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章 江畔奇人a
徐芳、吳文縱身閃避,口中還故作挪榆道:“這算是巫山雲雨,我兄弟兩人,只好同沾雨露了!”徐芳長劍一領,惡浪千重,青光匝地,劍如橫匹練,疾從瓊娘 頭上落來,那吳文更是賊滑,百煉鋼刀一卷,由下直搠而上,“直搗黃龍”,攻人下腹,招式輕薄,兩人幾是同時攻到,閃避困難。
惠元龍女,擔心瓊妹妹報仇心切,抱病出戰,真力難於久持,於是均蓄勢以待,只要一遇險,立下殺手,迫使敵人措手不及,引領伏誅。
三百六十周天神劍之術,系麟兒根據天音樂理及師門招數,獨創而成,這在武林中系一種新奇之術,別人忖摸不來。只聞瓊娘冷哼一聲,金牛劍嘯聲四起,紫光 觸天,劍氣縱橫,人轉六合。徐芳、吳文兩式奇招,雖然配合得天衣無縫,但仍覺一股無形之力把兩人刀劍,反彈回來。同時凌厲劍光,朝著徐芳一閃,那正是心坎 穴要之處,迫使徐芳往後猛退。
吳文立把刀招一變,只一點腳,立縱起兩丈余高,半空裡,折腰翻身,單刀疾旋,幻成一片銀光,如流星瀉地,朝著瓊娘當頭灑落。毒龍老怪,靜立一旁,似在默察瓊娘劍術路數,但他一顆毛頭,誰也難察出他喜怒哀樂,而且雙手籠在袖裡,表面上顯得一片安閒。
驀地他那冰絹袍袖,似是無風自動。俏瓊娘適於此時,突覺一無形勁風,往胸腹之間一撞,那金牛劍竟似有有乾鈞重,舉不起來,而徐芳、吳文,一從空中,一 向背後,形成上下夾攻。眼看瓊娘就得喪命,也是這妮子福命頗長,竟從鐃鈸僧傳授麟兒牟尼身法時,也學會了一招半式,匆忙裡,她把劍式一撤,嬌軀滴溜溜一 轉,緊接著,身法如流水行雲,只幾閃,立脫出那無形勁道之外,倒是徐芳、吳文淬然失敵,招式過猛,刀劍幾乎相觸,忙裡撤招,倒縱而退。兩人不由臉紅耳赤, 而且暗裡吃驚不已。
毒龍叟也哼了一聲。忽聞空中有人冷笑道:“暗裡計算一個女孩,也虧你活了這麼一大把年紀,真是無恥之尤!”那聲音若斷若續,但能字字入耳,而且顯得異常清晰。稍停又聞笑聲道:“這妮子,也有點鬼聰明,整日纏著那沒出息的小子,也學會了不少新奇招數。”
龍女悄聲低問道:“這是誰?”
惠元已是笑容滿面,隨口插嘴道:“他是我們的再傳恩師,神山……”“誰收你這專門闖禍,竟和岳家作對的弟子?毒龍老怪,也是惹得麼?”最後兩句,說得 最響,毒龍老怪無疑聽得一清二楚。他把那顆毛頭,四週轉了一轉,顯系察看敵蹤。金牛谷林木千株,岩石無數,縱有人藏身其間,又豈是一時可以看得出來?老怪 目視極高,卻也漫不為意。
場上瓊娘和巫山二匪,戰鬥非常劇烈,以一搏二,雙方都將護身家當,全部抖露出來。
徐芳的迥瀾劍法和吳文的飛絮刀,在武林裡極負盛名,只一使出,周圍四五丈,只覺一片刀光劍影,而且他們手辣心黑,什麼下流指數,都可使得出來。瓊娘雖 然是扶病而戰,招式卻疾如閃電,金牛劍疾繞旋空,變幻莫測,每一劍似乎都對空畫著大弧,但都崩劈鎖刺,而且紫光奪目。神劍斷鐵如泥,迫使徐吳兩匪,處處都 得顧忌!不由手忙腳亂!猛可裡,徐匪竟出語招呼。“合子緊!漫天飛蝗,風吹濃霧!”這顯然是匪徒暗語,瓊娘自然無法理解得來。數語甫罷,徐、吳兩匪,不約 而同的往後一撤,探手豹皮囊,手揚處,漫天黃光亂閃。
打出之物,長約兩寸,大如手指,身有兩翅,其快如矢。不須臾,竟有四十八只之多,而且嘶嘶作嘯!這是洞庭幫絕毒暗器飛蝗陣,第二度捲土重來。瓊娘一 驚,縱身往斜刺裡一跳,忙卸下肩上魚籃,正擬發出籃內金鯉。那怪聲又出現耳前,先是清笑一聲,而後陰陽怪氣的說道:“這幾只銅製蝗兒,倒不過是幾塊破銅爛 鐵,無啥希罕,但它口內之物,那是玄風賊道,親手製煉之物,七絕玄霧粉,金鯉萬不能破!倒是那籃兒可以派點用途,捉它幾只玩玩,也未嘗不可!”毒龍老怪, 顏色一變,袍袖無風自飄。
那飛蝗陣,分成三隊,前面一十二只,一窩蜂,挾著呼呼異嘯,沒頭沒腦的朝著瓊娘撞來。突從半空卷來一陣怪風,迎著飛蝗一擋。蝗陣來勢立煞,而且聚在一 團。惠元拍手大笑道:“瓊姊姊,快使一招驅魚入網,保不落空!”但見俏影縱橫,香風陣起,瓊娘捧著魚籃,揮舞之間,頭批飛蝗,竟盡行落入籃內。
