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虎賁雄威a
現在,外面的天色是更加漆黑了,而這一陣子黑暗過去之後,便將拂曉,天亮之前,往往會有陣子特別黝黯的。
根本就不往那座高大宏偉的石屋撲,秋離離開方才的房子之後,立即一溜輕煙也似的越出了白鼓山莊的木柵,繞到白鼓山腳的另一邊,運起他一口至精至純的真氣,起落如飛般奔攀向白鼓山的山頂!
秋離的動作是快捷無匹的,他身軀的運行就宛如一顆飛過天際的流星,略一閃晃之下即已將一段驚人的距離拋在背後。他飛騰著,彈躍著。週而復始.連連不斷,片刻後,他已然來到白鼓山的山頂之上!毫不停留,秋離一口氣奔向了山頂的南端。是不假,這白鼓山山頂果然是一片平坦,看上去有如一個略呈圓形的大廣場,就連樹木岩石也是極少,除了地形微見起伏不勻之外,若是加上整修一番,大可以在這裡馳馬校軍了!
沒有費什麼功夫,秋離便已發覺了蕭世光所說的那幢石屋。這幢石屋並不很大,建築在那傾斜的山沿邊上,四周還有些半人高的白楊樹圍繞著,孤零零地顯得有些怪異而沉悶抹去了額頭上的一點汗漬,秋離藉著那些白楊樹的掩護,又快又輕地飛撲到石屋的附近,呢,這才發覺有兩名黑衣漢子,正各抱著一柄鬼頭刀倚坐在門檻上打磕睡,另外,靠山沿可以遙遙俯視白鼓山莊的那個方向,也同樣有兩位仁兄貼著牆壁並坐,不過他們似乎比較謹慎些,沒有打磕睡,正在低低竊竊地談論著什麼。看樣子,。他們都沒有什麼戒備之心,或許他們認為,今晚的危機業已過去了……秋離悄無聲息,有如一只貍貓般將這幢石屋四周迅速查視了一遍。石屋有兩扇高窗,而且嵌以手臂粗的鐵柵,象是一個囚人之處,在外面,除了那四個漢子之外,就再沒有別的守衛了……石屋的窗口漆黑無光,大約裡面熄了燈。
到目前為止,那蕭世光說的全都是真話,秋離不覺稍稍故了三分心,他暗祈餘下的事蕭世光也不要騙他!
先潛到那兩個靠在山邊可以遠望白鼓山莊的漢子後面,秋離知道,這兩個小子選在這裡放哨,多半是為了在緊急時,可以與山下的山莊互通信號 他們這個位置可以俯瞰白鼓山莊,同樣的,白鼓山莊也可以仰視他們!
溫柔而快速絕倫地,秋離不帶一丁點聲響便解決了那兩名黑衣漢子,他望著擺在他們身旁的一只花旗火箭箭袋露齒一笑,暗譏道:“二位朋友,下輩子,你們再弄這煙火耍耍吧。”
順手將那只皮製箭袋丟到山下,然後,秋離又飛快轉到石屋門前。另外那兩名漢子卻仍懵然不覺,依舊在尋其好夢,秋離嘆了口氣,低聲招呼著:“餵,二位大哥,天亮啦:“那兩名黑衣漢子依然驚醒,暈天黑地裡,尚沒有來得及看清對方的形象,秋離左手並指暴閃,已然又準又快地逐一點中了他們兩個的死穴!
連忙將那兩個歪跌地下的頭接任了,兩具屍體卻已吭也不吭地軟軟疊在一起,那模樣,多親密哪!退後一步,秋離飛腳蹦出,在一聲“嘩啦啦”的震響裡,那扇沉厚的木門業已四分五裂,倒散頹坍,秋離大吼如雷,淬閃而進!
石屋中是一片漆黑,秋離身形方才掠入,耳朵裡已驟然聽到連串的機括聲響,這些機括聲響來自房間四周,剎那間,風聲帶起輕嘯,在黝暗模糊的光度下,無數閃泛著藍芒的利矢已飛蝗也似的連射而來!
手中尚未丟棄的兩把鬼頭刀這時派上用場,在秋離雙臂的舞動中,兩團寒森的刀光貼地旋起,幻成兩圈晶瑩又銀亮的光球。從四面八方飛射的箭矢,便在這掩遮得滴水不透的光球之前,紛紛彈震歪跌,斷折墜落,空自響起一陣陣的“叮噹”脆擊之聲!
也不知道那些隱於四處角隅的暗襲者到底有多少箭矢?只見一輪射過又接一輪,一波箭射完再來一波,那些箭矢藍光隱泛,銳利非凡,顯而易見餵有劇毒。秋離手上的兩把鬼頭刀翻閃繞回,有如銀球滾動,又似玉帶旋空,也只有不停不歇地阻擋著那連續飛來的驟雨般的毒矢!
突然,秋離計上心來,他略一閃動,雙臂霍然加力,幾乎比閃電還快,就在那兩把鬼頭刀猛然旋飛更急的一剎,他的人業已棄刀貼地掠出,而那一雙鬼頭刀力猶未歇,仍舊在那裡驚空飛轉不伏!
一閃之下,秋離已來到了一個施放弩矢的隱蔽之處,呢,那竟是一個將厚厚石壁挖空之所在,只留著一方尺許寬窄的射口,可移動連珠強弩,人便躲在那特製夾壁的中間往外瞄射敵人,既不佔地方,又容易掩隱,難怪方才那一陣子,秋離只見箭矢不見敵蹤了!這時,秋離身邊的這個壁內射口,正露出強弩的前端來,瞄著那兩柄正在飛轉翻旋的空刀射箭。那強彎因為箭矢“咻咻”飛射出的力量反挫,連弩體也起了微微的、有節奏的震動:“得!得!得!”
出手如電,秋離黑暗中卻準狠無比,他只一下子便自那射口中斜著用掌端插在那名強弩手的咽喉上。那強弩手甚至連哼一聲都來不及便斷了命,整個坐著的身軀也往下滑倒!
用力吸氣,秋離的身體突然暴縮了三分之一,他象魚游于水也似的,連沾也不沾上射口的四緣,業已溜了進去,與那名死了的敵人並排擠坐在一道!
