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茫然無緒
江湖浪子童超一聲暴喝驚走玉蝴蝶金一氓,使到鬼門關走了一遭又折回來的雷音掌和鐵運算元半晌緩不過砷來,只愣愣看著白衣飄飄有若玉樹臨風的江湖浪子。
童超見狀一笑,抱拳對二人道:“連田二位前輩,莫非不識得在下了麽?”
鐵運算元田歸林使勁搖搖頭,兀自不信已從玉蝴蝶那魔頭掌下撿了性命,茫然道:“閣下是江湖浪子童超麽?”
這話問得童超一愣,心道自己與他二人何止數度相逢,已算得是相當熟稔了,莫非他們是被金一氓那老魔傷了?!便道:“在下正是童超,二位前輩沒傷于那魔頭吧?”
田連二人終於反應過來,是江湖浪子救了他們,二人對視一眼,便欲跪謝救命大恩,然他們只跪下一半,便覺被一股柔和卻異常渾厚的內力有若一張細網托住腰身,哪里還再跪得下去。
便聽童超道:“二位前輩勿要折煞晚輩了!”
雷音掌連城虎直通通地道:“救命之恩,豈能不報!這頭,我連城虎是一定要磕的!”
言罷退後幾步,卻依舊被江湖浪子的內家罡氣所阻,未能磕得下去,一張老臉不禁急得通紅。
童超正色道:“前輩若一定要磕頭,我童超折身便走!”
連城虎頓時“這……這”的說不出話來。
鐵運算元田歸林深知江湖浪子向來說得出做得到,見狀只好一抱拳,道:“大恩不敢言謝!童少俠往後若有何差遣——”
不等他的話說完,連城虎便也一抱拳,粗聲大氣地對童超道:“對!反正我和三弟的這兩條老命是你江湖浪子所賜,往後只要你江湖浪子吩咐一聲,我們兄弟師刀山火海都去!若皺一下眉頭,就在稱雷音掌和鐵運算元!”
童超抱拳還禮,道:“前輩言重了。卻不知二位前輩因何到此,又怎的與玉蝴蝶那魔頭動上手啦?!”
雷音掌搶著道:“我兄弟倆受大哥之托,到江湖上找獨孤公子,就誤打誤撞的進了關帝廟的地道,就見了《陰陽大法》和魚腸劍,然後就在這裏見金一氓那魔頭想欺負那姑娘,我們就動上手啦!無奈那色魔武功太高,咱們不是他對手,幸好你童少俠就來啦!”
一席話又是《陰陽大法》又是“魚腸劍”,聽得江湖浪子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只得笑笑,走到兀自昏迷不醒在榻上的那少女跟前,禁不住“咦”了一聲。
雷音掌急道:“童少俠,這姑娘性命與無礙吧?”
童超再顧不得許多,伸手抄起少女的右腕,隨即道:“脈象一切如常,絕無性命之憂。瞿姑娘只是中了那色魔的迷魂藥散,只須用涼水一激,便可清醒過來了。”
鐵運算元道:“瞿姑娘?童少俠識得她?”
童超道:“半年前在武帝宮見過一面,她是峨嵋掌門絕因師太的關門弟子瞿臘娜。卻不知她因何離開師門,又怎的落入玉蝴蝶魔掌。”
雷音掌道:“金一氓那老賊當真是色膽包天,竟敢欺負到絕因師太的弟子身上!哼!”
童超道:“玩火者必自焚,此事若讓絕因師太知曉,玉蝴蝶死期不遠了!何況那色魔作惡多端,今日算他狗運好,往日若再讓我江湖浪子碰上,也定饒不了他!”
江湖浪子一身豪氣,使雷音掌鐵運算元二人暗自折服不已。
只見田歸林略作沈吟,便掏出懷中的《陰陽大法》遞給童超。
雷音掌也連忙掏出魚腸劍遞了過去。
童超卻未伸手相接,奇道:“二位前輩,這——?”
鐵運算元田歸林便把二人在關帝廟之所見細細分說了一遍。
童超心中好奇,接過上古寶典利器細看了一番,不由暗暗稱奇。
雷音掌道:“童少俠義薄雲天,正是持此寶物之最佳人選,還望至少俠收下它們!”