那怪聲又笑道:“準備接第二批!”這東西,本是滿天旋舞,忽又一窩蜂,立成直線進行,一簇十二只,朝著瓊娘緩緩飛來。
瓊娘身子一停,宛如天宮仙女,手捧魚籃,朝著來物輕輕一招,又毫不費力地把蝗陣收去。毒龍叟哼一聲,口中叱罵道:“龜縮不出,算什麼英雄?”立將右掌 一揚,狂風已脫手而出,空中剩下的二十四只飛蝗,競被震為粉碎,立時灑落漫天黃霧。只因範圍過大,幾無逃避可能。麟兒勃然震怒,星眸精光電閃,一縱身,落 在瓊娘身畔,力發丹田,功凝右臂,太清神罡出掌一吐,競把空中落下的黃霧,震得如大海翻波,驀將右掌一翻,面對毒龍老怪,掌力疾吐,煞風如潮,猛往老怪迎 面疾馳而至。這一式,原脫胎於鐃鈸異僧的旋乾轉坤,為神山三老的獨門藝業,方今江湖道上,敢說絕沒僅有,饒你老淫功力再高,也不由嚇了一跳,趕忙展卷袍 袖,打出一陣寒風,將飛來黃霧,驅向谷中那溪流之處。霧落水中,立時消失,可是流水染有毒質,自然又可為害人寰,但是山間居民極少,而且清泉隨處可得,倒 也不足為慮。
瞥見兩道烏光,從瓊娘下掌,脫手飛出。緊跟著便是兩聲慘號,使人毛髮直豎。徐芳、吳文,胸口流血,倒地橫屍。
紅影一晃,立把烏光收去。瓊娘手揮金牛劍,立即割斷了徐、吳兩匪的六陽魁首,哭喚一聲:“爹娘,從兇伏誅,保佑女兒將元兇翦滅!”不待毒龍叟出敵,武 成林早巳怒吼一聲,縱駛而來,描金鐵骨扇竟奔瓊娘頭頂百匯。麟兒也不示弱,駢指對空一劃。武成林前駛之軀,被股潛力彈回,略一怔神,不由惱羞成怒,破口大 罵,污言穢語,自然不必細表!
惠元忍耐不住,點足之間,翩若驚鴻,掉轉頭,笑對瓊娘道:“姊姊,你大病未復,留下元兇,讓小弟為姊代勞如何?”瓊娘眼圈一紅,正待婉謝。麟兒正色 道:“元弟與我們勝如手足之情,伯父母身仇大恨,我們彼此有份,就讓他代為出手。瓊妹妹理宜稍息!”赤陽劍秦珂、桃花女徐壁姬,還都留在巫山群匪之內,惠 元一出,眾頭目不免目視兩人竊竊私語,迫使兩人不能同戰!於是不約而同的一領雙劍,越眾而前,還未發話,瓊娘臉色-變,冷笑道:“薛家之仇,絕不能幹擾, 你們如不識趣,迫使玉石俱焚,那時悔之已晚!”
麟兒恐惠元不樂,正待出語阻止,瓊娘已縱身而出,揮動金牛劍,和兩人鬥在一起。惠元苦笑一聲,一口怨氣,都落在武成林的頭上,徒手出陣,豪氣乾雲,指著武成林喝道:
“你惡貫滿盈,死期已到,陳某憑一雙空手,即此打發你上路吧!”
藍影閃動,掌挾千鈞,“驪龍搶珠”,巧點雙目,武成林狂笑一聲,描金鐵骨扇劃空疾迎,左手駢指如戟,虛空一點,五尺風生,雙方出手都快,而且用的都是 險招。惠元指點連連,仗著身後護衛的人,功力出神入化,已無絲毫牽制出手之詭,招力之沉,迥異往日。武成林卻是另有想法,陰山老五,技壓武林,毒龍叟親自 在場,而自己又是玄風掌教嫡傳弟子,相信總不至漠視,故也專心克制對手。十招一過,攻無禦功,閃身之間,鐵扇揚合,手法竟為之一變。
這招式奇快之極,扇揚風動,習習全寒,指點之間,似有無數扇影,巧奔三十六大穴道。武成林還不時作出猙獰笑意,但步履似覺凌亂無章。可是只一欺近身前,扇如風狂浪涌,套環數式,不斷逼攻,手腳忙亂,難,難于。
惠元不由一怔神,只好用崆峒鎮山掌法,翻天十八掌,雜以牟尼身法,才把敵人來勢封住。山風飄來,怪聲忽起,開人便是幾句笑罵:“沒用的東西,被人一柄紙扇,弄得招架不來,還配稱是我狗肉和尚的徒弟,豈不被人笑掉大牙?……”
惠元分神細聽,武成林卻乘機逼攻,疾出三招,“風捲殘雲”、‘平波卷絮”、“扇錦翻桃”。只覺扇風人影,竟把自己困住。
那人笑道:“乘虛擊實,硬攻硬接,側後為他死角,搶上兩招,他這迷真之法,就可自食其果!”惠元知是鐃鈸僧出語點破,自然奉若神明,眼前扇光微閃,他 卻毫不躲避,反將雙掌一翻,太乙五靈掌左右出手,把扇風擋向兩側飄去,人也乘隙往前一撲,探指朝著武成林的鐵扇抓來。武成林大吃一驚,抽招不及,只好朝後 倒蹤,但手中扇猶被惠元五指所觸,震得右臂一麻,不由心中暗忖:“迷真扇招,系掌門嫡授,並還經過師叔的特殊指點,自稱武林無人可敵,何以會被這小子識 破?”不料惠元趁他分神之際施展牟尼身法,身形微閃,駢指往他志堂穴上就點。
