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十 章 情多累美人
疾風道長與靈木道長正在醉月樓扶金閣內逼問白鷴寨眾人,突然間似乎聽見陸寄風的一聲“小心”,兩人一怔,同時以最快的速度閃至門邊,卻不見任何人。
疾風和靈木兩人瞪著眼睛,疾風道:“我好像聽見……”
靈木接著道:“我也聽見了,像是陸寄風那小子的聲音。”
兩人都感到奇怪,陸寄風一個小孩,不可能來到這種地方,再說如果他真的來了,兩人也不可能始終沒有發現。道門中是有一套術法,可以離神化體,出入自由,但是這得要地仙以上的修為,才能辦到,就連靈木和疾風都還沒學習此法,更不可能想到這方面去。
門外傳出似檀似麝的香氣,這股香氣沒頭沒腦地湧滾而出,疾風與靈木直覺來得蹊蹺,都提高警覺,嚴陣以待。
不久,香氣益發濃烈,有人道:“燒旺些,再添些火!”
靈木一聽,道:“欸呦不妙,師兄,這些賊夥的同伴可能要放火燒樓。”
疾風推開木窗,往下望去,只見花園走道上,一些人圍著一個大火爐,爐內火焰炙烈,大滾大滾的煙霧筆直地往上冒,香氣濃得掩天蓋地,直衝腦門。還有人不斷地將香木香屑等昂貴之物,大把地拋入火爐之中。
在這些人後面,停著一輛湖綠的油壁車,錦簾單蓋,在火光照耀下,車身處處所覆的織錦更是閃耀生輝。
幾名婢女在車旁垂手而立,一人抱著一具以錦緞包裹的瑤琴,最靠近車簾之處的黃衫俏影,正是阿環。她似乎在對車內說著什麼,疾風和靈木雖身在離地有數丈的高樓,凝神一聽,還是能聽見地面上的對話。
只聽得車內傳出幽幽輕嘆,一女子道:“罷啦,都是我命苦。”
那女子音色柔婉,無限哀怨中,卻天生的有股軟弱嬌媚。
接著車廂微微一動,眾婢紛紛叫道:“姑娘!”“姑娘保重!”
阿環忙揮著衣袖,道:“焚香的煙氣薰著小姐了,退後些。小姐快服些清肺散… …” 阿環取出金鈿小 ,趨前似要為車中人侍候服藥。
車中傳出輕微的嬌喘,女子微帶哽咽地說道:“不必,你和翠媽媽連手給我下套,分明是要逼我一死,還服什麼藥!嗚……不如我就此死了乾淨,省得教你們零碎糟蹋!”
花園入口起了些騷動,幾名老婆子護擁著翠姑,羅羅噪噪地闖了進來,翠姑尖聲嚎道:
“我的曲兒,好曲兒,你可別想不開,媽媽我鑽心哪!”
車內的啜泣梢止,阿環連忙上前一步,旁邊的婢女們掀了車簾,攙起一只雪白纖手,但見腕上只掛著一只通體晶瑩的淡綠玉鐲,卻襯得手腕更加白如脂玉。
車中扶出了一道纖細的姿影,隔得遠而看不見面孔,只見火光下,綠鬢上的珠釵微顫,投映在她瑩白臉上的步搖影子,有如夜雲微掩皓月。
那纖細的身影向翠姑微微屈身行禮,翠姑將她攙著,道:“好女兒,你莫生氣,我定會叫人把你這扶金閣洗刷乾淨,重新大修一番。”
殷曲兒冷冷地道:“媽媽莫這麼說,這麼些臟男人鬧進了此樓,今後女兒我還能住嗎?”
翠姑道:“也對,媽媽定給你另起一座更大的樓。”
殷曲兒嘆了口氣,道:“這也不急,只是別留著這座扶金閣,免教將來人見了笑話我,我活著時落入火坑也就認了,死後可想乾乾淨淨的。”
閣上的疾風與靈木都不禁驚奇,白鷴寨主南宮碎玉的紅顏知己,竟真的是這樣高潔的人物,實在教人難以相信。
他們為了引入這些寨賊,白日便在弘農的留守府裡“拿”了二千兩黃金,然後到這醉月樓來,手筆一出硬是藉下了殷曲兒的扶金閣。二千兩黃金便是重造兩座扶金閣也夠了,翠姑於是馬上設計暫時調走殷曲兒,聽便疾風與靈木把扶金閣弄得臭不可聞。
殷曲兒在外聽到醉月樓心腹偷偷的報信,立刻趕了回來,果然自己居處已經臭如茅坑,只得命人先搬大鼎來,將醉月樓里能搜到的好幾十斤香木香屑,通通拿來燒,以驅此臭。而翠姑一聽殷曲兒回來了,也趕忙前來安撫。
翠姑聽殷曲兒之意,是氣得要她拆了扶金閣,便順著她意道:“你要拆樓燒樓,媽媽沒第二句話,我馬上教人進去把你的古玩首飾都抬出來……”
殷曲兒泣道:“不必了,我通通不要了!反正我也要死了,還要這些玩意做什麼?嗚……”
翠姑道:“好女兒,你真教我心疼!媽媽也是不得已的,你別說氣話……”
殷曲兒打斷了翠姑,道:“誰說氣話來著?今日白鷴寨在我之處折了面子,南宮碎玉那混帳知道了,我能沒事?若他以為是我串通外人設計他這些爪牙,我還能活嗎?”
