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章 喬裝盜寶b
這時瓊娘正依麟兒身邊,一對璧人,天造地設,蕭使君又朝瓊娘項下,望了一望,禁不住把頭點點,喃喃自語道:“太古神珍,原分雌雄,陰陽合壁,威力奇 絕,要取,何不拿去一對?”麟兒知道他話中含意,明是指寶琉女竊取玉佩而言,故示大方,不加理睬。蕭使君陰險地笑了一笑,把場中打鬥止住後,卻朝覺性和 尚,耳語半響,雙方朗笑一聲,即欲匆匆離去。紫衣少女,一聲清叱,“涼鴻掠影”,人影橫空,竟搶在蕭使君的前面,手持銅劍,指著說道:“高下未分,就此丟 手想走麼?憑你這支鐵簫,還沒有這種氣魄!”
蕭使君一怔神,把少女仔細一看,先還覺得有點迷惘,待目光移到少女的青銅劍,略有沉吟,即淡悠悠地問道:“扶餘青銅劍,倒也是武林一寶,不過,人家手 上,未持吸鐵精鋼的寶刃,這把劍,倒也難發揮什麼威力,早在五十年前,老夫即曾聞及,江漢神駝韓若甫,在黃海之濱,天意得著此物,為此,還鬧了不少事故, 旋後,即未見駝子重現江湖,不想他這把劍,倒也傳了門人,只是你想攔住老夫!卻還差得遠呢!”
說完,立抽出鐵簫,劃空疾旋,呼嘯作響。紫衣少女也毫不示弱,手揮銅劍,往前抵擋。剎那間走石揚砂,若大海泛潮,驚雷閃電兩人正打得不可開交。麟兒拔 取背上雙鈸,一縱身,人如一雙大雁,從空掠落,雙鈸揚合之際,聲震山谷,六合爭鳴,無巧不巧,蕭使君鐵簫正敲在麟兒右鈸之上。
麟兒清嘯一聲,揮腕一揚,煞風如箭,竟把蕭使君震退三四步。他腦海裡還盤繞著袁玉英和琵琶女的倩影,一則至死纏綿,一則生死莫測,心神受創,往日豪 氣,大為減低,稍事得手,即將雙鈸朝背上一插,面朝峨嵋諸人冷笑道:“季某此來,原踐百日之約,是非仇怨,面晤掌門,自可一了百了,半路上不用再打,如想 施鬼蜮之技,可別怪我用重手法懲治你們!”
紫衣少女冷笑不依,卻要為元兒臂傷,找回過節,麟兒含笑勸止。
就在峨嵋派諸人殺羽的當晚,留宿三清廟。廟在山麓之傍,前有流水,後有山丘,幾行修竹,一帶土牆,如略作梗息之所,頗能得靜中之樂,附近兩三裡,人煙極少,四處都是梯田,春花二三月,江南草長,百卉開放,遠望處,群芳堆錦,五光十色,使人迷離。
廟祝為一白髮老道,面善可親,並有門徒兩人,因為偏僻人稀香火不盛。生活頗為清苦。麟兒攜眾入內,老道竭誠相迎,晚餐雖無珍饈款客,但木耳黃花,竹筍 香菌,清脆可口,更出年佳釀,殷勤勸酒,賓主相對極飲。麟兒惠元,不善飲,但亦有數杯之量,尤以傷心人別有懷抱,未免對酒澆愁,不須臾,紅暈上頰,眼若餛 飭,廟祝猶舉杯相勸,瓊娘忙笑阻道:“惟酒無量,不及亂,敬謝道長盛情,即請賜飯如何?”
雲姬抿嘴笑道:“他兩人是難兄難弟,都想藉杯中物,消除腹中梗塊,你雖在關頭阻止,留心他不領你盛情,暗中責怪!”
惠元嚷道:“自家兄弟姊妹,見著不對,自然要講!像你這一說,什麼都得顧忌,豈不反嫌生份了麼?”
引得大家都笑了起來,飯後,略事寒喧,廟祝即安頓諸人,分別就寢。
瓊娘、蘅春和雲姬,同住後院廂房,麟兒和惠元,安頓殿後一客房之內。廟資雖不豐裕,但寢具卻還整潔異常。自鐃鈸僧秘授麟兒六合神功珍本後,以麟兒所學 極廣,閒暇之時,即出書詳參,釋道心法,雖然彼此不同,但基保訣要,只需融會貫通,即可收到功倍之效,而今珍雖失,但麟兒早在失書之前。把書中內容,背得 爛熟,不但自己於閒暇跌坐練習,而且一有心得,即傳授元兒,絕不藏私,故惠元自追隨這位鱗哥哥後,對於內功愛氣,可以說進步很多。
兩人並排跌坐,閉目養神,互相調練六合神功要訣,佛家講究明心一致,物我兩忘,鐃鈸僧已得佛家神髓,六合神功是從靜中參悟而出的絕頂功力,初學極為困 難,一經垂簾內視,惠元立感心猿意怪,腦海中,似覺琵琶女不但舌斷難痊,而且陰山掌教,正以五馬分屍酷刑,加諸玉人身上,一代絕世仙女,不但已弄得不成人 樣,更於幻覺中,似見袁轉涵如凶神惡煞般,咆哮一聲,馬鞭一揚,五馬一聲嘶叫,四蹄飛動,一剎那,玉人肢離體裂,血肉橫飛,慘不忍睹。惠元驚叫一聲,禁不 住冷汗涔涔,把麟兒也從定中驚轉,忙問其故。
元兒如鬥敗公雞,星眸中猶含著一泡熱淚,含羞帶愧,陳述幻覺,只聽得麟兒也落下淚來。彼此同病相憐,情感愈深,互相勸勉一陣,總覺意馬心猿。驀地嗆啷 兩聲,軒轅靈虎,同時出鞘,神劍示警,顯示立有惡兆。麟兒惠元,不由大吃一驚,趕忙整裝下床,屏息以待。正是:意馬心猿傷往事,嗆哪一劍光寒生。
麟兒惠元,等到深更夜盡,自己房中,毫無變故,不由彼此-驚。陡聽麟兒叫了一聲:
“莫非她們房中有變!”