田歸林也道:“二哥之言正合我意,童少俠,你就——”
“不,”童超將寶典利器又遞還二人,道:“此魚腸劍確系上古利器,二位前輩正好可仗其護身。至於《陰陽大法》,既是前輩曆盡艱辛而得,我童超斷不可用爲所有。”
雷音掌急道:“這——!”
童超道:“並非我江湖浪子輕狂,當今武林天下,又有誰能奈我何!晚輩這番重入中原,只爲尋找拜兄胡大哥及拜弟獨孤樵,以謀個大醉三日,卻沒心思再練上古神功了。”
田歸林連忙道:“童少俠,說來也是慚愧,我和二哥大恩未報,卻又有一不情之請,嗯——”
童超道:“前輩休要這般說話,咱們江湖同道本是一家,卻不知田前輩有何難言之隱。只要我童超力所能及,定當全力相幫。”
田歸林道:“那我和二哥先行謝過了。”
略停得一停,田歸林又道:“也不知爲著何事,咱們情逾兄弟的柳大哥,月前竟對二哥和我言道,此番若不能尋到獨孤公子,就休要再回柳家堡了,可我和連二哥奔走了這許多日,竟連獨孤公子的一絲音訊也未查到。童少俠此番既也是欲尋獨孤公子,若有何音訊,還望——”
童超道:“那是一定的了。但不知柳前輩怎麽會……對了,柳姑娘還好麽?”
田歸林道:“大哥大嫂都說瑋雲侄女尚好,只是這半年多來咱們這做二叔三叔的都沒見過侄女一面。”
童超略作沈吟,道:“既如此,晚輩先行一步了。能早一日尋到獨孤兄弟便早一日好。但此地二位敢輩也不必久留。當心玉蝴蝶那魔頭複又歸來,至於瞿姑娘,前輩只須將她帶到有水的地方,噴她些涼水便可無事了。”
雷音掌單手托著魚腸劍,急道:“童少俠,這上古寶典利器你還是……”
話音未落,只覺眼底一空,眼前哪還有江湖浪子的影子。
遙遙傳來童超的聲音:“二位前輩珍重!待有了獨孤兄弟訊息,我定會轉告你們。”
雷音掌和鐵運算元默視良久,幾乎是同聲道:“江湖浪子,真不愧‘俠’字耳!”
然後雷音掌雙手托起瞿臘娜,鐵運算元晃燃火摺子,一把火將玉蝴蝶的秘密精舍燒了個精光,二人便往密林深處奔去。
不一刻,雷音掌連城虎和鐵運算元田歸林兄弟二人,來到一處山青水秀之所。
山並不高,只是丘嶽連綿,黛色疊翠。
溪水清清,有才寸許長的小魚兒遊來遊去。
二人來到溪邊,雷音掌將瞿姑娘輕放在青草地上,田歸林早含了一大口水來,“卟”的一聲,盡數噴在瞿姑娘臉上。
二人分別蹲在兩側,滿面關切地看著翟姑娘動靜。
霍姑娘依然昏迷不醒。
連城虎道:“莫非童少俠所言不准麽,瞿姑娘怎不見轉醒過來?”
田歸林道:“不會,只是翟姑娘被玉蝴蝶那色魔的藥物迷得時間過長,咱們只須再等得片刻,她定會轉醒過來……”
“的”字尚未出口,陡聞一聲嬌叱!
二人大驚,尚未反應過來,便覺眼前寒光閃閃,昏迷了半日的瞿臘娜早從地上騰起身來,一柄利劍分刺主人眉心!
鐵運算元田歸林輕功略高,未作它想,驀地一個飛身後躍,堪堪避過劍尖。
雷音掌連城虎雖掌力了得,但輕功卻不如拜弟。虧得他江湖經驗老到,陡遇驚變,知無論如何也萬難避閃得開,便雙掌一鍺,右掌拍出,意欲迫開對方,左掌變爪,伸爪硬奪對方長劍。
哪知瞿臘娜劍法已得以長劍名動天下的峨嵋掌門絕因師太親傳,豈是非同小可之輩。饒是雷音掌應變神速,只見瞿臘哪滴溜溜一個轉身,小細腰一扭,早避開雷音掌剛猛掌風,手中長劍改刺爲劈。但聞“刷”的一聲輕響,雷音掌左臂自肘至腕,早被劃開一條尺來長的血槽!