就在秋離甫始完成這一連串快速行動,剛剛和那死人擠坐在射口後夾壁中的瞬息,他那兩柄無人操縱,凌空飛舞的鬼頭刀亦已力竭功盡,在又一陣強弩的急射中,發出“嗆啷”震擊之聲,同時跌落於地!
頓時,整個黑暗的石室中一片沉寂,一片肅默,就宛如連一個人也沒有,就好象方才那一陣子箭雨矢蝗的表演乃虛幻一樣。無人出聲,更無人行動,靜悄悄的,一切全是靜悄悄的……小心著不使發出任何聲息,秋離將身邊的那具屍體扶到自己前面,仍然對著射口,他自己側隱在那屍背後。這一陣移動,在這狹窄又侷促的夾壁中間,可是夠吃力的,同時,秋離也發覺了射口下的石塊可以松移,顯然,出入這個射口,就在於那些可以移開的石塊了。
半刻後。
一個低沉冷凜的聲音,終於響自石室的左角隅:“趙子修,你再朝那兩把刀墜落的地方射兩箭!”
聲音才落,“咻咻”兩箭已經射出,尖銳強勁的毒矢碰到地下,“叮叮”連聲反彈起好高!
沉默了一會,原先的聲音道:“蔡素,潘達,你兩人出來看看,帶上家夥,小心點,其他的人不准擅動,強弩備好,隨時待射!”
黑暗裡,聽到石磚搬移的聲音,過後,兩條模糊的人影,由石室中兩個不同的石壁位置中方背潛出,他們似是極端謹慎,小心翼翼地往方才那兩把刀墜落地點逼近,偶然間,可以看出這兩人手上執著的兵刃寒光!
於是,緩緩地,緩緩地,他們終於靠近了,又逐一摸索到那兩把掉在地下的鬼頭刀!
兩人中一個低叫道:“譚堂主,找著刀了……”那個冷凜的語聲漠然道:“那使刀的奸細呢?被射中了沒有?”兩人中的另一個緊張地道:“回堂主,還沒看見人,總不成溜了吧?”冷凜的聲音怒道:“你先確定了,找不著人再下定論,說不准他是中箭之後,滾到哪個角落去了……”兩位仁兄蹲著身子,各自伸出一隻手,開始在地下摸索起來,一面還吸著鼻子聞,希望能嗅著點血腥氣味 照常理來說,一個身上中矢的人,總會多少流點血的哪!
這時,那位譚堂主冷漠而不耐的聲音又響起道:“每個射口後的人全幫著找一下,但你們不用出來,就在口前用傢伙朝左近的地下試探便行。媽的皮,我就不信那奸細能飛上天去!”躲在屍體後的秋離抿唇一笑,心付道:“老子用不著飛上天,這就要送你老龜孫下地獄了!”
他伸手朝自己擠坐著的夾壁四周一摸,晤,果然也有一把鬼頭刀斜支在那裡,他拿了出來,由射口探出,故意和其他人一樣;點得前面的石地叮噹亂響。同時,他的左手繞過屍體前胸,握緊連珠強弩,仔細瞄準 那兩個暗中探索的仁兄,已經逐漸向秋離藏身的這個射口移近……移近,慢慢地,他們的腦袋就只隔著弩端幾尺了!
盯著那兩個晃來晃去的頭顱,秋離遺憾地在心裡道了一聲“再會”,他的右手指堅定而沉著地勾動強弩機簧 “咻”的一聲,又“咻”的一聲,就在這兩聲毒矢破空的輕嘯甫傳,那兩位正在摸索的仁兄於猝不及防之下,連叫都來不及叫出口,俱全身一震僕倒地上!
縱然這些殺人的聲息十分微弱,也立刻引起了其他夾壁中的人們注意,那位譚堂主顯然是怔了怔,在剎那間的沉寂後,他焦灼又驚恐地叫:“蔡素,潘達,有什麼不對麼?”、當然沒有人回答,在秋離的對面,另一個粗厲的嗓門跟著叫:“老蔡,老潘,你們怎麼啦?”秋離舔舔嘴唇,瞄準對面的聲音傳來之處,勾動機簧 “咻”聲銳響,反應幾乎是馬上的。一聲慘叫業已顫抖著揚起!於是,石室中其他隱於夾壁裡的人們已不自覺地起了一陣騷亂,驚慌的喊叫聲,紛紛響起。
“不好,奸細混進來了……”
“柴立,柴立,什麼事?”
“好象就是柴爺在叫啊,不曉得奸細混進了哪個射口!”
“堂主,要不要亮燈?”
“老天,連敵友全分不清了,快亮燈哪……”好整以假地,秋離迅速選擇了從他這個角度可以射殺的敵人隱伏方位,循著聲音,他一次又一次快捷地勾動強弩機簧,一邊微微移動射角!
“咻 ”,“礙……嗷!”
“咻 ”,“哇呀!……”
“咻 ”,“欸……籲!”
立即,其它剩餘的敵人們全發覺了情勢的不對,那譚堂主氣急敗壞地厲吼:“全給我噤聲,***皮!”
秋離儘量將弩轉朝左拉,也不管能否射得到那譚堂主,一連便往那譚堂主的方向射出十箭!
在一片箭矢碰撞上石壁的“叮噹”反彈聲中,譚堂主驚怒的語音立起:“奸細……
奸細……右邊夾牆第一個射口裡伏著奸細……”秋離突然放聲狂笑,他在笑聲震蕩中,暴烈地吼道:“譚申,現在你才發覺了有奸細未免太晚了,從你們放箭的角度和出聲的位置上算,這室中,你們一共只有十個射口,如今我已幹掉了你們七個射口中的人,此際僅存三個射口三個人了,而天也微亮,正好,我們可以明著硬拐一番啦!”秋離說得不錯,此刻,天色可不是已經微微泛亮了?有一片朦朦朧朧的魚肚色破碎的慘白從外映入,由屋頂的天窗透進,整個石室的輪廊也模模糊糊地大略可見,不象方才漆黑一片了……
接在秋離的吼叫聲後面的,卻是一陣沉寂,一陣死樣的沉寂。石室中僅存的三個百隆派人物突然安靜下來,沒有人答腔,也沒有人動作,就宛如他們三個人一下子全僵楞住了似的!秋離又哧哧地笑了,他坐在夾壁裡,閒閒地道:“姓譚的,你與你那兩個狗頭手下不用裝熊,我有的是時間等待,天馬上就要大亮了,待我們彼此看清楚了的時候,再慢慢夾纏吧!”
