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五方神叟a
諸葛風道:“因其太兇狠了,為救小女,不得不殺牠除害。”
無名釣叟笑道:“那是你的幸運,此物最是靈異多疑,滿身逆鱗,除七竅之外,刀箭不入,這也是牠犯了淫孽,活該死在你的手內,天時人事,般般湊巧,否則休說你傷不了牠,就是仙人的飛劍法寶也傷不了牠,一經讓牠發覺,來人是牠仇敵,當時和你同去的人,任是逃得如何的快法,也休想活命。”
諸葛風忙又道:“小女所懷怪胎,那該如何打落……”
無名釣叟道:“令嬡所懷異胎,休說藥力難施,就是我能將它打落,於心也是不忍,因為此子生有異稟,除形相稍醜外,一切俱勝常人十倍,依我之見,令嬡元氣大傷,恐難永年,你膝下無子,正可留下此子以娛晚年,將他害死,豈不可惜,你且回去,臨產之前,必定難產,到時我自來解決。”
諸葛風聞言,只得帶了女兒回去。
芳姑依然恐為人知,哭泣欲絕,諸葛風心憐愛女,只有設法遷到無人之處隱僻,到了生產之後,再作計較。
思忖之下,想到了昔日怪物盤踞的沙洲,不但地勢隱祕,而且四面環水,湖光山色,水木清華,端的是仙靈宅府,人間福地,遷到那裡去住,豈非一個絕妙所在。
當下,他便去和苗酋龍清說道:“湖心沙洲,容易藏妖,我打算移住坐鎮,就便清除餘孽,請派人相助,建兩間房舍。”
苗酋龍清聞言大喜,便即派了數十名苗漢,帶了用具,隨同前往,只一兩天的工夫,就蓋了一所房舍,紙窗竹屋,幾淨窗明,加上四周的嘉木繁蔭,湖光嵐影,越顯得景物清幽,勝似圖畫。
父女二人,又督率苗人,建造了一只小舟,才行遣散回去,閒來無事,便去湖心打槳,洲邊垂釣,養鳥蒔花,讀書練武,倒也怡然自得。
諸葛風以為這裡以前是怪物巢穴,遷去未久,惟恐還有別的異物前來侵害,除偶爾日裡盪舟過湖,到苗酋寨中,去與苗人治病外,從不輕易遠離。
說也奇怪,芳姑那孕竟懷了一年多,才行臨產,生時甚是為難,生前三天,無名釣叟到來,看了芳姑的脈象,道:“還有三日才得降生。”說著給芳姑吃下了一粒止痛丹藥,又吩咐道:“速將預先召來的幾位苗婦,選出兩名強健聰明的。”
無名釣叟就對那兩名苗婦,授了方略,命將產婦房中打掃乾淨,除產榻外,所有雜物,一齊挪走,等後日嬰兒一降生,便將產婦抱住,往隔壁一間靜室之內,大家迅速退出室外,將門窗緊閉,等嬰兒縱躍力竭,無名釣叟才行入室。
一切準備、吩咐停妥,芳姑服藥之後,疼痛漸止,諸葛風陪著無名釣叟出來在沙洲上散步,欣賞風景。
無名釣叟忽然道:“你以前可聽人家說起過,這裡有此湖泊麼?”
諸葛風道:“因為採藥,這一帶的山水,差不多足跡殆遍,以前除妖時,又忙於救人報仇,還不甚察覺,自從移居到此後,越看湖那面的一片山崖泉石,都似曾來過,依稀還記得起,這沙洲四外,只是一片微凹的草坪,花樹叢生,還有一道大瀑布,並非湖泊,看這湖面,其圓如鏡,湖底平坦,沙洲恰在湖心,頗似有心開濬。”
無名釣叟聞言,笑而不語。
諸葛風又道:“我心中很是奇怪,也問過除怪那晚同來的苗人,他們說這裡在好幾年前,確曾來過,所見瀑布林巒,均極相同,並無湖泊,如是人為,何人有此妙法?至今疑團未解,道長今日動問,敢是看出有異麼?”
無名釣叟笑道:“此物真個神奇,可惜淫孽、殺孽太重,落得這般結果。”
諸葛風吃驚的道:“聽道長之言,莫非這湖是那怪物葛魎所浚的麼?”
無名釣叟說道:“誰說不是?此物身輕如葉,長於踏波飛行,性尤靈異,極喜修治山林,開闢泉石,最愛濱水而居,牠必是見這裡群山環拱,景物幽麗,所以把這草坪上,蕪雜草樹之類,全行拔去,將凸出地方餘土,堆在中央,積成一個沙洲,然後推倒岩石,引那條瀑布,由源頭下注,從地區灌入草坪,成此湖泊,以為牠的窟穴,不想枉費許多心機,白白送你享受了。”
說到這裡,正行經沙洲後面,無名釣叟一眼看到那一叢叢備具五色的繁花,便向諸葛風道:“這花也是原有的麼?”