瞿臘娜見自己使出峨嵋劍法中的辣手絕招,也僅傷了對方一人,並未一舉結果二人性命,也是心中微驚,暗道這兩個偷施迷藥的下三濫老賊居然還有這等身手,倒也是樁怪事!但自己此時昏迷目久,且又莫名其妙地到了這麽個地方,定然已被這兩小老賊非禮了!心中不禁既驚且怒,心道我堂堂峨嵋弟子,卻被如此老賊所辱,墮了師門名頭,今日說不得只取定二賊狗命了!既如此想,又是一聲怒叱,舉劍又飛身逼近連城虎。
卻說鐵運算元堪堪避開劍尖,渾身早驚出一身冷汗,暗道難怪峨嵋派以劍法威振天下,果非浪得虛名。如此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弟子,劍法也如此了得,自己若是避得稍慢,讓那長劍貫頂,此時焉有命在!正驚駭未定,卻見拜兄雷音掌已遭劍創。不僅如此,那瞿姑娘仍不放過,又舉步逼上,縱是雷音掌臨敵經驗豐富,怎奈瞿姑娘劍劍辛辣,只將雷音掌迫得左支右閃,叠遇隆招!
鐵運算元現狀哪還顧得及多想,只冷哼一聲,取下腰間精鋼算盤,飛身加入戰團!
“叮”的一聲,瞿臘娜的長劍與鐵運算元的算盤一觸即收,解了雷音掌萬難避過的一劍之厄。瞿臘娜只覺手腕一震,心道這精瘦老賊的功力倒也不可小覰。
隨即雌威一發,暗道本姑娘便怕了你們兩個老賊不成,只聞她暴喝道:“老賊!縱是你二人齊上,本姑娘若不取了你們下三濫的兩條狗命,也在稱峨嵋弟子了!”
口中雖在說話,手中卻未慢下半絲,運劍如風,招招辛辣,直刺鐵運算元周身要穴!
雷音掌得拜弟一招解了性命之厄,心中已是驚駭狂震,怔立當場。此時聞得瞿姑娘暴喝,連忙道:“喂!姑娘你可不對了,怎的說咱兄弟二人是下三濫呢!”
瞿臘娜怒道:“偷下迷藥,正是江湖宵小所爲。本姑娘不但不齒于你二位老賊,還要取了你們狗命呢!”
“呢”字出口時,長劍指東打西,迫退鐵運算元,一劍又直刺雷音掌璿磯要穴!
鐵運算元驚道:“二哥小心!”
雷音掌聞得驚喝,哪還敢故技重施,只得熊腰後折,一個鐵板橋功夫,避了開去。
瞿臘娜一劍刺空,冷笑一聲,道:“老賊還算有點鬼門道,看本姑娘第二招來了!”
“了”字出時,又是“叮”的一聲,長劍又與合身撲上的田歸林精鋼算盤擊在一起!
雷音掌閃身避過,本欲說明個中原委,一切均是誤會,然聽瞿臘娜一口一個老賊,且又先劍創了自己左臂,也是心中有氣,哪還顧及許多,也不包紮劍傷,任憑鮮血淚淚流出,大喝一聲:“我雷音掌今日便和三弟一起領教領教你峨嵋劍法!”
話音落時,已然加入戰團,每發一掌均轟然有聲,有若雷電隆隆。鐵運算元與拜兄一般心思,也是運出十成功力,不時疾射出一粒算盤珠子打向對方穴道。
雷音掌和鐵運算元成名在二十年前,雖武功未臻一流,但二人合力便出全身功夫,那威力也端的不可小覰。
瞿臘娜劍法雖盡得絕因師太真傳,峨嵋劍法又以辛辣招快取勝,故峨嵋弟子大多身輕似燕,變招靈動,無奈瞿臘娜尚是年幼,功力怎能與雷音掌鐵運算元二人合力相比,一時竟被迫退了四、五丈之多!
