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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 2008-06-30, 12:09 PM   #315 (permalin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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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章 巫山喋血a

  麟兒嘆道:
  “這人功力,至為霸道,但功夫之深,直可與我恩師並駕齊驅,真是江湖奇異之上所在皆有,而我們學武功的人,一點也驕傲不得呢!否則,真是管中窺豹,授人笑柄了。”瓊娘也點頭稱是不提。
  他們兩人同向四川進發,麟兒志在遊名山大川,訪奇人異士,這位瓊姊姊,到四川的目的何在,麟兒倒未問她,不過他們兩人的感情,已到兩心合一,無分彼此的程度了。他們一路上寢食與共,但始終不及於亂,在瓊娘這方面,認為除了嫁與麟弟弟以外,就只有身入空門,麟弟弟對她有任何要求,她是有求必應。在麟兒這方面,倒有很多的顧慮了,瓊娘是自己身邊人,已成定論,但為了師門恩重,必需與師妹見面,得到她的同意後,才能使娥皇女英,同事一人,在事情未洽妥以前,絕對應該以禮自守,同時他對瓊姊姊,愛由心發,敬由內生,故行動上雖與夫妻無殊,但實際上仍是白璧一副,不過兩人也實在夠親密的了。
  這回來到思南鎮,找了一間客寓,伙計看來的是一對貌美天仙的青年男女,連忙為他們開了一間很大的房間,裡面的陳設,都相當講究,休息一陣,店家送來一席酒菜,兩人對飲了幾杯,麟兒笑向瓊娘道:
  “瓊姊姊,你到四川,是否有特殊目的?最近數月因為忙著練工夫,所以我沒有問你,現在一路無事,該讓小弟知道了吧?”
  瓊娘嘆了一口氣道:
  “說來真夠慘的,聽了徒亂人意,還是不說它吧!”
  麟兒笑道: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天大的事,我也能為你承擔,你還顧慮個什麼?”
  瓊娘停杯不語,眼圈兒早已紅紅的,想了一想,終於說了出來。
  原來瓊娘本系京陵人氏,她家姓薛,在京陵一帶,這一姓的人特別多,潛勢力也特別大,她的祖父名薛石騏,系一個半儒華商的人,極善經管家產,故家中很富足。京陵一帶,遠近聞名,瓊娘的父親薛飛鵬,是一個獨子,而且他父親在卅四歲左右才生他,中年得子,對這兒子,自然是愛護逾恆,十歲左右,少不得請個塾師,把兒子琢磨成器,京陵一帶,有文才的人自然很多,但是有錢的人,也不在少數,誰個不要請人教育自己的兒女?這一樣,十全十美的塾師,還真不容易找!
  有一天,薛石騏偶攜著愛子邀遊玄武湖,但見湖水澄清,其明如鏡,微波盪漾,風景絕佳,父子兩人沿著湖漫無目的地轉了半周,人也微微見汗,於是找了一個亭子,想坐休息一陣再說,亭子內已坐著一個落魂文人樣子的書生,年紀約卅餘歲,穿了一身藍布衣衫,衣服雖舊,但一身倒還乾淨,薛石騏的為人,倒還謙虛有禮,見了人,不論生熟,總得招呼一下,一見亭中有人,忙向人家含笑點頭,帶著孩子,揀著清潔的地方坐下,那人看了看孩子,贊了一聲道:
  “這孩子資質很好,如習武藝,倒是很好的材料。”
  薛石騏一聽這話,忙把這人細看一番,但見他雙目神光逼人,雖然是落魄的樣子,但相貌卻頗不俗,當下心中暗想,鵬兒正好無師指點,不如邀此人去教他一教,如當真不行,再相機另請名師,家中富足,不在乎多養一個塾師。當下主意打定,就笑對這文人道:
  “兄台既愛犬子,他正需名師一位予以琢磨,如蒙屈就西席,小弟實感激不盡!”
  那人也笑道:
  “只怕小弟才疏,不足以當此重任。”雙方謙遜了一番,石騏就邀了那文人到家住下,當晚,大排筵宴,席間石騏不免在文學方面考量他一番,不想那人學問極博,見解極高,語言談吐,皆有精闢獨到之處,石騏不禁肅然起敬,當晚即著鵬兒拜了師父,從此這人就在薛家做起西席來了。
  此人個性奇特,從不講出自己的名字,只說自己姓陸,薛家上下人,都尊呼為陸先生。
  他無論氣候寒暑,總是著一件藍衫,勸其加衣,則置之一笑,酒量極豪,雖千杯不醉,但放量豪飲的時候卻極少,除了教鵬兒讀書,或石騏找他閒談消遣外,他卻不言不笑,經常如老僧入定般地坐在床上,飛鵬所學的,在文學上極為廣博,晚間陸先生並傳他各種基本武功,如此兩年,文學方面,飛鵬已有極好根基,武功也有良好造就,陸先生於是把學文的時間儘量減少,習武的時間增多,不但拳式劍招儘量傳授,各種輕功,暗器,內家絕技,無一不細心指點。
  他傳授了飛鵬一種特有暗器,那東西宛如一只燕子,雙翼後掠,頭上卻是一只尖針,仍有金鉤一支,其尾如剪,陸先生畫一只圖樣,特地叫鵬兒親自去西門一家鐵店,去找一周姓老頭。好好懇求他打造二十四只,老頭子算是應允了,但開價是十兩銀子一只,鵬兒倒也未與他講價錢,言明只要作好了,現錢接貨。回家後,把經過情形告訴了陸先生,陸先生也只笑了一笑,未說什麼,到了接貨的日期,鵬兒向父親要了銀子,到那家接貨,周老頭子正在店裡候著,把東西用紙包了,很鄭重地交與鵬兒道:
  “鐵燕金鉤,武林一絕,雖千金亦難換到一只,普天之下也沒有第二人能承製此,務宜珍惜之。”
  飛鵬謝了又謝,將紙包拿著,慢慢地走回家中,他家原在南京中區,房屋很大,平素陸先生從不出門,這一日,天氣特別好,大約因一時高興,他也站在門外背著手,望著街上閒眺一番,看見鵬兒回來,面露喜色,正待返身入內,只見一青衣道人,背負長劍,年紀只有四十歲左右,迎面而來,見了陸先生,起初滿面都是驚異之狀,最後則面有得色,只聞他一聲冷笑道: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有種的,今晚鍾山相見。”陸先生似乎滿臉都是懊惱之容,最後,卻斬釘載鐵地說道:
  “準時候教。”兩人於是誰也不理誰,那道人向東邊那條街走去,陸先生也與飛鵬同進屋中。
  鵬兒見先生滿臉嚴肅,忙問道:
  “剛才那道人是否與老師有仇?”
