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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回 風塵沙漠入仙鄉b

  常勝王雙劍一搓,濺出點點星火,哈哈大笑不已。
  張無忌道:“常勝寶樹王,請上筏子來。咱們救教主要緊。”
  常勝王道:“正是。吾險些誤了大事。可這十人卻怎麼辦?”
  張無忌心想,諸王均是波斯明教中舉足輕重的人物,如若得罪傷了,了,于日後恐有不便,當下說道:“諸王便請上筏,咱們一塊出谷如何?”
  諸王幾次三番折辱於他手,自是羞憤難當,但當此之時,卻是絲毫嘴硬不得,俱訕訕爬上筏子,心中對張無忌極是怨毒無比。
  常勝王撐篙,張無忌立在他身側,諸王遠遠地跟在後邊,眾人緩緩駛向黑沙穀穀口。
  出了黑沙谷。兩撥人自是分道揚鑣。常勝王從對頭手中硬搶了兩匹駿馬、許多食物。掌火王等均是敢怒不敢言。各人自往明教總壇趕去不提。
  常勝王對張無忌欽佩有加,一路上對他照顧得無微不至,張無忌但有所問,常勝寶樹王無不據實相告。張無忌得知小昭自離開中土後,一直抑鬱寡歡,心中不禁頗為傷感。
  常勝王位居十二寶樹王之三,武功又高強,沿途之上,均有波斯明教教徒趨迎恭送,好不威武風光。這日午間,常勝王道:“穿過前邊山口,便到了總壇。”
  即將與小昭見面,張無忌心中又是高興,又是憂傷,竟吶吶地不能言語。
  堪堪將要駛出山口。忽聽“轟隆”一聲,張無忌和常勝王陡覺坐騎下沉,心頭暗叫一聲“不好”,當即離鞍上躍。
  張無忌武功比之常勝王自是高出甚多,卻不料這一躍起,兩人心中均暗呼“糟糕”。
  原來對頭料到二人武功通神,早於他們之前到此挖下陷馬坑,甚是巨大,就連張無忌也無法躍到對邊,更何況常勝寶樹王。二人無奈,只得落入坑中。
  陷馬坑極深,張無忌下墜之時,看到坑底隱隱泛有白光。知陷坑之中插有標槍之類的物事。
  兩匹坐騎早已長嘶一聲,落入叢槍之中,當即斃命。
  張無忌落下之處,正有一匹坐騎的屍體,當不致有性命之危。
  眼角一瞥,卻見常勝寶樹王便要摔入槍叢之中。原來他適纔驚覺躍起之時,武功差張無忌可差得太遠,是以躍得並不高,落下之時自是在張無忌之先了。
  張無忌眼見勢危,不及多想,急使千斤墜功夫,身體疾墜而下,在常勝王身軀及將撞入標槍林中之際,左手一牽一引,力道拿捏得恰到好處,將常勝王的身軀輕輕送到一匹坐騎的屍體上。常勝王見機極快,甫一落腳,便牢牢抓住馬鞍,穩住了身影。
  張無忌本已疾墜直下,這時使挪移乾坤之法救了常勝王,常勝王的下墜之力卻全加在張無忌身上,但見他頭頂離標槍僅差數寸。
  常勝王不忍目睹,遂將眼睛閉上。
  卻聽一人問道:“常勝王沒傷著罷?”
  聽聲音正是張無忌的,常勝王驚奇無比地睜開眼睛,定睛一看,不由大喜,張無忌正穩穩地坐在另一匹坐騎的屍體上,微笑地看著自己。
  常勝王驚詫異常,不可思議地看著張無忌道:“這……這……這是怎麼回事?”
