,急快的在空中連續蹬劃,雙手擎著那方千斤巨石,彷若一尊巨靈托山之神,自空中冉冉而降。
無為大師目睹此情之下,一時竟目瞪口呆,竟怔在當地,木然不動。
因為,他自己素以大力見稱,在一般武林之中,氣力能較他更為恢宏雄厚的,實在是寥若晨星。他滿以為自己顯露的這一手力舉巨石之功,足可震慴來人。
但是,對方來人中,竟然有人比他的力氣還大!
雖然,適纔“大力尊者”那一手凌空蹈虛之術,若是武林中一流高手,大多俱能施出。
但是,若要像他凌空蹈虛之外,尚且再加上一方千斤巨石,而身形卻反而不會加速的下降。那麼,這除了須有一身精純至極的內家功力外,尚更須具有舉世無匹的天生神力。
勒烈行素以一身神力震驚江湖,其內力之深厚,自是無可言喻。
他此刻身形落地哈哈一陣狂笑,脫手又將巨石凌空拋起。
身形隨之而動,雙掌挾著呼轟如雷的勁風急劈而出。
“嘩啦啦”一聲巨響中,那條千斤巨石,立時被“大力尊者”震成兩截,“吧噠”
一聲跌落地上,深深地陷在雪中。
無為大師與他師弟無緣二人,此刻滿面煞白,只剩互相苦笑的份兒了。
無為大師這時喧了一聲佛號,強顏笑道:“這位檀樾好驚人的神力,老衲欽佩之至,敢請可否示下名諱?”
“大力尊者”豪邁的大笑道:“老朽尚差兩年,便足滿八旬之齡了,哈哈!不過以前江湖上的朋友,都稱老朽為‘大力尊者’……”
此言一出,更是將無為,無緣驚得面上變色。
“大力尊者”一摸禿頭,極輕鬆的笑道:“兩位大和尚,老實說,這塊破石頭,比起老夫在黃山掌斷的那塊鎮山千斤碑,尚差得遠哩!”
無為大師這時面上十分赦然,他訕訕的一笑道:“原來檀樾就是關東赫赫有名的‘大力尊者’勒老前輩,嘿嘿,老衲真是班門弄斧,貽笑大方了……”
這時一旁靜立的濮陽維雙手抱拳道:“請問大師,在下此時是否已可前往貴寺中,謁見貴派掌門方丈?”
無為大師點頭道:“自然!自然!老衲有僭,先行一步引路……”
無為大師一招呼他的師弟,二人領先向前行去。
無緣大師心雖仍有不服,但他師兄無為大師的功力,他是深知的,既然以他師兄的一身所學,尚未能討得了好,他亦只有默然縮手了。
這時,一行六人,大步向少林寺前行來。
各人約莫走了數十步,已看到路邊矗立著一座五尺寬窄,丈余高的巨大石碑。
上面刻著八個金色大字:“佛門廣大,普渡有緣”。
金色的字體,在雪光反映下閃閃發出一陣耀眼的光芒。
令人看來,不覺起有一股莊嚴肅穆的感覺……
濮陽維心中興起一陣凜然之意,他面色沉凝的緩步行著,無形中已然流露出一股雍容攝人的風範。
六人再往前行,漸漸看到一片方圓約有數十丈寬的廣場。
廣場四周,植滿了長青不凋的蒼松翠柏,襯著少林寺寬大的寺門,更顯出這武林之中,人人景仰的聖地,有著一股不可侵犯的威勢。
這時,寺門已緩緩開啟。
當門而立的,是一位容貌威武,面如滿月的七旬高僧。
他那身金黃色袈裟,與頭頂上那方“勒建少林寺”五個大字的金色匾額,相互爭輝,閃閃發光。
這位大和尚氣度之沉穩莊嚴,宛如一尊得道的金身佛像,散發出一股凜然聖潔的氣息,令人不敢逼視。
這位高僧身後,一字排列著三位身著金白兩色袈裟的高齡僧人。
他身旁則肅立著兩個身著月白僧衣的和尚。
個個低眉垂目,雙手合十,在寂靜中,帶有十分莊嚴的氣息。
大門兩旁,在壇上一行巨大的“南無阿彌陀佛”的字體下,分站著數十名身著黃色及灰色僧衣的和尚。
這時,濮陽維等人已緩緩行至寺門之前。
當先引路的無為、無緣大師兩位大師,向各人回身一禮,大步走了過去。向那身披金色袈裟的老和尚當胸為禮說道:“敬稟方丈師叔,來客已奉諭引至,尚請法示……。”
那身披金色袈裟之人,果然正是少林寺第七代掌門人|百忍大師。
他那莊嚴的面孔上,露出一絲肅穆的微笑,已向濮陽維等人,緩緩迎近兩步。
濮陽維急忙行上,雙手抱拳,長身一揖。
沉聲道:“在下濮陽維,久仰大師佛名,今日冒昧求見,唐突之處,尚請恕之!”
百忍大師慈祥的一笑,亦當胸合十一禮,說道:“濮陽施主過譽了,老衲雖忝掌少林門戶,卻並未能為普天之下蒼生造福,罪過!罪過!”
