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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 2008-06-30, 12:37 PM   #323 (permalin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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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章 苦行禪師a

  苦行禪師俗家姓戴,父親戴浴航,系甘肅張掖縣之富商,母張氏,性至賢淑,三十歲始生禪師,一脈單傳,自然愛逾性命。
  禪師名伯陽,字晏,七歲束髮授書,天資極高,塾師何奇譽為神童,贊不絕口。十三歲,文名極盛,遠近皆知,與戴家比鄰而居的系一劉姓富商,表字鴻運。這 商人,家財倒有不少,但個性至為慳吝,最近喪妻不久,由於缺乏中饋,立即續弦,繼配齊氏系一屠戶的女兒,模樣兒倒有幾分俏麗,體態也自風流,只有一種,性 格殘酷,非常潑辣。你想,她天天看到的是白刀子進,紅刀子出,耳沾自孺,無形中養成一種殘酷的性格,既殘酷,跟著而來的就是潑辣。這道理,正合著那「入鮑 魚之肆,久而不聞其臭」的一句俗話。但是話又得說回來,壞的地方照樣的出好人,屠戶人家還不是一樣的有仁慈文靜的佳子弟,任何事情都有其特殊例外,自不能 一概而論,抹煞事實。
  劉鴻運的前妻有一女兒,芳名惠貞,這女孩承受了生母朱氏的性格,生得異常婉麗。朱氏原系世家出身,敦詩習禮,賦性溫和,對丈夫的慳吝行為深感不滿,每多諷諫,常謂:
  “人生如白駒過隙,百年不過彈指一瞬,應以有限之年華,作濟世利人之事業,如專事聚斂錢財,飽一己之私慾,宏楊朱之異道,珍惜一毛,待大限臨頭,依然 是兩腳一伸,蓋棺論定,既不能以一己之財富續命延年,反因刻薄寡恩受人指責,甚或因此而廣結仇怨,招來子孫無妄之災,以一念之差,抱無窮之憾,實為智者所 不取,何不利用自己的富餘財產周濟貧困,廣結善緣,抱人溺已溺之心,懷悲天憫人之念,縱不能移風轉俗,亦不至行止有專。佛雲:種瓜得瓜,種豆得豆,天道循 環,報應不爽,這道理,我們一點也大意不得呢!”
  無奈言者諄諄,聽者杳杳,劉鴻運慳吝成癖,縱有賢妻規諫,一時怎可以改變過來?朱氏性格雖佳,但身體卻至為贏弱,平素信奉觀音大士,為了默求病體康復,信念更堅。
  惠貞受了娘的影響,雖然年齡只有十歲,也常到大土堂前焚香膜禮,默求大土慈悲,使娘多福多壽。
  戴劉兩家比鄰日久,又都是商人,雖然劉鴻運生性怪吝,但是有了賢內助,替丈夫遮蓋的事情不少,所以彼此往來無間,相待甚歡。戴伯陽與劉惠貞,年貌相若,兩小無猜,雙方的父母又認為門當戶對,只要男女成年後,秦晉之好,絕無問題。
  戴伯陽與劉惠貞同年,論月份,男比女約長半歲,男女兩方都長到了十二歲,男的生得英姿挺秀,女的卻落得一貌如花,雖屬童年,但雙方愛戀之心與時俱增, 劉惠貞對自己男友更是百依百順,彼此來往無間,毫不避嫌。家長方面也認為事成定局,小時打得火熱,婚後情分更堅,彼此來往,有益無害,自然不去管他。
  無奈二人魔障重重,情感雖好,鴛盟無份。原來惠貞的母親朱氏患的是血崩之症,婦道人家得了這病,只有九死一生,不管你信奉大土如何虞誠,但人體的血畢 竟有限,朱氏知道自己大限將臨,有一晚,把女兒喚到床邊,淚流滿面地道:“貞兒,為娘有很多的話要對你講,希望你好好記住,否則,事出突然,變生肘腋,想 講也來不及了。”
  惠貞淚流滿額,悲聲道:“娘,你有何訓示?女兒自會 一懍遵!”
  朱氏嘆了一口氣,撫著惠貞秀髮,幽幽地問道:“痴兒,娘的病,你想可以好麼?”
  惠貞毫不思考地答道:“娘,你的病,我想一定可以好得了的,漫說醫藥有靈,就是觀音大土,也不會使我幼年失母!”
  朱氏聽了,怔了一怔,隨口苦笑一聲道:“貞兒,你的話雖然不錯,無奈,藥原醫假病,佛渡有緣人。在數難免,在劫難逃,根據數的道理,以及慈悲大土的指示,講句使你傷心難過的話,娘的病,不惟不會好,而且很難熬過明日了。”
  惠貞聽了,撲在朱氏的懷裡,失聲長慟道:“娘,你也太忍心了,貞兒尚未成人,幼不更事,一切的一切,全賴娘的愛護有加。您如撒手不管,雖然還有父親可 以繼續把我撫養成人,但是幼年失恃,您想,那是一種什麼情景?貞兒寧願少活十年,也不願娘就此棄我而去。娘,您我同求大士的慈悲,讓您仍在塵世中稍作羈留 吧!”
  她們母女正纏綿排側的當兒,小丫環蕊珠端著煎好的藥,恭恭敬敬地走到床邊,見她們母女兩人,滿臉淚珠,不覺怔了一怔,隨又莊嚴地一笑道:“夫人,這是 秦大夫開的藥方,秦大夫醫道聖手,聞名遐邇,活人無數,老爺遠道把他請來,據他說,夫人的病易於治療,不過以前的大夫,未能對症下藥,把病稍為拖重了一 點。他臨走時還一再地囑咐,這帖藥一定可以生效,吃完了也就不用再吃其他的藥了。這藥果然芬芳撲鼻,有異尋常,有了這種好大夫,也可說是天大的緣份呢!”
  朱氏聽了前半段話,面現喜色,聽到後半段,什麼「吃完了,也就不用再吃其他的藥了」,不覺神色一變,但隨即恢復笑容,點了點頭道:“果然是世之名醫, 不同凡俗,珠兒,你就把藥擺在桌上吧,早點回房睡,不用侍候了,我和小姐還有話要談,老爺今兒在朋友家中,也不用打點他了,這藥我今晚吃一次即可,明天再 吃第二次。今晚你可盡情睡一覺,明天的事夠你忙的了。”說完話,翻身在床內摸出一個小包,將包打開,拿出一只金環,約有二兩多重,遞給珠兒,道:“你跟我 多年,無物相贈,把它給你作個紀念吧!”
