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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 2008-06-30, 11:54 AM   #311 (permalin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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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章 仗義解危a

  湖南衡山,古稱南岳,山有七十二峰,最高者為祝融,高山海拔兩千八百餘尺,周圍群峰羅列,氣象萬千。附近名勝古蹟特多,四季景物各殊,夏秋兩季,遊人極眾,尤以周圍數百里,朝山還願的人極多,齋戒沐浴,三步一禮,五步一拜,誠惶誠恐,以還所許神願,俾求福消災。這原是農業社會及神權時代所餘習俗特徵,不足為怪。
  山下有一小鎮,鎮以岳名,範圍不大,但熱鬧非常,酒店。香褚店、客寓、及土產店特多,當地民風淳樸,交易極公平,對過客態度和善可親,從鎮入山,多系石級道路,沿途蒼松翠柏,異草繁花,極盡一時之嬌,山上寺觀極多,以上峰寺為最大,裡面有和尚百餘人。
  時為南宋康王時期,雖中原鼎沸,遍地馬亂兵荒,但南部較為安定,南岳名勝古蹟,更能吸引不少遊人。上峰寺在南天門附近,寺中主持方丈,法名一塵上人,生得方頭大面,體格極為魁偉,但態度慈祥靜穆,望之令人生敬畏之思。上人年逾七十,但容顏卻似五十餘歲,可能有其獨到修為,駐顏有術。這位方丈,持戒至嚴,平時絕少外出,一閉關入定,就是兩三個月甚或半年不等,寺中香火極盛,但和尚們的生活卻極為清苦,據附近居民講,寺中和尚都有極好武功,但平時絕不炫露。
  只有一年,附近有位小偷錢邁成,偶而遊寺,看見神案上有銀燭台一對,正合著兩句古語:“清酒紅人面,財帛動人心。”小偷見著白銀,哪會不動貪念?於是當天晚上,小偷潛入寺中。時值深夜,寺中和尚,均已入寢,這位梁上君子,原隱身大殿匾額上,一見機不可失,即一躍而下,他原學過幾年武功,拳腳雖不高明,輕身功夫卻還不錯,這一落,可稱得絕無聲息,自己暗點點頭,認為很有把握,絕不至於驚動寺僧。殿上神像,高達數丈,金碧輝煌,莊嚴肅穆,無與倫比,神案上供著數色鮮果,案前古銅鼎內,香煙裊裊,沁人心脾。
  錢邁成暗自喝了一聲彩,好一個莊嚴神殿,當下也跪著碰了一個頭,暗中懇求佛祖,原宥他的偷竊行動,生活無著,情非得已。佛祖慈悲,想不至因此而稍加災害。站起身來,向銀燭台望了一望,每一只大約有白銀百餘兩。宋時銀子極為值錢,一桌豐美的酒肴,也不過四五錢銀子,兩百多兩白銀,無疑是一個極大的數目。
  殿中高懸著琉璃燈一對,青光四射,銀燭臺上,雖各插著一枝蠟燭,但並未點燃,他滿懷歡喜,躡足潛行,將兩個燭臺取下,丟去蠟燭,收入百寶囊中,潛行出殿,穿過左邊竹林,到牆下,圍牆不高,不過一丈二三尺左右,一出牆,即可安然無事,得了這麼多的白銀,可以安閒過半輩子,他於是伏身作勢,準備躍上牆頭,再跳到牆的那一邊,事情就算圓滿結束。
  剛一蹲身,腰眼上突感一陣酸痛,當即全身麻木,蹲在地上,站不起來。
  突然身後傳來一聲冷笑道:“憑你這點微末之技,也來此地行竊,不怕佛祖見罪麼?”
  話未完,腰際被人一攝,即時酸痛頓失,站起身來,啟眼前望,面前立著一位年紀約十八、九歲,形容極為秀麗的少年增人,滿臉微笑,絕無惡意。
  錢邁成立即羞慚滿面,當即施禮道:“小人不務正業,不該偷竊貴寺財物,現既失手,任憑發落,絕無怨言,如蒙惠予改過自新,則今後當束身自愛,此生雖無銜環之報,但相機自願效犬馬之勞。”說完話,忙從百寶囊中,取出燭臺,雙手奉上,低眉垂目,羞不可抑。
  這位年輕僧人,取過燭臺,和顏悅色地向他道:“聽你所言,似乎也讀過幾年書,大約是境遇不佳,受壞朋友的影響才操此業吧!”
  錢邁成點點頭。
  青年增人又說:“我佛有雲: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人有過錯,原不要緊,只要能知過悔改,力求上進,仍可作頂天立地的完人,但是如執迷不悟,積惡太深,那當然又當別論了,我身邊有白銀一錠,系隨師叔行道江湖時剩餘之物,出家人藏著銀子,也無用處,你既急用,就贈予你吧!”說罷,取出銀子,遞將過去。
  錢邁成滿臉淚痕,遜謝道:“承少俠不施責罰,已感望外,所賜不敢拜受!”
  少年僧人皺皺眉,正色道:“你這又不對了,我原講過出家人對於財帛,視同身外之物,江湖人濟人之急,視為義所當為,幾兩白銀,算得什麼?拿去好了!”
  錢邁成知道沒法再推,接過銀子,深施一禮道:“少俠名號,可否見示?”
  少年僧人微笑答道:“我法名秋月,系此寺主持關門弟子,你來時,師父師叔們早洞若觀火,而以事體極微,不屑出手,現已夜深,不必久留,出寺去吧!”
