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魔焰囂張
玉蝴蝶、冷面煞星和毒蠍子三人,坐騎皆是大宛名駒,在大漠中奔騰,間旬若履平地一般,爲趕時日,三人不惜累壞百難挑一的寶馬,沿途揚鞭急趕,晝夜兼程,對飛雲劍被活活氣死一事,三人皆是閉口不提,似是根本便無此事一般,如此半月不到,剛剛至千佛手所限一月期限的當日,竟讓他們給趕到了玉蝴蝶受任空行算計之所。
三人一躍下馬,便聽到連續“卟騰”三聲,三匹大宛名駒竟一齊倒地,皆是口鼻流血,折騰得幾下,已然斃命會場。
三人相顧駭異,面色俱是難瞧無比。
卻聽一聲哈哈長笑,千佛手任空行從樹上躍下,抱拳道:“金兄真乃信人,倒未使任某久候。”
玉蝴蝶打個哈哈,青著臉道:“拿來!”
千佛手笑道:“金兄快人快語,當真令人敬佩,只是金兄此語有些突兀,好叫老夫不解……”
玉蝴蝶大怒道:“老任,你千佛手在江湖上也算是個響當當的角色,莫非說話竟有若放屁,放過就算了麽?!”
任空行面色微變,輕輕一揚手,玉蝴蝶嚇了一跳,卻不見他有何古怪暗器發出,便愣愣的怒視著他,任空行則突然一笑,道:“金兄,咱們名列同榜,方才金兄這言,任某自不會計較,然金兄語中之意,任某倒是委實不知,還望金兄解釋一二。”
任空行始終只對玉蝴蝶一人說話,對冷風月、辛冰二人,竟視若不見一般,連正眼也不看他們一看。
冷風月早已火起,正欲出聲叱駡,卻聽玉蝴蝶尖聲道:“金某一時不慎,中了閣下道兒,金某已自認栽,一月之內往返大漠中原,替你給冷——冷賢侄送藥。此時一月之期剛到,老夫幸未有辱使命,閣下卻爲何裝佯作態,不依言將解藥給了金某?”
任空行奇道:“解藥!什麽解藥?莫非金兄此行途中,竟有人敢虎吻撩須……”
玉蝴蝶面色大變,道:“任兄開什麽玩笑來!金某身中任兄那劇毒蚊唇釘,任兄莫非早忘了麽?”
任空行聞言竟仰天大笑,這一笑直笑得旁邊三人駭然不已。玉蝴蝶心道他這一運足九成真力的大笑,只怕是顯示功夫來了,已方縱然三人齊上,任老賊功力一深至斯,也是難奈他何。
況且自己和冷風月均先失手在先,中了他獨門劇毒,如果他以此相挾,倒是麻煩得緊!
冷風月則暗暗心驚,他先前目中無人,只道千佛手之所以名列江湖四大魔頭之首,不外乎仗著暗器功夫不錯,加之會使點毒而已,卻不料他功力如此了得,自己萬萬不是他的對手。
辛冰則道:這老魔頭的功夫竟似不低於姚鵬那老叫化,中原武功高強之士怎的如此多法?!
——三人只覺心中狂震,竟一齊啞口無聲。
任空行笑罷道:“金兄這一提醒,老夫倒頓然想起一月之前與金兄開的那個玩笑,也未免太大了些,害得金兄一月擔驚受怕。”
玉蝴蝶驚道:“你說什麽?!”
任空行惺惺作態地長歎了一聲,才道:“昔日咱們名登同榜的江湖四大魔頭,侯玉音那娘們不知怎的突然魔性盡斂,反與俠道中人混在一起。千面狐智兄爲一個丫頭,不幸英年早逝,大好頭顱竟成了人家夜壺。這‘四大魔頭’之說,早是名存實亡了。金兄與老夫碩果僅存,老夫又怎忍心出手加害金兄呢,更何況那枚毒蚊唇釘,細如牛毛,端的不好磨制,老夫手頭也是不多,怎會輕易拿出來下在老朋友身上。金兄如若多慮,不妨運氣試試,可有一點兒中毒之象麽?