惠元早已迫不及待,一揚手,窗門應闔而開,兩人同時縱落戶外,幾個起落,即奔赴瓊娘住室,一眼瞥見朝外窗戶,並未關閉,不由暗中著急。
兩人同時施展飛燕簡穿,一掠而入,床上蜷伏著雲姬和蘅春,彼此口角流涎。蘅春的面具也掉落床下,星光射在蘅春的臉上,那樣子,可真伯人,原來她臉上浮 腫,已經消失,可是那皮膚似變成一層硬殼,尚未脫落,而且皺紋重疊,作淡墨色,無怪其用面罩遮住全臉了。惠元對這位師姊,心存感激,忙拿手探她脈息,臉上 突然出現一種傷感迷惘之色。
麟兒因瓊娘不在房裡,早已心亂如麻,星眸往四處打量,察看人是否留有什麼痕跡,窗戶之前,原擺著一經和朱紅桌子,就在右邊角落,掉著一條白底繡花的手帕,如獲至寶地,他把它看了又看;喃喃自語道:”冤有頭,債有主,她如有什麼差池,我看你逃到那裡!”
隨說著,將手帕藏入革囊。
偶然抬頭,瞥見元弟傷感,忙驚問:“難道她們受什麼奇傷不成?”
惠元泣道:“這是江湖上傳聞的子午問心掌!”
這不啻焦雷轟頂!
麟兒又驚又急,撲上前,雙手捧著雲姬的臉,又把她眼皮翻開,端詳一會,傷者左邊白眼球上,現出一淡淡墨點,紅絲七根,成輻射,不仔細察看,還分辨不出來。他不由恨了一聲道:“好毒惡的賤婢!”
惠元嘆了一口氣,黯然道:“她兩人傷勢嚴重,看情形,不出七天。這種絕頂陰功,師母玉鎖夫人,據聞曾經習此,自嫁于思師,因為它過於絕毒,傷人即便無救,經過恩師婉勸,遂把這功力,廢了下來。兩位姊姊,這輩子算是完啦!”
他又摸摸雲姬的手,感慨萬千道:“人的善與惡,變起來也太快了。她不到一月的工夫,前後判若兩人,卻不料還得了這種結果?……”
他又想到,瓊娘不見,義兄心煩,語多無謂,徒亂人心意而已,底下立即忍住不說。麟兒那還不知道義弟弟的性情:“天真仁愛,俠肝義膽”,八字概括無遺, 為了免除他的無謂,遂告訴他道:“這種陰功掌力,傷在心肺兩經,衡山前輩鐵蓑翁,曾傳授了一種祕方,不過其中有三味藥物,難於獲得。陳年田三七和翻天印 (江湖上一種治傷的草藥),已不易找尋,最難得的,還是那千年過山龍,(也是草藥的一種),事到如今,急也無用,只好盡七日之期,踏遍窮鄉僻壤。假如傷者 命不該絕,說不定藥物可以到手,否則人事已盡,也只有無可如何!”
看著惠元守住傷者,並須轉告廟祝,武林尋仇之事,不必過問,更不許宣揚,免驚世俗。大約因為敵人過於毒辣險惡,引發這孩子的戒心,今晚竟是全付裝束。
青巾包頭,中嵌紅玉,亮光閃閃,青緞武生裝,,配著一付薄皮快靴,腰掛革囊,背負長劍,金鏡映目,風姿確是不凡。旋見微風起處,燭影搖紅,眨眼間,早 已穿窗而出。雲姬和蘅春,睡在床上,昏迷不醒。元兒掏過她們兩人的手帕,抹去口角的白沫,拿被將兩人身子蓋好,以免受了風寒。
蘅春姊姊,身上發出一種奇腥異味,這在女孩子,似反常情,不由觸發了他的好奇,研究很久,才斷定她最近已食過某種藥物,一身腫胖,正在消除,原來的皮 膚,必須脫盡,這股奇腥異昧,正是從硬化的皮膚上發出來的。觸景生情,不由又想到玉女雲英,如果定如幻像,他只有終身不娶,以酬答她海樣深情,默默想來, 兀守燈前,不覺痴倒!
且說麟兒出了三清廟,暗裡尋思,西蜀名山,以峨嵋青城為最,不如趕赴峨嵋,找尋藥物,倘若屆期無法到手,憑單人獨到,把敵人鬧他一個馬仰人翻也為同伴 報仇。一時心急,竟施展草上飛行術,疾如脫弦之箭,一往直前。沿途,原是一帶山丘,密草林木,斜看去,似從身前一掠而過,驀聞身後有人嬌笑道:“好身 法!”
麟兒驚顧。藍光一閃,還帶著一種幽香,從頭頂掠過,看身材,似是一位妙齡少女,長長的秀髮,披垂肩上,細柳蠻腰,窈窕已極,過走邊揶揄道:“草上飛 行,原是少林七十二技藝之一,在普通江湖道的前面,僅可擺盡威風,只是時代日有進展,這點功力,而今已成為明日黃花,過時之物了!”
麟兒那能忍受她的譏諷?立即加緊腳步,並用“靈猴幻影”與“牟尼身法”星飛丸瀉般朝前掠來。少女也朗笑一聲,笑似銀鈴,清脆悅耳之極,但她身法也陡地一變,便以霞飛電掣,長裾垂地,塵土不驚,往前直駛。
麟兒一怔神,知道遇上了絕頂高手,畢竟師門功力,不同凡響,飄身一掠,身法奇絕。
周圍似有無數化身,繞著少女周圍,飄忽不定,清嘯起處,身子朝後一轉,氣定神閒地屹立少女身前,攔住去路。雙方目光一接觸,少女含羞帶笑,滿臉含嗔。麟兒卻如中蛇蠍,原來這身法奇俠,功臻絕頂的人,正是幾番戲弄,使麟兒暗裡吃驚的寶琉仙子。
她左臂挽著一具用黑色蛟皮罩蓋之物,右手拈著一條白巾,抿嘴微笑,嬌豔如仙,與白衣龍女,不恰是同一典型,而且音容像貌,也像到極點。
“喬裝盜寶”、“瓊娘失蹤”,都是此女傑作,麟兒愈想愈氣,星眸中精光炯炯,覷定這位機警狡詐,身手不凡的少女,心想:“正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那還讓你好好走開?”遂緩踏了兩步,全身滿著功勁,打算一出手便用狠招。
寶琉仙子笑一笑,低聲淺語道:“幹麼一見面,便似紅眼雞一般,誰與你有仇不成!”