  錢邁成拜了兩拜,跳牆而出,果然從此洗心革面,後來遇著高人,學了一身武功,秋月苗疆罹難,幸虧他打救方得脫險,此係後事。
  上峰寺自從出了上述故事後,宵小之徒,聞名喪膽,故晚間寺門雖開,絕無歹人入內。
  時值中秋,月明如晝,殿上琉璃瓦面,映月爭輝,風送水提,清香四溢,塵懷俗慮,滌淨無遺,這種幽雅環境,只得高人逸土,才可欣賞。上峰寺四周都有紅磚圍牆,寺的前面,有數十棵翠柏蒼松,高聳入雲,左右兩旁,都是羲皇綠竹,最後有房屋三排,均建築得古色古香,後面一排,地勢極高,房屋也造得特別寬大,藏經閣就在正中,雕梁畫棟,深入雲霄,樓下一間黑房,系方丈室,佈置得極為幽雅,其餘房間,也與方丈室並不稍遜,除右邊兩間為方丈大師弟一葦上人與二師弟一瓢僧分別居住外,其他房間均空著,以備招待貴賓之用。
  上人除了兩位師弟外,還有一位俗家師兄,江湖上稱他為穿雲劍客。他們這四位師兄弟,武功都高得出奇,尤以一塵與穿雲劍客武功最高,一塵上人以內功掌力與佛門降魔杖見長,穿雲劍客則以七十二路玄門劍見稱,輕功絕技,聲震江湖,論名聲,穿雲劍客似乎比他掌教師弟還高。
  除他們四位師兄弟以外,據說衡山派還存著一位前輩人物,那是他們的師叔,江湖上稱他為鐵蓑翁,年近百歲,已是陸地神仙一流。十五年前,即已江湖絕跡,到底是否還在人間,連衡山派的掌門,也弄不清,但是江湖上也沒有發現他的死訊。
  穿雲劍客每年八月十五夜必定要拜會一次掌門,一塵上人每到達時必準備一桌精緻素席,款待這位師兄,前一排也安排素席十餘桌,給全寺僧眾享用,散席後,上人與穿雲劍客必精研各種武功,並令門徒學習,這晚所習的,都是衡山派不傳之秘,特別重要,眾門徒都珍惜這一機會,故每個人對中秋晚上,都重視異常。
  穿雲劍客個性謙和,極愛提攜後進,對掌門師弟異常恭敬,對一葦一瓢,則友愛逾常,總之衡山派每一個人,對這位老年人,都有極深好感。
  以前往例,穿雲劍客每次都到得很早,以免掌門人等候,而自己失禮,數十年來,均屬如此,象今晚這樣遲到的,尚屬首次。上人氣度極高,等一等師兄,當然無所謂,但心中卻也覺得頗為奇怪,一葦一瓢卻不免暗中納悶。
  這晚月色雖然分外明朗,但仰望前殿,因為樹影縱橫,想從後殿看清前面,縱然目力特佳,卻也頗難。
  一瓢僧背著手,縱眼前望,似見一條黑影,從左邊松樹中,電射而出,落入右邊一棵極為高大的松樹上,絕無聲息,奇快無比,一瓢增心中暗想,難道大師兄來了麼?為何不到後面相見?大師兄輕功絕技,雖然獨步江湖,但是象這種快法,不僅大師兄所難及,就是老一輩的,也沒有人能此,莫非眼睛看花了麼?正狐疑不決之際,左邊竹林又落下一條黑影,身法奇快,這一下,不但一瓢僧看清了,一塵一葦也同時看見。
  一瓢僧一招龍行一式,雷射而起,一縱就是三丈有奇,飛越兩排房屋,落在大殿上發話道:“何處高人,既已入寺,何不現身相見,讓小僧招待有緣?”話未完,聞林中發出一聲冷笑道:“無事不登三寶殿,我弟兄三人,既來寶剎,你還怕見不著嗎?”
  緊跟著一條黑影,從竹林中沖天而上,高達四丈有奇。來人賣弄輕勁,身在空中,頭部向前微伏,來個倒栽蔥,變作腳上頭下。待落到竹梢之際,只見他雙臂平伸,宛如飛鷹盤空,迴旋半匝,輕飄飄地落在竹枝梢兒,那竹枝不過搖了兩搖,立即穩定。一瓢憎不覺怔了一怔,實不知來的是何方人物,有這麼俊的武功。
  這時來人又向牆外發話道:“二弟三弟,還不上來會會高僧,儘管貼在牆上等什麼?”
  只聞嗖嗖的兩聲,兩條黑影自牆邊激射而上,落在來人兩旁。
  一瓢僧縱身一躍,施展出衡山派獨門輕功輕燕掠波,也落在來人面前,將來人仔細一看,只見當中一位,似文人裝束,白麵無須,手上拿的卻是一把摺扇;左邊一位,活象一個叫化子,穿的衣服,補綴重重,劾有微須,圓臉修眉,但面部卻極為白淨,左肩懸著一個布袋,右手拿的卻是一根發烏光的打狗棒,穿的一雙草鞋,雖然是乞兒打扮,但顯得潔淨異常;右邊一個,系武生打扮,面白無須,背負長劍,左邊掛著一只革囊,這三人像貌都頗不俗,但顯得高傲異常,論年紀似乎都在四十上下。
  一瓢僧雙掌合什,向前發話道:“三位居士,恕貧增眼拙,深夜駕臨小寺,不知所示為何?竹枝兒上非談話之所,後殿廣場頗為寬敞,駕臨下面一談如何?”說完即縱身而下,三人也跟著下地。
  那武生打扮的人落地後即答言道:“岷山四奇,老大為歸元生羅英,老二潔丐裴傑,我名徐凱,江湖上有個諢匪號,叫聖手華光,排行第三,老四毒手童子馮異,卻在三年前,衡陽回雁峰上,為貴派穿雲劍客用小天星掌力,震傷全身八脈,回山後,即口不能言,吐血身死。雁行折翼,當然怨我四弟學藝不精,但是要我們這些作兄長的,就此罷手,不聞不問,恐怕沒有這樣的容易吧?探聽多年,經多方研究的結果,始從友人處,探討出能用小天星掌力的,在江湖上尚不多見,貴派穿雲劍客卻極精此道,不僅如此,穿雲劍客還有一個特點,小天星掌力中,還包含著一指玄功,中人身體後,總現出一個指印,這無異是他獨門暗記,江湖道上,擅此技的,據說是絕無僅有,當然啦,這種神技很少見,不過說句不客氣的話,要說這是江湖絕技,無法破他,卻也未必盡然,四弟回山,適值我兄弟外出未返,回家後,人已僵臥多時,我弟兄雖頗精治療,可惜的是晚了一步,久欲找尋令師兄,一探詳情,恨無緣會晤,傳聞貴派師兄弟有一年一會的慣例,於是不遠千里而來,本只想找他一人,不欲驚動貴派全體,可惜的是久候不至,現親臨寶剎,向貴派掌門一評曲直,總不至於認為無事生非吧?”
  一塵上人已備聞始末,知道今晚準有一場絕大是非,於是一聲“阿彌陀佛”,聲到人到,落在一瓢身前,一葦緊隨身後,門下弟子中四大護法,淨元、淨性、紫明、紫虛,也攜著兵器,縱落身旁,一塵雙掌合什,施了一禮道:“居士們親臨小剎,未及遠迎,尚清原宥,貧僧師兄,傷亡四義士,貧僧迄不知情,今晚他必親來,屆時必定還居士們一個公道,暫請小坐待茶如何?”說完又深施一禮。這時那潔丐從鼻中哼了一聲道:“待茶倒可不必,深為遺恨的是,貴派傷亡了人,掌門人以這不知情四字,輕描淡寫,一推無遺,如果一定要等穿雲劍客前來才可解決,那我要反問一句,穿雲劍客如果不來,或是來了故意避而不見,我們這一趟就算白跑了麼?”
  一葦見他詞鋒咄咄逼人,且話中之意,似乎衡山派怕了他們,大師兄故意避不見面,使他們不好破臉動手,以資拖延推諉了事,不禁也勾起滿腔怒火,正色而言道:“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如果我大師兄無故掌傷四義士,他就得自動扺命,血債皿還,以了佛門因果。但是,如果裡面蘊藏著是非曲直,動手之際,我不傷人,人將傷我,勢同騎虎難下,僥倖由我大師兄取勝,而貴派不察情由,僅就結果論事,只問傷亡,不計曲直,甚至於連等我大師兄來此,讓敝派掌門人一問情由也來不及,這叫我們如何還貴派一個公道?”
