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二 章b
再加上一幅藏寶圖,四名神秘客,以及二位老人家超神入化的武功,都說明二老絕非等閒人物。
“多多,多多!”
阿郎還沒有想出個所以然來,突聞門外有人在大聲叫呼。
隨著這一聲叫呼,錢家的大少爺錢大進已應聲而入。
多多好機靈,聞聲知人,急聲道:“皮蛋,說我不在,我到後面去躲一躲。”說著,便丟下孝衣,一溜煙似的走了。
錢大進大模大樣地走了過來,兩只眼珠子直打轉,一副高不可攀的樣子,及見沒有發現多多的影子,才張嘴問道:“多多呢?”
皮蛋看不慣他這種神態,傲然言道:“你在跟誰說話?”錢大進更冷更傲:“跟你!”
皮蛋以教訓的口氣道:“你懂不懂禮貌?”
錢大進道:“什麼禮貌?”
皮蛋毫不客氣地道:“起碼應該加‘請問’二字。”
錢大進聞言大怒,掄起拳頭就要揍人,阿雄邊打圓場邊挖苦道:“皮蛋,算啦,人家有錢有勢的大少爺,沒有上過‘禮貌’的課,馬馬虎虎吧。”
小女生阿珠笑容滿面地道:“你找誰?”
他們一唱二合,軟硬兼施,錢大進想氣也氣不起來,道:“找多多。”
皮蛋道:“抱歉,我們這裡只一位少少,沒有多多。”
錢大進哭笑不得地道:“叫少少來見我。”
他們一起戲謔逗耍慣了,默契得很,阿珠挺身而出,道:“我就是少少,公子有何見教?”
錢大進傻了眼,明知被人捉弄,卻無從發作,正感場面尷尬,猛聽妹妹錢純純的聲音在身後說道:“哥,別聽他們胡說八道,多多就是被他們拐走的。”
話落人現,錢純純人已到了跟前。
果然,肚子大起來,鼓鼓的好像塞了一個面盆,又如杯了五六個月的身孕,此時藉著寬大的衣服來遮身掩蓋。
錢純純的身後,緊跟一個五十上下,高大魁梧,看上去像是一座鐵塔,手裡拿著一把大刀的老頭,正是三刀客之一的大刀錢四海。
大刀錢四海手裡的大刀,跟他的人一樣名震江湖,古銅色的檀木刀柄,長約一丈,加上二尺長的刀刃,共達一丈二尺,重三十斤,刀背之上盤著兩條青龍,狀如彎月,名曰:“雙龍抱月刀”。
人高大,刀又長且重,單看外表就夠嚇人的,皮蛋他們心頭一震,氣氛登時靜默下來。
錢純純接著剛才的話頭,對皮蛋厲色道,“皮蛋,把我妹交出來。”
皮蛋雙眉一挑,狡辯道,“笑話,你又沒有把人交給我,憑什麼找我要人。”
大笨牛在一邊幫腔:“就算有這麼回事,沒有打條子開收據也作不得準。”
小辣椒錢純純據理力爭:“多多明明是跟你們走的,騙誰。”
皮蛋道:“到醉仙褸,吃了一頓小辣椒炒野雞後,我們就分手了,誰曉得她又到哪裡逍遙去了。”
大笨牛靈機一動,拿他自己經歷過的事作藍本道:“許是被人賣了。”
錢大進虎吼道:“什麼意思?”
大笨牛道:“我是說,可能是交友不慎,交上不良少年,少年賭輸了錢,還欠了一屁股賭債,不得已只好賣了女朋友。”
錢純純勃然大怒道,“你放臭屁,交不出多多來,姑奶奶今天就把你們剁成肉哲,包肉包子吃。”
皮蛋嘿嘿一笑,從容不迫地道:“小辣椒,阿郎說過,別生氣,一生氣你的肚子會大得更快。”
一提到阿郎,錢大進的火氣就直衝腦門子,道:“張小仙那個壞種呢,叫他出來。”
大笨牛道:“我們老大正忙著,沒工夫和你們磨菇。”
大刀錢四海眼觀四路,已發現阿郎去處,拿著雙龍抱月刀,衝進靈堂去。
阿郎正準備蓋棺蓋,當錢四海看清楚棺中二老的面孔時,乍然驚聲一叫,人也跟著怔住了。
少頃,錢四海驚魂稍定,喃喃自語道:“神州一奇張靜之,百花仙子卜乃慧,名滿天下,威鎮武林,合稱風塵雙俠,是一對神仙般的俠侶,已匿跡江湖近二十年,怎會突然慘死在七裡坡?”