神情嬌態,語音動人,幾似龍女站在眼前一般。也不知為著何故,麟兒把那顆恨她的心,又漸漸軟化下來。雙方四目交投,半晌無語。最後還是麟兒暗自警覺:“別再中她陰謀,出乖露醜!”
遂朝著寶琉仙子冷笑一聲,淡悠悠地道:“季某行道江湖,不諳鬼蜮伎倆,書寶盜去,自怨江湖經驗不夠,有目難於識破蛇蠍美人,是你今晚乘人不備,竟用子午問心掌傷我同伴,並還擄去我師姊,這一著,你不好好還我一個公道,我絕不饒你!”
少女含羞笑道:“幹麼對我麼兇?意栽贓,法理不容,我問你,誰是你姊姊?憑什麼說我擄你姊姊?”
麟兒探手革囊,取出那條白絹之帕,朝前晃了一晃,旋把雙眉往上一挑,殺機隱現,低叱道:“我問你,這條手帕,是不是你身上之物,明明潛入三清廟,仗著 輕身術比人高明,等人熟睡之時,用子午問心掌,把人打傷後,擄我師姊,身上手帕,一時掉在桌下,無心露下行蹤,證據俱在,難道還容你巧辨不成?看掌!”掌 字才出口,身若飄風,直欺而入,雙臂揮動,交連朝少女劈出三掌!
少女也不敢怠慢,蓮足一跺,往斜一縱,一味的巧閃輕避,堪堪躲過麟兒三招,不料身形定往後,她項下競現出一塊玉佩來,這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因為縱躍之間,無意中把東西露出,等到自己發覺,真贓實據,還不給人家看得一清二楚?
麟兒朝她項下一指,冷笑道:“你還有什麼說?”少女噗哧一笑道:“這不和你偷去我的手帕一樣麼?彼此都是贓物,據我看,一塊絲綾,還經過我親手繡製,這已經是千金不易的了?換來這塊玉佩,在我,已是有虧無贏,我們相識一場,就拿這點東西,留個紀念吧!”
麟兒見她居然想用一條手帕,換取自己訂婚奇珍,而且這東西,是師門至寶,日常都索在師父師母的項上,如何敢隨便送人,就是無心失掉,以難以向愛侶交 代。’這一急,真非小可,舉指喝道:“玉佩奇書,兩者都是恩師手賜之物,縱令血濺五步,季某絕難將東西送人,而且你無故擄我師姊,我也得把你擒縛作為人 質,有什麼隨身家當,不妨儘量取出,恕我不欲多言!”語畢,拔取金鐃在手,星光月色下,紫芒矯矢,耀眼生寒。
少女粉臉一沉,面罩寒霜,嬌叱道:“你怎麼這樣不可理喻?本門劫持的人,不過是廬山門下的女弟子,你憑什麼代她擋橫!”
“那是我未來妻子!”麟兒把自己和人家的關係,一語道破。少女似乎吃了一驚,呆立半晌,忽又問道:“這面雌佩,據說另有主人,而且本人,還和我生得一模一樣,雄佩已經在你身上,怎麼她也變成你的妻室,我就不承認,天地間會有這等巧合!”
“信不信,全在你!說來也是我師妹的不幸,她貌似天人,心如素玉,絕無半點瑕疵,偏出一位和她像貌相似,但心如蛇蠍的女人……”
麟兒正待濤濤詬詈,寶琉仙子卻嬌聲叱斷了他的話頭,旋又低低嘆了一口氣,那少女柔情,卻又與龍女無端巧合。麟兒不自主地又把她多看了幾眼,厭惡之念,不由沖淡了很久。
寶琉仙子滿臉緋紅,嬌豔得像朵盛開的玫瑰。麟兒原有三癡念,這一來,四目相投,默然不語者久之。驀聞一陣簫聲,自遠處傳來,如流泉低咽,風泛松濤,音調奇古,極盡抑揚之至。
寶琉仙子似覺一驚,麟兒也想及瓊娘已落在人家手上,如有三長四短,不但無法面對恩師,就向龍女也沒法交待,趕忙收斂心神,冷然問道:“我們彼此既無仇怨,你向我盜寶擄人,如今必需交待清楚,否則我也只好令你委屈一二!”
他又向前逼近兩步,也不由引發寶琉仙子的怒火,俏語含嗔,道一聲:“誰還怕你不成?”燈上蛟皮罩,往上一撤,一道強光,青中泛白,朝著麟兒顏面,探射 而來。這燈光,便是前所未見。麟兒一抬腕,將左鈸擁住顏面,燈光照在鉸上,發出強烈反光,無巧不巧,正好照在寶琉仙子的嫩臉上,把她照得也睜不開眼來。
伺隙猛攻,致勝之道!麟兒那肯錯過機會?撲上前,鈸帶風,鐃鈸出手便是“疏綺籠寒”、“淺雲棲月”,鐃鈸上劈頭頂,中攻胸腹,飆風陣陣,疾勁無比,把少女頭上秀髮和身上長裙,卷起老高。
寶琉女子挽燈光,隨著步法,不住的把燈光晃動,由於這燈光構造特殊,聚光良好,所燃又是一種前古油類,故發出的光線特別強烈,把麟兒照得眼花撩亂。少女躲過兩招後也立即報以顏色,玉掌翻飛,蠻腰閃支,覷定麟兒雙鈸來勢,掌掌往鈸底崩來,好重好快的掌法!
麟兒內力極強,腕力更大,惠元和龍女,論對招,也不敢和他硬拼,這少女,卻異尋常,柔夷轉掌落在鈸上後,麟兒即用內家真力,想將她一掌震開。
前推之力,竟軟錦綿的被人消除,因為撲擊之間,有時不免肌膚相接,馥郁鬱的清香,已經使人有點消受不住,壞的是那柔若無骨的胴體,只一接近,更使麟兒 腦脹神昏,無形中真力一懈,這才想到,霞妹妹確是秋菊春蘭,淡雅有致,和她在一起,如伴彩仙子;只有敬受的份兒,令人不敢稍涉逼進,這少女,模樣兒雖然和 她不差什麼,因為過於撫媚,竟有三分春意撩人,麟兒不由發出一陣呆想:“如果霞妹妹在此掠陣,那該多好!”
