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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 2008-06-14, 01:42 AM   #119 (permalin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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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禪關砉然破

  陸寄風不想理會爐外任何動靜。就這樣練了不知多麼漫長的時光。
  有一天,陸寄風又聽見爐外的聲音,是弱水道長在念頌經書,陸寄風近來已經不必管身上的真氣怎麼運行,也能自動走起,他無法再專心想這根本不用想的事,所以有時也改為練練靈寶法經,已經完全爛熱,無聊之感又再度出現。
  陸寄風側耳聽著弱水道長念的經書內容,其中幾句就是上回他所念的那一都上清含象真經,陸寄風索性把它聽完,這次聽了兩三遍,就完全記住了。
  陸寄風出聲道:“我記著了,你不必再念了。”
  聲音一出,自己就嚇了一跳,他發現自己的聲音十分低沉沙啞,好像不是自己的。
  弱水道長的頌經聲乍然停止,一會兒,弱水道長才驚呼道:“是你嗎?陸道友?”
  陸寄風用力咳了兩聲,道:“是我……”聲音還是那麼低沉奇怪。
  弱水道長說道:“你……你聲音不一樣,啊,對啊,也該不一樣了,這三年來……”
  陸寄風道:“三年來?什麼三年來?”
  弱水道長說道:“你已經在爐裡三年半了。從三年前起你就不說話,我以為你死了,十分擔憂,可是真人說無妨,叫我每天依舊來這裡傳你真經。”
  陸寄風大驚,自己已經在此三年半,可是感覺好像只有幾天。這樣的話,也許十年很快就會過去,百年也只是一瞬間的事而已。
  陸寄風登時感到沒什麼難熬的,便說道:“這三年來,道長你天天來嗎?”
  “是的。”
  “我好像完全沒有感覺呢!”
  弱水道長笑道:“神遊物外,不為形累,你身在爐火尺寸之地,心靈已出於塵世之外,真是令人羨慕!”
  陸寄風太久沒說話,一時也想不出如何應答。弱水道長又道:“這三年,真人要我天天上尋真台教你上清含象真經,其實也是要我利用這裡的天然苦寒之地,加強自己的內功修為,我的功力已復元了一成,真人真是用心良苦啊!”
  陸寄風“嗯”了一聲,依然不答,弱水道長笑道:“太久沒與你說話,我就囉嗦了這麼多,真是可笑!你把方才的經書內容都記住了,哪兒不懂?”
  陸寄風想了想,道:“何謂三戒、五漸、七階?”
  弱水道:“這是序文裡的內容,你可以直接跳過這個階段了。”
  陸寄風道:“可是我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你還是讓我解惑吧!”
  弱水道:“是,三戒為簡緣、無欲、靜心。這三戒一般人不容易練成,因此又有了五漸之法,以教人順從三戒。這五漸分別是:齋戒、安處、存想、坐忘、神解。這五漸你也早就完成了,所以根本就不需要以七階來實行它。這七階是完成五戒的方法,分別為:信敬、斷緣、收心、簡事、真觀、泰定、得道。”
  陸寄風道:“我得道了嗎?”
  “還沒有,可是你已經在朝得道之路修練,所謂‘神與道合,謂之得道。’等真人說你可以出來之後,也就是真正得道之時,那時你便能蹈水火而無害,對日月而無影,存亡在己,出入無間。”
  陸寄風似懂非懂,而這部上清含象經,乃是司空無所創寫,內容大幅超越了當時的道門修練法門,就連弱水道長都在這三年的背頌中,進展飛速。從前道門只以清心寡欲、眙息為修煉之道,司空無卻想出煉養“虛氣”,融合儒家正心誠意,與佛家禪靜、定慧的功夫,開創了新的境界。
  可是舉世之中,沒有人能理解。就算陸寄風天生機緣,也只能依言而行,無法體會這其中的要義。這套理論,得經過整整三百多年後的盛唐,才有人能懂,而將之發揚光大。
  司空無作為一代宗師,早已算出這層,就算當世並無知音,他也即開了。
  陸寄風依照上清含象真經的內容練去,這部真經處處深奧之極,有時連弱水都難以回答,而要下尋真台去問司空無,來回解問之間,又過了兩三年。
  弱水道長自忖:以自己的聰明才智,這近六年來修研上清含象經,也只練不到第一層,這部真經一共有九層,自己花上五十年,或許可以煉上三層,已足已睥睨天下,罕有敵手!
