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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 2008-06-30, 12:48 PM   #327 (permalink)
runoneti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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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章 鶴峰芝馬a

  忽然,那繩子從空中一段一段地跌落,降落地面後依然變成谷殼,散落得滿地皆是,駝背老者與婦人不覺失聲驚叫道:
  “守門園司果然發覺,並作法把繩子割斷,彪兒失卻歸路,這卻如何是好?”那老者用手撫著禿頭,那婦人兩眼卻含著眼淚,似乎無可為計,焦慮萬分。
  麟兒望瞭望瓊娘,她也報以一笑,偶而用目光看那縮在角落裡的書生一眼,只見他雙目圓睜,紅如噴火,桌上那木盒這時已經打開了,裡面放的原是只蒼蠅,被 繡花針兒釘住。那蒼蠅還不時鼓動兩翅,嚶嚶地叫個不停,書生的手上拿著一把長約兩寸的竹刀,兩眼注視場中,兩手還微微地抖顫著。
  麟兒心中對此事業已了解三分,回過頭看了鄰近的少年一眼,見他似乎也在注意那少年文士,雙瞳如剪,看得使人又驚又愛。那紫衣少年依然是自斟自飲,一副 眼高於頂的情形,使人更有討厭的感覺,角落裡少年文士的舉動,他也用目光掃了一眼,除鼻孔裡冷冷地哼了一聲之外,卻無其他表示。
  「哎喲」一聲,發自看戲法的那些男女老少,事情當然不平凡,否則不會使人有異口同聲的感嘆。麟兒向場中一看,原來從空中落下來一隻手,那駝背老人越顯 得焦急異常,兩個女孩子也假裝嚶嚶啜泣,道是兄弟被園司斷了一隻手,解救無計,只望園司發發慈悲,對兄弟不再作進一步的殘害,雖然落個殘廢,但總還保得一 條性命,侍父母以終天年。這篇話雖是假裝,但也說得入情入理,尤其出自少女口中,貌如帶雨梨花,倒博得不少同情。
  樓上那清寒文士,此時卻用竹刀把匣中蒼蠅前足割斷了一只,用繡花針將它釘住。一會兒,天空裡又落下了一手兩足,場中又傳出了一陣驚叫擾嚷,青年文土又 用竹刀把蒼蠅前足斷了一只,後足兩只,均分別 一用花針釘住,雙目仍注視場中。駝背老人與婦人幹號了一陣,似乎無計可施,有道是把戲原是假的,可是這種驚心動魄的戲法似乎過分殘忍,使人疑真疑幻,最後 又從天空里落下了少年的頭與身段。三個伙計遂抬出了一只大木箱,把那少年的頭身和手足,均 一放在箱中,箱上蒙了一塊黑布,於是每人手上拿著一只大盤,裝做一副可憐相,伸手向觀眾要錢,不少人異口同聲,道:
  “這把戲硬是要得。”遂慷慨解囊,有的丟銅幣,有的給碎銀,乘機溜走的當然也有,不過那種一毛不拔的傖夫,畢竟還是少數。
  場子裡熙熙嚷嚷,樓上那清寒文士跟著也緊張了一陣,他把蒼蠅的頭割了下來,用針釘住後看了又看,似乎再沒有什麼可做了,然後把竹刀放在盤內,掩上盒 蓋,小心翼翼地把盒子藏入身旁,拿起箸夾了一塊豆腐乾放在口內,又呷了一口酒,看情形似乎感到無限輕鬆愉快,卻不知道危機已至,變生俄頃!
  原來老者在收過了錢以後,滿面含笑地向觀眾作了一個羅圈揖,道是有勞貴客幫忙,理宜喚彪兒出來向諸位道謝一番,喚了一聲:
  “彪兒速出!”箱內寂然,既不見著人起來,甚至連一點聲息都沒有。這是前所未有的事,又連叫了兩遍,還是毫無一點聲響,不但老者詫異非常,婦人女子與 他那幫忙的伙計,也都感到事情來得突兀。老者一氣之下把箱上蒙布揭開了,誰知不看還好,看了後驚得變顏變色,老女人和少女伙計等,也在箱中覷了一下,那少 女不由得一聲驚叫,原來存放在箱中的斷肢,照道理由老者設法還原後應是活人一個,無傷無損,可是眼前的情況則大不相同,少年的整個身子依然是頭身手足六大 塊。
  老者遂打拱作揖,向觀眾哀求,道是如果有臨場失禮或語言不檢之處得罪了同道高人,務請海涵,勿使小兒假戲變成真做,求了一陣,箱中情況並無好轉,只急得他目露兇光,遂向觀眾大聲說道:
  “我鐵背駝龍本是竹山弟子,諸位江湖同道若是與老朽有任何過節,不妨明槍明刀向老朽論論是非。這種暗中傷人,鬼祟行動算不得好漢所為,而且,你把我的兒子弄死,血債血還,自也難逃公道。”他威脅利誘,軟硬兼施,見無效果,只好怒吼一聲道:
  “既無人賞臉,那就莫怪老朽心狠手辣了。”回頭對伙計們吩咐了一句:
  “種西瓜!”於是那三個伙計從場外弄來一大籮泥土,倒在三合土上,老者拿出了幾顆西瓜子放在土里,澆了一點水,喃喃地念了一陣,土里的西瓜子不一會兒萌芽出土,成藤開花,落花留蒂,長蒂成瓜,不過是喝杯茶的工夫,即結成碧綠西瓜一個。
  老者摘過瓜放在地上,從箱內拿出一把碧綠魚鱗刀,抽刀出鞘,光華閃閃,耀眼生寒,卻也不是一種平常兵刃,他拿著刀,撮土焚香,又燒了一點紙錢,低頭禱告一陣後,即腳踏七星步,圍繞著西瓜喃喃念咒。
  這一切情形都看在樓上每個人的眼裡,那縮在角落裡的少年文士,看情形似乎也知道不妙,忙從身旁取出一塊紅帕包在頭上,兩目注視場中,狀至緊張。
  青衣美少年臉含微笑望了他一眼,半有意半無意地說道:
  “竹山派藉物代形之術厲害非凡,事非紅布可解!”紫衣少年聽到了,望了他一下,而後帶著滿臉不屑的神色,從鼻中哼了一聲道:
  “沒見過世面的繡花枕頭,自保不暇,卻偏有心管那些毒氣十足自己找死的酸丁,那還不是背蓑衣撲火,惹火上身!”