翠姑怔了怔,道:“這……這怎會?你又不識得江湖中人,沒理由設計他。”
殷曲兒道:“媽媽好天真!身在歡場,說不識江湖中人,誰會相信?嗚……也好,早了早好,與其讓南宮碎玉來作賤我,不如我自己了斷!”
說著,一把奪了身邊婢女所抱的瑤琴,快步往焚燒著香木的大爐走去。
翠姑不敢去拉她,只叫道:“你做什麼啊,心肝曲兒?”
殷曲兒步至爐前,一把將琴拋入爐中。翠姑見她認真了,事態不妙,急忙奔上前道:
“好好的一具琴,做什麼這樣呢?”
殷曲兒垂淚道:“我一生孤苦,雖有長安的雲老爺關懷過我,但時不我予,只恨我是個福薄的人,今日只有這琴陪葬!”
說完,縱身一跳,竟跳入大火爐之中。
眾人驚呼乍起,一道影子劃掠而過,什麼也都還沒看清,殷曲兒已經不在原地。
所有的人驚呼亂叫,有人似乎望見那黑影閃入了扶金閣中,但也看不真切,呆呆地仰著頭看向高處窗口透出的燈光。
這下花園內響起更大的騷動,眾人叫道:“殷姑娘不見啦!”“怪事,殷姑娘呢?”
“我好像見到……見到有個黑影子飛了上去……”
翠姑已經嚇得軟軟地昏倒,及時被身旁的老婆子們扶住。一時間有叫殷姑娘的,有叫喚翠媽媽的,亂得不可開交。
扶金閣外的小 園一片混亂,閣內也不平靜。
殷曲兒正要投爐自盡,便覺身子一緊,已經騰空高飛,當她一定心神,雙足又已穩然落在地上,張眼瞧去,眼前赫然是一堆怪肉,兩道修長的裂縫里長著兩粒精光四射的小瞳子,中央按了顆小肉鼻,底下的一道小縫竟是薄得難以看清的兩片唇,這五官就像被硬生生擠黏成一團,與其說是奇怪,不如說是恐怖。
殷曲兒白眼一翻,暈了過去。
疾風道長聽任她倒在地上,殷曲兒身上的淡黃綢緞輕紗,被火星子燒出了一些焦痕,松松的髮髻已經散了,委迤在地,像一團夜霧般,微掩著她潔白粉嫩的臉,一雙閉緊的眼睛上睫毛卷長細密,就像兩片羽翼一般,睫上、頰上都還掛著淚珠,有如花承曉露,璧綴明珠,萬種的淒清,難描的豔麗。
被綁成一團的寨眾們見了這花仙似的女子,都雙眼發直,渾然忘了身處險境,而且是臭氣薰天之險境。
這群土匪根基普通,自然沒聽見閣樓下的騷動,見疾風突然以輕功縱下樓去,眨眼就帶上這名絕美女子,都搞不清楚是怎麼一回事。
為了引出這群土匪,靈木才想出這利用殷曲兒的扶金閣以引來跟蹤寨眾之計,想不到聽她之言,她與南宮碎玉的關係似乎不是一般人所說的那樣,這就讓人意外了,疾風與靈木壓根兒就不信南宮碎玉的姘頭會是什麼出塵的人物。
疾風與靈木作弄白鷴寨徒之事連累了殷曲兒,他們自然是不會袖手旁觀,害她因此而死。
更何況聽她投爐前之言,竟與長安雲萃有了些牽連,更是非保她一命,以問個清楚不可。
靈木本來要在殷曲兒投爐的一瞬間出手相救,疾風的動作卻快了一步,頗教靈木意外。
自從封秋華破戒被逐之後,疾風就視天下女子如洪水猛獸,更不要說是一個青樓的娼妓。
殷曲兒輕聲低吟,醒了過來,緩緩微撐起身子,柔若無骨的姿態,簡直像是一朵由水中升起的水仙。
寨眾連呼吸都不敢,就怕呼吸一動,吹散了這細柔的動作。
好不容易殷曲兒才看清了周遭,一見到二三十個臭漢子,擠滿了自己的畫樓,還瞪著她看,殷曲兒再度白眼一翻,又暈過去。
疾風的耐性到了極限,喝道:“靈木,拿水把她潑醒!”
靈木瞪了疾風一眼,道:“師兄,你要再害死她,剛剛就別出手救人!”
疾風怒道:“你發神經,我為何要害死她?我要問她話!”
“殷姑娘性烈,你拿水潑她,她還肯活嗎?”
疾風一瞪眼,直想舉腳去踹地上的殷曲兒,強自忍了住,咕噥道:“動不動就尋死,這娘皮居然能養活到這麼大,也是奇事!”
靈木道:“不知她與長安雲家是什麼關係?”
疾風道:“管他長安雲家、短安雲家!你把她叫起來問她話!”