  珠兒大吃一驚,禁不住熱淚雙流,忙跪下叩首道:“夫人的恩典天高地厚,這金環,婢子願它長年戴在您的手上,如果給了婢子,那無異於白白把它糟蹋了,還是請夫人把它收起來。”
  惠貞忙把金環接了,對珠兒道:“娘既把此物給你,你就把它收下吧,生病的人不能多講話,你趕快回房休息好了,娘這裡由我來服侍。”說完話,就把金環交給了珠兒。
  珠兒接過金環,滿臉帶著淚痕,快快地離開了。
  惠貞忙服侍娘把藥吃了,勉強一笑道:“秦大夫的藥可能與眾不同,娘吃過了感覺怎麼樣?”
  朱氏緊握著她的手,淒慘地一笑道:“痴兒,不要存任何幻想了,任何人的血都是有一定的,婦道人家染上了血崩症,如不能調法止住,那是準完。秦大夫話裡 有因,不仔細聽,根本察不出來,他也知道娘已熬不過明日了,這帖藥不過是應應景兒,不是娘狠心拋棄你,而是沒有任何東西可以為娘續命,你知道嗎?”停了一 停,指著案上一座三寸多長的碧玉大土像繼續說道:“這座玉像是一件至寶,由於你外祖父中年棄家慕道,塞外遇著了一位番僧,收他為徒,傳道九月,翩然而去。 臨走時,送了他這座佛像,再三地告誡他,這是一件不可多得的佛門異寶,必須好好地珍惜。但是它的用法卻已失傳,據云那是一種十三訣,卻載在另一件至寶天龍 竹杖上,這對寶物的主人原是盛唐時一得道高僧,道成飛昇之後,至寶卻流落人間以贈有緣。番僧從波斯富商中獲得此物,因愛你外祖父慕道心堅,侍候維謹,特舉 以相贈。十餘年前,你外祖父在祁連山麓普覺寺中坐化,坐化之前,我去看他,他看了我一眼,嘆了一口氣道:“妮子,福薄無壽,生不遇時,老僧也無法救你,這 座玉像卻須經過你的手,由你持贈有緣,讓二寶重逢,西歸極樂。”說完這話,就把玉像交給了我,當時我似懂非懂,牽著他的僧袍,只有落淚的份兒,忽聽他瞪目 一吒道:“蠢兒,卅載紅塵,不過彈指一瞬,臭皮囊何需依戀?得大解脫始能還我真如,只要不忘卻本來面貌,屆時老僧自會接引,須知一念情癡,陷老增墜入色 相,罪過罪過。”說完話,只見他玉筋低垂,從他身上散出一股蓮花香味,人已蒙我佛慈悲,接引西歸了。從那時起我就販依大主,本欲青燈長伴了此一生,後來你 外祖母強自作主,把我嫁給了你父親。十餘年夫妻之情,他待我總算不薄,一生衣食無缺,做母親的尚有何求?十八歲時生了你,而今你也有十二歲了,整整卅年, 正如你外祖父所講,這不過是彈指一瞬,而今解脫期近,續命無緣再相逢,只有期請來世。隔壁鄰家子戴伯陽,與你年貌相若,他人雖幼小,但文名極盛,你二人自 小青梅竹馬,彼此投緣,再隔數年,即可以論婚嫁。不過,據娘默中暗察,你二人神清骨秀,不類紅塵中人。你父親眼似桃花,命中帶煞,恐難獲善終,為娘多次默 求我佛慈悲,總想代為化解,結果均無反應。一念痴願終屬徒勞,數中安排已成定局,為娘只好付之無可如何!大士玉像關係你仙業至巨,為娘死後,理宜好好把它 收藏。像在人在,像亡人亡。待與天龍竹杖合併出現,你劫運之期即將屆滿,事屬非常,一點也大意不得。”
  惠貞含著淚點頭應允,因時已夜深,只好服侍娘睡了,自己也睡在娘的身旁。這女孩年紀雖小,但思想成熟極早,發育也快,在這種生離死別的關頭,滿懷心事,哪裡能安睡得下,朱氏雖懷念丈夫與嬌兒,但因是垂死的人,精力消耗已盡倒下後,即昏昏沉沉地睡去。
  貞兒睜著眼,就著房中的燈光,不時望望娘,只見地面自如蠟,形容枯槁,雖然如此,但還隱透著以往的秀麗,滿臉的慈祥,口中還不時發出若斷若續的囈 語:“貞兒,娘要走了,你……你……你不久也得……離開這……這個家,娘真痛心萬分。爹,還是讓我再帶她幾年吧,孩子太可憐了……”
  由於這幾句話,惠貞知道娘確是太愛自己了,母女感情出自天性,雖彌留之際,猶念念不忘自己的兒女,這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
  珠兒也是一個有心的孩子,天剛亮就把第二副藥煎好了,朱氏吃過藥閉著眼,靜臥養神,惠貞把珠兒喚到門外,將一切情形輕輕地都告訴了她,並叫她通知賬房 陳先生,準備娘的後事,又著珠兒把娘最心愛的衣服揀了出來,並還得知會自己的男友速來家中,見見娘最後一面。這孩子慌亂中帶著沉靜,溫柔中含著剛勁,行事 頗井井有條,童年如此至為難得。
  只聽得珠兒全身打顫,熱淚盈眶,知道事情刻不容緩,忙遵著小姐的囑咐,分別辦理不提。
  上午,劉鴻運從戚友處返家,賬房陳先生將病人的情形作了一個詳細的陳述,劉鴻運聽了這訊息,也嚇得慌了手腳,急忙吩咐了幾句,趕緊往自己的內室跑,貞 兒見了爹爹,禁不住淚流滿面,劉鴻運握著愛妻的手,見她人已熟睡,跡近昏迷,肌無血色,櫻唇慘白,鼻息微弱,知道病人膏官,難有起色,想起了十餘年夫妻間 的恩愛處,淚珠兒簌簌下落,連愛妻的面上也流得滿處都是,這一落淚,又把朱氏從熟睡中驚醒了。
  她睜開那雙無神的眼睛看了看自己的丈夫,臉上也掛了一絲絲的笑意,不過那種笑不是歡愉,而是苦笑,笑得比哭還難受,她有氣無力地說道:“你回來了,我 病勢至為沉重,精力業已消耗殆盡,如果再遲一點,說不定這最後一面也無法相見了呢!做妻子的很抱歉,不能與你白首偕老,生時可能有很多的事不能盡如你的心 意,更必須請你包涵。貝兒年紀還小,今後她的一切全賴你照顧了,希望你看在做妻子的份上,凡事儘量地寬恕與愛護,錢財方面更必須看得開、想得開。果能這 樣,家道定必興旺無疑,妾在九泉也可以安心了,不過世事無常,變化靡定,是否能盡如人意,那就無人可以逆料了。”說完,一雙無神的眼睛把她丈夫看了一眼, 囁嚅半晌,始繼續說道:“你臉上氣色似乎愈來愈壞,印堂青而帶赤,應主無妄之災,凡百事應該拿定主意,決不能粗心大意或草率從事,如必續弦,應該選一三從 四德的女子,不過,這一點在於你自己的福命了,一點也勉強不得。”停了停,又道:“續弦一家,我希望你最好不要躁進,如能熬過今年,廣行善事,皇天有靈, 可能為你降福消災!”