瞿臘娜怒氣陡發,心思此番師父會弟子孤身一人下山,意在讓我多長些江湖閱曆,不料剛一到洛陽,便被這兩個老賊偷施暗算,此番若連這兩個下三濫也拾輟不了,那豈不墮了師父她老人家和我峨嵋一派赫赫聲名。
心中既認定了就是眼前二人暗算于己,瞿臘娜哪還多作它念,劍招一變,快慢相濟,怒叱一聲:“本姑娘今日就讓兩個老賊見識見識我峨嵋劍法,讓你們死得心服口服!”複又猱身攻上。
雷音掌鐵運算元二人哪敢輕但,各自使出全力。三人一時打了個難分難解!
一方勝在功力深厚,經驗老道。另一方勝在招式輕靈,步法絕妙。竟是個難分勝負之勢。
畢竟瞿臘娜年幼功弱,漸漸的氣力有些不濟,招式已現滯慢之勢,人卻早嬌喘吁吁。
雷音掌久戰無功,左臂又一直血流如注,面色也是蒼白,發掌再無隆隆雷音。
只有鐵運算元越戰心頭越是驚佩,心追這峨嵋劍法果然非凡,天下大約也只有武當太極劍堪與其匹敵了。想這一峨嵋年幼弟子,自己兄弟兩人合力,這半日竟也奈何她不得,果不愧是絕因師太之徒了。
瞿臘娜已聖不支之象,鐵運算元焉有不知之理。即便二哥雷一音掌就此罷手,憑他鐵運算元一人,大約五十招之內也可制住對方。
但鐵運算元心思,這一切本均出自誤會,先前只是因爲瞿姑娘一口一個老賊使己方兄弟二人動了真氣,方自打成一團。
此時久戰下來,怒氣已自消了。何況設身處地的爲對方想一想,人家一介年幼少女,不明不白地陡遭暗算,又不知曉內情,縱是罵兩聲老賊,也是合情合理之事。更何況自己二人這般年紀,縱是做瞿姑娘的祖父也盡夠了,人家初涉江湖,可自己早吃了幾十年江湖飯,這麽長時間才制限人家,面目上又有什麽光彩!更何況制住了絕因師太的弟子,于己於人又有什麽好處呢!退一萬步說,依二哥雷音掌的脾氣,他斷不會先於自己罷手,再戰下去,二哥血流過多,那卻是後果不堪了。
鐵運算元既如此想,口中便道:“瞿姑娘,在下鐵運算元田歸林和二哥雷音掌連城虎並非江湖宵小之輩,此番卻真心服了峨嵋劍法,咱們就此罷手如何?”
瞿臘娜“咦”了一聲。
先的雷音掌自報家門之時,瞿臘娜正在怒氣頭上,哪里還聽一得清楚。此時雙方都慢將下來,鐵運算元的話字字如耳,她自是心頭微驚。一驚是,對方竟知道自己姓瞿。二驚是,絕因師太令她到江湖上增長閱曆時,早將當今天下武林中人之稟性道了個詳細,其中也曾提及田連二人,絕因師太當時的評價是:此二人武功不高,人卻還算俠義耿直。
瞿臘娜看他二人一人用掌,一人使一把精鋼鑄就的算盤,且容貌也和師父當時所形容的不差,心中甚覺蹊蹺:莫非師父有差麽,既是俠義耿直之輩,爲何卻又在洛陽客棧以迷藥暗算於我?
隨即又想:江湖中鬼魅伎倆層出不窮,象當年人人稱道的一代大俠太陽叟東方聖,到頭來卻是個陰險深沈的魔頭!莫非眼前此人是故意讓我罷手,然後又突施暗算麽?!
俗話言: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瞿臘娜既被人暗算過一次,所慮自也就多了許多。雖然她看鐵運算元此時只守不攻,顯是意欲罷手,但她仍是驚疑不定,兀自一劍一劍不快不慢的攻出。
鐵運算元和雷音掌心中都是大奇,爲何自己報出了自家姓名,瞿姑娘仍不罷手呢?想自己二人在江湖名頭雖不響,但平生卻從未做過虧心事?莫非瞿姑娘之意,是要拖雷音掌鮮血流盡而亡麽?