   除了陸寄風與司空無之外。
  一天夜裡,陸寄風正在修練上清含象功,突然有人說道:“陸寄風,你練了多少了?”
  陸寄風一聽這聲音,胸中一震,那是司空無!司空無居然親自來到尋真台。
  陸寄風道:“我練到第三章而已。”
  “是嗎?”司空無道:“你暫且忘掉任何文字,無神歸虛。”
  “是。”
  陸寄風不明何義,還是依言而行,突然間不知何處來的壓力,彌天蓋頂,將陸寄風全身壓得痛苦不已,好像四面的銅牆鐵壁都往自己身上壓將下來,要把自己擠成肉醬一樣。陸寄風痛苦得呻吟了一聲,無法呼吸,正要運功與這股壓力相抗,司空無喝道:
  “不許運功,現在正是緊要關頭!你若以己之力相抗,我們都會同歸於盡!”
  陸寄風十分害怕,不知道自己要不要聽從司空無的話,他猜是司空無在爐外將真氣傳進來,爐子裡的有限空間充滿了宏大的真氣,才會擠迫得自己如此痛苦。萬一自己傻傻的不運功相抗,會不會被活活擠死?
  可是司空無又為何要害他?如果不聽他的話,真的兩人會同歸於盡嗎?
  爐子突然巨烈地震動了一下,司空無悶哼一聲,退後一大步。
  這股擠壓的內力漸漸散去,陸寄風心中煩惡欲嘔,全身無力,慢慢地才又漸漸恢復正常。
  爐外,司空無的聲音顯得有點乾啞疲憊:
  “今天……就這樣吧,你一時之間也吸收不了這許多……”
  司空無的聲音消失了,陸寄風驚出一身冷汗,慢慢地恢復呼吸行氣,這回真氣好像比以前宏沛許多,第三章里一兩處他怎麼也衝不破的關節,一下子便暢通無阻。
  原來司空無真的是來幫忙自己的,陸寄風再往下練,第四章也一越而過,非常痛快,以致於有人接近尋真台了之後,他雖知道,也無心去理會,沉溺在修練之中。
  接近者的對話,斷續地傳入耳中,是弱水與停雲道長。弱水說道:
  “六師兄,師父好像有點奇怪。”
  停雲憂慮地說道:“是啊!這兩百年來,我沒見過師父如此精神不濟。”
  弱水道:“會不會……會不會是……”
  “怎麼?”
  弱水突然語帶哽咽:“會不會是師父要化升了?”
  停雲驚道:“你怎麼會這麼想?”
  “天下原本就是盈則歸虛,師父的道行有多高深,我們並不知道,可是他說過,他總有一天會離世,我怕這大限就要到了。”
  停雲道:“不會的!師父也說過他還有幾個大劫,劫數沒走完,他是不會死的。也許是劫數將至,他有什麼應對的法子。”
  弱水道:“啊,你說得對。我竟忘了。”
  陸寄風聽得心驚不已,本想開口告訴弱水道長:司空無是來傳自己內功,才有了萎靡之態。但他轉念一想:司空無既沒告訴弟子們,意思就是他也不該多話。因此陸寄風便不言語,聽弱水與停雲說些什麼。
  停雲道:“你要我來此地,就是與我說這個嗎?”
  弱水道:“是啊,烈火師兄與驚雷師兄不肯聽我講話,我只能與六師兄商議。”
  停雲道:“欸,當年焰陽君與燁陽君之死,兇手至今沒查出來,總是個疙瘩。下過師父既然沒怪你,你就寬心以對吧!”
  弱水突然道:“有五師兄的消息了嗎?”
  停雲道:“你為何突然這麼問?”
  弱水支唔了一會兒,道:“沒什麼。”
  停雲道:“難道……你疑心是他在暗中……”
  弱水忙道:“不,弱水怎敢?慈澤師兄不會這樣的,我與他並無深仇,他不會害我,更不會殺死無辜晚輩,嫁禍給我。慈澤師兄從來就不是這種陰險的人。”
  停雲怒道:“你真的這麼想就好!”