  青衣美少年俊臉一紅,口也不甘示弱,當即冷笑一聲道:
  “世上果真有那些夜郎自大的東西,無端犯人,碰了我,那算他自找晦氣!不信他就拿點什麼來試試!”這話聽到瓊娘等人的耳內,自然快活非常,想不到他貌 如處子,比麟弟弟的火氣只大不小,麟弟弟拿眼看著他,臉上因戴上了人皮面罩,現不出七情六欲,青衣美少年也注意了他們幾眼,俊臉上尚無嫌厭的表示。
  場子上,局面又趨緊張,鐵背駝龍念完了咒,舉起刀著那西瓜上一砍,驀地從酒樓那面吹來一陣微風,一股輕微青氣罩在西瓜之上,刀往下落,一股反彈之力把 那刀震出老遠。鐵背駝龍兩臂酸麻,睜開眼望著那西瓜,只見那股青氣仍然罩在西瓜之上並未散去,知道這是江湖上鍛鍊的真氣。雖不能講出它的名字,但是能施放 這種真氣的人,無疑是武林中的絕頂高手!
  驀間破空之聲,自樓而發,一陣強烈罡風,其寒透骨,其色帶褐,其速無比。只一下就籠罩著那青色真氣一陣迴旋,愈旋愈快,而且力道也越旋越大,樓上那青 衣少年俊臉上不覺大吃一驚,他把目光向那紫衣少年掃了一掃,見他依然是一臉冷笑,右手對著那西瓜微揚,強烈罡風無疑自他手上發出。青衣少年哪甘示弱,氣納 丹田,功行百脈,反虛為神,反神為力,右手再向場中微微一揚,發出一片青濛濛的真氣,只一下就把那帶竭色的罡風罩住,逆向而旋,鬥了一陣,忽聞啪的一聲, 青褐兩種氣體化為一團白色蒸氣,對空直冒,瞬即消失於無形,算是雙方平手,誰也未佔便宜。
  麟兒把雙方看了一眼,也不覺心中一震,青衣少年所發出的竟是江湖上失傳的太乙青靈真氣。那是崆峒派的絕傳,與崑崙山的太清罡力同稱江湖二絕,伏魔祖師 遠在百餘年前與崆峒鬥劍,掌震崆峒派的元一大師,但元一臨危反噬,發出那太乙青靈真氣,結果是兩敗俱傷。元一被太清罡力震得當場死亡,而伏魔祖師也被這種 真力震傷內腑,幸為五夷散人所救,結果仍是死於貴州雲霧山桃花瘴之下,五夷散人亦未能倖免。元一死亡後,據說這種真氣即此失傳,百餘年來從未出現於江湖, 想不到這個美少年竟能使用,而且功力極深,豈非奇蹟?至於那紫衣少年所發出的內力,似乎是恩師所講的那陰山派獨門功夫太陰冰魄神光,這兩人一個定是崆峒高 弟,一個則是陰山派的出色傳人,今日無意相逢,倒要和他們鬥上一鬥!不過那青衣少年生相既美,人又天真和氣,倒不一定要勝他,那紫衣少年雖然臉也不惡,但 他滿臉倔傲,眼高於頂,看來使人產生惡感,非得給點苦讓他嘗嘗。他念頭一轉,立即採取行動,使眼望著瓊娘,又把眼光對玉英玉儀一掃,笑了一聲,道是涼秋天 氣,場中卻還擺著一個西瓜,口裡雖然不渴,偏生還有人在那兒明爭暗奪,他們鷸蚌相爭,卻讓我漁人得利,擺著現成的東西不取,豈不讓那狗眼把人看低!
  熊玉儀嘴不讓人,話也異常鋒利,冷笑一聲道:
  “麟少俠,你此話是一點不差,世上一樣飯養出百樣人,江湖上更是險惡重重,無奇不有,身仗師門功力一意孤行的人物莫道你看不順眼,就是我也一樣討厭, 把西瓜取來讓我姊姊們嘗嘗看有何不可?真要是有人不開眼界,道你愛管閒事,用不著你出手,我們為你效勞,否則既有人好心救人,卻偏生有人存心破壞,這話又 從哪兒說起?”
  麟兒道了一聲好,把左手向後一揮,即發出那陰陽罡力,說也奇特,那擺在場上的西瓜竟隨手而起,快如風馳電掣,逕向樓上奔來。忽聽一聲冷笑,起自紫衣少 年,笑聲不大,但蘊藏著內家真力,聲勢自非小可,震得人耳膜發脹,目眩頭昏,麟兒與瓊娘功力深厚,自屬若無其事,但玉英玉儀卻有點忍受不了。那紫衣少年功 力至深,竟能將內家真力隨意控制,這笑聲系專對麟兒瓊娘等人而發,故其他酒客竟可若無其事。笑聲未絕,他右手猛往窗外一推,一片黃光擁著一股強烈勁風,奇 襲無匹,向那西瓜橫施側擊,麟兒也急忙用右手打出乾元罡力,抵住了那強烈陰風,這時西瓜恰穿窗而入,他用左手一撈,已將它接在手中,瓊娘嬌笑一聲道:
  “你真行,若非有一身奇特功力,哪能吃到這種奇異西瓜,有的人在旁看得眼紅,想取巧破壞,想不到遇著你,那無疑是白晝作夢!”說完,玉掌輕輕一按,即把西瓜劈開,分作六份,他們四個一人一塊,還要湊趣把一份送給那清寒文土嬌笑道:
  “沒有你,此刻還真吃不到,這樣好的西瓜呢?”又把餘下的一塊,送給那青衣少年道:
  “你不嫌棄,就吃了這塊吧!”文士與青衣少年含笑把西瓜接了,他們兩人各有不同的表情,一露感激之色,一露驚異之容,瓊娘心細,自然 一看在眼裡。
  那紫衣少年雙眉往上一揚,竟毫無忌憚地向麟兒等發話道:
  “我們三人彼此井水不犯河水,同是有名有姓的人,用不著縮頭縮尾,有種的來個通名道姓,讓我玉面金童袁素涵今晚在對面松林之內,領教幾式高招!”
  麟兒一聽,竟想起岷山派侵崑崙時,有一少年與一白衣神尼在崑崙後山激鬥的情景,結果,少年功力不敵,三道金環被那神尼收去,少年乘機遁走,看情形可能就與此人有關,待我來激他一激。隨即微微一笑道:
  “既是江湖客,哪得無姓名?崑崙門下弟子秀嘉麟,自願會會武林高手!不過,前次時機不巧,有人黑夜偷襲我師門聖地,適值我行道江湖,致不能當時一較身 手,但總算未被來人討了好去,我那師執神尼三招兩式,即把人家趕得飛跑,連那素不離身的三道金環也被我那師執前輩收去,不想今夜還能一會高手!”
  青衣少年笑道:
  “夾著尾巴走路的人也算高手,我聽了也覺害臊呢!”
  玉儀把嘴一嘟,哼了一聲道:
  “你害臊,那是你的臉薄,偏生有人被人趕得夾著尾巴跑,還在那裡裝模作樣,自認一世之雄,功力絕頂!”