在暈濛濛的光線下,突然有一條人影竄起,其快無比地朝門外衝去,一打眼,秋離便已看見那人的手上執著一枚銀晃晃的球形物體!
不慌不忙,秋離手中的連珠強努弩端微斜,“咻”聲銳響,那人前腳尚未沾到門檻,已經被一只利矢透心穿過,手執的那枚銀球形物體也“砰”地墜落!
變化是淬起的,那枚銀球形物體甫始沾地,已驀地響起一聲沉悶的炸裂聲。剎那間,一片紅白交雜的絢燦煙火已衝高四濺,有如千萬枚花炮同時並放,將這間寬大的石室照映得光亮明麗,彩色繽紛!
立即閉住呼吸,秋離的身形暴掠而出。他這一掠之勢,不僅將與他擠坐在一起的那具屍體帶得滾翻出來,就連他匿身夾壁下的那塊活動石頭也“砰砰隆鹵地撞滾出老遠!
這時
整個石室中充滿了強烈的煙硝氣味與嗆鼻窒心的磷磺焰火。躲藏在夾縫裡的另兩個百隆派角色也待不下去了,只聞得驚叱厲吼驟起,兩條人影分自兩個夾壁射口中忽躍而出!
大笑一聲,秋離怪叫道:“可是你們自己人逼你們出洞的哪!”
怪叫著,秋離橫空閃掠,掌影暴揚,漫空只見他的雙掌流洩交穿,有如乾鴻突出,群星崩落,狠辣無匹!
煙火燒彌中,兩條人影驟然分開,一上一下,上面那人抖手一條蛇頭練筆直飛戮,下面那人卻是一柄厚厚的紫金刀,猛至極地倒割反插!秋離冷冷地一哼,驀然彈向室頂,藉著背脊一碰室頂的力量,又快似電閃般挾著凌厲狠毒的威勢再度撲下。而這一撲下,他就不容情了,那一式曠絕古今的攀月摘星手業已倏展猝現!
他當胸推出的右掌,在急沉猛翻裡,左掌卻劃起一輪碩大的圓虎在這圈無形的弧影中,幹百刃交相飛旋,穿織縱橫,宛似無數只鬼眼在閃眨,無數聲冥冥裡的號哭與詛咒在映現,奇詭極了,玄異極了,也懾人極了!空氣在呼嘯著排湧激盪,連餘燼未熄的煙火硝霧也滾滾擠流消散滅絕!怪嗥如泣,那使蛇頭練的朋友就象狂濤中的一塊浮木,瘦長的軀體手舞足蹈地在半空翻滾撞回,鮮血噴灑下,又重重地被擊到牆上,仰面摔落!
使紫金刀的一位功力似是比他同伴強上不少,但是,卻也好不到哪裡,不分先後,他的傢伙早已脫了手,雖然他猶想竭力掙扎抗拒,卻又哪能擋得住這漫天罩下的掌影與強猛無比的勁道,他在連串地挨上十一掌之後,打著旋轉跌了下去,一直滾到角隅才堪堪停住,全身上下,業已衣衫盡碎,傷痕累累了!
這一記“巫焰教”留傳下來的絕招散手。是昔年巫焰教奉為鎮教之寶的武學至高秘密,威力之大,路數之奇,運用之秒,可謂匪夷所思,難與倫比!秋離曾以此一絕招散手挫敗了天山派最為厲害難纏的“銀髮霜心”可禮欽漢,眼前這兩個敵人就算功力再高吧,也蓋不過可禮欽漢去,連那位天山派的怪傑也在這一式下栽了跟頭,就更甭提這二位了……秋離冷森地挺立在石室中間,目光炯然環視四周,等他確定再沒有漏網之魚了,才大步走向那癱軟在角隅處的敵人跟前。
這人年約四旬,身形微胖,生著一張方形的國字面孔,蓄短髯,隆準大嘴,若在平時看上去,必定是十分威嚴的,但如今卻再也沒有一丁點威嚴的味道了。他挨的那十一掌,掌掌如鐵錘巨杵,搗在身上宛似能將他的四肢百骸砸散了,眼前,他除了混身青紫浮腫,內腑翻騰湧盪之外,連肋骨也折斷了幾根,非僅如此,他的一條左臂也齊肩給震碎了骨路!
俯視著這人,而這人只有喘著粗氣打哆嗦的份了。他那張面龐已經變成了青中泛黃,一雙原該奕奕有神的眼睛亦枯乾黯澀,發出的光輝都灰虛虛的了……舔舔嘴唇,秋離冷硬地道:“你就是樣雲堂的堂主譚申了吧?”一張口,那人便劇烈地嗆咳起來,這一陣咳,直咳得他面容歪曲,周身抽搐,嘴角冒出了血沫子!無動於衷地看著他,秋離道:
“慢慢來,朋友,我們全不急。”
粗濁地喘息著,好半響,這人才努力睜著那雙牛眼瞪視秋離,嗓音嗆啞加上顫抖地道:“我……我是譚申……”點點頭,秋離道:“很好,你還算光棍!”
慘烈地一笑,譚申痙攣著道:“你……你……你一定……是鬼手了?”笑笑,秋離道:“不錯。”
雙眼吃力地翻了翻,譚申艱辛地道:“果然……你真的來了……”秋離哼了哼,道:
“這好象日出東方,沒有什麼可奇怪的,不是麼?你們原也盤算到我一定會來2”青白的雙頰抽動著,譚申嗆啞地道:“但……但你是……如何……如何找到此處的?”雙眉微皺,秋離道:“當然有人告訴我。”
驀地面孔漲得血紅,譚申的心象被毒蛇猛咬了一口,他額際青筋暴浮,咬牙切齒,憤怒至極地幹嚎!
“誰?是誰?”
冷冷地,秋離道:“蕭世光!”
“噗”的一口鮮血噴起,又濺落了譚申一頭一臉,他全身立刻痛苦地扭曲成一團,斷續叫喊:“不……不可能……不可能……”秋離煞氣盈溢地道:“你給我住口!現在不是你問我的時候,我勸你把眼前的形勢弄清楚了再發熊!”
