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寒蛟神劍b
離雪峰約有百餘步.峰巒起伏,列嶂累堆,面正南,卻是三峰矗堅,比自己所立之處.卻高出百丈有奇。
這三峰,形如筆架,冰柱凸出,片體通明,受那雪光一照,只覺銀芒閃目,如置身琉璃中,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足為此處風光寫照。
驀覺青光一閃,中峰冰柱之上,竟現出一人,那冰柱,不上不下,從峰腰斜穿入雲,大可合抱,然冰上滑不留足,此人只須雙腳一點,比釘在上面還牢,背著兩手,安閒自在的雙目朝天,煞似鶴立雞群,睥睨一切!
麟兒倒也沒有閒心計較這些,一心一意,只望神鷹出現附近.能立即趕赴金牛谷,於是振丹田之氣,撮口一嘯,嘯音清越入雲,回聲四起。
忽聞那人從鼻中哼了一聲,竟自言自語道:“黃口孺子,傲視武林長輩,撞上我老人家,只有找死!”
兩峰雖然遙遙相對,但寒氣撲面,吹得兩耳呼呼作響,再說彼此相隔還有百餘步的距離,不論練功人耳目多靈,要聽清對方的話,實不容易!
但事情恰恰相反,寥寥數十字.竟是字字入耳麟兒不由大吃一驚,無意間,“噫”了一聲.卻不料又引出人家閒話:“不服氣,可叫我老人家看點什麼,能在我鐵簫之下,走過三十招,我才服人家對你不是瞎捧!”
這明明是向麟兒叫陣,而且口氣大得嚇人,不由使麟兒想到那簫聲,祖師神像下落,先有簫聲作怪,神鷹翱翔失控,也由那簫音所起,來人身份不明,是敵是友,猶在兩可之間,不由暗想到:“此人與川中峨嵋派,可能互有淵源,不管他身份如何,我倒得試他一試,以免他輕視師門!”
想罷,凝神微注,見那人一襲青衣,不冠不履,恰似一落魄文人,論年齡,卻在五十以上,雙眸精光閃燦,左額還有一道兩指寬的紅色胎痕,面容瘦削,顎下無 胡,此時猶背著一雙手,面對麟兒,手中是否持有鐵簫之類,卻無法看出,但面容陰氣森森;使麟兒一見,就大起反感,不由含著怒意,從鼻中哼一聲,冷笑道:
“西崑崙為本門重地,雖不禁人來往,卻也不容有人在此搗亂,想恃技逞強,童子無知,倒要就此討教!”
那人仰天打了個“哈哈”,大笑道:“九十年來絕跡江湖,此次峨嵋探友,卻聽說武林道中,以崑崙派為最猖撅,為查究竟,卻討了個這份下書的差事,自以為 後生小輩,既有本事逞凶,一定有過人之處,身入乾元洞,所遭所遇,不啻土雞瓦狗之流,所謂崑崙五子,尚且如此,孩子,你能有多大的道行?
語聲未落,那人雙腳一頓,肩不搖,身不晃,拔空二十餘丈,人如一只大鳥,朝著麟兒飛來,陡聞衣袍震風之聲,眨眼即到。
麟兒一身寒毒未盡,功力實已大減,被人往身前一逼,不由自主的倒退下六七步,暗中吃了一驚,勉強定住身形,不覺又氣又急!
正是: 求取靈藥在 夢魂阻巫山
來人已站在麟兒身旁,緩緩的拿著鐵簫,陰森森的笑了一笑。
這一對面,愈覺此人陰險可怕,不由對他惡感愈深,劍眉一揚,正待設詞相問,那人大拉拉的說道:“你不是要向我討教麼?有什麼事,只管儘量使來,我倒要看看太玄那牛鼻子,有什麼超群壓眾的武林藝業,傳授他的徒子徒孫?”
麟兒最恨的,就是人家當著面,侮辱自己的師門,這一來,不由逗發滿腔怒火,迄也大拉拉的說道:“對付那些夜郎自大的人,就仗師祖傳授的幾手粗淺武功, 即可把人打發,用不著什麼高深藝業!”因為冷得難受,遂探手革囊,捏碎冰蓮蓬,拿了一顆蓮子,放在口內,這東西,入口生香,甘美無比,食了兩顆,體內寒毒 之氣,又便大減。
麟兒見此物功效神速,不覺暗中稱奇。
手持鐵簫的中年老者,一見麟兒吐出的蓮子殼,冷芒如電的望了一眼,口中還不自覺的“噫”了一聲,似怕麟兒看他笑話,立又故作不見。
麟兒也詭,故意拿出一顆蓮子,放在口內,咀嚼作響,復又“卜”的一聲,將蓮殼直往那老者胸前吐去,他這一手不但含著內功勁力,而且使用鐵口涎的本領,別看它是一塊半軟半硬的蓮子殼,但一經打中,即可穿肌入肉,片刻傷人,和暗器委實沒有兩樣。
老人臉色一變,愈顯得陰險絕倫,似有意似無意把手中鐵簫一擋。
只聞“錚”的一聲,蓮子殼雖然格落地上,但老人手中鐵簫,也幾乎一下震落!
顏面雖變,但他還故作大方,不發一語。
麟兒食了二顆冰蓮子,寒意已退,又恢復了他那天真爛漫的情景,雖然急著趕去金牛谷,但眼前卻遇上強敵,不能不把人打發,再趕緊抽身奔赴。
當下朗笑一聲,也慢條斯理的說道:“恕我無理,適纔因為腹中飢餓,所以食了三顆冰蓮子。”
那人聽了冰蓮二字,似覺陰沉沉地吃了一驚,嘴皮幾動,想問,終於忍了下來,卻拿眼又把地下的冰蓮殼看了一看。
麟兒知道他已認出此物是一種地寶天材,可能還需用孔急。但故作矜持,不與顯示,無如欲蓋彌彰?遂也不予理睬,仍繼續說道:
“蓮殼如果有用,無妨任便拾取,也絕無人即此見笑。惟據師門飛報,謂有人潛入乾元洞中,竊取師祖神像,與適纔所言互相印證,當知為足下精心傑作了!”
那持簫文士大拉拉的從鐵簫之中,取出一束白絹,狂笑道:“不錯!此物正是我蕭某所取,我拿來卻無他意,淨手時,如無碎巾碎紙,正好用得上它?”
麟兒暗中恨道:“好在恩師細心,中廳所懸,原是一幅假像,如果真被他偷得,師門威望,豈不毀於旦夕之間?”遂把臉容一整,沉聲喝道:“按足下所言,原是武林長者,當知竊一派祖師神像,便或勢不兩立?!”
