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九天羅剎b
誰知苗人天生愚蠢,才得免禍,貪念復熾,兩人執意要將那兩張鹿皮剝走,任芳姑如何勸說,就是不聽。
芳姑也是年幼心粗,以為怪物剛去,不見得就會迴轉,又想這般兇惡的東西,如不除去,終是本山大患,先時因見那怪物爪利若刃,身輕力大,自己藏身形勢太惡,誠恐一個弄牠不死,弄巧成拙,反受其害。
如今身在地上,可以隨意自如,苗人毒箭見血必死,萬一怪物再來,只要機警一些,三人分開用毒箭射牠要害之處,縱使牠乘著餘力,弄死個把苗人,給大家除害,也還值得。
她想到這裡,反悔適纔為怪物兇威所懾,沒有下手,任牠從容而去,太已失策,便任兩苗人去剝那鹿皮。
這時,她忽覺內急,便在附近擇了個隱蔽之處便解,事完,剛將衣衫整好,忽聽苗人一聲驚叫,情知有異,忙即飛步跑到前面一看。
就見一個苗人,業已死在山坡之下,血流滿地,另一苗人手持著斷了半截的刀把,正從坡上,沒命一般,飛縱下來,後面追的,便是先前所見的那個怪物,兩下相隔,僅祇四五丈左右。
芳姑眼看兩個同伴,一個慘死,一個危險萬分,當時激於義憤,一聲嬌叱,照准那怪物兩只怪眼,接連就是好幾箭。
誰知那怪物,行動迅速,疾如飄風,目力已極尖銳,當芳姑的箭發出去時,那前跑的苗人,已吃那怪物從後飛縱過來,一爪抓向後腦,立時腦漿進裂,死於非命,牠正要落地,吸吮腦髓,一見箭到,另一只長爪,往上一伸,那箭竟被牠擋落在地。
說時遲,那時快,芳姑弩筒內,一排十二支連珠毒藥弩,照准怪物身上要害,一齊發出,除打牠雙眼的幾支,俱被牠撥落外,餘下七八支,雖然支支打中在怪物咽喉等處,可是怪物卻絲毫未察,也未來撲。
那怪物就站在坡前,先朝芳姑張著獠牙,怪笑一聲,一面用雙手護著雙目,一面抓起苗人屍首,張開大口,對著腦門只一吸,“突”的一響,和先前那兩只鹿一樣,苗人的一團腦髓,帶著鮮血,全被牠吸入口中,咀嚼了兩下,便咽入腹中。
然後牠舉爪一抖,那苗人的屍首,像拋球一般,被牠扔出去十幾丈高遠,墜入山溝之內,接著又是一聲怪笑,兩臂一伸,搖著兩只利爪,向芳姑慢慢走來。
芳姑見牠生吞人腦,這等慘惡之狀,早巳嚇得神智昏亂,反倒忘了轉身逃走,正打算再裝第二排毒藥弩箭。
那知,她箭剛裝好,未及發放,忽見怪物已走了過來,猛的一驚,這才想起逃走,連忙轉身便跑。
論起芳姑的武功,雖此兩個苗人要強得多,但是穿山越嶺,縱高跳遠,卻與二苗不相上下,怎能逃得脫怪物的追撲。
無奈,孽緣注定,天命若此,那怪物見芳姑生得美麗,竟動了淫心,不肯傷她性命,只是追逐不舍。
芳姑也不知怪物是何用意,追逐了一陣,漸漸逃離那湖不遠,芳姑見怪物三面攔堵,只有一面不攔,猜出前面定是怪物巢穴,暗忖:“怪物今日人腦必已吃飽,想將自己逼了回去,留待明日享用。”