諸葛風移居之後,才聽芳姑說過,那花聞了,令人昏迷不醒,並不知道那花的來歷和用處,本想請教,聞言便把花的作用說了。
無名釣叟道:“這花乃人間異寶,名為夜明草,生在川滇黔一帶的高山絕頂,積雪之中,又名雪桃,花形如梅,分九井,一枝八十一朵,貼莖而生,雖然聞了使人昏迷,卻專治蠱毒,靈效無比,因為產自雪山高寒,休說是人,連鳥獸也難攀援到達,而且極為稀見,連我到處留心,也只得過一本,業已用完。”
諸葛風不知此花是異寶,聞言驚訝不已,無名釣叟繼續道:“這花還有一樣功效,便是服了身輕,明目益智,只是服時,需要掩鼻屏息,才不為花香迷醉,不過這些靈藥,移植在此,恐難生長,這裡奇花異草雖多,獨此最為難得,又是這般多法,怪物移來,必有用意,日久自會發現,等令嬡產後,可將此花交我帶回去,此物非極寒之區不能生長,我也沒有保養之法,只好把它製成解蠱毒的靈藥,用來救人罷了。”
諸葛風近日,正因此花,原是終年常開,不知怎的,這一年多的工夫,竟會無故減少,遠不似來時那般繁茂,先不甚看重,只當作玩賞的花草而已,一聽無名釣叟說得這麼珍貴,好生心喜,連忙應了。
二人在沙洲上游觀談笑了一陣,又回屋去看了產婦,談到深夜,才行安睡。
兩日無事,到了第三日夜晚,亥子之交,產婦忽然腹痛如割,諸葛風因無名釣叟說過,此時藥力難施,好在一切均已準備停當,安排就緒,只得任那几名健壯苗婦,扶持芳姑在室中掙扎。
可憐芳姑,疼得通體抖顫,所出急汗,都如豆大,似這樣疼到快交子正,無名釣叟知是時候了,忙命諸葛風傳話室中苗婦,千萬小心,迅速行事。
話剛說完,嬰兒已然出生,緊接著芳姑身側扶持的兩名苗婦,便將芳姑捧起,走往隔壁間。
那按著嬰兒的兩名苗婦,只覺得嬰兒異樣,也未看清面目手腳,正斷了臍帶,大家慌亂之際,那嬰兒一出娘胎,天生神力,隨著增長,她們那裡按得住,手剛一松,被他身子一挺,縱將起來,滿屋飛躍。
苗人婦女,原是極怕鬼怪的,雖然事先再三交代,因芳姑無夫而孕,所懷乃是神胎,是以動手時節,都是提心吊膽,那裡還禁得起這麼一嚇,紛紛奪門而逃。
嬰兒見人逃走,莫名其妙,秉著先天野性,長嘯一聲,便即躍追上去,剛到門口,無名釣叟早在那裡相候,手一晃,已按住嬰兒頭頂,推入室內,忙即將門關閉。
嬰兒被關,那肯老實,立時跳躍起來。
那幾間屋子,苗人本來建得結實,又經無名釣叟指點,窗外面橫七豎八釘了許多粗竹。
嬰兒雖然天生奇稟,畢竟還是初涉人世,純然一片混沌,因在門前吃了一掌,始終不曾想到衝門而出,只管在室內跳蹦,也無人去理他。
在這時,無名釣叟又給產婦服了些寧神補氣的丹藥,對諸葛風道:“嬰兒已降生,令嬡已無危險,只是尚須休息數日,才能勉強康復,我不知此子天性竟野到如此,這裡四面環水,有我在此,也不愁他跑脫,你已累了一日一夜,盡可前去安歇,率性等到明晚,等他餓極之時,我再去收服他。”
當下將嬰兒交由苗婦把守,並吩咐道:“嬰兒如衝出來,即來報信,不可攔他,以免為他所傷。”說完,仍一同回到諸葛風房中安歇。
諸葛風一方心疼愛女,又聽無名釣叟說嬰兒稟賦特異,雖是怪物的種,總算是自己的外孫,女兒現在已誓不嫁人,只要產後平安,異日此子長大,也可稍解老年的寂寞。
他想了一陣,不由憂喜交集起來,那裡還能睡得安穩,側耳聽去,嬰兒房中,跳蹦叫嘯之聲已停止,打算走往女兒房外,問一問產後有無痛苦,於是,便背著無名釣叟,輕手輕腳,往外走去。
他到了嬰兒室外時,天已大亮,見防守苗婦,因熬了一夜,俱都沉沉入睡,貼壁一聽,室中靜悄悄的,他先將苗婦搖醒,然後再繞向嬰兒室的隔壁,也不顧什麼骯髒,探頭進去一看。
就見愛女仰臥榻上,室外朝陽正照射在她的瞼上,面容仍然蒼白難看,人也瘦得骨架支離,所幸睡狀穩熟,沒有呻吟之聲,略覺放心。
兩個苗婦,一個伏幾而臥,一個正背著身子在整理湯藥,他恐被人發現,出聲招呼,將女兒驚醒,便輕輕退了出來,然後走向嬰兒室外。
在他回向房中的路上,忽見無名釣叟正抱著嬰兒,端端正正的盤膝坐在一塊大石上。
看那嬰兒,身長不像初生,約有三四個月大小,只是骨瘦如柴,手足細長,生著半寸來長的指甲,形如獸爪,滿身細茸茸的黃毛,相貌雖不似怪物那等醜惡,卻也有幾分相像之處,看上去頗為結實堅強。
他此刻想是跳叫了一夜,有些力乏,赤條條的弓背環身,臉朝外,倒睡在無名釣叟的懷中。
再看那無名釣叟,瞪著一雙炯炯有光的眼睛,注定一處洞穴的穴口,不知在看些什麼?