  弱水不停地道歉:“師弟知錯,師弟知錯……”
  停雲道:“你這想法讓烈火與驚雷二位師兄知道了,非恨上你不可!這件事師父要我調查,我知道不是你,其餘的我會秉公去辦,你不要亂想了。”
  “是。”
  停雲道長離開後,陸寄風便聽見弱水道長長吁短嘆,心事重重。
  過了一會兒,弱水道長道:“陸道友,人是不是一旦有了污點,就終身無法去除呢?”
  陸寄風一怔,沒有回答。
  弱水道長喃喃自語道:“我是個一身罪惡的人,這一百多年以來,洗心革面,可是師兄們卻無法忘懷我以往之惡,不管我如何彌補,一旦有了問題,第一個被疑心的還是我!欸!
  為什麼無法接受一個改過向善的人?難道泛了罪惡,除了死之外,沒有別的方法除罪嗎?”
  陸寄風不知如何安慰他才好,只道:“這個……日久見人心,您別在意這些。”
  弱水道長苦笑道:“有時我真後侮修道求真,索性當初徹底墮落,成為大魔頭。不過……
  欸,我只是隨便說說,你不要當真了。”
  “我知道。”陸寄風道。
  弱水道:“當初我太傻了,真是太傻了!若非有師父引渡我,我還在渾渾噩噩,了此一生,如今我與從前不同,但是……該忍受的還是得忍受。我對你說這些,不是要搏取同情,而是想提醒你:你是一個非常幸運的人,別人沒有的機緣,你都有,你應該善加珍惜這個福份,不要辜負了師尊的期許。”
  陸寄風又應了一聲,弱水道長說道:“還有,我最近有事要到平城觀一趟,一年半載才會回來,你自己勤練上清含象功,我回來後再與你切磋。”
  陸寄風不以為意,一年半載對他來說也是一眨眼的功夫罷了。
  不過就在這個時候,陸寄風隱隱感覺到附近有一陣氣息接近鍛意爐,在還有幾丈遠的地方,便停了住。
  陸寄風本以為是七子之中的誰,可是對方刻意控制氣息,就連弱水道長都沒有查覺,竟是行跡隱密之輩。陸寄風知道自己現在的修為不知多高了,身在爐中,對周圍動靜都了若指掌,不由得大為奇怪,會有誰來這裡偷偷窺視?
  弱水道長離開之後,那陣氣息依然在原地不動。陸寄風雖覺奇怪,但也不在意,想道:
  “你是什麼人,與我無關;你有什麼打算,也與我無關。”
  他無礙無懼,專心修練上清含象功,對方沒有多久也就離開了。
  這段期間,驚雷、停雲、烈火幾人偶爾會奉師命來探陸寄風,有時也念些道家的書籍典冊與他解悶,陸寄風姑妄聽之,倒是吸收了不少知識。有時他感覺出那陣不知是誰的氣息接近了他,可是總在數丈之遙,從來都是停止了大約一兩個時辰,就默默離開。
  這個人是誰?為何偏在這段時間老是偷偷上尋真台?陸寄風聽了幾次他的足音,認定是個年輕的人,武功不弱,卻故意裝出老人的姿態,這是從他走路時故意慢慢挪動,所感覺出來的。
  兩人靠得最近的一次,陸寄風才稍微知道一點他的身份。那時爐臺附近沒半個人,那人慢慢地走上前來,陸寄風暗覺有趣,他總算靠近了,只與陸寄風有一壁之隔,呼吸一緊,正要說話,突然間又趴倒在地,放慢了呼吸,好像是垂死一般。
  此時陸寄風已練到上清含象功的第七層,遠遠地便聽見烈火的足音,不禁好笑,想道:
  “你很機靈,知道有人靠近了,沒地方躲,就躺著裝死。”
  烈火道長一上尋真台,便是一愣,奔了過來,道:“餵,老丈,老丈!”
  “老丈”慢慢“醒”了過來,呻吟道:“道長……”
  烈火迅速點通了他幾個凍僵了的脈,道:“您好多了嗎?你怎會到這兒來了?”
  “老丈”道:“我……我想替母牛生的小牛多找些嫩蕨,欸,這幾年,戰打得兇,只有這山上還算平靜……我一路找啊找,就迷路了……”
  烈火道長道:“還好我發現得早,這裡向來沒人經過,萬一您凍死在此,可怎麼好!來吧,我帶您下去。”
  “老丈”道:“多謝道長,明兒我叫我兒子多挑幾擔柴上來,不收錢的。”
  陸寄風暗暗好笑,想道:“這個老丈原來是山下憔夫,你這聲音如此年輕,怎會有兒子?