  病人的話說多了對病情只有損無益,所以她最後幾句,已說得力竭聲嘶,幸好戴伯陽的母親何氏攜著自己的兒子一同來探視,彼此客氣下幾句,何氏又安慰了病人一番,但仔細察看了病人情況後,心中也就有數,這一來倒反無話可說,呆坐一旁,也不禁為病者傷心。
  戴伯陽站在貞兒的旁邊喊了一聲伯母,眼淚兒早已奪眶而出,朱氏攜著他的手,睜著那失神的眼光把他看了一看,又用手拉著女兒,也把女兒看了一會兒,滿臉 神色淒然,幽幽地長嘆一聲道:“果然是天造地設一對璧人,無奈造物弄人,絲蘿無份,不過終能同登極樂,也總算佛祖慈悲,因禍得福了。”
  說完,她取下手上一對玉圈,一只給了貞兒,一只給了伯陽,並囑道:“這對圈子也是漢代古玉,名貴不凡,你兩人一個一只,未來與你們一生的遇合,可能有點小幫助呢!”
  伯陽謝過了伯母,即把圈子藏在衣袋內。
  劉鴻運站在旁邊半晌未語,等兩個孩子把圈子收好了,卻滿臉正經向惠貞道:“這圈子你得好好把它收藏,一只玉圈,小戶人家得了它,半生衣食可以無缺呢!”
  何氏聽了,微微一笑,拉過惠貞的手,很慈愛地看了她半晌,也從手上落下兩只光華奪目的金圈,圈子上不但雕刻著各式飛龍舞鳳,而且刻著無數的珠寶。這對 圈子,一見而知是價值連城之物,也分給兩人每人一只,並笑囑道:“我和朱姊妹彼此是一樣心眼,希望你們二人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我也將這對圈子給你們兩人作 個紀念吧!”說完,對劉鴻運笑了一笑,也就不再說什麼。
  劉鴻運心裡有數,不覺滿臉通紅,朱氏看了這情景,眉頭連續地皺了幾下,似乎痛苦異常。
  何氏坐了一會兒,安慰了病者一番,帶著兒子怏怏地回家去了。
  當日下午,朱氏大限已臨,對著丈夫女兒,含著淚,萬分依戀,盡在不言,長嘆數聲撒手西逝,惠貞哭了個死去活來,珠兒也哀痛欲絕,鴻運則一邊哀痛,一邊還得指揮下人們辦理喪事。
  人既死了,當然不能在死者身上多花錢,於是成殮從簡,棺槨從簡,超渡從簡,總算是自己的亡妻,不管用錢怎樣心痛,畢竟花了百餘兩銀子,雖說這數目在劉 氏家產上佔的成份很低,然而在劉鴻運的眼光裡,百餘兩銀子,數目上已經夠大了。出喪的日子,親朋好友看在死者生前份上,送葬的人特別的多,戴伯陽和自己父 母也參加了出殯,尤其是戴伯陽看到貞兒哭得如帶雨梨花,小小心靈上已刻上了老病死苦種種的創痕。後來身入佛門,自然受到了這種悲慘情景的影響不少。
  劉鴻運自發妻朱氏死後,感覺到異常孤獨,同時家中舖面甚大,中饋乏人,缺乏助力,處處都感到不便,續弦的需要於是佔據了整個心靈。當地蔑片王義與他素 有來往,朱氏生前慧眼識人,壞的人與丈夫套交情,朱氏必嚴厲地規勸丈夫,曉以利害得失。劉鴻運對老婆倒有三分畏懼,不敢不聽,這一來,王義倒很少在劉家走 動,彼此交情雖有,卻隱而不彰。
  朱氏死後,這蔑片可以說每天必來,劉鴻運平素對人很慳吝,惟獨對這蔑片卻另眼看待,雖不說有求必應,但多少總得周濟他一點。作蔑片的人,最會猜摸別人 的心事,他看到劉鴻運兩眉深鎖、萬分苦惱的樣兒,知道他誰是出於缺乏異性的慰藉,如果能為他找得一位女子,對了他的心思,偌大的一份家財,他隨便高興給你 一點,包你半生穿著不盡。若能設一計謀,讓女的接受劉家的產業,又能擺脫劉鴻運的束縛,而後設法獲得這女子的心,那豈不是人財兩得?