再一想:“自己已沒有活路,這一追逐,所帶兩排毒藥弩箭,俱都發完,現在武器就只剩下手中一把苗刀,和家傳三支金梭。
同時,她也逃得筋疲力竭了,她已看出,那怪物除了口眼耳鼻之外,周身刀箭不入,何不緩了步法,容那怪物追近,先用三鏢,打牠口眼,若再不中,索性就迎上前去,以苗刀刺牠口鼻,似這般餵飽毒藥兵刃暗器,只些微破皮見血,無論牠性子有多長,不過一個時辰,一定會毒發身死,到那時,能夠逃脫更妙,也算為同伴報了仇,為人間除了害,總比白死要強。
她思忖了一陣,打主意死中求活,於是,于是橫,膽力便壯了幾分,忙把左手空弩筒丟了,將右手苗刀交到左手,採囊取出三支梭鏢,腳步由快而慢,一面跑,一面不時的回望。
見那怪物嘻的張著一張獠牙,血紅的大嘴,一路歡蹦的追來,離身約有三四丈左右,知道危機已迫,不敢再為延遲,就放緩了腳步。
跑著,跑著,忽然覺得腳底下似乎踏著一根軟的東西,因為她此刻全心都在打算除去那怪物,是以也沒細看,一面跑,把周身的力量,全都運集在右手指上,猛的一回身,仍用連珠手法,兩鏢打怪物雙眼,一鏢打怪物張開的巨口,同時發將出去。
那怪物雖然身上堅軔,不怕刀箭,到底中到身上,不無痛癢,牠起初也恐兩眼為人射中,甚是留神,乃見芳姑棄了弩筒,知道她射的東西,是從筒中發出,以為敵人暗器發完,疏了防範。
論說,芳姑打出的這三支梭鏢,牠本難躲脫,但只中上一鏢,便可了賬,無奈上天注定的冤孽逢時。
原來,芳姑方才踏著的軟東西,乃是一條橫越山徑,有茶杯粗細,兩丈長短的一條大紅蛇,身子已差下多過完,只剩一點尾巴,被芳姑一踩之下,一負痛,立時盤身掉頭,迴轉來咬。
偏生那蛇身子太長,大前半截,正鑽入道旁密菁之中,迴旋不易,此平時要遲緩些,芳姑發鏢,正值怪物跑近蛇前,那蛇也剛剛昂頭穿起,以為是牠仇敵,張開毒口,紅信焰焰,朝怪物頸間便咬了過去。
三方面俱是不前不後,同時發動,那蛇恰好做了怪物的擋箭牌。
怪物此時正是動情之期,此刻慾念火熾,專心一志,注定前面逃人,猛見這麼長大的毒蛇咬來,驟不及防,也自心驚,連忙將頭一偏,伸爪便去抓時,“嗆啷”連聲,芳姑頭一鏢竟將大蛇後腦袋打碎,第二三兩鏢俱都擦著蛇身滑過,墜落山石上面,一鏢也未將怪物打中。
那蛇也相當的性長兇惡,頭雖被梭鏢打碎,頸子又被怪物利爪抓住,但身子卻還似轉風車一般,接連幾繞,便將那怪物上半身,連一條左臂纏起。
纏到未了,那尾巴“叭”的一聲,打在怪物後背心上,這一擊,何止千百斤的力道,打得怪物野性大發,連聲怪嘯,便右手抓住蛇的七寸,用力一扭一扯,竟活生生的將那蛇扭成了好幾截,那蛇才真正的死去。
怪物從蛇環中縱了起來,想是恨到了極處,抓起死蛇尾巴,連抖了幾下,沒有抖直,又用兩只利爪亂抓,往山石上亂甩,激得血腥四濺,約有頓飯光景,那蛇竟被牠蹂躪成了個稀爛,然後又往空中一拋,往山澗那一邊落去。