  烈火道長與他對面相見,反倒沒有我這個隔著一層鐵壁的人對他了解!”
  那人冒充為老人,這一段時間以來,就算是四下無人也不敢撤去偽裝,可見此人的個性小心之極。他刻意接近緞意爐,像是要開口,可見不是偷偷窺視而已,必有所圖。陸寄風也不心急,也不猜測,反正時間到了總會知道他的目的。
  他此時上清含象功練到第七層,一直無法突破,不過他對時間並不在乎,因此氣定神閒,練不下去就想想別的經書,或是想想往事,偶爾也會想到雲若紫。
  自己在這裡不知過了多少日子,五年?十年?二十年?或許自己出關之後,雲若紫都已經做祖母了,這終歸是一段回憶而已。只不過胸口會為之輕輕地痛一下,有幾分惆悵。
  某一天,陸寄風又聽見司空無的聲音,道:“陸寄風,你練到第幾層了?”
  陸寄風道:“第七。”
  司空無“嗯”了一聲,道:“你的進展快得令我驚訝。”
  “請問真人,我在此多久了?”
  司空無道:“十年而已。”
  陸寄風想了一想,覺得是一瞬間之事,問道:“我還要多久才能練完上清含象功?”
  司空無道:“原本我以為你至少要閉關一甲子,才能完全將天嬰化入你的靈肉之中,可是依此看來,最多經過一紀,你就可以練到第八層,到時候我也無法教你什麼。”
  陸寄風道:“原來突破到第八層,還要十二年的工夫。”
  司空無道:“上清含象功超越道門諸家,極頂之處就連我也尚在摸索之中。你練到第八層,我就會放你出去。”
  陸寄風道:“不必等找修完九層嗎?”
  司空無道:“亢龍有悔,凡事不戒虛無,而戒盈滿。第九層不能勉強為之,除非你找到更高的境界。”
  陸寄風似懂非懂,第七層他就有許多不解的內容,要超越第九層更加難以想像。
  司空無接著卻說道:“可是,我已經沒有時間等你了。”
  陸寄風道:“真人此言何意?”
  “我劫數將至,為了應付此劫,我苦心安排佈局,可是這個劫數來得比我想像中還要快!
  我得立刻讓你打通第七、八兩層,即刻出關。”
  “什麼?”陸寄風驚道。
  司空無道:“煉神還虛,勿用知覺!”
  陸寄風正要阻止,司空無的真氣再度彌天而至,陸寄風連忙依言放空真氣,收容下司空無傳來的內力,可是心中卻十分焦急,他不知道司空無這樣傳過真氣之後,會不會死,更不知道這個劫數是什麼?他要如何面對?可是他絕不能在此時亂了精神,害司空無和自己同歸於盡,強抑住心焦,努力與司空無配合。
  司空無的真氣越傳越快,有如無邊無際的大海,全往這個小小的爐子裡面倒,陸寄風再怎麼盡力收容,也納之不盡,溢滿了周圍的銅牆鐵壁,讓陸寄風連呼吸都不能呼吸,腦子裡嗡嗡作響,整個人就像要爆炸開一般,拼命往外擴張;但週邊的真氣又不斷地擠壓著他,讓他也不能伸展,內推外擠,陸寄風眼前各種光彩閃爍,從未感到如此痛苦難當。
  就在他萬分難受之時,耳朵仍異常靈敏,他感覺到有兩個人悄悄接近了尋真台,一個是從石階的方向慢慢走來,另一個卻是由從沒有人走過的反方向靠近,令陸寄風很訝異。
  這兩人都以很慢的速度,緩緩掩靠而上。陸寄風發覺不妙,待要出聲,卻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更加心急。司空無專心地傳功,萬一他和陸寄風兩人其中之一停止吸收吐納,不知會有什麼後果?
  那身份不明的兩人之中,其中之一殺氣陡升,陸寄風與司空無心意一致,都查覺這股殺氣,司空無更加緊傳功,陸寄風被壓迫得也更加難受,五臟六腑翻滾,全身血氣澎湃,有如山火將爆,卻被強壓著,在山腹裡滾擾沸騰。
  陸寄風再也忍不住,一聲長嘯,接著“轟隆”巨響,衝破了鍛意爐,“轟”然飛衝而出!