  歸元生一聲冷笑道:“大師身入佛門,口舌尚如此厲害,不怕墮入阿鼻地獄麼?衡山派在江湖道上,武功自成一家,想不到言詞也這麼俊,那就難怪特受江湖道上的敬仰了。好!
  要解決這樁事麼?很簡單,我也只要你們師兄弟中,有一個人西登極樂,就算一了百了,如何?”
  話未完,潔丐早已躍身而出,一瓢欲出身抵擋,四大弟子中的淨元僧,早已緩步而出,而且口中發話道:“西登極樂,是僧人們夢中嚮往之事,居士既願為接引,我這當門人弟子的,就算頭一個如何?”
  潔丐兩眼望天,渾如未見,也不答言,卻將那極打狗棒插在叫化袋中,視淨元如無物,淨元怔了一怔,手提方便鏟,施了一禮,發話道:“請居士亮兵刃。”
  只聞對方鼻中哼了一聲道:“你還是進去吧!不要找死,如果認為活得不耐煩,只管進招,對付你這種後生晚輩,憑一只肉掌,我認為已失身份,要我亮兵刃,莫道是你,就是你幾個師父,也還不配,不信,你就試試看。”
  淨元心中大怒,方便鏟一招橫掃五獄,鏟頭帶著一股勁風,向對方攔腰斬去,潔丐只把身子稍為一閃,避過鏟頭,隨即跟身而進,快如閃電,翩若驚鴻,右手並著兩指,往鏟柄上一敲,淨元立即感覺一股絕大潛力,沿著鏟柄,直透全身,頓時激靈靈打了一個寒噤,四肢百骸,如入寒冰,方便鏟早已出手,人也搖搖欲墜。
  紫明、紫虛立時雙雙縱出,紫虛扶住大師兄,對他一望,只見他雙臉慘白,兩目無神,牙關冷得打戰,雙手冰冷,人已無力站住,只往地下縮,紫虛大吃一驚,急將師兄搭在背上,正要向掌教求治,一塵上人雙眉緊鎖,向他說道:“先背入雲房再說吧!”
  紫虛不敢有違,即將大師兄背入雲房而去。
  紫明從天空中直落,一招飛鷹搏兔,雙手向浩丐頭部抓來。他原擅大鷹爪掌力,這一抓上,潔丐頭部想不抓裂才怪,潔丐一聲長嘯,聲震屋瓦,衣袖向空中一展,一股潛力,從袖中卷出,與紫明撞個正著,紫明全身,似乎中了一個千斤錘,登時雙眼金星直冒,兩耳雷鳴,口吐鮮血,內腑受傷甚重,人也從空中跌將下來。
  一瓢僧大驚失色,急縱人空中,將紫明接住,從身邊取出衡山派治傷秘藥兩顆,塞入他口中,當即有門人將紫明抱了過去,這時場上一葦和潔丐早已拼鬥起來。
  那怪叫化武功奇特,每一招一式,都包含著無邊變化,虛實莫測,看不出他武功技藝授之何人。
  三師弟將本門鎮寺武功,三十六式天罡掌力,全部施了出來,只見他雙掌翻飛,每一掌一式,都包含著內功罡力,只覺山搖地動,海嘯天驚。這天罡掌練的是一股純陽之勁,江湖上能接得住這種掌力的,尚不多見。
  最使人驚異的是,那怪叫化卻見招拆招,見式破式,而且一出手,就是攻全身重要穴道,那麼厲害的掌力,均為他陰柔之力,化解無遺。
  一葦不但勝不了人家絲毫,而且招招受製,越到後來,越反擊無力。一葦上人勾起了心頭殺機,招式一變,竟施出衡山三絕招。衡山派的十八神掌僅存的三招,十五招早已失傳,威力奇大,神妙無方,等閒絕不輕易使出。這三招包含九式,可以連環打出,一經施出,敵人早已喝一聲彩道:“好一個佛門金剛掌法,確係絕傳,可惜缺而不全,招已走樣,雖然厲害,但仍傷不了我。”
  對方說完話,招式一變,只見他雙掌合什,低眉垂目,緊隨著一葦掌風亂轉,一葦打到第三招金剛伏魔時,右掌向怪丐頭部拍去,潔丐突然將左掌往上一翻,右掌往前一按,一葦只覺得一股陰寒之力,對著自己掌風,直透過來,右臂立時覺得一麻,胸部也被寒風所中,雖然閃避得快,未中對方雙掌,而奇寒業已入體,全身血液,直欲凝結,頓時一陣昏迷,人即向地下栽倒。
  一塵上人大吃一驚,正待出手抵擋,只見一條黑影,由空中墜落,落下一位八十歲左右的老人,銀須白髮,青布長衫,背負長劍,慈眉善目,氣定神閉,向上人很恭敬地施了一禮,口中喊了一聲掌門人。一塵上人雙掌合什答了禮,喊了一聲師兄,一瓢與淨性紫虛見過了穿雲劍客後,穿雲劍客使緩步而出,向岷山三奇抱了抱拳道:“老朽因故赴會來遲,讓三位久等,至感不安,途中獲悉,岷山三友已駕臨敝派,目的在於評論三年前,回雁峰頭,老朽與四義士一樁舊事,不錯,令弟確為老朽所傷,不過事出有因,居士們是否願聞其詳?”
  歸元生雙眉一揚道:“好!我們倒願意聽你講一講。”
  穿雲劍客道:“三年前,老朽道經衡陽,時值深夜,忽見回雁峰頭,劍氣騰霄,當即趕往,欲一明究竟,只見一位淡紅色裝著的少女,與一位卅歲左右的武生,打得至為激烈。那武生技藝,至為高明,但用的招術,不瞞三位居士講,卻不是對待婦人女子之道,這且不去講他,令弟邊打邊發話道,你手中這把沉犀劍,如不藉予我,我趕到廬山,也要把它拿到。
  只聽那女子怒罵道:「惡盜,你我素昧平生,卻無緣無故地向我藉劍,試想,師門至寶,未經准許,焉能藉人?你打出你氓山派的旗號,好象非藉你不可,本姑娘偏不信邪,不藉你又怎樣?」說罷,劍招一變,施出青雲師太的伏魔劍術,只見從劍身上現出白光一道,映月爭輝。令弟招術,高得出奇,使的也不是一柄普通的寶劍,用貴派的獨門劍術,鬥在一起,久戰不勝,令弟一招笑指天南,刺的卻是女子下部,那女子羞慚滿臉地避開了這一招,令弟卻志在必得,竟用毒手神功,拳擊女子雙乳,那女子閃避不及,左臂負傷,正想脫身逃走,令弟雙掌一陣搓揉,兩手向前一推,但見一陣勁風,如疾電奔雷,向那女子打去,老朽救人心急,也使用劈空掌力,向前抵擋。這時,那女子左臂毒發,靠坐在岩石旁邊,老朽曾在苗疆路遇舊友公孫虛,贈送給了我三顆避毒丹,用了一顆,救了那女子一條命,不想竟勾起令弟怒火,認為老朽多事,正擬發話和解之際,令弟一上前即用毒手玄功,向老朽攻擊,當時彼此就鬥了一陣,後令弟以無法取勝,竟用最犯江湖忌諱的百毒砂,用內功罡力,向老朽逼來,這還在次,他趁老朽分神之際,撲向那女子,想一掌將她擊斃,奪取那寶劍逃走,這才勾起老朽怒火,乃用玄門罡力,驅退毒砂,更用天罡掌力,震傷令弟,雖然傷及八脈,但如果他能找一清淨地方,用內功調息,最多四十九天,即可復原,大概他心高氣傲,急於找同門為他復仇,用內功逼住傷勢,千里奔馳,終至傷發身死,這是事情的始末,是非曲直,謹請卓裁。”
  歸元生一聲冷笑道:“這麼說來,全是我四弟的不是了,是不是?不過不看僧面看佛面,你既然知道他是氓山派,縱有不是,你當時讓他一點,事後,只要你大劍客一封書,或帶一個口信,將事情告訴我,總不至於不還你一個公道?你卻動手就傷人,我四弟既死,我們所要的,是血債血還,聽說你修為極高,我和你來個約定,你如勝了我,這件事情算一筆勾消,我如勝了你,那只好請你為我四弟償命了,如何?”