  陸先生一聲長嘆道:
  “此人系峨嵋修士,武功極高,他道號名叫飛雲子,與我曾有嫌隙,今晚約我在鍾山比武,無論勝敗怎樣你家我已不能再留,此事暫不必讓令尊大人知道,待我走後,你再將詳細經過, 一告訴他,並將我不告而別的苦衷,請他原諒。我的身世,不能告訴你,你也不必打聽,你我師徒緣分已盡,有無相見之日,那只能看未來發展如何了。”
  鵬兒聽了,滿臉淚痕,最後請求道:
  “鍾山比武,弟子擬隨侍左右,如有效命之處,絕不推辭,未知能否允許?”
  陸先生想了一會兒道:
  “好吧!你可跟我去一趟,但千萬不能出手,否則,不但於事無補,而且對你我害處極多,切記切記!”
  師徒吃過晚餐,各自運功調息一陣,鵬兒將暗器裝入革囊中,又佩上青銅劍,穿了一雙軟底線鞋站在師父後面,輕聲問道:
  “師父,是否此時就走?”陸先生點點頭,只見他大袖微揚,人已穿窗而出,鵬兒也一招飛燕穿林,緊隨師父身後躍出窗外,陸先生毫不遲疑,一招潛龍升天,飛身上屋,鵬兒也用同一招式,縱身而起,兩人如電掣風馳,施展輕功提縱術,直向鍾山進發。
  鵬兒武功,已得陸先生八九真傳,輕功方面,與師父實在伯仲之間,陸先生對鵬兒愛護逾恆,本身所能的各式武功,均傾囊而授,但師門秘傳飛雲劍術,連自己也未學全,七十二式,不過得著六十式,本擬傳鵬兒,但未得師門掌教許可,自己又被師門驅逐,見棄武林,如擅自傳授,可能獲罪更大。鍾山比武,自己毫無把握,即使能戰勝敵人,亦無機會再授愛徒武功,更想到鵬兒待已如父,即石騏亦對待自己情若手足,這一想,確有無窮感慨,不自覺地回頭將愛徒看了一眼,只見他隨在自己身後,不快不徐,施展著自己傳授的輕功,陸先生想了一想,待我來試試他的輕功,究竟練了幾成功力?立即步伐加快,這一來有如天馬行空,迅速無比,鵬兒只道是去得太晚,師父心急趕路,立即一提氣,也加快腳步,兩條黑影,首尾相銜,不一刻即抵鍾山。
  陸先生馬上停了下來,笑對鵬兒道:
  “你真不錯,輕功一項,竟能與為師不相上下,別的武功,也可能與為師相去不遠了,但武功一道,漫無止境,絕不能因此自滿,故步自封。為師武功,不過略得皮毛,與江湖奇人異士相比,相去何啻天壤,他日你行道江湖時,如遇異人,可另求相授,為師絕不會怪你!但邪正必須分清,忠姦不能兩立,假如為害人群,那為師就不能寬恕你了。”
  鵬兒如命受教。
  兩人立即沿著一條山道,飛上鍾山,來到一處墓地,那地方特別平坦,四圍翠柏蒼松,繁花異草多得不可勝數,加以這晚月明如晝,使夜景更顯得美麗絕倫,不僅鵬兒貪著夜景,忘記了當前險境,就是陸先生也不由多看了幾眼,忽見松樹上嗖的一聲,一條黑影飄然而下,落地後,幽幽地發話道:
  “陸思南,你倒也不失為信士,跟隨你的想是你的門人了。”
  陸先生接口道:
  “不錯,我確實傳授過他幾天武功,不過他來此地與你我比武無關,小孩子都好奇,師父與人家動手,那有不想貪看的道理?”
  來人一聲冷笑道:
  “我們不必多說廢話,我也不願意去傷一個後生晚輩,他如愛動手,儘管出手,明暗兩道聽便,但我絕不傷他如何?”
  陸先生秀眉一揚道:
  “傷他與否,那也只能悉聽尊便,當年舊事,道兄不依不饒,今晚,我們來個不見真章不散好了。”
  那道人冷笑一聲道:
  “好!”