  驀地想到齊屠戶的女兒齊露兒與自己有說不清的關係,何不如此如此,保險她必贊成無疑。
  王義三步兩步穿過了橫街,拐了幾個彎,穿了幾條巷,不一會兒,已到了齊屠戶的家。
  這房子式樣相當的古老,所以顯得異常黑暗,齊屠戶夫婦住在右邊,他夫婦兩人除了殺豬賣肉外,所餘的時間不是打牌就是賭,那齊露兒生得風騷入骨,見著那 錢多的或人俊的,她總得千方百計勾搭上手。沉溺於牌賭的人沒有幾個不愛錢,不好色的。露兒長得亭亭玉立,腰細臀肥,雙峰凸起,天生成一種吸引男人的胚子, 凡到她家賭的人,幾乎沒有不輸錢的道理。因為屠戶夫妻本身就是老牌客,家中抽頭放賭歷史悠久,所以輸的機會不多,即使手氣壞輸了幾文,露兒藉著送茶遞煙, 飛來幾個媚眼,或挨著你身邊看牌,那軟綿綿的身子靠你幾下,保險使你全身如觸電流,贏來的錢還得輸回去。如果你想作她入幕之賓,自然得花相當的代價,有時 贏得的錢可能還不夠一夜的費用,那就得第二次償還。這女人不但騷而且盪,一經上手就會使你難舍難分。偏生她就有那股狠勁,難舍難分那是你個人的感覺,在 她,你身上無錢,她連正眼都不會瞧你。不過這女的對蔑片王義卻有另外一種態度,因這王義生得身強力壯,那樣子也很討女人的歡喜,床上功夫更是別饒風趣,把 露兒治理得欲死欲仙,欲罷不能,這真是姦夫撞上了淫娃,自然打得異常火熱。
  王義進了門就往露兒房裡跑,這時正是憂秋天氣,自然悶熱異常,黑夜鬧夠了。白天最易疲勞,露兒露著一雙玉臂,酥胸半露,兩個乳峰隨著那睡時嬌喘起伏不 定,撩人情思,最微妙的是那一雙玉腿,不但白淨,而且滑如凝脂。她雖然睡得香甜,嘴角卻掛著一絲笑意,身上少女特有的香味充滿了四周,這種撩人的睡態,把 王義看得周身火熱,宛如欲爆發的火山,只好撲上前,先吻一會兒再說。
  女的從睡夢中驚醒了,睜開眼見是心上人,玉頰上露出了迷人的微笑,然後一陣紅暈,使玉臉賽似朝露,於是丁香款渡,難解難分。
  兩人纏綿了好一陣,總算是雨歇雲休,王義撫著露兒的秀髮,笑問她道:“目前,有一樁很好的買賣,如做成了準賺大錢,不過得勞動你親自出馬,不知你是否願意?”
  露兒嬌等一聲道:“你別拿鬼話騙人好不好?我女孩子家,會做什麼買賣?”
  王義一本正經道:“這決不是一件開玩笑的事,只要你答應,事情是十拿九穩,一定成功。成功後,我和你不但可變成正式夫妻一對,而且可獲得萬貫家財,問題只在於你願不願意幹?”
  露兒見他說得正經,知道絕非虛假,忙幽幽地問道:“到底是一樁什麼買賣?叫我如何乾法?你說出來與我聽聽,如果我認為可以幹,馬上與爹娘商量,只要他兩人首肯,就立即採取行動,爹和娘要不答應,那我們也就別談,你說可好?”
  王義點點頭,不住稱讚她道:“露妹,你人真聰明,說話也夠爽直了,這件事在你無任何難處,兩位老人家跟前我去說,包你一說即合,事情我坦白告訴你,南門大雜貨店百合齊店主人劉鴻運最近喪了妻,續弦之心頗急,這事你可有個耳聞?”
  露兒聽了,想了一想,嘴角間微含笑意,秀目向王義瞟了幾瞟,慢吞吞地答道:“你可是叫我作人繼配,慢慢地圖謀人家財產,而後你坐享其成,落個人財兩得,是也不是?”
  王義摟緊她的嬌軀,滿臉正經地說道:“劉鴻運身體並不結實,前妻人很正派,在時把他的生活行動限制得頗嚴,所以這多年來可以相安無事。你如嫁他,正可 把你渾身解數全部施出,只要三四年的時間,以他那塊料,必定會弄得骨瘦如柴,腰酸背痛,患上很嚴重的沖虛之症,然後把他那唯一愛女,甚至連隔壁鄰家那小 子,一齊想個方法除掉。劉鴻運因個性慳吝,不得人緣,你如能想法結納他族中幾個厲害人物,憑你那種巧妙手腕,加以我從旁暗中協助,一定可以玩弄他們於股掌 之間。待正主鴻運一死,那時,你彰明照著地從事再醮,將他的家財半明半暗地帶過來,我和你豈不是可以安樂地過半輩子?”
  露兒嬌笑道:“計是好計,不過太毒辣了一點兒,爹娘跟前你自己和他倆去說。只要二老贊同,我個人是無可無不可,不過這件事如果成功了,就我來說純粹為的是你,因為我目前家境,生活上並無困難,穿吃既不用愁,也就不用昧著良心去計算別人了,你道是不是呢?”
  王義大笑道:“我的心肝寶貝,你用不著發假慈悲了,你身旁的知心人兒只要有一晚少給你幾個錢,你會給人家一個痛快才怪!”
  露兒撲轉身,提起粉臂輕輕在王義身上搥了幾下,笑罵道:“我把你這爛嘴舌根的昧心郎先揍一頓再說,幾時人家少了錢我沒有給人家痛快?再說,你爭日吃的 喝的,大多是我供給,這還不算,甚至你逛窯子也得向我這兒取錢,我待你的情份總算不薄,你不但不感激,還調侃我,該不該打?”
  王義輕輕地打了自己幾下耳光,連道:“該死該死,講這話,真辜負了你一番心意。”
  說完話,兩人又扭做一團。
  當日下午,王義與露兒把這計劃向齊屠戶夫婦一商量,那還不是一說就合,毫無異議。
  劉鴻運這日無精打彩地坐在內室,低著頭,似有說不出的難受,王義滿面春風地走了進來,問了一聲劉大哥是不是又在懷念亡嫂,隨又很懇切地勸慰了一番,並邀劉鴻運去他義父母家中走動,以免悶壞身子。那種關懷確實使劉鴻運異常感動,毫不猶豫地接受了他的邀請。
  所謂義父母,自然是指齊屠戶夫婦了,劉鴻運隨了他,到了露兒家中,見房子雖然暗一點兒,卻佈置得異常整潔,廳堂內擺了一張朱紅桌子,桌上還放著一瓶幽蘭,芬芳撲鼻,白壁上也滿掛著各種字畫,是否出自名家手筆,劉鴻運對此道可是知道的很少。
  進了客廳,見過了齊屠戶夫婦,生意人自有他們的一套,交談之下,相見恨晚,談了一陣,齊屠戶的妻子笑向王義道:“你的朋友很少約到我家來,劉員外的光 臨確使我們小戶人家生色不少,我叫露兒做幾個菜,彼此隨意小酌,你可得叫劉員外賞臉。”說完話,滿臉含笑地走進內室張羅去了。
  不一會兒,僕人端來了四個盤子,一陣香味使人饞涎欲滴,鴻運一看,原來是一盤五香醬雞,一道素味口蘑,一盤炸鴿,一味香油鴿蛋。擺好後,繼之而來的又 是六道大菜,雖然尚未入口,看到菜的情況便知道那是色香味俱臻絕頂的應時名烹。屠戶的妻子已從屋內走了出來,滿臉笑容邀請鴻運入席上坐,客人坐定後,王義 笑向齊屠戶的妻子道:“劉兄不是外人,義妹為何不一同就坐?”