持簫人把雙眉一掀,陰森森的冷笑道:“我蕭使君自躋身武林,憑一只鐵簫,橫衝直撞,所向無敵,漫說這一幅小小畫像,即便取人頸上人頭,也不過探囊取物耳!”
麟兒已將乾元罡氣,滿布全身,但表面上仍顯得輕鬆之極,緩緩的往前走了幾步,淡淡一笑道:“如果人家的想法,也和足下一樣,又當如何?本門祖師神像, 系歷代吳道子所畫,恩師紫陽真人,至為珍視,鼠竊之流,別說偷取,連偷看也不可得,畫像,一死物耳,猶無法到手,活生生的頸上人頭,足下卻自詡為探囊取 物,語氣雖豪,但只恐銀樣臘槍頭!
無補於事!”
蕭使君拿著手上鐵簫怔了一怔,驀地氣沉丹田,功凝雙臂,鐵簫往前一指,“雁點秋雲”,便有一縷寒風,挾著奇異嘯聲,緊對麟兒,當胸襲到。
美麟兒,前有玉佩當胸,後有佛門雙鈸護背,有恃無恐,身子-縮,人似陀螺一般,滴溜溜的一陣盤旋疾轉,寒風襲擊雙鈸,震得當當作響,猛可裡,左臂一揚,掌藉身體迴旋之勢,由上而下,攔腰便砍,招名“巧剪蘭心”,正是陰山派百步飛環獨門絕招的精奇招數,使了出來。
掌未臨身,風若雷鳴.沉穩詭秘,令人防不附防!
蕭使君雙眉一皺.目內冷芒.射出一兩丈遠,立將鐵簫往下一沉,“閒蕭弄玉”,卷起一片濤聲,猛可裡,鐵蕭一指,疾攻中盤,同時左手揮掌,“香寒揮霧”,劈空打來,這一招兩式,右守左攻,確是武林罕見功力,不是麟兒功高莫測,絕難是他敵手。
他朗笑一聲,俊影往斜刺裡-躍,“金谷移春”,步法如流水行雲,又穩又快,閃身之間,卻把背上雙鈸取下,邊走邊笑道:“你這一支鐵簫,使來格式不惡,看情形,正好陪你耍一下!”閒話說得輕鬆,卻把雙鈸往前一照,鈸光如練,聲作龍吟,照得蕭使君有目難睜。
麟兒又穿身往前一縱,雙鈸揚合之間,“風燈搖夢”、“霜杵敲寒”,順著蕭使君鐵簫來勢,一擋一敲。
敵人冷笑一聲,驀將鐵簫一縮,身子往前一閃,正挨著麟兒的蛟鞘革囊,一擦而過。
麟兒不知他已暗中使了一招,“琴書換日”,這是神偷八法中的奇妙手法,紫陽真人雖然才通個外,學貫古今,對愛徒幾是無所不傳,似這種剪綹之術,連真人也是外行,麟兒自更無論了。
袋中緊要之物,竟被人家順手竊取,但麟兒茫然未覺。
奇招被人躲過,不由激發麟兒小孩心性,清笑一聲,“白鶴沖天”,拔地而起,碧落之間,席捲而至,同時口中吆喝道:“留心你項上人頭。”
蕭使君哼了一聲,也未答言,長簫一揮,劃空作嘯,迎著麟兒飛鈸便打,同時抽卷風聲,“虛閣籠寒”,一陣狂飆,恰似車輪一般,緊對麟兒,激射而至,雙方勢子均快。
麟兒輕笑一聲,招式不變,迎著鐵簫便落,純陽雙鈸右手第一招落在鐵瀟上,倒豎蜻蜒,竟同生了根一般,蕭使君打出的袖風,也被麟兒周身罡氣逼退。
這無異於硬打硬接,但麟兒臉帶微笑,滿面輕鬆,功凝鈸上,往下坐落。
蕭使君雙目圓睜,毛髮畢豎,手中持著鐵簫,竟絲毫不敢怠慢,身子盤旋疾繞,更是不停,兩人這一較上勁,誰的功力稍弱,不但當場出醜,而且還得受傷。
繞場數十匝,罡風如山,從鐵簫逼出,簫頭震動,愈來愈劇,只聞饒鈸錚錚之聲。
麟兒倒豎靖蜒,分文不動,任他雷嗚風嘯,離身子約有一兩尺,宛如隔了一堵石牆,即把風力擋回。
蕭使君赫然震怒,目眥欲裂,綻口一吒道:“豎子敢耳,滾!”
隨著話聲,左手猛往簫身一搭,竟把棍招使在簫招之上,招名“鐵牛抄欄”,猛力往上一挑,這一下,何啻千鈞之力?饒你麟兒功力再高,自也承受不住。
麟兒臨危不亂,見招拆招,竟藉這一挑之勢,突把身子往上一彈,半空裡,一式“雲裡翻身”,仰身朝上,雙鈸平揮,“斷浦沉雲”,立把上揚之勢穩住,緊跟著猛把身子一滾,凌空易式,“空山掛雨”,直落而下,還夾著一陣銀鈴似的笑聲,正落在蕭使君身前不遠之地,正待發話。
誰知對方縱聲喝道:“老夫封簫數十年,能在我手中走過三十招者,一切恩怨,自矢一筆勾銷,你竟能和我硬比功力,自較崑崙五子略勝一籌,我也不願忒為已甚,而且還有生死之約,適當其時,就此饒你去吧!”
麟兒知他言不由衷,暗中雖然竊笑,卻念人老珠黃,成名不易,遂也不再相逼,僅淡淡一笑道:“本門駐地遼闊,不速之客,想得此地搗鬼者,不受歡迎。還望立即下山,否則一切誤會,應由足下全部負責。”
老人恨聲道:“孺子無知,蔑視長輩,有朝一日,如再犯在我手上,總教你逃脫不出這支鐵簫!”