頓了頓,他又道:“假如你還想活下去,就平心靜氣,好好躺在那裡別動,老老實實回答我問你的話。”
譚申氣息奄奄,面色又轉為灰白泛青,他吐著氣,雙眼半叼半睜,層弱又低微地道:
“秋離……你不用……白費……心思……了……我任什……麼……也不會……說的……
百隆派……裡……沒有……兩個……蕭……世光!”
秋離神色一沉,暴烈地道:“譚申,你想在我姓秋的面前稱英雄,道好漢,還差上一把火,你是否要嘗試一下我的手段?”嗆咳著淒然笑了起來,每一聲咳嗽,俱帶著一口血,每一聲咳嗽,全把他的身體扯得抽搐顫抖,譚申悲烈地道:“你的……手段?咳咳……秋離……你唬不篆……我了……便算你……再厲害……亦不過……能將人……整得……死去活來罷了……咳咳……但你如今……只能叫我死……不能再使我……活著受罪……而死……秋離……我不是業已很接近了麼?咳咳……你至多也僅是……令我更快點上道而已……算不了什麼……太也算不了……什麼啦……咳咳……”微微一怔,秋離不禁有些悲憫地搖了搖頭,他低沉地道:“譚申,說不定你還能活。”
突然狂笑一聲,譚申在一連串劇烈的咳嗽中鮮血暴湧,他以一種尖厲淒怖得令人毛髮驚然的聲音昂亢地嗥叫:“我譚申對得起百隆派了……眾家弟兄……我先走一步,你們要知道我雙目不瞑藹 呃……呃!”
在又一口鮮血的噴湧中,譚申的腦袋猛一下子軟軟歪到一邊,再也沒動靜了,他的唇角,仍然有一滴滴的血水淌落,淌落……沉默地站在譚申屍體面前,秋離無聲地嘆了口氣,他喃喃自語:“一個人連死也不怕了,那就沒有法子啦……這姓譚的看得到很透澈,百隆派中總算還存了點‘骨氣’……”一他又搖了搖頭,然後,藉著業已映入石室中的晨光,他找著了那張寬大的石床 緊靠在牆壁的裡端!
走到旁邊,秋離仔細驗視了一會,發現這張石床寬大沉重,更好似根生在地面上一樣,他不禁有些惱火了,暗恨自己忘記逼問那蕭世光石床的移動機關在何處,甚至,他連石床下有沒有地窖也覺得可疑了,他一邊再度細細查看,一面喃喃不停地咒罵起蕭世光來!
又尋找了好一會,秋離不由額頭冒出隱隱汗漬來,整張石床,也就那麼一張石床而已,光溜溜,滑突突,除了上面鋪著一張毛毯外任何一個點突凹奇異之處也沒有,他伸手敲按著,使勁推動著,仍然無可奈何,不發生絲毫變化,那張石床,依舊紋線不動,好生生地嵌在那裡!
抹了把汗,秋離低罵道:“混帳透頂的蕭世光……邪龜孫……他竟然沒告訴我這石床的開啟法,他只說推開石床即是地窖……媽的,這石床重逾千斤,除了硬硬砸碎,卻怎麼推也推不動,我早就覺得這老小子不大對勁,言語閃爍,形態鬼祟……我還相信了他……真該將這老殺才活剝了……”一面喃喃罵著,秋離一面越是焦急,他知道,山下白鼓山莊裡的人,很可能現在已經發覺了蕭世光的遭襲,而只要他們一發覺,便立即會警惕到這裡的安危,換句話說,百隆派的全部人馬就將傾巢而來,秋離自己倒不在乎這些,問題是馬標與何大器難得解救出去了,一個弄不巧,說不定更加速送了他們兩個的性命,這就大大地不值啦……終於 秋離一咬牙,下了決心 他要以他性命交關,修為多年的“彌陀真力”來硬生生震碎這張沉重的石床!
彌陀真力,是一種內家武學上的至高成就,平時,它隱伏在具有這等功力者的丹田之內,可由使用者任意提聚發揮,其威勢之浩蕩,有如雷轟岳震,天怒地撼,業已達到難以思議,不可抗拒地地步了。一旦展出,摧堅披銳,有如拉朽,不過,施展“彌陀真力”的人,本身卻損傷元氣至巨,若是濫用過度,更有損腑盪臟,虧耗精血之慮。而習練這種功力的所具有的道行越深,其發揮的威力越大,易言之,施展以後的耗傷也就相對地增加了,因此,秋離平常只用此種功夫來防身保氣,極少以之攻敵,不到緊要關頭,他是決不肯輕易使出的。目前,他在萬般無奈之下,也只好試上一試了!
吸了口氣,秋離退後一步,雙掌淬伸,掌心向下一沉猛翻,緊接著,一片宛如龍捲風一樣的無形罡氣突然“嘩啦啦”暴湧旋盪,頓時整個石室中的空氣全向外排壓翻擠,有一陣隱隱的,仿佛雷鳴也似的聲音響起,大吼一聲,秋離奮勇揮掌擊向石床!“砰
叱!”一聲石破天驚的巨響候起,那張寬大沉重的石床在秋離的傾力猛擊下,吃他那無堅不摧的彌陀真力震成粉碎,有如六丁巨神的擎天杵砸到了上面,頓時石屑飛濺,灰沙迷濛,連這間石室都在簌簌顫搖,宛如就將坍塌下來了!
連換口氣都來不及,秋離已經在目光一閃裡看清了石床之下果然是一個圓形的地窖入口,而且,隱約中,尚可看見有石階延伸下去!
毫不遲疑,秋離身形之快仿佛流星橫空,暴射而進。但是,就在他身形甫始掠入的一剎,耳朵裡聽到兩聲“ ”輕響,幾乎是同時的,一道熊熊火光也“呼”地燃燒起來!
身子在半空一旋,秋離極慢地緩緩往下墜落,此刻,他已看清了這是怎麼一回事!
