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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 2008-06-14, 01:48 AM   #125 (permalin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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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羞貧友不成

  陸寄風舉頭看著天空,但見日影西斜,他略為一想,便往東而行,只要先找到村莊,就可以問出這是在什麼地方了。行出山谷不久,便見到前方幾處零落的屋舍,但是也覷無人聲,宛如死城。
  陸寄風走向其中一所屋舍,正要敲門問路,已有一名身穿官服的軍官大步而出,一見到陸寄風,手中的馬鞭便劈頭往他頭臉打來,喝道:“死小子,你還愣在這裡幹什麼?”
  那人說的是漢語,穿的也是南朝服色,以他的功夫,這名軍官的鞭子本來是絕對打不到他身上,但是陸寄風不想招惹官府,便沒有閃避,挨了兩鞭子,還愣在當地。
  那軍官踢了他一腳,道:“快閃開!”一面雙手揮著,將他趕到柴房牆角邊。
  陸寄風抬眼一看,老老少少幾個農民縮在角落,眼中都有恐懼之色,其中一名老太太招手要陸寄風過來,陸寄風連忙湊上去,與這家人縮在一起,正要問話,又有一名農夫急忙舉起右手食指放在唇前,要陸寄風什麼也別說。
  陸寄風滿腹疑心,只好靜觀其變。
  只聽外面有人急奔而至,道:“來了,來了,快!”
  兩名士兵將大把的稻草堆在村民身上,陸寄風還沒搞清楚怎麼一回事,其中一名四五歲的幼童受不了稻草刺痛,“哇”地一聲才哭了出來,立刻被他父親摀住了嘴。
  不久,便聽見一陣清脆的鈴聲,隨著馬蹄踢踏,奔至小屋的前庭。
  奇的是前庭的官爺不知跑哪裡去了,竟只有那匹身上披掛著纓絡綴飾的駿馬蹄聲沓沓。
  躍下馬之人體態輕瘦,應該是名女子,她下了馬,一面輕彈著鞭子,一面輕輕哼著長安的歌調,步入屋中。
  不一會兒,另一匹駿馬疾奔而至,也停在前院,下馬的男子拍了拍衣裳,聲立低沉悅耳,卻有一絲不耐,道:“貞妹!你在哪兒?”
  那女子不知躲在何處,屏著氣不出聲。那男子又喚了一聲,口氣更是不悅: “貞妹!
  你不在嗎?那我走了!”
  說完便大步往外走去,正要上馬,那女子卻又奔了出來,嗔道:“劉大哥!我在這兒!
  你真沒耐心,也不找一找我。”
  男子道:“你想出來見我,就自己出來,有何好找?”
  女子道:“萬一我被壞人抓了呢?傷了呢?欺負了呢?”
  男子道:“你別去欺負人就很好了,再說,誰敢招惹你富陽公主?”
  陸寄風沒想到堂堂的公主竟會隻身在此,難怪那些軍官把村民趕到角落藏起來,可是公主又為何專程到山野小屋?
  女子笑道:“那些老百姓怎麼能跟我比?還是,在你心裡,那個小民女比我還要重要?!”
  男子道:“你特地約我到這種荒郊野地,倒底有什麼事?”
  女子並不回答,問道:“劉大哥,你瞧這裡好不好?”
  男子哼了一聲,冷淡地說道:“這裡有什麼好?”
  女子笑道:“你瞧這荊扉柴門,一派質樸,我最喜歡這種田野之趣了……”
  男子突然聲音一變,極不悅地說道:“你敢譏刺於我?哼!”
  說完便拂袖欲去,女子急道:“劉大哥,你別走,你別走啊!”
  好不容易拉住了那男子,女子已急得快哭了:“劉大哥,你為何生氣?”
  男子冷冷地說道:“你司馬家幾百年的皇室,自然看不起我們這出身低微的農家!可是你別忘了,現在的天子姓劉不姓司馬!”