  齊氏笑道:“這孩子十餘歲了,什麼事都是過分規矩,過分拘束,女孩兒家理應如是,所以老身也未使苛責。不過今日的來客情形不同,劉員外與義兒情同手足,露兒也就應視同兄長,若避嫌疑,不但顯得生疏,而且在禮貌上也屬不合,義兒,你進去把她喚出來吧!”
  王義忙遵命而入,一會兒,興沖沖地跑了出來,道是露妹尚須稍事梳洗,即可一同入座,特請劉兄先飲數杯,待會兒自願罰酒謝過。齊屠戶夫婦一瞬此言,忙舉 杯邀飲,殷勤勸客,酒過三巡,驀地門口繡簾一卷,忽然出現一個淡紅裝束的性感美人。只見她發卷綠雲,翠黛含香,瑤鼻櫻口,面賽銀屏,眼角間春情盪漾,舉止 若柳絮飄風,搖蓮步,擺柳腰,俏生生地走到酒席筵前,只看得劉鴻運兩眼生花,暗中喝彩。
  齊氏夫婦笑向他女兒道:“露兒,這位是劉員外,也是你義兄好友,能得他移玉此間,自屬不易,你替為父母的敬他幾杯薄酒。”
  露兒瓠犀微露,就桌前拿起酒杯,向劉鴻運敬了一杯,又敬過了父母義兄,連箸都未動,放下杯子即欲返房,儼然是名門閨秀,她母親一把攜著她的手,笑道:“孩子,不用害羞,隨著為娘的坐吧!”
  露兒似帶著滿臉嬌羞,挨著她母親身旁一同用膳,偶而向著劉鴻運似有意似無意地看一眼,那眼光簡直充滿著磁性,吸住了劉鴻運全部的內心神。
  劉鴻運從此不再唉聲嘆氣,大部分的時間都消磨在屠戶家裡,可是每次去,屠戶夫妻碰巧都在家裡,劉鴻運並不是偷香聖手,雖然齊露兒對他深情款款,媚眼橫飛,但他總礙著她的父母在堂,提不起勇氣向她顯示愛意。
  總算是機緣到了,有一天,齊氏夫妻因為有位至親過七十大壽,人生七十古來稀,無疑得熱鬧一番,遂一同到他家祝賀。碰巧齊家唯一的僕婦也因事外出,只留著露兒一個人在家看守,劉鴻運送了客廳,露兒正在忙著打掃,一見是劉員外,頓時笑靨迎人,劈頭一句道:
  “你今天來得真巧,家中只有我一人看守,正感寂寞,廳堂尚未收拾乾淨,何不到小妹房中靜坐片刻,待我收拾完畢,即來相陪。”劉鴻運大喜過望,如奉綸音,立即掀簾而入露兒的香閨,房中收拾得潔淨樸素,幽香撲鼻,撩人情思。
  劉鴻運在椅子上坐了一會兒,見桌上擺了一本寫字簿,一切文具俱全,不要小看露兒,她也頗知文事,這一下使劉鴻運對她增加了不少敬意。每個人都有一份好 奇心,那就是喜偷看女人的筆墨,他打開了露兒的習字本,見裡面所寫的東西還真不少,有的是女四書中的幾段,有的則是幾首唐詩,也有是不成句子的幾個單字, 看情形,她的目的是練習寫字而已。
  露兒的字寫得當然不算好,但還稱得上工整清秀,翻到第六面上,見滿篇寫的都是劉字,鴻字與運字,再翻一面,寫的卻是詩經一句「一日不見,如三秋兮」。 緊接著則是什麼「終日望君君不至,舉頭聞鵲喜」。還有什麼「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等類詞句,不一而足。看得劉鴻運如醉如癡,亦驚亦喜,對露兒 那份感激簡直無法形容,恨不得把她抱了,讓兩個身子合而為一。前妻的思義與彌留之際所囑咐他的話兒,他一古腦兒都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巧就巧在正往下翻之際,身後忽然伸來一只玉掌,只一下就把那本子奪過去了,背後卻緊壓著兩個軟綿綿的東西,一股幽香中人欲醉,緊接著卻是一陣銀鈴似的笑聲,又有什麼「亂筆塗鴉,自不能污大雅之目」幾句嬌聲俏語。
  原來劉鴻運看昏了頭腦,耳目失靈,露兒何時走到他的背後,他一點也不知道。這時見她暈生玉頰,似喜還嗔地依偎在自己身旁,忙不迭手地摟著她的纖腰,誠惶誠恐地對她道:
  “露妹,我能獲得你這樣垂青,真算是三生有幸了!”他雙目中蘊含著熱淚,自有道不盡的感激話兒,滿以為得一知心膩友,自可終身無恨,哪知道眼前的俏麗佳人竟是心如蛇蠍的淫娃蕩婦。
  露兒極妮作態,用妙目注視了鴻運半晌,始幽幽地嘆了一口氣逼:“任何事似乎都有一個緣,來我家的客人實不算少,小妹均無動於衷。但從見了你以後,平靜 的心產生了無限的漣漪,這種心事,小妹身為女子,自然未便出之於口。今日,你如不偷看我那塗鴉筆跡,也許你還不知道我的心早已傾向著你。”說完,那柔弱無 骨的胴體,又向劉鴻運進一步的緊靠。
  這一來,溫香偎玉,使劉鴻運的全身如觸電流,膽子也就愈來愈大,乾脆雙手用力一抱,把露兒整個身子樓在懷中,手也漸漸地不老實,在露兒身上撫摸起來。 那女人本來是蕩婦一個,各種巧合也無非是事先的安排,使劉鴻運慢慢上鉤,惹得他慾火上升,她才半推半就寬農解帶,雙雙上床,白晝在房中幹那不可告人的醜 事。
  雲雨既罷,露兒裝著嬌羞不勝,把頭伏在鴻運的懷裡,嚶嚶啜泣道:“妾廿四年兒女貞操,因一念愛憐,受君摧殘盡盡,此身固已為君所保有,如以蒲柳之姿不 足以奉巾帚,則願寒山古剎,貝葉紅魚,青燈長伴。果蒙佛祖慈悲而登樂士,亦必跪蓮花座下,求締鴛結於來生,以償此願。”這女人既狡且艷,譽為男人的魔障, 真是一點不假。