  也不見他起招立式,只覺微風颼然,人已躍至陸先生跟前,右掌微揚,一招迅雷擊頂,往陸先生頭上拍去,陸思南忙往右一偏,左手向對方脈門一搭,右手食中兩指,向對方左脅點去。這一搭上手,雙方都將數十年修為悉數用上,兩人都是名門高手,為愛情結下不解冤仇,陸思南還因此而見逐師門,那還是小事,可痛的是青梅舊友,也是他自己表妹,被她師門長期幽禁,蜀山四老武功蓋世,如果師門贊成此事,全力相助,救出表妹,未必無望,偏偏師門不惟不見諒此事,反認為有犯門規,師伯盛怒之下,硬逼著掌門人按規處置。如不是掌教夫人秉性仁慈,據理力爭,才算逐出門牆了事,否則想逃得一命實不可能。離開師門後,對方還派出許多門人,四處追殺,幸虧三師兄同情此事,暗中連絡本門師兄弟,四處援手,總算末為敵人得手,流浪江湖,近十餘年,一意躲避仇家,忍辱負重,忍不到今日突然遭遇,往事如夢,都 一湧上心頭,心上人依然被人幽禁,搭救無方,推源禍首,還不是目前與自己交手的人從中作祟?想到此處,不覺怒從心起,即將師門鎮山武功翻天十八掌全部施出,這掌力厲害異常,只聞掌風呼呼,每招每式,都含著一股奇特罡力,周圍十餘丈,都被這掌力籠罩著。
  對方大吃一驚,只見他將招數一變,緊隨著,奇招百出,詭變無方,那身法步法,奇怪異常,令人捉摸不定。翻天十八掌雖然厲害,竟未能傷他分毫,對方怪招,也無法破解自己掌力,兩人雖然打得很慘烈,但誰也不能傷誰,大抵雙方都抱著與敵同歸於盡的心思,後來彼此竟不閃不避,招招都硬拼,硬打了一陣,依然是一個半斤,一個八兩。
  忽然對方向後一躍,陸先生跟縱而進,五雷逐妖,運用右手掌力,向對方背後擊去,對方突然迴轉身,雙掌往前一推,一股奇猛無比罡力,朝著陸先生胸前打來。
  陸先生忙向左一橫,胸部雖然避開,但右臂依然被掌風掃了一下,只覺骨痛如折,半身酸麻,這一著,被敵人製了先機,處處陷於被動,陸思南竟無還手之力,慘敗只在俄傾之間。
  鵬兒見師父陷入險境,忙從囊中取出一只鐵燕雙鉤,趁敵人猛攻之際,一揚手,對著敵人右肋打擊,這種暗器,系武林一絕,歹毒異常,敵人做夢也未曾想到,對手門徒會使這種武林異物,只聞一陣嘶嘶之聲,一道金光,從側方飛來,迅速異常,想躲已來不及,忙將左臂運用內力,想以內力來抵禦它,但鐵燕金鉤專破敵人內力,撞著敵人左臂,金鉤即穿臂而入。
  飛雲子頓感到左臂酸痛異常,功力全失,不由怒叱道:“陸思南,你教的好暗器,今晚你挨了我一記掌風,我也挨了你徒弟一下暗器,總算彼此扯平。不過武林禁用的鐵燕金鉤,你卻教他使用,這筆賬,不能不算在你的身上,你我總算仇上加仇,下次遇著你,不和你拼了才怪!”
  陸思南也冷笑一聲道:
  “虞靜文,你不必發狂,陸某的鐵燕金鉤只能算武林的一種厲害暗器,而不是禁用的一種,因為它本身蘊含的七毒,我並未把它教給我的徒弟,否則,你早已躺下,哪還容許你在這兒發狂?就以剛才事實而論,你我比的是拳腳,你卻淬下毒手,施展你蜀山派的奇門罡力,我既敗在你手中,你也可適時而止,但你卻趕盡殺絕,趁人受傷,乘隙追擊,才惹起我徒弟發出暗器,如依你一樣的歹毒心腸,此時我師徒連環出手,恐怕目前你就難逃劫運,但我還不願乘人之危,你我之事,願了即了,不願了,下次我們怎麼遇,賬就怎麼算好了。”
  飛雲子冷笑一聲道:
  “如此甚好,暫時失陪。”說完,一轉身,幾個跳躍,人即離開數十餘丈,潛入幽十余丈中,轉瞬即不見蹤跡。
  飛雲子敗走後,陸思南運功調息了一陣,右臂不久復原,連忙立起身,拉著鵬兒的手,一聲嘆息道:
  “峨嵋武功,確與眾不同,為師流浪江湖,也會過不少奇人異士,象今天這樣慘敗的,還真是第一次,如不是你冒險出手,為師恐怕要命喪鐘山了,為師離別在邇,擬利用這段短短時間,將未學全的飛雲劍術,傳與你吧。此套劍術有七十二招,但我只學了六十招,雖缺而不全,但它是崆峒鎮山劍術,威力不可小覷,我已把它錄成劍譜,你仔細看我表演兩趟,然後可按著劍譜回去慢慢練習,異日行道江湖,也不至於吃人的大虧。”說完,向鵬兒要過寶劍,立即展開崆峒不傳之秘,鵬兒睜大眼睛望著師父,只見他劍招出手,即發出一神嘶嘶風聲、那風聲隨著劍式,愈來愈大,劍芒映月,但見金光一道,飛旋天空。陸先生為使愛徒便於記憶,特別把劍招使得很慢,對行功運氣之道,還不時邊演練邊講解,這劍術複雜異常,有正有反,行生有克,緊要處,光芒打閃,比作方點寒梅,又如雲飛太空,幻化出各式奇景異彩,劍芒所及,落葉紛飛。只見得鵬兒如醉如癡,全神貫注,禁不住手舞足蹈,跟著陸先生的動作把式,在劍圈之外,演習起來。
  這樣表演了兩次,鵬兒已記住十之六七,有幾處難懂的地方,陸先生又盡心盡意地教了他幾遍,其他奧秘之處,因不是一時可以講完,只好依著劍譜慢慢地去領會它,鵬兒跪謝了師恩,陸先生從身旁取出劍譜,授予鵬兒,並鄭重對愛徒說道:“如用此劍術,作惡江湖,師徒相遇之日,即追還劍術之時。”鵬兒很誠惶誠恐地道了一聲遵命,接過劍譜,把它藏在貼身衣袋之中,這時,天已微明,陸先生嘆息一聲道:
  “徒兒,為師要走了,令尊面前,請代致衷曲。”說完,很黯然地看了鵬兒一眼,這時鵬兒已泣不成聲,只見陸先生袍袖一揮,一條黑影,躍上樹梢,人如電掣風馳轉瞬不見。
  鵬兒悵惘了一陣,從地上拾回發出的鐵燕,又裝上一枚金鉤,放入革囊,無精打採地回到家中,將一切詳情稟明暸父親,石騏也感嘆了一陣。
  一晃七年,鵬兒除了讀書練武以外、家中的事根本不操心,他母親在他十九歲那年,替他定了親。女的姓韓,芳名燕玉,系京陵望族韓耀芬之女,雙方原是通家世誼,男女雙方見過面,女貌郎才,自然一拍即合,翌年成了親,燕玉秉性溫和,侍翁始至孝,對丈夫體貼,自不必說,尤其是生相絕美,一笑嫣然,梨渦淺現,能令人迷惑百忘,對人更落落大方,見之令人羨煞,想不到也因此而招致後來殺身之災,自古紅顏多薄命,想當然耳?