  穿雲劍客大笑一聲道:“好!我行年八十,正嫌命太長,居士你就超渡我吧!”說罷正待拔劍一會歸元生,一瓢早已緩步而出道:“師兄且慢,待師弟會會高人。”
  對方出來的是聖手華光徐凱,雙手均空著,憑肉掌對敵,一瓢使的是天罡掌法,對方使的卻不知是何種招式,只覺得繁複異常,一把一式,都蘊藏著一股絕大潛力,稍一接觸,即覺得心亂神移,一瓢知道今晚無法討好,忙聚氣凝神,袖袍一展,施展出畢生修為的鐵袖神功,一股純陽罡力,向對方打去。
  對方右手伸入革囊,隨即將手向前一推。只見三道極細微的紅光,絲毫不怕一瓢的純陽罡力,直向一瓢的面胸腹三部撞來。
  一瓢怔了一怔,也不知對方發來的是什麼東西,立即向旁邊一閃,那三點紅光,來得奇快,上下兩點,雖然避開,但右臂卻挨了一下,頓時感覺全身麻木,目眩神昏,身體早已搖搖欲墜。
  穿雲劍客滿臉傷感,扶住了師弟,取出一顆避毒丹,給他立即吞下,淨性走來,扶起師叔。穿雲劍客拔出背上長劍,嗆的一聲,長劍出鞘,宛如鳳吵龍吟,青光一閃徑奔徐凱,徐凱也拔劍還擊,劍現紅光,一望而知是柄寶刃,雙方都不搭話,一出手就是狠招,但見青紅兩道劍芒,宛若游龍,盤旋天際。徐凱的劍招,奇快無比,虛實莫測,穿雲劍客卻以沉著見長,纏戰八十餘合,雙方難分勝負。
  穿雲劍客一聲清嘯,聲震長空,運出玄門功力,只見青光大盛,劍芒陡增,青光與月色爭輝,光華耀目,瑰麗無比,隨著更施出絕世輕功,人隨劍起在空中,勢如奔濤,快如閃電,直刺向徐凱。
  徐凱閃避不及,一條左臂看著就要受傷,潔丐雙掌前推,隨手打出一股陰寒掌力,穿雲劍客正要用玄門罡力抵禦時,只見松樹上有人發話道:“衡湘舊友,趕快退開,這是碧寒掌力,奇毒絕倫。”
  穿雲劍客一聽,忙縱起空中。
  聖手華光冷等一聲道:“想走,沒有那麼容易!”雙手一場,兩團紅光,電射而出,散在空中,向穿雲劍客激射而至。
  穿雲劍客不知此是何物,躲避不及,正千鈞一髮之際,松樹間一條黑影電射般而至,擋在穿雲劍客身前。只見他袖袍連展,身在空中,有如腳踏實地,那紅光都被他大袖卷去,宛如泥牛入海,毫無動靜。
  來人收去紅光後,落在地上,一塵上人細打量來人,只見他,頭戴紫霞道冠,身著紫色道袍,足著登雲履,年紀不過四十五歲左右,面如冠玉,朗目修眉,對之如霽風光月,令人油然生敬畏之心,手挽拂塵,滿面含笑。
  上人雙手合什滿臉含笑道:“崑崙掌教,鶴駕南來,未及遠迎,恕罪恕罪。”
  來人答了一禮道:“十年前海外之交,迄未敢忘,南來奉訪,未先見告,上人再事謙遜,益增貧道汗顏了。”
  穿雲劍客也忙與掌教敘了禮,同時心中安慰異常,知道來的這位方外之交,敵人再大的本事,也討不了好去。
  歸元生一見來人破了三弟暗器,又道出他二弟獨門神功,異常吃驚,後來聽說是崑崙掌門人,心中暗想道,原來是他,怪不得有這種功力,但他猶有所恃,並無畏懼之心,當下冷笑一聲,向前發話道:“我道何人,原來是譽滿江湖的崑崙掌教,這就無怪什麼事都得插手一管了,本人素慕崑崙技藝,冠絕群倫,識荊無由,極感悵惘之際,今逢掌教降臨此地,正好討教一番。”
  崑崙掌門人早已緩步而出,一塵方丈與穿雲劍客緊緊跟隨,崑崙掌教向歸元生頷首一笑道:“令弟在三年前雖被穿雲道友所傷,今日一場比鬥,衡山派已傷了兩位道友,兩位門弟,而且都是被貴派獨門武功所傷,治療困難,可否看貧道薄面,雙方從此罷手,報仇之事,彼此一筆勾消如何?”