  陸寄風一怔,他被囚入鍛意爐時,還是晉朝,天子是在位了二十幾年的司馬德文,他根本不知道:就在他進入鍛意爐的次年,劉裕便篡了位,改元為宋,晉朝早已亡了九年了。
  而劉裕只在位不到三年,便因病而逝,傳位給長子劉義符。但是劉義符十分荒淫,除了在武帝劉裕的喪期中遊樂如故之外,更在皇宮的華林園裡,開設了一排商店,整天便是與宦官宮女們在這些商店中出入買賣,甚至討價還價,玩得不亦樂乎,不理國事。朝中大臣徐羨之、謝晦、檀道濟等人便發動政變,由雲龍門闖入皇宮,將劉義符抓了,囚在金昌亭。劉義符當時只有十八歲,體魄十分強壯,並且懷有武藝,他逃出了金昌亭,隻身殺至城西的昌門,被徐羨之等人追兵圍攻,以城門的門閂活活打死。
  原本接著繼位的應該是劉裕生前最疼愛的次子劉義真,但是猜忌劉義真的劉義符早就已經將這個弟弟給廢為庶人,眾人便擁立了手握兵權的劉裕第三子劉義隆為帝,當時劉義隆是荊州刺史,四度推辭帝位,最後才不得不受位,是為文帝。
  起初文帝劉義隆擔心自己像兄長一樣,被權臣所弒,因此前往京城建康即位的一路上,身邊隨時有大批貼身的心腹守衛,不許京城的任何官員接近他,夜裡也從來不敢安枕而眠。
  等順利即位之後,才將策動政變的謝晦、檀道濟等人都任命到邊遠的地方去,擔任荊州刺史、徵北將軍等職,以遠離京城,不會威脅到他的生命。
  文帝劉義隆戰戰兢兢,竟也熬過了八九年,威望已然鞏固,不再是當年那個生命朝不保夕的傀儡皇帝。而文帝劉義隆也確實頗有心機作為,這些年來,與漸漸強盛的北魏分江對峙,互有勝敗。
  不管劉家皇朝怎麼坐得穩,也不過短短十年江山,與幾百年的司馬晉朝,在門第上還是有著天地般的差距。而劉裕早年曾經務農,更是令劉義隆等子孫感到羞恥。這名姓司馬的富陽公主特地找了一處幽靜的農家,與心上人談心,不料卻觸動了這位姓劉的貴人的痛處,弄巧反拙。
  富陽公主司馬貞卻還是不懂,不服氣地說道:“我哪有譏刺於你?”
  男子冷淡地說道:“你還要我說得更明白嗎?哼!我就是只配得上小民女,配不上你百年皇家的司馬公主!”
  司馬貞恨恨地一跺足,哭道:“姓雲的賤丫頭有什麼好?為何你整天在她身後轉,跟條狗一樣!”
  陸寄風心頭一震,姓雲的民女?雲是一個少見的姓,不知會不會這麼巧,就是雲若紫?
  男子更怒,轉身大步離去,司馬貞追了上去,道:“你別走啊!”
  由女子的聲音微悶看來,她應該是一把抱住了男子,把臉緊貼在他身上。
  司馬貞泣道:“咱們自小生長在一塊兒,你從前說的話,怎麼都不算了?”
  男子嘆了口氣,道:“貞妹,我雖貴為王公,但是,我的生命卻有如風中之燭,不知道何時會被殺被弒,你…切勿受我連累。”
  司馬貞哭著道:“我不怕皇上,我誰也不怕!當初先帝在時,你權傾天下,我便這麼愛你;如今你被貶到這裡來,我還是這麼愛你!”
  男子聽了,也不無幾分感動,道:“貞妹!”
  司馬貞“嚶”地一聲,吻住了男子,那男子起初微微一愣,卻也沒有推開她。
  兩人擁吻了片刻,司馬貞嬌喘連連,道:“劉大哥,我……我定要與你相守,你要娶誰當妾侍,我……我都忍得,你說這樣好嗎?”
  男子道:“貞妹,你此言當真?”
  司馬貞道:“嗯,我就不信,我在你心裡,比不過那賤丫頭……”
  男子微微一笑,司馬貞突然嬌呼了一聲,接著便是几案被推動之聲,司馬貞道:“劉大哥……嗯……”
  只聞陣陣喘息低吟,不知兩人在幹什麼好事,接著是一陣乒乒乓乓,酒壺等物被掃落的聲音。這陣聲立嚇得草堆中的幼童“哇”地大哭出來。
  司馬貞和那名男子嚇得連忙分了開,司馬貞叱道:“怎麼還有人?”
