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再喜見友於
危急之中,陸寄風被靈木帶著逃至此地,眼見靈木道長正在打坐調息,身上血污斑斑,他不能就這樣丟下靈木道長而走。然而,如果自己不及時回去,一想到閬台觀內會發生什麼事,他就更是心慌意亂。
不知道雲若紫會做出什麼瘋狂之事來?為何雲若紫一入那女觀,整個人便變得如此詭異?
陸寄風雖然坐立難安,卻無計可施。眼前也只好先打坐運功,再慢慢地想個法子。
陸寄風端坐在靈木身邊,暗自想起靈寶法經的真訣,專心調息。
真氣在體內暖流奔動之時,陸寄風的思緒變得澄明平靜,他突然想通了經中句子:“……
三氣混沌,無有所因,虛生自然,三陽一本,無所不臨……”
體內的一道真氣隨著他的心思走動,突然間分成三股,打坐練功的陸寄風也恍然見到三個自己,正分體化出,都可以看見對方。陸寄風心裡一毛,登時明白:自己在弘農客棧內,並不是靈魂出竅,而是練功時,真氣分出了一道完整的體系,帶有他整個人的思緒精神,因此意隨念走,能想到哪兒,就輕易變化到哪兒。
陸寄風一想通這一層,不喜反懼,連忙收回這三道化體,專心一意地行完這遍周天之功,便-躍下榻。
陸寄風踱了一會兒步子,搓著手想道:“這……這倒底是什麼奇異的功夫?竟像是什麼法術。這種精神離體的法術,是正是邪?我能控制自如嗎?萬一化出去的我收不回來,那怎麼辦?會怎樣?”
一時之間,他想了許多種疑問,卻沒有人給他回答。
陸寄風看了看靈木道長。他臉色青白,頭頂隱隱冒出一屢白氣,似乎已經定神定意。陸寄風想道:“我以靈寶法經的功法,離神出體,看看若紫的情況,或許可行。”
這麼一想,陸寄風便強仰著忐忑之心,再度氣沉丹田,凝精聚神,一股真氣暖融融地自神道穴上行,迅速地通過身柱、大府,分為兩股,由督脈竄至任脈,恍然已離出一體,往城南疾步行去。
這回不知為何,並不像上次在弘農城內那般順利,這股離體之魄似乎重甸甸地,得運起真氣,才能奔行如電。陸寄風心想:“靈寶法經看似簡單,其實裡頭卻不知有多少層含義,必是極為難練的功夫,日後得細細琢磨才是。”
此念一動,實已步入了武學的鑽研之境,他由一個對武功沒有任何概念的凡夫俗子,引動學武之心,將來的一切也會因此不同。
陸寄風奔至近郊,便見到前方黑壓壓一大群人,護送著幾輛大車往城南而行,這一行人大多服色整齊,或許是舉家南遷的富戶。陸寄風料想眾人見不到自己,便不加理會,快步經過,繼續往閬台觀的方向而去。
身後突然響起一聲驚叫,有人問道:“老李,怎麼了?”一名漢子道:“我……我方才見到一個影子閃過去……”那人道:“你眼花了吧?”卻有另一個漢子顫聲道:“我也瞧見了,是……是個少年的樣子……”原先那叫老李的人道:“對對,我也見到是個小子……”
陸寄風心中大疑,不敢多逗留,連忙快步奔走。
又奔出一、兩裡,前方又趕來一隊灰衣人馬,則都是女子,個個身背長劍,奔行的速度極快,其中有一座八人摃著的軟轎,紫紗飄搖,貴氣無比。在隊伍後方,則有一輛馬車,緊緊地跟著隊伍。
陸寄風認出是閬台觀的女道們,急忙藏身道旁,不知她們摃著小轎欲往何方?
垂覆住轎邊的紫紗微微飄動了起來,陸寄風一見轎內之人,便是一怔,竟然就是雲若紫。
她更換上華服,頭戴珠冠,面無表情,散發出一股難以言喻的氣派。
陸寄風不知這些女道要帶她往何方去,轎子突然間停了下來。
雲若紫纖手一掀紫簾,往陸寄風的方向望來,瞼上神情驟變,叫道:“寄風哥哥!”
陸寄風大驚,正想說話,突然間心口一窒,感到全身像飄浮在中空中,耳邊還模糊聽見雲若紫叫道:“寄風哥哥,你怎麼了?哎呦,快,快追了上去……”
陸寄風神智模糊,隱約感到自己出了什麼岔子,不敢多留在外,勉強護住一口真氣,住原來的方向奔回。一奔回那小屋內,不禁倒吸了口冷氣。
只見靈木道長立在他的本尊旁,冷冷地望著陸寄風的本尊。陸寄風待要回體,本尊卻只是垂目打坐,有如泥塑木雕一般,沒有反應。
陸寄風驚詫得說不出話來,靈木道長轉身望向陸寄風,冷笑了一聲,道:“靈寶經裡的離形化體之功,你已練了一、二成啦,可不容易。”
陸寄風驚退了一步,想開口卻總是說不出話來。
靈木道:“我封住了你的天靈五竅,你的本體沒有反應了,是也不是?”