雷音掌已然又動了怒氣,正欲拼盡餘力,先將不識好歹的瞿姑娘制服再說,不料一掌未及發出,陡覺背心要穴一麻,全身頓即僵硬難動!心頭大驚,暗道此番我而休也,乾脆閉目待之。
卻是良久不見動靜。
雷音掌哪里知道,此時鐵運算元和瞿臘娜的心思正好與他一般。
鐵運算元心思:沒料堂堂絕因師太的弟子這般歹毒,自己好心救她,卻落了這個結果,此番連細道原委的機會也沒有,唉!罷了罷了!
瞿臘娜則想:這老賊端的狡詐陰毒,故意使我疏了防範,卻又突施絕招。我瞿臘娜今日愧對恩師了!
三人一齊閉目等死,卻是半晌不見動靜。心頭都是大奇,睜開眼來,卻見一個令人哭笑不得的少年正笑嘻嘻地看著他們!
說哭笑不得,是因爲那少年衣衫光鮮昂貴,卻是臉蛋髒兮兮,頭髮亂篷篷!
雷音掌頓時忘記了自己身上要穴被制,竟僵立著哈哈大笑起來,邊笑邊道:“鬼靈子,你……”
未等他把話說完,那少年又嘻嘻一笑,道:“連二叔田三叔,你們兩個大男人欺負人家一個小姑娘,我鬼靈子卻是有些看不慣,所以嘛,就出手得罪了。但是呢——”
鬼靈子故意打住話頭,背著手裝模作樣地踱過來,仔仔細細地打量瞿臘娜。
瞿臘娜居然粉臉一紅,沖鬼靈子做了個鬼臉。
鬼靈子小六的大名,霍臘娜早從師父那兒知了個詳細。她不僅知道小六是布袋和尚姚鵬姚大俠之高足,而且還知道這個滑頭聰明伶俐,行事古裏古怪,連他師父也常被他折騰得無可奈何,但爲人卻滿腔熱血。此番他一舉制住三人,雖說有不正大光明之嫌,但瞿臘娜卻不怪他。一是因爲鬼靈子行事本來就歪邪,二是讓他知道了眼前這兩個老賊以迷藥偷施暗算,鬼靈子定饒不了他們!
但鬼靈子卻只背著雙手,繞瞿臘娜走了兩圈,才在她面前做出一本正經的滑稽狀,微微點頭,道:“不錯,不錯,如此美貌的小姑娘,連二叔田三叔怎捨得出手打人家呢!”
瞿臘娜“呸”了一聲。
雷音掌卻急道:“她不知好歹……”
小六提高聲音道:“你們都別忙著說話。凡事終歸都有個緣由,這事既讓我小叫化撞上了,說不得總要主持個公道。且先讓我把方才沒說完的話接著說下去如何——?”
未等人家表態,小六又自顧道:“方才我小叫化說,因爲看不慣兩個大人欺負一個小姑娘,才冒然得罪了兩位叔叔。而你這個小姑娘呢,看你使的劍法像是峨嵋弟子。你們峨嵋掌門絕因師太,我小叫化也是識得的。她老人家的劍法連我師父那老叫化也是很佩服的,就像我小叫化佩服你小姑娘使得一手好劍一樣。但你小姑娘是否知道,欺負你的這兩個大人,卻是我瑋雲師姐的父親的拜把兄弟,如果我小叫化點了他們穴道,讓你一劍一個殺了,那我師姐不把我打個落花流水才怪呢!所以嘛,我只好狠狠心,將你這如花似玉的小姑娘的穴道也一併點了。這些道理,我卻不能不說個明白,將來貴派掌門絕因師太責怪下來,我小叫化也總算有個交待,現在呢,我就要問問你們因何打架了。”
他一番話說得煞有介事,卻也有幾分歪理。等他話音一落,雷音掌連忙道:“瞿姑娘她——”
“等等!”小六打斷他的話,道:“瞿姑娘?你怎麽知道她姓瞿?既是認識之人,你們又爲何要打個稀裏嘩啦?”