  原來張無忌在千鈞一髮之際,將屠龍刀往下一遞,正好點中一柄標槍的矛頭。九陽神功當即生效,張無忌早已藉力躍到坐騎屍體之上。
  卻聽“噗”的一聲,那柄標槍竟給下墜的千斤之力壓入地下,連標槍頭都不見了。
  張無忌見常勝王如此驚異,便淡然一笑。二人死裡逃生,均是在間不容髮之際,此時想來,兀自難於自信。
  卻聽頭頂上傳來一陣哈哈大笑之聲,二人悚然心驚,才知對頭如此之工於心計,自己性命,只怕還是難保。
  抬頭一看。坑邊站著的赫然便是十二寶樹王之首,名喚大聖寶樹王的便是。
  常勝王不怒反驚,問道:“大聖王,你這是……怎麼了?”
  大聖王笑道:“常勝王想問本王何以竟得知你未死是不是?”
  常勝王默不作聲,心下著實有此一問,只是悴然而驚,竟自辭不達意罷了。
  大聖王見他默認。平淡地道:“常勝王怎地忘了,咱們的小兄弟俱明寶樹王不是養有一群信鴿嗎?”
  常勝王恍然大悟,原來一出黑沙谷,自已竟高興得忘了此事。定是俱明寶樹王飛鴿傳書,大聖寶樹王得書作好了準備,等著自己前來入轂。可笑自己還一路威風凜凜地行來,竟然絲毫未想起此事,當真愚蠢得緊。當下黑了臉,默默地不作聲了。
  張無忌雖不太明白他二人之意,但見常勝王一臉懊喪之色,知他定是因疏漏一事而至此境地,當下道:“常勝王不必懊悔,吾等明教教徒,早將生死置之度外。”
  常勝王臉色一緊,轉而又滿臉愧色地道:“敝人死不足惜,只是拖累了張教主。”
  張無忌淡淡一笑,吟唱道:“來如流水分逝如風,不知何處來兮何所終。”
  此曲乃波斯人所作,幾乎每個波斯人都會吟唱。此刻張無忌明知如想逃脫,定然艱難異常,但未必便沒有一搏的機會。然萬一不成,張無忌卻不願常勝王懷愧而死,是以吟唱此曲,願常勝王將生死看得開些。
  張無忌這數月來,不知多少次瀕臨死亡之境,卻是一次比一次鎮靜。此時又加有相勸常勝王之意,曲調之中,竟是顯得脫俗不拘,三分豪邁之外,倒有七分的倜儻放蕩之意。
  常勝王久居波斯,對此曲可說是稔熟異常。但凡波斯人吟唱此曲,無不低沉婉轉,雖不乏豪邁之意,但卻含有更多的悲壯傷感色彩,那有張無忌這般灑脫。乍一聽聞,常勝王遂覺清靜神明,便和著張無忌的韻味,吟唱起來。
  此曲詞雖只有兩句,但習慣相傳,俱是反覆吟唱。
  有時興之所致,竟可反覆吟唱至通宵達旦。
  大聖寶樹王聽了半盞茶時分,長嘆一聲道:“張教主,別來無恙乎?”
  張無忌聽得大聖王見問,並不作答,待曲調終了之時,方才抬頭道:“大聖寶樹王,此番做作意欲何為?”
  大聖寶樹王緩緩道:“張教主想必已從常勝王處得聞,老夫就不必敷言了。”
  張無忌點點頭,遂道:“要是吾與常勝王依然劣頑不化呢?”
  大聖寶樹王道:“張教主快人快語,老夫也就不作惡善之言矣。準備!”
  “唰”的一聲,坑邊忽然冒出十數名波斯武士,人人均長得魁梧異常,手執標槍。但見陽光之下,槍頭隱隱泛出暗藍之色,顯是餵有劇毒,只待大聖王一聲令下,便即奮力擲下。
  大聖王依舊慢騰騰地道:“張教主自負能接得下否?”