這是一間長方形的地窖,寬有兩丈,長約三丈有餘,地窖盡頭,有丈許方圓的範圍,被一排口臂粗細的鐵柵欄隔絕,鐵柵欄與三面的堅厚石壁相對,便成了一間暗無天日的牢房了。現在,那鐵柵欄後面正有兩個人戴著特大的腳鐐手銬被囚在其中,這兩人的身邊,卻還挺立著另一個凶神惡煞般的黑衣大漢,那大漢一手執著柄熟銅錘,另一手便握有一根粗大的柱香。而在鐵柵欄外面,嵌進地下有一道淺淺橫槽,橫槽長與鐵柵欄平齊,此時,橫槽中正有熊熊火焰燃起,火苗子竄有半尺多高,更散發出一股濃重的桐油氣味來。
秋離馬上便明白了那個大漢為什麼要點燃淺槽中火焰的理由 方才那“ ”兩聲輕響,原來是用繩索扯開了兩只大木盒的蓋子,如今,這兩只擺在地窖石階下不遠的木盒中,正有無數只猙獰蠕動的毒蠍子與黑毛毒蜘蛛爬了出來,它們當然只能攻擊秋離,因為它們無法後退,鐵柵欄之前,那一道熊熊的火焰阻止了這些毒物!
不禁在心裡暗叫一聲“乖乖”,秋離還是第一次看見這麼眾多的毒蠍與黑毛毒蜘蛛聚在一聲,看上去伯有上千只?數目多少尚在其次,那些毒物的獰惡醜邪形狀,尤其使人心裡發毛,胃中作嘔,連皮膚上都起了疙瘩!
匆匆朝那些蠕動爬近的要命玩意兒看了看,秋離微微退後一步,他振聲大叫:“何老前輩,馬大哥,裡面可是你們?”鐵柵欄裡,那兩個卷縮在陰暗角落中,戴著特大手鍺腳鐐的人,本來只是驚愕地向這邊注視著,及至秋離這一呼叫,兩個立即有了反應,其中一個馬上驚喜交集,絕處逢生的激奮嗓音沙啞地大喊:“是秋兄弟麼?天可憐我們,你終究找到我們了……”另一個蒼老的聲音也跟著顫抖地高呼:“老弟哇……我們全在這裡,老夫與你馬大哥……”這時,一邊的黑衣大漢暴吼一聲,厲烈地道:“兩條老狗全給大爺閉上你們的鳥嘴!你們在這裡有個卵用?那毛頭小子救不了你們!”秋離在無比的振奮中加上無比的憤怒,他大聲道:“馬大哥,何前輩,你們二位且請忍耐片刻,看我摘下這雜種的腦袋!”那黑衣大漢獰笑道:“小子,不要空口說白話,媽的皮,你有種就過來試試看!”
身受重枷的馬標與何大器二人拼命朝鐵棚欄前面掙扎移動,馬標又力竭聲啞地大叫:
“當心……”兄弟,當心那些毒物一邊奮力爬行,何大器也鬚眉俱顫地嘶吼:“百隆派的這群畜牲全是狠心狗肺礙……老弟,你留神點……”黑衣大漢一看馬標與何大器二人拼命朝前爬,不覺勃然動怒,他趕上兩步,卻又突然想起什麼似的立即後退 一象是對他們兩人的身體有著絕大的顧忌一樣不敢沾近;這黑衣、大漢動著手上的熟銅錘恫嚇著掙扎爬行的二人,一邊暴烈地大吼:“媽的皮,你們再往前爬老子就要砸碎你們的腦袋!”
這邊
秋離眼角注意著逐漸移近的遍地密密麻麻的毒蟲,他一面往台階退去,口裡卻在叱喝:“朋友,你犯不著神氣,也沒有多少時間讓你神氣了,這些毒玩意唬不住我,難為你們卻是怎生找來這一大堆的!”
黑衣大漢重重“呸”了一聲,隔著鐵柵欄諷刺地道:“唬不住你就踩上去嘗嘗味道看呀,媽的皮,先在那裡一步一步退,瞎吹大氣算是什麼英雄?”突然大笑一聲,秋離不等那毒蟲逼近腳前,業已暴掠而起,有如流光升空,直撲鐵柵!
那黑衣大漢睹狀之下,不由驚得急忙躍進,但是,他心裡卻在暗笑對方竟然妄想螳臂擋車 憑一個人的懸空之力,就能斷得了這些粗有幾臂的鐵柵欄麼?就在黑衣大漢的這個意念甫始閃入腦之際,一陣罡烈的勁氣凌空暴撞而來 那種威猛力道,就宛如一柄來自九天的神斧,挾著雷霆萬鈞之勢狠狠斬到一樣!
幾乎令人不敢置信的,一連串“嘩啦啦”“嘩啦啦”的金屬斷裂頹折之聲候忽揚起,頓時只見殘鐵四飛,柵缺欄坍,那黑衣大漢驚得怪叫如嗥。一個回身便撲向另一角隅,左手急伸,便將那根粗大的柱香伸向由角隅石縫中伸扯出來的一段紅色引信!
但是
就在那冒著火星的通紅柱香頭剛剛要沾上引信的一剎那,這黑衣大漢的後領已驀地一緊,象被一只鋼爪猛然扣住了頸項一般,非但絲毫動彈不得,差一點連氣也閉了過去!
黑衣大漢悶好嗥低吼,手舞足蹈,全身瘋狂掙扎,緊鉗住他後領的秋離怒罵一聲,吐氣如嘯,右臂急掄中,這黑衣大漢牯牛也似的軀體便團團打轉地飛跌出去 不偏不斜,恰巧落在鐵柵外面那滿地蠕動的毒物之上!
那種淒厲的慘叫就象要把人的心肝五臟全掏出來,連地窖都宛似在顫抖了,黑衣大漢象發瘋一樣在地下撲騰著,翻滾著,他的頭、臉、全身,業已爬滿叮滿了那些奇毒無比又獰惡不堪的毒蟲了!
搓著一雙手,隔著破碎的鐵柵欄,秋離閒閒淡淡地道:“朋友,你說對了,這些玩意咬在身上的滋味可真叫不好受呢,難怪你叫我先嘗嘗!”
不再去理會那大漢嘶啞慘絕的嗥號尖叫,秋離回過身來,向側臥地下憔悴不堪的馬標與何大器二人抱拳笑道:“二位受苦受驚了,我來遲一步,累至二位飽嘗驚擾,罪莫大焉;萬祈恕過才是!”