這可難住了靈木。男女授受不親,通明宮裡他們都是清修多年的修道人,要他主動去把殷曲兒叫醒,他可不知要由哪裡下手;再說殷曲兒單薄的身子像是用力一搖就要散了,更不能用真氣去打她。
好在這時殷曲兒又發出痛苦的呻吟聲,似欲醒轉。靈木忙將疾風往榻上一推,道:“師兄,勞煩你手腳縮一縮,滾到適合置放球的角落隱身,別再嚇暈殷姑娘。”
疾風悶哼了一聲,道:“**有這麼嬌貴。”卻也依言背轉身去。
殷曲兒慢慢地睜開了眼,再度看清眼前的場面,臉色蒼白地環顧周遭,恐懼之後,繼之以迷惘,最後卻是痛不欲生,“哇”地一聲,伏地痛哭了起來。
靈木愕然不知所對,疾風再也忍不住,跳了起來,回身罵道:“他XX的,你哭什麼!他XX的,你怎麼什麼都不問!他XX的,你們全啞啦?真正他XX的!”
殷曲兒悲從中來,叫道:“你們……你們把我的畫樓弄成這樣,嗚……我不活了,嗚……”
殷曲兒一躍而起,扭頭便往外要跳,靈木搶先一步擋在窗前,道:“姑娘別再尋死了,要死不爭現在。”
“你別攔我,嗚……”殷曲兒跺足大哭,卻不敢多跨上一步,就怕碰到了靈木的身體。
靈木乍然發覺對方也有這男女授受不親之弱點,登時大喜,如有神助,守著窗口有恃無恐,道:“姑娘若執意要跳,小道也願成人之美,可是有件要緊事,還請姑娘明說……”
“不說、不說,我什麼都不說!”
靈木不理會,自顧問道:“姑娘可識長安雲萃?他現在人在何處?”
殷曲兒哭道:“雲老爺跟劉刺史回建康,嗚……我講完了,你讓開!”
“他是何時經過弘農?離開幾天了?”
“雲老爺為了剌史逗留了幾天,前日才走,嗚……讓我死,別攔我。”
靈木道:“前日才走?他們順哪條路南下?’
殷曲兒陡地收住了哭聲,抽噎地看著他,道:“你……你們是什麼人?為何…… 為何……”
靈木道:“小道乃通明宮座下,道號靈木;那顆球是我師兄。”
殷曲兒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疾風,道:“你……那麼這位是疾風道長?”
這青樓女子竟會知道疾風道長,疾風與靈木都吃了一驚,殷曲兒神情突然大變,急道:
“二位道長,真是你們?太好了,糟糕了!”
她沒頭沒腦的話,疾風當然聽不懂,聽在靈木耳中,卻知其大略,應翻譯為一見到你們太好了,我要告訴你們一件糟糕之事”。
果然,毆曲兒接著道:“南宮碎玉要設計圍騙你們,你們千萬小心!”
她驚魂未定,聲音還有些發顫,聽起來帶著極為關切的感覺。
疾風與靈木訝然,殷曲兒又急問:“雲老爺的女公子呢?她怎麼沒與你們同行?”
靈木道:“她現在安全得很,你說南宮碎玉要設計我們,是何計?你怎麼會知道?”
殷曲兒還有些兒抽噎,纖白瑩透的手按著心口,一聲一顫地說道:“他……他差人跟蹤二位道長,已有幾天啦,我聽他說起,雲老爺的女公子在二位道長手中,他… …他要劫了去,事先用調虎離山之計,派人將二位道長引開……”
疾風與靈木都變了臉色,鏡花水月這四組人,只是誘餌?那麼雲若紫和陸寄風現在不是已經落入南宮碎玉手裡了?
殷曲兒一面說話,一面擔心地偷望那些被綁的寨眾,顯然是擔心說出秘密之後,在場的這些強盜日後向南宮碎玉報告,必定引來她的災禍,因此心裡害怕已極。
靈木道:“南宮碎玉既然什麼都跟你說,你為何不替他守秘?又為何特意要救雲萃他女兒。”
殷曲兒正要開口,身子晃了一下,忙以手輕按著太陽穴,臉色發青,呻吟道: “這裡好臭,我……我受不了這羶味……”
疾風張口似又要罵人,靈木只好道了聲:“得罪!”一伸手抓住殷曲兒的衣領,往窗外躍去,殷曲兒嚇得張口欲呼,卻被逆風灌進口裡,叫不出聲。靈木在壁上幾躍,竄至閣頂,將她放了下來。
殷曲兒足一下滑,尖叫著連忙矮身抱住屋脊,勉強慢慢地坐起。
夜風一吹,不但驅散了房內可怕的氣味,還送來一陣焚麝燃香的煙味。
殷曲兒吸了口夜氣,略壓下作嘔之感,臉色才自然了一些,手腳卻還是軟軟的抖個不住。
他們在屋頂上的對話,房內的疾風道長也聽得一清二楚。只聽見靈木道:“姑娘好些了吧?”