  鍛意爐炸成千萬碎片,爆出的宏大真氣,熊熊熱焰,瞬間融盡整片尋真臺上的積雪,尋真臺上飛滾起濤濤塵沙,漫揚天地!
  煙塵飛舞間,陸寄風飄然落地,足下似乎幻出一片黃雲,承載著他安然落地。
  陸寄風落地之後,塵煙漸散,他瞥見遠處倒著一個人影,白髮皓然。陸寄風猜他便是司空無,急忙要奔至他身邊看看他的情況,陡然聽見一聲叱喝:
  “司空無!領死!”
  一道黑衫身影快若鬼魅,手中霜刃剌向司空無,司空無竟來不及起身閃躲,連忙橫滾出數步,“鏹”地一聲,黑衣人的一劍剌在地上,硬生生剌碎了司空無的玉佩。
  一見那道黑衫身影,陸寄風全身發冷,有如被雷亟中。
  那是眉間尺!
  眉間尺不是被弱水道長殺了嗎?
  陸寄風身子一躍便擋在司空無與眉間尺之間,道:“住手!”
  眉間尺長劍“嗤”地剌來,陸寄風抱住司空無躍退一大步,眉間尺喝道:“陸寄風,殺了司空無!”
  陸寄風道:“不行,師父,這……”
  眉間尺道:“你忘了本門規條?你不肯替祖師爺報仇雪恨?”
  陸寄風道:“不,我……”
  一聲冷笑傳自陸寄風背後,陸寄風更是心驚,方才有兩人偷偷靠近,自己只注意師父,卻不知另一人足敵是友。
  那聲冷笑道:“冒牌貨,不要臉!”
  陸寄風一怔,轉頭一看,更是訝異得張大了嘴。
  在自己背後還有一個眉間尺!
  陸寄風驚呆得忘記如何反應,前面那名眉間尺斥道:“你為何要冒充我?”
  後面的眉間尺冷冷地說道:“是你冒充我,我豈有這麼容易被殺?”
  話聲甫畢,後面那名眉間尺已一劍剌去,喝道:“壞我清譽,斯可忍,孰不可忍!”
  當地一聲,前面那名眉間尺橫劍一擋,化去劍招,躍後一大步,道:“卑鄙小人,竟偷學我劍仙門劍法!”
  後面那名眉間尺劍光抖動,搶攻而至,道:“這才是正統的劍仙門劍法!”
  一瞬間兩人便激鬥了起來, 樣的服裝打扮,一樣的劍仙門劍法,在月光下就像兩道一樣的黑影子一般,縱躍飛跳,清鏹劍擊中,身影快得難以看清楚,陸寄風呆立當場,不知要幫誰?
  司空無道:“先……先離開,這兩人都要殺我……”
  陸寄風不及多想,便往斑崖上一躍,在半空中便將真氣灌充於足底,幻出了一大片雲光,乘載著他和司空無安然而落。
  他已有了排空禦氣的功力,當世之中再無敵手。
  遠方傳出雜亂的喧嘩,有人叫道:“尋真台爆炸了,快去看看!”“快稟告真人!”
  料想不久就會有大批人馬奔上尋真台,陸寄風不敢再禦氣而行,免得發出光芒,被人發現。他和司空無藏身在亂草叢中,低頭一看,司空無唇邊滑下一道血流,皓白的頭髮蓬亂,清瞿消瘦的臉上布滿了皺紋,十分憔悴,乍看之下,只是一個清瘦的老人,並無出奇之處。
  也許是他猛然傳了太多真氣給自己,所以才老態畢現。陸寄風試了試他的氣息,還算平穩,略微放下心。
  司空無氣息微弱,道:“先勿出聲,躲一陣子。”
  “是。”陸寄風對他早已萬分敬愛,只想保護好這位不世的前輩,便靜靜地藏身在草叢裡,等待風波稍止。不久,通明宮的道士們趕來的更多了,有幾人由尋真台衝下來,道:
  “烈火師祖,鍛意爐不見了,尋真臺上不知出了什麼事。”
  烈火驚愕地說道:“我去看看!”
  一隊人與烈火一同再度趕上尋真台,陸寄風想道:“兩個師父都不見了吧?他們到底誰是真的?搞不好兩個都是假的!”
  不久又有人奔來,道:“驚雷師祖,不好了……”
  驚雷道:“什麼不好了?”