面形枯稿乾瘦的馬標啞著嗓子豪邁地乾笑一聲,道:“好了,好了,兄弟,別再謅詞了,還是快些將我們身上這些勞什子,弄掉才是正經!”
又是蒼白又是孱弱的何大器亦哆哆嗦嗦地道:“老弟啊,這一遭又是承你大力把老夫從鬼門關上救回……人家活一輩子死一次,老夫卻是三次重生為人了……”秋離運起他的彌陀真力,雙手十指如鋼,在一陣奮力拉扯拋扭中,馬標與何大器二人身上那些粗重的特大號手銬腳鐐,便全摧枯拉配般被他硬生生折斷取下,丟棄滿地!
兩個人如釋重負,在長長的籲氣聲中,各自搓揉著業已.瘀腫潰爛的手腕足裹,秋離則快步走到牆角,一把將那根露出石縫外五寸長短的紅色炸藥引信扯斷!
馬標一面用力給自己活著血,邊恨聲道:“好狠的;群畜牲!難怪那小子手中一直拿著一根燃起的粗香,原來卻是點燃暗中隱埋的火藥!”秋離一笑道:“大哥你們竟未發覺?”搖搖頭,馬標苦笑道:“這地窖之中一片漆黑,毫無燈光,那火藥引信又只露出這麼一丁點兒,再加上為兄的與何前輩二人在飽受折靡下俱是身疲力竭,暈暈沉沉,連動一動都艱辛異常,又哪裡有精神去注意這些?”嘆了口氣,何大器亦道:“百隆派實也太陰毒了,就拿看守我們的這小於來說吧,他從開頭便坐在那火藥引信露出的地方,大概是隨時準備炸死我們……如非秋老弟適時趕來救援,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就會點燃引信,將我二人轟上半天忽然一皺眉,秋離若有所思地道:“但是,如果他點燃火藥引信,一旦爆炸開來,他自己怎麼辦呢,莫不能也跟著陪葬?”呆了呆,何大器訥訥地道:
“大約是……這小子業已豁出去了,拼著與我們同歸於盡吧?”搖搖頭,馬標喑啞地道:
“不象,前輩,這小子不象有這大的種,一個準備犧牲,視死如歸的人不是似地那等狗熊樣子的……”吸吸鼻子,何大器又迷惘地道:“既是此人不打算與我們同歸於盡,那他在點燃了火藥引信之後又如何保全自己的性命呢?”忽然若有所悟,秋離一個箭步搶到那延伸出火藥引信的石縫之間,開始仔細又迅速的搜查起來!
馬標詫異地道:“兄弟,你在找什麼?”秋離並未回答,依然伸出雙手在右壁與地面敲打推按著,忽然,就在他的手指探索到先前火藥引信所在的石縫右邊三尺之地面時,一塊隱蔽的翻板已“ ”地被他推轉,露出一塊長方形的,剛容一人臥伏的暗坑來!
哧哧一笑,秋離道:“大哥,我就在找這個。”
馬標愕然道:“這是一個暗穴 ”
點點頭,秋離道:“不錯,是一個暗穴,人只要朝上一滾,便剛好躺將進去,這塊活動翻板就會再行翻轉過來,恢復原狀。換句話說,也即是給了躺入其中的人一個嚴密又安全的避難之所,不會被火藥與碎石傷及;大哥,這便是方才那小子膽敢點燃引信而不怕本身受害的道理了!”
頓了頓,他又道:“不過,我還是有點失望,在我原先的預料中,這個暗穴應該不只是一個暗穴而已,更該有條地道什麼的通向外面才對……”何大器急忙插嘴道:“你不妨再看看,老弟,說不定那暗穴裡有什麼花巧!”
秋離又仔細朝那長方形的穴沿中查探了一遍,搖頭道:“沒有,前輩,只是一方暗穴,剛好夠一個人躺進去,就象塊墓墳似的,什麼其他玩意也沒有!”
白色的長髯抖索了一下,何大器緊張地道:“既是如此,老弟,下一步該怎麼辦呢?”
微微一笑,秋離鎮定如山地道:“很簡單,從我來的地方再出去!”
何大器指了指那遍地蠕動的毒物,道:“從這裡到那石階中間隔著有兩丈多遠,地上全爬滿了這些毒蟲,老夫又雙足殘廢,馬老弟也發不得力,這,怎生過得去?”用右手指在胸前雪亮的銅扣上擦了擦,秋離慢吞吞地道:“這不會有什麼困難的,前輩,你低估我的本事了!”馬標啞沙沙地笑道:“別再吹了,兄弟,還是趕緊設法脫離此地要緊,再晚,百隆派的大隊人馬就會在察覺後圍上來啦!”
秋離道:“好,我們這就出去!”
仍有些不大放心,何大器道:“你,老弟,沒問題吧?”眨眨眼,秋離道:“這種事豈能打腫臉充胖子?前輩,性命交關哪,我也曉得若是掉在那些毒蟲堆裡不是開玩笑的!”
說著,他一下子將何大器由地下抱起挾在左腑之下,另一只手臂又使力將馬標挾住試了試,他道:“二位,準備了。”
馬標側身被秋離挾挽著,他的雙手也與何大器一樣緊緊抱住了秋離腰間,一面問道:
“我們兩個相當重吧?”
坦然低笑,秋離道:“不算重,這些日子二位一定吃了不少苦頭,我挾在兩邊,只覺得你們全剩下皮包骨架子了馬標不禁笑罵道:“促狹!”
於是,秋離突然暴叱一聲,挾著兩個人的身形激箭一樣自鐵柵欄的缺口中怒射而出,半空中一個翻轉,微微下墜的去勢又“呼”地騰起,閃電般掠出了地窖入口。他足不沾地,雙腳互碰,整個形體在一沉之下,又飛也似的筆直穿出了石屋門外!
被秋離分挾在兩邊的何大器與馬標二人,業已暈頭漲腦了,他們只覺耳際風聲呼呼,有如騰雲駕霧,地窖與石室的景物翻轉移眩,而光線突黑又亮,兩個人尚未仔細看清,卻已出了石室,來在外面白楊樹圍繞著的斜坡上了!
