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帝者慎用才
戰局一如拓跋燾所計劃,赫連定的殘兵敗將被殺了一萬多人,屍體堆滿整個鶉觚原。
赫連定成功地脫逃了,與殘存的千名兵士向西逃散。
雖然他全身而退,不過精兵已幾乎全部被摧毀。曾經罵降的赫連社幹見大勢已去,立刻就俘投降,平涼、安定等城一一輕易地被攻取,讓北魏長驅直人,接連攻下長安、臨晉、武功等等大片土地,整個關中幾乎全部成為魏的國土。
拓跋燾接收夏國的殘餘國土,宣布免除此地居民田賦稅捐七年,整頓各項民生農事。本以為魏軍會大肆燒殺的居民都放下了心,只要不殺他們、不逼他們離鄉背井,誰做天子都是一樣的。
而這一切,陸寄風都只是由他人口中聽見,並沒有親自參與。
因為,他如今的身份又回覆了囚犯之身,雙手被沉重的鐵練鎖著,發配為廚役雜夫。
他在戰場上當眾放走赫連定,眾目睽睽之下,禦營的臣子將士們全部都看見了。
要再枉法為他脫罪,不是那麼容易的事。因此,當陸寄風退出戰場,還沒接近禦營,就已經被司隸們逮捕,直接投下監所,接著便被銬上手腳,推到廚房當雜役了。
拓跋燾連見都不肯再見他一面,這也是當然的。陸寄風並不寄望他的原諒,自己有兩次機會殺赫連定,卻都放過了他,當然會被視為對拓跋燾的挑釁與背叛。
他的罪名就算抄家滅門都不為過,拓跋燾只將他投下廚室,意在羞辱他,但言外之意卻是等拓跋燾氣消了之後,還是會再重新重用他的。只不過他是漢人,所犯的錯又不是普通的小錯,就算拓跋燾氣消了,群臣肯不肯讓這個動機可疑的漢人復出,只怕沒那麼樂觀。
但陸寄風也不心急或事先猜測什麼,等拓跋燾招撫夏國的臣民,分配好了治理的事務,大軍就會回到平城,那時他再與吉迦夜商議應該如何因應。現在他多想也沒用,只要盡力當一個無風無浪的囚犯就好了。
對他來說,當囚犯比當寵臣容易得多。廚役大多是罪犯,到處是被鏈住或是黥面之人,也很容易起衝突而鬥毆至死。在混亂的環境中,陸寄風逆來順受,只要多做些事,多吃點虧,罵不還口,負擔起每日挑水、劈柴、生火、搬運等等粗重的雜役,一切就非常好過。夜裡只有不到兩個時辰的時間,和一大堆人擠在簡陋的草堆上略為休息,他也甘之如飴。
幾日下來,相安無事。那日掌管禦廚的膳部曹大人親自蒞臨,所有的雜役宰士等都被叫出來列隊聽取命令。
膳部曹說道:“近日涼國將派譴大人及國師,向皇上進貢。萬歲命我等備辦盛宴,招待涼國使節,諸位現在起要開始注意細節,處處都不可遺漏……”
隊伍之中的陸寄風聽了,心頭一動,尋思:“涼國的國師,不就是雲無識?他奉命前來進貢,是巧合還是別有居心?”