  那人道:“真人不見了!”
  “什麼?”驚雷又問了一遍:“真人不見了?”
  “是,青陽君師伯已經整隊在殿內待命,請師祖示下!”
  驚雷急道:“這……這可槽了!”
  草堆中的司空無搖著頭,輕輕嘆氣,似對弟子這樣手足無措感到很失望。
  烈火道長由尋真台趕了下來,臉色凝重,道:“大事不好,先回殿請師父指示吧。”
  驚雷道:“師父不見了。”
  烈火一愣,道:“你說什麼?”
  驚雷苦笑道:“這個……我也不大清楚,先回天尊殿再說。”
  烈火點頭同意,命幾個人繼續在此巡視搜察,才帶眾人離開。
  足音漸杳,陸寄風望向司空無,道:“真人無恙乎?”
  司空無嘆了口氣,道:“你還是不肯叫我師父?”
  陸寄風咬了咬唇,道:“真人再造之恩,陸寄風終身不敢忘。可是既已入了劍仙門,便不能有虧於師道。”
  司空無道:“就算是我最後遺願,你也不肯?”
  陸寄風驚道:“最後遺願?”
  司空無不答,道:“你先帶我到一線谷。”
  陸寄風強抑不安之情,應了一聲,抱起司空無,往山下趕去。
  這一路禦氣疾行,有如在草面上凌空而飛,輕盈得令他自己頗為驚訝。
  來到雲煙滾滾的一線谷,陸寄風才放下司空無,耽心地望著他。
  司空無端正地打坐調息,臉色一陣紅一陣紫,約一盞茶的時間,方收功而起,聲音平穩,道:“天命有常,吾這幾百年來的修行,或許便是為了這一刻。”
  陸寄風不安地問:“為了什麼?”
  司空無道:“將真氣全傳給你。”
  “傳給我?為什麼要這麼做?”陸寄風惶恐不安地問。
  司空無道:“寄風,這是天命所歸。自從漢末以來,天地變化,道消魔長,至今二百餘年。我觀天象,能知未來,這片地上還要再亂兩百年,其間雖然會有盛世,卻都不長,且盛世之後,為亂更甚!”
  陸寄風道:“真人您在靈虛山修道,不問俗事,為何要關心這些紛擾?”
  司空無苦笑道:“我也曾這麼想過,但是覆巢之下安有完卵?邪氣早已侵入靈虛山,吾一味逃避,絕非化劫之道。”
  陸寄風問道:“邪氣侵入了靈虛山?是誰?”
  司空無道:“我不能道破天機,此人之能,我亦防不勝防,再說我有幾分實力,對方也已一清二楚,因此我必需將功力傳授予你,由你來竟我末完之志。”
  陸寄風道:“可是我什麼也不知道……”
  司空無道:“你服過天嬰、由我收入鍛意爐中,學我極術,此事已經天下皆知,就算你不去尋魔,魔也會來尋你。你不必特意去知道什麼。”
  陸寄風茫無頭緒,道:“我……我不能加入通明宮……”
  司空無笑道:“為了除此魔物,就算是毀去通明宮也不足為惜。”
  陸寄風一怔,司空無道:“我將羽化,但是不能讓任何人找到我的屍體,邪魔不能肯定我的生死,才會有幾分忌憚。此後,通明宮在明,而你在暗,你明白了嗎?”
  陸寄風點頭道:“我明白了。”
  司空無道:“此後你要記著:最親近的人就是最危險的人。”
  說完,司空無縱身一躍,躍下了無底的深谷之中!
  陸寄風大叫一聲,撲上前去,抓住司空無的衣袖一角,嗤地一聲,只當住了一片碎布,司空無已經消失在雲海之中了。
  陸寄風呆呆地望著無邊的雲海,胸口空空蕩蕩,不知是驚愕、是悲慟,還是沉重!
  陸寄風望著手中的碎布,發了許久的呆,緩緩地起了身,天地如此寬闊遼遠,大得讓他無所適從。
  這十年來,一只鼎爐便是他的整個世界,突然間破了關,他反倒不知何去何從了。
  他想到了蕊仙。
  自己承諾過,出了關就去拜訪她,於是他收起司空無的衣角,真氣一提,輕鬆地飛躍過百丈遠的一線谷,來到了對岸,頭也不回地下了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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