這是人身死穴。一經點中,傷及腎經,幾乎無藥可治。武成林立將描金鐵骨扇反手橫敲,扇風颯然,巧含陰勁。只聞惠元一聲冷笑,已把罡氣布注全身,右腕一抬,“金絲纏腕”,左掌平胸推出。
描金鐵骨扇,竟被惠元撈個正著,而且他這一掌,更挾排山威勢,眼看武成林就此送命。忽聞一聲獰笑,毒龍老怪飄空掠來,大袖一揚,寒風如箭,還帶著點點黃光。這正是陰山獨門魔功,蚩尤寶錄中的秘傳絕藝--太陽冰魄神光。
麟兒和龍女,肝膽俱裂,不約而同的往前一縱。首由麟兒發動鐃鈸僧秘傳絕學 太清神罡,含而未吐,迎著冰魄光往上一撐。
龍女卻不顧一切,手揮七寶金幢,猛往毒龍叟頭上便砸。佛門降魔之物,出手便是漫天金花,但見幢影翻飛。這種莊嚴恬靜,使老魔為之心折不已,惠元被太陰 風冰魄神光籠罩,本有性命之危,這孩子剛烈天成,視死如歸,危急之中掌力不撤,“啪”然一聲,掌落命門。武成林穩身不牢,震退七八尺,只覺喉頭髮甜,兩眼 昏花,耳鳴心悸,氣血翻湧,身子搖搖欲倒之際,袁非和高天鷂,正飛身撲落。忽然憑空一道烏光飛來,薛瓊娘三發天狼釘,這魔家異物,出手無殊催命符令,只聞 慘叫一聲,釘穿前額,腦袋開花,蛇蠍書生撲然倒地,眼見不活。瓊娘暗襲成功,更加抖擻精神,金牛劍如一條怒龍,紅影縱橫,著著進逼,把秦珂和徐壁姬,迫得 手忙腳亂,險象環生。太陰冰魄神光,因一撐之勢,往上反彈,麟兒趁勢往前一送,雖覺壓力奇重,但仍把這種絕毒掌力,一舉撞回。
老怪吃驚不小,暴喝聲中,竟用通臂功往前一探,只覺他右臂驟長,左臂暴縮,一把即將那七寶金幢撈住。龍女待收招撤回,金幢上力如大山,兩手竟支持不住,眼看金幢就要失手。
麟兒劍眉掀動,殺氣橫生,凌空一舉,猛襲心胸,毒龍叟獰笑道:“憑你這點微末道行,老夫倒要硬接兩招!”身軀屹立如山,不閃不避,金幢上壓力暴長,龍 女兩手掌心,其勢如炙,正待忍痛放手,任其取去金幢。人影一晃,一人自左邊峭壁岩間,如飛駛來。人未到,突飛來一段狗骨,還聞佛號之聲震耳。
以毒龍叟那麼高的功力,竟不敢硬接這段骨頭,怒吼一聲,忙鬆手往斜刺裡直躍。略一定神,眼前卻立著禿頂,細眼,滿臉油泥,滑稽突梯的怪和尚。他也不睬 麟兒,側臉嘻皮笑臉的望著龍女,咧牙一笑道:“這小媳婦真美!”麟兒怕她惱怒,忙挽著龍女笑著:“霞妹快見恩師!”紅光閃爍間,瓊娘也逼退秦珂和桃花女兩 人,一縱而出,隨著龍女等人,依依拜倒。
那和尚細眼圓睜,拍胸跳足道:“男孩子這麼沒出息,原來是你這批小媳婦們教的如此,你看魔崽子多神氣,難道你們還不及他?”又朝毒龍老怪發話道:“我 狗肉和尚收了這麼多不爭氣的弟子,經常惹厭,至為氣人,大約我和你的命,因此都差不許多,他們都要鬧窩裡翻了可不是麼?”只說得白衣龍女等人,不由心裡在 大樂,磕了一個頭,趕快爬起,同時也渴望一場熱鬧好戲,就此開場。
地上屍骸,已由寨中頭目,立即搬運出谷,備棺成殮。群盜首領已失,自覺膽寒,渴老魔成功,巫山義勇寨,由陰山立派人接管!
毒龍叟取出一付金鉤,把散發往兩旁一分,鉤子卻持在自己耳上。這時才能露出他的額目,但覺臉若雛嬰,兩眼神光逼人,白眉闊嘴,大耳垂肩,貌相奇異之 極。鐃鈸僧歪著一顆怪頭,咧嘴大笑道:“看你這相貌,和我和尚的孫子,不差什麼,卻偏生有一位嬌美如仙的孫女。據我看,恐怕你膝下兒孫,是請人越俎代庖 吧!”龍女瓊娘等,一臉羞紅,低聲悄語道:“師尊為老不尊,豈不被佛祖責怪?”
毒龍叟臉色一變,厲聲喝道:“賊禿,老夫一向不慣與人爭口舌之利,你的來歷,別以為老夫摸不清楚,數十年關,天惠賊道,曾出現陰山,可惜他夾著尾巴潛 逃。本門上下,均欲得而甘心,你和他自是狐群狗黨,聯成一氣,今日幸會,正好和你一決存亡。來來來,閒話不言,從速發招吧!”