  潔丐一聲冷笑,右手一揚,發出碧寒掌力,同時口中發話道:“勝得著的再講。”
  崑崙掌門隱含怒意,知道不設法消除這種功力,這怪叫化會猖獗異常,忙用袖袍一展,打出崑崙派獨有神功乾元罡力。這種內家罡力,奇特異常,雖屬純陽,但是剛柔並濟,遇剛剛折,遇柔柔消,不像另家別派,打出的罡力,不是剛,就是柔,所以內家罡力,以崑崙派武林獨步。
  說也奇怪,潔丐的掌力與崑崙掌門人掌力相遇後,即消滅於無形,而潔丐本身,似乎已受感應。
  裴傑大吃一驚,忙聚氣凝神,將最近鍛鍊而成的碧寒奇功全部施出,只見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雙掌慢慢地向前推出,一股玄陰勁風,奇寒無匹,向崑崙掌教逼來。
  崑崙掌教右手一揚,劈空打出,仍然是乾元罡力,不疾不徐,和那股寒風撞個正著。這回,這位掌門人大約是存心懲戒他,所以用五成真力。潔丐這個虧,可吃得大了,自己打出的掌力,全部被人家擋回,寒氣只往自己身上鑽,來個自作自受,這還不算,人家的掌力,也中個正著,只覺四肢百骸,被一股純陽之力一衝,頓時覺得骨痛如折,功力頓消,冷汗如漿,全身濕透。
  歸元生大驚失色,忙從身邊取出一只小瓶,倒出數顆綠豆大小的丸藥,放在他口中令他席地坐下,調氣養神,隨即縱步而出,向崑崙掌門人道:“劣弟學藝不精,受傷無怨,在下不才,願討教一二。”說罷不等崑崙掌教答言,一招獨劈華山,欺身而進,崑崙掌教是何等人物,不閃不避,手揮琵琶,向對方脈門一彈。雙方武功,均奇特異常。歸元生一襲青衫,走起來帶著勁風,但非常奇怪,仿佛四面八方,都是他的影子,崑崙掌教則氣定神閒,步法如行雲流水,見招拆招,見式破式。
  歸元生鬥了一陣,一式游龍升天,起在空際,身子在空中盤旋,如神龍擺尾,姿式美妙無比。崑崙掌教立即雙掌合什,有如老僧入定。一塵上人和穿雲劍客滿臉嚴肅,狀至緊張,注視空中,靜待敵人變化,只見敵人雙掌用力凌空劈來,立時山搖地動,海嘯天驚;一陣腥風罡力,當頭壓至。
  崑崙掌門人一聲怒叱,左右袖袍連展,施展出護身神功,並打出乾元罡力,敵人打來的那股罡力,全被護身神功擋回,打出的乾元掌力,卻向歸元生風駛電閃地撞擊。
  敵人身在空中,趕緊向旁邊閃避,但左臂卻著著實實地挨了一下,立時感到骨痛如折,轉動不靈,自知受傷頗重,落地站定後,向崑崙掌教發話道:“岷山崑崙兩派,素無怨尤,我兄弟今日均栽在你手中,三年為期,必當報仇。”
  崑崙掌教答話道:“你兄弟均心狠手辣,犯江湖禁忌的掌力暗器,你們均應有盡有。碧寒掌力,奇毒絕倫,你剛才所用的,如貧道所忖不差,那是江湖上久已失傳,萬惡無比的魔家功力毒龍掌。”說完,又從身邊,取出一個小小的蛟皮袋,繼續發話道:“這是你三弟的暗器,擊穿雲客一瓢兩位道友的,就是此物,紅雲散花針。這東西還在百餘年前,曾引起江湖浩劫,不知死了多少高人奇士,為的就是要消滅它。此種暗器,久已失傳,不料也在你弟兄面前見著,貧道既已插手管此閒事,就誓必管到底,崑崙山門戶洞開,要來的隨時可入,我們也隨時歡迎,我勸你不必眼高於頂,認為惹了你岷山派,就出了天大的亂子,江湖上奇人異士極多,你使用這種歹毒功力與暗器,必遭天譴。佛雲:苦海無邊,回頭是岸。依我看,你還是早點悔悟的好,良言盡此,聽否任便。”
  歸元生冷笑道;“司馬子陽,你少賣勸世文,岷山派你認為微不足道,等著瞧好了。”
  說完,向徐凱道:“你還不背著二弟走等什麼?”
  徐凱將人背好,三人仍然是一鶴沖天,飛越牆外,幾個起落,即行離去不提。
  一塵上人與穿雲劍客忙將崑崙掌教招待入內,寺僧獻上香茗,上人又吩咐在方丈室另辦素席,以款待掌教真人,真人從身邊一只玉瓶中,取出四顆丹丸,遞給上人道:“令師弟與二位高徒受傷,可各服此丸一顆,一瓢師兄,身中散花針,貧道可用乾元內功,盡三日三夜之力,將其吸出,惟用功期間,須煩兩位道兄護法了。”
  上人滿臉嚴肅,接過丹九,合掌一拜道:“真人道高望重,義薄雲天,今晚之事,若非真人,這三個惡魔,還真無法打發,本門雖也擅內功罡力,但對付這種歹毒魔功,必須用金剛神掌與般若玄功。十八式金剛拿,本門僅存三式,般若玄功,早已失傳,致招招失著,傷亡慘重,真人不來,貧僧與大師兄殆亦不能倖免!貧增能力薄弱,不能振興本門,實感慚愧。”說完,神色淒然。
  紫陽真人正色道:“衡陽舊友,不用傷感。武功一道,有盛有衰,盛極必衰,衰極必盛,盈虛消長,天道之常,不僅貴派如此,就以敝派而論,並屬同樣情形。百餘年前,崑崙與崆峒兩派,冰炭不相容,天山頂上,定期比劍,結果,兩派精華,傷亡殆盡,崆峒鎮山武功,大部失傳,而本派所保存的,也不過十之四五,如上清仙錄中的伏魔神功、太清罡力、禦劍飛行之術、三百六十招乾坤劍術、七十二式斬龍掌,全部失傳。據老輩言及,這些武功,可能尚存人間,因為鬥劍時,有兩位前輩,受傷慘重,結果被人救去,但從此既未返本門,亦未在江湖出現,可能將本門失傳武功,留諸人間,只不知在何府何洞罷了。目前江湖異軍突起,武林可能又從此多事,岷山與貴派之爭,不過事情的開端,可怪的是你我兩派的技藝精華,大部失傳,而失傳已久的魔功絕技,卻又重現江湖,這卻不能不使人憂慮了。”
  一塵上人嘆息一聲道:“岷山一派,傳聞已久,執掌門戶的,聽說是一男一女,兩人都在百歲左右,武功的好壞,老增倒末注意。紫陽舊友閱歷極多,見聞廣博,想必知詳情,可否見告一二?”