雷音掌道:“她叫瞿臘娜,是絕因師太的關門弟子……”
小六總不讓人把話說完,又打斷雷音掌話頭,道:“瞿臘娜?嗯,不錯,這麽美的名字也只有這個姑娘才擔當得起。但你們既然知道這個姑娘是堂堂名門正派峨嵋掌門的弟子,又爲何要聯手打人家呢?連二叔田三叔在江湖上,也是堂堂俠義中人嘛!”
他一口一個“小姑娘”,但他的年紀還沒人家大,瞿臘娜心裏早有氣了,此時聽他說連田二人是“堂堂俠義中人”,不禁冷笑了一聲。
小六故作大奇,道:“莫非你小姑娘覺得我小叫化的話有何不對麽?”
瞿臘娜道:“哼!什麽俠義中人,簡直浪得虛名,連江湖中九流的下三濫也不如!”
“你說誰你說誰?”小六道:“誰連江湖上九流的下三濫也不如?”
瞿臘娜道:“說誰誰心裏明白!”
小六道:“可我小叫化偏生不明白,這就怪了!”
雷音掌“哼”了一聲,正欲說話,一直沒有出聲的鐵運算元卻先開了口,道:“一切都是誤會,也怪不得瞿姑娘。”
瞿臘娜道:“誤會?!哼!”
小六道:“既是誤會,田三叔你就細細他說說可好?”
田歸林點點頭,將他和雷音掌如何撞見玉蝴蝶金一氓欲對苗姑娘非禮,如何極那色魔制住,又如何被江湖浪子所救,並指點如何施救瞿姑娘然後離去……一直講到三人如何打成了騎虎難下之勢。
其中小六曾打斷鐵運算元的話,驚喜道:“江湖浪子終於露面了麽?他這半年多時間跑到哪兒去了?”
鐵運算元便細細把江湖浪子一再驚走玉蝴蝶之事講了一遍,但對童超這半年多的行蹤卻也絲毫未知。
待到鐵運算元把個中原委道了個詳盡,瞿臘娜早聽得又驚又駭且愧。
驚的是:原來自己竟落入了玉瑚蝶那色魔之手!
駭的是:若無眼前二人和江湖浪子相救,自己……她簡直不敢再往下想!
愧的是:雷音掌和鐵運算元二人捨命相救,自己卻不識好歹地與人家性命相提,甚至使雷音掌受了劍傷!
瞿臘娜不辣滿目愧疚地看了雷音掌左臂一眼,只見鬼靈子突然制住三人時,早順手點了雷音掌左手穴道,止住了鮮血外流。
小六嘻嘻一笑,道:“既如此,你們不打不相識,我小叫化就撿個現成的和事佬做做,你們就化解了這段過節如何?”
言罷也不等三人首肯,又是運指如風,頓時解了三人被封穴道。
只聽“呲”的二聲,瞿臘娜穴道剛一得解,便撕下了自己半幅衣袖。
其餘三人正自不解瞿臘娜此舉之意,卻見她早已盈盈下拜,道:“小女子有眼無珠,誤傷救命恩公……!”
鐵運算元連忙扶起瞿臘娜,哈哈一笑道:“瞿姑娘休要多禮,原本誤會,道清緣由,便沒什麽了。何況細說起來,連我和二哥的兩條老命,均是由江湖浪子童少俠所救呢,瞿姑娘若要謝恩,往後見到童少俠時再謝不遲。”
瞿臘娜立起身,道:“二位恩公義薄雲天,小女子也就不多虛禮了,只是方才小女子誤傷連二俠,甚是愧疚。幸好小女子帶有家師所賜的金創散,還望……”
小六招手道:“令師絕因師太配製的金創散,一定是神驗無比了,連二叔,你臂上的劍傷可真是有福氣啊!”
雷音掌也哈哈大笑,伸出左臂,讓翟臘娜敷了藥,又用撕下的半幅衣袖包紮停當,才道:“貴門神散,當真神驗,哈哈!”
瞿臘娜道:“連二俠再這般說,小女子當真是汗顔無地了。”
小六道:“大家都休要俗裏俗氣的了。對啦,你們怎麽不在柳家堡納享清福,卻跑到這兒來作甚?我師姐她還好嗎?”