芳姑見三鏢同時發出,怪物好似並未查覺,心正暗喜,倏然瞥見怪物身前,竄起一條紅東西,恰好擋住怪物頭前,代怪物挨了一鏢,接著聽到鋼鏢落石之聲。
見那條紅東西,竟是一條朱鱗長蛇,已將怪物上身絞住,初意還以為毒蛇挨了一鏢,未中要害,這種不常見的紅蛇,其毒無比,只要把怪物咬上一口,自己便可脫難。
及至仔細一看,那蛇雖將怪物纏住,不但沒有咬著怪物,蛇的七寸反吃怪物抓緊,只管兩爪亂抓亂扭,連身往山石上磨擦撞擊,血肉紛飛。
芳姑見狀,知道這蛇必然無幸,等怪物一脫身,仍會找自己晦氣,剛想就此逃走,猛又想到怪物行動如飛,憑自己腳程,萬一跑牠不過,何況又累了這大半天,最好還是和怪物拼了吧!祇要對準怪物要害,刺牠一下,如果失敗,自己就橫刀自刎。
她主意打定,剛一起步,怪物已從蛇圈中,脫身縱出,前爪拉住蛇尾,掄將起來,一路亂抖亂舞,整塊山石,挨著便碎,人若被牠打上,怕不成為肉泥,不由膽怯氣餒。
就在這進退猶豫之際,那怪物倏地將蛇一扔,便朝她奔來,芳姑自知難免,便不再存逃走之念,暗將氣力運在右臂之上,等怪物近前,拚個死活。
那怪物在新勝之後,獸性發作,一見芳姑立而不退,正合心意,長嘯一聲,身子一縱,便到了芳姑面前,相隔數步遠近落下,仍和先前一樣,咧著一張怪嘴,垂著長可及地的一雙前爪,緩緩走近。
芳姑見怪物快要近身,更不怠慢,猛地一聲嬌叱,雙足一點勁,端著右手毒矛,對著怪物口中刺去。
原以為怪物老是張著大嘴,只要稍為刺破點皮,便可成功,卻未想到,怪物前爪連臂,長約丈許,那短矛長也不過五六尺左右,身剛縱起,還未刺到怪物口邊,吃怪物兩臂一抬,兩只前爪伸處,一爪輕輕將矛抓住,另一爪已向芳姑抓到。
芳姑見勢不佳,心中一害怕,昏亂中也忘了用刀自刎,翻手一刀朝怪物來爪砍去,刀砍在那怪物爪背上面,耳聽“卡嚓”一聲,矛已折斷,怪物雖被砍了一刀,並未怎樣,自己只覺得眼前一花,膀臂間一陣奇痛,怪物那猙獰兇惡的面目,相隔自己頭臉,僅祇尺許,不由嚇了個膽落魂飛,連驚帶痛,立時暈死過去。
過了一會,覺得身子凌空,臂間似被什麼東西抓緊,耳邊又聽水響,睜眼一看,身子已被怪物擒住,凌空捧起,行經之地,乃是一片湖水,怪物就在那湖面上,踏波飛行。
芳姑知道自己既然被捉,定難活命,暗用氣力一掙,想掙脫怪物掌握,好墜入湖中,讓水淹死,也許能落一個全屍。
偏那怪物十分仔細,芳姑剛一挺身,便被怪物抓緊雙臂,肋骨以下也似疼痛起來,掙了兩次,沒有掙脫,只得聽其自然了。
她明知必死,漸漸心定,反而膽大起來,定睛看那怪物,除身長力大,爪利如勾,遍身黃毛,生相猙獰外,最奇的是牠那一雙怪眼,眸子一半突出,精光閃爍,時紅時綠,滴溜溜亂轉,變幻不定。