  幾個口風犀利的女孩子,你一言我一語,把那玉面金童說得變成青面惡鬼。
  他鐵青著一張臉,對麟兒和那身青衣少年一聲冷笑道:
  “你們既是有頭有臉,自認名門正派人物,犯不著口頭輕薄,我們三人今晚一對一,憑手底下分強弱,乾脆來個勝者王侯敗者賊,你意如何?”又對著那青衣少年道:
  “你大約很忌諱說出你那姓名派別吧,果真如此,我袁某也未便勉強!”
  青衣少年淡淡一笑道:
  “崑崙陰山兩派我自有個耳聞,正待前去想討幾手高招,不想今日幸遇!我的姓名派別告訴你又有何妨?崆峒派陳惠元,大悲真人關門弟子在下便是,松林比劍屆時自至,放心好了!”說完,給過酒資,即下樓而去。
  紫衣少年待他走了不久後,也立即離開了酒樓。
  場子內業已人散一空,那鐵背駝龍知道酒樓上來了絕世高手,嚇得連忙收拾行頭,帶著那死去少年的屍體,倉皇離去。
  麟兒見敵手已走,忙問那青年文士道:
  “兄台與那變戲法的人到底有何仇恨?否則不會用竹刀分蠅,破他那藉物代形之法!”
  那青年文士本不欲透露個中直情,但因來人自報是崑崙門徒,知道江湖上對崑崙派至為敬重,遂把結仇經過概略地講了出來。
  原來這少年文土姓劉,表字仲生,原是本鎮世家,父親於五年前因病死去,於是家道中落。母徐氏,克儉克勤勉維家境,叫他用功苦讀,並還極力撫育幼弟。三 年以前,幼弟在門外玩耍,被人拐去,多方尋找不著,母親焦急萬分,以至茶飯不思,後來有表兄徐式來家探望。他是泰山門下弟子,武功已盛傳江湖,劉母請他設 法找尋,承他慨然應允,尋訪經年,始知為鐵背駝龍的兒子拐走。
  原來這鐵背駝龍系竹山弟子,竹山神君原擅幻術,這方面的功夫盡傳了駝龍,並還能運氣於背,可以不懼刀槍,故得著鐵背駝龍的雅號。他藝成之後,一方面為 竹山耳目,再則靠耍魔術糊口,這東西攔路搶劫,拐騙兒童行同盜匪,罪案重重,不過他不經常下手,做得也十分隱祕,官府與江湖俠義道一時未抓到把柄,也就未 便與他為難。仲生弟之事能夠查出,完全靠他那改邪歸正自動離開的伙計,那伙計曾受過仲生表兄大恩,一經談及始為披露,原來駝龍的兒子陳彪個性兇惡勝似乃 父,拐走仲生弟後,竟用小刀將他全身劃破,又弄來一條小狗熊,殺死除皮後即把那皮包在小孩身上,用針縫好,據說這樣可以把狗熊的皮結合在人的身上,這樣一 來,長成形體之後,外貌像狗熊,實際裡面是活人一個,而後教以各式訓練,就可玩出各種有趣的動作。這種荒謬絕倫的作法,那小孩焉能忍受得了,不到三天就活 活痛死。仲生表兄本擬追殺此獠,以張人間正義,無奈他趨避得法,竹山派實力又雄厚,一晃數年均無計可施,最近仲生表兄始差人來告,說是鶴峰出現了千年芝 馬,竹山派的人大肆活動,鐵背駝龍可能來到本市耍出魔術,他父子的拿手傑作就是那空中偷桃,叫仲生如此如此,即可把殺弟仇人弄死。
  麟兒聽完經過,笑道:
  “這事尚還沒完,你弄死了那江湖惡人之子,他饒了你才怪!不過我既然已伸手管此閒事,勢必就管到底,你趕快準備搬家,因你家境清寒,必有很多顧慮,我給你黃金十兩,並請人代為保護便了。”說完,把天山竹符令取出,交與劉仲生道:
  “你可到街上閒溜一趟,如遇上什麼乞丐之類,可以出示竹牌,他如問你,把他帶來見我!”
  仲生拜謝了一番,接過竹牌如飛而去,不一會兒即引來一個乞丐,提著的打狗棒竟是五節竹竿一根,兩眼怔柯柯地望著麟兒,靜待答話,麟兒笑道:
  “我是崑崙弟子季嘉麟,神丐老前輩將他本身竹符令賜我,道是可調遣天山門下丐幫人物,看你所持竹棒應是他的徒孫,我和你也不作無謂客氣,著你通知你本 門師長,那也是我師兄弟,請他們保護劉秀士,如有竹山門下之人欺他,可用全力對付他,真正發生困難,可向天山崑崙衡山廬山各派申請馳援,道是我季嘉麟已伸 手管此閒事,必可獲得絕大幫助。”
  旋把鐵背駝龍為惡江湖事蹟簡略告知,那乞丐不過廿餘歲人物,看像貌知是隱跡風塵而非真正伸手討飯之流,以晚輩之禮見過麟兒後即銜命而去,仲生交還天山 符令,別過麟兒回家準備遷徙去了。後來鐵背駝龍果然大舉尋仇,並還出動竹山派許多高手,天山丐幫人物受命保護劉仲生,竹山派不惜應用邪術,丐幫不敵,立向 崑崙馳援,驚動崑崙派第二神童董練秋,運用女媧神鏡及道家鎮魔之寶太乙五靈劍大戰竹山神君,鬧開絕大事故,這是後話,暫時不說它。
  諸事已了,因晚間尚有一場惡鬥,瓊娘頗感忐忑不安,當即建議麟弟弟找家客棧好好養神,以便屆時赴約,麟兒依了,出了雅雲樓,繞到後街,就找了一家三楚客棧,要了房間大家盤坐用功調息,三更既到立即動身,瓊娘把紫龍佩和軒轅劍替麟弟弟扎好,並一再叮囑他道:
  “陰山派的人非常毒辣陰險,切不可粗心大意,以免重蹈巴山復撤。”麟兒自是點頭應允,四人使用輕功提縱術,很快就到了松林。
  崆峒派陳惠元已早到場,一見麟兒四人如飛趕至,不覺臉含微笑地點了點頭,麟兒等也和他打過招呼,靜立以待,等了一會兒,尚未見袁素涵依時赴約,陳惠元笑了一笑道:
  “怎麼自己約定的事自己倒忘了,否則此時應該現身相見!”
  麟兒笑道:“說不定人家早來了呢!”