阿郎聞言大喜,暗道:“阿彌陀佛,這個老小子不打自招,不費吹灰之力便弄明白張爺爺張奶奶的名諱來歷了,正可以藉此嚇他。”
心念間,大刀錢四海沉聲說道:“張小仙,神州一奇張靜之與百花仙子卜乃慧是你什麼人?”
張小仙神氣地說:“他們姓張,我也姓張,當然是一家人了。”
“是你爹娘?”
“不,是爺爺奶奶。”
“你爹娘呢?”
“出外雲遊去了。”
“何時回來?”
“快了。”
“二老是怎麼死的?”
“遭了別人的暗算。”
“可知兇手是誰?”
“現在還不知道,正在查,查出來我一定將他們的人頭吊在墓碑上。”
事情的發展,大大出乎錢四海的意料之外,待阿郎蓋好棺蓋,他還在靈前上了三炷香,二人相繼步出靈堂。
錢四海面無表情地說:“張小仙,老夫今日此來,本欲興問罪之師,要狠狠地教訓教訓你,看在二老的份上,願網開一面,只要交出多多,將純純的‘鬼胎’化解開也就算了。”
張小仙不假思索地道:“解穴的方法,我早就告訴小辣椒了,她沒有說?”
“如何解?”
“嫁個丈夫,陰陽相交,‘那個那個’一下就可以不解自解。”
“小女年紀尚輕,現在還不想嫁人。”
“十六七歲,馬馬虎虎,也差不多可以當人家的老婆了。”
“婚姻乃終身大事,豈可兒戲,一時間哪裡去找理想的夫君。”
張小仙的確夠狂,指著大笨牛、皮蛋、阿雄,以及他自己道:“瞧瞧,眼前有這麼多現成的,隨你們挑,隨你們選,試用不合格還可以重選。”
人的名兒,樹的影兒,風塵雙俠的名頭太大,大刀錢四海是衝著二老的名頭才一再忍讓,強作平靜地道:“張小仙,你最好不要耍花鎗,人身七經八脈七十二穴中,根本就沒有‘鬼胎穴’。”
“當然有,不然錢大小姐的肚子怎麼會大起來,這只能怪你自己少見多怪。”
“在哪裡?”
“在七經八脈七十二穴之外。”
“老夫要你把話說清楚。”
“天機不可洩滑,要保密。”
“可是風塵雙俠傳授?”
“你這是明知故問。”
“風塵雙俠乃是一代宗師,剛正不阿,錢某不信二老會習此旁門佐道之術。”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二老習此技藝,是專門為了對付邪人,一向深藏不露,絕少使用,你自然不知道。”
“你的意思是說,小女純純是個邪人!”
“刁蠻、潑辣、不可理喻,大概八九不離十。”
錢四海眉宇之間隱現憤怒之色,冷冷地道:“張小仙,你也未免太狂妄自大了,姑念你少不更事,又是風塵雙俠的遺孤,老夫不願與你斤斤計較,且不管此技是否二老所授,反正解鈴還須系鈴人,‘鬼胎穴’應由你親手解。”
阿郎被錢家趕出大門,在鴻儒學堂裡錢純純還打他的小報告,關帝廟前又大發雄威,張小仙記恨極深,怎麼會輕輕放過她,道:“想要我解開小辣椒的‘鬼胎穴’不難,但你們錢家必須答應我幾個條件。”
大刀錢四海是何等身份,幾時有人敢在他面前談條件,冷哼一聲反問道:“你還有條件?”
“其實應該說是合理的要求。”
“什麼要求?你說吧。”
“第一:本人應得的薪水你們還沒有付。”
“這是小事,老夫可以答應。”“你算過沒有。”大刀錢四海道:“一共多少銀子?”
“人爭一口氣,佛爭一爐香,錢不在多少,只是賭一口氣,爽就好,七折八扣再大優待,就算五十兩吧。”
小辣椒錢純純杏眼一瞪,道:“你一個月的薪水才三兩銀子,你敢開口要五十兩?這等於是訛詐敲竹槓?”