奪走拓文的雲無識不知將那張拓文如何處置,看來等等涼國使節來的時候,有必要去刺探詳情。
隨著北涼使節抵達的日期逼近,廚房的工作也越顯得龐雜。
內侍宮女之間的流言耳語,透露出前來的國師確實就是雲無識,許多人都在談論雲無識的道行及法力。在一般人口中,雲無識除了醫術精深之外,還有各種術法及奇技,能長生不老,永保青春,而且懂得秘術,可使人多生子嗣。涼王沮渠蒙遜稱他為“聖人”,對他敬奉有加,甚至聽說連涼王的妃妾女兒,都與他有些苟且的污穢之行,暗中在臣民間議論。
就在眾人的議論紛紛中,涼國使節已經來了。從涼國使節來了之後,行宮裡可以說是天天設宴,各種沉重的工作交相而至,不得休息。而廚房與大宴的種種工作相關至密,也是最快得到新情報之處。
陸寄風聽說宴席之中,風采不凡的雲無識時常語驚四座,並且展現出許多奇特的幻術,有時他能以鼎爐中的輕煙,化作雲鶴競祥、仙人步步下凡的奇景;還能百變如意,變作千種形貌,令拓跋燾龍顏大悅。
廚房內更清楚宴會以外的內情。拓跋燾還會在私下將雲無識請入後宮,另設小宴促膝密談,雲無識對佛國的各種風土民情,知之甚詳,他甚至見過大海,見過比身毒更遠的國家。
許多聞所未聞的奇事,都讓拓跋燾驚歎不已。
陸寄風心知事有蹊蹺,舞玄姬的勢力與拓跋燾互有衝突,甚至到了雙方互相猜忌暗殺的地步,代表仙後的世家貴族,與代表拓跋燾的漢人新貴,水火不容。舞玄姬的護法雲無識刻意取得拓跋燾的歡心,背後一定有陰謀。
深夜裡,陸寄風打聽出今日宴後拓跋燾又與雲無識在後宮私宴,便無聲無息地溜了出去,潛進後宮弄清雲無識是否別有居心。
陸寄風的手腳鐵鍊頗為粗重,隨著他的一舉一動,發出響亮的聲響,非常顯眼。
可是他若要不發出聲響,也不是什麼難事。他提著鏈帶,很快地就閃進了後宮。
他不認得平涼城的後宮路徑,但藉由宮女及內侍的服色態度,要找到拓跋燾所在之處並不難。陸寄風在宮瓦間飛快地潛行,不少衛士都守在其中一所精美的毆外,還有一些涼國的隨從侍立在外待命,那麼拓跋燾和雲無識在裡面,自無疑問。
陸寄風小心地順著屋脊潛滑入殿,他在高梁間匍匐前進,一面小心地調運著氣息,儘量不曝露行蹤。若是被雲無識查覺,恐怕是殺身之禍。
陸寄風順著屋梁深入內殿,隱約傳出陣陣酒香與粉氣,濃郁的花香燻得處處皆是。內殿的巨大隔屏內,逸出一陣笑聲。
陸寄風停了下來,只聽拓跋燾笑道:“李先生數朕讀佛經,朕見了什麼苦空無常,便覺不喜。而大師今日教朕佛經,朕一夕便通曉真我之道,原來是以往不悟佛性,哈哈哈……”
雲無識道:“萬歲好慧根,佛性具‘常、樂、我、淨’四德,這也是一切眾生心所本具,萬歲可說是已經深明其要了。”
他們竟在談佛經,這多多少少讓陸寄風很是意外,但是他只奇怪了沒有多久,疑惑便解了。
他聽見一陣壓抑的呻吟聲,竟是女子所傳出來的,仔細再聽,竟不止一名女子發出緊閉著口的呻吟,似乎十分痛苦。陸寄風略為向前探視,一看清殿內的情況,不禁面紅耳赤,大感羞慚。
毆內的禦榻被重重紅紫輕紗所掩,隱約可以看見三名女子以及宗愛,都赤裸著身子,與拓跋燾愛戲。
榻外的雲無識也衣衫不整,黝黑雄壯的身軀抱著一名渾身雪白的宮女,宮女身泛潮紅,不住地扭動著,情慾灼身。而旁邊已橫陳著好幾名裸婦,身上或穢或淨,臥在一旁嬌喘連連,有的像是死去了一般無法動彈,僅只在纏綿的輕輕扭動身體時,可以看出她們方才經過了多麼激烈的愛欲之事。
雲無識不知連禦了多少女子,依然威猛雄壯,一面玩弄著臂間的宮女,一面親自示範,傳授拓跋燾禦婦之道。君臣便隔著遮不住什麼的屏紗,裸呈相見,盡情嬉戲。
原來這便是拓跋燾親信雲無識的秘密,耳中聽雲無識詳細地描述陰陽出入的方式,鉅細糜遺,不堪入耳,陸寄風簡直聽不下去。但還是讓他聽出了雲無識在教拓跋燾性愛的極高技巧的同時,一併傳授了他採陰補陽的方式。讓拓拔燾臨幸妃子時達到長壽的功用,想必這也是拓跋燾把他如獲至寶的原因。
陸寄風動心忍性,對眼前的淫亂冷漠視之。後宮的玩樂,持續了至少有兩個時辰,才算暫時罷休,宮女及宗愛都已經攤地不支,動彈不得了。拓跋燾和雲無識還是神采奕奕,又對坐飲酒談論著政事或傳聞,直到未時,拓跋燾才放雲無識退下。
陸寄風看拓跋燾安然無事,便無聲地出了後殿,跟蹤雲無識的車駕。要跟蹤雲無識,風險比進入深宮大內還要難,因此陸寄風不敢跟得太近,保持一段頗遠的距離,更要小心不能跟丟。
雲無識的車駕出了平涼行宮,轉入為外賓所準備的鴻臚館,拓跋燾對雲無識破格禮遇,因此他的館舍十分寬廣豪華,獨立於其它使節的起居之處,若是屏退了僕人,便不會有人打擾他。
這也正好方便讓陸寄風刺探監視,陸寄風目送著雲無識進入寢間,僕人一一退下之後,才小心地慢慢接近,監看雲無識是否有什麼不軌之事的線索。
雲無識脫下衣袍,在榻上打坐行功片刻。突然間,一陣輕微的“襁鐺”聲,令雲無識睜開眼睛。
陸寄風屏著息,他確信自己沒有讓鐵鍊發出任何聲響,怎麼會有鐵鍊的聲音?