他從容不迫地轉過身,提著鐵簫,一曲入雲,聲如金石,緩緩地跳落峰下,載歌載弛,瞬息不見,但餘音裊裊,盤旋耳際,歷久不絕。
麟兒不由長嘆一聲道:“日來所遇高手,武功均神奇莫測,蜀中二老和那風雷僧,已作師門所能抵敵,陰山派的扶桑姥姥,因為舐犢情重,化敵為友,可以不論,不圖又遇此人,功力之高,難竊全貌,如與群魔聯合一氣,與師門互作對手,則未來情況,還真不堪設想。”
一陣感嘆後,已是晌午時刻,座下神鷹,尤杳無蹤跡,不由心中大慌,找了一陣,也無結果,不由暗道:“這該是天欲絕人,處處中人陷阱,只好運用全部功力,趕赴巫山,真正至友身亡,嬌妻不保,也只好拼著與敵人同歸於盡,作那義不獨生之事了。”
於是孑然一身,踽踽涼涼,竟運用禦氣飛行之術,謹對東南方疾馳。
崑崙山綿延數千里,地勢絕高,亙古很少人跡,麟兒知道甘糧已罄,飲食之事,如找不到居民,只好仰仗清泉鳥獸了。
他一心一意記著金牛谷的人,龍女,瓊娘,是他名份已定的妻子,惠元和玉女,是他心頭至友,這兩人,在他心目中,幾和前者有同等份量。
還有青蓮師太,師執長輩,廬山女弟子袁玉英,為著曾經救過她的命,竟深深地愛著自己,只是她這份愛情,絕不敢存心接受,否則,不為師妹所輕視,更覺對不住自己良心。
雜念紛陳,交沓走了半天一晚,猶未脫離崑崙範圍,也未曾略進飲食。
晨曦初出,曉色雲開,麟兒頓覺又飢又餓,而且困意重重,不作調息,勢非病倒不可,山高泉少,踏遍層巒幽壑,總算找到一條山澗,水流淙淙,清脆入耳,聞聲自是喜極。
忙縱身一躍,飛到澗邊,山洞不寬,但深可嚇人,而且曲折迴環,順著山勢婉蜒,遠不可測。
麟兒急於求水,遂躍下絕澗,落腳處,卻是一方青石。
澗中,七狹下闊,森森寒氣,襲人心胸,由於澗水極深,壁影落於水面,愈覺陰森可怖,麟兒本來口渴,受著這種陰涼氣氛一照,不內渴念全消,可是猶蹲下身子,掏了一捧水,飲上幾口,但覺其涼透骨,不內暗道:
“這絕泉,可能直通西崑崙,由於冰溶雪化,故澗水冷得出奇!”
正待出洞趕路,似有嘎然鷹聲,但聲音微細,不是麟兒耳敏,幾乎聽不出。
澗有鷹鳴,難道靈禽過境,對澗覽客,撲落水內,以致受傷不成?”念頭一起,不覺好奇之心大發,一式“穿花覓路”,人如一只大雁,浮空掠來。幾彎幾轉,波光如鏡,偶見自己臉透紅,丹唇玉頰,有類好女,不由暗裡自驚道:
“男如女像,最惹糾纏,稍事不慎,即可毀壞道基,還損及師門聲譽。真是一點也大意不得!”
這一想,不覺悚然戒懼。
前面一石灘之上,果然伏著一只大鷹,雙翼微展,垂首哀鳴,似受傷害一般。
翼翅上,還躺著一人,花白胡,破衣跣足,左臂還挽著一只叫化袋,懷抱綠竹杖,雙眸緊合,看情形,已受重傷。
麟兒一見,正是自己的鐵翅神鷹,和傳授陰陽罡力的天山神丐,不由大驚失色。
忙撲上前,手捻神丐脈腕,見脈息稍強,以他一身功力而論,些微傷勢,絕不至於弄得無法動彈,不由大感困惑。
忙探察他全身穴道,已察出“關元、鳩尾、商曲”等要穴,盡已秘塞,而且,點穴手法,也與眾不同,不由暗道:“以情論事,明是金牛絕谷,情形惡化,神丐 師伯,遠道趕來,中人暗算,神鷹也一塊受傷,無意之間,落在此處,人與鷹筋疲力竭,乃至無法動彈,如果不是因為口渴,有此巧合,後果還真不堪設想。”
趕忙澄心祛慮,靈智空明,雜念不生,振丹田之氣,用手往他命門一拍。緊跟著一路推拿,掌走百脈,功行四肢,手法俐落無匹。
不一會,天山神丐沉沉地嘆了一口氣,把頭搖了一搖,圓睜雙目,有如大夢初堅,見蹲在自己前面的,正是麟兒,不由把手朝著眼睛擦了一擦,似乎不相信自己的雙目。
麟兒趕忙笑道:“師伯,你被人點中穴道,而且中的那是重穴,再過一時,關元鳩尾兩處,即時產生嚴重後果,只一咯血,即使無救,此來,想是金牛谷情形惡化,待弟子把神鷹治好後,即奔赴絕谷馳援便了。
天山神丐,用手撫著神鷹的頭,一臉黯然神色,嘆道:“靈禽為主,忠義可嘉,微此物,此身早已作古,傷我的人,招式奇詭,不到十合,老叫化竟敗存他鐵簫 之下,匆忙裡,騎鷹逃避,靈禽也被鐵簫所傷,好在跌落洞中,傷我的人,以為人鳥無救,看了一眼,即便他去,詳情當容細告,就煩賢姪為它療傷如何?”
麟兒一聽,似又是那蕭使君所為,為著救護神鷹,也就不急細問.那蒼鷹形似昏迷,全身抖顫,低鳴一聲,雙眼似睜還閉,神態甚是困頓可憐。
麟兒甚是痛恤,知它身上所中,為武林中一種至高陰功。忙運用道家太清罡煞,駢中二指,緊對鷹頭,一絲白氣矯若游龍,在周身羽毛之內,鑽來鑽去,也許由於他求好之心太切,真氣迴旋,嘶然作嘯。
天山神丐,靜坐一旁,竟含笑阻止道:“此事焉能性急,任便胡來?須知:你這種道家元陽內罡,已奪造化之奇,至若反虛為實,化無形為有形。這種功力,更非常人所能及,蒼鷹全身,已為陰寒之氣所傷,它已承受不住,如用熱力猛攻,何啻贏虛已極,即便大補,豈非送他一命?”
麟兒忙點頭受教,立把功力減了下來,神丐又從叫化袋內,傾出兩顆碧綠丸子,自己服了一棵,把一顆塞在蒼鷹口內,還笑道:“這藥丸,與你小有幫助,就算酬你救我之德如何?”
不到半個時辰,蒼鷹傷勢,已漸痊癒。
麟兒一停手,老叫化立跳起身來,正色道:“適纔,因為你運用道家內罡,我如危言聳聽,勢必使你走火入魔,而今你已停止動力,且不能不據實相告,我來 時,金牛谷已成一片火海,龍女和惠元,幾番想欲衝出,均被敵人擊落,苗疆公孫虛,和衡山大俠鐵蓑老人,都已受傷,那毒龍史因頭上獨角,被你擊掉後,反倒成 全了他,但把你恨之入骨,目前晝夜不停,猛攻猛擊,受傷的人,大約均已無救,連惠元和龍女,此時恐也一併遭了毒手!”