  張無忌一笑道:“不妨一試 ”
  “試”字剛一出口,右手一揮,掌中早已抓起一撮泥土,運力搓成十數粒堅硬如鐵的泥丸。此時又用九陽神功擲出,力道大得驚人。
  大聖王見他右手一揚,便覺疾風撲面。大駭之下,一個鐵板橋功夫,硬生生使將出來,身體向後直摔出去,堪堪避開了這一飛擲,泥丸離面數寸射過,雖末擊中,卻給疾風刮得臉頰生痛。
  大聖王適纔恰似到鬼門關走了一遭,驚險之極。稍微回過神來,卻聽坑底傳來幾聲慘叫,跟著一名波斯武士仰翻在大聖王身側,一柄標槍正中心窩,貫穿心肺,將武士牢牢地釘在地上。
  大聖王魂飛天外,卻不知張無忌是否被刺死,想探頭一觀,實無此膽量。正發怔之間,忽聽張無忌在坑底道:“大聖王,你好端端地並未受傷,何以躺在地下不起來了焉?”
  張無忌見這大聖王說話之乎者也,自己不知不覺中,便跟他掉起了書包。
  原來張無忌方才用滿天星手法將十數枚泥丸擲出,當即便有十餘名波斯武士被點中穴道,摔將下來,給坑底早已插滿的標槍一個個全部戳死。坑上餘下的幾個武士驚駭之中將標槍擲下,卻大都失去了準頭。唯有一柄直照張無忌擲來,張無忌也不躲閃,順手一抄,抓住槍柄,倒轉標槍擲出,便將那投槍的武士硬生生釘在坑外。
  餘下幾人早唬得魂飛魄散,退得遠遠的立著,心中兀自驚駭不已。
  大聖王見張無忌如此詢問,擺明暸是在譏笑自己,遂爬起身來,乾笑幾聲道:“張教主果然神勇不減當年,便請再接一次何如?”
  言罷一揮手,陷坑四周頓時湧出數十人,每人執一盾牌,跑到坑邊蹲下,盾牌置在身前。緊跟著又有相應數目的弓箭手上前,依然蹲在坑沿。一聲令下,長箭搭上弓弦,從兩面盾牌間伸出。正對著坑底的張無忌和常勝王。
  張無忌一見這陣勢,稍微楞了一下,轉頭對常勝王道:“請常勝王雙手用力摀住耳朵!”
  常勝王初時見了這許多弓箭,早知必死,此時聽張無忌如此吩咐,心中甚覺疑惑,但他已對張無忌佩服得五體投地,知他此舉必有用意。遂將耳朵緊緊摀住。
  大聖王見張無忌不答,還道他心中害怕,便道:“張教主,非是吾人奸詐,此乃事出無奈,尚請教主寬恕為盼哉!”
  張無忌道:“大丈夫處世,當不顧小節,況君子鬥智不鬥勇。大聖王倒也不必內疚。”
  大聖王聽他言下之意已然鬆動,便道:“張教主英雄了得,如肯勸得常勝王回心轉意,這於中土明教和波斯明教俱告大功一件。”
  張無忌道:“願聞其詳。”
  大聖王道:“張教主定然知道,小昭早已傾心於你,奈何被迫做波斯教主,你二人東西相隔萬里,格於教規。此生本已殊難再見。此番如立了薩維倫聖女作教主,小昭自可隨張教主前去,豈不是兩全其美?”
  張無忌豈能不知小昭極不願做這教主,如事情真如大聖王所說的結局,卻倒是好事一樁。自己雖與趙敏私訂終身,但小昭如去中土,自己當盡力為她尋一位英雄做丈夫,也可時常照拂於她,諒想趙敏也無不可。但此時自己並不知道小昭意下如何,再者,自已如此答應了大聖王,豈不是被他要挾而低頭。大丈夫死則死耳,卻不能失了氣慨,當下道:“大聖王,你當我無脫身之計了嗎?”
  大聖王道:“張教主雖然神功蓋世,但想從這箭雨之中脫身,只怕不易。”
  張無忌一笑道:“大聖王,我乃中土明教教主,原該聽屬波斯總教之令,但此事小昭作何打算我自不知,我怎敢代為決斷?再者,同是明教中人,在下實不願多有殺傷,此節尚望大聖王知曉。”
  大聖王知道憑張無忌武功,說出這等言語,倒也不算大言炎炎,但如要他相信張無忌能從此坑中脫險,卻極是不能相信,遂默不出聲。
  張無忌知他不信,便道:“大聖王,以在下武功,如全力施為,雖不能說永遠擋得住這如蝗飛箭,但要抵擋一時半刻卻總還可以吧?”