但是
秋離卻未停留,他不向山下掠去,反而重重一哼,朝白鼓山平坦的山頂飛拔而起,有如大鳥般落出七丈多遠!
輕輕將何大器與馬標放下,在兩個人頭暈目眩、連連喘息中,秋離已微嘆一聲,低聲道:“二位,樂子來了!”
馬標及何大器一口氣尚未喘換過來,聞言之下,全驚得混身一震,急忙定下心神,朝四周探視。
晨陽的光芒刺激著他們的雙眼,但是,從眩花酸疼的瞳仁望出,仍可看見一副觸目心驚的景象。
整個白鼓山頂,極目所見的範疇以內,包括方才他們衝出的那間石室,全被無數名體格魁梧,形色凶悍的黑衣大漢所包圍,這些黑衣大漢站成了一個碩大的圓圈,人數之多,伯有四五百名!他們手上的鬼頭刀,在陽光下閃泛著森森寒芒,而那一張張的面孔,卻是冷硬而沉板的。沒有人說話,更沒有人叱喝,他們竟是沉默地圍持四周,用一雙漠然的眼睛,凝視著業已陷身於重圍中的三個敵人!暗中叫苦不迭,馬標窒著叫道:“可不是,兄弟,這一下算真來了樂子啦……”白髮與白髯怒顫,何大器嗅目切齒地道:
“好狠的一群畜牲啊,他們還非要趕盡殺絕不可!”拂了拂頭巾的下角,秋離眯著眼環顧周遭,他平靜地道:“看樣子,百隆派象是傾巢而來,好幾百人把這山頂全圍住了,呢,可是頗看得起我姓秋的哪!”
馬標用力活動四肢,顫巍巍地挺立起來,他沉重地道:“兄弟,這一場廝殺,只怕又是免不掉了,百隆派的情形似乎是要破釜沉舟,硬幹到底……”伸出舌尖潤潤嘴唇,秋離淡散地道:“你把他們說得全象些人了,大哥,硬幹到底?媽的,憑什麼?就憑了他們這群中看不中用的廢物麼?”馬標忙道:“兄弟,我知道你武功之強,傾凌天下,有萬夫不擋之勇,但卻輕敵不得,再怎樣說,也是敵眾我寡呀搓搓手,秋離籲了口氣,道:“大哥,你約摸退隱江湖太久了,一點陣仗就沉不住氣啦,你看百隆派圍在四周的這些邪龜孫,一個個挺胸突肚,蠻有那麼兩分味道,就以為他們全橫上了天?不;事實上並非如此,這種場面我經得膩味了,濺血奪命之前,與濺血奪命之後,是截然不同的,他們現在裝得象些人熊不是?大哥,只要一動手,我就能叫他們鬼哭狼嚎,呼天搶地,恨爹娘少生兩腿!”
忍不住啞聲笑了,馬標道:“我的好兄弟,你可別把話說得太滿了埃”秋離笑吟吟地道:“當然,我也知道‘滿飯好吃,滿話難說’!”
坐在地下的何大器,這時側過臉來,充滿信心地道:“馬老弟,雖說秋老弟與你誼屬金蘭之交,但是,恐怕你亦未曾親眼見過秋老弟大開殺戒的場面吧?老天,那就活脫象是九幽境的閻王爺入了凡,阿修羅的魔尊越了界,簡直就不忍目睹了。從老夫親見一次之後,方始明白古人所雲的‘血流成河’、‘屍集成山’是個什麼樣的寫照……”馬標低沉地道:“前輩,我雖未見過秋兄弟大開殺戒的場面,但是,就我所遇上的那幾次也足夠領悟了,他的本事不但狠,不但絕,不但厲害,更殘酷得沒有一丁點人味,只要他一開始拼殺,欸,那與平常時的他便成為兩個人了……”哧哧笑了,秋離道:“這是什麼場合了?你二位還一搭一擋地在替我吹擂?我看你們佩服我是假,藉此壯膽才是真吧?”馬標與何大器皆失聲而笑。忽然,何大器疑惑地道:“老弟,怎的對方沒有動靜?”
四周環顧,馬標亦納悶道:“不錯,百隆派的人們,只是這麼將我等包圍在中間,為什麼到現在還未曾有所行動呢?”秋離安祥地一笑道:“或者,他們在商討對策,或者,在覷探我等是否尚另有圖謀,另有幫手,總之,他們會極其謹慎小心,因為他們不願昔日在仰宛縣城外黃土丘陵的那一幕慘劇於今日重演!”
何大器笑呵呵地道:“說得有理,老弟,有理!”
馬標接著道:“那麼;我們便也和他們對峙著幹熬?”、悄悄地,何大器道:“馬老弟,以靜製動,以不變應萬變,才是對敵卻敵的上上策哪。”
秋離笑了,道:“前輩說得是不錯,但今日我們便來個相反的,採取主動,製敵於先,前輩,如何?”何大器忙道:“全看老弟你的意思了,老夫唯你馬首是瞻!”
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一笑,秋離踏前一步;清越地大聲道:“‘百隆派’的朋友們,各位一個個呆鳥也似的站在那裡發楞,相信也不是滋味,既然你們有意,我們也有心,便何妨開始熱鬧熱鬧?假如你們客氣,我呢,便老著臉皮先行招呼也是一樣!”
秋離這一開口發話,雖說是嬉笑怒罵兼而有之,言詞中所含蘊的血腥氣息卻是濃重無比,包圍在四周的數百名百隆派弟子俱不由紛紛互覷,起了一陣輕微的騷動!
就在這時
右後方,一個冷峭沉厲的語聲已接著傳來!
“你是秋離?”
秋離緩緩轉身。呢,在那邊的石屋之前,業已站出四個人來,這四個人一字排開,那啟聲者是個年約六旬,高瘦乾黃的老人,這老人一襲黑袍,斑白的頭髮往後梳了個髯,細眼窄鼻配上一張削薄的嘴唇,形態之間顯得寡絕冷酷無比;他的旁邊,卻是兩位成為鮮明對比的怪異人物,一個面白如玉,風眼朱唇的白衫儒士,另一個雖也同樣穿著一件白衫,模樣卻奇醜嘔人,本麻子,朝天鼻,倒吊眼,尚生著一雙八字眉,這兩位白衫人站在一起,一個俊俏秀逸,一個惡虯醜陋,看上去,便覺得俊的越俊,醜的越醜了!