鐵運算元道:“我們有半年多未見瑋雲侄女了,但你師姐的爹爹和母親都說她很好。我們此番到江湖上來,正是受柳大哥所托,前來探尋獨孤公子。”
“找獨孤樵麽?”小六道,“也真是怪事,我和師父這半年來也是一直找他,可半點音訊也沒有,所以嘛,我就悄悄和師父分了手,多走一路就多有個線索。對啦,你們可有了線索沒有?”
鐵運算元和雷音掌黯然搖頭。
小六轉向瞿臘娜,道:“那小姑娘你呢?”
瞿臘娜“呸”了一聲,才道:“什麽小姑娘!我看你才是小不點兒呢!”
“喲!叫你一聲小姑娘你還不服氣?”小六故作老成地道:“實不瞞你說,我小叫化雖然不大,但若論起輩份,哼哼!”
“哼什麽哼?”瞿臘娜道,“令師姚大俠與家師也不過是同輩嘛!”
小六道:“你的話故然有幾分道理,但卻僅是一個方面,若論另一個方面——”
瞿臘娜道:“什麽另一個方面?另一個方面又怎樣?”
小六道:“若論另一個方面,就只怕連家師那老叫化的輩份也不如我這個叫化了!”
這話簡直狗屁不通!縱是從一萬個方面說,師父的輩份怎會不及徒弟呢!
瞿臘娜和田連二人均是一愣:這鬼靈子行事大悖常理不說,連說話竟也這般荒唐走板!
卻見小六一本正經地道:“天山二怪那兩個老傢夥的名頭你們總該聽說過吧?”
瞿臘娜笑道:“凡是江湖中人,不知道那兩個老邪物的人只怕沒有了!”
小六道:“你們看他們的輩份如何?”
瞿臘娜一愣。
雷音掌連城虎道:“他二人早在六十年前便已名揚江湖,若論輩份,眼前在江湖中走動的人只怕都不如他們高了。”
“那就對了。”小六道:“不管他們行事如何,但輩份總是改不了的。不知你們是否聽到江湖傳言,最近江湖上除幾大門派之外,又出現了個不可小覰的歪邪門?”
“歪邪門?!”三人同時大吃一驚,半年多前出了個黃龍令,早使武林中人膽寒,如今又出了個歪邪門,卻不知又將要掀起什麽凶波惡浪了!
連城虎最先沈不住氣,急忙道:“這歪邪門卻是個什麽路數?!”
小六一笑,道:“這我倒還清楚,他們的掌門人大號叫——”
即是“大號”,倒不可直說叫“小六”。小六隻算是小號,這倒使鬼靈子有些爲難,故爾略作猶豫。
雷音掌鐵運算元瞿胳娜三人則迫不及待地望著他。
小六靈機一動:將自己的“小號”掉過頭來不就是“大號”了嗎?!於是道:“歪邪門第一任掌門人大號叫陸小歪”。
“陸小歪?”瞿臘娜道,“我怎的從未聽家師她老人家提及此人?”
小六道:“這倒不足爲奇,就比如說一年前吧,江湖中又有誰聽說過有童超童少俠這麽個人?可不過半年光景,如今的江湖浪子童超,已是天下絕頂高手,在下這話可不是胡編的吧?”
童超一語驚走玉蝴蝶那老魔之事歷歷在目,且小六講的也是實話,三人不由得連連點頭。
小六又道:“這陸小歪武功路數如何,倒並不十分重要。
只是這歪邪門的事情,我倒可以對你們講講。雖說是一大門派,可他們只有三個人。除掌門人陸小歪之外,就只有他的兩個弟子。”
瞿臘娜道:“莫非那兩個弟子就是天山二怪?”
小六點點頭道:“你這個姑娘不但人長得美,連小腦瓜兒也端的聰明,真不愧是絕因師太的高足,竟一語猜中!”
瞿臘娜紅著臉“呸”了一聲,心裏卻暗暗稱奇,天山二怪何等輩高,卻從未聽說他們竟有師父,縱然有,只怕也是百歲開外的老人了!
雷音掌和鐵運算元也是一般心思,只道天山二怪年高功深,他們的師父定是百年前的邪派高人,只是怎麽想也想不出有這麽個人來。
卻見小六道:“若僅以輩份論,天山二怪的師父與令師絕因師太和家師那老叫化相比,竟是孰高孰低呢?”