張小仙望著她又增大少許的大肚皮,笑道,“你可以拒絕,省下 子去多買幾尺布,免得褲子太小穿不下。”
皮蛋道,“我看你閨房的那個門也得請人改一下,三天恐怕出來就進不去了。”
錢四海氣得臉色泛青,氣如牛喘地道,“區區五十兩,微不足道,老夫付你就是。”
張小仙露出一絲勝利的微笑,道,“第二:本人被你們錢家趕出來倒也罷了,但君子絕交尚不出惡言,不應該說那麼難聽的話,我要錢大少爺,錢大小姐,當眾向我道歉。”
錢大進愈聽越火,道,“張小仙,你***別耍無賴,我們所說的都句句是實話。”
“哪一句是實話?”
“難道你沒有偷學錢家的武功?”
“別老王賣瓜了,風塵雙俠的親孫子,會跑去偷學你們錢家的功夫。”
“那你為何跑到錢家去?發神經?”
“幹嘛說得那麼難聽,我只想多一點人世經歷罷了。”
阿郎詞鋒犀利,錢大進一時為之語塞,小辣椒錢純純道:“拐騙我妹妹的事總不會假吧?”
“此事多多已代為澄清,我不想再浪費脣舌。”
“哼,多多吃裡扒外,她在為你脫罪。”
“錢大小組,你見過被騙的人,替騙人的人脫罪嗎?”
“這……這……”
“別這了,你應該清楚我們之間的事兒,事實上還是多多先求我的呢。”
“你臭美!你不要臉!”
“不信?皮蛋、阿雄、阿珠都可以替我作證。”
“哼哼,你們都是一丘之貉,不足信。”
“咱們曾在一個學堂讀書,莫非你沒有一點感覺?”
“胡說!”
“別生氣,越生氣你的肚子就會越大。”
張小仙舌劍唇搶,罵得小辣權已無招架之力,錢大進實在忍無可忍,猛地挺身而上,就要動傢伙,卻被錢四海強行壓下來,道:“張小仙,你可是存心想侮辱我們錢家?”
阿郎道,“前輩這言重了,在下是在講道理,只要他們肯向我當眾道歉,就一筆勾銷。”
大刀錢四海沉吟一下,道,“這老夫可以考慮,但不知你還有沒有別的條件?”
“第三,也是最後一個條件,我要罰錢大進、錢純純抬棺材,罰你錢四海在我爺爺奶奶靈前披麻戴孝當孝子。”
“什麼,你要老夫披麻戴孝當孝子?”
“二老年高德勳,論輩份你本來就是子姪輩,當孝子也並不吃虧。”
“風塵雙俠高老夫一輩是沒錯,但孝子卻不是可以隨便亂當的。”
“這是一種處罰。”
“老夫何罪之有?”
“你家教不嚴。”
“放肆,娃兒胎毛未退,乳臭未幹,竟敢口出狂言,就風塵雙俠還魂復活,給你小子撐腰,老夫也一樣要給你一點顏色看看。”
“錢老頭,生意不成仁義在,談不攏就算了,帶你大腹便便的女兒回家準備做外公吧,別發火。”
大刀錢四海怒氣沖天,目眥欲裂,猛一抖手中雙龍抱月刀,發出一串龍吟,看那樣子,隨時都有出手的可能。
錢大進早已搶在前面,“錚錚”之聲傳處,一把三尺長鬼頭刀業已在握,惡狠狠地道:
“爹,別再跟他磨牙,先卸他一條胳膊來再說,孩兒就不信咱們錢家奈何不了他!”
“游龍出海。”“長虹貫日”、“流星趕月”,錢大進一出手就是三招快攻,但見刀光萬道,金風貫耳,瀉銀潑金,挾帶雷般劈頭蓋面罩下來。
錢大進刀法精純,剛勁有力,小女生阿珠沒見過這種架勢,嚇得渾身打哆嗦,不敢正視,心裡暗喊:“我的媽呀,這傢伙好兇。”
皮蛋也吃驚不小,大喊:“好漢不吃眼前虧,阿郎快躲!”