  隔了沒幾天,劉鴻運再三再四地懇求王義,請他作月下老人,俾自己與露兒得以紅絲系足,永締良緣,王義搖搖頭,認為他年事過高,露兒的父母必定難以同意,結果,劉鴻運只好忍著痛,給了他一百兩紋銀,還打拱作揖地再四懇求,然後王義似乎礙于情面,勉強首肯一試。
  一試未成,兩度無功,露兒在鴻運的懷裡撒嬌覓死,只急得劉鴻運像熱鍋上的螞蟻,束手無計,只好又塞了王義兩百紋銀,這才算是帶來了莫大的喜訊 二老首肯,聘銀一千。
  第一句話確使劉鴻運喜在心頭,笑在眉梢,可是聽了第二句,則又無異於晴天霹雷,令他耳鳴眼花,於是一再要求王義,使其懇求齊氏夫妻酌情減半。王義搖搖 頭,認為三度奔波已口枯舌爛,要求減價,無異於將婚姻視同買賣行為,莫說義父母聽了不會首肯,就是自己也認為這樣作,簡直看輕了義妹,並且婚姻大事,關係 終身,要想獲得美人青睬,所去聘禮愈多,則女方愈認為盛意可感,未來的情份自更見堅定。劉鴻運無可奈何,只好忍痛犧牲,打點了銀兩,選擇了黃道吉日。除銀 子外,又送了不少衣料首飾,總算是把露兒聘定了。
  不到一月,就迎娶過門,自然也大大地熱鬧一番,不在話下。
  露兒于歸劉室後,對丈夫自然使出了渾身解數,蔑片王義暗中自然是雨露同沾,原行來的老賬房陳先生,露兒認為他不夠精明,枕邊上獻計更換,劉鴻運被她治 理得服貼異常,有言必採,於是藉點小故辭了老陳,換來老友王義。惠貞雖然年小,卻也知道不妙,幾度向父苦諫,無奈人小言輕,得來的是兩記耳光,一頓臭罵。
  一瞬三年,劉鴻運在家道上業已敗落了不少,自己的身體又患了極度沖虛之症,腰酸、背痛、眼花、耳鳴、早洩、陽萎,諸般症狀紛至沓來。露兒對丈夫更加恩 威並濟,上了床,像蛇一樣地把丈夫纏著,不眠不休,一點不如意則尋死覓活,大吵大鬧,劉鴻運只好百依百順,上表稱臣,確實達到了「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 至高境界。
  這二三年,苦只苦了貞兒,她雖然對自己的親父繼母曲意承歡,但換來的只有冷落與斥駕,俗語說:「最毒婦人心」。對蕩婦淫娃而論,這話兒是一點不假,露 兒虐待惠貞用的方法也很特殊,打罵只能算是家常便飯,最主要最難耐的要算那精神虐待。珠兒被後母遣走了,父親整天縮在後母房中,繼母見了面則鐵青著臉,吹 毛求疵,動輒得咎,自己在整個的家庭中找不到談話的對象,你想,這對年輕人是一種多大的打擊。
  戴伯陽對貞兒的遭遇至表同情,有時溜進貞兒的房中私相慰藉,很奇怪的是露兒對這年輕孩子,卻表示得異常親近與關懷,久而久之,戴伯陽對於這位心上人的繼母,倒產生了不少的好感與尊敬。
  有一天,伯陽又溜進貞兒的房中,恰巧碰到了劉鴻運,戴伯陽走上前喊了他一聲世伯,劉鴻運根本未予理睬,鐵青著臉,冷冰冰地對他說道:“你的年紀已不小 了,也該學點禮儀,貞兒已是個大姑娘了,你可以隨便在她房中出入嗎?漫說我家的女兒尚無意高攀,就算是非你不嫁,在未成婚之前,也不許可這樣隨便!”說完 話,怒沖沖地走到妻子房中去了。
  惠貞聽了父親的話,只有落淚的份兒,看著自己身畔立著的檀郎,只見他兩行熱淚,一臉青白,弄得去也不是,留也不是。
  露兒從房中走了出來,似乎滿臉含著同情與憐憫,著實安慰了伯陽一陣,並說丈夫雖然不同意你們的婚事,但她極願竭力從中斡旋,日久終必如願,叫伯陽不必 操之過急,也不能把長者一時氣憤之語懷恨心頭,貞兒處仍應常來,娓語溫情,確也使人銘之肺腑,何況伯陽尚未成年,哪有不心存感激呢?只好謝了又謝,怏怏地 迴轉家中。
  人生每每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戴伯陽受了一肚子悶氣,只能怨自己倒霉,這還不說,偏生他的父親因為飲食不慎,又患上了極嚴重的痢疾,紅白交加,醫藥 罔效,不到半月即與世長辭。惠貞幼年失恃,他自己卻變成少年失怙了,真是一雙兩好,遭遇相同,他母親悲痛逾恆,他自己更傷感萬分,好不容易,惠貞也偷來了 兩次,見過了伯陽,也見過了他的母親,傷心人對傷心人,還不是彼此作楚囚含泣,熱淚輕揮。
  第二年陽春三月,劉鴻運的身體業已由虛轉癆,一病不起,惠貞焦急萬分,戴伯陽只好硬著頭皮溜進惠貞家中,對心上人略施慰藉,走到惠貞房中,只見她拿著 一尊玄玉佛像兩眼流淚,啜泣不止,伯陽見了,招呼了一聲惠妹。貞兒忙揩幹眼淚從椅子上起來,四目相投,半晌不語,伯陽雖有千言萬語,倒也不知從何說起。想 了很久,只說道:“惠妹,放寬懷一點兒,老伯的病只要藥石相投,相信不久即可獲痊癒。”
  貞兒聽了苦笑了一笑,取了一把靠椅讓伯陽坐下,伯陽把那尊佛像賞鑒了一陣,只覺得那至像栩栩如生,隱蘊光華,哪裡知道那是佛門降魔至寶一件,關係著武林劫運及自己證果西天呢?