突然,從洞穴中傳出“呱呱”兩聲怪叫,他這纔明白,原來洞中藏伏著一條怪蛇,他是為除蛇而來。
此刻,那無名釣叟仍和適纔一樣,無什動作,手上怪兒似已睡熟。
稍過片刻,洞中傳出一片奔騰之聲,甚是囂雜,忽然洞口一花,數十顆五顏六色,千奇百怪的蛇頭,同時鑽將出來,約有七八尺光景,下半截身子還在洞內,俱都將頭向上昂起朝外,環成一個圓圈,在那裡動也不動。
無名釣叟此刻忽從大袖內,取出一個黑葫蘆,不知怎地一來,便將手上怪兒驚醒。
那嬰兒先天性子極野,醒來見身體被人抱住,立時怪叫一聲,手腳齊施,亂掙亂抓,無名釣叟目光仍注定前面,只回手摸了兩下,怪兒即立即老實,不再作聲掙扎。
這裡嬰兒方寧靜下來,洞中蛇群又是一陣騷動,接著“呱呱”兩聲怪叫過去,從那數十條群蛇圈中的蛇陣當中,倏地鑽出一條帶角的朱鱗怪蛇來。
這條怪蛇,想是蛇中之王,一顆頭卻在蛇陣中翹舉,昂得高高的。
牠一出現,先昂起那顆怪頭,吐著二尺長火焰般的紅信,往四外一看,一眼看到無名釣叟,和他手上那怪嬰,猛的一聲怪叫,其聲慘厲,令人心顫,比起適纔所聽數聲,還要難聽數倍。
那怪蛇叫後,三角形的兩腮,便怒脹起來,此手還大,口裡發出絲絲之聲,身子不住微微屈伸,身上逆鱗,急浪也似的顫動。
洞口群蛇,好似有些畏懼,不約而同,將頭一低,紛紛向外避開,中間空隙既大,那條怪蛇的顫動,也越來越疾。
諸葛風見狀,知道那蛇發怒,就要作勢衝出,這般兇毒之物,休說被牠咬上,難以活命,便聽牠那怪叫之聲,也令人體麻發寒,毛根直豎。
他有點奇怪,無名釣叟既來除蛇,為何將嬰兒也帶了出來,好生不解,他本打算乘怪蛇全神貫注之際,對準牠的口鼻等處,給牠射上兩支毒藥弩箭,但因事前沒有無名釣叟的知會,看他那神態,甚為慎重,恐於事有礙,不敢妄發。
正自躊躇不定間,見那怪蛇倏地將頭向後微縮,再往前一伸,大口一張,便有數道灰黃色的毒氣,比箭還疾,噴將出來。
無名釣叟早有準備,見怪蛇一張口,他雙目開闔之間,就見從鼻孔中射出兩道白氣,一下子就裹住了怪蛇那灰黃毒氣,似一團雲煙般,往回飛滾而來,只聽一陣絲絲之聲,全都收入葫蘆之內。
說時遲,那時快,怪蛇見內丹已失,更是萬分急怒,一聲慘叫,連身竄起。
此刻,無名釣叟已將葫蘆蓋好,大喝一聲:“孽畜,劫數已至,還不授首!”
喝聲中,順手拋出一柄利劍,跟著運足真氣,以氣禦劍,那怪蛇也祇是剛剛竄起,就見一道光華繞著蛇身,就那麼一繞,一下斬為兩斷。
那怪蛇被斬,下半截蛇身搭落洞口,上半截蛇身仍和未死一般,張口吐信,“呱呱”怪叫,仍朝無名怪叟衝去。
無名釣叟以氣禦劍,真也靈速,先將怪蛇斬成兩斷之後,劍光早又回過頭來,朝著怪蛇頭上,又是一繞,先將蛇身直劈兩半,然後一陣亂絞,只見光華閃閃,轉眼成了碎斷。
怪蛇伏誅,洞口群蛇立時一陣大亂,紛紛作勢,向前逃竄,無名釣叟又從懷中摸出不知什麼東西,揚手打了出去,那數十條狠毒粗大的惡蛇,立刻被釘在地上,偌大的一個洞口,竟被死蛇的殘身,堵得滿滿地,奇腥之味,刺鼻欲嘔。
到這時,諸葛風才現身出來。
無名釣叟笑道:“老弟,你受驚了,此時洞中還有餘蛇,連這洞外的死蛇腥毒,俱須除盡以後,此間便是樂土了,嬰兒性野,被我點了穴道,先時祇是以他為餌,此時已無用處,你可接抱過去,使他母子先行相見,等我把這裡清理完了,再說詳情吧!”
諸葛風聞言,伸手接過怪兒,方要稱謝,無名釣叟已回到洞口,仍然以氣禦劍,飛進洞中,只聽洞中群蛇,慘叫之聲亂成一片。
約有頓飯光景,騷聲方息。
諸葛風抱著嬰兒,回到房中,此時,芳姑業已醒轉,見老父抱著嬰兒,忙道:“爹,你怎的不怕污穢,進房來幹什麼嘛!”
諸葛風正向芳姑略說前事,忽聽無名釣叟叫喚,連忙將嬰兒交給芳姑,跑了出去。
芳姑接著嬰兒一看,雖然生相奇醜,那一雙眸子卻是光芒炯炯,靈活非常,試一摸他周身肌肉,竟是比鐵還硬。
剛生嬰兒,竟知戀母,一入母懷,便咧著怪嘴直笑,因手足被無名釣叟點了穴道,不能動轉,只將一顆頭,往其母懷中直鑽,口裡咿呀不絕,回不似適纔在隔室那樣怪嘯難聽。
素來母子天性,芳姑想到此子雖是怪種,到底也是自己骨血,一邊想著,一邊撫視,漸漸的轉憎為喜,動了母子天性,慈愛起來。
情不自禁的將嬰兒臥在自己腕上,只顧逗樂,不禁越來越愛,後來見嬰兒老是仰面注視自己,一顆頭直往胸前連鑽,一時的情不自禁,便解開了懷,餵嬰兒就食。
產婦初生嬰兒才只幾個時辰,那有多少乳汁,乳頭才被嬰兒咬住,便覺吸吮之力甚大,渾身麻癢,禁受不住,欲待不與,嬰兒又求乳甚急,只得強忍著,由他吸吮。
不多一會,諸葛風便來抱走,無名釣叟看出有異,問知前情,嘆道:“欸!天命難違。”
諸葛風驚問其故,無名釣叟道:“令嬡全身精血,五分之三耗於怪物,五分之二耗於嬰兒,只有五分之一苟廷殘喘,如果沒有這一來,常服靈藥,未始不可多活一二十年,如今骨髓俱估,元陰已竭,縱然有靈丹妙藥,也不過是三兩年間的事罷了!”