  結婚不到一年,京陵發生瘟疫,死亡極多,石騏夫妻,不一月,相約死亡,薛家下人,也死亡過半,鵬兒夫婦,哀慟逾恆,鵬兒辦完了喪事,即將家產變賣,拜辭了岳父母,攜著愛妻,向南遷移。鵬兒本意,擬建家岳陽一帶,但萬般由命不由人,不想竟隱後巫山,而且身招奇禍。
  鵬兒攜著愛妻,帶了幾個家人僕夫與不少家財,買舟沿長江溯流而上,一路山清水秀,江流水而甚闊,流勢也緩,船甚大,舟子有六七人,曉行夜宿,毫無寂寞之感!
  燕玉談笑風生,月夜常與丈夫共立船頭,喁喁細語,偎在丈夫身旁,自有說不盡的千種情話,鵬兒對這位嬌妻,自然愛護得無微不至,兩人如膠似漆,雅興無窮,行船約四十餘天,已入楚境。這日,時近黃昏,船在黃崗鎮這地方停泊下來,這地方相當大,鵬兒站在船頭,舉目四望,只見隔著十餘只船的左面,已泊著一艘大船,船上人手極多,不一會,從艙中走出一位老者,滿臉儒雅氣息,身著青緞長袍,白底青鞏,一望而知是一位上任的官場人物。不一會兒又從艙中走出一個後生,論年紀也不過十五六歲,相貌頗與老者相似,穿著也頗華美,對老者喊了一聲爹,旋即侍立在老者左後側,為狀至為恭謹,加以這後生相貌不俗,一見使人對他發生好感,船頭船尾,各站著兩人,都有四十歲上下,他們全系武師打扮,不用猜而知是保鏢人物,根據船身大小,知他所攜官眷極多,就衣著派勢而論,這老者家中必很富足。
  鵬兒正在暗中忖度之際,驀聞有人哼了一聲道:“憑這幾個蠢才,也配保鏢?只要一舉手,一投足,不把他打入江流餵王八才怪,武進鏢局江鏢頭,他那幾下,已不堪一擊,他面前的徒子徒孫,那幾下貓腳爪,自然更不值一提了!今晚上就叫他們好看。”
  來人語言雖低,但中氣充沛,普通人聽,絕難聽得出來,但鵬兒武功甚高,自然字字入耳,忙舉目一瞧。只見離官船不遠,停泊了一只不大不小的雙桅船,船上立著兩人,年齡大約都在廿上下,武生打扮,相貌也頗不俗,但兩人眉宇之間,似乎都是攻於心計之人,兩太陽穴,都微向上凸,武功自非等閒。那兩人用眼睛向官船上仔細看了幾眼,然後進入艙內,可能是去計議什麼去了。
  鵬兒也進入艙中,燕玉見丈夫進來忙遞過一杯熱茶,笑問道:
  “你在船頭,閒眺了這麼久,是否江面晚景,過於美麗,因而吸住了你全部心神?”
  鵬兒含笑答道:
  “晚景雖佳,畢竟難如賢妻既美且艷,如專看江面晚景的話,那我早溜進來了,賢妻切不可露面船頭,今晚附近必有事故,但也不必驚慌不安,因為憑我掌中劍、囊中鉤,還足以自信保得住賢妻無事。”隨即將剛才所聞所見的事,很仔細地告訴了一番。
  燕玉聽完了,皺皺眉道:
  “你今晚是否準備伸手管管這樁事?搭救人家的家眷,也是善事一件,同時也是你學武的本旨。”
  鵬兒點點頭道:
  “這古船上的老者,看起來人很正派,我自然不會讓強盜們得手,你放心好了,你可吩咐家人僕婦,叫他們晚上不論聽到任何響聲,均不可跑到船頭,以免受暗器傷害。”
  燕玉點頭受教。
  鵬兒將兵對暗器準備了,吃過晚飯,夫妻倆談了一陣,時已夜靜,燕玉偎依著丈夫睡下,鵬兒靜坐養神,運功養氣,將近三更,忽聽得江上有人發話道:
  “各船上所有的人聽著,巫山雙傑,徐芳、吳文路經此間,發覺有過往官船,攜帶財物極多,現伸手向其取用。各船過客,事不關已,請勿出手阻攔,亦毋須驚慌恐懼,如不依勸告,兵刃無情,受了誤傷,恕難負責。”
  鵬兒聽了,心中暗笑道:
  “做強盜也還有一種派頭,先來個通名道姓,再來個軟硬兼施,這兩個傢伙,真攻於心計,他們叫人不需恐懼,也不準人攔阻。第一條還可,第二條遇了我,哪能辦到?我偏要出手攔阻,你又為之奈何?”
  他想到這裡,在燕玉香唇上,親了一下,慢慢地爬出船艙,輕輕地伏在船的左邊,來一個靜以現變!
  這時,那官船上早已戒備,船頭與船尾,各站著兩名武師,靜待敵人動手,這時,盜船上早衝起兩條黑影,以極快的身法,向官船上撲去,一赴船頭,一擊船尾,船上四武師,怒叱道:“何處江湖同道,卻向武進鏢局客人下手,如系誤會,請從速退出,保留一線餘地,以為再見之緣,事後,敝局總鏢頭當親致謝意,如系與敝局有任何仇怨,亦請言明,如曲在我方,自當設法還貴派一個公道!”
  只見船頭上的人冷笑一聲道:
  “咱們彼此,既無恩,也無怨,此次出手,純系向這船上的主人借用他一點銀子財物,只要他將身外物獻上,我們是絕不傷人,也不會與貴鏢局的人動手,如貴局執意攔阻,則我兄弟二人,也顧不得江湖同道義氣,只好作輕捋虎鬚之舉了。”
  船頭鏢師也冷笑一聲道:
  “好輕鬆的口氣,武進鏢局既敢與人保鏢,也絕沒有叫保護的客人受人欺侮而不出手的道理,兩位既系江湖人物,也盡知道什麼是江湖道義與鏢行規矩,我想兩位既衝著本局而來,大約不見真章絕不會就此罷手,船上太窄,不便動手,就請兩位駕移河岸,待我江某討教幾式高招如何?如果不敵,只能怨技藝不精,船上主人所失財物本局雖傾家蕩產,亦必負賠償之責,但是如果兩位失手,又當如何?”