雲無識眼中睛光驟盛,下了榻走向成堆的巨箱前。雲無識曾譯出“大般涅槃經”、“大雲”、“金光明經”、“地持論”等經典,這些箱子內號稱都是裝著他所譯的佛經,要來分送給魏國君臣的。
他打開其中一個六尺見方的巨大箱子,陸寄風隔得遠,看不見箱中之物,頗為好奇。只見雲無識嘿嘿一笑,正要伸手取出箱中之物,空中陡然飄來一陣香氣,女聲自天而降,道:
“獅子,你住手。”
雲無識的手縮了回來,一團矇矓的青雲由窗中飄入,在半空纏繞圍聚,妖氣十足。
雲無識一愣過後,便冷笑道:“是你,你想怎樣?”
那團蒼雲中的輕柔聲音道:“我不想怎樣,聖女老人家吩咐你的事,怕你弄壞了,因此教我看著你。”
雲無識道:“哼!你這團稀巴糊的東西,若識相就少管我!”
蒼雲不慍不火,說道:“我的分靈是聖女老人家所賜的,你敢輕舉妄動,我能同時報告聖女老人家,看她怎樣處份你。”
雲無識怒道:“無相,你少恃寵而驕,不要以為聖女老人家只聽你的!”
那片蒼雲是無相的分靈,這讓陸寄始料未及,原來無相還有這樣的本事。
無相的分靈又道:“你找著陸寄風了沒有?”
雲無識悶聲道:“沒有!你的情報根本是錯的,拓跋小鬼並沒有與他形影不離,我來這裡這麼多日,沒半個人說他的下落!”
“難道他已經棄官離去了?”
雲無識道:“他平白無故,棄宮做什麼?哼,無相,我看你獨自被丟在平城,也深閨難耐了吧?”
蒼雲中閃出一道電光,將雲無識打退一步,雲無識的臉頰高腫,怒道:“你敢對我動手?”
蒼雲冷冷地說道:“我不會武功,你忘了嗎?方才不是我打你,是聖女老人家要我教訓你,故傳了那一掌給我。”
雲無識一聽,嚇得瞼色如土,掩著瞼不敢再吭聲。舞玄姬透過無相的離體靈魂而將雲無識的一舉一動盡收眼裡,還能千里取他的命,他若是不知道識時務的話,只怕下場不會多好。
蒼雲道:“聖女老人家要你看管的東西,沒說要給你,若有什麼差錯,你可得把皮繃緊,等著領罪!你好自為之吧!”
說畢,那團朦朧的雲彩漸漸散去,無影無蹤。雲無識恨恨地用力拍了一下巨箱,咬牙切齒。
這時箱子內又是“襁鐺”幾聲,雲無識深吸了口氣,口中喃喃咒罵著,將幾上的果餅隨便撿了幾個,打開箱子丟了進去,道:“給我安靜!”
他一眼都不敢再看箱中之物,似乎是看了就會忍不住動手一般。陸寄風心中一震,想道:
“難道箱中裝的是人?”
這麼一分心,雖然他的鐵鍊沒有發出聲響,呼吸卻讓雲無識警覺到不對勁。
雲無識狐疑地張望,陸寄風龜息凝神,以免再曝形蹤。
身邊竟傳出一聲輕輕的冷笑,陸寄風尚未來得及轉過頭,一道火熱的真氣已從蒼雲中射了過來!
陸寄風整個人被擊得飛撞出去,形蹤曝光,雲無識大驚,道:“是你!”