諸葛風聞言,自是悲苦。
無名釣叟勸道:“命由前定,哭也無用,我這次事事謹慎,一切均早有防備,卻未料到產婦會給嬰兒乳吃,且莫愁苦,好在還有些日壽命,也許能死中求活也說不定,眼前得先化去這孩子的惡根野性。”
說罷,將嬰兒穴道才一解,那嬰兒便從諸葛風手中縱起丈餘高下,伸出兩條比鐵還硬的小手,對準無名釣叟抓了過去。
無名釣叟命諸葛風速去,將應用果子取來,就一面閃躲,一面等食物取到,無名釣叟先取了一枚果子,咬了兩口拋掉,等嬰兒拾起學樣,又給他劈面搶來吃了,又將別的食物果子拿在手中不給。
嬰兒已是餓急,不由怒發如雷,兩條細長手臂,像雨點一般,朝無名釣叟頭臉上抓去。
嬰兒雖有異稟,遇上這位武林異人,怎能沾得上,只急得他怪嘯連連,無名釣叟也不理他,等他跳叫欲乏,又用食物上前引逗。
過有兩個時辰,嬰兒還未停止,漸漸目露兇光,野性大發,口中涎沬亂噴,幾次伸出手爪做出攫奪之勢,與怪物在日,生裂獸腦的神氣,一般無二。
無名釣叟知是時候了,便不住抽空去扯他身上的黃毛,嬰兒又疼又惱,欲罷不能,不由急怒攻心,連身縱起,怪嘯一聲,口張處,噴出一團半寸方圓的紅塊,立時兩腳一蹬,四平八穩的,由近屋頂處跌將下來,業已昏死過去。
無名釣叟忙從懷中,取出一把鋒利小刀,匆匆將嬰兒後腦剖開,從腦門附近,割下一塊比鐵還硬的三角骨頭,放入一個玉匣之內,然後取了一粒丹藥,捏碎灑在創口,從革囊中,又取出預先準備好的生鹿皮,與收口靈膏,將創口貼好。
他動作很快,等一切整治停妥,嬰兒已然回醒,睜著兩只怪眼,不住東張西望,口邊帶著一絲微笑,雖然仍舊醜怪,但已露出幼生兒的天真,回不似先前那般凶悍猛惡之態了。
無名釣叟給他一些果子食物,嬰兒笑嘻嘻接來便啃,人小食量卻大,又加生來就長著上下四顆門牙,不消一會,便吃了好些,越發歡喜,賴在無名釣叟懷中,只管牙牙學語,甚是依戀。
無名釣叟便命諸葛風抱了進去,吩咐產婦不可再給乳吃,餓了只可給他飯食果類,因為產婦懷了這種怪胎,精血元氣已然損耗太多,小嬰兒生具異稟,再給乳吃,精血要被他吸盡,縱使神佛,也無能為力了。
諸葛風稱謝領命,抱了嬰兒進去,依言囑咐,將嬰兒交苗女抱持。
無名釣叟方道:“我現在給你留下十粒丹藥,至多可保五年壽命,除非能採得千年靈芝,否則終難永年。”
諸葛風聞言,含淚稱謝。
無名釣叟在沙洲上住了三日,方作別而去。
歲月如白駒過隙,轉眼一年已過,諸葛風見女兒表面上似已復原,細按脈象,真元仍是虧損到了極處。
他心中知道愛女絕難長壽,異常愁苦,還算嬰兒靈敏,自生下地以來,身健力大,不需乳食,已經無名釣叟切除了他腦中惡骨,是以除性情古怪之外,天性最厚,一點點的年紀,便知孝順,還可略娛心情。
諸葛風給嬰兒取了個名字,叫做諸葛異。
光陰易過,轉眼便是五年光景,嬰兒長大已有八九歲小孩般高,只是骨瘦如柴,但生具異稟,不僅縱高跳遠,捷越猿猴,而且身子比燕還輕,竟能飛行林梢,枝柯不動。
尤其是那一雙怪眼,炯炯放光,就是在黑夜之間,也能辨晰毫芒,一雙長臂利爪,更能穿木裂石,真個是力大無窮,世所罕見。
諸葛風父女,見他這般異相,一些也不嫌他醜陋,反倒更加疼愛。
這天,諸葛風突然覺出女兒顏色不對,仔細一看,肉皮裡已無血色,甚是難看,一按脈象,才知時間已到,忙即就家中現有食物,與女兒餞別,飲沒兩杯,芳姑已覺頭暈身慵,沉沉欲睡,忙和諸葛風說了。
諸葛風一按脈象,知是時候了,便命芳姑盤膝坐好,瞑目入定。
過沒多久,芳姑鼻間,忽然垂下兩根玉筋,氣息已斷,只是全身溫暖,神色如生。
還好,他們早就準備了兩口現成的大缸,已放置院中,掘成的深坑之內。於是,祖孫二人就將芳姑遺體放入缸內,將另一口大缸,合在上面,將四圍浮土陸續埋攏。
諸葛異埋了娘親之後,早巳傷心到了極處,只為怕爺爺聽到哭聲,亂了神智,是以沒敢哭出聲來。
等到一切就緒之後,那還忍得住,“哇”的一聲,沒有哭出,人已暈倒在地,慌得諸葛風連忙將他抱入房中,一按脈象,不禁大吃一驚,連忙捏人中,按肚腹,推拿了一陣,才得緩緩醒了過來。
眼方睜開,大叫一聲:“娘啊……”便號啕大哭起來,強掙著要往院中縱去,諸葛風含淚按住他道:“好孫兒,不可如此,人死不能復生,你就不管爺爺了麼?先聽我的話,好好睡倒,不許妄動,等我弄藥給你醫治。”
諸葛異聞言,方不敢掙扎,嗚咽著道:“孫兒沒有什麼病,爺爺莫急,容孫兒往院中再看我娘一眼……”
說時,還想起身,但猛的一陣頭暈眼花,兩眼直冒金星,又復暈倒榻上。