麟兒一聽,只嚇得魂驚魄落,幾乎就此昏了過去。
神丐忙把他扶住,怪眼圓睜,大喝道:“大丈夫,生何足戀?死何足悲?受困的人.果直全部毀掉殺妻死友之恨,難道你不會親手報復麼?”
麟兒心如刀割,含著淚點點頭道:“師伯,我和你即此就走吧!眼前,我已成為人間罪人,負妻負友,毒龍叟我決不繞他就是,其餘善後的事,師伯愛我一場,也只有麻煩你老人家了。”
天山神丐先是一驚,繼而大笑道:“孩子,我和你雖無師徒之名,但總算有一技傳授,有話不能不說,看你心意,死志已萌,紫陽真人,半生心血,能將你造成這樣,也就大不易為了,難道你願意讓‘白髮人送黑發人’?”
麟兒俊臉通紅,無法作答,仰天一笑,響遍行雲,悲憤之情,顯於音調,俄而一式“浪卷天浮”,縱出絕澗,玉立峻岩之上,不言不笑,靜以相候。
天山神丐,不由暗中著急道:“這孩子,看似文靜,究其實,剛烈天成,金牛絕谷中,受困的人,關係他的一生,如有不測,他個人打擊太大,只一到,勢必和敵人拼命,自己的話,恐勸他不來,這便如何是好?”
他攜著蒼鷹,已縱到麟兒前面,只好含笑道:“我們同赴乾元洞,找你師父一同下山如何?
麟兒搖頭答道:“青城峨嵋,為了姪兒已和本門正式衝突,此次求藥誤事,也由於青城犯山而起,傷師伯的人,正是峨嵋派的前鋒,此人暗襲乾元洞時,兩位師 叔,幾乎鬧出笑話,恩師和師伯們,於協助弟子求取靈藥後,立便返山,而今敵人,一批強似一批,而且他們所懷的技藝,師門中能和他們互作對手的,竟是寥寥無 幾,金牛谷之事,絕不能驚動恩師,為本門虛實,如被敵人獲取,來一次聯合攻山,那情形,豈不大亂,師伯不妨在鷹背之上,細說谷中詳情,如有一線生機,我必 儘量設法援救,真要將人毀掉,我也決不讓敵人逃出我手!”
神丐正色道:“受困的人,不一定全毀,但我勸你作最壞打算,我們就此上路便了。”
忙著麟兒跨上鷹背,自己也騎在他的身後,長嘯一聲,神鷹並未完全復元,勉強把雙翅一拍,那身子往左右擺了兩擺,兩人不由暗中一陣嘀咕,為著馳救,卻不能不乘,只好忐忑不安地往四川方向進發。
鷹背上,彼此困著,老叫化的口袋內,卻藏著幾瓶燒酒和牛脯,遂拿出和麟兒一同食用,並把金牛谷的詳情,仔細地說了出來。
原來蒼鷹老人和天山神丐,自從義勇寨後石洞之中,被麟兒惠人救出後,兩人傷痕累累,雖說只傷及皮肉,但也疼痛難禁,不由又好氣,又好笑,對巫山群盜,不禁切齒。
這兩位風塵異人,打算覓一秘地,稍作調養,而後捲土重來,將巫山群盜,痛懲一頓,也報復這種倒懸鞭笞之辱。
不料當天晚上,麟兒惠元,即大鬧義勇寨,天山神丐,行道江湖半輩子,何嘗吃個人家一點虧,他原躲在前寨一株老檜樹下,趁陳惠元和人家鬧得不可開交之際,暗中對蒼鷹老人道:“老友!這些魔崽人手辣心黑,我們何不暗中縱火,燒他個雞犬不寧,豈不大妙。”
蒼鷹老人笑道:“老友,你身上雖然背著討米袋,卻還是天山一脈窮家幫的首領,有不少的徒孫不時孝敬,我呢,卻比你還窮,身上除了一件破袍蔽體外卻無餘物可用,想放火,連個火折子也沒有,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至感抱歉!”
無山神丐笑罵道:“你這老怪物,卻還繞著圈子罵人,乾脆說,你比叫化子還窮十倍,不就得了麼?殺人放火之物,我身上應有盡有,火折子,我可藉你一個, 地下多的是敗枝殘葉,撈取一點,塞在屋簷之內,再加上一點松脂粉,灑在上面,點火引燃,雖不一定把他燒光,也可嚇他一跳,來!我們分別動手!”
他不由分說,把火折松粉,塞在老人手內,又跳下樹,在地上撈取了不少乾枯松針,和老人各取一捆,和上松粉,跳上前寨懸簷。一切安置妥善後,竟同時舉火,雖無燎原之勢,卻也把巫山群盜,鬧個不亦樂乎。
後來,麟兒暗中放出天蜈,引發徐芳吳文兩個罪魁禍首,身上所背的蛇袋,裡面所儲的赤煉蛇,一陣亂動,天山神丐和蒼鷹老人,才趁群盜忙亂中,就此溜走, 出了山寨後,兩人身上傷痕,一陣劇痛,蒼鷹老人,傷勢較輕,勉強忍住,神丐雖然逞強好勝,但腳下不爭氣,提縱術卻愈運愈緩。
蒼鷹老人含笑招呼道:“老友我和你這一頓鞭打,總算未曾白挨,歲月不留人,你我已無法逞硬,倒不如跑到峰上,找個人不注意的洞府,調息一陣,待鞭傷平復,重入義勇寨,鬧他一個馬仰人翻,你看如何?”
神丐笑道:“你再不說,我也要提出此議了,老友,年事一來,我和你真不經打呢!”
計議即定,這兩位風塵俠隱,果然找到了一只土洞,就用身上所攜藥物,在洞中調息起來。
一晃三天,傷勢已痊,再潛入義勇寨內,探聽動靜,青蓮師太一幹人眾,已陷困金牛谷中,由群盜口中,知道麟兒已衝出谷外,還受箭傷,不由使二老大急。
兩人潛蹤之處,正是中寨一株老松樹之上,虯枝曲幹,密葉濃陰,人在樹上,根本無從發覺。
中寨之內,琉璃燈光大明,而且寨門全開,小嘍兵往來如織,托盤提酒,似有盜首來此飲酒消夜。
天山神丐道:“聞著酒香,迫使我酒蟲發作,如不妥為打發,五臟也得被他們推翻了。”
蒼鷹老人笑道:“數十年來,我即不禦酒肉,孑然一身,四海為家,由於生活簡朴,艱難困境,莫不歷險如夷,先聖先賢,猶有陳蔡絕糧之厄,我卻隨時摘取松子充饑,你何不向我學學,免卻口腹之煩呢?”