陸寄風嚇得不知如何是好,靈木又道:“只要再拖上半個時辰,你的本尊就要廢了,哼,你這一分離體的元魄要再修成人形,可能得花上幾百年,還未必成功。”
陸寄風既驚且懼,實不知為何靈木這麼狠心,靈木見了形體隱約的陸寄風神情哀傷,也不由得嘆了口氣,道:“老實告訴你,我早就疑心你了。我的毒傷沒有我裝出的那麼嚴重,不假裝殆欲斃然,你怎會露出真本事?你背著我逃到此處,用上了道門的行氣之法,我便確定你練過功,為何要瞞著我和師兄?又為何要救我?陸小子,我真想不透你的居心!”
陸寄風的雙手在胸前亂搖,想解釋自己絕無不良居心,靈木視若不見,又道:“我萬萬沒有想到,你不但練過功,而且還是靈寶法經!你離體而出時,我還真的給你嚇了一大跳,差點穿了梆……”原來自己練功出竅時,看似入定的靈木全部察覺得一清二楚,陸寄風暗怪自己大意。但是,武林險惡機變,本來就是年少的陸寄風防不勝防的。
靈木口氣一變,聲音嚴竣:“靈寶法經乃道門妙法,沒有百年以上的根基,又沒有元嬰護體,練之不但危而且兇!你身上半點根基也沒有,為何會有靈寶法經?又是誰叫你練的?快說!”
靈木語氣雖然怒,關心之情卻溢於言表,無奈陸寄風也不知道那叫自己練的人,是何方神聖,再說他此刻也說不出話來,教他從何回答起?
陸寄風急得幾乎要哭了出來,靈木道長轉頭看看那沒有反應的本體,又看了看他著急的神情,知道他的難處,略一沉吟,一時之間,心裡也頗為猶豫。
如果不理會陸寄風,自己帶著這個軀體上通明宮,他服過天嬰的身體勢必要被煉為丹藥,自己的任務算是完成了,誅魔女的大事也成功了一半。
而眼前這個只有一分元魄的陸寄風,既非鬼又非人,永遠不會死,但也不算活著,如此實在太過悲慘。
若是解開他所封住的天靈五竅,讓陸寄風回體,又不知他會不會安份地上通明宮,更不知他的底細,這也大冒險。
幾番猶豫,靈木終於道:“陸小子,我再信你一回,你回體之後,得把你練了靈寶法經的過程老老實實告訴我。”
陸寄風連忙點了點頭,靈木道長再考慮了片刻,終於長嘆一聲,手指迅疾地幾下起落,便解開他所封住的陸寄風身上幾大要穴。陸寄風正要回體,卻被-股猛烈的真氣擋了住,不得近前,他一愣,便見到端坐在榻上的“陸寄風”驟然間伸出雙手,不過一霎眼的時間,左手已抓住靈木道長的右臂,而右手按住靈木的心房,這一下變生突然,“陸寄風”的出手更是快得難以想像,靈木只覺右臂的天井穴一陣酸麻,手上半點勁也使不出,陸寄風右手重重一擊,便打中靈木任脈的檀中穴。
靈木道長氣息一悶,毒性再破摧化,馬上就倒地不起。
陸寄風大急,這時才頭頂一眩,元魄入體,連忙下榻扶住了靈木,不料靈木怒吼了一聲,一掌拍向陸寄風的心口!
陸寄風被這一掌狠狠打中,整個人飛了出去,背部撞在木牆上,喀喇轟響,牆竟被硬生生地撞破,陸寄風飛跌而出,重落在地,忍不住噴出了一口血。
這幢木屋本已破敗,被撞開了-個大洞,支點登時失去平衡,搖搖欲倒,幾聲恐怖的木裂之聲中,煙塵四下飛散,終於轟然倒了下來。
陸寄風已無力站起,屋宇倒塌的小石塊和木梁轟轟隆隆,飛打在他身上,他也無力閃避。
好不容易煙塵稍止,陸寄風才按著心口,千辛萬苦地撐起身子,只見眼前灰濛濛的,靈木道長已踉蹌地趕至他面前,舉掌又要拍去。
陸寄風驚叫道:“住手,道長!”