陸寄風才一疏忽就被無相的分靈發現,方才那一掌必也是舞玄姬的掌氣,才會那麼沉重,陸寄風在半空中氣運腰間,穩然落地,雲無識已撲了過來,道:“你總算出現受死了!”
陸寄風雙手一扯,鐵鍊橫艮,擋住雲無識的掌氣。雲無識連忙凝力架招,陸寄風計上心來,表面上與他拆招,卻故意示弱,讓雲無識總是差點就可以取他相命,接著便虛晃一招,飄然奔離鴻臚館舍。
雲無識自以為只差一點點就能殺陸寄風,喝道:“哪裡走!”便急追了出去。
其實陸寄風根本沒走,他往外一晃,便自不見,雲無識便順著他往外晃的方向追去,殊不知陸寄風一閃後反而往內騰,在室內看著雲無識遠去。
陸寄風微微一笑,快步進入室中,扯下那巨箱的鎖,打開一看,不由得一愣。
六尺見方的箱子,正好比轎略小,裡面鋪著錦緞絲墊,裝著的少女渾身赤裸,手腳及頸子部被銬上鐵鍊,垂地的長髮只略微遮住她的緊要部位。
她抬起頭來,驚恐地看著陸寄風,約莫十四、五歲的容貌,清雅端麗,眼中卻滿是恐懼,兩行眼淚不斷地滑落。
陸寄風輕道:“你別怕,我不會害你。”
他扯下一幅床帷,包住少女的身體,便將她抱出箱子,奔出鴻臚館。
少女被包裹的身子十分輕,她安靜地讓陸寄風抱著逃奔,也不掙扎也不動,只是一直垂淚。陸寄風疾奔之時,她的眼淚還不時地飛濺在陸寄風臉上,讓人感到楚楚可憐。
雲無識發覺了調虎離山之計,已回頭追來,在背後叫道:“陸寄風!把她放下!”
陸寄風當然不可能放下這少女,讓她再陷虎口。雲無識自背後一掌打來,陸寄風頭也不回,隨手便化去此掌。陸寄風奔至松林,雲無識邊追邊隨手扯下松枝,挾著內力射向陸寄風。
細枝上帶著他的真氣,每一只都像箭一般凌利,陸寄風隨手反擊,有的細枝颼地穿破衣服,透空飛去,可見力道有多麼強勁。
背後緊追的雲無識抓到什麼就丟向陸寄風,但畢竟根基有差,追出數十裡,陸寄風越逃越遠,雲無識一時也很難追上。陸寄風不敢放慢速度,看雲無識拚命的樣子,他是非奪回少女不可。
陸寄風奔出松林,有一條白石鋪成的道路,不知通往何方,幾匹馬被栓在道旁,想道:
“前面有客店?”
若前面有街市,那麼就可以暫時藏身了,陸寄風將包著少女的床帷略為整理一下,包好她的身體,便順著馬匹被拴的方向快步前去。
這條路是戰國時就鋪成的井陘古道,原本作為宮府急報的驛道,可是近千年來已經荒廢,陸寄風沿道奔行,沒見到著村舍,卻赫然看見古老的圍牆,高窄的大門,門楣上的區額提著“安定觀”三字。
門口足印雜亂,可見有不少人進入此觀,道旁的馬匹也很可能都是進入觀中之人的座騎。
在這荒山野嶺,這所古觀突然間有那麼多人齊聚,任誰都會猜想到事不尋常。
陸寄風不欲招惹更多是非,只想找一個避難之所,便繞巨圍牆後面,抱起少女躍入後園,找了一處破廢的堆積雜物之所,抱她進入。
陸寄風關掩上柴門,將她小心地放了下來,黑暗之中,那少女依然不發一語,軟弱地攤坐在地,緊緊拉攏遮身布帷,低垂著頭望著地面。
陸寄風道:“你是誰?怎會被囚禁在箱中?”
那少女只是低著頭,不理睬他,她小小的身子緊縮在布里,翹起的睫上還沾著淚珠兒,教人心生同情。
陸寄風才一靠近,她便驚恐萬狀地想退後,陸寄風忙道:“你別怕,我如果要害你,就不會救你了。”
她微拉起布帷遮臉,驚怯得有如一頭小鹿,隨著手部動作,鐵鍊當地一聲,發出清響。
陸寄風道:“我替你解開鏈子,好不好?”