  忽聞一聲冷笑,松枝頭上輕飄飄地飛下一條人影,落地無聲,疾快無比,來人一身勁裝黃服,背負寶劍,還掛著一個天孫錦囊,光華閃閃,一望而知所盛之物不比尋常。一對面,他就冷冷問道:
  “我們抽籤比鬥如何?”麟兒惠元點頭應允,抽籤結果第一陣麟兒與陳惠元作了對手。
  兩人走到場中,彼此武功都已臻化境,兩派又同是武林領袖,遙遙對立,冰炭不容,陳惠元容光煥發、秀逸奪人,面對的雖是百年世仇,但顯得還是那麼文雅靜 穆,一雙大眼睛神光四射,兩頰梨渦一對,隱現頻仍,使麟兒不覺觸動了惺惺相惜之心,但他臉上仍然戴著那塊人皮面罩,掩住了絕世風儀,本來是玉樹一雙臨風而 立,於今卻變得一醜一俊,為著師門世仇,立刻要生死相搏。
  陳惠元臉含笑意,道是請亮劍賜招,麟兒笑道:
  “我寶劍倒有一口,但是我與人過招而使用它,不瞞你說,倒還是第一次,這東西我嫌它過於霸道,還是看過尊駕兵刃再說。因為拔劍容易入鞘難,靠著兵刃神奇而戰勝了你,我季某還有點不認為,不屑為!”
  黃衣少年在旁邊哼了一聲道:
  “這簡直跡近侮辱,是我,不把他劈了才怪!”
  陳惠元秀眉一揚,俊目放光,先瞪了黃衣少年一眼,粉臉含著薄怒,冷幽幽地說道:
  “你用不著在旁邊加油加醋,等會兒自然要領教你幾手高招!”又對麟兒淡淡一笑道:
  “我們兩派原是世仇,按道理一旦遇上,應該是有你無我,但是在我個人的看法上,世上無不可解之仇,何況百年以前的是非,你我均未見到,何必以殺相搏, 作那武以俠犯禁的事?我看你一舉一動,神儀內斂,而臉上卻無半點表情,所示者恐非真容?我既敢和你動手過招,你也不必考慮我的寶劍如何!不過,你既然要 看,那也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說完,反手將肩上黃線一拉,一道五色光華刺空而起,旋反手一拔,一聲輕雷響處,寶劍已離鞘而出,他用手揮了一揮,但見銀霞 萬道,照耀長空,劍尖上迸出萬朵寒梅,千重碧彩,碧彩從中幻成一只銀色猛虎,周身銀芒似雨,照耀得天地皆明。劍身微動,聲威自是不凡,果然人是金童,劍是 奇珍,彩霞玉貌,對映爭輝,看得瓊娘等人不覺暗中喝采,而那黃衣少年俊臉上卻是變顏變色。
  麟兒喊了一聲:
  “好俊!”旋用右手把劍柄一拍,驀聞啪的一聲,劍柄上十道彩霞已沖天而起,但見青紅碧紫,流光四照,綠褐橙白,墨光如電射層空,雷聲隱隱,藍輝則閃爍 爍不定,莫測所由,寶劍出鞘,金霞閃處紫龍已騰空而起,忽然一陣雷聲,震得天搖地動,平地湧出千重瑞彩,萬朵紅蓮,空中更落下陣陣流雲,如天女散花,回風 飄絮,果然是鴻鈞至寶,太古神珍。麟兒又忽然清嘯一聲,劃破沉寂,餘音盪漾,有如雲天鶴淚,玉擊金聲,旋用手把人皮臉罩一撕,道是還我本來面目,只見瑤鼻 通梁,膚白如玉,秀眉星目,矯矯不群。
  這一來,一個是人間衛價,一個是塵世子都,瑜亮並生,愛且不及,哪還忍以一死相搏?
  那黃衣少年見到麟兒神奇的寶劍,不禁驚出一身冷汗,此時又看到兩人惺惺相惜,誰也不願動手,忍不住妒意重重,於是特意相激道:
  “依我看,還是崑崙派技高一籌,寶劍神奇,人亦高明得多,這場比鬥就算季兄為勝如何?”
  青衣少年秀眉一展,揮劍發招,但見銀芒耀眼,隱蘊風雷,劍如一座銀山,擁著一條俊影,快如風馳電掣,鳳舞鸞翔,直向麟兒撲至。
  麟兒見他寶劍神奇,劍芒上那靈虎厲害無匹,於是也振腕揮劍,但見十彩流露,照耀長空,紫龍怒舞,擁起一片風雲,兩劍還未接觸,劍上光芒早已纏在一起, 一邊是銀虎奮威,狂風怒吼,一邊是紫龍抖甲,霧障雲迷,兩件太古異寶神珍,兩朵武林奇花瑤草,為著師門早年仇怨,不惜以死相搏。
  忽聞一聲慘號起自場中,嚇得瓊娘等人玉容變色。
  崆峒高弟陳惠元在鄂境花果坪與崑崙派季嘉麟午夜比劍,本來,兩人同是年貌相若,風儀絕世的武林奇才,彼此惺惺相惜,雖謂師門有百年仇怨,但那不過是歷 史陳跡而已,而且彼此心性相投,想法一致,深覺刀槍無情,犯不上以死相搏!正在猶豫之際,不料那陰山派玉面金童袁素涵,鑒于兩人寶劍神奇,功力精深,正好 讓他們兩雄相拼,任一邊或死或傷,對自己都是有益無害,最怕的是兩人聯合,對付自己一個,那一來,自己行道江湖,障礙就多了。
  他念頭一轉,惡念陡生,故半真半假,特地盛贊麟兒,貶抑惠元,這惡念在他自己說來卻有兩重深意,一方面他知道麟兒的武功確實高不可測,如將此人拉為己 用,可增加陰山派的實力不少,另方面讓他兩人互相火拼,增加彼此間的深化大恨,使其孤立無援,而後實施各個擊破,讓陰山派作武林盟主。
  但哪知陳惠元年事不高,江湖經驗自不夠老到,而且年輕人都有一種好強心理,一聽袁素涵的話,心中卻滿不是味兒,於是秀眉一揚,揮劍發招,但見銀芒耀眼,神虎飛騰,虎嘯風生,雷聲震耳,劍如一座銀山,擁著一條俊影,如電掣風馳直向麟兒撲至。
  麟兒知道那寶劍是禹王治水時鎮魔之物,威力非同小可,自是不敢輕視,於是振腕出劍,但見十色飛霞,照耀長空,紫龍怒舞,霧蔚雲騰,兩劍還未接觸,劍尖 上的銀虎紫龍,早已鬥在一起。但見銀虎奮威,紫龍抖甲,狂風滾滾,紫霧彌彌,劍是太古神珍,人是瑤池仙品,雙方為著師門百年仇怨,復受人從中挑撥,正激以 死相搏。
  驀聞一聲慘號起自場中,不但麟兒與惠元大吃一驚,在場其他眾人,均震驚異常,口見從陰暗之處跑出兩條人影,前面的似覺步履踉蹌,搖搖欲倒,後面一個則窮追不舍,看看業已追及,麟兒將大眼睛眨了一眨,覺得事有蹊蹺,須先把事情弄清,而後再出手搭救。
  但哪知陳惠元,俠肝義膽,心想:先將前面的人救了再說,而後再就事實經過,以評是非曲直。這一想,已無心和麟兒再戰,即將靈虎風雷劍往後一撤,稍縱身形,快如一縷輕煙,往前直撲。
  旁立的少年袁素涵冷笑數聲,只笑得我們的美男子機伶伶地打了幾個寒噤,暗想,這人的像貌實在不惡,怎的這般冷氣森森?似乎一舉一動,不但狂妄異常,有時還帶著極度的陰險狠辣,這一來,美少年已對他起了很大的反感。
  他對陳惠元確是愛之至極,不知不覺間,也施展輕功,隨著他背後奔去。
  陳惠元幾個縱躍,已來到那受傷者的跟前,練武的人如武功絕高,大多練就一雙夜目,陳惠元為崆峒派後輩中第一人物,奇遇之多絕不下于李嘉麟。一挨近那傷 者跟前,不由引起了滿腹疑心,原來前面奔跑的,是一個道裝之人,論年紀,四十不到,卅八有餘,年齡大小,倒也不是使人懷疑因素,可是他雖哭喪著一張臉,兩 只眼也含著淚光,但是那瘦長馬臉看起來似乎包藏著各種險惡與陰險。哭,並不能一定引起人家的同情,笑,並不能一定引起人家的喜悅,同是一樣的道理。很多的 人對那種皮笑肉不笑的笑法,不惟不會引起好感,反而感到其人陰險可憎。但哪知人美如玉,心更玲瓏,深覺趕來欲予搭救的人,既然非我族類,自己又何必枉費心 機?正如兩蛇相鬥,任死其一或兩敗俱傷,路人只有拍手稱快,決無援之以手的道理。想到此處,人不近前,卻幽幽地問道:
  “道長何事受傷?”