靈木口邊還帶著黑色的血絲,既悲且怒地瞪著陸寄風,喘著氣道:“你……你是邪教的走狗,是不是?我實在不應該相信你!”
“我,我不是啊!”陸寄風急道。
他也知道靈木不會相信,就連他自己都親眼見到自己的軀體在一被解開穴道之後,就以不可思議的手法製住了靈木,還重重地在他的要害打了一掌、要說自己沒有傷他之意,沒有人會相信的。可是要陸寄風解釋為何那一瞬間自己無法回體,又為何會攻擊靈木,他也解釋不出所以然來。
靈木道長鐵了心,一掌便往陸寄風身上擊去。陸寄風感到熱氣撲面,被這股真氣窒得全身動彈不得,只有閉目等死。
不料一陣陰寒之氣倏地飛竄過來,陸寄風耳中聽見雲若紫的嬌叱:“你做什麼!”
陸寄風睜眼一看,雲若紫掀開轎簾,正怒氣沖沖地望著靈木道長,靈木道長的右臂已被一道朱色彩帶纏了住,停在半空中,未能擊下。彩帶的末端連在另一輛紅色轎中。周圍則早已被數十名灰衣女道士團團圍成了一個大圈子,眾女道劍尖明燦冰寒,都指向圈內之人。
雲若紫對陸寄風招手道:“寄風哥哥,快來,靈木要殺你呢!”
陸寄風怔怔地站了起來,若是以前,他一定毫不猶豫地奔向雲若紫,但是他知道自己一走,靈木就會被殺,自己真正成了“邪教走狗”。一時之間,陸寄風不知該留下來好還是走開好,只能愣在原地。
靈木恨恨地望著陸寄風,一使內勁,本以為可以震斷彩帶,不料彩帶不動分毫,靈木的左手迅疾地探向陸寄風心口,“咻”地一聲,又一條彩帶飛至,纏住靈木的左腕。
靈木雙手被製,兩股彩帶突然間被猛烈拉扯,將靈木拉向轎子,靈木氣沉下身,以千斤墜定住身形,卻還是被拉近了轎,雙足在地上扯出一道深深的土溝。
陸寄風知道靈木若是被拉近了,轎中主人-掌或許就可以殺了他,連忙奔上前,鑽進兩條彩帶之間,擋在前面抱住了靈木。這下十轎中人若要傷靈木,必先殺死陸寄風。
靈木一怔,彩帶拉勢驟止,往上一抖,靈木整個人被帶飛而起,靈木趁機身子一揉,便藉勢轉向,穩然落在轎頂。
轎中發出一聲嬌喝:“下來!”纏住靈木雙手的未帶登時松去,有如利鞭般,“啪”地一聲,打中靈木的背心,登時劃破衣裳,血痕殷殷。
一條柔軟的彩帶,竟能發揮出鞭子的威力,這份柔勁醇厚已極。
靈木一手抱緊陸寄風,在轎子上方縱躍閃躲,就是不下來。彩帶軟鞭幾次要打中陸寄風,急得雲若紫叫道:“你這臭道士,放下寄風哥哥!”
轎內之人,正是絕不在男子面前露面的冷後葛長門,她如何忍得兩名男子在她頭頂上?
這前所未有的羞辱令她氣得幾乎發狂,彩帶攻勢也越見凌利。
靈木閃了幾步方位,葛長門在轎中聽音辨位,竟似親眼見到他閃避的方向一般,靈木往左閃,彩帶便封住左邊退路,靈木往右閃,彩帶便封住右邊退路,逼得靈木越來越是無路可躲。況且轎上小小方寸,更是難以週轉。靈木只好縱身躍下,轎中的葛長門冷笑一聲,彩帶去勢突變,像兩尾赤蛇一般往靈木面上竄來。
靈木反應快捷,將陸寄風往前一推,彩帶倏地收了回去,變幻方向,靈木卻認准了彩帶方位,拉著陸寄風滴溜一轉,陸寄風的背心又迎著帶子,一時之間只見紅帶飛舞,將靈木和陸寄風困在轎前數尺,不得脫身。但是帶端要點中靈木時,總是被陸寄風擋住而不得不收回攻勢。
靈木心知陸寄風是自己的護身符,雖然抓著一個人,閃身不便,卻說什麼也不敢放手,把這個護身符的作用發揮得淋漓盡致。雲若紫又氣又急,罵了好幾聲“臭道士、狗道士”,無奈葛長門的功夫都傷不到靈木了,何況雲若紫的亂罵。
葛長門手上勁力一變,彩帶往上筆直竄去,這一式極為詭異,只見兩條彩帶直若雙柱擎天,前後困住靈木頭部,便又筆直地低竄而下,兩道彩帶劃出兩個平整的直角,往靈木面上的迎香、承泣、地倉、夾車四穴襲去。
靈木情急之中,-個鐵橋仰身,整個人平板一躺,彩帶貼著他的瞼拂劃而過,勉強被他閃去。他知道葛長門若是將彩帶重擊而下,自己還是得被打得肚破腸流,因此一平躺在地,同時便滑溜著竄出數尺,果然“啪”地一聲,泥沙飛濺,是彩帶打在上上濺起的大把土石。
靈木以奇招閃過葛長門的兩下連環追擊,令葛長門也有些出乎意科,靈木腰勁-使,穩然而立,被他抓著的陸寄風一臉茫然,方才數著奇變實在太快,他還搞不清怎麼回事。
葛長門彩帶一收,溜回轎中,靈木哈哈一笑,道:“妖婆,你還有什麼本事,都使出來吧!”