臨陣對敵,只有鎮靜功夫才可應付瞬息萬變,那容你胡思亂想?雙鈸連飛間,好幾次竟被少女掌力震開,眼睛立被強光射住,如果少女當胸一擊,雖有神功玉佩,護住全胸,但也難免不受傷害。事情也成奇怪。
少女本可趁麟兒心神不屬之餘,一舉擊敗對方,但是每到此時,她卻輕微的嘆息一聲,把手一停,望著麟兒項下的佩玉,拿手撫著自己的一塊,怔怔的往旁邊一 掠,星眸中發出異樣的光輝,似羞似笑的凝望著麟兒,不但那麟兒弄得非常迷憫,更有說不出的一番滋味,大約彼此都在陶醉的當兒,耳目失靈,旁邊卻有人冷笑 道:“兩位武功都高,只緣相惜有心,未免真章難則”
麟兒和寶琉仙子,以人到跟前,尚猶末覺。
雙方不免同時一驚,紅暈上頰,羞愧難禁,一見來人,正是與峨嵋派大有淵源的蕭使君,寶琉仙子心生警惕,不由藉故問道:“道兄你可住在峨嵋?”,蕭使君 皮笑肉不笑地點頭答道:“貴派掌門,已派人下山接待,覺性祥武都一同負責迎接,沿途自應萬無一失,百日之約只有三天,迎接嘉賓,爾我之責。”
講到此處,立朝麟兒喝道:“你們赴山踐約的,一共來了多少人?”
麟兒把臉一沉,朗聲喝道:“此次赴山踐約,男女老少,原七人,中途又添了一位同門好友!”
蕭使君不待麟兒話畢,立又追問一句:“江漢神駝韓若聲,是否一道同來?”
麟兒怒道:“你本屬江湖老輩,踐約者未到達峨嵋,即用卑鄙手腕,乘機暗算,盜寶不說,還用子午問心掌,暗中把人打傷,有無江漢神駝,你自己應該知道,何必明知故問?”
蕭使君拿眼望著寶琉仙子笑道:“這狂徒,膽子不小,死到臨頭,猶充硬漢,居然還當面侮辱道友,罪在難舍,我們犯不著和他爭口舌之利,一切往峨嵋解決便了,就此一道走吧!”
麟兒不由心中大急,縱身一掠,“秋雁穿雲”,立將去路攔住。可是對方不容他穩住身勢,暴喝一聲:“狂徒找死!”
人似金鶯織柳,簫影一閃,便已欺近身來,剎那間人影暴漲,風寒嘯厲,蕭使君趁勢連攻五招。驀聞鏘鏘一聲,麟兒一合雙鈸,朝後疾退,把對手凌厲勢閃開, 倏忽靠左一橫;因為身法太快,黑夜看去,似變成無數幻影。這孩子有心使壞,因為蕭使君每次勢逼,他不發招抵禦,一溜煙卻落在寶琉仙子的身後,使君來勢難 煞,簫招正用的“柴油迷香”,凌厲勁風,貫在簫孔之內,不但發出一種震人心魄的音響,而且身子朝著寶琉仙子衝來,眼看溫香軟玉抱滿懷,雙雙就得傾倒。
寶琉仙子玉掌一抬,一股無形勁氣,往前一擋,立把蕭使君震退四五步,如說防衛自己,不得不出此下策,一震之後。即宜閃開,才是正理。可是這藍衣少女, 手抱那奇異燈光,屹立如山,一動不動,粉臉上如掛秋霜,凜然不可侵犯,對蕭使君毫未稍假詞色。攻敵不能得手,未得同伴相援;反而挨了一下,不由把蕭使君氣 得變顏變色,立從鼻子內哼了一聲,森森冷笑道:“蕭某為友熱情,不料自惹煩惱,真是多此一舉!”立插上鐵簫;袍袖一拂,躍下山坡,幸幸而去。
寶琉仙子輕輕地嘆息了一聲,似嗔似喜地望瞭望麟兒,可是麟兒心裡正是千頭萬緒,當著這位似友似敵的人,梗直難置一語。
驀地,她扭轉嬌軀,緩緩地朝著蕭使君的去路奔去,等到她走了,麟兒又自怨自艾:
“為何不把她擒縛,作為人質?更為何不當面問她要藥,醫治傷者?”
還有很多很多的問題,但是問題的內容是什麼?連他自己也弄不清楚!總之,男女間的關係太微妙了,為了寶琉女像煞霞兒,把嘉麟一顆帶著創傷的心,弄得上七下八。
遠處,雞聲啼曉,默計離峨嵋已不過大半日的腳程了。於是強打精神,疾朝正西飛躍,經歷一帶丘陵後,又復進入一座山巒,林木蔥鬱,岩石頗多,循著羊腸小 徑,又達巒頂,偶就石間流泉,掏水解渴,身後似有一絲寒風,當空掠到,潛意識迫使自己往旁邊一閃,順手把來物抄住。原是一段樹枝,裹著一塊土礬,寫著寥寥 數字。
布上也未署名,但字跡蒼勁,而且自己和寶琉女的事,此人似乎也知道得特別清楚,這字跡,絕非出自天山神丐或青蓮師太等人,麟兒為探究竟,也在附近察看 一會,來人竟把身形隱去,似乎不欲立即見面,只得罷了。山後石洞,一找就著,那是一處山石的裂縫,但並不深透,才入內,即見一位淡紅裝的女子,卷伏在地, 麟兒不由鹿撞心頭,驚叫一聲‘‘瓊姊姊”,玉人似無知覺,默默寂無言,用手探心並無險兆,雖然放心不少,但猶撲簌簌的落下淚來。玉人在抱,似乎熟睡極香, 翻開雙眼,白眼球上,並未顯示任何痕跡。
麟兒知道她已經免于子午問心掌之危,最難得是她隨身革囊神劍,卻是一件未少。偶探手囊中,卻發覺六合神功的秘笈和一只白淨磁瓶,用白藍羅帕包在一起。。余香存,不用說,又都出於寶琉仙子的傑作。
約莫有一個時辰以上,瓊娘已經睡醒,一睜星陣,見抱著自己的,竟是朝夕相守的玉郎,目睹眼前四周,卻是一處石洞,不由使瓊娘大惑不解,麟兒遂將昨晚經過,一一說出,還恐玉人酸勁大發,不免忐忑難安。
瓊娘淡淡一笑道:“你和元弟,因為太過聰明,乃至都難免桃花劫運,霞妹妹對人家以寬大為懷,只要彼此心心相印,不薄倖之圖,她能諒解,我還有什麼話說?”