那少女怯怯地看著他,眼中滿是猜疑。陸寄風看了看自己,也是手腳都被銬上鐵鍊,一副自顧不暇的樣子,卻要解開她的,難怪她不相信。
陸寄風笑道:“我的手腳是自願銬上的,你呢?”
少女只是睜著明亮的眼睛盯著他,不點頭也不搖頭。陸寄風不去逼她,耐心地站在離她幾尺之遠,溫和地望著她。
過了一會兒,清脆的鐵鍊敲擊聲中,少女從布帷下緩緩伸出一只雪白的足踝,踝上扣著寬大的黑鐵環,已將她的小腿磨破了少許皮膚。
陸寄風慢慢地靠近,少女數度想縮回腳,終究鼓起勇氣讓陸寄風握住她的腳踝,不知為什麼,陸寄風溫熱的大手一握住她冰冷的腳,她眼淚又流了下來,十分悲傷。
陸寄風柔聲道:“別怕,看我變戲法,你看著喔!只要這樣輕輕一摸,鐵環就會變成紙了。你看,破了!”
他的手柔勁拂過之處,鐵環應聲斷散,果然像紙糊的一般。
少女臉上還掛著淚珠,不禁驚訝地瞪大眼睛,看著陸寄風將束縛住她的鐵環給解開。她呆了 會兒,又伸出另一只腳,陸寄風依舊慢慢地捧起她的腳,一面輕聲安慰她,一面再將另一腳的腳環給毀了。
少女這才慢慢地伸出手來,讓陸寄風一一解開她雙手及頸子的環扣,陸寄風在為她解開頸子的鐵環時,瞥見頸側的幾道紅痕,那不是被抓的,而是被粗暴地吸吮所留下的痕跡。
少女茫然悲慘的眼睛,似乎藏著令陸寄風不敢深究的隱衷。
少女的囚鏈已被解盡,陸寄風便退了回去,與她保持距離坐著,道:”這樣你相信我不是壞人了吧?”
少女輕輕點了點頭,陸寄風道:“你家在哪裡?我送你回去?”
她咬著唇,輕搖了一下頭,陸寄風道:“不想說沒關係,可是我要怎麼安頓你?你有地方去嗎?”
少女惶然地看著他,又軟弱地轉開眼睛,顯然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這少女怎麼問也問不出東西來,還好陸寄風別的沒有,耐心很夠,便說道:“沒關係,你什麼時候想告訴我,再告訴我。我們在這裡避避難,別讓那大和尚找到。”
一聽陸寄風提起雲無識,她好不容易停止的眼淚又流了出來,趴在地上不停抽泣著,她拚命忍住不發出哭聲,因此背部的抽動也格外激烈。看見此景,陸寄風再怎麼不願猜想,都知道是怎麼回事。雲無識好色無厭,這少女又有著傾國之色,赤身裸體地藏在雲無識房中,怎麼可能保得住清白?
陸寄風內心慘然,只好讓那少女自己哭個夠,坐在一旁望著窗外的寒星,天空微微透出一抹霜色,也許不久就會下雪了。
陸寄風突然間像被雷打到一樣,差點跳起來,他望向那少女。他一見到那少女,就感到有點眼熱,可是又確定自己沒見過她。而她身上肌膚細嫩,出身必然極貴,又是一絲不掛地被別國之人藏匿起來……
陸寄風道:“你……你是武威公主?”
少女身子一震,止住哭聲,驚愕地看著陸寄風。
沒想到自己誤打誤撞救出來的,不是別人,就是武威公主!
陸寄風單膝跪在她面前,道:“參見公主。”
武威公主似乎已有一陣子沒說過話,開了口時,聲音十分生澀,道:“你怎知……我的身份?”
陸寄風道:“罪臣陸寄風,公主失蹤時,罪臣曾與皇上一同入府察探。”
武威公主輕嘆了 聲,極低地說道:“阿哥知道了……?”
陸寄風道:“公主失蹤大事,皇上怎麼可能不知道?皇上十分心急,幸好公主平安無事。”
武威公主含淚道:“我……我不想回宮去了……你替我找處古庵,讓我出家吧……”
陸寄風道:“這……公主暫勿憂慮,既然平安就好了。”
武威公主卻發起抖來,泣道:“你說什麼?平安就好……你可知我生不如死?為什麼要救我,不如讓我死了算了,嗚……”
她多日的恐懼絕望隨著說話而全部湧解洩出來,突然間眼睛一翻,昏絕過去。陸寄風連忙抱住她,道:“公主!公主!”