天山神丐笑道:“老友,你這種非人生活與奇習,原從艱苦中熬煉而來,人生如白駒過隙,老叫化垂暮之年,此身如寄.再如此自苦,卻大可不必了,你不妨小留此處,監視群盜,我卻非向庖廚之中,走走不行。”
隨著話處,身子立即往前一穿,人如一縷輕煙,朝著左後方撲去。
義勇寨庖廚之所,原有三四處,左面石壁之下,卻是兩間木房,專供頭目烹調之用,神丐施展壁虎功,反貼石壁之上,腳底下,正是食品儲藏間,與庖廚僅有一壁之隔,前室卻是燈燭輝煌,後室僅點著一枝紅蠟。
神丐從石壁上,緩緩下落,隔窗一望,不由心中大喜。
原來屋子裡擺的東西真多,最引人入勝的,卻是一具高可逾丈的木框中陳列著不少酒瓶,而且裡面盛得滿滿的,室中央,擺著一只長桌,蒸籠竹箕之內,牛脯烤雞燻鴨,一應俱全。
天山神丐不由食指大動,右手一揚,紅蠟應手而滅。
隔壁庖丁,正忙於烹調,語音嘈雜,只聞有那川巴佬高聲大笑道:
“祖師爺今日有令,圍在金牛絕谷的人,他們如不放下兵器,不惜一舉毀滅,寨主宴過頭目,馬上即遵令行事,今晚準有熱鬧可瞧!”
另有一位老年人的口音,慢吞吞的問道:“祖師爺心愛的孫女,目前猶和敵人混在一起,難道不分敵我,一起毀掉麼?”
那川巴佬低笑道:“他們祖孫兩人,正鬧著窩裡反呢?祖師爺前三日陣上失風,連頭上的肉角,也被那孩子打掉,不但人未捉到,反被他衝出谷口,大約逃回去 搬救兵去了,為著至親骨肉,不忍自殘,祖師爺幾次派人著他孫女速即返回陰山,但她均以受傷為辭,謂傷愈自會回山請罪。據說小姐已和敵人方面那兩個男孩子, 打得火熱,一馬雙鞍,任人扶抱,祖師爺火氣大發,準備加強使用磷火箭,四圍逼攻,這種火箭,可銷金爍石,厲害絕倫,只一使用,想不變成灰燼,絕不可能!”
神丐聽了,不由大驚道:“陰山老魔,果然非常險惡,恨心一起,竟連祖孫之情,也一筆抹煞,今晚,得好好和他鬥上一鬥。”
底下的話,他也不用再聽了。牛脯風雞,美餚佳酒,儘著自己的叫化袋,滿滿儲足。
這位風塵奇人,大發恨心,竟從身旁,取出一只藥瓶,那原是他擒住下五門的匪盜時,從他們身上搜取之物,偶爾放在袋中,未曾銷毀的蒙汗藥。
天山神丐,手法乾淨俐落,不一會,竟把房中存儲的酒肴,一一做了手腳。
飄身出室後,沿著來路,潛蹤躡足,仍和蒼鷹老人聚在一塊。
中寨之內,設了五席,此時業已人影晃動,笑語喧嘩。
徐芳吳文,指揮手下嘍兵,擺好酒宴,只等寨主一到,立便開筵。
不一會,右側(面朝寨門口的右方)高樓之上,燈光微閃,竟從上面飄落七人。
前面兩位,卻是蛇蠍秀士武成林和洞庭幫主楊瀾,隨緊身後的,是那毒手鬼王高天鷂和蛇杖老人袁非,雲夢三姬,卻一宇橫排的走在最後。
武成林和楊瀾講的話,幾近耳語,神丐和蒼鷹老人,傾耳細聽,竟然一字也未聽出。
七人打後樹下經過,行來衣袂帶風,似頗急促,絕未注意樹上有人。
入寨後,武成林和楊瀾含笑上坐,毒手鬼王和蛇杖老人坐在下首,雲夢三姬則列坐兩側。
徐芳吳文.竟和有職司的頭目.坐在一起。
堂中鴉雀無聲.每人都知道這次宴會,雖然與攻打敵人有關,可是寨主城府極深,裡面可能還有別的花樣。
武成林突然從座上緩緩立起,右手拿杯,滿臉微笑道:“這幾天,因為師叔被敵人所傷。特地侍候他老人家,精心調治,而今不但傷勢已痊,反而因禍得福,這道理,如不說明,也許諸位猶心存疑團.無法了解。”
他情意綿綿的望著雲姬笑了-笑,繼續道:“他老人家頭上的肉角.可說是他致命之傷,數十年來,用功唯勤,只想把它丟掉,不意使用純陽真火,悉心鍛鍊 後,底下一節,反而硬化起來.老人家心存恐慌,但是用功更勤,這一次,受著那崑崙小狗,天狼釘一震之力,雖然震傷頭頂,卻把那肉角連根拔出,從此真氣可以 直達頂門,與人交手,也無所顧忌,這一來,全身功力,自然大增,豈不可賀?”
立將手中酒杯一舉,滿臉堆歡道:“為著他老人家身體康復.以及諸位連日辛勞,我們同幹一杯!”
酒到杯幹,一飲而盡,又把酒杯特地朝著雲姬三姊妹面前一照,微笑道:“武某承你姊妹三人.傾心結交,承歡不盡,今晚對著佳肴美酒,如不痛飲三大杯.豈不辜負美人良夜?”
說完,朗聲大笑,精眸流盼.春意盎然,旋從嘍兵手上,接過酒壺,從雲姬起.依次地斟了一滿杯,這匪首左手無名只上,戴了一只精光閃閃的指環,左手持 杯,約指與杯口平,每一杯都斟得滿滿,連指環也為酒所浸濕,雲夢三姬嬌笑道:“要斟酒,愚妹妹自己來,哪能有勞寨主,實不敢當此厚意!”
楊瀾朗笑道:“有道是相敬如賓,不如此,焉能顯出彼此間的情分。”
武成林文雅地笑了一笑,已由霧姬替他斟了一滿杯,這外貌和易但居心險惡的匪酋,親暱地舉杯相勸道:“飯後,武某尚有要務相煩,這杯酒,只能算敬事情之發軔,一俟結束,當另舉盛筵,以作那慶功之宴如何?”