  那道人也不答話,一個踉蹌即到了陳惠元跟前,但他卻本能地向側一退,背後的人也追趕而至,道人驀地將雙掌一翻,惡狠狠地說道:
  “還不是為了你這幾個鬼崽子裝號裝傷?”
  陳惠元大吃一驚,只覺一股寒風,挾著微微黃光向自己胸口襲來,正待閃身避開,背後又飛來一股勁風,同時更有一種森森陰氣、冷酷無情的口吻道:
  “待我也來和你玩玩!”說完,來人雙手竟打出了股黃風,其寒透骨,捲入空中後,即化為一團黃霧,腥臭異常,這種奇特功力在武林中不但少見,簡直聞所未聞。
  陳惠元不愧是崆峒高手,雖遭突襲,但還能臨危不亂鎮定心神,忙發動崆峒派六合護身神功,但見紫茫茫的光華閃了一閃,即將全身包住。
  那故意發慘叫並假裝受傷的道人又復冷笑一聲道:
  “免崽子,仗著一點護身功力,也在真人面前賣弄,不給你吃點苦頭,你也不知武林中奇異之士到底有多少?”語未完,又灑出一蓬黑粉,沒頭沒腦對著陳惠元 頭上罩下,陳惠元大吃一驚,知道這種有色粉末一定含有劇毒,這種江湖上的惡人,自己與他無仇無很,他們不但用方法暗算人,而且居心致人於死,這真是瘋狂成 性,惡毒萬分!
  敵人前後發掌及酒藥粉的事,在時間上可以說相差極短,陳惠元一聲怒叱,雙拿一揚,太乙五靈掌已對空打出,崆峒派的鎮山掌力威力自與眾不同,掌風不出手 即發出一股和而不猛的怪力道,只一下,就把敵人打出的毒風毒霧與毒粉震開一個大洞,陳惠元已縱身飛出,雙足幾踩,步步騰高,同時空中也出現了另外兩條黑 影。前面一條,那快法更是驚人,一看即知是崑崙派掌門人紫陽真人的臨虛飛渡身法,快還不奇,最奇的是來人身上帶著十彩霞光,光華奪目,照得四五百丈以內, 遍地皆明,十彩光華中裹著一條俊美身影,不用說,那是和陳惠元動手過招的季嘉麟了。
  他飛行空中,驀地一盤旋,口中大喝一聲道:
  “陰山妖孽,還我師母命來!”邊喝邊將雙掌一揚,微風起處,一遍清和之氣彌之六合,散之四方,氤氤氳氳,若春風舒柳,和煦絕倫,但威力之高則難於臆 測,畢竟是崑崙派冠冕武林守餘年的鎮山神功 太清罡力。這一發出,由於內力本身神奇,位置又復居高臨下,正如轉圓石于千仞之山,決積水于千仞之溪,已盡得形勢之便,敵人如何抵擋得住?只一下,毒風四 散,毒粉無蹤,眼看那僧道二人,就要被擊斃在這少年掌力之下。
  來者這僧道二人,正是陰山派以陰狠見稱的喪門僧和哭道人,崑崙派的紫陽夫人正是死在這兩人手上。大巴山一役,麟兒身受重傷,幾至不治,紫陽真人不惜啟 關而出,萬里奔赴,為愛徒醫傷,傷愈之後,便將此事詳告麟兒。麟兒原是一雙神目,有了兩人這副奇裝怪像,一猜就準知是陰山妖孽,他對陰山岷山兩派人物均認 為是殺害師母的仇人,元兇大惡,罪尤不赦,眼前這兩個惡人,看那份怪像可能就是襲擊崑崙派的主要幫兇,也就是殺害師母的元兇,一見到這種惡人的形像,俊眼 早已冒出火來,一出手就施展煞招。
  妖僧妖道哪甘瞑目就死,兩人同在地上,吐氣發聲,哭道人打出一股黑風,喪門僧打出一道黃霧,這是陰山派仗以成名的秘傳絕學陰山掌與蚩尤罡力,效力自是 不同。玉面金童袁素涵,正是麟兒身後那條黑影,也早已趕至,一是麟兒發出掌力,立即從側面將雙拿一翻,也發出蚩尤掌力,這是蚩尤九幽寶錄中的秘技,威力自 非小可。一出手,就是一陣排山倒海之勢,對著太清罡風的側面直撞,同時下面的掌風也直襲而至,三股力量合擊麟兒。饒你太清罡力再厲害,也被撞得一斜,幾至 弄得四敗俱傷。
  麟兒見三人功力之高確係少見,那黃衣少年如論硬拼硬,看情形似乎不在自己之下,這一驚確屬非同小可,正待再發掌力,試試到底誰弱誰強!那踏空直飛的陳 惠元正施展細胸巧翻雲的身法,從空中直瀉而下,待距離袁素涵的頂上約有一丈多高時,一揚手,又是一記太乙五靈掌,挾著雷霆萬鈞之力臨空直罩下來,邊打邊還 喝道:
  “你這道道地地的免崽子,心如蛇蠍,居心害人,仗著人多勢眾,實施群打群毆,我陳某就是看不順眼!中原道上,如讓你們這批陰山惡魔恃勢橫行,呈兇得手,武林中哪還有正義存在?”