  大聖王笑道:“張教主自然能夠做到,但這須臾功夫卻又有何益處!”
  張無忌也淡然一笑道:“大聖王乃波斯明教第一大經師,學識之淵博,可說天下少有,想必定然聽說過這樣一門功夫吧 ”
  說到此處,張無忌停住不語。大聖王好奇地問道:“這門功夫叫甚麼?”
  張無忌沉吟再三道:“大聖王,你我兩人相交並非初次,想必你已早知我的為人,在下雖然狂妄自大,倒從不說假話騙人。”
  大聖王窘然地道:“張教主光明磊落,倒讓敝人汗顏了。”
  張無忌道:“這倒不必。在下以實相告,無論如何,在下均能脫身。”
  大聖王搖頭道:“張教主乃英雄豪傑,但如想拖延時間以待外援,卻是無甚指望,”
  張無忌自顧道:“如在下先行發功,則不但自己能脫身,尚能救出常勝王。但如你等先行發箭,則在下只能保全自己,而你等卻定無一人能夠活命。”
  大聖王笑道:“這到底是何武功。”
  張無忌道:“外家功夫獅子吼。”
  大聖王一怔,道:“張教主真會這門功夫?”
  張無忌道:“一試便知!”
  大聖王心念電轉,且不說張無忌到底會不會這門功夫。他既事先告知於我,我摀上耳朵便是。但若他不會,那便怪他咎由自取。心想,反正已立於不敗之地,便道:“張教主,那咱們不妨一試 ”
  語音尚未消失。忽聞一聲嬌叱:“且慢!”
  眾人一回頭,俱皆拜服於地,大聖王見是小昭到了,也不得不跪迎。
  小昭道:“大聖王,你既然找到薩維倫聖女,為何不向教主稟明?”
  大聖王為之語塞。
  小昭道:“此乃我明教洪福,大聖王立了大功一件,便請起身。”
  大聖王謝過起身,心中怔怔地不知如何作答。
  小昭接著道:“大聖王護教有功,擢升為明教護法王。限你在三日之內,將聖女薩維倫迎至貞潔宮,教會她明教禮節。第四日凌晨,在總壇聖火廳內接任明教教主,不得有誤。”
  大聖王跪地領命,心中卻大是驚訝,三分高興,倒有七分懷疑。
  小昭見他兀自不信,接著道:“大聖王即為明教護法王,便當修習明教護教神功,乾坤大挪移心法。大聖王叩接護教神功。”
  大聖王驚喜無比,叩了八個響頭之後。接過那張寫有乾坤挪移心法的羊皮紙。
  小昭對著坑中道:“本心法此時唯有中土明教張教主和本教主知曉。張教主,請你將心法背誦一遍,以便讓我教護法王核對正誤如何?”
  張無忌依然騎在坑底死馬之上,聞言道:“遵命。”
  遂將乾坤大挪移心法從頭至尾背了出來。大聖王識得中文,見他所背與手中的心法一字不差,這才信了小昭,直喜得雙手發顫。
  “撲通”一聲跪下道:“謝教主大恩!”言畢叩首八下,觸地砰然有聲,直聽得張無忌搖頭不已。
  小昭又道:“大勝王聽令!”
  常勝王卻如何躍得上這深坑,只得依舊在坑底應道:“弟子聽令。”
  小昭道:“著你即刻動身,燃起狼煙,通知各地明教頭領,務必在第三日午間趕到總壇,朝見新教主。不得有誤!”
  常勝王道:“弟子遵命。”
  小昭道:“請二位上來吧!”