般曲兒雖未回應,靈木也聽得出她呼吸已漸順,便道:“方才小道所問,還請姑娘詳說。”
殷曲兒低嘆,幽幽說道:“向來白鷴寨就是幹這樣的勾當,擄人劫財,我已經儘量不去聽,聽了也快快忘記,以免沾惹江湖恩怨。只是這回居然是雲老爺的女公子,我受過雲老爺救命之恩,無論如何也不能坐視,可是我一個女流之輩,做得了什麼?”
靈木道:“你受雲萃救命之恩?”
殷曲兒道:“是,但是雲老爺自己也許不記得了。那時我只有八歲,爹娘將我由潯陽賣到弘農,我隨人販子坐舟溯水而來,同船的還有許多個像我一樣的小孩兒……”
房內疾風大聲道:“說得快些,撿重要的說!”
或許是人在屋頂,見不到疾風和白鷗寨眾人,殷曲兒的心漸漸定下,說道:“… …我們小小的破船上,坐了許多人,江上大浪一打來,小舟就高高地破甩上半天,再重重地滑落,江水不停地灌進舟裡,我全身都濕透了,又冷又怕……”
疾風又叫道:“別囉唆了,快說完!”
靈木忍不住道:“師兄,別吵!”
疾風這個急性子,遇上了殷曲兒這麼一個斯斯文文的慢郎中,著實難受,除了耐下性子之外,也沒別的法子逼她說重點。
殷曲兒嘆道:“也不知過了多麼久,有一艘好大好大的船,靠了過來,放下纜繩,有人將我們這些小孩一個一個,抱上那艘大船。江上風雨交加,驚濤駭浪,可是在那艘大船上,卻平穩得像在陸地一般,而且燈光通明,到處部暖暖的,香香的。”
“那時,我才見到雲老爺,他問人販子我們是要被賣到哪裡的?人販子騙他,說是洛陽的某富戶買來,要作為公子小姐們的書僮婢女。雲老爺便沒再問,只怫然說道:‘楊家累世巨富,竟只派這樣一駕破舟接這些孩子!’”
殷曲兒嘆了口氣,道:“那時,雲老爺還叫人替我們都換上乾衣裳,給我們一頓好飯。
我一生之中,從沒穿過那樣好的衣裳,吃過那樣好的飯菜。那套衣衫,至今我仍留著。十年來每見到它,就提醒我想起雲老爺的恩德。”
殷曲兒身在膏粱之中,卻不忘貧困時的一宿一飯之恩,這樣的節操頗令靈木動容,嘉許地點了點頭。
殷曲兒道:“我這回聽說雲老爺一家避禍南遷,經過弘農,總是特意留意雲老爺一家的動向。欸,這些年裡,我無日不想見雲老爺的慈容一面,親自對他道出我的感 。可是……
可是我在這卑賤的地方,怎敢貿然去見雲老爺?再說他也不會記得我。雖然雲老爺在弘農住了幾天,可是還是離我那麼遠。”
“前幾天,我聽南宮碎玉相他的軍師商議,要活捉雲老爺的女公子,以及加害二位道長,我心裡十分著急,不知該怎麼辦才好……南宮碎玉的軍師管子聲詭計多端,就怕雲老爺的女公子已經落入他們手中了!”
靈木和疾風所擔心的,不是雲若紫被劫,而是身有天嬰的陸寄風落入白鷴寨,白鷴寨與黑鷹寨俱為效忠舞玄姬的天下百寨聯之一,這下子後果不堪設想。
疾風道:“哼!他們抓兩個半,咱們抓二十八個,拿去跟南宮碎玉換人!”
靈木道:“兩個半?為什麼是兩個半?”
疾風淒然道:“有個死了一大半,只剩一小半活著的,湊和著算半個。”
靈木知他又想起了封秋華,卻心頭一沉。如果雲若紫和陸寄風都落入歹徒手裡,他們應該不會好好地帶走重傷的封秋華拖累自己,或許早就一掌打死他了。枉費疾風這幾天不斷以自己的真氣保住封秋華的一線生機。
殷曲兒道:“南宮碎玉寡義無情,只怕不肯拿雲小姐換手下的性命。”
靈木道:“他肯換便換,不肯換也得換!”
言下之意,非得強制奪回雲若紫與陸寄風不可,屆時必是一場大戰。
靈木抓著殷曲兒,一躍下地,道:“得罪之處,還望姑娘見諒。”便再度躍上閣中,拉起兩串匪眾的繩端,道:“師兄,咱們先回去看看他們是不是都還在,再去找南宮碎玉的晦氣不遲。”
疾風頷首道:“是極。”伸手也拉起串著兩串匪眾的繩索,暍道:“起來!一會兒跑得不夠快,就用滾的!”
言畢,與靈木兩人再不打話,兩人一手牽著一串,身形一縱,往窗口躍下。
小翻浪等人被拉飛而出,以極快的速度墜地,霎時慘叫驚呼,起此彼落。只見地面上鼎爐香煙裊裊,兩個大大的倒人字形騰空而降,當真是“煙霞與遜匪齊飛,白鷴共屎尿一色”。
為首的靈木與疾風固然輕功高明,姿勢巧妙,但兩人兩手後面牽的一掛人,雙手全被縛住,又前後都是同伴,就算會輕功也施展不開來,接著“碰碰碰碰” 幾聲,盡是眾匪摔落之聲。 還來不及爬起站穩,眾人又被拖曳而起,靈木與疾風狂奔而出,身後的四串匪眾就像被拉在疾奔的馬車後面一般,不要說跟上速度,一下子就全部被拉倒在地,以極陝的高速拖行滑擦,耳邊狂風呼嘯,頭臉手足都被地面上的砂石塵土,磨得鮮血淋漓,苦不堪言。就算想破口大罵,一張口不是被同伴的腳踢中,就是被路上的大石敲斷了牙,更何況是說半句話?