鐃鈸僧懶洋洋地打了一個哈欠道:“我和尚只會飲酒食肉,打架可是外行,就叫我那大姑娘似的小弟子,和你玩玩吧!”
麟兒撤賴道:“弟子功力不濟,師傅,你為何懶著不愛動手?”
鐃鈸僧笑罵一聲:“放屁!”朝著麟兒背上,狠狠一掌,把麟兒打得往前一栽,一頭撞在毒龍叟的胸坎上。老怪猝不及防,又覺力道奇猛,競穩身不牢,疾退數 步。麟兒一驚之下,忙用金鯉倒穿波,向後一躍,略定心神,瞥見對手苦眉皺臉,不由暗暗稱奇,同時也覺膽氣一壯,一斂心神,雙卷一合道:“請老前輩賜招!” 毒龍老怪,壽眉一掀,眉宇間殺機隱現,暴喝一聲:“小子找死!”掌隨聲出,探爪便抓。
麟兒一開始,便立展牟尼身法,左旋有轉,奇快絕倫,驀地立式發招,駢指直劃。天罡指陰勁襲人,指風所及,奔心坎,襲奇門。無如毒龍老怪,內家罡煞,已 布滿全身,竟視指風如無物,大袖一揚,冰綃如練,白光刺眼。麟兒只覺一股無形勁道,迫使呼吸困難,下意識立將雙掌朝上一圈,掌風如旋輪般翻出。對手這怪 招,竟被輕輕化解。
鐃鈸僧卻從破袖內,取出一條熟狗腿,吃得非常香甜,瞥見麟兒這招,卻大聲笑道:
“這一招,頗為邪門,但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用的恰到好處!”
龍女不由芳心竅笑,暗道:“師傅真是神人,連扶桑姥姥傳授的百里飛環的手法,竟也看出,並還暗語諷刺,毒叟碰上他,真是觸盡霉頭!”
想念之間,場上形勢,卻是險惡異常。毒龍叟快打猛攻,竟展出一種奇特步法,只覺左右往來如熾,幻成兩團白光,在場中翻騰旋轉,捉摸不定,和麟兒的牟尼身法,竟弄成異曲同工。雙方誰也不敢出手一搏,一時竟互相僵持。
龍女關心玉郎,忍不住悄問鐃鈸僧道:“他被人用一種奇步法困住,你老人家如再不指點,萬一給人打敗,豈不有辱三老威名?”
鐃鈸僧笑道:“什麼威名不威名,倒是用來關心夫婿是真,殊不知:‘知幻即離,離幻即覺,心體合一,無起無落?’這種粗淺之理,也領悟不來,難道跟著我狗肉和尚,專學吃酒食肉?”
麟兒一聞此語,不由心生警覺,忙摒除俗慮,雜念不生,抱元守一,以逸待勞,任對手幻影重重,絕不為他所動。這一著,果然有效,迫使毒龍叟不得不攻,白 影沖天,疾同星隕,掌挾排山之力。橫空劈來!麟兒受著師傅指點已把握了以靜製動,避實擊虛的要則,因為掌力太猛,難於硬接,忽爾狂笑一聲,驀地雙掌往前一 穿,身一彈,身子幾平射而出。毒龍叟居高臨下,覷機一逞,以為絕不落空。卻不料這孩子經人指點,領悟太快,竟從掌風邊緣之外,逃出手去。不由一口怨氣,全 落在麟兒頭上,心中竟惡念橫生,也將身法一緩。
那冰綃衣袍飄忽,滿頭亂發,直豎如柴,雙眼覷定麟兒,發出兩道碧光,使人增加不少寒意。雙方勢子都緩,而且布滿了內家罡煞,舉手投足,即可毀人於俄 頃。群匪屏息以待,眼睜睜渴望這一場扳回全局。惠元龍女,想法又是不同,看鐃鈸僧那付飲酒食肉的饞相,根本不把毒龍叟放在目中。
雙方一聲大喝,聲動全谷,響著雷鳴,毒龍叟竟施煞手蚩尤掌,一出手,便是腥風撲鼻寒氣襲人,如聚雨奔濤,一下將麟兒籠罩在掌風人影之下。麟兒也用崑崙鎮山掌法七十二式斬掌、“霧掩雲山”、“擎天一柱”、“屈指彈龍”,點、崩、拿、絞、劈、掃、掛,手腳上全是上乘功夫。
場中一老一少,採取猛攻硬拆,周圍十餘丈俱見人影翻飛,煞風怒作,二十餘招已過,雙方兀猶勝負難分!只看得龍女、瓊娘,變顏變色。惠元一雙星目,更是 殺氣橫生,幾番想幫仗,但意神之間,鐃鈸僧一伸懶腰,立有一股無形勁道,把他擋回。麟兒功力,難望老魔深功,時間一久,不由額角見汗,濁氣上浮。七十二式 斬龍掌,正用到“大力伏魔”,身子一翻,掌如掣電,怒卷而出。毒龍叟狂笑一聲,挫腰吸腹,“橫架天梁”,同時左手往前一推,冰魄神光如山崩海嘯,正對著麟 兒心腹要穴。鐃鈸僧卻是一聲怪叫,揮手之間,那啃殘的一段狗骨,出手便碎,化為-簇箭雨,朝著毒龍老怪顏面之間,激射而來。雙方勢子都急,眼見不死便傷。
空中人影一晃,突落下一中年美婦,從旁邊打出一股風力,將那箭雨吹斜,同時雙掌直劈,左手把毒龍老怪的掌力封住,右手揮彈之下,更把麟兒震開,口中低 喝道:“偌大年紀,怎和孩子家一般見識?”鐃鈸僧箭雨被吹,毫不為怪,反咧嘴大笑道:“老魔頭,而今來了管頭了!”那青衣美婦拿眼打量了一下怪和尚,不覺 雙眉微皺,立轉眼望著老魔,見他冰綃袍上,被骨箭碎洞不少,不由暗裡奇怪。原來他所著冰綃,系特種蠶絲和經猱毛所製,刀劍難斷分毫,骨箭力道雖猛,居然能 穿絲洞帛,這種功力,在江湖上即屬少見。
毒龍叟眼望來人,面帶喜色,即道:“夫人來得正好,這兇僧和小狗們至為可惡,速行助我一臂將他們一舉擒縛,否則無以對掌門!”那婦人,正是毒龍老怪結 髮妻子扶桑姥姥,也是老怪最畏懼的人物!拾得子冷浮生,一見此姥,不由心裡一寒,趕忙伏體拜見。在往日,扶姥姥對他最是仁慈,見則笑臉有加,今日情形,可 大不同,寒著臉,把手一擺道:
“起來起來,不用多禮!”語罷,掉轉頭卻向乃夫道:“後生小輩,我懶得和他們一般見識,掌門人如認為非擒不可,可另遣旁人。”
稍停,往左右望了一眼,續問道:“雲兒那孩子和你一道下山,難道獨自回家不成?”