  司馬貞大步奔至屋外角落,氣惱地揮動馬鞭,將堆在眾人身上的稻草堆揮打了開,草屑紛飛中,好幾鞭都打到了這些平民身上,卻沒有人敢哼一聲。
  見到果然有人,司馬貞俏臉飛紅,卻更是火大,馬鞭也一再地往人身上打去。
  凌厲的鞭哨聲啪啪不斷。村民們抱在一起,婦女小孩只能哭泣,壯漢道:“大人饒命,大人饒命,草民一家老弱躲避不及,才…”
  “呸!賤民,也敢跟我說話?”
  司馬貞好幾鞭盡往那漢子頭臉打下,陸寄風身上也吃了好幾鞭,惱怒地伸手一抓,抓住了司馬貞的鞭稍。
  司馬貞還要再揮鞭,卻被扯住,微怔了一下。陸寄風這才看清這位公主的相貌,不過十八九歲,十分美麗,卻一臉兇狠。
  淺窄的屋內,好整以暇地坐著一名身材修長的男子,隱約可見到他身上的華服絲細光澤閃亮,卻看不清相貌。
  司馬貞沒想到一介平民敢抓住她的馬鞭,更是惱火,叫道:“大膽!李衛、張業!”
  原先那兩名官兵帶著四個兵員由外面衝了進來,見到村民被發現了,也有些緊張。
  司馬貞道:“把他們殺了,一個也別留!”
  “是!”官兵們應了,抽出刀便往草堆中的人砍去。
  陸寄風隨手一揮,以真氣將其中兩人的刀勢帶往其它兩人,鏘鐺兩響,四刀相格,皆是一愣。尚未回過神來,陸寄風已兩手揮動,看似在擋住刀刀,卻暗中動上柔勁,將那六名官兵的刀引動,全自己往自己人的刀鋒砍去,嗤地一聲,其中一名士兵的刀往官爺背後劈下,那官爺中刀,叫道:“嗚!你……你敢犯上?”
  那名士兵莫名其妙,正要辯解,卻見另一名官爺一刀往他頸部橫劈而至,士兵叫道:
  “大人,我沒有……啊!”原來又在此時,他身子一轉,刀便往另一名同伴砍去。傾刻之問,已有一位軍官、兩名士兵被自己人砍傷,只見陸寄風手指揮動,手掌或偏或推,將那幾名官兵的刀法甚至身行腳步,東引西拉,有如操偶,讓他們挺刀互鬥。司馬貞雖然不懂,卻也看出了是陸寄風從中搗鬼,跺足喝道: “這小表會使妖法,劉大哥,你快來啊!”
  那身材高佻的男子緩緩走了出來,儀態優美,只見他容貌英挺端麗,眉宇間雖然帶著一抹憂色,眼神卻高傲冷峻。事實上他就是從前被劉裕看重的次子桂陽公劉義真,如今他已改封為廬陵王。
  自從劉裕駕崩之後,劉義符自知無能,很猜忌頗有野心的劉義真,便將他貶為庶人,並欲俟機殺他。後來劉義符被弒,因為劉義真平時十分貪婪,專門搜括聚斂,名聲也不好,眾臣才擁立他弟弟劉義隆為帝,劉義隆在位了幾年之後,將劉義真的王爵恢復了,卻沒有給他實權,並且將他遣送到邊境,表面上是說監軍,事實上等同於希望他死在北魏的攻勢下。
  劉義真的大哥、三弟都稱了帝,反而是最被劉裕看好的他,不但一事無成,還有性命之憂,他心中的憂慮與忌恨,可想而知。但是這十年來,他也漸漸轉變,心機更加深重,表面上看起來是沒有任何不軌,事實上卻沒有人知道他真正的想法。
  劉義真負手旁觀,笑而不語。
  那六名軍官武功也不算差,因此司馬貞才會將他們帶在身邊,貼身保護。司馬貞生性活潑,不愛待在宮中,喜歡在民間四處玩逛,卻自恃高貴,不喜歡見到平民百姓的窮酸樣,所以每當她出門,沿路百姓不管是在做什麼農忙田事,都要放下,被軍官預先趕走藏起,免得讓公主見了,心情不佳。可是有時司馬貞一時性起,隨便亂走,這些地方來不及藏身的百姓就苦了,若是被司馬貞撞見,幸運的是吃一頓鞭子,倒霉的話可能就橫屍當場。這種戰亂的時候,死幾個百姓根本不算什麼。
  劉義真旁觀那幾名官兵的刀法互格,自相殘殺,只是笑瞇瞇的,不阻止也不生氣。
  陸寄風想:“要殺這幾個**兵、狗男女容易,萬一連累這些村民,害他們被指為殺官的兇手,搞不好他們全村都要被屠。”
  這麼一想,陸寄風便將真氣傾力一送,碰地一聲,那六名官兵全被彈了出去, “哎呦!”“媽啊!”大叫著摔落在地。
  劉義真哈哈大笑,司馬貞怒道:“劉大哥,你笑什麼?幫我殺了這邪門的小鬼!”