麟兒復又把自己剖白一番,謂此生妻室,絕不作第三人想。瓊娘悠然嘆息道:“萬般由命不由人,未來之命,此時逐爾斷定,未免言之過早!”
復又柔情萬種地笑了一笑,彼此溫存,極盡縫縫之能事,還是瓊娘記念受傷的人,惟恐曠時日久,難於解救,遂催玉郎,速返三清廟。午後抵達,不但惠元株守房中服侍病人,連廟祝也愁眉苦臉,為之著急不安。
麟兒瓊娘一到,惠元立即跳了起來,驚喜若狂道:“鱗哥哥你連瓊嫂也救回了麼?兩位姊姊,從昨迄今,一直昏迷未醒,我擔心那千年藥物,可遇而不可求,如未獲取,你絕不會空手返回,姊姊們有救了啦!”
友愛之情,溢於言表,連廟祝也不覺為之桀然,這老道世故頗深,知道武林中的事,有許多不為外人道,遂藉故辭出。
途中一切情形,惠元自然不免動問,麟兒率直,自然是有問必答。惠元把手帕和藥物,看了又看,還不免把頭搖搖,嘆息道:“此女行止,也可說是性情中人,只恐日後又要糾纏,好還作罷,否則,又將使人多添一重恨事!”
為救傷者,取出藥物,那是一種碧綠丹九,大如黃豆,細數,一共卻有一十三顆,由瓊娘服侍病人餵過藥,一同守著榻前,靜以觀變。蘅春臉上硬化的皮膚,有的地方,竟凸起老高,惠元天真稚氣,戲以手指輕輕一戳,竟似蟲蛻一般,應手而裂,輕輕一揭,劃然自開。
這孩子驚叫一聲道:“麟哥快看!”
麟兒和瓊娘,知道事不尋常,雙雙仔細一瞧,也不覺暗暗稱奇不已。原來舊膚蛻脫,初長新皮,又白又嫩,如果全身一樣,保證又是一位絕代佳人。惠元還待再 揭,麟兒笑阻,著其自行落脫,以免偃苗助長,無益有害。三個時辰以後,雲姬和蘅春,都已睡醒,一身奇傷,爽然若失,只是蘅春因面具脫落,現出那付奇異尊 容,弄得羞愧難禁。
當天下午,惠元問麟兒要過蝻蛇內丹,瓊娘驚問其故,惠元含笑不答,卻交與蘅春,細語一陣,春兒不勝扭怩,但也喜歡接著。
不一會,蘅春卻在房內,閉門洗起澡來,這一洗,費時極久,待啟門而出,卻變成一位絕代佳人。原來這妮子,全身浮腫,竟是幼時感染山嵐瘴氣,但她先天秉 賦極強。相隔三四年這後,才漸漸發作,當時擅醫之士,都未從感染瘴氣著想,病未探出,藥石亂投,未蒙其利,先受其害,待到病勢轉劇,全身臃腫,誰有這種靈 藥,能把它扳轉過來?
扶桑姥姥,喜愛麟兒,暗傳絳雪丹,此物自能清除百毒,加以江漢神駝,自鱗兒走後,除了讓孫女吞服此丹外,並用元陽內熱,解蘅春解除餘毒。
第二天,蘅春身上的浮腫,逐漸減退,但皮膚卻大起皺紋,而且漸漸硬化,不由心裡一驚,奔告祖父,江漢神駝,笑稱無妨,並立著春兒,暗中追嘉麟等,相機 協助一臂。她身上的皮膚,再過數天,本可脫落,無如惠元想到蝻蛇內丹,為天地珍物,同時如把蘅春身子泡在熱水之中,讓那又幹又變性的皮膚,受著熱水一泡, 當可脫落無疑,根據經驗,每當皮膚病初愈餘毒欲淨未盡,難受發癢,利用蝻蛇內丹,清除餘毒,自可收效更速,這一想,果如所願。少女蘅春,因為身患奇疾,每 攪鏡自冷,傷心萬分,經過這次淋浴,全身膚色,幾同蛻變,撫臂摩挲,又嫩又滑,不覺驚喜若狂,於是感激惠元之心,油然而生,平靜的心靈上,不由泛起陣陣漣 漪。
扶鬃理裝,稍加修飾,渾身淡黃,容光煥發。論容色,實與瓊娘玉女,互在伯仲之間。
眾人一見,不由驚奇過望。目光炯炯,集中掃來,均欲先睹為快。蘅春弄得羞槐難禁,由不得扮臉低垂,含笑謝道:“妹子能有今日,全賴諸位兄弟姊姊,惠賜靈藥,而今痼疾已除,大德不言酬,恕妹子只有銘諸五內了!”語罷,深深一福,嬌美無比。
惠元朗聲大笑道:“蘅姊姊,當聞君子不奪人之美,你這奇疾怪病,能獲根除,全是鱗哥之力。絳雪丹和蝻蛇珠,這兩種稀世靈藥,除了他,沒有人能二者得兼,元弟弟不過慷他人之概。速快向他多致謝意吧!”