  常勝王面露難色,正待說什麼時,張無忌已經輕躍到他身邊,托著腰間,一聲“起!”,早運力將他拋起七八丈。常勝王一收腹,身體如流星般射向坑沿。穩穩落地之後,便跪下參見教主小昭。
  張無忌見常勝王安全落地,遂取下馬鞍向空中拋去,跟著雙足一點,身子凌空飛起四丈,緊接著一個武當梯雲縱,半空中一個空翻,身體又上躍三丈。正當力道將盡之時,堪堪追上馬鞍,張無忌左腳在馬鞍上一點,身體向坑外飄去。姿態飄逸瀟灑,顯得甚是閒適優雅,比之常勝王,自是多了幾分優美之態。
  眾波斯武士何時見過這等令人匪夷所思的身法,無不驚得目瞪口呆,撟舌不下。待張無忌飄然落地之後,才似突然醒悟過來,一個勁轟然叫好,懼皆拍手不已。
  連大聖王也兀自看得心醉神迷,驚佩不已。張無忌見小昭身穿一身白紗,臉上也遮著白紗,唯右手執著一根似金非金,似鐵非鐵之棍,其質地與中土明教的聖火令一樣。張無忌知道,這便是教主權杖。卻說左右還立著十數名白衣少女,雖不能看清容貌,但每位少女無不身體修長,姿態曼妙。微風過處,白帶飄曳,宛如仙女一般,顯得極是聖潔。小昭在十分的聖潔之中,渾身上下,還自有一股神聖的威儀,使人一見之下,無不折服。
  張無忌知他們尚不知自己已非中土明教教主,當此之時,如何分說得清。再說,小昭服侍自己多年,自己便叩一個頭,也無不可。張無忌原來性情隨和,只要對方高興,讓他做什麼都是可以的,當下跪將下去,叩首道:“中土明教教徒張無忌叩見總教教主。”
  小昭平靜地道:“張教主遠來辛苦,這便清入總壇一敘。”
  張無忌謝過起身,卻見小昭轉身走進一個似車非車,似舟非舟的木製建築之內,十餘名隨侍少女尾隨魚貫而入。一位少女登上車轅,一抖纏繩,八匹駿馬向前奔馳。
  張無忌見這情形,驚異無比。常勝王告訴他,這叫“沙漠之舟”,乃教主所乘坐。因在沙漠之上,使用車輪反而不便,是以舟底俱用上等木材製成。八匹駿馬一齊努力,這“沙漠之舟”便如風而逝。說話之間,張無忌但見“沙漠之舟”早已馳遠,視野之內,只剩下一個黑點。
  常勝王道:“張教主,在下有令在身,暫請別過,三日後總壇相見。”
  張無忌道:“常勝王無須客氣。”然後轉身向大聖王續道:“可否藉兩乘坐騎?”
  大聖王道:“自當效力。”遂命人牽過二騎。常勝王向張無忌一拱手,調轉馬頭,絕塵而去。
  張無忌笑道:“大聖王此間之事已了,便請陪在下去總壇如何?”