雲夢三姬,雖已棄邪歸正,但為麟兒著想,自以暫不離開巫山為宜,事實上,義勇寨內,高手如雲,若遽然和武成林反臉,不管她們武功多高,也難逃過他的魔掌,在情勢逼迫之下,她們不能不重作浪態,於是姊妹三人,秋波流轉,玉手摯著酒杯兒,由雲姬嬌笑發話道:
“愚姊妹酒量太淺,不宜多飲,飲過這杯,下不為例,否則酒力不勝,嘔吐狼籍,反讓諸位寨主來侍候我們,豈不失禮之極?”
武成林笑道:“牡丹花下死,作鬼也風流,得侍美人,正是我們兄弟之福,那能算是失禮?來,我們且先把此杯幹了再說。”一口氣,即把酒飲得杯底朝天。
楊瀾徐芳吳文等匪眾,也趁勢推波助瀾,而且圍著雲夢三姬,盡情戲謔。
雲姬霧姬花姬,本是風塵中打滾的女人,飲酒陪宿,視作平常,於是端著酒杯,嬌笑道:“恭敬不如從命,哪能不飲?只是日來口味不佳,飲酒如飲鴆,寨主們的盛意,只此已足!”
武成林那滿面堆歡的臉上,似乎一怔神,但立即平復,雲夢三姬早把脖子一仰,杯酒到口,點滴全無。
武成林長舒了一口氣,含笑點頭,面朝雲姬緩緩說道:“鳩酒入腹,其味如何?”
楊瀾拊掌大笑道:“這樣嬌滴滴的美人,果真忍心,讓他飲鳩,豈不是煮鶴焚琴,大煞風景!”
武成林笑了一笑,二度起身,侵吞吞的問道:“兄弟們如果有人來此臥底,存心危害本寨安全,是否必須從嚴懲治?”
在座頭目。都大吃一驚,但不約而同的叫道:“寨主明察,還望將那奸細指點出來,讓小的們把他收拾。”
武成林談幽幽地一笑道:“這個奸細,與眾不同,如同本座指點出來,到時,只恐你們不忍下手!”
雲夢三姬,此刻已臉如敗土,兩手捧心,全身已不住抖顫。
天山神丐,和蒼鷹老人,潛身樹上,看得一清二楚,幾乎驚叫失聲道:“這幾個娘兒們,已著了人家的道兒!”
武成林哈哈作笑,聲震屋瓦,目光如電的朝著雲夢三姬一掃,冷森森的說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為,暗行出山,為敵療毒,姐妹計議,留此臥底,目的在於營救金牛谷底受困敵人,這些事,我固然著手打聽清楚,而且你們姐妹中,還有人夢中洩底,而今還有何話可說?”
雲姬此時腹痛如絞,又聞“夢中洩底”四字,知道事情全部敗露。
原來她自潛下巫山,為麟兒醫傷,當晚,即為寨中小頭目鄭宏所察,這東西正是義勇寨的鷹犬,即時暗中跟蹤而下,他對巫山群峰,一徑一谷,一草一木,可以說熟而又熟,論腳程他和雲姬比擬,自屬雲泥之隔,但因精於穿插捷徑,雲姬行動,竟無法脫離他的耳目。
於是麟兒和雲姬,剖肌療傷,石洞纏綿之事,都 一入他眼簾。
第二天清晨,山嵐霧罩。正好隱人行蹤,這匪徒趁機逃逸,一回山,在寨主之前,自不免加油添醬,大事渲染。
武成林自然著實誇獎一番,私自裡賜了不少銀兩,表面上,一點也不露聲色。
當晚,他和花姬歇宿,少不得行雲布雨,恣意纏綣,兩人都弄得筋疲力竭,飄飄然欲死欲仙!
這妮子,素有囈語之症,睡得愈香,講得愈多,差不多白天作所作為,有時卻可從睡夢中幾可和盤托出,這一點,雲姬和霧姬不是不知道,但因三人每晚幾乎各有所歡,相宿異處,日久玩生,誰還記及?
雲姬行動,自然和兩位妹子商得,霧姬花姬,一切服從姐意,還有什話可說?卻不意從睡夢之中,將姐妹計議,全部背了出來。
武成林陰森森地笑了一笑,得著人家把柄,卻絲毫不動聲色,暗中卻和楊瀾等人,詳細計議,安排步驟,準備予以最嚴重懲處。
中廳設宴,指環藏毒,這正是群盜計謀的初步,雲夢三姬,事前竟毫無所悉。
奇毒入腹,什麼都完。可以她們一經改邪歸還,竟毫無惜命之心,雲姬不顧腹痛,首先發難,縱聲一笑,雖然笑聲抖顫,但清似銀鈴,她手指武成林,破口大罵道:
“妾姐妹三人,算是招子不亮,錯投你這人面獸心,陰險無比的匪類,但是邪不勝正,自古而然,總有一日,你必自食其果,由來好漢作事一人當,既然敢作,就沒有人想長命百歲!”
只聽得天山神丐和蒼鷹老人,不由暗中豎起大拇指道:“這女人,真有種,敢做敢當,不讓鬚眉豪客。”老叫化大約心中痛快,竟用嘴銜著酒斑,骨嘟幾響,兩斤瓶裝的陳年燒酒,被他一口氣喝了一大半?
武成林漢眉赤帶,冷等一聲,竟朝雲夢三姬發話道:“你三人已飲了我的五毒追魂散,還有半刻可活,如讓你們安然死去,武林同道,必認為武某過份好欺!”
講到此處,卻拿眼往天山神丐潛身之處,瞧了一瞧,只看得這兩位風塵奇人,不由心中一栗。
匪徒語意未盡,繼續說道:“武某有一新奇刑法,名叫‘摘碎取零’,你三人既願甘心就死。不妨即此一試,以博兄弟們彼此一粲如何?”
隨朝徐芳吳文,沉聲喝道:“就煩兩位賢弟,即席行刑!”
但聞一聲“遵命!”徐吳兩匪,立從所坐之處,一彈而起,如閃電驚雲般,往霧姬花姬之處就撲。
雲夢三姬,腹痛如絞,冷汗浸淫,衣羅盡濕,明知逃命不脫,但臨死之前,打算毀一個,算一個。
雲裳閃處,竟皆飄身而起。
武成林和楊瀾,雙眉一挑,滿臉殺氣,從鼻中哼了一聲道:“賤婢,臨死之前,猶作困獸之鬥麼,這只有使你們死得更慘更快!”