  袁素涵不敢硬擋來勢,一式流星瀉地,帶著一道黃光,人從空中直落,太乙五靈掌巧好被他躲過。
  哭道人和喪門僧正待實施襲擊,美少年也從空中疾落而下,巧閃身形,進步橫掌,造擊喪門僧的中盤,同時揚左腳,倒踢金鐘,直取哭道人的下部,左手竟駢著 食中二指,反手一轉,向著袁素涵丹田穴點去。在同一時間,利用雙手一腳,發出三種不同招數,這一下,不但震撼了敵人,也使陳惠元心驚不已。
  表素涵從鼻中哼了一聲,竟不閃不避,側右掌對著美少年把白如素玉的手腕上就是一砍,季嘉麟突將左手一帶,疾回身一記鴛鴦連環腿,人似花蝴蝶,左右腳循環併發,惡狠狠地向袁素涵疾攻而至。
  袁素涵又是陰森森的一聲冷笑虛笑,一吐氣,那身形頓時嬌小很多,從美少年那鴛鴦腿內閃了一下,即輕輕避過了這種凌厲攻勢,旋即從他身上,格格格發出了 一陣輕微的骨胳聲響,立刻又恢復了他的原狀,只見他氣定神閒地靜立著。月光之下,乍看去,也還是風度翩翩,貌似子都的美少年,所差的就是那張俊臉上,常常 陰情不定地掠過幾陣陰影,冷峻陰險得使人可怕。
  美少年正待發招疾攻,他立即大喝一聲道:
  “暫時停手,聽我一言!”
  季嘉麟果然停手不攻,一雙大眼睛,如空中發亮的星光,精光閃閃,望著袁素涵幽幽地問道:
  “有話快講!”
  袁素涵雙眉微蹙,舉眼望天,略一沉吟,似乎話到嘴邊,又忽忍住不說。
  季嘉麟不知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人家心裡的事那能立即透出,自己心頭也起了一陣困惑,忍不住又問道:
  “你到底心中藏著什麼話,要說不說?”
  袁素涵仍是那種悠遊自在若無其事的樣子,冷陰陰地笑道:
  “我如果直說出來,你別以為我存心挑撥,有意使你兩派失和!”
  季嘉麟淡淡一笑道:
  “講不講在你,聽不聽由我,季嘉麟年雖不大,涉世不深,但也不是三歲孩子可比,要憑人家三言兩語就可使我與人家失和,輕起釁端,恐怕還沒有這樣輕而易 舉的事,閣下不言,我也沒有時間久事願留,只好暫時失陪了!”說完,雙手一拱,轉身就走,這孩子可算是絕頂聰朗,你故意裝模作樣,他乾脆來個軟硬不喫!
  袁素涵哈哈大笑道:
  “轉來!轉來!”
  麟兒臉色一整,轉回身,靜以觀變。
  玉面金童緩緩地走近跟前,卻煞有介事地說道:
  “武林中彼此之間懷著深仇大很,莫過於貴派與崆峒派了,崆峒僧朱清元幾次親赴陰山,向本門遊說,想以連橫之策糾合武林向貴派大舉進攻,本門五老以與貴 派無怨無仇,且令師紫陽真人為人方正不阿,心懷仰慕,但以識荊無由,常引為憾事,連橫進攻之說自未為本門長輩接受。今聞紫陽夫人為我陰山派所傷,不但袁某 聞所未聞,即本門長輩亦從未言及此事,紫陽掌教更未給我陰山派片言隻字,道及夫人為本門何人所傷?於何時何地及為何事動手所傷?但貴派既然領袖武林,久著 聲譽,所言自必有因,然而目前武林中,門派林立,貴派既與人有深仇大浪,人家又何嘗不可借刀殺人?陰山門人行動江湖者雖屬不多,但人家正好藉此矇混,實行 他那種預有安排的詭謀!不過仗著那副動人的臉型,與之掩飾罷了,不管事情或其或假,我既知道此事,自不能插手不管。鶴峰之上最近出現一種天材地寶 千年芝馬,我如僥倖獲得,當把它親手奉送,以便對貴派稍效微勞。回山之後必將此事面呈本門掌教,務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還我陰山派名譽上的沾污,此意如 何?”」
  這一篇話真是巧言如簧,娓娓動聽,雖然他自己也曾參與攻擊崑崙,但憑他那樣一說,死人也可被他說活!這東西真叫做又惡又險!
  季嘉麟被他說得感到異常困惑,心中沉吟著,不住地把事情仔細推敲。
  幫助麟兒攻打陰山派的陳惠元,聽了這種含沙射影、半真半假的話,老覺著不是意味,他知道二師伯朱清元脾氣古怪,對崑崙派異常仇視,確存心連合武林其他 各派消滅崑崙,門弟子自有不少的人受了他行為思想的影響,對崑崙派採取敵對的看法,如不是掌門人儘量開導抑制,崆峒派早已乘機輕啟釁端了,崆峒掌們大悲真 人陳太清為人慈祥穩重,對崆峒崑崙百餘年前的世仇大恨抱著不同的見解,常謂禍福無門,惟人自召,華山比劍之事曲在崆峒,五次下書逼迫崑崙動手,人家無路可 走,遂憤而應戰,結果鬧得兩敗俱傷,兩派精華損失殆盡。雖然歷代掌門每於傳授門中衣缽之際,總以洗雪世仇之事共勉,然而今日的崑崙掌教對人對事確是無疵可 指,選擇門徒亦極為謹慎,對崆峒派更曲事憂容,決不令門人啟事端以造成武林變故。
  陳惠元又想到師門恩重,掌教夫婦待自己如子女,自己的一言一動莫不以恩師夫婦的意志為歸,二師伯對恩師夫婦至為不滿,幾有取而代之之心。恩師淡泊名 利,喜愛山林勝景,對掌門一職久懷退讓之心,幸師伯師叔們群起反對,同認二師伯過分偏激,傲不容人,難以領袖同門,如身居一派掌門,勢必激起事端,甚成釀 成武林大變,實非崆峒之福。兩年以前,師母玉鎖夫人鍛鍊本門五行拿力,求進大捷,致走火入魔,待師尊發覺,已無法挽救,而今身不能動,素以艷名見稱於武林 的美婦人弄得憔悴不堪,睜眼待死,自己千方百計求取靈藥實施解救,以稍報師門化雨顧復之恩,但均徒勞跋涉,事與願違!這次盛傳鶴峰芝馬之事,這種天材地 寶,自是可遇而不可求,只要能獲得芝體一片,師母的病即可霍然自痊。想不到對於這種千年靈藥,武林中人莫不心懷嚮往,志在必得,所遇這兩個強敵,武功之高 至為駭人。即單打單鬥,崑崙派的季嘉麟,看情形,就無法勝過,本來自己對他似乎一見投緣,他對自己至少也不會心懷惡意,偏生遇上了陰山派這袁姓惡魔,含沙 射影挑撥事非,如自己還和他們站在一塊兒,那豈不是自討沒趣?當下對季嘉麟看了兩眼,隨即雙足一蹬,那身子已騰空五六丈,用崆峒派的躡空飛行法,向鶴峰疾 奔而去。
  麟兒見他憤然奔走,知道他已經見疑,此時也委實不好解釋,看情形,袁素涵的話實滿含挑撥之意,但以事無對證,真真假假不得而知,只好笑臉相向道:
  “袁兄既有此心意,小弟至為銘感,此時委實有事,芝馬得與不得,小弟並不看重,鶴峰之行,不過適逢其會罷了,前途再見吧!”說完,轉身就走。
  袁素涵怔怔地站了一會兒,旋將身一躍,騰身空中,那一僧一道也騰身空際,但見前面一道黃光,後面緊跟著兩條人影,互成品字形,同向鶴峰奔去。
  當晚,麟兒與瓊娘、玉英及熊玉儀等四人同奔鶴峰,在路上,瓊娘翠眉微蹙,似乎含著極大心事,這可把我們的美少年嚇壞了,他們背後還跟著兩位如花似玉的女同伴,又不能當著人著意溫存,悶了一會兒,實在忍不住了,忙涎著臉,對著右邊靠肩而行的心上人問道:
  “姊姊,你為什麼愁然不樂,可不可以告訴小弟?”