身後殷曲兒大叫道:“道長!二位道長別丟下我啊!”
疾風與靈木一下子便已奔出了她的眼界所及,也不知有沒有聽見她的聲音。
這兩人奔行的速度,比起駿馬還要快上數倍,一人拖著十四個人,卻像拖著紙扎的人偶一般,渾不覺速度有礙,大搖大擺地奔過弘農街市,不時長笑,朗聲道:“白鷴寨的大爺們過路,大家閃開啊!”
路人紛紛走避,通常閃到路邊時,這兩大隊人串早已遠遠地消失在路的盡頭了,只留下漫天煙塵,和地上的兩行糞水渣。
路人指指點點,完全不知怎麼回事。但是白鷴寨惡名已久,打家劫舍、姦淫擄掠,無所不為,視平民生命如草芥,路人們議論紛紛之外,皆拍手稱快。
奔至驛道大路之時,忽聽得西北邊有人低聲呼嘯幾聲,咕咕嚕嚕地一陣一陣送將出去,不久東北邊跟著響起響亮的尖銳長呼,如鷹嘯秋風,回響良久。
疾風與靈木猛地煞住步子,被拖在地的寨眾們全已鼻青眼腫,全身鮮血,奄奄一息。
只見西北邊的樹林裡,火光乍盛,掩出了一堆人手;而後東北邊也亮起火炬,出現一隊黑壓壓的人。西北邊的人皆穿白衣,而據東北而立者,則通身黑衣。兩色人馬擋住了疾風與靈木的去路。
疾風認出黑衣人群中,有不少黑鷹寨眾,心裡有些吃驚,奇怪黑鷹寨怎會越過勢力範圍,來到白鷴寨的勢頭?
遠方一陣清高的笛聲,劃破夜色。笛聲本是至陰,在黑夜之中,這陣笛聲淒厲慘絕,鬼氣森森,有如殭屍長嚎,令人毛骨悚然。
一眨眼,一道白影已飄到近前,笛音也杳然而歇。
疾風與靈木定神一望,只見眼前的男子身量中等,除了面色蒼白得像個癆病表之外,五官倒是十分端正。只不過嘴唇太過豔紅,襯著灰白的瞼孔,教人更覺有如塗滿了血一般恐怖。
他手中翡翠綠笛鑲著幾節金環,燦爛生光,笛子末端系著一串絳玉珠墜,貴則貴矣,卻顯得有些俗氣。
西北的白衣人群倏地退向兩邊,分列二隊。翠笛男子從中不急不徐地慢慢步出,氣度從容,向黑衣隊略為抬手長揖,道:“在下白鷴寨南宮寨主麾下,管子聲,代南宮寨主問候貴寨蕭寨主好。”
他的聲音也軟弱無力,要死不活的,與他的尊容頗為相符。
黑鷹寨裡沒有一點聲響,也沒有回應。
管子聲不以為意,望向疾風和靈木,彬彬有禮、死樣活氣地說道:“二位道長,這些不肖奴才,也給教訓得夠了,子曰:‘不教而殺謂之虐’,又曰:‘上天有好生之德’,請您高抬貴手,放了他們吧!”
疾風道:“你們沿途跟蹤,不就想好好地分個死活?哼,兩寨一塊兒上,正好!”
管子聲道:“道長此言差矣,此間有件極大的誤會,還請道長明察。”
“什麼誤會?”
“我們尋找雲小姐與陸公子,絕非惡意,反之,乃是出自誠心誠意。”他的聲音無力至極,這句話說得更是像弔死鬼索命一般。
靈木冶笑道:“這可奇了,你們與雲萃也有交情?”
不料管子聲道:“正是。”
疾風臉色陡沉,道:“嘿嘿,這雲萃面子可真不小,處處都有他的朋友,就連你們這種貨色也結交上了。”
如果雲萃居然與白鷴寨有交情,那麼封秋華和這種人為友,真正坐實了“交結匪類”四字。只不知管子聲所言是真是假,一時之間,疾風心情頗為沉重憂慮。
管子聲幽幽嘆道:“在下雖曳尾於草澤之中,不足以與名門子弟相提並論,但交友不論貴賤,道長何必重彼輕此?”
他話裡帶出了封秋華,疾風更加不悅,喝道:“那孽畜已經讓我親手打死,你也一樣!”
疾風跨前一步,被他拉在身後的兩串人也跟著被拖前一步。
管子聲軟軟地笑了一兩聲,道:“道長向來不殺生,這個在下略聞一二,因此才敢抖膽犯顏。道長的高足只是讓道長教訓了一場,何來打死之說呢?”