她只是一口氣透不過來,天氣又十分寒冷,一件薄帷根本抵擋不了寒氣,被陸寄風抱在懷裡,暖意透心,她又甦醒過來。見到自己在陸寄風懷裡,大驚失色,叫道:“放開我!不要碰我,放開我!”
陸寄風連忙放開她,她滾出好幾步外,驚恐地看著陸寄風。
陸寄風正要說話,耳中已聽見一陣腳步聲朝這裡逼近,陸寄風伯她又因驚慌而叫出聲來,身子一閃已掩至她面前,點住了她的穴道,低聲道:“別怕。”
陸寄風抱的她退至黑暗之處,一會兒便有幾人奔了過來,其中一人道:“方才聲音是從哪裡傳出來的?”
另一人道:“我說是風聲,你聽錯了!”
又有一人道:“我聽是女子的聲音。”
第一人說道:“你瘋了,別說安定觀中沒半個女子,就連今日來的英雄也沒半個女子。”
那人堅持道:“我聽見的確實是女子的叫聲!”
原先那人道:“胡說八道!再到處找找!”
他們推開這破屋的門,只拿燈隨便照了一照,第一人道:“進去看仔細些!”
認為是風聲的那人頗不耐煩,道:“有什麼好找的,這裡不過是些灰塵破東西,真有高手也不會躲在這兒等我們找,你們全部緊張個什麼勁!”
他說得固然有理,較為一絲不苟的那人卻道:“師祖們交代過,今日的補風大會關係重大,絕不能輕忽大意!”
另兩人還是不滿地喃喃自語,抱怨道:“不過就一個匹夫,有必要叫全天下的人都來殺他……?”
那人道:“一個匹夫,哼,你說什麼匹夫有能耐殺害弱水師叔祖,還有停雲師叔祖的八名弟子?”
陸寄風心頭一沭,驚愕地想道:“莫不是在說我?”
其中一人道:“好了,別吵了,補風大會至少也要是陽字輩的師祖才有資格討論,我們理字輩算什麼東西?”
“走吧,這裡沒什麼姦看的。”
“不知道前廳的補風大會開得怎樣了……”
他們關上了門,邊談論邊遠去。陸寄風記得通明宮的輩份排行為“一陽之復,至理本誠”,他們是第六代理字輩,原來這安定觀也是通明宮百觀之一。但他以前沒聽說過此觀的存在,也不知是歸那位道長管轄。
陸寄風想道:“補風大會……是在說我吧?我陸某人犯了什麼十惡不赦之罪,讓通明宮召集武林英雄清算我的過錯?”
無論如何,他必得要親自去瞧瞧不可。
陸寄風望向懷中的武威公主,將她拋在此地,恐怕多生變數。但是要帶著她潛至前廳,自己手腳鐵鍊行動不便也就罷了,不知道此時聚在前廳的英雄們根基如何,恐怕略一託大就會曝露行藏。
陸寄風左右衡量一番,內心豪氣驟升,想道:“我陸寄風豈是偷雞摸狗之流?通明宮設下補風大會,要圍殺我,難道我就不能親自赴會,當著他們的面請教:究竟陸某有何可殺之處?”
這樣一想,陸寄風反其道而行,不打算偷聽了。他抱起武威公主,奔出草茅,見到前廳燈火通明,便大步朝著前廳走去,旁若無人。
正廳裡話聲高亢,密密麻麻地坐著來自三教九流的武林人士,上首的漢子佩著寶刀,蓬首粗眉,沉靜地聽眾人說話,他就是久違的烈火道長。烈火道長身邊侍立著幾名陽字輩的弟子,就連之字輩的俗家弟子們也都羅列在兩旁候命。
其中一名比丘裝束的大漢,正在高聲說道:“通明宮收了陸寄風這樣的敗類,該是你們自己清理門戶的事,旁人為何要幫你們賣命?”
另一人也穿著道袍,但卻不是通明宮的,道:“這話差矣,陸寄風此人,有十大罪,這十大罪裡,又有十二可殺、三可鄙、一可恨!不殺他,恐怕將成為亂世的魔頭,武林禍害!”
陸寄風在門外聽了,不禁仰首大笑三聲,聲音中的真氣渾厚,震得廳內所有的聲音都靜了下來。
他們轉頭看去,在門口的男子,衣衫襤褸,手腳均銬著鐵鍊,還抱著一名女子,看上去不倫不類,但是眉宇間卻有一股朗朗正氣,發出懾人之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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