麟兒忙笑道:“自家兄弟,不分彼此,照你這一說,豈不顯得我們彼此生份了麼,快莫如此!”蘅春也一笑而罷。
當晚,猶留宿廟內,惠元因為鍛鍊”一氣兩儀劍術”,一個人溜了出來。
廟中後院,原是一處空地,四周頗具異草奇花,綠竹幾行,青蔥欲滴。
元兒拔出靈虎劍,銀芒閃爍,劍氣森森,於是按著江漢神駝,所演所授,一招一式皆操練起來。這套劍術,為崆峒絕響神功,據云,系道家廣成子所創,比那流 雲劍術,要高超穩多,劍式出手,便是一溜銀光,如飛虹瀉地,劍身,被內家真力所注,發出一陣嗡嗡之聲,俄而,威聲雷響,交相並作,周圍十餘丈,全被劍光所 籠罩;威力之大,使人駭目驚心。
劍術全套,有八十一式,採九九歸元之意,前面四十九招,雖然錯綜複雜,威力奇大,但還可使人分辨清楚,最後三十二招,竟引發太極兩儀元磁力,只聞一陣 絲絲之聲,元兒驀覺手中神劍,似被東西壓著一般,愈來愈重,不到十式,早已冷汗浸淫,真氣不繼,不由大吃一驚道:“按照這般舞法,不待敵人攻擊,也把自己 累死!”一時無法,只好把劍式慢了下來,那絲絲嘯聲,立即減弱,手上也輕了很多。
元兒覺得這劍招也太過於憋扭,如不能把個中理由,詳為推出,那威力似乎無從發出。
偶將身形轉動,面北揮舞,頓覺手頭一輕,劍式加快,嘶嘯之聲,遠勝如前,不由心中困惑不已,突憶及麟兒傳授的六合行動,及天音樂理,將丹田真氣,透重 樓,運四肢,將劍氣一配合,立覺功力大增。反覆運用,只見霞飛電掣,銀雨紛紛,本門失傳已久的劍式,不但完全恢復,而且摘取數家之便,威力大增,只有一點 不解,劍式運用,必循南北之間,否則必感劍身奇重。眼看九九之式將完,感聞有人嬌喝道:“好悟性,好劍法,得此奇招,直可圖武林,橫行天下!”黃影一閃, 幽香隨風而至,一嬌滴滴的少女,撲近身前,眼看正是蘅春,不由笑呼一聲:“姊姊!”立將劍式收住。
蘅春拈巾微笑,那翦水雙眸,盈盈的注在惠元臉上,似覺歡欣無限,口中還不住的嘖嘖稱奇道:“愚姊浸淫這套劍術,將近八年,最後三十二招,施來最耗真力,還是祖父惜我,把道家內功心法,舍繁就簡,不厭其詳的傾囊而授,但而今運來,還是感覺十分吃力。”
惠元遂把自己所悟,概略一說,只聽得小蘅春頻頻點頭,贊不絕口。
古今以來,人皆有感:“月下看美人,越看越愛!”蘅春的玉貌,對元兒確是一種誘惑。但惠元猶不自覺,忽聞春兒嬌笑道:“今晚星月薄佳,人生須及時行 樂,我們何不略事散步?以爽心神?”院中桃李開花,春兒似覺雅興大發,竟把人面桃花之事,詢諸惠元。元兒幼由悲真夫婦熏陶,經史滿腹,崔護之事,自然久已 膾灸其口,於是繪聲繪色,講了出來,元兒人本天真,口才又好,動人之處,竟把春兒聽的簌簌淚落!
“明天崔護重來,人面何去?”由於春兒的哭,使他又想到了玉女雲英,濃艷如花,情深似海。仁心慧質,千古所難,無論物換星移,天荒地老,使元兒對她的 懷念,只有隨時刻而加深!元兒不知不覺間也落下淚來。蘅春偶而動問元兒身世,甚至問及堂上父母,是否健在?兄弟妹妹,更有幾人?……不由使元兒心頭一驚, 但他仍然據實相告:自己是一位無依無靠的孤兒,幼由恩師攜帶上山,師門恩義,父師兩全。
蘅春不得為之動容,繼而一笑道:“祖父和貴派,淵源極深,但此事除了大悲真人夫婦外,江湖上知道得很少,甚至連真人夫婦,也以為家祖父,早已仙逝。愚 姊父母早逝,死因不明,為著此事,祖父曾踏遍三山,遨遊五嶺,是否已有線索,迄今尚無明確表示,愚姊身世,幾和賢弟不謀而合呢?”
元兒又是一驚,半勸半慰的敷衍幾句,遂懷著沉重心事,默默無言。春兒的睫毛上,猶接著幾點熱淚,嬌豔得像玫瑰著露,葉底臨風,和玉女雲英,真是芙蓉牡 丹,各擅勝場,忽又輕輕淺笑道:“賢弟文才武功,造詣不凡,前途正如花似錦,不可限量,何不珍惜前途,早謀家室,如需愚姊相助,雖赴湯蹈火不辭!”語罷, 又復長嘆一聲,語含深意悽婉動人。
此時星月在天,繁花遍地,男女兩人,喁喁細語,相對似應有情,無如惠元情有獨鍾,美人殊恩,最難消受,仰望星河,痴立不語。蘅春似已發覺,也不覺為之 黯然。忽覺枝頭抖顫,三條人影,掠空而來,一近身,即聞有人嬌笑道:“常聞才子佳人,花前月下,低論婚嫁,兩位弟妹,不讓才子佳人專美如前,我們倒得致賀 了!”只說得惠元和蘅春,紅暈透頰,羞不可仰!
瓊娘心思細緻,一見蘅春睫毛上,淚漬未幹,暗中一怔神,不由把麟兒衣角,拖了一下,他也立時察覺,玉人向他耳語道:“這中間大有文章,否則彼此只有快 樂份兒,伺至會哭?你看,人家情有獨鍾,一心一意,惦掛雲妹,何常像你一樣,眼前霞妹不在,即和那什麼寶琉仙子,任情糾纏!”他們原是笑謔慣了的,麟兒也 只好拿著她的手,捏了一捏。
當晚,蘅春黯然歸寢,惠元似也覺得疚意重重,心神不屬。一晚度過,第二天清晨,男女五人,黎明即起,阮囊里多金,厚酬廟祝,立即朝峨嵋進發。峨嵋山為 佛道盛地,因兩山相對,如蛾眉,故亦有峨嵋之稱。山在蜀之峨嵋縣西南,主脈自岷山分出,婉蜒南來,三峰突起,謂之三峨,即大峨中峨小峨之分,海拔千餘丈, 氣勢雄偉。山有佛光之勝,新雨乍睛之夜,偶見螢光萬點,載沉載浮,有如萬家燈火,明滅無定,佛家稱峨嵋為光明山,不無所本。
這一天,已是黃昏時候,樂山城裡,來了五位少女少男,正是麟兒等人。
離百日之期,已只一天了。五人找店投宿。長髮客店,算是城裡最大的一家,由麟兒惠元為首,正待落店,店夥笑臉相迎,還未開口交談,對面茶社裡,卻閃出 一藍衣漢子,一臉詭秘驕慢神色,店夥一見,似有畏懼之容,那漢子一招手,立便如奉禦詔般,忙趕赴跟前,漢子哼了一聲耳語數句後,即便離去。
惠元正待動問房間情形,店夥態度立形冷漠,愛理不理道:“本店各房客滿,無法留宿,請貴客自便!”數語交待過後,竟視同未睹,不再答理。惠元暗裡氣道:“格老子,拿錢住店,還得受小人閒氣,這傢伙,我們真應該收拾收拾他!”