不問還好,這一問,卻觸發了老怪餘怒,突把老臉一沉,淡淡說道:“夫人,你當她死了的好!朱家可沒有這種女兒!”
“孩子是妾身一手帶大,我可不信她一時就迷真逐妄,背了本性!”扶桑姥姥,講到此處,臉上早泛起一片怒容。在平日,毒龍老怪可嚇得不敢回聲,這一次, 他一反往常,他突把老臉一沉,冷笑道:“你我已是兩年夫妻,平日我總是盡情容讓,這次的事,可算例外,孫女不肖,背長欺祖,親敵事仇,這刑罰,在本門是罪 大惡極,五馬分屍,掌門人責怪下來,你我都得攤派不是。前日我已用重手法擊她一掌,就是免使她重在人前丟人現眼,可是事出意外,她還活著不死,仗著夫人傳 她的琵琶七曲,竟一再助敵,如不把她擊斃掌下,朱氏門中已無面目見人!”
語聲末絕,琵琶之音,已裊裊傳來,而且朱雲英已從木屋內,緩緩而出。惠元驚叫一聲,早拔步如飛朝著雲英奔去。
雲英傷勢末痊,懷抱玄玉琵琶,忍痛而出,星眸中淚光閃閃,人如帶雨梨花,舉趾漫步,如風搖嫩柳,裊裊婷婷。惠元撲上前,叫了一聲:“姊姊!”底下便是 默默無言。雲英停步不前,綴然無語,一付翦水雙眸,卻現出柔情萬種,滾滾熱淚,只管長流,驀地長嘆一聲,扭轉嬌軀直往場中走去。
麟兒和龍女,也無法阻止,又擔心她此後安危,不由心情大亂,也緩緩隨之而出。到場中,毒龍老怪,鐵青著臉,鼻息咻咻,搶步而出。扶桑姥姥,出緊隨老怪 身後,兩眼注視乃夫,看情形,卻在嚴防老怪,猝下毒手。雲英垂首低眉,往場中一跑,低喝一聲:“爺爺奶奶,不孝孫女雲英,特來領罪受罰!”
毒龍叟雙眸一睜,頭上白髮,根根直豎,那冰綃白袍,似因老怪身材暴長,而逐漸增大起來。軒轅、驪龍、靈活虎,三劍同時出鞘,瓊娘也隨著龍女,立三處,四人採包抄之勢,團團將玉女圍住。
雙方均蓄勢以待,劍拔弩張,一觸即發。鐃鈸僧卻捧著腰間的酒葫蘆,對場中情形,似乎漠不關心,口中還時瘋言瘋語,恣情嘲笑!扶桑姥姥,此時已在老怪右 側,也未理睬雲兒,卻拿眼望著惠元,顯系關心孫女著戀的人,人品氣質,比麟兒上下如何?她喜怒不形於色,麟兒瓊娘雖然心細,卻也無法默察出來。
鐃鈸僧偏拍手大笑道:“祖母默相孫女婿,這一回,大概中意了!”
桑姥也不加理睬,卻面朝毒龍叟低聲喝道:“對付自己的孩子,何必生這麼大的氣?再說,眼前一般少年,雖然頑皮淘氣,卻決非奸佞之徒,雲兒能知錯,帶回家中告戒便了!”
毒龍叟獰笑道:“姑息養姦,授人笑柄,牝雞司晨,貴非一之家福!”