還有牠那兩條臂膀,也長得駭人,乍看去頗似那通臂猿猴一類,細看胸臂毛之處,竟隱隱生著一片細密的逆鱗,難怪刀槍箭弩都傷牠不得了。
芳姑正想不出牠是什麼山精野怪,水聲歇處,業已抵岸,怪物竟將她放下,咧起著大嘴,怪笑不止。
芳姑四外一看,存身所在,乃是湖心的一片沙洲上,四面俱被水圍,與陸地隔斷,暗忖:“怪物不知要如何擺弄自己,此時不速速尋一死法,還等何時……”
心念動處,見怪物相隔自己,約有丈許,立足處正在湖邊,一個冷不防,雙足一頓,便往湖中跳去。
那怪物好似早就防著她要跳湖,當芳姑身形縱起,還未落入湖中,便被那怪物一爪抓住,依舊捧著她,走向沙洲中心,離水較遠的一片樹林之內,輕輕放下。
芳姑曾目睹怪物生裂人獸頭腦慘狀,以為這次被牠擒回,必將怪物惹惱,去死越近,便將雙目一閉等死。
那知,過了半晌,竟沒有一點動靜,再睜眼一看,怪物仍然站在身前,怪笑“嘻嘻”,目不轉睛,注定自己,幾次欲前又卻,看去歡喜非常,芳姑心忖:“怪物何等猛惡,這半天的工夫,無論人獸毒蛇,都是遇上便死,何以單單不傷自己……”
正自猜疑間,猛地一眼看到怪物腹下,一物翹然,忽然心中一動,再證以怪物發笑的神氣,想到難堪之處,不禁粉面發燒,心中真個比死還要難過,急得她渾身是汗,眼淚奪眶而出。
正自失魂喪膽,張目四顧,忽見身側不遠,豎立著一塊石筍,高約丈許,還恐怪物察覺,強提著心,緩步移近前去。
容到距石只有四五尺之隔,倏地將頭一低,雙足一頓,直往那石上撞去,眼看離那石筍,僅只尺許,隨著雙眼一閉,自忖:“這一下定然是個腦漿崩裂,死於就地。”
就在這生死瞬息之際,忽聽“叭”的一聲,臂間一陣劇痛,身子又被怪物抓住,驚亂中回頭一看,怪物已將自己抱住,一張毛臉,正向兩腮上挨來,連怕帶急,狂叫一聲,人便暈死過去。
芳姑這大半天的工夫,可說是已受盡了辛勞驚恐,又當亡命奔馳之餘,心力交瘁,那還禁得這麼一來,由此便不知人事。
過了好一會,才漸漸醒轉,覺得下部作痛,渾身酸麻難禁,鼻間還聞著一股腥羶之氣,睜眼一看,怪物正趴在自己身上,手臂全被壓住,動彈不得,下部有物抽動,而引起陣陣刺痛,已知是怎麼一回事了,而且怪物的一顆頭,還只管在臉上聞嗅不休,立時急怒攻心,狂叫一聲,二次又暈死過去。
等到醒轉來一看,怪物已不知去向,四外黑沉沉的,用盡目力,只依稀辨出一些景物,仿佛是在一個洞穴中,睡在一塊大石條上面,還鋪有獸皮,全洞大約三四丈方圓,並無門戶。
她感覺到自己下部,仍然有些隱隱作疼,渾身感到乏力,方打算將身掙起,尋路逃走,昏惘中猛一使勁,才知兩手已被怪物用東西捆住,腳跟上面,亦捆著一根生藤,藤的一端,用一塊大山石壓住,休說掙下石來,連坐起都十分費事。