  劉義真到:“這位英雄,你的武功高強,令小王大開眼界!”
  陸寄風不想理他,心中暗自想著:他若是個講理的人,就放他們活著離去;他若和這個刁蠻公主一樣殘忍,不恤黎民,就將他們全滅了口,再勸村人舉村逃走。
  除了這兩個方法之外,陸寄風也想不出別的方法可以保住這些倒霉村民的命了。
  劉義貞道:“我乃廬陵王,英雄高姓大名?”
  陸寄風瞪著他,正在考慮要說什麼假名,司馬貞抱著劉義真的手臂,道:“ 劉大哥,呵,我看他是個啞巴!”
  既然司馬貞都這麼說了,那麼陸寄風也就不想報出真名或假名了。
  劉義真疑道:“是嗎?”
  “否則誰敢不答劉王爺的話?他一定是聽不見。哼!既然他是個聾啞之輩,就算了,別跟他打了,不過…”司馬貞附耳對劉義真道:“深夜裡再叫人來殺了這些討厭的鄙俗百姓,他們聽見了咱們的話,不知會到處傳說得怎樣難聽!” 司馬貞的話語聲雖輕,陸寄風聽得卻是字字清楚。
  劉義真看了看陸寄風,道:“嗯,貞妹顧慮得是,咱們先回吧!”
  司馬貞的建議,劉義真向來不理,這回居然會應和,令司馬貞喜出望外,拉著劉義真的手走向駐馬之處,兩人雙雙躍上馬,那六名官兵也連忙爬起,追趕而去。
  躲在草堆中的這一家五人,慢慢爬了出來,婦幼驚魂未定,哭哭啼啼。原來是這一家人有一位老母親,雙足不便於行,他們雖知富陽公主要來,卻無法躲避,才會被軍官以草堆暫掩。經過這麼久的折騰,老人與幼童都已經是臉色蒼白,奄奄一息。
  壯漢道:“多謝英雄,多謝英雄,不知英雄大名。”
  陸寄風微微一笑,擺了擺手,便以輕功一躍而去,眨眼就不見人影了。這家人沒想到人會突然間不見,嚇了一大跳,還以為遇見了天神,紛紛合掌拜個不停。
  天色已經全黑,陸寄風以最快的速度,追趕司馬貞與劉義真的行蹤。他暗想既然這對狗男女要使陰的,暗中叫人屠殺那個小莊落,自己也得先給他們一點警告才是。
  陸寄風遠遠地跟著劉義真等人的隊伍,直到進入一處高門大宅,只見處處警衛森嚴,燈火通明。一見到司馬貞與劉義真,都恭敬地列隊而迎。
  陸寄風潛入院中,想看看劉義真和司馬貞會怎麼下令,再決定是默默離去,還是給他一點教訓,甚至取他性命。
  此時正是晚飯時分,雖然在王府內,劉義真卻只與司馬貞同席共進晚餐,讓司馬貞更是喜上眉稍。在華麗的小廳中,僕婢川流,只有貼身侍衛在守在門口或劉義真身後,大約十幾個人。陸寄風藏身在屋頂,注意著劉義真的行動,也觀查出這些護衛的武功比白天那上六人要高強許多,其中一人氣息沉穩,尤其高明。
  一道道珍貴名菜端了上來又端了下去,多半沒動幾口,便整盤傾倒了,司馬貞的心絲毫不在吃飯上,媚態橫生地與劉義真說笑,劉義真也只動了幾口酒,與司馬貞調笑。
  過了一會兒,司馬貞道:“劉大哥,你叫你這些手下去辦那事吧!”