他這一病,就是大半年,始行痊癒,且把身上黃毛都脫了一大半,又養息了一個月,方行復原。
諸葛異病好之後,見乃母墳頭無甚蔽蔭,便在墳頭四周植了許多四季不凋的長春樹。
這種長春樹,生自苗疆深山之中,樹秧最易長成,不消半年多,更已碧幹亭亭,狀如傘蓋,葉大如掌,甚是鮮肥可愛。
不過,這種樹卻有一樁壞處,因為這種樹只生長在高崖石隙之中,平地移植,易生白蟻,但是諸葛風祖孫不知就裡,及至移植之後,第一年還好,第二年春天,便發現了白蟻。
這種惡蟲,並無眼睛,身輕透明,生就一張尖銳的嘴,看似膿包,卻是厲害非常,無論多堅硬的東西,只被牠一鑽便透,而且孳生極速,無法撲滅。
有了這種東西,不但沙洲那片竹屋要成灰燼,就是地底兩口大缸,日久也難免被牠鑽透,那樣一來,就會傷及芳姑的屍骨,這一來,怎不把諸葛風祖孫嚇倒,忙想方法除滅。
誰知,那東西越來越多,任你早晚不停手,看看將完,一會又大批湧到,急得諸葛異晝夜悲泣不止,最後竟睡在墳上,仰天號泣,誓以身殉。
諸葛風既痛愛女,又憐外孫,正打算往桐鳳嶺無名釣叟那裡求救,也是諸葛異孝感動天地。
第三日天將明時,諸葛異正在伏墳痛哭之際,忽聽樹上有飛鳥振翼之聲,仗著他天生夜眼,抬頭一看,從空中飛落許多白鳥,正在繞樹上下飛翔,啄木之聲,密如串珠撒豆一般,毫不休歇。
轉眼天明,往樹上一看,那鳥俱都生得雪也似白的羽毛,與鷹差不多大,紅眼碧睛,鐵爪鋼啄,神駿非凡。
所啄之物,正是樹上的白蟻,加上鑑別之力極強,往往一塊好地皮,吃牠鋼爪落地,便撮起一塊泥土,底下必是白蟻所往下鑽的巢穴,內中有成千累萬的白蟻,蟻穴一現,只見鳥喙亂落如雨,頃刻吃個乾淨。
原來這白鳥,苗人叫牠為白燕,乃是白蟻的克星,專以白蟻蠹蟲為食,群集而居,許多惡鳥見了,都得遠避。
那些初生不久的白蟻,那禁得起牠們的一陣啄食,一天過去,就已蕩然無存了。
當白鳥出現時,諸葛風已聞風出現,後來看出所掀起的蟻穴,差不多都有二三尺深淺,知道惡蟲初生,入土未久,於屍無害,這才放寬了心。
諸葛異更是喜出望外,把那些白鳥愛如性命,感同恩人,惟恐牠們食完白蟻飛走,倉卒間,便把家中所藏許多能吃的東西,全搬了出來,那鳥一食,便可作日後的準備。
誰知那鳥性子奇特,諸葛異搬出許多東西,連看也不看一眼,只管繞樹飛翔,卻不領主人的盛情。
最後,諸葛異一時情急,無物可取,連鹽也抓了兩把回來,這回居然有了奇效,還未撒在地上,那鳥又向手問啄來,喜得諸葛異慌不迭將鹽一撒,回身便跑,將家中存鹽,略留少許,餘者全都搬了出來。
群鳥吃鹽吃得高興,竟引頸交鳴起來,聲音清脆,如同金玉交響,甚是悅耳。
由此,這一群十餘只白燕,從此留在沙洲之上,再不飛走,三兩年後,便成了一大群。
諸葛異的武功,在諸葛風的教導下,日益猛進,他除了侍奉祖父,閒中無事,就以調鳥為樂。
那些異鳥,本來靈慧非常,一教便會,後來竟和諸葛異形影不離,在家還好,每一過湖出遊,鳥群便飛起空中,相隨同往。
諸葛風說完了白鳥銀燕的來處,使得在場的人無不驚異嗟嘆,諸葛異想起了母親,更是熱淚盈眶。
這時,時已入夜,明月清波澄潔空靈,益以銀羽盤空飛鳴翔集,點綴得景物更是幽麗。
就在這時,忽見兩溜火光如殞星下射,迎面飛來,後面緊緊追著一道光華,疾如電矢,已將追上。
眾人見前面那兩溜火光,分明是妖蠱,後面乃是以氣禦劍的正派人士,麻姑訝異的道:“怪了,妖婦劉師婆師徒子女全都伏誅,難道還有餘孽前來尋仇?”
話音未了,方自戒備,晃眼之間,那兩溜蠱火劍光,業已首尾相銜飛過湖來,九天羅剎嬌喝一聲:“什麼人?”
喝聲中,也禦劍而起,雙方才一接觸,旋即緩了勢子,一同飛落。
同時,一聲哀鳴中,蠱火也自越湖飛來,落在眾人面前。
原來是玉花、榴花姊妹,業已嚇暈過去,身後各現一條蠱影,火光才祇斂去,九天羅剎也與來人落下地來,取了兩粒丹藥,救治玉花姊妹,同時便和來人相見敘談,來人乃是梅花居土。
原來梅花居士遠從大雪山來此探望無名釣叟,正碰上妖婦教下八惡來找無名釣叟的麻煩,幸好浮塵上人比他早到一步,正趕上八惡來犯,以浮塵上人的武功,八惡又怎是敵手,但他卻無法去抵擋惡蠱,正當緊張關頭,來了梅花居士。
八惡為首的那人,生得大頭粗頸,身材矮胖,面赤如火,紅發突睛,全身半裸,頭插鳥羽,腰圍豹皮,聲如狼嗥,貌相獰厲。
另外六個人四高兩矮,俱都奇形怪狀一般裝束,身背竹簍,手持火焰長叉,看去兇惡非常。
他們一到,便厲聲怪嘯,齊喝道:“無名老鬼,快些上前來受死!”