瞿臘娜想了想,道:“那自是要比家師和令師高一輩了。”
小六聽罷哈哈大笑著翻了個筋斗。
瞿臘娜見狀一驚,馬上醒悟上了小六大當,正欲出聲,小六卻早已挺直身子,背負雙手,道:“實不瞞各位,在下正是歪邪門第一任掌門,數天前剛收了天山二怪爲徒。我那兩個劣徒行事荒唐走板,爲師往後一定多加教導。”
一番話聽得雷音掌和鐵運算元瞠目結舌。
瞿臘娜卻“哼”了一聲,道:“你小叫化鬼話連篇,我才不信呢!”
“不信?”小六急道,“事實俱在的事你有何理由不信?!”
“事實俱在?哼!”瞿臘娜道,“我且問你,你鬼靈子小六幾時又有個大號叫陸小歪了?”
小六眼珠一轉,道:“這個嘛,主要是因爲我那兩個老徒兒說,他們的師父叫小六不夠威風,有損本門聲譽,故而咱師徒三人一核計,認爲將爲師的名字掉轉過來,再加上本門的開頭第一字,那便是最爲恰當的了。因此眼下本掌門的大號就叫陸小歪。”
這倒確實是鬼話一番,瞿臘娜自然不信。
鬼靈子急道:“你若還不信,就陪著我到江湖中走走,一是爲著找尋獨孤樵。二是若遇上我那兩個徙兒,看他們如何作爲,小姑娘你敢嗎?!”
瞿臘娜此番下山,本就是遵其師絕因師太之吩咐到江湖中增長閱曆,鬼靈子機敏伶俐,跟著他走動江湖,既可避免許多麻煩,又可多長見識,再說絕因師太與布袋和尚交情甚厚,諒他鬼靈子也不敢無禮,這倒是個好主意。但瞿臘娜雖心頭願意,口上卻道:“有何不敢!本姑娘倒想看看你鬼靈子的西洋鏡何時才能戳破!”
“好!”鬼靈子道:“男子漢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隨即想起瞿臘娜並非男子漢,又連忙改口道:“女孩子家一言既出,至少兩匹馬也是難追!咱們就一言爲定了!”
卻見雷音掌伸手入懷,道:“三弟,咱們的……?”
鐵運算元忙打斷雷音掌的話,道:“鬼靈子你師父怎的不與你在一起?”
鬼靈子道:“我和家師分頭尋找獨孤樵。對啦,好叫二位叔叔得知,我那兩個徒兒也受爲師派遣,前去探查獨孤樵下落,好歹這幾日總算有點什麽線索了。”
“既如此,”鐵運算元道,“我和你二叔就先行一步了,若你有空路過柳家堡,不妨去見你師姐一面。”
“好,”鬼靈子道,“我也正想去看看師姐,難說在那兒還能見著家師。不知二位叔叔可有何言托咐?”
鐵運算元道:“那就煩你轉告柳大哥一聲,不尋到獨孤公子,我和二哥決不回堡!”
言罷神色一黯,與雷音掌一齊拜別而去。
鬼靈子愣得一愣,便聽翟臘娜道:“小叫化,怎麽有這麽多人要尋找獨孤樵?”
鬼靈子道:“我也正覺奇怪,我師父那老叫化身爲丐幫長老,他們幫中亂成一團糟他都不急,這半年多卻帶著我東奔西跑,就爲找一個獨孤樵,卻又沒有一絲兒頭緒!”
瞿臘娜道:“我也聽家師說胡大俠與丐幫副幫主勢成水火,丐幫爲天下第一大幫,若他們幫中大亂,只怕天下武林都要遭殃了。”
鬼靈子道:“可不是麽!可師命難違,咱們還是找獨孤公子要緊。”
瞿臘娜道:“那現在咱們去哪兒?”
鬼靈子,從懷裏掏出一錠金子,掂了掂,嘻嘻笑道:“先找個地方,飽飽的大吃它一頓再說!”
瞿臘娜本也是小孩心性,見狀拍掌笑道:“小叫化今天終於說了句好話!找獨孤樵的事,咱們留待吃飽喝足再說。走吧!”
二小如飛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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