  只聽船尾的來人接口道:
  “如果我們戰敗,那算我兄弟兩人認命,我給你的四個字是:「聽憑發落」,這你該放心了吧?”
  眾鏢師同喊了一聲:
  “君子一言。”對方回答的是:
  “快馬一鞭。”言未畢,六條黑影、早從船上同時縱起,紛紛落在岸上。
  鵬兒臥在船頭黑暗之處,只見雙方均蓄勢以等,一場惡鬥,即將展開,首先出來叫陣的是那劫官船方面身材較矮的少年吳文,他空著一雙手,連背上的刀也未撥出,走出來向著鏢師方面發話道:
  “我們彼此既憑武功分高下,就請諸位出陣好了。人不拘多少,兵刃暗器隨諸位的便,我吳某要以一雙肉掌,搏接諸位高招。”
  這時有位鏢師已越眾而出,接著是一聲大笑道:
  “姓吳的,你不要目中無人,江湖上高人奇士有如恆河沙數,多得不可勝數,你認為準操勝算麼?”
  那姓吳的鼻孔哼了聲道:
  “那我們就較量較量好了,無用之言,多說何益!”一招雙峰貫耳,出腳神拳,迅速無比,那鏢師用八卦遊身法避開來勢,邊閃邊說道:
  “這一招不見得就能傷我姓劉的哪裡?”
  他們邊打邊鬥嘴,身法手法也愈來愈快,忽然間,吳盜手法一變,竟使出一種奇異拳招,那招式忽慢忽快,若實若虛,步法卻是蛇行鼠步,詭變無常。但是,每一拳掌,都含有極強烈的內力,對劉姓鏢師所發招式,他都不避不閃,招招都是硬接硬,這一來,劉鏢師處處受製,著著失機,不到二十回合,劉鏢師一記單掌開碑,右掌向吳文頂上劈來,對方橫右肘向上一抬,橫架金梁,擋住來勢,左掌平推出手,一招手推五嶽,劉鏢師閃避不及,胸口上被對方一擠一按,所使用的全是內功掌力,血肉之軀,如何承受得住?人如斷線風箏,被震飛四五丈,落地後,七孔流血,雙腳一挺,很輕微地嘆了一口氣,立即當場死亡。
  其他三個鏢師見此情形,不覺失聲驚叫,他們兩人手法都夠快,一招失手,救援無及,待躍至同路跟前,業已回天無術,三人眼含痛淚,悲苦萬分,不約而同地磕了一個頭,霍然起立,一聲長嘯,隱含悲憤,劍破長空,三把劍一齊出手,兩把奔向吳文,一把奔向徐芳,惡狠狠地大戰起來。
  奔向徐芳的一個,是一江姓鏢師,他是武進鏢局江老鏢頭的長子江文靜,武功不僅得江老鏢頭的傳授,而且受過泰山派高人的指點,就技藝言,除江老鏢頭外,他是武功最高的一個,一把劍使得神出鬼沒,這一與徐芳對上手,一出招就是最厲害的煞手,只見他用的竟是連環三式,長虹貴日、柳浪千層、回風舞絮,一片寒光著著指向徐芳要害。
  那徐芳是洞庭幫主楊瀾的寄名弟子,劍術自有獨到之處,一招白雲出岫,劍身上現出一片銀芒,緊跟著旋風轉柱、笑指天南、梅山逐妖,對手來了三招,他卻還了四劍,於是兩人打得難分難解。
  江文靜使的是仟峰劍術,徐芳使的是回瀾劍招,但見一片青光,萬道銀芒,鳶飛魚躍,此起彼落,周圍十餘丈內,寒風習習,走石飛砂,聲勢極為驚人,徐芳右手使劍,左手不但挽著劍決,而且連用點穴術,著著指向對手要害,使人防不勝防。江文靜劍術雖有獨到之處,但點穴術似乎技遜一籌,今劍如下棋,一著受製,可能全局皆輸,看來失敗不過是時間的長短罷了。
  與吳文對手的兩位鏢師,一名丁寧,一號荀業。兩人連環出手,所使的劍法,是一種變相的三才劍招,他二人可稱得起平穩沉著,虛實百變,攻守聯防。但吳文使的刀法,卻是一種極其異的路子。招招走的是反式,令人防不勝防。吳文將兩人的惡招接實,即使人手臂酸麻,纏戰七十餘合,驀聞敵人一聲怒叱,緊接著刀招一變,只見一片刀影挾著呼呼嘯聲,震人心弦,立將兩人罩在刀影之內,形勢至為危急。
  荀業內力較丁寧稍遜,難以耐久,被敵人刀風一逼,手腳緩了一緩,不料強敵欺身而進,一式狂風卷簾,對著荀業一招毒龍出洞一續一卷,荀業右手頓時握不住寶劍,青銅劍已脫手飛出。
  對方得手不饒人,刀變嫦娥奔月,一刀向荀業胸口戳來,丁寧心中大急,身子向左一轉,天馬回空,右手劍平推而出,逕奔敵人左肋,不意敵人竟用潛龍升天招術,人已離地而起,避過丁寧劍式後,接著一片刀光,向荀業劈來,這招巧妙異常,躲閃不及,眼看荀鏢師,就要血濺當場,屍橫河畔,忽然一條黑影,疾若奔雷,凌空飛至,人未到暗器早已出手,奔向吳文,吳文用刀一擋,只聽當的一聲,震得虎口發熱。來人暗器沉重異常,細看原來是石子一顆,荀鏢師乘此躍退,此時身前已多了一個武裝少年。
  只見他瀟灑異常,身帶革囊,背負長劍,論年紀不過二十左右,空著一雙手,氣定神閒地說道:
  “雙方都是武林同道,有話好說,何必作生死之搏?”說完,又望了劉姓鏢師屍體一眼,隱含怒意地對著吳文說道:
  “這位出手,也未免太狠了一點吧!人家一招失手,事屬平常,你卻動不動用擠按掌力震其內腑,使人當場傷亡,世人都有父母兄弟妹妹,你這樣無事生非,使人父母有明喪西河之痛,足弟如雁行折翼之悲,不怕江湖同道齒冷麼?”