然而,阿郎卻如視而不見,渾然未覺,嘴裡還直罵道:“奶奶的,老子要是怕你是**養的。”
直待錢大進揮刀砍至,眼看就要挨刀時,倏忽間一矮身,快如靈狡狡兔,從錢大進胯下一閃而過。
同一時間,錢大進的雙腿傳出“砰砰”兩聲響,被張小仙的哭喪棒在腿彎處敲了兩下。
“小子,去磕頭吧,這是起碼的禮貌。”
隨著阿郎的話語,又是一聲砰!後腦勺上再加了一記重的。
錢大進輕敵冒進,吃了大虧,一刀砍空不打緊,衝擊勢太猛煞不住,頭及雙腿又受了傷,無巧不巧衝進風塵雙俠靈前時,終於不支跪倒,頭也垂下去,仿若磕頭行禮一般。
大笨牛見機不可失,按住他的頭,道:“姓錢的,無三不成禮,不要惹我們老大生氣了。”
當真強迫錢大進磕了三個響頭才鬆開手。
這可惹惱了錢大少爺:“你親娘祖奶奶。老子不把你劈成八塊誓不為人!”
呼!呼!呼!鬼頭刀舞得虎虎生風,好似狂風暴雨,殺向大笨牛。
早在錢大少爺倒地磕頭的那瞬間,他老子錢四海已掄起雙龍抱月刀。將阿郎截下來,道,“好功夫。不愧是風塵雙俠的嫡孫,老夫今天倒要好好領教領教。”
張小仙一揚劍眉,瞪眼道:“要打就打,不必找理由,先賞你兩盤清粥小菜。”
嗖!嗖!射出兩支袖箭亂他耳目,人已乘虛而入,一招“喪門弔孝”,接變“孤女拜墓”,哭喪棒照准他的頭部砸下。
錢四海暴跳如雷,像發了狂的大猩猩,雙龍抱月刀掃、斬、砍、劈,刀出如雨,定要置張小仙於死地。
另一邊,錢大進亦狀若瘋狗,滿院子追殺大笨牛,卻被皮蛋冷不防提起一只水桶扣住了頭。
這一來可淒慘了,皮蛋、阿雄、阿珠、大笨牛等人一起打落水狗,拳打腳踢,外加口水唾沫,打得錢大進暈頭轉向,昏天黑地。
小辣椒錢純純幾次想上前助一臂力,怎奈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一使力就腹痛如絞,只有乾著急的份兒。
錢大進好不容易摘下扣在腦袋上的水桶,又開始追殺大笨牛,院子裡雞飛狗跳,喊聲震天。
錢大少爺身手不凡,皮蛋、大笨牛等人只不過略通拳腳而已,只有跟他遊鬥,利用器物沙石與水等,方可自保。
但這幾個小子時而波出一桶水,時而撒來一盆沙,錢大進空有一身本事,滿腹怒火,連敵人在哪裡都看不到,遑論其他。
倒是張小仙自己的情況不甚樂觀,論功力,講經驗,錢四海皆佔優勢,尤其雙龍抱月刀長可丈二,涵蓋的範圍極廣,一刀掃出,幾乎可以削掉半個房子。儘管阿郎施出渾身解數,飛刀、袖箭交互運用,卻始終處於被動挨打的地位。換言之,取勝不易,自保尚可。
但是,這小子天生的倔脾氣,求勝之心極強,硬的不行,就使詐術,見錢匹海又一刀砍來,雙臂一抖,彈身上了屋頂,拉開喉嚨大聲哎哎道:“錢四海不要險,不講武林規矩,以老欺小,以強欺弱,大家快來主持公道,拔刀相助,為武林除害呀!”
大刀錢四海一聲不吭,咬著尾巴追上房去,道:“小雜種,你喊破嗓子也不會有人理你的,不解開純純‘鬼胎穴’,老夫就叫你跟風塵雙俠一塊兒走。”
阿郎道,“不接受小爺爺我的條件,你就休想,有膽放馬過來,咱們大戰三百合吧。”
“看刀!”
錢四海不再言語,一刀砍過來。
可是,阿郎早已不在屋頂上,又躍回院子裡,還順勢踹了錢大少爺一腳。
“看沙!”
錢四海縱身而下,再次出刀,阿郎早已準備好一盆沙子等著他,傾盆而出,蔽掃遮天,錢四海只顧揮刀劈掃沙粒,一個不留神,阿郎已如幽靈般長驅直入。
“著!”