  劉義真道:“你說派誰去?”
  司馬貞笑道:“你府中高手如雲,隨便叫一個,也比我那六個膿包強!”
  劉義真飲了一口酒,道:“嗯,那些賤民見到我的貞妹對我這麼好,若將貞妹說成了不堪入耳的女子,可真教人生氣。”
  司馬貞嗔道:“你還氣我!快去殺了他們,我想到他們還活著,心情就不舒坦!”
  劉義真突然摸了司馬貞的臉一把,笑道:“怎樣你才舒坦?”
  司馬貞俏臉飛紅,反倒有些忸怩,道:“劉大哥……”
  劉義真一把攬住了司馬貞,道:“貞妹,你今日對我說的話,讓我感動萬分,我們家世相配,你又如此多情,我若再猶豫,豈不是天下第一愚笨之人?”
  司馬貞歡喜得微微顫抖,道:“你……你說的是真心話?”
  劉義真道:“現在時局混亂,我們又是在這北地,不如一切從簡,你就與我洞房花燭,你願意嗎?會不會委屈了你?”
  司馬貞聲音哽咽,道:“我,只要能與你同進同退,我再怎樣委屈,也是千百個願意……”
  “來吧。”劉義真攬著她,轉身走出小廳,貼身護衛們也都尾隨在後。陸寄風卻感到有點奇怪,那名最強的高手不知何時,已經不見了。
  劉義真與司馬貞進了一間華麗高軒,將兩名整頓房間的婢女趕了出去,並對眾衛道:
  “你們全到廊外,不許接近。”
  眾衛全都退下,劉義真親手關了房門,回身對司馬貞一笑。司馬貞低下了頭玩著衣角,咬唇不語。
  劉義真吹滅了燈,抱住司馬貞,屋頂的陸寄風聽見兩人登床上榻,想道:“ 再不出手,等一會兒可就尷尬了。至少在他們衣服脫了之前,得先發出警告。”
  陸寄風無聲地躍了下來,悄然推窗,飛身縱人屋內,沒發出半點聲立。房內寂然,厚厚的紗帳垂覆在床,隱約可見床內人影。
  陸寄風隨手抽下劉義真放在桌邊的劍,條地一劍正欲刺入帳中,突然眼前青輝一閃,竟是一把劍橫面刺到!
  陸寄風一驚,隨手舉劍格去,帳中伸出的長劍橫地揮去,像是活的一般,溜往陸寄風的手腕,順勢一挑,擊取雙目,逼得陸寄風往後退了一大步。
  一道身影隨著劍勢閃出床帳,手肘一屈,手腕卻略往下沉,手中青劍向前揮撫,有如被輕風吹動一般,教人完全看不清劍刀的方向,陸寄風東閃西避,又退了兩步,突然腳下一虛,整個人筆直地往下落!
  陸寄風暗叫中計,沒想到劉義真會在床帳中藏了個高手,將自己逼至機關陷阱內。但是陸寄風身負絕藝,才一往下落,便真氣一提,凌空拔高數尺!
  劉義真沒想到他落下之後,竟能不藉任何外力,憑空飛起,不由得驚呼了一聲。
  一旁的守衛一掀機括,激活網罩,噗地一聲,兜天蓋地的網子封住了陸寄風的去路,將陸寄風網在其中。
  被網子套中的陸寄風,重重地摔落足有四五丈深的陷阱內。
  陸寄風登時明白了,劉義真聰明過人,看出自己的打算,所以故做不防,把他引到有機關的房間,同時暗藏高手,困住陸寄風。
  陸寄風努力拉扯網子之時,劉義真走至陷阱邊緣,微笑道:“英雄好身手。”
  陸寄風扯開了網子,對他怒目而視,司馬貞也走到劉義真身邊,道:“可惡,這個小子竟然殺到王府中,還有沒有王法……”
  “你閉嘴,否則就滾出去!”劉義真冷冷地說道,態度和方才截然不同。
  司馬貞極為吃驚,不敢置信地看著劉義真。劉義真道:“英雄,我知道你是擔心小王會殘害百姓,所以必會跟蹤而來,幸好小王早有準備,否則這項上首級怕已不在了。呵呵……
  以這種方法將英雄落我鷇中,實不得已,請英雄兒諒。”
  陸寄風一方面猜他用意,一方面卻覺得那名躲在帳中之人的劍法,似曾相識。
  劉義真又道:“雖然小王不願傷殘百姓,可是為了顧及宗室顏面,可能也得不仁。不過,如果英雄你肯投在小王的麾下,小王便不去為難百姓。”
  陸寄風冷眼看著劉義真,原來他說來說去,就是要以百姓生命為要脅,逼他投效。
  陸寄風冷然道:“你以為這個小地洞困得住我?”