他們竟連封秋華是被疾風所傷都知道了!可是兩人決戰之時,疾風與靈木很確定四周沒有旁人,他們怎麼會知道此事?疾風與靈木都心生不祥,最壞的打算,便是陸寄風等人已經落入管子聲手裡。
疾風道:“我打不打死他,與你無關!”
管子聲笑瞇瞇地說道:“道長說得對,是在下多管閒事。此罪另日再親自向道長負荊,今日有更要緊的事,得先弄個分明。先前小寨的友盟,為了天嬰之爭,得罪了道長,現在便是親自來向道長謝罪的。”
疾風與靈木更是詫異,望向黑鷹寨,黑鷹寨眾人臉色陰沉,雙手是都安安份份地放在背後,全體肅立,雖然看不出什麼道歉的誠意,也不像要動手的樣子。
疾風問道:“有什麼罪好謝?”
管子聲道:“雖然聖我教與通明宮,信仰不同,百年來卻也相安無事,實在不必動手結仇,多生事端……”
不等他說完,疾風便不屑地翻著白眼道:“相安無事?哼!通明宮遲早要滅了你們這些邪教走狗,現在事端結得越多越好、越多越妙!”
管子聲道:“欸!若是如此,在下甚為遺憾。可是道長一路上照顧雲公之女,依然是件大恩,能否暫時化去雙方成見,歡晤一夕?在下已備盛筵,希望能向道長陪罪。”
“羅哩八唆,你打什麼鬼主意,趁早說了!”
管子聲嘆道:“道長就是不相信在下的修好之意,真令人悵恨!如果在下意圖不軌,早已動手殺了令徒、劫持二童,何必客客氣氣,以禮相待呢?道長如果不信,在下可以讓道長親眼瞧瞧。”
說完,管子聲雙掌一擊,自人群後方,緩緩地駕來一輛牛車,車廂寬大平穩,前面的禦座上,除了車夫之外,還坐了一名白發烏衣的老者,老者面無表情,卻有點心事重重的樣子。
車廂的簾子被掀起,陸寄風探出頭來,對疾風和靈木苦笑了一下,道:“二位道長好,大家都沒事。”
疾風聽他之意,封秋華或許也在車中,安然無恙。這下子疾風更搞不清楚管子聲的用意,眼神陰晴不定地看著管子聲等人。
疾風與靈木已肯定了被擒的這四隊手下只是誘餌。管子聲故意讓疾風和靈木發現一部份跟蹤的手下,然後利用他們的輕敵之心,誘開兩人,輕易擒到雲若紫與陸寄風。這樣的手段,果然狡猾無比。
車廂之中,除了陸寄風之外,還平躺著傷勢沉重的封秋華,雲若紫和二虎也都在車內。
但是疾風道長沒想到的是:他們確實都是好好地被請來的,這一點管子聲沒有騙他。
原本在客店之中,陸寄風等人的房舍被六名大漢前後上下包圍得密不透風,陸寄風察覺這批人有問題,在房間內踱步搓手,卻想不出什麼脫身良策,只暗暗祈禱疾風道長和靈木道長快點回來。
過了約莫一個半時辰,又有腳步聲傳來,幾個大漢領著一名老者,進入店中,直赴客舍的前庭。
漢子將老人帶至門口,道:“小兄弟,雲小姐起來了罷?”
陸寄風聽見腳步聲和那些人的說話聲,一顆心噗通噗通地疾跳著,道:“又有何事?”
漢子道:“我們快馬加鞭趕回去,雲老爺馬上派了位老家人來,請公子開門。”
下等那漢子說完,老人嘶啞顫抖的聲音已叫道:“公子,裡頭的是公子嗎?”
陸寄風心頭一震,那是陸喜的聲音!陸寄風搶上一步,打開了門,被漢子們夾在中央的,果然是老家人陸喜!
兩人竟在此地相逢,一見到陸寄風神清氣裕,健康更勝往昔,陸喜歡喜得立刻老淚縱橫,陸寄風也鼻頭一酸,奔上去抱住了他,道:“你怎麼在這兒?你沒事吧?”
陸喜抱著陸寄風,哽咽著道:“太好了,公子您平安無恙,老爺在天之靈,不會責怪我這老沒用了。”
那些漢子們一怔,聽陸喜叫他“公子”,反而不怎麼搭理雲若紫,似乎有點亂了套。見房內除了雲若紫,還躺著一個男子,便一把推開門口的陸寄風及陸喜,大步跨入屋中。
陸寄風來不及與陸喜問明失散後之事,連忙奔至雲若紫身邊,道:“你們……你們果真是雲老爺派來的,嗯……那個,那很好,這位是雲老爺的結義兄弟,封爺,他傷得很重,移動不便,得找輛大車送他。”
陸寄風知道已經逃不掉,那麼還是與他們虛與委蛇,免得多吃無謂的苦頭。
這幾人應了一聲,果真弄來廠一輛大車,小心翼翼地將封秋華送上去。
一路之上,陸寄風直想問陸喜為何會被他們所擒,又怕被這些人聽出不對,只好暫時忍住疑惑,在車中安撫雲若紫,且看這群人作何打算。
方至樹林,在車中的陸寄風聽見疾風道長與管子聲的對話,頗感詭異,雲萃怎麼可能會結交天下百寨聯的土匪?他們明明可以輕易抓了自己,卻這麼迂迴禮貌,想必還有別的目的。
由管子聲的笛音,疾風知他內力修為不差,究竟有幾分實力,沒動手之前是判斷不出來的。再加上黑鷹寨的蕭冰不知是否在場,這匪頭雖然老是使卑鄙手段,武功倒也難敵。眼前這個場面,疾風與靈木暗忖必是一場硬戰。
再說,人質都在他們手中,疾風與靈木兩人雖然牽了二十八個,可是殷曲兒說得沒錯,這二十八人只是小羅嘍,就算全被擊斃,想必管子聲也不會皺一皺眉頭。
要戰?要如何脫身?默默不語的靈木道長心念急轉,最要緊的是搶回天嬰之體的陸寄風,別的還在其次。
疾風道長與靈木想法相同,不等靈木發難,便縱聲長嘯,往大車躍去。
管子聲喝道:“道長你做什麼!”