桑姥臉色一沉,輕叱道:“你這話語,用意何指?”毒龍叟避不作答,卻對孫女暴起發難,身子一晃,控爪朝雲英頭上便抓。清嘯起處,麟兒等四柄利劍,已沖 天而起,但紫光電閃,龍虎翻騰,勢如天河倒瀉,浪海揚波,挾轟轟發發之聲,朝著毒龍老怪身前直逼,凌厲之勢,實武林中昔所未有。
毒龍叟扶桑姥姥疾退數步。突聞雲英慘叫一聲,本是跪在當場、此時卻抽身而起。變生肘腋,莫知所白,不但麟兒四人,收招疾退,連鐃鈸僧也不覺為之駭然。瓊娘和龍女將雲英由地上抱起.仔細一看,不由心如刀割,痛哭失聲。
從玉女口邊到前臉,盡是鮮血,而且還汩汩直流,下額雙頰部份,已逐呈浮腫,全身猶不斷抖顫。那翦水雙目,已失去往日光輝,悲慘之極。龍女不言不笑,臉 上一片茫然,兩手抱著雲英,席地而坐。在平常,她素有潔癖,縞衣素裙上,絕無半點泥塵,此時卻一反往常,什麼都不管了。瓊娘則眼淚模糊,輕將玉女牙關叩 開,才看出她那致命之一,卻是嚼舌而起。舌從中間咬斷,肌肉收縮外翻,僅剩的點筋肉沾連,使人一見,只覺血肉模糊,慘不忍見。惠元半蹲半跪,血淚交流,手 撫雲英哭訴道:“雲姊姊,你義比天高,命同紙薄,惠元恩德未酬,恕我此時不能追隨地下,待返師門交接一切後,思酬怨了,也是我向姊姊報命之時!”他大約傷 心已極竟朝玉女一拜,人即躍然而起,仰天一嘯,響遏行雲,那嘯聲,也不知有多少悲痛?使人一聽,不由自主的落下淚來。
他緩緩朝著毒龍叟走近,星目裡發出一種異樣光輝,那是充滿怨毒。饒他毒龍叟功臻絕頂,陰殘狠驚,也不由心頭一凜,不自覺的後退兩步。惠元手挽靈虎劍,眼見一場凶殺狠鬥,即將起於俄頃。
扶桑姥姥,關心孫女安危,一反往日鎮靜,人如浮光捉影,早飄向孫女身前,伏身察看傷勢,臉上似乎帶著一片絕望情景,驚叫一聲:“苦命嬌兒!”
隨又喃喃自語:“事情如此,我還存什麼奢望?”
可怕之事,紛至沓來。一聲“阿彌陀佛”人影晃動間,青蓮師太,如秋葉墮地,無息無聲,懷中正抱著一具女屍。那是袁玉英死後遺體,青絲半斷,顏面如生, 只是雙目未合,嘴角間還掛著幾絲鮮血,因為死的都是少女,而且她們都是蘭心蕙質,艷絕人寰的月下嬌娥,她們本身絕無過惡,可是都陳屍眼前,作為魔爪之下的 犧牲品,這那能不使人痛心萬分?
此一攻心戰術,足使正義之士豪氣乾雲,而使那些存心邪惡,手帶血腥的人,自然怵目驚心,魂驚魄落。剎那間,匪中頭目,竟有不少的人,掩面而逃,袁非和 毒手鬼王,雖然力加阻止,揮拳揮杖,殺雞駭猴,但後面的人,卻怒吼一聲,手按匣弩,引勢待發。所謂三人同心,其利斷金,大敵之前,士心瓦解,甚至倒戈相 向。只要來一個內外夾擊,天大的本事,也得伏誅於正義之前。袁非和毒手鬼王,相顧一驚,趕忙見機縮手,靜立老怪身後,群匪雖然一哄而散,但毒龍叟卻視同未 觀,臉上陰晴不定,口角間還冷笑連連。惠元正待伏劍出鬥,老怪已把煞氣布滿全身,準備一出手,立將元兒斃之掌下。
扶桑姥姥,見了袁玉英的屍骸,臉上更增悲戚,又不斷打量了毒龍老怪兩眼,正待朝青蓮師太發話。鐃鈸僧已掛上酒葫蘆,赤著一雙腿,瘋瘋癲癲的跑了出來, 口中叫著道:“阿彌陀佛,虎毒不食兒,老魔你把自己的孫女也害死了,足見比毒蛇猛獸還惡,如今髮妻也來勸你,仗著肉角已除,了無所懼,你真認為人世間沒有 人可把你制服麼?”老怪怒吼一聲,大袖一揚,平空拔起丈許,雙掌揮動間,連環三式,交替攻來!
鐃鈸僧跣著一雙足,所及之處,石頭上都留下一種很清晰的足痕,出招更是神奇妙絕,舉手投足,都使人莫測所由。
兩人愈打愈快,最後幾難分辨他們的身影,只覺有兩團黃白光華,在空中滾來滾去,劇戰總在六十餘合以上。驀地白光遽降,毒龍老怪現身,他不但臉上浮腫, 口角間也滲出鮮血,顯然落敗受傷。鐃鈸僧也隨之落地,這時卻一本正經道:“你如再用一身所學,毒害武林,下次相遇,莫怪我和尚更下毒手!”
老怪鐵青著臉,戟指扶桑姥姥喝道:“你還不把她屍骸負之返山,一同向掌門謝罪,如果責怪下來,那時悔之已晚!”
桑姥也無好氣,立即報以惡聲。老怪獰笑不語,攜著群匪,衝出絕谷而去。
鐃鈸僧指著惠元和麟兒,也厲色告戒道:“劫運已起,從茲更甚,他這一去,玄風老道絕不會就此甘心,說不定因為元兒,崆峒教主將首蒙其害,我化身無術,老大和老二,又不願插手多管閒事,事情愈弄愈僵,憑你兩人,持劍追擊,就可一了百了麼?”
又伸手打了一個呵欠,徐道:“未來之事,佛祖或自有安排,而今救人要緊!”
這句話,對惠元無殊醍醐貫頂,甘露淋心,不禁喜極而泣道:“師傅,她還活得了麼?”