雲姬霧姬,已和徐芳吳文,大打出手,霧姬中毒已深,只一交手,左臂上即挨了一掌,已成不支之勢,花姬飛躍而上,雙戰吳文。
楊瀾武成林,如魅影一閃,“紫燕投懷”、“飛花入夢”,分朝霧姬花姬,欺勢而入,但聞兩聲輕笑道:“且先拿你姐妹兩個,一試新刑。”
這兩個匪首,心黑無比,雙雙使用重手法,用“黑虎偷心”,猛朝雙姬便擊。
霧姬奇毒發作太快,腸斷肝碎,已知死在眼前,難於閃避,竟個招架敵人來勢,嬌軀往前一橫,排山運掌,招名“暗雨敲花”,楊瀾作夢也未想到,武林中會有這種拚命的打法。
只聞拍拍兩響,霧姬已被楊瀾擊中鳩尾,心脈大斷,人未倒地之前,竟強盡最後一口氣,噴血成箭,毀體傷人,只聞一陣嘩嘩之聲,吳文臉上,血雨開花,還有不少頭目,衣服臉上,濺有餘滴,點點斑斑,真是流染桃紅,令人觸目心悸。
吳文雙目奇痛,知道血中有毒,忙由頭目,扶送入內,使用解藥治療。
楊瀾左肋,幾乎被霧姬一掌掃斷,只好苦笑,訕訕入座,暗中行功運氣,把積下的淤血,竭力疏導不提。
雲姬和花姬,毒勢發作較晚,竟和徐芳武成林,打成兩對,徐武二人,心計最重,知道藥力只一發作,即可為所欲為,但是奇怪得很,兩人也感覺頭部沉重,人如醉酒,不過還可熬住。
窗外松樹上,那兩位潛蹤隱跡的風塵奇人,只看得目眥欲裂,但天山神丐,總以為酒菜之中,既下了蒙汗藥,藥性一發,即可依次收拾,無如筵席才開,即生劇變,群盜酒杯才僅沾脣,盤中菜餚,也不過約略動箸而已,事實上,已有不少人微覺頭昏,因為藥未到量,難於昏倒!
天山神丐,已忍耐不住,“龍形一式”,竟往窗中撲來,雲花兩姬,和徐武兩人,在廳有作殊死之搏,無奈五毒追魂散,已在腹中大肆發作起來,這一凝運真 力,更只有催發藥性,擴及四肢,而且兩人見霧姬已死,芳心大痛,就在神丐入窗之時,花姬將台期門兩穴,已被武成林駢指打中,竟活生生的被人擒拿到手。
神丐一聲怒吼,人未落地,手頭綠竹杖,卷起一切勁風,“斷碧分山”,緊對著武成林攔腰就擊。
蛇杖老人,一見是天山神丐,禁不住怒從心起,惡向膽生,蛇頭杖朝地一點,連人帶杖,拔地而起,因他坐在當中下首,這一縱,竟越過右邊酒筵,他不直攻神丐,卻把杖頭指向雲姬,這分明是圍魂救趙?
神丐果然中計,中途撤招,“枯樹盤根”,綠竹杖盤旋疾繞,猛攻袁非下盤。
蛇杖老人,大喝一聲“打!”
多靈蛇吐信”,杖影如山,杖頭倒卷朝下,雙方都是快招,兩杖相接,“彭”然一聲,神丐雙肩搖幌,下盤未動,蛇杖老人則震退兩步,雙臂酸麻。
兩人彼此一怔,方又揮杖猛攻,剎那間,杖影如山,狂飆四超,式中藏式,招外有招,迅疾輕靈,如飛虹掣電,沉雄穩重。若江漢凝光,只看得筵前匪眾,目定口呆,樹上蒼鷹老人,也為之提心吊膽。
武成林擒住花姬,已飄然歸座,冷幽幽的朝著天山神丐道:“老乞兒你這叫飛蛾撲火,自找亡身,看你來意,無非想救這幾個蕩婦淫娃,可是本寨主不惟不讓你趁心如願,倒要讓你知道潛來巫山臥底的人,是怎樣一個死法!”
語聲未盡,他右手突從衣服內,抽出那把屈如柔指的百緬刀,隨手朝上一揮,銀光閃燦,燭影搖紅,輕輕朝著花姬衣服一劃,只聞吱然一響,衣開裙落,連貼肉長褲,也褪了下來。
花姬穴道被點,而且劇毒發作,只痛得肝腸寸碟,全身只有顫抖的份兒。
窗外,突聞一聲暴喝聲:“無恥匪眾,禽獸不如,看打!”
一蓬嗤嗤,電射而人,緊對武成林,當頭罩落。
楊瀾伴著武成林,同坐上首,驀地冷笑一聲,袍袖一展,旋風並作,打來的正是一蓬鬆針,被這種內家罡風一激盪,立即紛飛四散。
蒼鷹老人,飛花摘葉被人震落,那身子也穿窗而入,人未落地,伽藍掌力,勢若排山,一股奇熱,把在座頭目,連呼吸也被窒住。老人鬚眉直豎形同刺蝟一般,顯見憤怒已極,十指如鉤,電閃而至。
楊瀾雙眸噴火,推椅而起,平胸出掌,勢挾風雷,霹靂功走的也是純陽路數,兩陽相遇,同性相排,大廳堂,轟聲大作,牆搖壁動,盤落瓦碎,瓶裂酒流。
座中頭目,驚叫失聲。
正待紛紛離席,抽兵刃實施群鬥。
武成林沉聲喝道:“兄弟們且請飲酒,不必大驚小怪?”旋把緬刀往桌上一放,左手拿捏花姬左臂,恰似一具鐵鉗,緊緊扣住,這位如花似玉的美人,此時全身赤裸,人在燈光之下,纖毫畢露。
匪酋,人性已滅,提壺自酌,酒到杯幹,對旁邊打鬥,恰似漫不為意,三杯已過,卻將酒朝花姬臉上一澆,縱聲長笑道:“武某非不憐香惜玉,但對付敵人,不能不各走極端。”
銀光一閃,血雨紛飛,緊跟著一聲慘叫,座中匪目,莫不色如敗土,緊閉雙眸,不忍卒看。
再看匪酋身邊的花姬,業已成了血人,曲線玲斑的嬌軀,此時已是一臉慘白,全身雖被武成林左手扣住,但身子半屈,口鼻間也流出血來。
這種慘像,使在場匪目,也疑做人間地獄,無法無天,雲姬人已半瘋,和徐芳已打得披頭散髮,加以奇毒發作,無力支持,眼花撩亂中,一見兩位妹子,死得這樣奇慘,她不哭反而笑,笑聲淒銳,直如新塚鬼哭,夜裊驚鳴。
驀地,她將雙手向上一展,招名“分花拂柳”,掌帶寒風,旋轉如輪,激盪而出,本是千嬌百媚,一顰一笑,終含著萬種風情。
這時,卻使人不敢多看。
首如飛蓬,一除鐵青,星眸紅腫,白沫直流,她形似殭屍地把徐芳逼退兩步後,瞪眼直腳地朝著花姬身奔走來。
這無異於自己找死!