身已被污,先是急憤欲求一死,幾次用力想將手足的藤掙斷,以便起身尋一自盡,偏偏那種苗疆出的山藤,異常柔軔堅實,怪物事完之後,防她尋死,連捆了好幾捆,芳姑雖然身有武功,當時力已用盡,而且又在縱慾之後,那裡掙得斷,只急得她兩淚交流,心如刀割。
正在情急無計,猛又想起老父年邁,隱身苗疆,只自己這麼一個相依為命的女兒,平日愛如性命,如果歸來時,知道自己失蹤之事,怕不急死,勢必詢明入山根由,前來尋找,怪物那般厲害,遇上豈能免禍,想到這裡,不禁汗流浹背,心膽俱裂。
過了一陣,勉強鎮定心神,沉著氣仔細的再一想:“自己反正是死,如怪物不遽下毒手,裂腦生吃,率性假意順從,由牠擺佈,哄牠松了綁索,只要能夠過湖,尋著一兩支毒箭毒鏢,便可乘牠熟睡之際,拼著被牠粉身碎骨,照准兩只怪眼,刺將下去,與牠同歸於盡,既可報仇,又可免老父回山尋來遇禍。”
她越想越覺有理,便靜靜盤算,耐心等候。
過有個把時辰,忽聽洞壁外面,有大石挪動之聲,一會日光透入,現出一個洞口,跟著便見怪物走了進來,兩臂上好似捧著許多帶著枝葉的東西。
才知這洞的門戶,就在前面,洞並不深,只是怪物出去時,用大石堵死,黑暗中看它不出。
正自尋思,那怪物已直往身前走來,一到先把兩爪所捧之物,放在石上,睜著一雙怪眼,仔細朝芳姑一看。
見她已醒,好似高興非常,歡笑了一陣,就將一顆頭低將下去,兩爪按定芳姑,渾身上下,一陣亂嗅亂舔,芳姑被牠舔到癢處,忍不住笑出聲來。
怪物見芳姑發笑,沒有像初擒到手時那般死命掙扎,越發心喜,就先將芳姑腳上捆的山藤除去,那麼堅紉的山藤,被怪物的利爪一抓一捏,立時寸斷,卻又未傷著皮膚。
芳姑見了,好生駭然,方知用力不行,只將捆麻了的雙腳,微伸了幾伸,稍微活動下血脈,便即止住。
怪物捧起她的腳來,嗅了一陣,又看了看芳姑的面色,連手上的綁藤也給去掉,芳姑也不理牠,只將兩手連搓帶捏,少解麻癢。
怪物見她始終沒有動,喜歡得亂蹦亂叫,不時仍伸下頭來亂聞亂舔,似這樣騷擾了一陣,忽伸怪爪,從捧來的一堆枝葉中,取了一枝,遞給芳姑。
芳姑接過來一看,乃是十幾個杷枇,被怪物連枝採來,看見食物,這才想到自己正是飢渴萬分,便摘下來,連吃了七八個。
將要吃完,怪物又遞過一枝,除枇杷外,還有桃杏,和許多不知名的山果,芳姑才知怪物頗通人性,適纔出洞,竟是為自己去找食物。
她飽餐了一頓,才吃了十分之二,怪物似嫌她吃得太少,又強著她吃,芳姑連連搖頭方止。
吃完之後,芳姑以為怪物必然又要上身蹂躪,那知怪物除了滿身聞舔外,並不似先時那般狂暴,後來竟將芳姑抱出洞外,放在石上,口中怪叫,兩爪上下四方亂指,那意好似說,這個地方就是牠的巢穴。
芳姑見那洞穴,位置在一處不甚高,泥石混合的短崖之下,地勢極為隱僻。
這時皓月當空,碧霄澄霧,趁著四外清波浩浩,明平如鏡,花木扶疏,因風零亂,真個是清景如畫,幽絕人間。
若換平日與老父同此登臨,豈非快事?