  這時江鏢師方面被對方點穴法弄得手忙腳亂,險象環生,徐芳賣弄精神,招招進逼,狠辣異常,江鏢師被他逼得節節後退,但見他一招推波助瀾,劍凝花雨,復將劍身一振,只聽一陣翁翁之聲,挾著雷霆萬鈞之勢,向江鏢頭直刺。
  少年一聲怒叱,也不見他伏身作勢,人隨聲起,快如閃電,從側面撲向徐芳,人末落地,掌風已至,徐芳忙收招自保,穩定身形,隨即側身而進,出右劍,推左掌,但來人武功奇高,掌風震斜了他的劍身,他一條右臂已微微酸麻,打出的掌勢,自然也失掉準頭,起不了作用,他知道這少年武功極高,今晚的事,勝負之數,已毫無把握,故當時停住手,提劍發話道:
  “徐某與你無怨無仇,我們比武的事,也是適纔講定的,臨場比武,兵刃無情,誰保得誰不受傷?你乘人要戰勝的時候,從旁側擊,敗人約定,這是哪一門子的道理?”
  這少年一聲冷笑道:“你用不著稱口舌之利,你們雙方比武的事,我早已清清楚楚,你發現官船內有財物,即存劫奪之心,更存心藐視武進鏢行及江湖同道,故明目張膽,公開宣布你要劫奪此船,還不准人家插手此事。你也太目無法紀,藐視武林了,是否人家學的都是貓腳爪的功夫,你得的卻是武林秘奧?薛某不才,要憑掌中劍、囊中鉤,鬥鬥你們兩位,你二人只管一齊出手,武進鏢局的鏢師來作公證,如我戰敗,你所要的財物,由薛某雙手奉上,如你二人不敵,我也別無他求,只叫你二人從速離開此地,從此革面洗心,替江湖保留一點正氣就可以了,此意如何?”
  說完,也不容二人答話,一聲清嘯,聲震長空,反手按肩上寶劍啞簧,長劍業已出鞘。
  拔劍在手,氣定神閒,靜待對方答覆。
  這時江鏢師及他的兩位同伴,已抱著劍立在少年的左右側,知道今晚這場凶險,業經這少年化解了,看人家這種氣勢,準知那強盜不是他的對手,吳文也抱刀站在左側,徐芳聽完話,滿臉怒容,雙眉一挑,陡蘊殺機,略回頭招呼吳文一聲道:
  “二弟,我們是恭敬不如從命,人家既逼我兄弟二人聯合出手,我們就一同討教人家幾式高招好。”說罷,一招雲龍三現,振腕出劍,幻成一片寒光,向薛飛鵬頭上直落,吳文則用一式狂風掃葉,刀帶一股勁風,直取敵人中盤,這兩式配合得極為巧妙,而且迅速異常,功力稍差的人,不傷於劍,即傷於刀。江文靜等三人睜大眼睛,看這少年如何解拆這兩招,誰知人家身子連動也不動,一揮手,只見一道青光,略一盤旋,已幻成一座劍幕,罩著自己全身,緊接著,一陣金鐵交鳴之聲,吳文、徐芳只一合,已被人家震退四五步。
  兩人不由得大吃一驚,認識這種招式,是與崑崙派齊名的崆峒劍術。這兩派的劍術天下聞名,連最負盛名的峨嵋青城,也只有自嘆不及,但崑崙、崆峒兩派,素來是冰炭不相容,近年來,因兩派掌教易人,同時雙方人又正派,和善可親,於是彼此均嚴格約束門人弟子,不得尋仇生事,故無凶殺鬥毆之事,這青年藝業如授自崆峒,則今晚要想求取勝利,不丟人現眼,實非易事了。
  徐芳繼而一想:
  “師父授我兄弟兩人的飛蝗陣,歹毒異常,如兵器方面無法取勝,只能仗暗器與之一拼了!”想罷,仍與吳文仗著刀劍聯合進攻,只見劍如匹練,刀影如山,圍著一團青光,實施最劇烈的搏鬥。
  鵬兒一動手就知對方功力不可輕視,故把師門秘傳的飛雲劍術,使了出來,這種劍術威力奇大,神妙無方,劍尖上發出嘶嘶響聲,劍芒打閃,在空中幻出種種奇雲。一閃即逝,故消彼長,變化無常,莫可言狀,故名飛雲劍術。
  徐芳與吳文所使的劍招與刀法,得自楊瀾嫡傳,回瀾劍與飛絮刀法確也不同凡響,而且又是聯合出手,故起初九式,尚能抵住,但愈到後來,敵人的招術愈快,劍式也越來越奇,那劍光上所發出的響音,也越來越大。自己的刀劍觸著敵人的劍幕,馬上就被彈回,眼睛被敵人的劍光照得幾乎睜啟不開,所幸敵人使的是一柄凡間的普通寶劍,如系仙兵神刃,配合這種奇特劍招,不到十招,吳、徐二人早已命送當場了。
  兩人合力接了三十余招,知道再打下去絕難討好,徐芳長嘯一聲,一式舉火燒天,長劍往上一絞,穿出敵人劍幕,吳文則一招回風無絮,人隨刀轉,從反面衝出,兩人不約而同探手豹皮囊,兩手微揚,打出飛蝗陣,這種暗器,不過兩寸多長,身其兩翅,尖嘴,嘴上有倒鉤,鉤上附有毒汁,色作金黃,體形如蝗,一手可打出四只,左右手可同時連放。他們每人身邊均攜帶廿四只,三次即可全部發完,這次因看出來人功力奇高,兩人一出手,即把這種暗器傾囊而出,但見金霞閃閃,滿天飛蝗,喊聲震耳,向著薛飛鵬及眾鏢師的頭部面部、前胸後背,蜂擁而來。
  江文靜大吃一驚,叫喊道:
  “這是洞庭幫主的飛蝗陣,薛兄趕快後退。”說完即使出仟峰劍術,丁荀兩位鏢師,也將長劍出手,三人劍光已結成一道劍網,護住全身,就是潑水也難透進。奇怪的是這種飛蝗暗器所走的路全是弧形,撥開了能去而復轉,尋機踏隙,厲害非常,無論劍光怎樣嚴密,均在周圍亂飛亂轉,把他們三人弄得手忙腳亂亂,狼狽不堪。
  薛飛鵬是暗器能手,知道這東西的厲害,一招大鵬展翅,人已騰身而起,劍化雲封五嶽,一片青光護住全身,將襲來飛蝗震開之後,左手探入豹皮囊,取了四枚鐵燕,使用師門心法,脫手飛出,同時口中發話道:
  “江兄們,不用慌,待小弟來破它!”邊講,又連續發出了四枚,這鐵燕騰空後,翼上發出嘶嘶響聲,全身迸出一溜紫芒,所走的路也是弧形,但來勢較飛蝗更為兇猛,它那雙翼與燕尾至為鋒利,而且系用天山五金之精所造成,製造的人是江湖異土賽魯班,打出的手法,是百餘年前崆峒派高手元一大師不傳之秘。有了這種先天條件,一經施出,自然與眾不同,只見那八只鐵燕金鉤,帶著嘯聲鑽入飛蝗陣內,挨著燕子翼尾的飛蝗,均紛紛從空中墜落,原來燕子翼尾鋒口不是將飛蝗的冀割斷,就是將飛蝗的頭部劈開,兩項暗器都是江湖上獨有的心法,毒惡異常,但也特別美觀,只見金光閃閃,嗡嗡嘶嘶之聲不絕於耳,它們所走的都是弧形路子,有的在空中盤旋,有的則上下飛舞,但飛蝗撞著鐵燕,則均無倖免可言。
  這時,飛鵬與鏢師們,合在一起,而徐、吳兩盜,也遠遠地站在一處,四十八只飛蝗,撞掉了十餘只,還剩有卅餘只,仍在空中盤旋,薛飛鵬探手革囊,又取了八只鐵燕,脫手飛出,這次打的是用滿天花雨的手法,空中飛蝗一經接觸,被撞掉了十餘只,待鐵燕迴旋兩匝,又被擊破了八九只,此時剩餘的飛蝗,已不過十之二三,餘勢已越來越衰,但是十六枚鐵燕,卻愈飛愈勁,不一刻,飛蝗被這種奇特暗器都給撞了下來。
  飛鵬一見,即躍身而上,人已起在空中,運用飛燕捕蛾的手法,把十六只鐵燕都 一收入革囊。這種奇異暗器與奇特的武功,不僅震住了徐、吳兩盜,也把三位鏢師看得目瞪口呆。
  鵬兒落地後,對盜方發話道:
  “兩位武功,薛某業已領教。此事是否到此為止?抑另有其他話說,敬請明示,以便遵行!”
  徐芳冷笑一聲道:
  “我兄弟學藝不精,既已敗在你的手中,哪還有什麼話說?不過,姓薛的,你無故破人買賣,我們這梁子是結定了,我兄弟結寨巫山,你有種,就到巫山來,我們還要盡興和你比劃一次。”
  鵬兒哼了一聲道:
  “我行蹤本無定所,正想入蜀一覽名山大川,以舒心懷,巫山之行,就在五月之內,你只管準備好了!”
  徐芳,吳文也不再說什麼,垂著頭,跳到自己船上,立即吩咐舟子開船,當夜,就離開了黃崗鎮。
  這次比鬥,可以說熱鬧非常,所有船上的人都知道了。雖然沒有人出船瞧熱鬧,但是每個人都懷著緊張心情,把頭伏在船上暗處向外偷看,只見刀光劍影滾滾不停,紫燕金蝗,漫舞天際,怒叱聲、兵刃聲及嘶嘶嗡嗡之聲,不絕於耳,最後,強盜似乎戰敗,垂著頭開船走了,大家這才算松了一口氣。
  其中最緊張的要算燕玉了,她把頭伏在船上窗口,一片芳心卻系在鵬兒身上,那迷人的妙目睜得大大的,鵬兒的一招一式,都緊扣著她的心弦,但是看到他那種從容不迫,俊美絕倫的身法劍法,卻又感到獲得這種丈夫而驕傲,更想到他平日的溫存、體貼及各種情意纏綿的動作,禁不住春心也有點盪漾了,她希望這場搏鬥快點結束,好讓丈夫回到自己身旁,她要好好地體貼他一番。
  想到這兒,她不禁耳熱心跳,似乎等得有點兒坐立不安。本來宋時最重禮教,但禮教並不禁止夫妻間自然的感情。年輕少年、誰不多情?誰不懷春?今日如此,古來自然也沒有什麼不同。
  飛蝗陣既破,戰鬥即告結束,鏢師們謝了又謝,更相約明日登船拜訪,鵬兒掛念著愛妻,謙遜了幾句,即一躍回船,進入船艙,燕玉已如小鳥依人,投入懷抱,鵬兒忙卸了裝束,就著嬌妻,溫存了一陣,一手撫著愛妻胸口,猶兀自跳個不停,忙道:
  “燕妹,你害怕了麼?”
  燕玉悄語嬌聲道:
  “我總有點兒伯,可是看了你那種英俊沉著的樣子,我也感到驕傲和光榮。今晚是各種滋味都有,一時也說不完,你陪我早點地睡吧!”說完把粉臉偎在鵬兒頰上,鵬兒感覺她的臉有點兒燙,鼻息不大正常,這當然不是感冒,他含笑抱著妻子,並頭睡倒,這時,萬籟俱寂,只聞有迫促的喘息聲,船泊水中,似乎也不時帶點晃動,好久好久才罷。
  第二天清晨,鵬兒醒了,見愛妻尚嬌慵無力,春睡尤濃,忙輕輕爬起身,替她蓋好了被。仔細將愛妻一看,只見她如煙籠芍藥,春睡海棠,嬌豔無比,大約昨夜的溫存滿足了少女的芳心,此時她雖在睡夢中,嘴角尚含掛一絲笑意。鵬兒越看越愛,竟坐在愛妻的旁邊,不想起身,好一會兒燕玉才睡足醒來,一見丈夫偎依在自己的身旁,睜著眼睛,把自己看個不停,忙嬌嗔道:
  “你還沒有看夠麼?”