  劉義真道:“就算困不住你,我府中高手總困得住你吧?呵呵……”
  陸寄風道:“不妨試試看!”
  他內力一提,竟然斜地竄高了兩丈,足尖在壁上一點,又躍上了一兩丈,眼看就要出洞,劉義真大驚,喝道:“柳衡!”
  一劍斜地劈至,封住陸寄風躍出的方向。陸寄風一驚,胸間真氣陡散,穩然又落在陷阱下,劉義真這才松了口氣,以為是柳衡的劍逼退了陸寄風。
  陸寄風在陷阱裡仰頭喚道:“柳衡!止君,是你嗎?我是陸寄風啊!”
  柳衡聽見,也大吃一驚,上前兩步,藉著燈火往陷阱內看去,雖然已隔十年,兩人容貌聲音都已有變,還是很快認出舊時的容顏。
  一時之間,驚喜交集,柳衡道:“兄弟,是你?”
  陸寄風道:“沒錯。”
  劉義真笑道:“你們認識,那更好了。柳衡,你這位朋友的武功比你還要好啊!
  他竟能凌空飛行,這個陷阱也囚不住他!”
  柳衡道:“呃……兄弟,你的身手怎麼如此高明?你拜了師父?”
  陸寄風道:“說來話長,止君,你可知你母親已經亡故?”
  柳衡道:“我知道。”
  陸寄風道:“你母親已經過世,你還需要錢奉養她嗎?想不到你這十年來,還是在官府中做事,看來你是樂不思蜀了!”
  柳衡道:“兄弟,你如今有了武功,你又是個飽讀詩書,極有學問見解的人,不如投在王爺麾下,保證你一輩子榮華富貴,享受不盡。”
  陸寄風道:“止君,你以為你的劍法,以及這個陷阱困得住我嗎?你自己要在這裡擔任貴人家奴,是你的事,可是休想叫我同流合污!”
  兩人十年不見,沒想到一見面就話不投機,柳衡不悅地說道:“我是希望你與我共享富貴,你為何說得這麼難聽?”
  陸寄風冷笑,道:“說得好聽又如何?若是我不肯與你們共享富貴呢?你會顧著舊日情誼,忤逆劉王爺,放我離開嗎?”
  柳衡無言以對,劉義真道:“聽你言下之意,你的武功比柳衡還高了?嘿嘿,你想不想出來與他決戰一場?若是你勝了,小王也不去動那些村民。”
  劉義真將他和柳衡當成鬥雞鬥犬,果然還是舊習不改,陸寄風冷著臉道:“ 我不會與他決鬥,可你也關不住我!”
  說完便往上一躍,奔勢極快,劉義真大驚,叫道:“關上!” “喀”地一聲,陸寄風正要竄至洞口,洞口的巨扉卻也在一瞬間關上,陷阱下變作黑暗一片,陸寄風的頭撞到頂上鐵板,痛得眼冒金星,正要去推動,卻聽見幾聲輕微的“喀啦”之聲及鐵鍊震動。
  只聽上面的劉義真笑道:“這個鐵牢有八條重鐵交叩,鐵鍊埋在地下,與八座塔的地基相連。除非你能拉動八座萬斤寶塔,否則絕不可能翻動板蓋!”
  陸寄風道:“你將我囚在這裡,我也不會效命於你,這對你有什⼳好處?”