  這時小沙彌已將素席擺了進來,淨性、紫虛服侍師叔師兄們吃了丹藥後,進入房中,將酒席擺好,恭請上人招待貴賓用膳。上人讓掌教上座,自己與師兄主位相陪,賓主原系舊交,相得甚歡,上人又請老友講述氓山派概況。
  紫陽真人微笑道:“岷山派情形,貧道不過略知一二,說來話長。”於是說出一個大概來。
  原來該派掌門名岷山師太,年輕時,叫冷面羅剎,容顏極美,對男人狀至冷淡,平常均板起麵孔,據云系岷山清虛老人愛徒。
  岷山師太俗家姓朱,乳名素娥,她習藝時,還有一個師弟,也就是今日還健在的冷殘子,兩人天分均極高。冷殘子是人家的一位棄嬰,俗家姓名,無人知道。這人個性奇特,陰沉不露,雖然極愛著他師姊,卻不顯露出來。而女的個性,正與他相同,彼此雖然互相都有愛戀之意,卻都蘊藏在內心深處。
  清虛老人武技自成一家,全部武功對他二人都傾囊而授。但他先前曾習過魔功,後來卻得了一部太華寶錄,於是改習書中所載各種神技,魔功部分,幾種較厲害的,他並未曾放棄,故一身兼正邪兩派之長。
  有一天,清虛老人雲遊外出,朱素娥替師父打掃雲房,卻見雲床腳上,掛著一個極小的葫蘆,她心中暗想,這必定是師父所煉的固元丹藥,聽說吃了可增加功力,吃他一粒,也不至於受太大責罰,充其量挨一兩句埋怨而已。
  這時冷殘子也走入雲房,幫助他師姊一同打掃,見師姊拿著葫蘆頻出一粒綠豆大小的丹藥,放在口中,知道一定是固本培元靈藥之類,雖然想吃,卻不好意思開口討取。
  朱素娥又從葫蘆中傾出一粒,冷冰冰地遞將過去,冷殘子卻順手取來,放在口中,卻有一股清香直達腹內。
  隔不多時,兩人都感到一股熱氣,直達四肢百髓,春心盪漾,莫可言宣,彼此雖竭力保持,儘量容忍,無奈這藥性大得出奇,四肢百骸,熱力如火,全身好象有螞蟻似的,往四處鑽,心好象要從口中跳出來。冷殘子兩眼瞪著師姊,只見她面如芙蓉,唇若涂丹,兩只水汪汪的大眼睛,好象要噴出火來,嬌喘息息。這時朱素娥睡在師父雲床上,春心盪漾,意亂神迷。冷殘子想了一下道:常聞冷水可解春藥,師父雲房怎會有這類東西。他卻不知清虛老人曾習魔家武技,合歡丹正是習魔家武功一種必具丹丸。他倒了一杯冷水,自己喝了半杯,餘下半杯,給師姊喝了,不喝還好,喝了後好比火上加油,全身熱得出奇,慾火難禁。
  這時他師姊已將上裝卸了,人已倒在雲床上,兩只眼睛,現出哀求的神色望著他,他本人也沒法再耐住那股熱力,只好爬上雲床,往師姊身上撲去。
  這一陣,恐怕經過了個把時辰,藥力始解,兩人合抱著雙雙睡去。
  黃梁夢覺,時已過午,兩人忙爬起身,穿上衣服,誰也沒有埋怨誰,淨了雲床,吃了飯,等候師父回來,清虛老人卻一去未返。
  一晃數年,杳無音信,師姊弟雙雙行道江湖,他們未曾結過婚,實際上卻是一對夫妻。
  女的因為生得太美,江湖上打她主意的人也特別多。她高興時,趁冷殘子不在,一時心動,也可能給你吃點甜頭。她與陰山派五老中的老大和老二,都有很好的交情。不高興時,稍事撩撥,你準得吃她苦頭。年老無子,晚年出家,冷殘子也改為道裝,她則變為岷山掌教。冷殘子因為自己是師弟,而且這位師姊的柔情厚意,卻也報答不完,故願為副手,以示敬意。
  他兩人收徒不多,四奇的武功,練到了他們師父幾成功力,這就無法得知了。十餘年來,江湖道上,看到這兩位的卻極少,傳聞兩人練習武功極勤,常隱身岷山毒龍潭畔一座洞府內,鍛鍊功力,與陰山派互通聲氣。
  陰山派惡名素著,挾獨門藝業,欺壓江湖,武林同道,敢怒而不敢言。真人說到此,一聲嘆息道,誅惡就是拯救善良,江湖上殺劫的興起,看來不會太遠了。
  穿雲劍客接口道:“老朽雲遊四處,因計算中秋期近,特趕回衡山,朝拜掌門,道經江西廬山,遇見青雲師太,她對我援手拯救她門徒之事,謝了一番,並邀我至青雲庵稍事休息,老朽以盛情難卻遂與她同上廬山。
  這老尼武功,已臻化境,伏魔劍術,與沙門天龍掌力,為武林一絕。青雲庵在廬山中部,由山麓而上,她施展的竟是武林罕見的凌虛步法,沿途談笑風生,那青色僧袍,披在她身上,走起路來,卻很少擺動,當時我用的是草上飛行之術,並未落後於她,也未察覺她那輕功絕技,後來才覺得不對,細看她的步法,快得出奇,但步子不寬,兩腳似乎未踏實地。
  老朽當時很慚愧,並未能即時想出這種武功的名稱,後來想到本門一位前輩,擅細步凌波絕技輕功,他也談及過,凌波步與凌虛步,有異曲同工之妙,才發覺人家所用的竟是凌虛步法。青雲師太,年近百歲,與本門長輩,互有交往,雖然她以平輩論交,實際上卻是一位前輩神尼。
  走了一會兒,她那徒弟已下山相迎,見過了師父後,即到老朽跟前,拜伏於地,不用說,是三年前救的那位女子了。老朽挽起了她,仔細打量她一番,只見她年紀約二十左右,像貌很美,姓袁名玉英,系南昌鎮南縹局總鏢頭一掌鎮天南袁江之愛女。青雲師太娘家姓袁,論輩份,與袁鏢頭是姊弟。雲遊時,經過南昌,總得到這位族弟處走走,玉英與師太一見很投緣,八歲時即被師太帶上廬山習武。青雲庵不大,師太還有一位師妹,法名青蓮,武功與青雲在伯仲之間,她們二人,一共收了四個徒弟,都是年輕貌美的女孩。頭一位名叫淑雲,是湖南長沙一位退隱的官家千金。青蓮行道江湖時,因喜愛她父母樂善好施,而淑雲資質又好,故而把她收下。第二位名畢瑤,是位漁家女兒,像貌奇美,水下功夫有獨到之處。
  第三位名薛瓊娘,據之身世最淒慘,年紀最幼,資質最高,而像貌更是最美的一個,三歲左右,就被青雲帶上廬山,袁玉英前是最後的關門弟子了。踏入庵門,青蓮早已偕三位女弟子出來迎接。進入庵堂,彼此敘了禮,獻過茶,青蓮師太笑問師姊,華山法華庵慈雲師姊是否會著?青雲點點頭,老朽才知道青雲師太剛從華山返回。時已近晚,設齋待客,玉英做得一手好菜,都是素的,菜有十道,均用唐代最好的花瓷碗盛著,黃花木耳,香菌口蘑之屬,應有盡有,每每入口,均香甜鬆脆,風味絕佳。那瓊娘不知從那兒弄來一大葫蘆猴兒酒,足有五六斤重,拔開塞,酒香四溢,給老朽斟了一杯,嘗了嘗,味道確屬異常甘美。青雲青蓮兩位師太,雖未戒酒,但淺嚐即止。這四個女孩,也同桌用飯,都喝了一杯,其餘都歸老朽獨酌。
  青雲青蓮,個性都和藹可親,師徒情如骨肉,很少注重繁文褥節。年輕的人,天真活潑,問這樣,講那樣,而兩位師太,總是笑口常開,有問必答,不厭其煩。談到岷山之事,青雲認為遲早須與之理論,華山之行,目的亦在為此事而聯絡幫手。據青雲師太稱,岷山師太與冷殘子這兩個怪物,武功神妙無方,高不可測,迄今猶未興師問罪的緣故,就是無製敵之方。青蓮善神算,據她佔的卦,認為江湖劫運已起,但卦上又現出未來自有高人解救現象,而且應在一個少年身上,到底哪來這麼一個奇特少年,就推想不出來了。飯後玉英要拜我為義父,我也喜歡這孩子,只好收她做乾女兒。次日清晨,我告辭下山,直奔湖南,到衡山紫金峰,已暮色沉沉,我立即施展草上飛行的絕技,估計到達本寺,充其量不過半個時辰,正風馳電掣,一往直前之際,行近紫金峰頭,前面卻有一座大懸崖,高達十餘文,老朽正擬用八步趕蟬提縱術,飛上崖巔,驀見一條黑影,從左邊樹林間沖天而起,身上好象長著翅膀,飛越廿餘丈的空間,到了岩上,立即將身體隱去。老朽怔了一怔,人也騰身而起,躍上懸岩,縱目一觀,見那懸岩極大,頂上小岩石也特別多,藏個把人,黑暗中還真不容易找著。老朽立即發話道,江湖同道,相見即是有緣,既已露絕頂輕功,何以避不見面?令老朽空懷嚮往之心。說罷等了一陣,卻不見來人動靜。老朽拾了一塊岩石,用掌力把它壓碎,沿著他飛落的地方,用滿天花雨的手法,向前打擊,碎石落地之聲,清晰可聞,惟有左方一塊大石頭旁邊,因為明月東升不入,石影投向西面,同時石的四周,生著頗為稠密的灌木之類,確實顯得黑暗異常,碎石落地之時,好象平地卷起一陣風聲,將落下的石子收去,絲毫不聞石子落地的聲息。”
  一塵上人插口道:“這是一種絕頂內功,崑崙掌教的乾元神功,就是這種內功的代表。
  本門一位師叔擅落英掌力,也能於無聲無息之間,收取對方暗器。至於峨嵋、崆峒、華山、嵩山、泰山及恆山等派,功力各殊,有這種功夫的人,不能說沒有,但不多見罷了,師兄所遇的,是何派的高手呢?”