好厲害的張小仙,砰!砰!砰!在錢四海的身上連敲三記哭喪棒。
“你找死!”
錢四海一記回馬刀“橫掃千軍”,孰料,又告撲空,阿郎得手就走,毫不貪功,雙龍把月刀未到,他已飛上一株老松樹去。
嚓!嘩啦啦!連聲響,錢四海原式不變,連人帶刀飛上天,大刀一落,砍下來半棵樹,張小仙也跟著材梢墜下來。
這情形委實驚心動魄,險惡萬狀,老松材快速下墜,錢四海揮刀迎斬,枝葉橫飛,繽紛似雨,雙龍把月刀眼看就要落到張小仙身上了。
好阿郎死中求生,敗中求勝,危急中連施巧力,頻出奇招,扭動老松樹的粗大枝幹,猛打“千斤墜”當頭罩下,準確無比地將錢四海的雙臂箝住,雙龍把月刀再也動彈不得。
張小仙得理不饒人,在錢四海的頭上踢了兩腳,不干不淨的臭罵道:“老猴,你想修理我,還差得遠,要不是多多和我感情好,不忍見她失去爹,就在你頭上開個洞,吃猴腦!”
右手食指拇指相扣,屈如橢園,又在錢四海頭上敲了三記爆栗子,這才飄身落地。
阿郎的名堂真多,佔了便宜還賣乖,呼天搶地地叫喊道:“來人那,錢四海以老欺小,以強凌弱,殺人啦,要殺風塵雙俠孤苦的遺孤!”
錢四海擺脫老松樹的糾纏,阿郎仍在不停地鬼叫,錢四海惱羞成怒,頓萌殺機,雙手緊握雙龍抱月刀,一聲不響地攔腰就斬。
皮蛋、大笨牛嚇得魂飛魄散,心說:“這下完了。”
示警的話來不及喊出來,耳畔已傳來一聲暴喝:“刀下留人!”
來人好矯健的身手,功力尤其高不可測,餘音未落,人已如天馬行空般一瀉而至,伸手抓住錢四海的雙龍抱月刀。
大家有目共睹,來人身穿一襲遍是油漬污垢的破舊長袍,鬢髮眉毛盡白,年齡當在六十五以上,肩上掛著一個酒葫蘆,大鼻子頭其紅似火,似醉非醉,似醒非醒地站在當中。
錢四海認得是丐幫的太上幫主老丐仙洪五爺,不由一怔,訕訕然道:“五爺怎麼也跑來七裡坡?”
老丐仙洪五爺鬆開手,冷嘲熱諷地道:“你能來殺人家風塵雙俠的遺弧,我老人家就不能來救命嗎?”
錢四海知道他誤會了,指著大腹便便的錢純純,苦笑道:“五爺,你誤會了,你看,小女純純被他弄成這個樣子,是可忍,孰不可忍?”
阿郎存心要捉弄錢四海,故意使馬虎眼,含混其詞地道:“沒有錯,我承認,錢大小姐的肚子是我‘弄’的,而且也有善後的誠意,可是,錢前輩硬是不答應,還要殺人洩憤。”
老丐仙乾咳一聲,清一清喉嚨,再灌兩口酒後道:“錢兄,這就是你的不對,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木已成舟,生米也煮成熟飯,就成全他們吧。”
大刀錢四海鼻歪嘴斜地道:“五爺,事實並非如此,小女的肚子不是他弄的,而是……”
阿郎截口道:“五爺,你老人家聽到沒有,錢前輩先說他女兒的肚子是我‘弄’的,現在又說不是,出爾反爾,語無倫次。可能頭腦有問題。”
老丐仙頻頻點頭道:“是呀,出爾反爾,前後矛盾,錢兄究竟想不想將小女嫁給他?”
錢四海臉一沉,道:“老夫要殺了他!”