  彼此靜坐了一會兒,伯陽正待起身告別,驀地珠簾一卷,齊氏很慌急地走了進來,手裡卻拿著一紙藥單,見了伯陽,很親切地打過招呼,即向貞兒道:“這是城 中最有名的何大夫所開的藥方,說是你父親的病必須趕快治療,遲則不及,這帖藥關係重要,你趕快設法把藥撿來,再用文武火將藥煎好,為娘已急得毫無主張,你 替我張羅一陣吧!”說完話,很匆忙走出房門,忽然似又想到了什麼事,扭轉身子,笑對惠貞道:“我真健忘,你爹爹常說本城藥店以萬和最有名,不僅所選藥材均 是上料,而且價格上也比較其他藥店為廉,誰去,你可順便知會他一聲。”
  伯陽接過藥單,笑對惠貞道:“萬和離此不遠,既是世伯需此孔亟,我反正無事,就便稍效微勞吧!”說完,取了藥方就走,惠貞趕忙取了一兩紋銀,但心上人早已走遠,露兒似乎滿面含著讚美與感激。
  當日下午,惠貞煎好藥,親自端了服侍父親吃過,正待出房,只見父親連呼肚痛,一會兒便汗出如漿,人在床上連翻帶滾,大聲呼痛。齊氏回到房中,見到這種 情形,只嚇得慌了手腳,趕忙著惠貞把王義請進來,待篾片進房,鴻運已聲嘶力竭,圓睜兩眼,口鼻間津津冒血,全身抽搐了一陣即與世長辭。
  貞兒嚇得死去活來,父親吃了自己煎過的藥,突然發生這種悲慘情形,確實使人困惑,繼母齊氏更是哀號欲絕,她苦求王義,認為自己丈夫死得可疑,請求報官相驗,以明死因真相。
  當日下午,縣府就派來了仵作,驗屍的結果是吃了砒霜斃命,劉齊氏便請人作了一張狀子,認為戴伯陽與女兒惠貞有合夥謀斃自己丈夫的嫌疑,原因是婚事受 阻。因恨成仇,合夥預謀,毒死人命,尤以惠貞大逆不道,悖絕人倫,戴伯陽熱戀成姦,乘機置毒,若不繩之以法,則無以正人倫,崇天理。反正劉家有的是錢,王 義用劉家的錢辦自己的事,手頭上自然是闊綽異常,衙門裡上下一打點,請求嚴辦,又買通了劉姓的幾個無賴與訟棍,大張聲勢,碰上張掖縣那位縣太爺胡萊,雖是 科甲出身,但卻愛錢如命,作事確屬名符其實「胡來」一通。戴家雖然也有的是錢,但是嚴父見背,人去情亡,這種事族人也就袖手不管。種種因素一遇合,對這兩 個少年男女,確實不利,他倆在劉鴻運死去的第二天就被縣府逮捕,不到一月就定為大辟,只等秋後處決。伯陽的母親何氏既哀丈夫新喪未久,復痛嬌兒招來橫禍, 呼天搶地,無路可投,頓覺人生趣味索然,反不如一死可求解脫,雖屬婦人之見,畢竟也是無可如何,當晚就用繩索一根在房中懸梁自絕,待丫環僕婦天明發覺,人 已氣絕多時。
  不到十天,劉鴻運的家裡又傳來一樁怪事,王義不睡在自己的賬房,而死在齊氏的房中,主母與賬房死在一塊,而且死得也不雅相,兩人赤條條的一絲未掛,王義已被開胸破腹,露兒則被人割斷了兩乳及隱私處,血淋淋地躺在床上,人出氣絕多時,白壁上卻留下了幾行大字:
  姦夫淫婦,圖謀家產,斷人子嗣,毒害夫鄰,罪不容誅,女者割其淫具,以絕其淫為,男者則剖腹裂胸,以絕其惡,不有奇罰,焉能伸人間正義,以警刁頑?餘 本佛門弟子,嘯傲煙霞,偶爾小憩人寰,管幾樁閒事,與之所致,不達不休,雖陷身犁鋤,永墮阿鼻,自非所計,特留數言,除彰死者惡跡外,並使世人知有所警惕 也。
  這一來,轟動了全城,同時獄中又傳來戴伯陽與劉惠貞雙雙失蹤的消息,牢中走了待決死囚,縣太爺知道脫不了干係,只好掛冠封印一走了之。劉戴兩家雙雙都 落個家敗人亡,只原姦夫淫婦一念貪婪所起,然而天理昭彰,果報不爽,姦夫淫婦,橫屍榻前,末始不能不大快人意,就此表過不提。
  戴伯陽自捕下獄後,經過數堂審問,終於苦打成招,供認藥內砒霜確係自己所下,問及惠貞是否與謀,伯陽雖死不認,嚴刑苦逼,把一個生龍活虎的孩子弄得求 生不得,求死不能,最後,他實在無法支持,只好說就算男女兩人合謀吧,這樣案情就算是確定了,男女雙方,一律問斬,只待秋後執行。伯陽認為問心無愧,雖然 愁苦,卻也處之泰然。有一夜三更已過,牢門驀地霍然自開,進來的卻是一個童顏白髮的和尚。
  他滿面笑容將戴伯陽身上戴著的手鐐腳銬用手拂了幾拂,鐐具即紛紛斷落,又從身旁取出丹藥兩顆交給伯陽,令他立即吞服,伯陽接過吃了,忽覺一股陽和之氣從丹田發出,直達四肢,使全身舒適異常,如釋重負。伯陽即在獄中拜倒,並叩問和尚姓名,和尚笑答道:
  “我本崑崙七老之一,排行第三,法名太虛長老,路過祁連,因山麓有一金竹寺,系好友金竹禪師主持,無心造訪,他卻留我小住,偶爾談及你那奇資美質,商請老僧解渡有緣,我想金竹老友玄門真誦自成一家,論道力並不在我之下,何以不自己收你為徒,偏令老僧多事?
  此意道出後,他卻坦白告我金竹寺無門無派,徒眾極少,你將來與挽救武林劫運有關,如入金竹寺,縱然承受了他一身本領,行道江湖時也會覺人單勢薄,實力不夠,故著你投在老僧門下,他也不寄身事外,願與我合二人之力,造就你一身玄門武功,你意如何?”
  伯陽大喜過望,不覺喜極而泣道:“此次無妄之災殃及慈親,使弟子百念俱冷,果能蒙大師收留,俾列門牆,誓必身入佛門砥志礪行,如背誓言,明神殛之。” 太虛長老將他一把拉起,笑道:“此非善地,本便久談。就此隨貧僧同往金竹寺吧!”說完,攜著他的手出了牢門,只見周圍牆高丈數,四周警衛森嚴,伯陽不覺膽 戰心寒,太虛則視同無睹,袍袖擺處,平地已擁起一陣勁風,托著伯陽身軀逾牆而出。
  伯陽驚喜異常,含笑問道:“恩師,這是一種什麼功力,數丈高的圍牆,可以帶著一個不會武功的人一躍而過呢?”