  劉義真道:“那麼我便將你活活餓死,免得你去效命它人,成為我的禍患。少一個敵人就是一種好處。”
  柳衡默然不語,陸寄風更感火大,道:“止君,你袖手旁觀我被囚在鐵牢中,不出手相救也就算了,連阻止也不略加阻止嗎?”
  柳衡道:“兄弟,我……”
  “你還有臉叫我兄弟?”
  柳衡道:“我……欸,我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你說得好聽!當初你將母親託付給我之後,你棄母自走,我就已經看清你的為人了!”
  陸寄風的話,令柳衡臉上一熱,卻也沒說什麼,只道:“你為何不肯投效王爺?王爺禮賢下士,最是敬重有才能之人……”
  “哈哈哈…他若敬重你,會要我們互鬥嗎?你只不過是他豢養的雞狗,還沾沾自喜?”
  柳衡惱羞成怒,道:“罷了,人各有志,你好好想一想,我會儘量設法救你。”
  劉義真道:“柳衡,你的劍法高強,還是他的內力高強?”
  邊說聲音邊往外遠去,只聽柳衡尾隨在後,道:“啟稟王爺,在下的劍法乃家傳絕學,而他的內力,卻不知是哪裡學來的,況且根基不過十年,絕對不是正統的內功……”
  腳步聲已經聽不見了,對於柳衡的話,陸寄風只能笑他蔽帚自珍,有眼無珠。
  陸寄風也不期待柳衡對他伸出援手了,以他巴著劉義真的樣子看來,其實是希望陸寄風不要來投效劉義真,以免搶過自己的地位。陸寄風對他的個性老早就一清二楚。
  陸寄風摸索了一遍地牢周圍,不禁心中一冷,想道:“如果是我,我定會在外面以八條鐵索叩住機關,讓陷阱下的人再用力也頂不出去。這個陷阱的四壁及地面,都是以玄鐵為之,光滑之極,沒有半點著力處,實在是太利害了。”
  劉義真從小就努力地收募能人異士,做為食客,王府中確實有些高人,指點劉義真做了這麼一個這個堅固的地牢陷阱,讓陸寄風都束手無策。
  陸寄風獨自心急,在陷阱中搓手不知所措,想道:“我真是太大意了:十年來我幾乎沒有與人相處過,忘了人心是這麼險惡!欸,以後我得更加小心。”
  其實陸寄風從小機智世故,若不是十年未染俗塵,心智停留在十二歲的少年層次,他絕不會空有一身武功,卻三番兩次輕易中計。不過現在他既然提高了警覺,以後要騙他自然是較難了。
  陸寄風在陷阱中細心地寸寸敲打,試著找出可能的破解之處,忙了大半天,徒勞無功,嘆著氣坐在地上,想道:“陷阱地牢,是用來關敵人的,就算有開口之處,也不會笨到做在陷阱裡頭,我真是異想天開!”
  他索性不去掙扎逃生,反正他已經有了辟穀的道行,不吃不喝也於修行無礙,而他被關過十年,對於練功時的時間飛逝,也習之久矣,用囚禁的方法對待他,根本就沒有用。
  陸寄風唯一擔心的,還是蕊仙的下落。
  他焦急了片刻,不禁長嘆,凡人皆有其命,他也沒法子事事皆順己心,只好聽憑上天安排。
  陸寄風知道急也沒用,索性就地打坐練功,靜心等待劉義真放他出來。
  出乎意料的是,感覺上才過沒多久,便有人接近地牢,一人說道:“他已經七天未曾進食?不知是不是還活著?”
  另一人說道:“死了就算了,若是沒死呢?”
  原先那人道:“小姐索要之人,王爺便給,不過可不管死的活的。”
  陸寄風聽了這些話,不禁暗想:“我已經在這裡七天了?呵,等機關一打開,我就衝出去,把劉義真也抓去餓個七天!”
  他打定了報仇的主意,便屏氣小心,等著對方打開地牢。
  縱橫交扣的鐵鍊被拉開了,一道明亮的光也順著鐵板的移動而透了進來,陸寄風氣沉丹田,經過七天的調養用功,他的精神更見矍爍,絕對可以輕易躍出此牢,大打一場。
  然而,當鐵蓋要被移開之前,其中一人所說的話,卻陡地令陸寄風改變了主意,決定任由他們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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