聲音未出,手中翠笛倒快了一步,往疾風道長脛部點去。這一手勁力筆直穿過,逼得身在中空之中的疾風道長驟變去勢,彈向東側的樹幹。疾風道長雙足在樹幹上一點,馬上又彈回了原地。
管子聲長吐了一口氣,道:“道長還是不信在下之言,必要大動干戈嗎?”
靈木冶然說道:“不是我們不相信你,而是有人先了一步,把你們的詭計說破。”
管子聲皺眉道:“我說為何二位道長如此動肝火,原來是聽了讒言!欸,是誰無在道長面前說了我們的壞話?”
靈木道:“醉月樓殷姑娘說的話是真是假,小道還能分辨。以後你若是叫人為難她,損了她一根寒毛,可別怪小道不客氣!”
管千聲越聽,臉色越怪,忍不住喃喃道:“那**別為難我,我就謝天謝地了,誰還會去為難她!”
這句話又頗出疾風與靈木意料之外,不知是否又是管子聲的故作哀兵。
靈木道:“你若是覺得被她冤枉,那也好說。咱們都把人交出來,各自帶回各自家,那麼就本日公休,千戈也動不起來;不然者,就別灑狗血了,看本事下定論吧!”
管子聲更是臉色陰沉,一會兒才道:“什麼都好說,道長您還是先聽聽在下解釋 ……” 話未說完,管子聲足步 傾,便往大車閃去,竟要來個先下手為強。
疾風與靈木大吃一驚,疾風喝道:“住手!”同時靈木道長大手一揮,眾人只見一大團臭哄哄的黑影撲了過來,連忙伏倒閃避。
靈木揮甩的正是被他拉在身後的那一串七人,兩串人就像兩把巨大無比的鐵鍊一般,所揮之處,眾人皆驚呼偃倒,抱頭閃避。被揮起的寨眾們哇啦亂叫,才脫屎境,又陷泥塵,如今卻飛空凌雲,真是水、火、風三劫,齊匯此夜。
疾風道長就地一彈,向管子聲彈去,管子聲身子正要閃入大車,陡覺身前巨物撲至,順手一揮翠笛,“噗”地一聲,笛內射出毒針。
疾風道長彈勢看似猛烈,卻仍屬輕功,而非彈力,在豐空中圓身一矮,閃過毒針,勢道未有梢減,還是筆直撲來。管子聲大驚,沒想到這團肉球輕功如此了得。
眼看管子聲必要與疾風道長迎面撞上,管子聲連忙舉笛刺去,手中蓄滿了真氣,這一笛刺出,翠笛竟整只沒入了疾風道長胸內。
管子聲大駭,立刻要按笛上的暗器機括,卻怎麼摸也摸下著機括,原來是已陷進了肉裡,而疾風已一掌拍向他的腦門,除非是放手棄笛,否則管子聲只怕避不過這一掌。
管子聲頭一側,左手如爪,扣向疾風道長的手腕。疾風道長中途再變招,一式 “風刀”
橫向削去,管子聲兩下疾點,指上真氣叩著疾風手腕脈門,緊握著笛子的右手真氣勃發,爆喝一聲,欲震退疾風。
但是疾風只被震得往後滑退,管子聲不願撤手放苗,便被拉得一同滑去幾步,遠遠觀之,好像是管子聲正在推著大球快跑一般。
管子聲喝道:“取劍!”