  長老笑道:“這是玄門中一種最高的飛行之技,名日臨虛飛渡,這種絕技我崑崙派在江湖上頗具盛名。心法易於速成,迅速亦易臻絕頂,我從明日起即傳你崑崙 內功心法,你將坐功練習後,即可從你金師叔那裡領受他那金山派的絕傳,他那獨門杖法與佛門的阿儺真氣,確係武林一絕。我曾和他印證武林絕學,激戰三日夜, 他用阿儺真氣,我用乾元罡力及護身神功,相持了兩晝夜,來個功力悉敵。最後比兵刃,我用的是劍,他用的是杖,激戰了一晝夜,仍然是高下難分。他學的確是玄 門正宗,功力又厚,怎麼樣我也沒有勝他。比過了,本來可以拉成平手,他卻笑道:“常聞崑崙徹氣臨虛之法技壓武林,小弟卻學過佛門遁空之術,那並不是一種符 咒,而是一種純粹武功,我和你同登祁連之巔,互相印證印證如何?”
  我以前尚不知道這位好友懷著各種絕技武學,功力方面居然能和老僧並駕齊驅,而且胸懷磊落,心地光明,對人又是那麼爽直文靜,不覺對他更加敬重。當下毫 不考慮地答應了他,兩人誰也不再同誰客氣,雙方袍袖一展起在空中,彼此都如風馳電掣,眨眼間,天山峰頂業已在望,我忙把真氣一振,加速飛行,他也拼了最後 一口氣,儘量加快,到達峰頂,他落後不到一寸,彼此算是心服口服了。你能得兩派真傳,如勤加鍛鍊,他日行道江湖,很難遇到對手,必須好自為之。”
  兩人邊談邊走,毫不寂寞,引為遺憾的是伯陽從未練過武功,長老的腳步雖然已儘量放慢,但跟著他走要想不落後,仍然是吃力異常,伯陽暗想:“這哪裡是走,簡直是飛步快跑嘛!”
  這孩子也有一股橫勁,儘管汗流滿面,他決不要求長老放慢腳步,長老不時向他微笑點頭,並從身上取出三枚火棗送給伯陽道:“這三枚火棗,系一海外老友所 贈,據云食此可以增進不少功力,剛才你已吞服了本門小還丹兩顆,已獲固本培元之效,再加上這個,就無需再吞服什麼靈藥了,你腳力不行,奔跑不動,待我來助 你一臂之力便了。”說完牽著伯陽的手,向前行進。
  戴伯陽自從給長老拉著了手,全身似乎感到被一股力量托住,兩腳不由自主地向前奔跑,他暗想:“師父道力真高,帶一個不知武功的人行駛,輕功提縱術該是 多麼困難!我必須痛下苦功,要鍛鍊得和兩位師父一樣才行!”他拿了一枚棗子放在口內,只覺得濃香撲鼻,入口生津,那味道實在甘美無匹,此時他腹中正稍感飢 餓,於是把另外兩枚棗子一口氣吃完。說也奇怪,食完這三枚山棗,不但肚子裡立刻毫無餓意,而且感到全身活力充滿四肢,不由得向恩師流露出萬分感謝。
  太虛長老向著他笑了一笑,臉上充滿了慈愛之容,但並未講什麼。
  驀然長空一聲鶴唳,聲音清越,響徹雲霄,戴伯陽抬頭對空望了一眼,就著那濛濛月光,覺得鶴背上似乎坐了兩人,至於是男是女,憑自己的目力就無法辨別出來。
  他滿含笑意望著恩師,很委婉地問道:“師父,這是哪一門派,養著這種靈禽?背上騎著兩人尚能搏風前進,我想那鶴主人的功力,確也不見了。”
  長老笑道:“千年靈鶴功力確是不凡,至於那鶴主人的武功,更是深不可測,不過以她那種個性,確使武林中人無法和她接近罷了。此事說來與你有關,事屬天 機,老僧自不能預為洩漏,可以告訴你的是,她那性情那舉動不但無一不酷肖乃師,而且青勝於藍,這丫頭比起乃師更加難惹!”長老停了一停,繼續說道:“目 前,你有兩條路,可以任擇一條,第一條,你可打消那出家之念,我仍收你為俗家弟子,藝成之後,即下山找你那兒時舊友,結婚成配,待傳宗接代之後偕妻歸隱, 做一位陸地神仙,享盡人間雅趣,這條路你意如何?”
  伯陽低聲一嘆道:“塵世間險惡重重,為名利爭奪可以不顧性命,爾虞我詐,極目寒心,既然在修為至境上必須做到物我兩忘,又何用于傳宗接代,結婚成對?忘我何有她,戀她作甚?這條路,弟子是不願走的了。”
  長老笑道:“第一條路既不願走,那麼你就準備走第二條路吧,這條路是從師之後即須受戒,勤參上乘,證果西天,你那兒時同伴,目前也就不用想她了,如果 機緣好,功參造化,說不定彼此可同登樂士,那無異於一二兩條路同時到達。”說完長老想了一想,禁不住哈哈一笑道:“一落言詮,即著色相,真是無邊罪過。”
  他們兩人邊走邊談,倒也不覺寂寞,忽聞長老一笑道:“金竹寺到了。”
  伯陽往前一望,只見前面山麓腹地之上,黑巍巍的有座古剎,黑夜之中,雖然帶點月色,也只能稍得一點輪廓,無法獲知全貌。長老攜著伯陽已達到古寺圍牆的 木柵處,原來寺的週邊,利用天然地形,岩石、古木,並略加人工修飾,做成了一道圍牆,由圍牆通入寺內,必須經過一道木柵,此時木柵已閉,除非逾牆而入,則 只好坐待天明。伯陽一切依靠長老,逾牆與否,自己毫無定見,只好拿眼向長老看著。太虛微笑一聲,似知其意,但並未說什麼,即探手衣袋中,摸出兩枚銅錢,只 見他用指一彈,一枚銅錢已起在空中,隨復將第二枚彈出,兩枚銅錢在空中撞擊後,發出錚的一響,其聲清脆。須臾,木柵門無端自啟,門口卻站著一位年青僧人, 笑向太虛道:“一見那青蚨問訊,準知是師伯回來,不用說,師伯身旁站立的一定是那位剛從縣府獄中打救出來的師弟了。師父猶在方丈室中用功打坐,迄未安歇, 說不定為的是等候師伯了。”
  太虛拉著伯陽,為他引見那位年輕僧人,笑道:“這是你大師兄竹葉增,功力極高,用功維勤,暗器方面已能飛花卻敵,摘葉傷人,祁連一帶提到他的大名,可說是婦孺皆知。你從金師叔鍛鍊武功藝業時,可從你這位師兄處扎好基礎,知道沒有?”
  伯陽忙拜見了這位師兄,又請他以後多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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