轎中默然,靈木知道她一時無法取勝,待會使的必是更強的招式,因此靈木表面上嘲笑,暗底裡卻更加小心地防備著,覷著周圍的女道士個個不是對手,陡地身勢-退,便閃至其中一人面前,本欲奪她手中之劍,不料他才逼近,北邊方位的一名女道低聲呼嘯,帶動正前方七、八名女道動了起來,登時整個包圍圈子陣勢略變,靈木等人仍被困在陣式中央。
靈木這才知道這些女道士們擺出的是一個陣法,不管陣中是多高強之人,只要其中幾人略動腳步,整個陣勢就可以瞬間移位,與陣中的敵人維持固定的距離。
這個困住對手的陣法,不求勝只求困,有如羅網,倒是令靈木傷神。靈木一時無法接近任何一人,想道:“不如以暗氣傷其中一角,能否破陣?”
他念轉腳動,踢起幾顆小石子,分為五個位置,攻向東北角。
突聽見“錚錚錚錚錚”一連五聲輕響,這些石子全被另一樣事物給打了下來。
靈木一怔,只見轎中又飛出彩帶,彩帶前端已結上一個透明的墜子,在陽光下發出無比耀眼的光芒,光輝七彩流轉,美得難以方物。
彩帶末端結了墜子,力道更是靈活自如,往靈木撲來,靈木抓著陸寄風東閃西躲,陸寄風突然驚呼了一聲,彩帶前端的墜子筆直射來,打中陸寄風的左脛,陸寄風左半邊身子登時軟倒,痛徹骨髓。
雲若紫驚呼道:“葛長門,你敢傷他!”轎中的女聲冰冷地說道:“本座方才領了聖尊老人家千里傳音之旨,不留活口。”
雲若紫急道:“你給我住手,找不許你殺寄風哥哥!”
葛長門道:“恕難從命。”
雲若紫正要掀簾下轎,兩旁的女道們已一擁上前,幾把劍橫住了轎門,不讓雲若紫離開,雲若紫急得哇哇大哭,而面前的這場交戰,卻因已無顧忌而更加血腥。
靈木聽了葛長門的話,心中大疑,不再老是將陸寄風擋在危險之處,卻又怕是計,不敢就這樣推開陸寄風,這下子便滯手礙腳,幾聲利器破空之聲,都是彩帶墜子打中兩人的聲音,不時噴濺出幾點鮮血,灑在枯黃草地上,更是觸目驚心。
陡地一道霜白光芒刺來,靈木道長及時拉著陸寄風往旁一側,陸寄風才沒有被剌中。兩人驚覺眾女道的包圓圈不知何時變小了,七人在中央包圍著陸寄風與靈木,十幾人在外圈,成為兩重的羅網。
原來趁著他們全神對付葛長門之時,女道們的包圍陣勢漸緊,登時變成七人劍陣,只要劍陣略有不利,她們各人左腳後退一步,便又可以恢復為大包圍圈。
七人劍陣剛刷幾下快攻,忽左忽右,逼得靈木與陸寄風兩人更增凶險,這七人劍陣已經毫無破綻,再加上葛長門的彩帶來勢飄忽,防不勝防,靈木與陸寄風幾乎是無力招架,沒有幾招,都已經傷痕累累。
北邊的女道長劍挺來,正刺向陸寄風的後心,靈木待要拉著陸寄風閃避,南、西兩邊卻被劍給封住,東方下盤倏地刺出一劍,若是靈木往此閃避,非給砍斷了腳不可。
眼見不是陸寄風被刺個一刀兩洞,就是靈木雙足俱斷,突然間“錚”地-響,-樣黃澄澄之物飛了過來,打偏東方的劍,那女道驚呼一聲,往後一閃,旁邊便有人搶上前去,補了她的位置。
這麼一個頓挫,也讓靈木和陸寄風勉強閃過了這一劍。
眾人什麼都還沒看清楚,一道黑影已不知從何方閃來,竟快得讓人看不清他的容貌身形,這道黑影在週邊大繞了一圈,週邊十幾個女道突然都動彈不得,被點住了雙腳的穴道。
在中央的七名女道大驚,不知該回頭對付那黑影,還是立在原地。那黑影已迅雷不及掩耳地點中了北邊的一人,那女道被點中後,不知又被什麼外力“碰”地打飛出去,那黑衣人已佔住了她的位置。竟穿透了其中-名女道的胸口!