  老劍客微笑道:“我一見來人有這種功力,當然驚異萬分,但也發現他的隱遮地點,當時施用一招飛燕投林,雙掌也施出內功罡力,向那大石旁邊掃去,只聽來人一聲冷笑,一條黑影,隨著笑聲,沖天而起,來人身法奇快,快得令人看不清楚,我也趕緊施展八步趕蟬,向來人追襲,彼此都風馳電掣,馳驅於林木枝梢,來人背後,似乎負著一件大斗篷,還披著一件蓑衣之屬,我想到本門一位長輩,正是這等裝束,但他絕跡江湖,已十五載,若非本門出了大事,他絕不會重路江湖,當下邊趕邊發話道:「前面高人,莫非是鐵蓑師叔?」來人略一回身,右手一揚,打出一件三寸長短小指粗細的一種暗器,帶著一股勁風,向老朽襲來,老朽用飛燕捕蛾的手法將它接住,拿到手才知是個紙卷,前面黑影早用一鶴衝霄提縱術騰空而起,那奇形蓑衣鼓著一股勁風,來人藉著風力,凌空而去。神龍一現,莫可端倪。我當時感慨萬千,六十餘年的功力,按常理,也不會太差,但是,比起這高手來,卻仍有小巫大巫之別。怔了一陣,打開手中紙條,卻是一紙來信,字很蒼勁,筆跡如鐵劃、銀鉤,龍飛鳳舞,信中寫著:餘隱跡江湖,已十五載,擬從此封刀閉劍,以了餘年,誰知爾回雁援手,勾起江湖殺劫,但歷來邪正難於並立,迫於義憤,懲惡援善,曲不在爾。對方為雪前恥,高手南來,實施狙擊,須善為防範,餘為維護本門,不得已重啟故劍,再入江湖,幸已有高手馳援,敵必鎩羽,餘另有要事,須遠赴苗疆,相見之期,可俟來日。信尾畫了一件蓑衣,誰都知道那是他老人家的獨門暗記。”
  一塵合什向空一拜道:“我佛有靈,竟能保佑他老人家今還健在,而且還這樣維護本門,真使老僧慚愧無已。”
  崑崙掌教微笑道:“鐵蓑前輩,真是陸地神仙一流,小弟南來,也在他計算之中,實非常人所及,他入苗疆,可能與挽救江湖殺劫之事有關。南疆有兩位江湖異土,習的雖是旁門功力,但人卻正派異常。他二人鍛鍊的武功,專破各種奇毒絕技,所煉的丹藥,更是毒傷的克星,但二人個性都特別高傲,更與我崑崙派有點誤會,至今還未能化解。未來之事,如能得這兩位從旁協助,不知要省多少事,救多少人!”
  穿雲劍客見真人講得嚴重,忙問道:“老友所講的,莫不是指苗疆公孫虛與上官奇麼?
  何以會與貴派有糾葛之事?”
  真人一嘆道:“我師兄弟有五人,我排行第三。老五白雲生四年前到苗疆採藥,道經一座高山,偶坐岩前小憩,忽見岩的下方,衝出一股赤氣,當時的風向,系由後方吹向前方,故這般赤氣,並無礙於五弟。他心中明白,噴這種東西的,一定是毒蛇惡物之類,而且中人必死。當時就立意把這種毒物除卻,以免為害人群。他縱身下岩,先行察看,離岩項數十丈處,有一個洞口,洞口不大,可能極深。白雲生心想,是不是毒物就藏身在這洞內,待我探他一探,伸手抬了一塊石頭,朝著對面洞口打去,只見呼的一聲,從洞中竄出一條赤練蛇來。這東西惡毒異常,平常見的,不過兩三尺長,大腳趾粗細,已是很大的了。這條蛇,卻特別大,長約兩丈,徑逾八寸有奇,全身紅於炭火。出了洞,即將身子盤好。蓄勢待發,白雲生站立的地方,離洞口約有一箭之遠,他靜著身子不動,籌劃如何除去這種惡物。哪知蛇性最靈,竟知先行攻敵是克敵要著,只見它鼓動兩腮,一口毒氣,色現淡紅,激如電射,向白雲生噴來。白雲生在崑崙五老中,雖是最末的一位,但武功不在掌門師兄之下,袖袍一展,發出純陽罡力,將那奇毒無比的毒氣,卷了回去。這麼大的赤練蛇,起碼也是四五百年之物,性已通靈,知道罡力厲害,快如弩箭,向旁竄開,忽地一擺頭,身子竟離空而起,對著白雲生衝去。白雲生一聲清嘯,凌虛飛渡,他人已騰空,右手一按啞簧,寶劍業已出鞘。
  劍現金芒,刃名紫電,原是漢時神物,出手即非同小可,一招秋風掃落葉,紫氣騰空,光華萬道,混合著他那種純陽內力,只覺山崩海嘯,隱蘊風雷,人隨劍落,向那赤練蛇斬去。哪知毒物通靈,深知敵人厲害,不敢硬拼,身雖騰空,猶是靈活異常,頭部一沉,尾部一擺,竟從那紫光下方衝去。白雲生穩定身勢,一招青雲得路,身體直向上升,探手豹皮囊,取出雄黃彈,用內功罡力將彈體震成粉狀,一團勁風,挾著一股赤霧,向那毒蛇撲去。這一招,奇怪無比,一下就把那蛇撲個正著,緊隨著,一道紫光,從白雲生手上發出,雷聲隱隱,電閃風馳,原來白雲生已脫手飛劍,招名白虹貫日,系崑崙派絕頂神功,那赤練蛇閃避不及,蛇身被寶劍釘個正著,大抵它被怒火急昏了心,向前一竄,不竄還好,這一竄,整個身子,從寶劍釘著的地方,劃成兩半,全身彈了幾彈,立時氣絕。白雲生降落地上,拔出寶劍,劍身金霞閃閃,瑰麗絕倫,並未染絲毫血跡,這就是寶刃與眾不同的地方。他納劍入鞘,手扶劍柄,但見皓月當空,照臨大地涼風習習,風掠衣飄,白雲生像貌極美,年紀也不到四十,加以秉性溫和,平常是儒生打扮,經年著白,潔淨無塵,放得著白雲生雅號,此刻被美景陪襯,實不啻陸地神仙。他喜愛這種夜景,可能也有一身感慨,一聲輕微嘆息,正待轉身離開,冷不防背後傳來一聲輕笑道:「底事乾卿,把我豢養的靈蛇殺死,不好好地把它還我,走得脫麼?」五弟白雲生回首了看,背後站著的,也是一個中年書生打扮的人,面如冠玉,白淨無須,指甲卻留的特別長,背負雙劍,左肩攜帶著一個革囊,迎風而立,風度絕倫。五弟雖然對他心存好感,但嫌他口頭輕傲,當下也反唇相譏道:「殺卻一條毒蛇,干卿底事?