不想為了救治苗人,力行善事,深入荒山,遭此橫禍,與自己並肩把臂的,竟然是個獰惡無比的山精野怪,一陣心酸,不由流下淚來。
怪物倒也情重,見她如此,也著起慌來,不住口叫爪比,意在勸慰。
芳姑恐露破綻,以後難於破解,只得勉抑悲苦,強作笑容。
怪物時刻留心,見她不再尋死,說不出的心喜欲狂,想盡方法,作出諸般醜態,以博芳姑的笑臉。
芳姑不示意進洞,牠也在身側陪著,寸步不離,直到月落參橫,東方見曉,芳姑先是怕牠又動淫念,樂得捱一刻是一刻,後來委實體憊難支,便在石上倒下。
怪物見她臥倒,便輕輕將地抱起,走入洞去,芳姑情知難免,強又強不過,只得由牠。
誰知怪物竟老實起來,將芳姑放倒石上,牠便伏臥在芳姑的腳頭,動也未動,芳姑睏極,一切均聽其自然,倒頭便自睡著。
及至一覺醒來,覺得手臂依然作痛,睜眼一看,洞口漆黑,怪物已走,只有洞口石縫裡,有幾點漏進來的日光。
手腳仍和昨日一樣,被怪物用山藤捆了個結實,知道怪物雖不傷害自己,可是防逃防死之心,絕非一兩天之內所能解免的,欲速則不達,只得過些日再說,不過,心中奇怪,自己怎會睡得這般死法,竟一絲也沒察覺,好生不解。
不一會,便又聽到洞口移石之聲,怪物走進,除和昨日一樣,攜來許多山果外,還夾著一條生鹿腿。
到了芳姑身前,先解去手腳上的捆藤,然後聞舔了一陣,取了帶來的東西,抱起芳姑,去至洞外,一面遞過山果,又指了指那條鹿腿。
芳姑暗想,每日以山果為食,也難充饑,見那鹿腿生劈下來未久,十分新鮮,便走向湖邊,用水洗刷乾淨,一摸身上,衣服雖然被怪物撕成條片,幸而兜裳完好,剩有一點火種,還未失去,只是這麼大的一條鹿腿,沒有刀,不能整個吃食。
明知刀矛等物,俱都還在對岸,只是無法取用,無奈何只得拾些乾柴,把火點燃,持著鹿腳,往火上去烤。
那肉太厚,外面已焦,肉裡未熟,又不能再烤下去,只得停了手,打算冷一會,再試撕著吃。
那怪物先見芳姑烤肉,牠只在一旁歡躍,也不擾她,及見地把肉烤好之後,卻對肉發呆,意識到她的心意,走向前來,抓起那條鹿腿,一陣亂扯,俱都撕成一二寸粗細的肉條。
芳姑見牠能解人意,便和牠比手勢,要那遺失的刀矛鏢箭,怪物只是呆笑,意思未置可否。
芳姑以為牠不懂,比了一陣,也就罷了,因為一日夜工夫,就只昨晚吃了些果子,腹內空虛,挑了兩條熟而不焦的鹿肉一嘗,竟是香美異常,便比手勢,叫怪物吃。
怪物卻搖了搖頭,只吞吃了幾十個山果,芳姑吃完鹿肉口渴,也跟著吃了些,又將剩餘沒有烤熟的肉條,在火上烤透,準備晚間餓了食用。
由此,那怪物便歡歡喜喜的,陪伴著她,寸步不離,除不時捧起地的身子聞舔之外,並沒有再動淫念。
直到天近黃昏,芳姑將存烤的鹿肉,又吃了一飽,怪物忽要芳姑進洞,芳姑想連鹿肉帶回洞去,怪物連連搖頭,後來也未強加阻止,只是笑了笑,就進洞去。
進洞之後,先把芳姑聞舔了一陣,忽然連聲怪叫,用手朝石旁抓起一把山藤,便去捆綁芳姑的手腳。
芳姑自是不願,忙連說帶比,哀聲央求,心想:“一次免捆,日後便可乘機下手。”那知怪物並不理睬,芳姑看出怪物不願傷她,舉動甚是留心,便和牠強爭。
正自手舞足蹈,猛聞一股子奇香透腦,面上似有枝葉拂過,立時便不省人事。
醒來一看,黑洞洞的,手腳已被捆好,知道怪物一時絕不肯放鬆自己,枉被污辱,看怪物如此機靈,要是報不得仇,豈不更冤?如就此尋一自盡,又恐老父尋來,遭了毒手,不得不含垢忍苦,以待良機。