原來龍駒子等八惡,自恃精通妖法,雖是同門,各不相上下,又嫌妖女柔善不能稱心,久就想乘機比拚,祇為妖女規令素嚴,未得其便。
這天,劉師婆在湖心洲遇到勁敵,不能分身,天蠶童子又未在側,無人督查,以為無名釣叟已被惡蠱困住,遲早成擒。
意欲乘此時機往附近山谷僻處,私自分個高下,定出為首之人,以便將來乘隙合力暗殺妖婦劉師婆母子,篡位繼為教長,另創規條為所欲為。
商議定後,祇留下一個功力稍弱的同黨主持蠱陣,七人全往無名釣叟居處奔來。
他們一到就碰上了浮塵上人,鬥了些時,祇龍駒子稍強一些,誰也不曾大敗。
不過,他們沒想到無名釣叟對於惡蠱,早有防備,鬥了一陣之後,龍駒子見他們所養的惡蠱已傷了不少,恐傷亡太多,事後妖婦查問起來,可就無法交代,於是,便將眾人喝住,暫且回去,辦完正事再說。
他們離開桐鳳嶺,回頭一看,不禁大吃一驚,原來發現他們所布的蠱陣,竟然煙消霧散,惡蠱和妖徒一齊都不見了,想到妖婦若知此事,自己焉有命在。
不由又驚又怒,又惶急,便又折轉回去,他們人還未到,便把各種惡蠱妖煙,儘量施展出來,恨不能把敵人嚼吃粉碎,方稱心意。
那知,就在這時,來了梅花居士,他和浮塵上人及無名釣叟,可是結盟的兄弟,在江湖上人稱風塵三俠,而且梅花居士帶有專克惡蠱的“金蛛”,還有一件曠世奇珍一“冰魄玉蟾”,他一見妖人去而復返,由浮塵上人先斷妖人退路,他卻放出金蛛去除惡蠱。
眾妖人正在全面指揮惡蠱,四外惡蠱齊聲怒吼,剛捲上去,猛然瞥見銀光中飛出一個大金蛛,才一露面,蛛腹上便飛出萬千縷銀絲,比電還急,四下飛射,晃眼布滿天空。
眾妖人見狀大驚,知道兇多吉少,忙欲收蠱逃退時,無奈雙方來勢都是迅速異常,一時脫身不得。
眾妖人急於復仇,所有惡蠱全都放了出來,似一窩蜂般前撲,兇橫已極,祇顧向前,未留退步。
那金蛛先前吃了許多惡蠱,元氣格外強盛,驟出不意,一下噴出蛛絲,等眾妖人看出不妙,已來不及了,蛛絲已將蠱群一齊罩住。
龍駒子在八惡之中,最為兇狡,見狀知難挽回,正化妖光欲遁。
梅花居士早見及此,因知對方妖氣毒至,恐受傷害,探掌抓了幾粒梅花旋光鏢,打了出去,一面命金蛛,任其加速吞食惡蠱。
梅花居土的梅花旋光鏢,在江湖上稱為一絕,每支鏢都是梅花形,有五個花辦,打出去之後,迎風旋轉,如被兵器砸擋,花之五辦散飛,分打敵人全身,最厲害的是花心,花瓣一散,花心立刻爆炸,令人防不勝防。
龍駒子未及轉身,梅花旋光鏢已自打到,他方用手中長叉一架,“當”的一聲,花瓣飛散,花心的五根花蕊,化成一簇,打上了他的心窩,“噗噗”連聲中,只聽他慘叫了一聲,仰倒地上,已是血肉模糊了。
在這同時,無名釣叟和他的徒弟韓瑞元,也撲了上來助戰,轉眼間,又有兩名妖人被殺,餘下四個妖人見狀不好,轉身飛逃。
不料被浮塵上人截住了,梅花居士和無名釣叟師徒也自追到,兩面夾攻,掌劍齊施,晃眼也一齊伏誅。
一天的惡蠱,吃金蛛風捲殘雲般吞吃淨盡,梅花居土方收了金蛛,然後才和無名釣叟見禮。
無名釣叟點頭向浮塵上人笑道:“你們二人來得正好,造下這一番無量功德,如今八惡已戮,妖婦母子現正進攻湖心洲,花筱雲正在力敵,浮塵弟還不快去助她。”
於是浮塵上人向梅花居土藉了金蛛,梅花居士又傳了他的用法,方匆匆而去。
無名釣叟又向梅花居士道:“梅花兄弟,湖心洲有浮塵一人已足,妖婦巢穴離此不遠,洞中養了不少鐵翅娛蚣,此蠱惡毒僅次天蠶,未成蠱時人被咬上,已難活命,一經成蠱,更是難製,另外妖婦洞中還藏有一部妖書,封閉嚴密,俱是濟惡之具,我們何不乘邪惡蠱未成氣候之時,一併除去,並將妖書取出毀掉。”
梅花居士聞言,知此行功德不小,笑道:“大哥的吩咐,小弟當然遵命!”