天山神丐和蒼鷹老人,形如兩只餓獅,一聲暴吼,綠竹杖凌空飛舞,呼嘯有聲,伽藍掌左右併發,勢挾風雷,朝對方狂攻暴襲。
困獸猶鬥,蜂蠆有毒,人存必死之心,自不敢輕櫻其鋒,塗芳楊瀾,暗自駭然,不由往左右一退,避開正面,這兩位風塵異人,趁勢往前一撲,意擬保護雲姬。
武成林一見雲姬已離身前不遠,又復縱聲狂笑,白光電起,宛如匹練,耀眼生寒,朝著雲姬當頭一罩,兩位風塵異人,趕救不及。
眼春雲夢三姬,盡此了賬。
忽聞一聲聞哼,刀光暴劍,武成林竟匐然而倒。
廳堂匪眾,驚呼一聲,以事出卒然,更看不出敵人使用何種手法,把寨主製倒,於是慌作一團,紛紛察看寨主傷勢。
楊瀾大喝一聲,平地一縱,人與梁齊,十指微屈如鉤,正是武林中,比大力鷹爪還要毒辣十分的龍爪功力,挾居高臨下之勢,朝著雲姬頂門百匯便抓。
神丐往前一衝,把雲姬攔腰一帶,順手交與蒼鷹老人,低喝一聲“走!””
須頭上楊瀾雙爪已到,
立將身子往下一縮.左掌朝上一翻:“天王托塔”力道如山。
楊瀾下落之勢受阻,猛把真氣朝下一壓,“巧墜千鈞”,依然直落,用力朝丐俠頭上抓來,只要沾手,丐俠頭顱,就得粉碎。
天山神丐,不愧見多識廣,身戶一翻,巧搭天橋,僅用頭與腳尖,把身子撐住,兩手卻運用自如,右手綠竹杖,如靈蛇轉尾般,平畫一道大弧,而後趁勢朝空擊去,這包含著一招雙式,“風燈搖夢”、“霜杵敲寒”。
杖頭來勢太猛,楊瀾不敢拼命.一式“雲裡翻身”,倒退而出,一怔之間,天山神丐,業已狂笑而起,山邀雲去,浪卷天浮,從寨門一掠而出,笑聲繞樑,裊裊不絕,但人已不見蹤跡。
寨中群盜一陣忙亂,為武成林探穴診脈,卻看不出絲毫傷勢來,但人卻昏迷不醒,形如醉酒,症狀離奇,不可臆測。
楊瀾懂醫,敵人逃去後,猶如一只鬥敗的公雞,緩緩而至。
徐芳忙道:“大哥,寨主不知中了那賤婢何種功力,竟昏迷不醒,萬望代為診察。”
楊瀾不敢怠慢,忙就手探脈,也不覺一陣茫然,大惑不解,皺眉說道:“人好好的,何曾有半點傷來?據脈息看,似乎醉酒,以他這種功力,千杯不醉,似乎說 得有點離譜,但百十來杯,絕可喝得,適纔,他飲酒不到十杯,絕無醉酒之理,也許殺了這兩位騷婆娘,又恨又痛,急怒之下,中氣不繼,昏迷一會,稍事憩息,即 可醒來,扶入屋中,令他躺臥,暫時不必投藥!”
群盜自然如命受教,把人抬去不提。
徐芳命嘍兵將二姬遺骸,拖出掩埋,自己心中也不覺為之大感不安起來。
強盜畢竟與眾不同,嘍兵將屍骸碎件收拾乾淨後,立又兇心大發,竟邀著楊瀾,往漠雲樓同見毒龍老怪,請示攻打金牛谷之策,暫且不表。
蒼鷹老人,扶著雲姬,飄出義勇寨,神丐也風馳電閃,跟蹤而至,只一臨近,即把這位風流放蕩的女子看了一眼,見她已經只有出氣而無進氣的份兒,不覺把頭搖搖,低聲問道:
“老友,五毒追魂散,出自何門何派?有無藥物可解?只要告知者叫化,不論刀山油鍋,我也得走它一趟,說實話,我原來最討厭她們姐妹三人,以為她們甘心 淫賤,自居下流,誰知她們竟暗中想搭救金牛谷受困的人,不幸事機不密,釀禍焚身,臨危如歸,剛烈處不減鬚眉,老友,這種人無論如何,也得救救,我們趕快負 著她,找一掩身之處,籌思妥策,立即營救如何?”
蒼鷹老人,長嘆不語,攔腰將人抱住,雙腳一頓,拔地而起,如風馳電掣般,直往峰頂撲去。
又來到原潛蹤土洞,雲姬已跡近彌留,神丐俠肝儀膽,竟不惜損耗自己真元.手熱如炙,往雲姬胸前便貼。
也許是迴光返照,這位如花似玉,從心向善的美人兒,竟於突然間回過氣來!
她身體抖顫,兩目無神,兩老一個把她抱持,一個蹲在前面,竟無法將人辨識。
神丐知道事態嚴重,中毒已深,竟沉聲喝道:“雲道友,老夫天山神丐,抱你的正是蒼鷹道友,武成林所用劇毒,有無解藥,你應知道清楚,而今你中毒太深,從速告知老夫藥名,自當設法馳救。”
雲姬強振精神,似在注意傾聽;一俟話畢,口角間竟微露一絲笑容,繼而搖搖頭,表示無藥可救。
蒼鷹老人嘆息道:
“嘉麟賢姪,若在此處,必有良策可想。可惜趕回崑崙……”
語音未竟,雲姬突然憶及了什麼,把手往的胸衣服內,指了一指。
義勇寨內,竟傳來幾杵鐘聲。
三枝藍色火箭,劃空呼嘯,土洞面朝盜寨,看得清清楚楚。
神丐和老人,知道這是一種不平常的舉動,丐俠正待出外察看,雲姬早已口流白沫,大式抽搐起來。
正是:
才離愁雲慘霧
又見紅粉香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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