葛長門手中彩帶一收,彩帶自那女道的胸門-被拉出,那女道的前胸與後背登時噴出大量血雨,倒地氣絕。
那黑衣刺客手中長劍追刺,與葛長門的彩帶又纏鬥起來,只見明晃晃的雪白劍光、閃爍不已的帶墜,舞作一圓,根本無法看清每一招每一式。
鏘地一聲,黑衣劍客手中長劍竟被帶墜打斷,半截劍刃橫飛了過來,落在陸寄風面前。
那黑衣劍客身子一飄,奪過另一名女道手中之劍,再行鬥去。
陸寄風一看,那半把斷劍上竟橫仁豎八,有好幾道劃痕,劍刃也缺了好幾角。
葛長門的帶墜不知是什麼寶物,竟如此堅硬!陸寄風抬眼望去,此時夕陽斜照,陽光照得地面上一物金光閃爍,他這才看清:那黑衣人最先打偏劍勢的暗器,是-塊雕琢精緻的小黃金,隔得遠而看不清樣子。
耳中盡是劍與帶墜相格的清音,黑衣劍客越逼越近,葛長門的彩帶攻勢也越是凌利,但是隔得越近,她的彩帶威力越難施展,因此每一式幾乎都是殺招,毫不留餘地突然間金光一閃,葛長門慘呼了一聲,彩帶攻勢略微一頓,那黑衣人長劍由下往上一撩,纏住彩帶,往後一拉,葛長門的轎子也被拉前了幾寸。
原來那黑衣劍客故意引得葛長門全神貫注於彩帶上,右手的劍法不停,腳下一面逼近葛長門,趁著葛長門慌亂地防他近身時,左手邊便出暗器,暗器射進轎內,如果他的方位所料不差,已經剌瞎了葛長門的右眼。
這是十分卑鄙的手段,但是沒有人看得清他的出手,包括靈木在內,都以為他的劍氣傷了葛長門,她才會發出那聲慘叫。
沒錯,葛長門的右眼已破射瞎,還來不及驚怖,便發現彩帶被對方拉住,就連她的座轎都被拉前幾寸,勝負已不必再言。轎內的葛長門不敢妄然拔針,連忙鎖住自己任督要穴,以防針上有毒而毒性蔓延。
以她的臨敵經驗,也立刻明白對方無意殺她,否則,暗器能刺中她的眼睛,當然也能剌穿她的印堂?葛長門顫聲道:“你……你究竟是何人?”
那黑衣人還是含糊地咳著,聲音不但沙啞,還上氣不接下氣,道:“放人,你滾蛋。否則,嘿……”
葛長門沒想到對方不但沒有逼自己下轎,甚至肯放了自己,一心生退意,只好放棄取靈木的性命,道:“眾人都退下!”
護在雲若紫身邊的女道們正要摃轎,那黑衣劍客身子-飄,幾下劍光一閃,黑衣劍客又立正原地,好像根本沒移動過一般。
而那幾名女道才同聲驚呼,她們的雙手俱巳被劍刃挑斷手筋,鮮血淋漓。
葛長門驚道:“你……”
黑穴劍客啞著聲道:“放她。”
陸寄風與靈木這纔明白,這名黑衣劍客也是衝著雲若紫來的。
葛長門心中驚恐,若是無法帶回雲若紫,舞玄姬怪罪下來,自己也不知能否活命,這樣一想,非得硬著頭皮再打一場,以圖僥倖不可了。
葛長門吸了口氣,道:“恕難從命!”
那黑六人陰沉地笑了一聲,雖只是極低的冷笑,卻連陸寄風都感毛骨悚然。
毫無預兆地,那黑衣人一掌便轟然擊出!
葛長門的座轎爆裂,頓時天際整個暗了下來,最後一線夕陽余輝消盡,眾人都見到在裂散的座轎錦墊中的,只有一個白色手掌大小的布偶,布偶兩手還牽著兩條朱紅彩帶,而以黑筆畫出的五官上,右眼插著一根小小銀針,在黑暗中發出藍慘慘的光輝。
陸寄風驚訝得張大了嘴,那布偶的面孔竟動了起來,慘叫道:“你……你毀我功體,你毀了我兩百年的功體!”