他一向天真!有時還不免任性,劍眉一挑,正待理論。麟兒笑道:“元弟,此處不留人,自有留人處,何必與人一般見識?”元兒俊臉通紅,老大不是意思,只好隨著麟兒,正待出店。
蘅春拿星眸望了他一眼,又復抿嘴一笑,悄聲低語道:“性兒使到店夥頭頂上,真是小題大做,挨罵,活該!”元兒不敢回話頂碰,訕訕地走了出來。連往數 家,均答稱店中客滿,請另走別店,連麟兒也滿憤怒,星眸中精光電閃,粉臉上掛著一絲笑容,緩緩朝四周不住打量。瓊娘低語雲姬道:“不知碰上誰家倒霉,這番 出手,定必不輕!”
雲姬眼神,朝前-指,悄聲道:“他兄弟已經綴上了人,看來不是地頭蛇,就是暗幫!
春妹武功,不下元弟,也跟著走了上去,說不定有鬧可瞧!”
前面果有三位身著半截藍布衣袍的人,白襪草履,一臉流氣,一手插在袍裡口袋,時快時慢的直往前走,口裡還吹著口哨,不時回頭偷望,麟兒和惠元,一左一右的跟隨在他們身後。
他們和麟兒相距約有兩丈餘遠,蘅春如行雲流般,緩緩地又在兄弟二人之後,三人倒成了一個倒品字形。驀地有人出口罵道:“兔子和娼婦,都是大爺們的樂 子,有膽朝左,不防往鐵旗鏢局會會爺們”靠左轉,仍是大街,三人從容不迫地一拐角,麟兒和惠元,也跟著一步一趨。鐵旗鏢局,氣勢頗宏,房屋佔地極廣,門前 掛著一塊匾額,但也已陳舊不堪,顯得這家鏢局,資望不心。門前還掛著對聯一副,寫的是:
鐵旗臨宇內,一桿震江湖。
好大的口氣!那三個藍衣人朝鏢局走去,無巧不巧,在長髮客店和店夥耳語的一位,已從鏢局迎了出來。
麟兒和惠元,肚裡雪亮:“客店對自己的人,不與接待,全是這鏢局的人,暗裡作鬼!”不由恨道:“你害我們無處投宿,我也搗毀你的老巢,以牙還牙,以暴 對暴!”不料念頭剛起,那和店夥耳語的人,卻走近惠元前面,冷笑一聲道:“兩位攜著女客到此,不知如何照顧敝局!”麟兒和惠元還未置答,卻已傳來一片笑 聲,鏢局裡坐著那六七名趟子手,同聲嚷道:“陳老二,你真不開眼,時下是什麼季節,貓兒也得叫春!這麼多的娘兒們,不趕人多的地方,來弄幾個,難道叫她們 夜裡鬧著,空熬活受罪?進來!進來!只要侍候老子們滿意,誰還恤幾個大錢不成?”話語傳入雲姬耳裡,不由暗怒道:“這家鏢局,好沒來由!如此縱容手下,口 頭恁地輕薄,不教別人毀掉,那真是天下之大幸了!”
惠元將俊臉一沉,目射精光,冷然問道:“貴局鏢頭,是否在內,就請通報,我兄弟特來洽藉鏢旗一用,充充面子!”
語所謂:“憔器與名人,不可以假人。”鏢旗如可隨便轉藉,那真是滑天下之大稽!這姓陳的趟子手,還未開口,坐著的人,嘴更缺德,又復大聲嚷道:“把你 帶來的妞兒們,先讓我們樂樂吧!格老子,這幾天正熬得冒火,……”不料穢語未畢,一股狂飆,掠地而起,帶著砂石一團,猛朝正中橫匾打去,嘩啦一響,碎木四 濺,那刻著鐵旗鏢局,而且年代久遠的匾額,立即紛紛碎落。閒坐的趟子手,驚叫一聲,“劈空掌風!快請鏢頭!”’忽聞一聲狂笑,音震屋瓦,廳內竹簾微晃,堂 中立出現三人。
兩位中年武士,一位老者。麟兒和惠元,不由暗裡打量,知道眼前免不了一場劇戰。原來那老者年紀約在六十以上,青緞袍,福字履,腰索黃帶,白眉白髮,顴 骨高聳,掀鼻闊口,雙牙露出唇外,下顎上,山羊白胡,又粗又硬,兩旁太陽穴,凸起老高,一付三角眼,精光畢露,不用說,這是內外功已極具火候、胸懷險惡, 最難惹的武林高手。身後兩位中年人,貌相酷似老者,不過都是武林生打扮,左面一位,臉有疤痕,長逾兩寸,不是刀傷,就是劍創,右面一個,年事略輕,但嘴角 上卻常掛著一絲奸笑。兩人一刀一劍,式樣奇古,身背這種兵刃的人,功力不凡,自可想見!笑聲發自老者,出堂之後,笑意猶未消失,不過越笑越難看,愈笑愈猙 獰。
三角眼朝兩旁一掃,精光暴射丈餘,虎視鷹瞵,不可一世,兩旁,穿半截藍袍的趟子手,均低頭肅立,連大氣也不敢亂哼。
老者沉聲喝道:“何事驚慌?”藍衣人不約而同的手朝惠元麟兒一指,告訴老者,門上招牌,已被兩人用劈空掌風毀掉。那老者略事沉吟道:“老夫執掌此局, 已四十餘年,鐵旗走遍大江南北,尚無人敢摘我的萬兒,何來狂童,如此頑厲,我也不屑和孩子們動手,恕兒忠兒,好好將他們打發吧!”兩位中年男子,昂然應 命。
惠元天真地一笑道:“你們鐵旗鏢局,算是有種,保大鏢,拉紅貨,連客人投宿住店,都得你們暗裡安排,不過,我和麟哥哥,可不吃你們這一套,要打,老少三人,一齊上吧!”