“活倒不成問題,但此後恐將變成一位啞女!”麟兒和惠元,競一同跪了下來,異口同聲道:“她於我們危難之中,冒險相就,這份義氣,絕非常人所能及萬 一,別說是啞巴,再厲害的殘廢,也絕不會有人嫌她,只請恩師從速解救!”鐃鈸僧把兩人都踢了一腳,喝令起來立著。師太告訴惠元,玉英斷氣已久,本事天大, 也挽救不來,從速力求成殮,運回祖籍。
麟兒和惠元,自然又引一陣傷心。金牛谷這一仗,雖說凶徒伏誅,大仇已報,然而弄得兩敗俱傷,瓊娘和麟兒,比別人自然更覺難受。鐃鈸僧看了看雲兒傷勢, 不由嘆道:“在往常,這種傷勢,倒不足奇,只是她已中了蚩尤掌,餘毒未斷,舌頭受創,毒侵肌理,創口永遠無法恢復,把一位活生生的女娃兒,弄得有口難言, 這責任,應由她祖父擔任!”
桑姥從不向人服輸,這一次,算是例外,她勉強微笑道:“長者玩世風塵,心存仁惠,舉手投足,分明已得神髓,雲兒如能獲救,老身自是感激非淺!”說完,竟也朝著鐃鈸神僧,深深一福。
鐃鈸僧微笑道:“承獎承獎,我狗肉和尚自是受寵若驚,只是玄門功力再深,她這創口,實難來復,而今,先把她救活再說吧!”
他向瓊娘要過針線,手朝玉女虛空幾指,即把穴道封住,專就這幾手,扶桑姥姥即怔在當場,暗道:“對空點穴,出手無風,此人武功,真已達化境,看來陰山 派,遲早要毀在人家手裡,我何不早自為謀?”鐃鈸僧把玉女牙關,輕輕一叩,下額即自動脫開,兩手夾著玉女舌頭,朝外一拔,那受傷的部分,立時脫出口外!別 看他滑稽突梯,性好詼諧,此時卻是一絲不苟。從那又臟又破的僧袍裡,竟拿出一瓶紅色藥粉,用手指挑了一點,朝著舌上一彈,說也奇怪,舌上肌肉,因失血過 多,本朝上卷,顯得血肉模糊,此時卻緩緩往下伸。
鐃鈸僧手法俐落,沿著斷裂之處,把肌肉理好,一時運針如飛,把創口縫接後,合了下額,塞了一顆丹丸。卻笑對扶桑姥姥道:“她性命已無大礙了、但舌頭卻 無法復元,我和尚管閒事,只能到此為止,俟有機緣再說吧!”又朝龍女笑道:“你這妮子,還不把人交出,讓她祖母帶走麼?誰願自己的兒女,在外飄泊?”惠元 不由嚇了一跳,正想出言阻止。
怪和尚早翻眼喝道:“你算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操之過急,貽自誤人,難道你們專為兒女之情,不顧一切麼?”
這無異對在場的少年男女,當場棒喝。扶桑姥姥從龍女手上,接過雲兒,龍女得過她的傳授,對她自然更具好感,把人束好後,兩手抱著玄玉琵琶,恭謹奉上。 瓊娘自也隨在龍女身後,幫助料理,這種兒女溫情,自是感人已極。桑姥不由手挽兩女,淡淡一笑道:“長年蟄伏深山古洞,如不下山走走,真要變成老怪物了,往 昔性情,至今回思,不覺啞然失笑,雲兒舉動,無怪其然,只要她能保得一命,我決定設法讓她和你們聚在一起。”語聲稍歇,又見惠元痴若木雞,不覺為其憐恤, 竟探手懷中,取出一本薄書,授與元兒道:“雲英少小嬌弱,一切全由老身撫育成人,她娘倒落得輕鬆,幼年從老身習武,即純依此本,略加琢磨,所習卻頗為不 俗,今以此相贈,以此把玩,於本身不無小補,尤以勾魂七曲,如能將道理演通,江湖行道之日,自可免除若干苦惱!”
惠元自然再拜受教。
這位武林奇婦人,似捨不得離開這些天真爛漫的少年男女,臨走,還輕微嘆息著。他們都列隊送別,眼角間都涕淚漣漣,揮手之間,人影一晃,立即衝出絕谷而 出。想到玉女情義,男女四人,不覺大為苦惱!鐃鈸僧手朝龍女一招,龍女走近,他暗裡指示機宜,並著立即動身。麟兒和惠元正想動問,龍女卻先笑向麟兒道:“ 小妹有事,從不對你隱瞞,這一次,師傅特一再叮囑,絕不準露出半點口風,恕我不能違命,只等玉姊成殮後,我又得和你分別了!”麟兒心中本懷著隱痛,有了龍 女在側,心中似乎獲得安慰不少,他對袁玉英本無妻室之求,而且事先也力求避免,卻不料對方情深一往,千排萬解,總無法打開這個死結,留髮示愛,至死纏綿, 這對麟兒,不能不認為是一種憾事!龍女和瓊娘,自然瞭如指掌,正待入室著手成殮,入口處,突顫落數條人影。
那是天山神丐和蒼鷹老人,雲姬卻走在最後,還帶著義勇寨幾個頭目,抬著一口棺材,匆匆入谷。麟兒見過蒼鷹老人,雲姬早不待招呼,自動走近,朝著麟兒惠 元,淒然一笑後,卻神色莊嚴地靜立一旁。她以前本愛著紅裝,形容嬌柔之極,此刻卻一反往常,紅裝換了青裝,蛾眉不掃,脂粉不施,卻變得異常淡雅清麗。
麟兒手挽龍女瓊娘,讓她們互相見面,二女也敬愛這種改邪歸正的人物,互相竟異常親熱。此刻,連公孫虛和鐵蓑翁,也到了場中,連同蒼鷹老人等,由神丐一 一向鐃鈸僧引見,因為異僧輩份太高,這一幹武林長輩,此刻不免向人家執弟子禮,把這位滑稽玩世的怪和尚,氣得瘋言百出,苦眉皺嘴,狀至可笑。
鐵蓑翁常因衡山派的金剛掌法失傳,自己費了幾近一甲子的功夫,好不容才採出了數式,但深奧的招術,卻均付闕如。巧遇這種前輩異人,自然不免有所請益。 誰知這位僧竟哈哈大笑道:“你這糟老頭,算是找錯了對象,誰個不好問?卻問到我狗肉和尚的跟前!什麼金剛達摩,我和尚卻是一概不懂!”