黑筆畫出的五官十分簡略粗糙,哀叫著的神情,更是令人看了不寒而慄。陸寄風想不到武功高強的冷後葛長門,竟是這副模樣,只覺頭皮發麻。
黑衣人含糊地冷笑道:“真要毀你功體,只是如此而已嗎?”
布偶哀絕地長嘯一聲,縱身一躍,飛出數十尺,一眨眼便消失在黑夜的盡頭。眾女道們除了動不了的之外,還能跑的也全一下子便四散逃竄。那黑衣人理也不理陸寄風,步向轎子,伸手要去抱起雲若紫。雲若紫卻臉色蒼白地望著他,突然間頭一矮,往他脅下鑽過,奔到陸寄風身邊,抓緊了他。
靈木原本的毒傷,在與葛長門大鬥一番之後,更顯沉重,一直倒在地上,時昏時醒,見到雲若紫就在身邊,奮力一振,竟一掌向雲若紫的心口拍去!
那黑衣人出手雖比靈木慢,卻後發先至,-掌擊向靈木的額頭。
輕微的一聲頭骨碎裂聲,靈木登時雙眼突出,血絲慢慢地自眼珠子旁滑了下來,手也軟垂了下去。
陸寄風叫道:“道長!”
靈木雖末斷氣,但已經一點反應也沒有了。
這名黑衣人舉手便殺了靈木道長,陸寄風呆若木雞,只和雲若紫雨人緊緊握著手,不知該如何是好。
那黑衣人正舉起手要將陸寄風也殺了,雲若紫忙叫道:“別殺他!”
黑衣人低沉地說道:“他不殺你?”
雲若紫拼命搖著頭,道:“他不殺我,他死了,我也不活!”
黑衣人這才放下手,道:“你跟我來。”
雲若紫反而退了一步,躲在陸寄風身後,害怕地望著那黑衣人。陸寄風頗覺奇怪,在閬台觀裡頤指氣使的雲若紫,又變成那嬌怯怯的無依女孩,可是,不只雲若紫怕這名黑衣人,就連陸寄風都對他有股莫名的恐懼。也許是他殺了靈木道長,也許是他形貌詭異,總之陸寄風便是覺得此人可怕。
黑衣人立著想了一會兒,突然電光一閃,已點住雲若紫和陸寄風身上的穴道。
兩童大驚,不知他要做什麼,那黑衣人竟飄然遠去,眨眼便不見人影,只留下兩童在這曠野之中。
兩童驚惑不已,張望著周圍,只行一地的血跡屍首,動彈不得的女道士,和那已經快死的靈木道長。
雲若紫望著陸寄風,哽咽地問道:“寄風哥哥,你為何要走?”
陸寄風嘆了口氣,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麼。”
雲若紫道:“我知道,是靈木抓了你走,不是你要走的。”陸寄風搖頭道:“也不是道長抓我,不是的。”
雲若紫不解地看著他,道:“難道你要和他們一起殺我嗎?”
“不,我不想殺你。”陸寄風心情萬分複雜,道:“我也不知道怎麼說才好,總之,我不喜歡你叫人殺人的樣子。”
雲若紫道:“若是他們要殺我,我也不能先殺他們嗎?”
“這……”陸寄風也無話可答,沉默了半晌,才道:“你怎麼知道閬台觀裡的人聽你的話?你以前見過她們?”
雲若紫搖了搖頭,“我是第一次見到這些人。可是我也不知怎麼,就好像回到了家裡一樣,我知道她們都很怕我,我要怎樣都可以。”
“那……方才那個黑衣人呢?”
雲若紫眼中流露出恐懼,道:“我很怕他。”
陸寄風道:“我也是。”
兩人總算又心意相同了,都不禁放下了心,相視一笑。
但是,那黑衣人將他們點在此地,又是何意?兩個小孩胡亂猜了一回,都猜不出他的用意。其實他們也只是在被遺棄於這荒郊,動彈下得的情況下,隨便說些話以驅散恐懼罷了。
過了不到半個時辰,遠方地面震動,車馬喧騰,大隊的車馬朝此地行來。
馬蹄雜沓,幾匹駿馬率先奔在前面,其中一名騎在白馬上的少年大聲叫道:“若紫!紫妹!
你在哪裡啊?”
陸寄風覺得這聲音十分耳熱,尚未記起是誰,那幾匹快馬已奔到面前來,那少年一躍下馬,雖然十分黑暗,陸寄風還是看清了他濃眉大眼,身材高大,便是雲拭松。
雲若紫道:“哥哥,我在這兒!”