老兒哼了一聲,冷笑道:“無怪覺性師姪,謂你們狂妄可惡,果然絲毫不假,人道後生可畏,老夫倒要試試你們,斤兩如何?”那兩位中年男子,原是同胞兄 弟,也是老者之子,長名陳恕,面有疤痕;少名陳忠,刁惡險詐,一聞老父想親自動手,收拾來人,不由笑阻道:“老爺子,且慢動手,二十年親傳嫡授,孩兒們還 能擔當是非。”
又朝麟兒惠元道:“請即抽劍亮招,以免措手不及!”惠元天真地笑了一笑,雙拳晃了一晃,傲然答道:“就憑這對拳頭,即夠你兄弟難受,那還用得上別 的?”也未見他伏身作勢,腳踏中宮,欺身而入,竟用大悲真人,匠心獨創的擒拿法,出於便捏拿陳恕笑腰。這位面帶疤痕的中年武士、見惠元身法奇快,才知來人 功力不凡,鬼頭刀往上一翻、寒光閃爍間,鋒口競朝惠元腕脈截去。在同時,陳忠的七星劍,如毒蛇吐信,疾從背後猛刺,惠元腹背受敵,危險萬分。
陳鏢頭拈胡慢笑,得意非凡。陳惠元清嘯一聲,提足伏身,以左腳為支點,揮掌踢足,而且因旋轉之勢,卷起一般勁風,疾朝四邊激射,立將陳恕陳忠,震退兩 三步。兩人不由一呆,又復怒吼一聲,刀劍齊舉,如飛猛撲。惠元也在於速戰速決,不待兩人臨近,驀地雙掌朝上一翻,“撥雲見日”,勢若奔濤。
陳恕的刀緣,挨著他的掌風,震得往旁邊一偏,陳忠的七星劍,也被他的掌緣,打得嗡嗡作響,霎時刀劍翻飛,人影晃動,煞風銳嘯,劍氣如山,觀者如堵,但 遠遠不敢臨近。老鏢頭此時始深知來人,雖屬少年,但這一身奇異武功,連江湖上老一輩的高手,也鮮有其匹,才懊悔不該任意把人看輕,釀成騎虎難下。其實這位 老鏢頭,說來此老來頭不小!
威震西川的鐵旗鏢局,主持人老鏢頭陳彪,原系峨嵋的寄名弟子,峨嵋伏龍寺,代有高人,十一代掌門弟子法華長老,武功之高,據云已臻化境。
他俗家陳隆,論淵源,老鏢頭陳彪,就是他的族姪,長老雖是佛門高僧,畢竟家族之誼,尚未能全部消除,因為自己得了峨嵋真傳,經不起族人懇求,數十年 前,遂把陳彪收為寄名弟子,因為叔傳姪藝,自是傾囊相授,無如陳彪並非武林全才,很多功夫,在大師圓寂之先,並未立具火候,二十七歲,藝成出師,即隨老父 保鏢大江南北,當時的鏢局,叫做振威鏢局,正鏢頭雖然姓陳,那不過是陳彪的遠房族伯而已,陳彪的父親,還是一位副手,合該小子揚名顯萬,終於機會來臨。
會臧都有巨商,運珠寶赴湖北,以振威德局,鏢頭一向穩重,從未出事,特來樂山,商請護送,因為價值巨萬,幾乎出動了全局的人,僅留陳彪留守鏢局,陳彪 雖然不願,卻也只好聽從長輩吩咐。船到宜昌,卻遇上湖北荊山巨盜鐵燕子凌飛,將鏢頭帶陳彪的老父,都受重傷。物主以損失不資,惟恐鏢頭一死,無法索取,索 性出重金延名醫治療,調息經旬,兩人皆賴以生痊。鏢頭陳洪倒也知趣,忙笑謝道:“瓦罐不離井口破,將軍難免陣上亡,廿年鏢局,老夫頗營余資,這次事變,實 出人意表,一月之內,縱使傾家破產;自有公平交待。”當晚,立備快馬,面授陳彪老父機宜,著即趕回鏢局。不到半月,陳彪老父,馳返樂山,馬到門前,適值陳 彪外出返局,一見老父面帶憂鬱之容,即知遇著猝變。這位副鏢頭,年逾知命,論武功,並不高強,不過為人忠誠可靠,江湖閱歷極深而已。這時,不等兒子動問, 立將事變原委道出,並著陳彪立赴峨嵋,面見法華長老,請求援手。陳彪笑稟道:“依孩兒之見,此事暫不宜驚動師傅,因為出家人注重修為,人間名利之事,看得 淡薄,非到萬不得已,絕不會冒然下手,不如讓孩兒出馬一試,戰勝則罷,否則,再作計議如何?”
老頭陳洪急道:“鏢頭已答應一月之內,一定還鏢,而且強盜武功詭秘,鏢頭尚且不勝,你如何能是人家對手?一俟落敗,再赴峨嵋求援,時效已失,難道我們眼睜睜的看著,讓他傾家破產麼?”
陳彪始終不同意,逼得老父無法,只好任之。第二天船發宜昌,因為江流湍急,一瀉幹裡,不到兩天,立即匆匆趕到。
陳鏢頭從船內迎了出來,見峨嵋派並未派高手,不覺大為失望,但猶勉露笑容,給過船資,把陳洪父子兩人,接入船內。陳彪也怪,並不多問,當晚也無什商 量,只稟明鏢頭,立即準備三匹快馬。翌晨天還未亮,卻推醒鏢頭,告訴鏢頭,可立攜振威鏢局的旗幟,同赴盜窟討鏢。奔赴荊山,晌午不到,而且中途,迭遇伏 兵,但都被鏢頭和陳洪兩個,奮勇擊退。
盜窟在一巖洞之內,不久終於抵達。還未進洞,鐵燕子凌飛,竟大笑而出,隨著笑聲,三絲寒光,電閃而來。這一著,出其不意,攻其不備,三人坐騎,一聲嘶 嘯,人立而起,眼看寒光如矢,不中馬腹,就傷馬頸,陳彪突從鞍上激射而起,疾如飛隼,朝著掠來的寒光只幾抄,竟用飛燕捕蛾的手法,把暗器接去,旋把雙足一 點,又復躍落馬上。這種輕功絕技,正是法華長老的嫡傳“涉履青雲”!不但把鐵燕子隨身頭目,看得一呆,就是這位江湖巨盜,也暗裡吃驚。
只有陳鏢頭和陳洪兩人,不啻吃下一顆定心丸,知道今日討原復仇,縱無全勝之望,也絕不至落得血濺荊山!鐵燕子凌飛,拔取背上鬼頭刀,刀才出鞍,銀光上 射,刺眼生寒,還未遞招,陳彪卻向鏢頭,討過振威鏢局的旗幟,旗杆逾丈,幟作三角形,藍字白底,上書振威,看樣子,他就以鏢旗作為兵器,而且穩據馬鞍,與 人動手!鏢頭和陳洪,知道這一陣,向非普通可比,趕忙將馬一勒,遠遠退開。
正是:
刀光凌霄漢,旗影蓋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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