兩個白衫人的身側,哈,不是別個,便是夜間吃足了秋離苦頭的“百隆派” 大護壇蕭世光!
皮笑肉不動地一笑,秋離道:“不錯,我是秋離,閣下當然不會是太上者君,想就一定是‘百隆派’的大掌門,‘千蛇尊者’古常振了?”那啟聲發話的老人,果然正是百隆派的大掌門 “千蛇尊者”古常振。他不理秋離的譏消,寒森森地道:“秋離,你真是膽大包天了!”點了點頭,秋離道:“我承認,要不,還在江湖上混個鳥?”
古常振枯乾無肉的雙頰驀然一抽搐,他重重一哼,怒道;“秋離、現在我讓你滿口胡言,狂妄跋扈,用不了多久,我就叫你挫骨揚灰,死無葬身之地!”
哧哧一笑,秋離吊兒郎當地道:“只要你老人家有這個辦法,古常振,我便如你的意,反正,昭,如今我也活得不奈煩了!”
一雙細長的眼睛裡閃射有如火焰般的憤怒光芒,古常振那削薄似刃的嘴唇微微一抿,他又暴烈地道:“我問你;秋離,石室及地窖裡的本派所屬,可是全被你殺害的?”’點點頭。秋離道:“古常振,雖然你那一點狗腿子是栽在我手裡,但用詞方面卻須甚酌一下;他們是想殺害我不遂而被我反殲,並非我發了賤先去宰割他們,這一點,你我得弄清楚!”
咆哮一聲,古常振厲聲道:“好個利口小子,不管誰先找誰,我的門人慘遭殺害卻是事實。秋離,這些血債你必得一筆筆地償還!”
秋慢條斯理地道:“我早就說過,只要你有辦法,我這條命好端端地擺在這裡等你來取,唔,人生乏味哪……”面色速變,古常振咬牙切齒地道:“秋離,今天的這些血債且不去說,昔日仰宛城外休殘殺本派弟子,手段之狠毒暴虐簡直令人髮指!你雙手染滿‘百爐門人的鮮血,身背數百條‘百爐門人的命債,我要你一點一點、一絲一絲地報償!”
搓搓手,秋離笑道:“這不是在等著我了?”古常振氣得五內如焚,七竅生煙。他大吼道:“好狂夫!”
秋離不溫不火地道:“你是老狗才!”
滿口鋼牙咬得“咯崩”作響,古常振嗔目豎發地道:“秋離,人家畏你‘鬼手’虛名,我姓古的卻不含糊,舊仇新怨,不共戴天,眼前一併結算了吧2”.秋離神色突寒,他雙眉斜聳,冷厲地道:“少給老子來這一套把戲,古常振,你吹鬍子瞪眼嚇得住誰?
似你這樣的窩囊廢物,在我秋離手裡已經不知擺平了若干,你表面象人,骨子裡卻和一頭畜牲無異,披著你媽一張人皮卻淨做不是人該做的事;見利忘義,喪天害理,為官府充爪於,替奸佞當幫兇,維護叛逆。出賣同道,欺瞞武林!挑撥人家同室操戈,唆使人家數典忘祖,你他媽還在這裡似模似樣,象條狗似的悻悻狂吠呢,古常振,你丟人丟到南天門了!”
目光如刃,秋離又接著狠狠地道:“你抓著李坤的痛腳,脅迫他以下王流的超齡手段擒樁太蒼派’的何老前輩及與我有八拜之交的馬大哥。你非但折磨他們,凌辱他們,更想藉他們發橫財,以他們誘我來入殼。很好,不管你的心肝是黑是紅,我便老老實實地來了,可惜你的強弩射不中我,毒蟲咬不了我,火藥炸不死我,如今你又大排陣勢,意圖以眾凌寡,以多欺少,想利用你那一批不象玩意兒的手下來吃我?
古常振,你算在做你媽的春秋大夢!”
古常振面色赤紅,青筋根根暴起,兩邊的太陽穴也在“突突”跳動,他氣湧如山,發梢上指,嘶厲地大吼:“千刀殺,萬刀剮的秋離,我馬上就分你的屍!”
這位憤怒至極的“百隆派”大掌門,正待揮手下令所屬圍殺上去,一側,那個俊逸灑脫的白衫人已沉聲道:“古掌門,且慢!”在怒火焚心中。白衫人的幾個字卻有如一劑冰雪湯潑進了古常振的胸腔,他立即停止自己的動作,長長嘆了口氣,語聲變為平靜得多地道:“司馬兄,有何見教?”被稱為司馬兄的白衫人微微一笑,道:“古掌門,時辰未到,小不忍,則亂大謀了!”
古常振猛然醒悟,他伸手一拍,自己腦門,陪笑道:“幸虧司馬兄提醒,要不,我還幾乎犯了大錯……”那白衫人淡淡地道:“姓秋的素來出言刻毒,舌利嘴刁,這是他的老套了,他罵,讓他罵去,我們只當是耳邊風便了,不值一笑!”
古常振逐漸恢復了冷靜,他笑道:“正是,正是……”二人之間的對答,秋離聽得清清楚楚,他不禁心中猜疑,“時辰未到”,什麼時辰未到呢?是他們另有幫手尚未趕齊麼?抑是別的什麼花巧正待施展?.這卻不能不防礙……儘管暗裡在動著腦筋,秋離表面上卻依舊安詳閒淡,他撇撇嘴唇,笑瞇瞇地道:“穿著白衫的,說風涼話的朋友,看樣子,你大概就是‘紅蓮洞’的‘陰逸’司馬秀了?”那白衫人平靜地看著秋離,冷冷地道:“很覺榮幸,想不到素未謀面,鼎鼎大名的‘鬼手’秋離卻也認得出我‘陰逸’司馬秀!”
秋離哧哧一笑,道:“你這副熊樣子便是金字招牌,要死不活的,陰陰沉沉的,長相偏還文縐縐,雅儒儒,一看就正象你的道號 ‘陰逸’,與你身旁另一位醜無常般的伙計一樣,也一看便知道他即是‘毒煞’諸葛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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