濮陽維聞言之下,心頭一震,暗忖道:“這百忍大師忽出此言,其中好似暗蘊玄機……
啊!對了,他莫非是指自己出山後,所造的殺孽太重?”
想著,百忍大師已和聲道:“施主隨來的幾位壯士,尚請代為老衲引見………”
濮陽維面色已逐漸恢復沉靜,他遂將“七煞劍”吳南雲、“大力尊者”勒烈行師徒,為百忍大師一一引見。
這位少林高僧和熙的一笑,道:“今日有緣,得與各位武林中赫赫有名的施主相見,老衲實覺萬分欣慰……”
他單手一舉道:“請各位施主入內奉茶!”
說罷,一行人緩緩向寺內行去。
進入大門之後,但見一條大麻石的甬道,迤邐於前,直通到大雄寶殿之上。
正殿上香煙裊裊,梵唱之聲,不絕於耳。
禪堂中,尚似悠悠傳出一陣低沉的木魚之聲。
各人通過供奉如來金身的大雄寶殿,進入後面一道綴滿卍字圖的長廊中。
長廊盡頭,便是一度月洞門。
行出門外,已見到一片十分清幽的內園。
園外可以隱約望見那蓮花行座,畫棟雕榭,氣象十分雄偉的達摩正殿。
但是,前行的百忍大師,卻並沒有進入達摩殿中。
他已步履沉穩的轉入這內園一座十分寬敞高大的屋宇之內。
濮陽維此刻揚目瞧去,只見這屋簷的橫樑之上,赫然書著三個仿宋體的大字:“演武廳”。
他心中一動,回頭向隨來之人一瞥,面上已浮起一個十分奇異的微笑。
這演武廳十分寬大,縱橫約有三十丈方圓,廳內分設有不少皮人、木馬、沙袋、柏木樁及千芒球、絞絲架,梅花陣等習武應用的事物。
這時,已有一十二名了字輩的黃衣僧人,在合十恭立著。
眾人進入後,廳內已擺設著五張酸枝椅。
百忍大師回首肅客入座,自己亦沉著坐下。
那些衣著不同的僧人,更是一言不發,默默肅立在百忍大師身後。
這時,百忍大師清咳一聲,啟口道:“濮陽施主,施主自三年前接掌‘冷雲幫’大位後,貴幫威勢在武林中,更是蒸蒸日上,名震八方,濮陽幫主武學淵博,人中龍鳳,自是毋庸老衲贅言贊譽……”
他說到這裡,壽眉微揚,聲調微微提高。
又道:“但是,今日老衲本我佛一片慈悲之心,奉勸濮陽施主幾句,施主自下山行道以來,固然亦頗多善舉,只是,施主為令師復仇時所用之手段,未免顯得有些過份……
須知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善心了了,性澄不波,便會漸滅殺戾,予人一條生機,濮陽施主為百年來武林罕睹之少年俊彥,自較老衲更知其中之道,若到時遭致天怒人怨,何不待如今早斂鋒芒?若再掀起武林中浩大殺劫,令天下蒼生蒙難,想這亦必不是令先師所情願……”
濮陽維這時面上毫無表情,宛若老僧入定。
但是,百忍大師的言詞,他每一字都已清晰聽到,而且,更是每一句話,他都能深切地了解著。
這時,他發出含蓄的一笑!說道:“大師之言,無異醍醐灌頂,當頭棒喝,在下亦深知昔年以還,所造殺孽太多,但是在下方寸之間,秉乎存心之正,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地,承先師之訓誨,古聖賢人之誨示,深知忠義孝悌之道,先人之恩,必須報還,先人之仇,定得湔雪,其中或傷人命。但是若在下所傷之人,能先退一步為他人設想,又焉能落得今日之果?方今之世,惡人至多,若不能教之反悔,便只有刀刀誅絕!”
百忍大師此刻已微微沉首忖思……。
“是的,濮陽維說的話,雖然多少有些偏激,太重恩怨之分……。”
但是,若百忍大師師門,罹有像當年“毒手魔君”那樣的慘禍,他也能惘思不顧麼?
百忍大師默默抬起頭來,說道:“施主之言固然有理,但是因果循環,報應不爽,施主又何不予人一條生路?讓他去懺悔以往的罪惡呢?一個人的生命,終有極限,世上的一切,不過祗是一場虛無飄渺的幻夢而已,施主若能看透這一關,便是天下蒼生之幸了……”
濮陽維十分清楚,百忍大師之所以一再出言勸解,其主要目的,尚是為了他師弟“鐵掌”華武的命運。
濮陽維雙目緩緩睜開,神色十分堅決的說道:“大師之意,在下心中十分了然,不過最好能請令師弟華武親自出來,與在下做一了斷。”
百忍大師面上,掠過一陣十分惋惜的陰影。
他暗暗嗟嘆一聲,沉思片刻,揮手令人去傳“鐵掌”華武到來。
在百忍大師慈悲的心目中,已經認定濮陽維必是不願聽信自己勸解,也就是說,血灑少林寺的一幕悲劇,恐怕難逃劫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