  鵬兒笑道:
  “你那睡像真美,我本想早點起身,被你這幅春睡海棠的畫像,吸住了我的心神,所以我也賴著不想動。”
  燕玉輕輕在他大腿上擰了一把,道:
  “你真壞,幹什麼事,都好象拼命一般,我才沒有你這種好的精神。”說完,又懶洋洋地打了一個呵欠。
  鵬兒發著會心的微笑,燕玉似喜還嗔地看了他一眼。
  這時丫環們已爬進船艙,服侍他兩人梳洗完畢,吃過早飯,夫妻們談了一陣子,鵬兒告訴愛妻,因與巫山雙傑訂了五月為期的約會,乾脆建家岳陽之意作罷,直入川中,夫妻們找個風景極美的好她方,結廬而居,不爭名,不計利,過過高人逸土的生活,豈不是妙事一件?燕玉自然點頭應允。
  舟子告訴丫壞,船上已有客人拜訪,鵬兒知道是武進鏢師,忙整了整衣服,打開前艙,出艙肅客,來的竟有四位,與江鏢師平行的是位十五六歲的少年,鵬兒知道那是官船上老者的兒子,忙笑向江鏢師道:
  “恕小弟眼拙,此位尊姓?”
  那少年很溫文有禮,見了鵬兒,忙恭敬地施了一禮道:“小弟趙蘭芝,此次因家父調任川中,隨父經此,昨晚遇盜,不但蒙江兄率眾相護,且有賴薛兄仗義解圍,家父感激異常,特著小弟親隨江兄,而致謝意外,並略備小酌,擬請吾兄偕嫂夫人駕移玉趾。”
  鵬兒含笑謝過,又與丁、荀兩位鏢師道了一番仰慕,即肅客人艙,清茶細點,招待一番,自不在話下。
  不久,來客辭去,鵬兒即入臥艙告知燕玉,須立赴官船應邀,燕玉忙打扮了一番,這一收拾,更顯得似天仙一般,丫環們早命舟子開船赴宴,兩船相靠,趙姓夫婦早迎了出來,鵬兒偕燕玉忙以晚輩敘禮,趙家夫婦客氣了一番,遂進入內艙,分別接待。
  彼此寒喧一陣,始知趙氏長者系江陰人土,官名耀宗,為武進知縣,因任期過久,調任四川雲陽,膝前有一女一子,女號麗雲,子名蘭芝,均知書習禮,趙耀宗對仕途本無意戀棧,但一時辭職不掉,只好舉家入川,對鵬兒任俠尚義性格,至為讚賞,並知鵬兒因仗義解圍,須赴巫山之約,更露不安之意,鵬兒答以江湖道義,禮應如此,世伯大人,無須介意。
  他們邊吃邊談,賓主招待甚歡,酒筵至晚始散。
  船在當地停了三天,劉鏢師的遺體亦由武進鏢局的人妥為安葬。第四天清晨,兩只帆船,一前一後,朝著四川進發,自不在話下。
  船行之月,一路相安無事,洞庭幫也未派人攔截,可能系對方財物太少,尚不足以勞師動眾,大興問罪之頓,也可能震以崆峒派聲威,犯不著以一點小事而輕啟兩派嫌隙。薛飛鵬心裡也自有數,知道洞庭幫聲勢,非同小可,如舟到洞庭邊境時,對方如派出一二高手實施襲擊,自己能否取勝,實毫無把握可言,放心中也不無惴惴,待離開洞庭邊境數百里後,一顆心才安定下來。
  這日船到宜昌,以天色太晚,兩船都停泊歇息,因同行日久,不僅趙耀宗對鵬兒異常器重,就是他的女兒麗雲,也與燕玉打得火熱,眾鏢師對鵬兒更是言計聽從,異常謹恭。因為男有男伴,女有女友,大家都感到此行至為快樂,實無舟行寂寞之感。
  翌日清晨,鵬兒起床後,忽聽得船頭舟子有喝罵之聲,岸上也有人答上了話,船上伙計王來旺怒罵道:
  “你小子瞎了眼,要搖船,這兒多的是?為什麼一定要死皮賴臉搭我們的船,這船業已包給人家,並且包船的人攜家帶眷,你上來,處處不方便,就算你有錢,我們答應了你,船上的主人也不會答應,你害我們來挨罵,這是安的什麼壞心?”
  岸上的人一聲長笑道:
  “出門的人絕不能只顧自己,不顧人家,你認為人家攜了家眷,我上船就會處處不方便,那麼你們當伙計的,應該全是女的,不應僱用男工了,我既對你言明,只要你隨便給我一個艙位,安置我一身即可,就是與你們當伙計的住在一處,我也毫無話說,偏生你這狗才,欺我人單力薄,藉故拒絕,這還不說,可恨的是你竟隨意出口傷人,並還仗著人多勢眾,意圖動武,你只管請出你們主人,評一評是非曲直,他如派定了我的不是,我不但不搭你們的船,還伏首謝過如何?”
  語音異常清晰,字字入耳,停了一停,又聽他自言自語道:“牡丹雖好,需仗綠葉扶持,同是江湖道上人,何必拒人千里外。”
  鵬兒聽了,不覺心中一動,暗道:
  “我何不出船看看,果是單身客人,急於趕路,給人方便,有何不可?而且空艙極多,多添一二人,自無不便之處。”想到此處,立即步出前艙踏上船頭。
  岸上站的卻是一個與自己年紀相仿的青年文士,他穿著一身藍衫,顯得非常瀟灑,臉部看起來也異常清秀,背著一雙手,在岸上和舟子嬉笑怒罵,鵬兒這人作事成見頗深,一見這樣文秀書生,他就心生愛好,當下毫無考慮地向舟子喝道:
  “一大清早就對客人無禮,不怕責怪麼?趕快把跳板放下,讓岸上客人上來。”當下向書生一笑道:
  “兄台趕快上船吧,不必和他們一般見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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