一掄雙龍抱月刀,又要出手行兇。
老丐仙,伸手一攔,道:“殺了女婿,你女兒豈不要守活寡。盼能三思而行。”
“洪五爺,你少管閒事,殺了張小仙,老夫自會給你一個交代。”
“不行,風塵雙俠與我之交非淺,這檔子事我老丐仙是管定了。”
“事情並非五爺所想的那樣,這小子一身邪氣,行為怪僻,不是個好東西。”
“要嫁的你女兒,又不是你錢老兒自己,你挑剔個什麼勁。”
“五爺,你弄擰我的意思了,根本不是這麼回事。”
“錢兄,別再磨蹭了,男女之事反正都是那麼一回事,去準備嫁妝吧,我老人家等著喝你們兩家的喜酒。”
錢四海心知老丐仙先入為主,也似得再多費脣舌,當下略一尋思,沉聲說道:“好吧,看在五爺的情面上,老夫就放過現在,這一筆帳且先放著,錢家會加倍討回來。”
言畢,與兒子女兒揚長而去。
張小仙智慧過人,詭詐百出,以小魚吃大魚姿態,仍不知足,還意猶未盡放馬後砲,吃錢純純的豆腐:“餵,純純,慢慢走,小心肚子裡的小娃娃,別忘了三天后要來弔孝抬棺材,我們的人手不夠也。”
錢多多及時從屋子裡竄了出來,連說,“好險,好險!”
語氣一轉,滿面不悅地對阿郎道:“小仙,你也太不應該了,怎麼可以那樣戲弄我爹爹,一旦回家去,老爸不把我打個半死才怪。”
張小仙嘻嘻一笑,道,“怕挨揍就乾脆別回去,嫁給我算了。”
多多的俏臉紅若盛開的桃花,嗔道:“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老是愛佔人家的便宜,不理你了。”
老丐仙洪五爺如墜五裡雲霧中,道:“你不是錢家的二丫頭多多嗎?”
錢多多襝衽為禮,羞答答地道,“正是姪女多多,見過五爺。”
老丐仙口沒遮擋地道:“你們錢家亂七八糟地在搞什麼鬼,嫁人的到底是你姐姐錢純純還是你自己?”
多多聞言將事情的原委始末說了一遍。
笑得老丐仙前仰後合,眼淚直流,重重地拍打著阿郎的肩胛,敞開嗓門吆喝道:“小兄弟,你真有一套,蝦米吃小魚,小魚吃大魚,大魚吃白鯊,夠狂,狂傲,夠邪門,不過倒挺合我老人家的胃口,願意交你這個朋友。”
換了旁人,老丐仙願折節下交,怕不當場喜跳起來才怪,張小仙卻不很熱衷,漫不經心地道:“你這麼老,我這麼小,成嗎?”
洪五爺道:“成,這叫做忘年之交。”
“你是老輩,我是小輩,跟你論文,我吃虧太大,不幹?”
“既然是朋友,自是平輩論文,我是老哥哥,你是小兄弟,咱們平起平坐,一起吹牛皮。”
“這樣江湖上的朋友豈不要笑我攀龍附風,自抬身價?”
阿郎還是拿不定主意,問皮蛋、多多、大笨牛他們:“怎麼樣,要不要交這位老朋友,我想聽聽你們的意見。”
多多、皮蛋、大笨牛等人異口同聲地道,“給他一個老面子,勉勉強強交啦。”
阿郎仍然不肯點頭,咬多多的耳根子,“多多,江湖上的事你比我熟,這個老小子的名聲如何,我是怕破壞我的聲譽。”
多多悄聲道:“五爺是丐幫的太上幫主,丐幫是武林中的第一大幫,與風塵雙俠齊名,俠名滿天下,口碑載道,至於性格嘛,瘋瘋癲癲,怪裡怪氣,跟你差不多,喜歡亂吹。”
最後的幾句話阿郎聽得十分中意,照准老丐仙的胸膛打了一拳,道:“老哥哥,好,我交你這個朋友。”
微微一頓,繼說道,“既是朋友,就要盡朋友的義務,多多現在有麻煩,這件事就交給老哥哥去辦,無論如何不讓錢家的人欺負她!”
洪五爺道:“小兄弟,這是雞毛蒜皮小事情,包在老哥哥身上了,錢四海那個老混蛋要是不買我老人的帳,老叫花子就放一把火,燒掉他那一畝三分地。”
多多心下稍稍安,老丐仙進入靈堂,檢視一下風塵雙俠的遺容,看著看著,情不自禁地便老淚滾滾而下。
五爺乃性情中人,故人西去,陰陽路阻,久久,悲傷的情緒始穩定下來,在靈前焚香默祈一番。
總算弄清楚,二老的名諱,交代道上去寫神主牌,阿郎則在棺材頭上親筆寫下:“神州一奇張靜之之靈柩。”及“百花仙子卜乃慧之靈柩,”
惡戰後的殘局,已收拾乾淨,二人步出靈堂,老丐仙問明雙俠的遇害經過,肅容滿面地道:“風塵雙俠,失蹤已久,有人說他們遁跡荒山,閉關修煉玄功,有人 說他們得到一張藏寶圖,海角天涯尋寶去了,有人說夫妻倆早已物化歸真。眾說紛紜,莫衷一是,如今看起來,江湖傳言不假,雙俠當真得到藏寶圖,但不知小兄弟 可見過此物?”