雲拭松大喜,正要過來,一見陸寄風,便是一怔,“鐺”地一聲拔劍出鞘,喝道:“你是什麼人?”
陸寄風笑道:“雲公子,是我。”
雲拭松呆了一下,他也感到聲音很熟悉,不過這麼黑暗,他也看不清楚陸寄風,一時之間有些兒發愣。
後面趕上來的幾匹馬上,人人都持著火把,火光乍盛。其中幾名侍衛持著火把上前一照,雲拭松這才看清他們兩人,臉上歡顏再難掩飾,撲了過來抱住陸寄風,叫道:“陸寄風!我可真想你!哈哈哈……”
陸寄風沒想到他這麼歡喜,心頭一熱,笑道:“我也很想念你啊!”
一人走上前來,陸寄風抬頭一看見他,又緊張了起來,居然是那黑衣劍客。
黑衣劍客伸手在陸寄風和雲若紫身上各自一點,解開穴道,便飄然又退至一旁,負手不語。
幾匹馬隨後趕來,陸寄風見到人群衣著眼熟,才想起剛剛見到的大隊人馬,原來就是雲家的隊伍。本來陸寄風猜想他們此時應該走得更南方才是,或許是隊伍中有劉義真和大批軍士,因此耽誤行程,比預定的行速要慢。
雲萃下了馬,見到雲若紫和陸寄風都在一起,又驚又喜,道:“你們都平安無事,這……
這可太好了。”
說完,便對那名黑衣劍客深深地一揖到地,道:“支離大俠,雲某實不知如何感謝您的大恩才好。”
在雲萃身邊,眾人環伺,態度恭敬,唯行那黑衣人獨自立於一旁,他只輕抬了一下手要雲萃起來,他殘疾斜肩,但散發出一股傲然不群的氣度,雲萃張望了一眼周遭,不是死就是傷,有點兒驚駭莫名。黑衣人指了指地上的靈木,道:
“這人,殺?不殺?”
雲萃沒想到幾乎不說話的黑衣劍客,會突然間問自己這個問題,愣了一下,自是無法回答。陸寄風卻忙道:“不,雲老爺,這人不能殺啊!”
雲若紫卻道:“他還沒死嗎?哥哥,幫我殺了他!”
雲萃道:“這……這是怎麼回事?”
陸寄風忙道:“這位靈木道長……”
不料才說了這一句,人群之中便有一人叫道:“靈木師叔祖?是靈木師叔祖嗎?”
衝出了兩名年輕人,俱是道士服色,他們趕至人前,一見到靈木的樣子,不禁神色詫異,悲不自勝,其中一人臉色狠戾,抓住陸寄風,大聲問道:“是什麼人傷了靈木師叔祖?”
陸寄風被他抓得肩頭生疼,說不出話來,那黑衣劍客冷冷說道:“是我。”
那兩道立刻拔出劍來,對著黑衣劍客,喝道:“你為何傷我師叔祖?”黑穴劍客冷然不語,陸寄風卻忙道:“不,不是他,靈木道長先中了葛長門的藏坤仙毒,又受了不少傷,最後才……才受了這樣的傷的。”
那雨名道士臉色俱變,其中一人較為年輕,顫聲道:“冷後葛長門?師兄,你聽說葛長門來到此地了嗎?”
較年長的道士道號復真,他搖了搖頭,嘆道:“除了她,邪教裡還有誰傷得了師叔祖?”
年輕的道士道號複本,說道:“只見靈木師叔祖,不知長師叔祖下落如何?”
陸寄風淒然這:“疾風道長他……仙逝了。”
復真、複本俱是一愣,顯然根本不信,長劍一指黑衣劍客,道:“也是你殺的?”
那黑衣劍客負手不語,一副懶得理人的樣子。二道向來被尊敬慣了,見一名形貌怪異的武林浪人眼神輕蔑,都更加氣憤。
雲萃連忙上前道:“支離大俠、復真、複本二位道長,有話慢慢說。支離大俠在老朽身邊幾日,怎會無緣無故傷了貴師長?”
趁眾人說話之時,陸寄風附在雲若紫耳邊,低聲道:“若紫,你答應我一件事。”
雲若紫疑惑地看著他,道:“你要我答應你什麼?”
“等一會兒,你爹若要我說這幾日之事,我……有些不告訴他們大家,就咱們兩人知道。
好不好?”
雲若紫點頭,道:“就我們兩人知道,勾勾手。”
陸寄風和她勾了勾指頭,道:“誰說出去的,就是小貓咪,髒兮兮,沒人理,餓肚皮!”
雲若紫聽得有趣,嘻嘻一笑,道:“我是小老虎,不是小貓瞇!”
眾人見雲若紫和陸寄風嘰嘰喳喳地小聲私語,感情居然這麼好,都十分不解,雲拭松靠上去道:“你們在說什麼?”