  大聖王道:“自當如此。”
  張無忌哈哈連笑數聲,只見大聖王駭然變色,一張紫臉,早已煞白,身體搖晃不已,但覺一腔熱血便要衝口噴出,早唬得魂飛天外。
  再看近百名波斯武士,早已著地撲下,俱皆昏迷過去。
  原來張無忌惱大聖王一再相害,心想如不顯點手段,倒讓他小覷了中土明教,遂將九陽神功凝聚丹田,陡然間放聲縱出。張無忌不想與波斯明教結怨太深,是以只用了三成功力。饒是如此,眾人均已狼狽不堪。張無忌稍加懲治,便即收功。
  大聖王內功比一幹波斯武士稍強,待張無忌一收功,雖覺重壓減輕,但胸間兀自窒息難奈,哪敢開口說話。他心裡邊卻是明白,如不是張無忌存心相讓,自己必然無幸。這才信了張無忌適纔並非虛言恫嚇,心道如不是教主小昭及時趕來,自己恐怕早登天國了。念及此,身上不禁驚出一身冷汗。
  張無忌見眾人兀自伏地不起,知他們內功太淺,不能相抗,遂一聲清嘯脫口而出。眾人但覺耳目清新,胸中一團濁氣即刻散去,便爬了起來。一幹波斯武士面面相覷卻兀自不明白所以。
  卻見大聖王上前三步,便要跪下叩謝不殺之恩。雙膝正要著地之時,只覺身體被一股渾厚醇正的力道所阻,竟是跪不下去,知對方不欲承受,遂一拱手道:“多謝張教主不……”
  張無忌不待他說完,便道:“大聖王。時辰不早,咱們便即上路吧。”
  大聖王知他不願自己當眾出醜,對張無忌以德報怨的博大胸襟,更是欽佩無比。遂上馬同行,神情甚是恭敬。
  波斯明教源淵數百年,並不以武功取勝,乃屬一個宗教組織。教主坐下十二寶樹王以精研教義。精通經典為主,武功倒不一定高強。此番大聖王一昧要約同十二寶樹王廢小昭,卻是說來話長。主要緣由,便是十二寶樹王到中土迎接聖女黛綺絲,即小昭之母時,與張無忌大動干戈而落得慘敗,回來之後,又因黛綺絲是教主小昭之母,卻不能按失貞之罪將其焚死,無不懷忿在心,正巧又尋到了先前以為失蹤的薩維倫聖女。大聖王是以才起廢立之意。實則是將對張無忌的仇怨遷怒遷怒于而已。
  此等廢立之事,在波斯明教中尚未有過,原來免不了血戰一場的,誰知小昭自願退位,倒化解了一場血影之災。
  張無忌與大聖王閒聊之際,已到了總壇議事廳。二人下馬候宣。不一刻,傳話讓張無忌晉見,張無忌與大聖王拱手作別之後,便由一名白衣少女相引,穿過一座座設計宏偉,氣勢雄壯的殿堂。約摸行了半盞茶時分,來到一座別致的院落之中。少女示意張無忌稍候,纖腰一擺,已入珠簾之中。須臾,少女掀開珠簾立在門旁,示意張無忌進去。張無忌整了整風塵撲撲的衣冠,進入屋內。
  只見屋子之內,溫馨異常,紗簾垂曼,桌椅精緻,華而不俗,顯得極是典雅。卻見小昭依然全身披著白紗,只稍微露出一雙明亮的眼睛,坐在椅上,旁邊各立一名白衣少女。
  張無忌自慚形穢,如何敢多看。正要跪下參見時,小昭道:“公子不須多禮,便請坐下一敘。看茶。”
  張無忌聽她稱自己公子,想起小昭曾悉心照料自己多年,眼睛一酸,便依言坐下。一名少女將茶捧上。小昭一揮手,幾名白衣少女一概退下。
  一時之間,二人千言萬語,竟是說不出來。良久,張無忌道:“小昭,你一向可好?”
  小昭緩緩點了點頭道:“公子怎地跑到這大漠中來了?”
  張無忌一聲長嘆,遂將自己在中土尋訪趙敏一年多,卻是毫無頭緒,悶得發慌,便來到了波斯據實道出。當下將乾坤挪移心法中的那十九句錯誤告知小昭,囑她千萬不能照練,否則大是堪虞。
  小昭聽了之後,嘆口氣道:“公子,這世上除你這等聰明過人的智士之外,誰還能夠練得到這第七層心法。”
  張無忌見她心情一直抑鬱,想逗得她開心些,遂將自己在元朝朝廷之中,與元順帝胡鬧之事添油加醋地道來。誰知小昭非但不見高興,末了還搖搖頭道:“公子,你怎地如此糊塗,元朝亡也不亡,自有天定,你如此作為。實與奸臣無異。公子好不自重!”