阿郎道:“沒有。”
“二老有無提及。”
“始終只字未提。”
“兇手有沒線索可尋?”
“只知是四個蒙面人幹的。”
“是一夥?”
“也許是不期而遇。”
“小兄弟,你曾說並非二老嫡孫?”
“我是由兩位老人家撫養長大的。”
“你的爹娘是誰?”
“我也不知道。”
“張老沒有告訴你?”
“張爺爺叫我去找三絕婆婆。”
“三絕婆婆知道你的身世?”
“應該是這樣。”
“可惜三絕婆婆也己失蹤一兩年,想要揭開你的身世之謎,恐非易事。”
“老哥哥,”阿郎道,“三絕婆婆怎麼會失蹤?”
“沒有人知道原因。”
“關於三絕婆婆個人的事兒,可否提供一二?”
“暗器、醫道、易容術,天下無雙,故稱三絕。”
“可有後人?”
“終身末嫁,孑然一身,連半個親人都沒有。”
“如此,我不可能跟她有血緣關係。”
“老哥哥正在納悶,三絕婆婆是從哪裡把你弄來的,而且如此神秘。”
“神秘?怎麼說?”
“連她的至親好友都不肯透露你的身世。”
“哦!”
“由此,不禁使人想到,小兄弟的身世很可能有一段非比尋常的故事。”
“奶奶的,管他,沒爹沒娘我也長了這麼大,倒是二老對我恩重如山,殺人的兇手一定要他們付出血的代價來。”
“難,難,線索全無,難如登天!”
“難?在我張小仙的腦袋裡,沒有這個字,上天入地,無論如何也一定要兇手現出原形來。”
“有志氣,夠氣魄,寶圖一失,紛爭必多,往後只要往是非圈子裡去鑽,相信可以理出一個頭緒來,眼前的問題是如何辦好二老的喪事。”
“小弟已有腹案,要辦得轟轟烈烈,熱鬧熱鬧。”
“可要老哥哥的協助?人力?財力?”
“銀子已足夠,欠缺的是抬棺材的人。”
“這好辦,丐幫的人力多得是,要多少有多少。”
“又不是看戲湊熱鬧,溢竽充數,需要有頭有臉的成名人物,這才能顯得出張爺爺、張奶奶以及我自己與眾不同的身份來。”
老丐仙洪五爺深表同意,道,“對,老弟之言不差,這是人生最後一件事,馬虎不得,非神偷賭仙天魔女,邪僧怪道無情尼,一幫二堡三刀客,乃至與他們身份地位相當的人莫辦,不知現在己我到幾個人?”
“大刀錢四海大概跑不了,加上錢大進、錢純純,也不過三個人,還差五個。”
“老哥哥可以算一個。”
“我不反對,但是,必須先計劃一下再作定論。”
“這是為何?”
“因為我不想欠任何人人情。”
“你狂得可以。”
“這是小弟一慣的作風。”
“我們可是忘年之交的朋友,這樣豈不見外?”
“好吧,小弟記下這份情,但願以後有償還的機會。”
“簡單,我老人家伸腿的時侯,你替老哥哥抬一次棺材就扯平了。”
“好極了,咱們就此一言為定,說不定到時侯會幫你挖坑呢。”
二人臭味相投,大談死後之事,言末趣味盎然,毫無避諱。
天色將晚,諸事俱已就緒,吃過晚飯後,老丐仙首先領著錢多多徑往錢家,皮蛋、阿雄、阿珠等人也結伴返回洛陽,彼此約定,三天后再來參加葬禮,並就近買一些零碎什物。
沒多久,道士、王大嬸他們亦相繼離去,喪宅僅僅剩下阿郎和大笨牛兩個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