  此地縱為蛇窖,又焉能纏得住我?」那書生一聽來言衝撞著他,冷笑一聲道:「聽你含意,是不賠的了?」白雲生也不示弱,指著那條死蛇道:「你要就把它攜回去吧!既稱靈蛇,就有靈性,既有靈性,就不難醫好,原物既在,你還問我再要什麼蛇?」來人笑了一聲道:
  「看你貌如處子,言語卻甚刁鑽古怪,大抵恃有絕好功力,輕視江湖同人,我倒要和你印證幾手。」說罷拔劍出手,風搖柳浪、天女散花、金剛伏魔、怒濤拍岸,雙劍連續不斷地攻了四招,逗起了白雲生一腔怒火,立時施展本門的一字乾坤劍術,和他狠鬥起來。但見劍芒打閃,白光緊霞,盤旋天際,兩條白影,此起彼落,如風馳電掣,鳳舞龍翔。白雲生憤運神功,劍光中現出萬點金星,指向敵人,但對方也使出全身解數,白虹內進出寒梅朵朵,飛舞拒敵,兩人這一場拼鬥,打了個難解難分。本來雙方並無仇怨,而且惺惺相惜,要有一方稍為容讓,不難握手言歡,結成生死至友。但彼此都要試試對方功力,五弟劍為神物,性已通靈,對手武功雖高,但所用的寶既雖非凡品,總覺稍遜。五弟久戰不決,勾起一腔怒火,功凝劍梢,驀地金光迸發,指向敵人白光之內,一團紫光,對著白虹一卷一絞,嗆啷一響,白虹飛斷,對手雙劍變為兩截,只愣地呆在當場說不出話來。只見他雙頰飛霞,眼含痛淚,目中發話道:「數十年清名,今日冰消瓦解,斷劍之德,畢生難忘。」五弟過意不去,安慰他道:「你的功力,原為平手,我的寶劍比你的強,勝了也不高明,如不見棄,謹以此劍奉送如何?」對方堅持不受,五弟將劍還鞘,向對方謝罪道:「道友如不見諒,白雲生從此封劍不用,皇天后土,共鑑此言。」兩人遂怏怏分手。後來五弟尋訪他數次,對方均避不見面,五弟從此果以徒手行道江湖,貧道聽五弟言及此人,就猜到準是上官奇,久想代為化解,但乏妥善之策。”
  穿雲劍客微笑道:“公孫虛與上官奇,系老朽忘年舊友,兩人武功,雖非玄門正宗,但高不可測。上官奇有豢養毒物的習慣,但並不是存心害人,而是製煉各種解毒之藥。他為人極重感情,對令弟情形,似乎也無惡意,否則早同公孫虛聯袂南來,找你們拼命了。避而不見,不過是受斷劍之辱,想試試令弟有無真心相交之意。江湖封劍,原是認為犯有大過而自行認罪的,才有此舉。令弟封劍之情可感,對方也是至性之人,據我看,這場事不但不須化解,彼此兩方,恐怕在感情上,早已是生死之交了。”
  紫陽真人聽罷心中釋然。
  這頓飯,邊談邊吃,為時極久,上人開了藏經閣,裡面有兩間極為精緻寬大的雲房,這原是招待衡山派長輩之所,上人對崑崙掌教,恭敬異常,故待以重禮。當下由上人與穿雲劍客陪同進了雲房,穿雲住了對間,真人道過了打擾,上人自回方丈室,各自養息不提。
  次日清晨,上人督促寺僧做完早課,又招待真人與師兄吃完早齋,紫陽真人便請將一瓢僧抬入藏經閣,不久,由紫虛與淨性將師叔抬來,放在雲床之上。
  一瓢因為吃了兩顆靈丹,紅雲散花針雖未取出,毒氣尚未攻心,故人也相當清醒,他謝過了真人,真人將他僧衣解開,只見半身烏赤,紅筋布滿全身,不用說,苦痛異常。真人著紫虛扶著師叔坐穩,自己立即在一瓢身前打起坐來。上人與穿雲劍客立在雲床旁邊,只見從真人鼻中,噴出兩股白氣,直向一瓢鼻中鑽去,同時右掌按在一瓢胸前,人如老僧入定,態度至為嚴肅,上人心中感佩異常,深贊這種精湛功力,確為江湖各派所不及。而且這種功力用以療傷,最耗人真元,此種捨己救人的精神,也只有名門正派的人才有,未來崑崙派必能領袖武林,為江湖保存正義了。
  一瓢中了紅雲散花針後,初時全身感到麻木,繼而四肢百骸熱如火燒,服了解毒丹與崑崙丹藥,痛苦雖然大減,但仍然感覺苦痛異常,心中有說不出的難受,自白氣入體,即覺如飲甘露,心中煩熱頓時減輕很多。真人按胸部之手,有一股熱力,從他掌心中傳出,直透丹田,立時通行百脈,直達四肢。須臾,汗出如漿,人又輕鬆了很多,於是一瓢也凝神靜氣,運用功力,以加速醫療速度不提。
  三天治療,行將期滿,真人始終不言不動,上人和穿雲劍客,都守在旁邊,不敢離開,誰也沒飲過一口水,吃過一粒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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