又忽哦了一聲,自言自語道:“放著要事不辦,卻在此處瞎談,曠時費日,豈不被神祖責怪麼?”他可不管別人,說走就走,但走路的姿形,卻是異常奇特,而 且還手足舞蹈,只有麟兒龍女,惠元和瓊娘,心中一動,四雙妙目,望著他的一舉一動,都默記下來,等到鐵蓑翁發覺有異時,他已如一縷輕煙,飛出絕谷而去。鐵 蓑翁不覺扼腕長嘆道:“這位老前輩,真是陸地神仙一流,本門金剛掌法,適纔竟已連環演出,不過特以散手方式,亂以他招,故使人難以發覺,只怪老朽一時粗心 大意,竟未注意及此,此錯此良機,殊為可惜!”
公孫虛卻目視麟兒等人,微微含笑道:“老前輩不必著急,那曠世奇招,此處自有入學全,何必舍近求遠?”鐵蓑翁立即會意,立著鱗幾當眾演出。公孫虛正待避開,鐵老卻一手挽住道:“道友和本門,深具過命交情,何分彼此?”
麟兒將適纔所見,略加整理,因為心中有事,卻未凝運真力,僅將動作形式,從頭到尾,一一施展,只看得鐵蓑翁不住點頭,因為拳招中還藏著內家決竅,他索 性將一已所得,全部公開,於是衡山派這久已失傳的秘招,遽爾恢復。玉英成殮,全由青蓮師太一手主持,幾位男女小俠,均失聲痛哭,麟兒似覺內心有疚,並向青 蓮師太一再謝罪。師太以玉英生前,麟兒對他有恩,婚事不諧,正是他情深重義之處,那能怪他?
趕忙慰勉一陣,並立即封棺。鐵蓑翁和公孫虛,性如野鶴游雲,玉英祖籍,遙程千里,運樞之事,由青蓮師太洽商兩人擔任,自然一說即允。復伊之事,暫作了斷,群俠即飛出絕谷,公孫虛和鐵蓑翁,攜玉英靈樞,飄然而去。
龍女神色黯然,也向玉郎和惠元等人,依依辭別,並還笑勸道:“月元常圓,席終人散,人間事,苦樂參半而已,勉強求陬不得。小妹此次,任務艱難,峨嵋赴 約,恕我不能同往。據師傅言及,我們所習所能,雖屬武林秘技,但真正遇到最厲害的人物,如陰山五老之流,若非敵手。為著此事,連神山三老的首腦人物,元妙 恩師似乎也在最近必須出手,這一來,小妹不能不有所擔心了,抑鬱傷神,善愁喪志,凡事必須看開一點!”
又摘取項下神佩,授與瓊娘,珍重說道:“峨嵋之行多險,稍一不慎,遺憾千古,袁師姊之事,足為前車之鑑。小妹有幢劍相護,比你安全得多!師兄一身安危,關係武林劫運,身上之物,不宜動它,你就把此飾佩在身上吧!”瓊娘正色婉辭。
龍女嫣然一笑,咬耳數語,只說得瓊娘粉臉通紅,嬌羞萬分,玉佩也被那小妮子順勢套在她的頸上,撮口長嘯之下,神鷹凌空降落,龍女別過眾人,笑臉上帶著 三分愁意,香風起處,袂舉襟揚,兩只神鷹,早已展翅直上,人在雲端裡猶不時回首反顧玉郎,不但把麟兒弄得失魂落魄,連其他的人也不覺為之陶醉傾倒。
“霞妹妹走了,峨嵋事了,也應擬作謀計。鱗哥哥,我們也動身走吧!”惠元一臉茫然之色,心靈上感到萬分空虛,原有的天真活潑,此時早已不留痕跡,人更顯得清瘦可憐。麟兒自然暗中著急,原擬著他早日返山,了除師門疑慮,但因他人重義氣,言出必行,怎樣勸也不答允。
兩人都是難兄弟,而且同病相憐,他的話,麟兒自是言聽計從,稟過師太,立決定朔江而上,趕赴峨嵋,搭救畢瑤出險。
天山神丐和蒼鷹老人,同朝青蓮師太笑道:“我們這些老不死,夾在年青人的中間,顯得極不諧和,雲夢道友,駐顏有術,江湖經驗老到,孩子們就由她率領奔赴峨嵋如何?”
老乞丐言不由衷,無非已深知雲姬確改邪歸正,讓她去接近這班少年男女,稍獲慰藉而已。老輩三人,由神丐領先,清嘯一聲,千仞高峰,但見三條人影,如星隕丸,往下宣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