一旁的手下連忙拋出一柄長劍,管子聲揚手欲接,既然笛子剌不死疾風,那就用劍刺;如果連劍都會被他的一身肥肉夾住,那麼管子聲也認了。
疾風道長一個大翻身,管子聲也跟著凌空翻轉,結果落下的長劍反而讓疾風伸手抓了住,往管子聲的方向刺去。
管子聲頭一縮,左掌中指點中疾風手肘,疾風手一麻,長劍脫手,管子聲垂臂撈住,卻又被疾風猛地踢出的腳點中手腕,再度脫手。
疾風道長足尖點中管子聲腕部,接著一挑,挑起劍身,總算再度握劍在手。
管子聲左手如爪,抓向疾風道長,疾風道長長劍往兩人當中一揮,逼得管子聲收手,轉瞬之間,近身肉搏的兩人又拆了七八招,招招皆是短兵相接,凶險之極。
疾風道長暗自驚忖:管子聲武器被挾,若是他肯放手,實力當不止如此。
此笛其實固然華貴,但也不是世間難覓的奇物,只不過這把翠笛乃是南宮碎玉所贈,管子聲視為畢生殊榮,愛不釋手。此刻就算勝算大減,也要力拼一場,絕對不肯失去此笛。
管子聲一面與疾風纏鬥,對於周遭情景,倒是也還知其大要,靈木拉著兩串人作武器,眾人被他的怪武器打得落花流水,幾十人辛苦地圍戰一人,而東邊的黑鷹寨眾,居然都還是動也不動,袖手旁觀。
管子聲滿肚子火,大聲道:“蕭寨主,幫我!”
可是黑鷹寨根本就沒有動靜,竟是存心坐收漁利的樣子。管子聲更是氣惱,聖教中,黑鷹寨就是比白鷴寨討上面歡喜,萬一這次人是被黑鷹寨送去,功勞肯定一大半要算在他們頭上。
管子聲一想到此節,氣憤填胸,臉上青光一閃,疾風登時覺得夾住翠笛之處一陣陰寒,差點要打起冷顫。
管子聲手中透出一陣陣的寒氣,全身肌膚在一瞬間化作死屍之色,冰涼陰沉。
疾風一怵,不知這是什麼邪門功夫,忙運起純陽之體,與這股陰寒之氣相抗。
管子聲使出的,正是他苦學多年的功夫,也是多年前他立下大功,舞玄姬座下護法才傳予他的“萬屍手”。
修練此功,必與死去十年以上的殭屍同修,以大周天之法,將屍體的陰毒吸入自己體內,化作功力。一具殭屍全被吸乾了屍氣,又得再找一具殭屍修練。等練完了一兩百具屍體,才算小成。若要發揮足夠的威力,一兩千具屍體也不為多。據舞玄姬座下傳功護法所言:自古以來,最厲害之人據說也不過練完了八千多具殭屍,而成為一時魔頭,所向無敵。若非那人起了異心,膽敢背叛舞玄姬,謀奪她的地位,最後被舞玄姬散盡寶體而死,現在不知有多高的造詣了。
而當練此功者成功地吸收了屍氣,在自己體內積蓄為內力後,這股屍氣打入對方穴中,便化作屍毒,逐步腐蝕對方經脈骨血。功力輕者,能讓對手一時之間動作遲緩,反應變慢,屍毒人體生根,往後再難驅除,縱使不是立刻身亡,日久也將成為重患,身上屍氣遍布之時,更是非斷魂絕命不可。至於練到了化境,則一出手必見屍。
這樣陰毒的功夫,對人亦有傷害,修煉者每進境一步,屍氣就更強一分。管子聲本是個美男子,為了練萬屍手,弄得自己陰陽怪氣,不人不鬼。但是萬屍手的威力實在太強,叫他放棄不練,絕無可能。
管子聲練到如今,已練完五百多具殭屍,算是小成,雖不能出招立刻見屍,但這股屍氣也已強得有如一根銳利的針,筆直刺入疾風道長右脅大包穴中。大包穴屬睥經,疾風登時體內煩惡,腹部如絞,險些一口氣接不上來。
疾風道長知道管子聲使出了絕招,不敢大意,至極純陽之功在胸前匯聚,全身骨節有如炒豆般發出霹靂啪喇的細響,真氣籠罩。
喀地一聲,管子聲突然身子往後一跌,手中還緊握著小半截翠笛,翡翠本是堅硬之物,被至陰與純陽兩道真氣相衝激,登時斷裂。管子聲大駭,驚道:“你、你…… 這、這……” 疾風道長一聲爆喝,身上發射出千萬點綠色碎片,全朝管子聲射去!
管子聲急忙揮袖護住前戶,身形如電,飛至樹梢,噗噗幾聲,綠色暗器有的射入樹幹,有的落在地上,深深刺進地面。
管子聲飄然落地,轉頭一見樹幹上密密麻麻插著的,都是翡翠碎片。登時氣憤得心碎欲裂,顫聲道:“你……你竟敢……”
管子聲氣得臉上陰氣更盛,望了手上小半段殘笛一眼,才將之收入懷中。
疾風道長昂然而立,身上的陽氣在周遭轉動,簡直可以發出光輝。
管子聲也邁出一步,揮袖之際,屍臭瀰漫,就連明晃晃的許多火炬,也似乎一瞬間暗了下來。
靈木道長這時一躍到了疾風身後,道:“師兄,這寨匪有兩下子,咱們一起上!”
靈木道長早巳將白鷴寨眾盡皆收拾完畢,有的被傷得爬不起來,有的被點了穴,就算傷得不怎麼重的,也不會傻到充英雄,去跟靈木分出生死,索性裝作也身受重傷,動彈不得地攤在一邊。
疾風卻沉聲道:“滾開!你得看著黑鷹寨,看住陸小子!”
可是管子聲的武功邪詭,靈木也從未見識過這種陰慘的功夫,疾風道長有幾分勝算,實在難以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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