  張無忌自與小昭相識以來,小昭對自己一直都是軟言細語,從未如今日這般厲聲斥責過。張無忌初時一愕,遂即汗顏不已,當下認了錯,並將元朝承相脫脫之事說了,說自己好生欽佩於他。
  小昭點頭道:“男子漢大丈夫當如脫脫一般才是。”
  張無忌道:“大聖王等欲興廢立之事,我一直不知你意下如何。只要你一聲令下,諒想大聖王也不足為懼。”
  小昭道:“多謝公子相助,但我退位之心早已有之,公子難道不知?”
  張元忌暗暗自悔。小昭隨己多年,她任波斯總教之事又確實出於不得已。自己如此問她,自是有懷疑她貪圖富貴之嫌疑,難怪她言語之中隱隱有相責之意。良久,張無忌道:“小昭,你退位之後有何打算?”
  小昭道:“中土乃我出生之地,我思之已久,如蒙公子不棄,小昭願服侍公子一生。”
  張無忌大驚,道:“小昭,你乃教主之身,豈可如此?再者,我乃村夫野蠻之人,怎敢褻瀆於你”
  小昭道:“我不敢有何奢望,但求能充當公子丫環,一生一世伺候於公子身邊,便心滿意足了。”
  張無忌惶惑難安。他知小昭對自已的情深意長,此言並未虛假,但自己豈能如此?心中憂急如焚,竟訥訥地說不出話來。
  小昭嘆口氣道:“趙敏對你一番真心,誰知你竟三番五次地得罪於她。如真找不到她,公子有何打算?”
  類似之言,周芷若已曾問過自己。張無忌性格原頗為優柔寡斷,遇事之際,往往順其自然。實在不得已之時,也不願拂逆別人之意,往往寧可舍已從人,即使如此做了,自己難免吃虧,甚或被人誤解也在所不惜。
  如按他昔日脾性,小昭如此郁郁寡歡,又有此一問,他定會軟語相慰,甚或情不自禁地與其相依相偎,倒也不是存心輕薄,不過是想勸得對方開朗而已。
  但自小昭遠離中土之後,張無忌雖然傷心,卻知事已無可挽回,自己又與趙敏兩情相悅,雖被周芷若胡攪一通之後,趙敏遁形不現,但自己這年余來的苦尋,竟是情意深入骨髓。正是得到的不稀奇,而愈是得不到的,卻愈覺其珍貴。
  此時小昭如此相詢,自己若是一時不忍,順了她意,則不但負了趙敏,將來也終將對不起小昭。便道:“我就是走遍天涯海角,上天入地,也要找到趙敏,如是找不到 ”說到此處,但覺今生如見不到趙敏,豈不是再沒意味了。念及此,心中一酸,淚眼汪汪,硬咽道:“要是真的找不到,我,我 我也決不獨活!”
  言罷,兩人無語相坐。良久,小昭慢慢除下圍在頭上的白紗,笑瞇瞇地看著張無忌道:“無忌哥哥,你看看我是誰?”
  張無忌驚然抬頭,卻見對面坐著一個美麗女子。但見她十分美麗之中,更帶著三分英氣,嘴角似笑非笑,又顯得有三分狡黠之氣。臉上容光照人,紅暈雙頰,容顏嬌豔無比,再兼一襲白紗長裙,更顯得美如天仙。
  這哪裡是小昭,分明便是張無忌朝思暮想的趙敏姑娘。
  張無忌目瞪口呆,幾疑是在夢中。趙敏見他這傻樣,“嗤”的一聲笑道:“傻小子,你竟然將本姑娘忘了不成?”
  張無忌此時才知,眼前之人,正是自己的小冤家,汝陽王的千金小姐。驚喜之下,衝上來就要抱著趙敏親熱。趙敏嘻嘻一笑,閃開身子道:“臭小子,你渾身上下骯髒透頂,給本姑娘滾遠點。”
  張無忌一想也是,自己數月來都未曾沐浴更衣,可別唐突了公主,便道:“你怎地跑到波斯來了?”
  趙敏俏臉一寒,嗔道:“哼,你這小子護駕不力,竟讓公主娘娘吃了周芷若那個賤人一劍。該當何罪?”