  熊玉儀一手抿著嘴,一手把玉英的手捏了一下,輕輕地笑說道:
  “我和你慢走一步,他們兩口子有體己的話要互相訴說呢!”
  袁玉英低頭,卻不搭腔。
  熊玉儀也是一位蘭心蕙質、八面玲瓏的俏皮妮子,一見這情形,那還不知道人家的心意,人家的命是季嘉麟拿性命換來的,袁玉英不但心存感激,而且這種感激 決不是用語言可以表達出來的,就是瓊娘在當時又何嘗不是和袁玉英一樣的心情呢?不過她抓住了機會,運用軟工夫迫使人家自動鬆口。紫陽真人存心厚道,處處為 人家著想,乾脆把人家認為義女,免得自己的女兒未來耍醋勁,從中礙難,使女婿總覺生平有一道填不滿的缺陷,這種慈愛與體恤不但充分表現了他的至情至性,也 充分表現了長者風儀。季嘉麟能完全體會出自己師父的意志,對師門的愛護可以說見之於行動,顯之於言辭,在未與師妹會面之前,與瓊娘的一段經過,已深恐師妹 見責,故對瓊娘處處小心謹慎,雖然天真無忌,但終能以禮自持。此次袁玉英受傷慘重,寧肯獨闖大巴山重地,卻決不讓自己再鬧出兒女之纏,這正是他為人自重自 愛的地方。玉英雖欲委身而侍,但不會與瓊娘一樣能獲得相同的結果,如不看開,袁玉英未來下場之慘,自可斷言。熊玉儀想到此處,於是談心誠意地把袁玉英勸解 一番,袁玉英確也心存感激,自是不在語下。
  年輕少女最喜偷聽人家的綿綿情話,熊玉儀與袁玉英不能例外,兩人雖邊談邊走,聽力卻集中於前面兩人的喁喁細語。
  只聽瓊娘長籲一聲,幽幽地說道:
  “我近來總覺心神不安,似乎會有什麼重大的變故發生在我們中間,假如你真正離開了我,那無邊寂寞確實令人感到比死還難!可是事實上我們已一天一天地踏 上離別之途了,我既不能在你身邊,你又沒有會到你師妹,弄得形單影隻,調護無人,你會感到那是一種什麼滋味!想到這些怎不使我內心難受呢?”
  麟兒聽了,內心源起了無限淒涼,怔了半天,確實無話可答,忽然幽幽地嘆了一口氣,苦笑道:
  “我如果要離別姊姊的話,我倒希望是在昏迷不醒之中,一下就被人帶走,因為自己心裡難受倒還不打緊,害得姊姊難受,那確是一種莫大的罪過,那樣無知無覺地別離了,自是逃避現實方法最好的一種,可是這又怎麼可能呢?”
  世上的事實如白雲谷桑,幻變無常,誰又能預測明天將會發生什麼?美少年涉世不深,不明此理,信口言來,只聽得俏瓊娘機伶伶地打了幾個寒噤,自道自己無意味的傷感觸發了他的情緒,徒增人無限苦惱,實在大是不該!忙拉著他的手嬌笑道:
  “我一時性之所至,東想西想,又復信口言來,惹起你的傷感,這實在是一種毫無味的舉動,還是談點別的好!”
  麟兒見她美目流盼,玉頰生春,吹氣如蘭,柔情萬種,比起剛才那種多愁善感的情形又是兩樣,心想:
  “瓊姊姊真美!一顰眉,一舉足,莫不蘊藏著無限風韻,令人回味無窮,如師妹與她兩人經常能在自己的左右,那真是神仙不啻了。”想到此處,不知不覺又靠緊了一點兒,瓊娘粉臉微紅,緊拉了他一只右手,在他身邊輕輕說道:
  “別太隨便放肆,以免給姊妹們笑話,小魔星,知道了沒有?”說完,拿手指在他俊臉上輕輕一戳,這一下,把麟兒弄得俊臉通紅,只看得熊玉儀在背後嗤笑出聲。
  夜間施展飛行術至為適合,因路上既無行人,又異常涼爽,一縱身,一投足,大有飄忽如仙的感覺。麟兒瓊娘那身形實在太快了,他們好似足不沾地,一舉步就 是兩丈餘遠,熊玉儀和袁玉英因為食了靈石露和芝蘭實,又得著麟兒不時指點,功力大為精進,否則根本無法可以跟隨。即使麟兒瓊娘用較慢步法行駛,玉英玉儀跟 來也覺異常吃力,走了八十餘裡,粉臉上已汗漬涔涔,姊妹們因為臉上都帶了那人皮面罩,這一出汗,粘粘搭搭的,感到異常難受,袁玉英第一個把它取下,還微笑 道:
  “帶著這東西走路,如臉上出汗,那簡直是活受罪呀!”
  熊玉儀自然也立即取下,這一來好似脫了一層殼,涼爽異常,她邊走邊用手將秀髮理了一理,微微一笑道:
  “以後我也懶得戴這勞什子了!”