她傷心的悲哭了一陣,怪物又從外面回來,照上兩次一樣,把芳姑抱出去看月,到了洞外一看,不特火已升起,火旁還堆著兩條肥鹿腿,和日前遇見怪物失去的一把苗刀。
才知怪物,竟似明白自己的心意,怪不得適纔不叫取那殘肉,照此下去,不難有機可乘,不禁悲喜交集,便使用刀割了些鹿肉烤吃。
乘著怪物歡躍高興之際,又比手勢,要那失去的鏢矛,怪物搖了搖頭,及至連比了幾次,怪物竟怒嘯起來。
芳姑見不是路,忙即停止了手勢,暗忖:“這東西如此精靈,看牠每次出門,都那麼防備嚴密,說不定用心業已被牠看破。”不禁又愁急起來。
當晚,怪物雖無不利的舉動,卻沒有往日對芳姑那樣親暱了,芳姑對月閒坐了一會,示意回洞,怪物仍將她抱了進去。
芳姑心雖憂急,且喜那怪物好似生有特性,自從被擒的第一晚,受了姦污外,一直沒有受過蹂躪,每日都是刻板生活,怪物臥在芳姑腳頭,總在天未明前出去,交午回來,申酉之交又走,入夜方回,每次出去,必將芳姑用山藤捆綁,回來又帶了許多山果獸肉之類,與芳姑為糧。
似這樣又過了好些天,芳姑枉自焦急,怎奈無隙可乘,幸而怪物心靈,言語雖然不通,但手勢比上兩次懂了。
芳姑漸漸也聽得出牠嘯聲的用意,因和牠一提鏢矛,怪物便即怒吼,不敢造次,又恐老父尋來遇上,只得和牠比手勢,勸怪物遇見生人,不可傷害,怪物仿佛解得,將頭連點,方略放心。
每次怪物回洞解綁時,山藤全被捏斷,沙洲上花樹雖多,那山藤卻不見有,但同時,怪物往石旁一撈就是,而且綁時,總是聞到一股子異香,即行昏迷不省人事。
這一天,又值下午,怪物又該出去了,芳姑乖乖的任由怪物捆綁,暗中留神,將氣屏住細看,那土穴不封閉時,本來透光,又值斜陽反射之際,看得十分清楚。
就見那怪物捆身之際,忽從石後,取出一根長約數寸,生得極繁密的五色小花,朝自己鼻間掃了一下,猜是那花作怪,忙即裝作昏迷,把眼一閉,耳聽怪物轉身,才瞇縫著眼,偷偷一看,怪物已往洞外走去,洞口也未用大石封閉。
約有頓飯的光景,芳姑正想脫身之際,怪物忽又轉來,一爪仍拈著那枝小花,一爪卻抓著一大把去了枝葉的山藤,匆匆塞向大石之後,又朝芳姑周身嗅了一陣,然後縱出洞外,將大石移來堵好洞口,方長嘯一聲而去。
芳姑想起那種五色異花,沙洲後面東邊,生有一大叢,那日自己無意中,想採一枝聞香,被怪物搶去,扔入湖內,原來有迷人的功效,如能在暗中藏起一兩枝,乘怪物和自己親熱時,一個冷不防,給牠聞上,至少有個把時辰昏迷,豈不可以下手。
盤算了一陣,怪物便自迴轉,又將芳姑抱出洞外,芳姑想採那花,特地強顏歡笑,要怪物伴著,往沙洲後面深林之中閒走,芳姑所攜火種本來不多,到了晚間,因怪物寸步不離,剛一走到花的面前,便遭阻攔,芳姑恐惹怪物疑心,越不好辦,只得暫時歇心,遇機再行設法。
此刻,諸葛風也領了苗人,尋到了湖邊。
天色漸漸的黑了,便取些獸肉,飽餐了一頓,芳姑終是報仇心切,趁著月色,仍邀怪物陪往沙洲後遊散。
到了半夜,花未愉採到手,忽然颳起風來。
芳姑遺留的火種,兩日前業已用完,每次烤完鹿肉,總將餘火留著備用,不想狂風驟起,一些餘燼,全被大風刮滅吹散,一點火星俱無。
芳姑見狀,不由著急起來,忙和怪物比劃手勢,怪物忽朝對湖連指,芳姑定睛從藏身的密林中,往隔湖岸上一看,竟有一點火星,明滅了兩下,當時還疑是螢光木火之類,正想和怪物比說,怪物已將她抱起,回到洞中,匆匆用山藤將她手腳綁好,放在石條上,出洞用石堵好而去。