於是二人就向妖洞奔去。
那知,妖洞之中,還有兩個看守神燈的妖童,甚是機警,先見法臺上那千百神燈忽然消滅了好些,方自驚疑,隔不多時,忽然神燈全滅,就知不好。
這兩個妖童年紀不大,但卻精逃遁之法,妖婦法令素嚴,雖不敢擅離職守,人早留神,暗中戒備。
無名釣叟如在浮塵上人走後即來,此時妖婦未死,神燈未滅,本可將二妖童擒住,偏因老弟兄多年不見,寒暄了一陣,致失良機,等到他們起身,妖婦已然伏誅,守童子也已有了戒心。
無名釣叟和梅花居土攻洞時,二妖童已發動了埋伏抗拒,及至二人攻入神壇,二妖童知無幸理,驟出不意,各帶了本身惡蠱,從秘道逃了出去。
無名釣叟為除洞中惡蠱不能分身,便由梅花居士獨自追趕。
二妖童見對方飛行迅速,恐被追上,連忙施展“化形誘敵”之法將身隱去,梅花居士還真不知道二妖童有此能耐。
不知不覺,追到湖心洲左近,恰值玉花、榴花二人,見二女的身法和二妖童俱是一般傳授,形態絕像,本身已為蠱火所掩,他誤認是妖童,就力追不舍。
總算離著湖心洲不遠,幸而九天羅剎挽救得早,才得保全,否則稍緩須臾,便無幸了。
眾人說時,玉花姊妹也相繼醒轉,喘吁吁低述經過,說著說著,就哀聲痛哭起來,玉花人本娟好,哀鳴婉轉分外動人憐憫,九天羅剎佯怒道:“事情已過,還哭什麼,起來吧!”
曉嵐和雪梅、玉鳳三人過來拜見了梅花居土,諸葛風便在湖邊置酒款客,梅花居士便向諸葛風道:“你們的事,無名大兄已和我說過,等此地事了之後,可令諸葛異去桐鳳嶺等我,這個徒弟我收了。”
諸葛異聞言,喜出望外,拜舞不迭。
曉嵐忙道:“師叔,你從大雪山來,可知玄冰叟那些妖邪,有什麼動靜?”
梅花居士道:“他們現在全入了古屍教,聽說全都去了賀蘭天柱峰。”
曉嵐又道:“師叔可聽說他們有擄人的事?”
梅花居士道:“他們是擄走了好多人,而且都是成名的人,用以要脅武林中人,尊他為天下至尊,你間這話是什麼意思?”
曉嵐就將三俠莊蕭氏三俠父子及張逸叟被擄的事說了一遍,梅花居士聽了怒聲道:“這些妖孽越鬧越不像話了,你們先去,我隨後就會趕來。”
大家已談了一陣,問題總不離古屍教。
原來古屍教下妖徒甚多,頗有些個能手,危禍人間,無惡不作。
古屍教下妖徒,奇形怪狀,裝束雖不一樣,每人各佩有一個寸許大小三角形的東西。
佩戴之處各不相同,有的懸在胸前,有的嵌在束髮銅箍之上,也有的暗懸胸衣之內和肘腋下,或道冠上。
看似佩物,實則是他教下分別等次的標記。
這三角小牌,以木製為上,那木也非常木,乃古棺之木挖空而成,餘者金銀銅玉為質不一,以次遞降,以玉為最次。
武功高的,都將那三角牌佩在明顯之處,一望而知,極易辨認,妖徒們把那三角牌珍逾性命。
梅花居士雖然說的是古屍教,心中想的卻是那兩個妖童。
因為他總覺二童年紀不大,竟如此靈警機智,貌相又極兇狡,惟恐留有後患,急於要和無名釣叟商議,並助他辦理善後之事。
於是略用一點酒菜,便即辭去。
曉嵐和雪梅姊妹、麻姑等四人,是救人如救火,也告辭而去,直奔賀蘭山而來。
幾天之後,他們到了賀蘭山。
賀蘭山在寧夏境內,又名阿拉善山,據說,山有巨木青白如駿馬,北人呼駿曰賀蘭,故名。
賀蘭山方圓數千里,不知天柱峰在什麼地方,惟一的辦法,就是往最高處奔去,好在幾人武功俱有根基,攀登並不甚難,約有大半個時辰,他們上到上半,轉頭看去,但見那山遠看峰巒錯落,並排成列,實則上面角尖林立,自腹以下,離地數百丈,壁立如斬,環山腳俱是好幾裡寬的污泥沼澤。
毒濕上蒸聚為繁霞,彩光映日,及至越過山脊,又越過一片極高的峰頂,倏地眼前一亮,麻姑笑道:“這裡大概就是天柱峰了吧?”
曉嵐笑道:“也許吧!”
說話間,取出乾糧吃了,玉鳳忽覺內急,拉著雪梅走向一處僻靜小谷中方便。
那知,她們這一走,竟然失去了蹤影,曉嵐和麻姑二人找遍了整個山峰,也沒個影兒,夜幕已籠罩了大地。
一夜很快過去,第二天一大早,曉嵐就出洞來找尋,無奈仍然沒有個影兒,她和麻姑商量之下,就循著玉鳳、雪梅二人去的方向,找了下去,不知不覺間,進入一個峽谷,入谷之後,方覺氣悶,忽見沿途樹上,凌花耀眼,宛如玉樹瓊花,燦爛奪目,好看已極。
麻姑打量了一陣,忙道:“師兄,恐怕天氣要變。”
曉嵐心急之下,怒聲道:“讓它變吧!下刀子我們也得找下去。”
二人邊走邊找,四外探尋之下,忽然發現在谷頭盡處,叢莽藤蔓之中,發現一個數丈方圓的大洞。
洞裡面有四五點星光閃動,猜知必是妖火,有妖火必有妖人無疑,二人急於探查二女下落,便毫不考慮的入內搜尋。
他們進入洞中一看,見這洞廣闊宏深,一片黑沉沉的,伸手不見五指,剛才所見那四五點星光,仍在洞內,一閃一閃,看來相隔甚近。
曉嵐和麻姑二人益發不敢大意,一為好奇,一為關心二女下落,仗著練就一身武功,膽子更大,一同進去,料也無妨。
正走之間,忽見迎面站著一個二丈多高的石頭,略具人形,曉嵐也未在意,正待前走,忽聽麻姑大叫道:“師兄,你看,那石頭會動呢!”
曉嵐停住身形,定睛看去,見那石人頂上,正有兩團淡淡的碧光,兩條臂膀正漸漸往上抬起,心想:“適纔明明見是一塊略具人形的山石,祇上下有些長短石紋,怎麼頃刻之間,變了形相?”