  張無忌念及此事,甚覺懊悔,當即提起掌來,“啪!”的一聲打在臉上,口中道:“小的無能,該打!”話音未落,左掌又要向臉頰拍去。忽然白影一晃,趙敏早已欺上,皓臂一伸,擋開了這一掌。卻見張無忌右邊臉頰已然紅腫起老高一截,顯見先前一掌他自己出手甚重。趙敏不禁怒道: “誰讓你打這麼重?”
  張無忌見她忽嗔忽羞,忽喜忽愁,不禁呆了。趙敏給他看得雙頰赤紅,又要怪嗔之際。內屋門簾一掀,一人道:“你二人演的什麼雙簧戲?”
  張無忌見來人明眸皓齒,言笑晏晏,一副天真爛漫之態,正是小昭。
  張無忌待要參見,小昭“咯咯”一笑道:“公子,奴婢可不敢,再說你已經不是明教教主,還是免了吧。”
  張無忌望瞭望趙敏,知定是趙敏早將此事告訴小昭了,卻見趙敏嬌羞無限,端的麗色無比。原來她們早已商量好了,由趙敏扮成小昭在外屋,小昭卻躲在屋內。
  趙敏刁鑽精靈,與小昭相處多日,自是將小昭的口音模仿得維妙維肖,連張無忌也給騙過。趙敏雖早知張無忌到了,但乍一相認,畢竟情難自已,卻忘了小昭尚在裡屋。自己與張無忌這番調笑,自是給小昭一字不漏地聽了去。
  趙敏雖曾領導眾多武士與張無忌周旋過,但畢竟女孩兒家,臉皮甚薄,便只漲紅了臉,一言不發地退到一邊。
  正在此時,門外又走進一人,卻是小昭的母親黛綺絲,曾任過中土明教的四大護法王之首,號紫衫龍王。
  反出明教之後,與韓千葉隱居靈蛇島,生下了小昭。因懼波斯總教問她失貞之罪,遂化裝成一個醜陋無比的老婆婆,改名叫金花婆婆。張無忌的表妹殷離,便是金花婆婆的徒弟。
  當年紫衫龍王號稱江湖第一大美人,果真名不虛傳。
  此時雖已中年,但風姿嫣然。她是中國人與波斯人的混種,頭髮和眼珠黑,高鼻深目,清秀絕俗的瓜子臉形,膚如凝脂,杏眼桃腮,端的一位美豔婦人。看上去恰似小昭的大姊姊一般。
  張無忌急忙躬身道:“晚輩參見……”話到此處,張無忌不由大費躊躇,如說前輩吧,怕黛綺絲不高興,如說護法王吧,她早已反出中土明教。他人本不甚靈機,卻也怪這黛綺絲太過年輕。一時之間,竟愕在當場。
  黛綺絲笑道:“張大俠不用客氣,細算起來,你還是我的教主呢 ”
  張無忌急道:“小子豈敢。”
  黛綺絲道:“你已經叫過我金花婆婆,便如此稱呼我便了。”
  張無忌依然躬著身道:“晚輩當時不知 不知黛綺絲不由笑道:”你不知我這麼年輕是不是?行啊,你若不如此稱呼,我可要叩見張大教主。”
  張無忌何敢克當,只得道:“晚輩參見金花婆婆。”言罷直起身來,卻聽黛綺絲指著自己的臉怒道:“這是誰幹的?”
  原來方才張無忌自已重重打了自己一巴掌,這當口紅腫起老高。黛綺絲不知,還道是波斯武士所幹,故而發怒。
  張無忌卻如何好解釋,平時伶牙利齒的趙敏也自羞得不好開口。倒是小昭笑嘻嘻地將前因後果講了。
  黛綺絲依然怒道:“胡鬧!新郎倌如此模樣,後日如何見得眾人?小昭,你速請郎中替他醫治。如三日之後還有一點紅腫,我可饒不了你們。”
  小昭笑著應了,趙敏卻早羞紅了臉,轉身跑進內屋不再吭聲。張無忌奇道:“甚麼新郎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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