芳姑躺在石條上,猛想起適纔所見,頗似苗人吸煙,發出來的火光,莫非老父已然回來,聞得兇訊,帶了苗人尋來,如被怪物發覺闖去,倘真遇上,怎生得了。
她越想越覺所料不差,只急得她通體汗流,無計可施,身子在石條上,一路亂掙滾下地來,滾到洞口,就著石隙,往外看去。
外面黑洞洞的,那洞穴又在叢林深處,有草樹阻隔了月光,只聽大風呼號,恍如潮湧,與湖中浪擊石打岸之聲,響成一片。
湖對岸的情形,除有時發現怪物那一雙放光的怪眼,一閃而過,和間或從狂風中傳來的一兩聲怪嘯外,別的什麼,都聽不見。
她提心吊瞻,在黑暗中,過了好一陣,忽然雷雨大作,對面景物更難窺悉。
因怪物這次出洞,不在預定時間以內回來,心想:“對岸如果是老父帶人尋來,兩下絕不會遇上,如為怪物所傷,那怪物必早回洞,但現在牠一去許久未歸,再加適纔所見怪物那一雙怪眼,閃爍往來之狀,必與來人在那裡爭鬥馳逐。”
又過了一陣,雷雨全止,反聽不見一絲聲息,心想:“難道老父業已發現那和自己所帶出的兩個苗人,俱為怪物所傷,特地往竹龍山桐鳳嶺去請無名釣叟前來,除害報仇不成……”
再又想起自己失蹤,業經多日,老父先見同行苗人屍首,必當自己也為怪物裂腦而死,倘如他們斬了怪物,逕行回去,自己即使將被綁山藤磨斷,也推不開洞口大石,豈不活活困死洞中,臨死也不能見老父一面。
她想到這裡,心裡一著急,便哭喊起來。
夜深山靜,果然不久,便有了回應,竟聽出是老父的口音。
這時,她又想到怪物他去,並未伏誅,又是悲喜,又是憂惶,不知怎樣才好,直到諸葛風將她尋到,抬回家內,才哭訴經過。
當時芳姑便要尋死,諸葛風因只此愛女,自是不舍,再三溫言勸說道:“我年將入暮,只你一女承歡,雖然禍生不測,為怪物所污,至多不嫁人也就是了,你縱不念你自己,難道也不念及為父麼?”
芳姑聞言,才打消殉身之想,以丫角終老,忍辱愉生。
經此一來,苗人對他們父女越發感載,都把他們父女當作親長看待,諸葛風除偶爾出門行醫,代苗人販賣應用東西外,倒也相安。
誰知,兩三個月過去,芳姑的肚子漸漸大了起來,諸葛風看出有異,一診脈竟是孕徵,才知芳姑與怪物雖只春風一度,已然成胎。
一來因是怪種,二來當地苗人對於少女貞操,雖然並不看重,到底心中慚愧,父女商量,決計用藥將胎打落。
諸葛風醫道原好,打胎卻是初次,自己女兒總是格外細心從事,誰知,那胎竟非常結實,諸葛風連用重藥,想盡許多方法,一絲也沒有效果,反令女兒白受了許多苦處,萬般無奈,才想起往桐鳳嶺,去求當初傳他醫道與他的無名釣叟。
諸葛風到了桐鳳嶺,見了無名釣叟,將怪物的形相聲音說了之後,無名釣叟吃驚的道:“牠乃深山木客一類,名為葛魍,目如閃電,爪若利鉤,和松柏黃精山果一類,因牠行動舉止像人,喜把人當作同類,並不輕易傷害,一生只交合一次,雖然兇狠異常,對於配偶最是情重,而發情求偶之期,每年只有一次,在牠春情發動期間,暴烈無比,人獸遇上均無幸理。
我有製牠之法,並能用藥化去牠天性中遺下的那一點僅有淫根,可惜事先不曾知道,被你弄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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