雲若紫笑道:“不告訴你!”
果如陸寄風所料,雲萃道:“疾風道長和靈木道長怎會有傷亡,此間必有極大的誤會,還是慢慢說清楚為是。”
陸寄風站上前,道:“雲老爺,二位道長,這幾日若紫飽受驚嚇,幸而無恙,此間說來話長。晚輩若有遺忘不全之處,還請原諒。”雲萃道:“是,請說。”
陸寄風技巧地避去自己服過天嬰、練過奇功,以及雲若紫的妖氣等事,將過程大略說了一遍:雲萃心思細密,聽出幾處含糊,但他一聽見封秋華之事,便心神動搖,激動不已,也顧不得細想,反倒是那兩各道士臉色冷漠,對“封秋華”這三字似十分不屑。
復真、複本但是通明宮第四代弟子,通明宮的輩份,依口訣而立了五十六代,復真與複本正是:“一陽之復,至理本誠”之中的復字輩,在平陽觀內修道。平陽觀由炘陽君主持,炘陽君乃“天-子”烈火道長九徒之首,武功雖不是最優秀,但辦事能力卓越,很能交朋友,通明宮要發展宮務,自然少不了這樣的人才。
炘陽君之徒韓退之,武功卻很好,復真與複本就是他調教出的劍者。
這次長安首富雲家南遷,又帶了宋王劉裕的愛子劉義真,炘陽子得知,立刻派出武功高強的復真與複本幫忙護送雲萃,也算是結交朋友相盡地主道義。
陸寄風說完之後,眾人雖知有些誤會,復真、複本還是對那名黑衣劍客怒目相對,復真道:“靈木師叔祖絕不會無緣無故要殺雲小姐,支離骸,你趁人之危,把靈木師叔祖傷成這樣,通明宮絕不善罷干休!”
支離骸冷笑一聲,不知為何,他一笑,陸寄風就感到可怖,尤其他感覺出支離骸這一聲冷笑,是衝著自己來的,難道他知道自己有些部份隱瞞了嗎?
支離骸步至二道面前,二道連忙劍尖向他,喝道:“現在便要動手嗎?”
支離骸輕輕一撥,以手撥開兩人的劍刃,道:“我傷的,我治。”
說著,在靈木面前蹲了下來,雙手捧起靈木的頭,按在靈木的頭維、下關、頰車等穴上,力透指尖,運起功法,以一手柔勁將破裂的頭骨一一導回原位。
二道大氣也不敢透一口,只見靈木臉部整個腫成黑色,十分可怕,半閉的眼睛裡眼球突出,七孔不斷流出黑血,一股白煙隱隱自百會冒出。
足有一盞茶時分,支離骸才輕輕放下靈木的頭,道:“以熊瞻黑靈膏敷在頭部,別動他,躺半年,頭骨便可合起。至於仙毒和掌傷,嘿嘿,看司空無醫不醫得好。”
熊瞻黑靈膏乃是通明宮的骨傷妙藥,十分珍貴,此人竟然知道,復真、複本都有些意外,而他話裡隱隱有看不起司空無的意思,令復真與複本甚是恚恨,但是光看他的柔勁,二道也心知根基差他太多,不會是他的對手,只有強忍憤怒。復真對雲萃道:“雲老爺南行,小道本應隨往,但是敝門出了這樣的大事,必得先護送師叔阻回去調養,請恕未終之罪。”
雲萃忙道:“道長說哪裡話來,貴師長有難,自應先解。”立刻命人將安穩的擔架送至面前,又派了十名家丁壯漢,小心翼翼地扶上擔架,要他們一路摃送靈木,隨復真與複本回去。
復真感動萬分,道:“陸兄弟說還有不少人耽在閬台觀,不知雲老爺是否同往,看看情況?”
雲萃一心要至閬台觀看封夥華是否還活著,早就是一萬個想趕去了,卻有些猶豫,嘆道:
“待我請示桂陽公。”
一旁,雲拭鬆嘴唇一撇,硬生生忍住了心裡的話。
自從被逼著護送劉義真之後,行程變慢了不說,還事事得先請示他,劉義真乃朝廷大員,雲萃只不過是個百姓,君臣尊卑之份必得遵守。
好不容易等到後方幾輛大車行上前來,雲萃恭恭敬敬地上前去,跪在其中一輛大車之前說了些話,不久便叩頭謝恩,畢恭畢敬地退了下來。
直到眾人面前,才道:“咱們往閬台觀去吧!”
說著,親自抱起雲若紫,命人牽來駿馬,由其中一名衛士與陸寄風共乘,在前方領著眾人,往閬台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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