心念動處,不禁大驚,翻手抽出來蓮劍,同時先一掌拍了出去。
那怪物雖大,動作卻是遲緩,眼看掌到,想是感覺不對,兩臂立刻往裡一合,身子竟往石土中落了下去。
轟然一聲大震,轉瞬即滅。
那石頭落下時,身子筆直,兩手微拱,其形狀甚似古陵墓前的翁仲,祇是比尋常的翁仲要大。
看他那行動,十分遲緩,但在入地時,卻是非常迅速,再加上曉嵐一發急,一掌拍向了石人頭部,雖然他急快躲過,掌風過處,也將他頭長的毛髮,削落不少。
曉嵐走近過去一看,見那些毛髮,竟是刻成的石髮,有頭繩般粗細,業被掌力震為碎斷了。
心中不禁一動,忙向麻姑道:“我看這個大洞,頗似千年前的古墓,適纔所見石人,定是翁仲之類,如我所料不差,此行必有凶險。”
麻姑道:“那可不見得,曾聞古人殉葬之物頗多,也許會有什麼寶物也說不定。”
曉嵐笑道:“年深日久,洞外石人尚且幻為人妖,洞既這等幽深,裡面就是沒有人妖,也難免藏有山精野魅之類,我意欲深入一探,你可在暗中相勸。”
他吩咐已畢,提足一口真氣,縱身向洞中飛去,麻姑隱身在後跟隨。
曉嵐一身輕身功夫,在武林中已是頂尖高手,奔行起來,何異閃電。
雖然沿途還要逐處留神觀看,這一路竟達三四十裡,迅即飛到。
這一路之上,竟是絕無阻攔,先前所見那四五點星光,已然隱沒不見,不但未遇見一個妖徒精怪,而且亦未聽出一點聲息。
正走之間,忽見一排木柵阻攔。
看那木柵,俱是整根合抱樹木排成,由左到右,挨擠極為嚴密,不見一絲空隙,奇怪之處,就是根根浮植,立在地上,既未打孔,也沒個繫絆,論說這樣的木柵,既然浮植在地,豈不一推便倒。
那知,他試著用力一推,卻休想推得動,以他的功力,這一推,少說也有千斤之力,竟然沒有推動浮植地面的木柵。
他心中暗忖:“據書上記載,上古時代,俱用石瓦之類,作殯宮裝飾,這排木柵,必是後人所為無疑,祇不知他植此是何用意?”
他心中雖在懷疑,但是並沒有因此而停下,二次將身縱起,越過柵去,不過,他在越過時,感覺到有一股極大的阻力,幸好,他已有警覺,在縱身之前,先運起玄天罡氣護身,是以並未被阻。
過了木柵,前行有數丈遠近,迎面又是一座石碑擋路,那石碑高約丈許,隱隱似有朱文字跡,近前仔細一看,上面祇有四個大字,寫的是:“再進者死!”
那字,體作八分,朱色鮮明,甚是雄勁茂密,也無款識年月,心方一驚,忽然一陣陰風自碑後吹來。
風中微聞咀嚼之聲,猜是妖物到來,忙抬頭定睛一看,竟是一只龐大的怪鳥出現眼前。
就見那怪鳥生得獸頭如龍,雙角槎椏,大如根幹。
鳥身闊翼,也不知有多少丈寬長,目大如鬥,烏光閃閃,張著血盆大口,已快要飛臨頭上,待要下撲。
曉嵐不敢大意,身形一閃,先避過去,舞起蓮劍護住全身,以防萬一,翻身拍出一掌,大喝一聲道:“大瞻妖物,敢傷人麼?”一股強勁的掌風,激撞而出。
本來在曉嵐斜縱之時,那怪鳥本有後退之狀,掌風還沒有臨近,便自在黑暗中隱去。
曉嵐見那怪鳥伎倆不過如此,頓時就放了心,繼續追趕去。
越過石碑,又走有二三丈遠近,妖物全身倏隱,忽又發現面前又出現一座石碑,比先前那石碑,要高大得多。
近前一看,碑上滿是形如蝌蚪的物像,似篆非篆,大小不同的字跡,曉嵐也曾讀過不少書,這碑上的字,竟一個也不認識。
他順著碑文往頂上一看,不禁“噫”了一聲。
原來這一座碑,尚峻几達十六七丈,寬若五丈,厚有丈許,是一整塊山石造成,碑頂雕刻著一個東西,非禽非獸,盤踞上面,雙翼虯睛,形狀獰惡,神情如活。
才知先前那怪物,竟是碑上雕石成精,估量這碑方是原玄,看那字,必在三代以上,祇可惜自己一字不識,查不出它的年代來歷。
洞是古人墓穴,先見那碑,註明再進必死,想必是指碑上怪獸而言,否則還不定有什麼花樣呢?
因是古代遺跡,那怪物既然知難而退,便也不願毀損,仍是向洞中前行。
再深入約半裡,忽見六七顆明星,都有碗大,流光熒熒,幻為異彩,在前面不遠暗影中出現,祇一轉,便又漸漸隱去。
曉嵐以為是古代星寶放光,一時起了貪念,就忘了二女的安危,匆促中未及尋思,一提真氣,逕往前馳去。
他奔行何等迅速,眼看撲近,星光倏隱,驀聽暗中“嗤”的一聲冷笑,仿佛就在身邊不遠,接著一陣寒風吹過,身後轟隆之聲大作。
在這種情形之下,任他李曉嵐如何膽大,因為洞中幽暗,處處可怖,也未免嚇了一跳。
忙往後看,仍是不見一物,暗忖:“這個洞黑暗得這般奇怪,憑自己的目力,黑暗中本能見物,怎麼會一到洞中,便覺昏茫無睹,就算目力至不濟,那玉蓮神劍乃是仙家異寶,用來照路,十丈以內,無不燭照光明,為何在劍光照映下,丈許以外,便看不見,莫非那碑上警語,果有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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