  麟兒迴轉頭,見她們兩人都把面罩去了,這一回覆了本來面貌,只覺其嬌豔異常,心想:
  “天地間靈秀之氣,可以說大都鍾於女子身上,自己所遇的女子,沒有一個不美豔十分,也沒有一個不靈慧異常!天生男人,卻為什麼要生出許多奇醜異像,足見老天不公了!”這孩子,過份天真,有時還帶著三分稚氣,惹人歡喜處卻也就在這種地方。
  瓊姑娘的粉臉上仍然罩著那副面罩,掩住了絕世風姿,她內功已得了心上人不少絕學,一路行來,但見鳳掠雲裳,蓮步輕移,快如星馳電掣,顯得輕鬆之極,粉臉上絕無一點汗漬浸淫,麟兒攜著她的手,央告道:
  “你看,兩位玉姑娘已把面上那撈什子早就拿掉了,你為什麼還戴著它呢?”
  瓊娘故意不答。
  麟兒逗急了,攜著她的手,一陣亂搖,邊走邊說道:
  “你為何默不搭腔、故意使壞?”
  瓊娘滿臉正經,幽幽地問道:
  “假如我天生成是這樣的一副面臉,你愛我不愛?”
  麟兒毫不遲疑地答道:
  “朋友醜俊無關,這夫妻則又當別論!”
  瓊娘笑道:
  “假如我以後因不幸而變成這副臉譜,你對我是否改變初衷呢?”
  麟兒更毫不遲疑地答道:
  “你瓊姊姊的臉譜,以後就變得比面罩再醜再怪,我也絕不至於改變初衷,稍移愛意!”
  瓊娘微微一笑道:
  “你既先言夫妻與俊醜有關,卻又講絕不因我變醜而稍移愛心,這中間是否存有矛盾之處,抑或另有解說?”
  麟兒笑道:
  “這中間實無任何矛盾可言,太醜的女人,我當然不願選她作為終身的伴侶,自己選定的,那就是心甘情願,也就是我同生死共患難的人,她既不能再愛別人, 我也自不能把她棄而不顧!個人的姿色,誰能保得住它永不更改?老病死苦,隨時都可改變一個人,隨時可把人吞噬,夫妻的情分,決不是一般普通友情可比,自必 善始善終,俾維人倫於弗替,拋棄了人倫與道德修養,則人與禽獸,所差的實在是微乎其微!恩師紫陽真人對我愛護雖屬無微不至,但如果我真正做出了違背道德的 事,他也會不惜萬里奔來,親手將我毀滅!這一點,我想姊姊比我看得更為明白,不是麼?”
  瓊娘用手緩緩地把面罩取下,左手把麟兒的手捏得更緊,臉嬌得像盛開的玫瑰,在月色下愈發顯得容光煥發,美豔絕倫,她瓠犀微露,望著麟兒脈脈含情地一笑道:
  “你那做人處世的道理,比你這一身武功,可以說毫無遜色,紫陽師伯確是一代宗師,無怪乎能領袖武林,受江湖同道敬仰!名師出高足,誠屬必然!”
  這四位少年男女邊走邊談,妙語如珠,雅步百出,逕朝鶴峰直奔。
  鶴峰周圍百里遠近,對那千年芝馬之事,可以說鬧得如火如荼,因為在最近來捕獲這千年靈物的人,確係不少,鶴峰四周埋伏了不少江湖奇異之士,每人都抱著志在必得之心。
  事情很奇特,天材地寶之屬,每多經不起凡夫俗子的吵擾,這東西平時在鶴峰很少出現,可是最近半月,已先後出現三次,看情形,直似欲離開鶴峰另奔他處。
  鶴峰上埋伏的高手,層層包圍,實施襲擊,無奈那東西狡猾異常,出來時,不是從那草深之處,就是從那無人經心的岩石下,一躍而出,偷偷地吸食露水,待人 家發覺撲拿時,這東西隨意一躍,一騰身就是五六丈,且能順著風勢臨空遁走,那麼多的武林高手連挨都沒有挨上一下,這東西生根落葉的地方到底在鶴峰何處,那 麼多的人就始終無人可以察出來,圍守的人內有不少採藥名家,經驗智識在這方面自是高人一等,可是對捕獲這千年芝馬,卻束手無策。
  鶴峰鎮位當溪水上源,與湖南之漕水相通,可直達洞庭,在古代,商人喜利用水路,故鎮雖偏僻,然以遠近人士多來此處乘船,鎮上的酒樓客寓,倒是應有盡 有,臨江樓位當江濱,地位適宜,房屋建築得高大寬敞,樓主人張旺,家道頗殷,為人豪爽明快,常謂經營之道不在於蠅頭小利,而應以便利來往客商為主。所言雖 未盡實,然臨江樓的酒食確比他家不同,不但價廉物美,而且供應迅速,自芝馬一出,江湖人士均雲集鶴峰,臨江樓的生意自是更盛。
  麟兒一入鎮後即欲大快朵頤,俾滌淨風塵而捕捉芝馬,為師門一震威望,略一詢問,即知臨江樓座雅餚佳,即與瓊娘四人逕行奔赴。
  這酒樓擁有兩層樓廳,以第一樓(中間一層)的人最多,可設席廿餘桌,中間用活動屏風間隔,牆壁上掛著古今名人字畫極多,樓的左右兩邊則種有羲篁綠竹, 高與簷齊,清風徐拂,妙舞生姿,陽光暑熱,自為之滌盡不少。臨江一面,另有看台一座,專供客商飯前飯後憑眺憩息之用,江中景物,一覽無餘,雖然不是什麼洞 天福地,名川勝景,然小憩風塵,自亦不惡。
  麟兒系念不已的自是那崆峒高手陳惠元,進入臨江樓後,即向四周留意,欲圖一晤,自己把酒筵設在第一樓。侍者看到男女四人均俊絕人寰,衣著又華美絕俗, 不覺油生敬意,忙把靠近江樓最佳的座位擺上杯筷,示意麟兒即行就座,以免為其他賓客佔用。麟兒心中有事,倒未留意,熊玉儀旁觀者清,自是看了出來,忙輕移 蓮步,招呼了瓊娘玉英,隨手揀著椅子,一同坐下。
  忽然有人哼了一聲道:
  “王八羔子,狗眼看人低,老子要坐,說什麼位子被人家包了,原來是留給粉頭們用的,老子一高興,連人也把她包了下來,快活受用一番,豈不羞煞這些狗眼看人低的蠢物?”
  熊玉儀妙目一打量,原來中間一桌坐了兩個濃眉環眼、滿臉凶相的武生,他們背上除了一把單刀外,另外還背著一個黃色帶柄的圓筒,與一長形口袋,作什用途 自不得而知,他們桌上業已擺上了幾盤冷菜,但迄未動用,看情形,似乎還有同伴未來,兩人均攢眉怒眼地望著堂上伙計及自己這邊,破口大罵不止。玉儀這妮子原 也是狂妄異常,自遭擒縛與瓊娘等人訂交以後,氣質改變不少,雖然如此,但也忍不得人家辱罵,正擬出身質詢,被袁玉英一手把她按住,輕輕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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