五蝴蝶微一運氣,只覺真力暢通,並無絲毫滯澀,心知任空行言下無虛,當下長笑一聲,道:“任兄的玩笑開得真是有趣,讓金某一月來寢食難安,哈哈!哈哈!”
任空行也笑道:“老夫玩笑開過了頭,尚請金兄鑒諒。”
“好!好!”玉蝴蝶道,“話既言明,金某替在兄所辦之事已然妥了,恕金某告辭啦!”
對毒蠍子辛冰使了個眼色,示意她一同離去。不料辛冰只邁出一步便即停下,面露古怪之色。
任空行笑道:“金兄可以走,只是這個女娃娃來路不明,老夫只怕要留她多盤桓幾日了。”
玉蝴蝶茫然無措,卻聽任空行對冷風月厲聲道:“冷賢侄,布袋和尚姚鵬那老叫化的頭顱,你將它取下了了麽?!”
冷風月顫聲道:“小侄不才,尚未……尚未……”
任空行冷哼一聲,道:“令師與老夫交非泛泛,令師既亡,老夫自當有責于故人之徒,然你生性孤傲,又坐井觀天,自以爲天下無人能及。老夫爲了將你留於身邊便於照拂,便在你身上略施了些‘散功散’,你不念老夫苦心,卻藉故將殺師仇人放走,是也不是?!”
最後“是也不是”四字運足內力而發,直震得冷風月雙耳轟然作響,當下面色一變,顫聲道:“小侄不敢!”
任空行又道:“老夫‘散功散’之滋味,你是嘗過的了,若金兄不按時將解藥送到,定期每日發作一個時辰超過了一月,你便永遠散失功力,形同廢人了,哼!”
冷風月嚇出了一身冷汗,連忙道:“小侄往後不敢……不敢再離開世伯一步了。”
任空行歎了口氣,道:“令師之仇,老夫自當記在心上。”
冷風月連忙道:“多謝世伯。”
任空行突然面色一凜,肅然道:“若無突生之變故。今年中秋之日,別說一個姚鵬,縱是胡醉、童超及少林武當峨嵋諸派方丈掌門之性命,老夫也一併取了!”言罷又哈哈大笑,滿面飛揚拔扈之色。
冷風月一驚,喜道:“世伯神功蓋世,當真令小侄欽羨得緊。只要……”
任空行不理他,轉過頭,“咦”了一聲,故作驚奇地道:“金兄,你怎的——?”
玉蝴蝶金一氓訕訕道:“方才任兄所言,不知因何而發?”
任空行道:“莫非金兄也有興趣麽?”
玉蝴蝶道:“任兄所提諸人,均不止一次壞了老夫好事,若非老夫輕功獨有心得,只怕這條老命早就完結了,是故——”
任空行則顧左右而言它,指著毒蠍子辛冰道:“這小女娃娃是何來路?”
玉蝴蝶道:“任兄說笑了,她是……她助在下練功,倒也頗有……有……哈哈!”
“原來如此!”任空行打個哈哈,道:“小女娃兒叫何名字?”
辛冰格格蕩笑道:“任老前輩的‘散功散’當真厲害,侄女辛冰只怕要和冷大哥一般,陪定任前輩了。只是侄女有個綽號叫‘毒蠍子’,難說幾時便叮了前輩一口也未可知,還望前輩當心則個。”言罷又浪笑幾聲。
“原來是自家人,”任空行笑道。遞過一粒藥丸,又道:“侄女服了它,一月內當可無礙。”
方才任空行手臂輕揚,玉蝴蝶正不知是何古怪,此時見辛冰接過解藥一口吞下,方知她早中了任空行暗算,難怪她剛一邁步便面露古怪之色。
玉蝴蝶暗罵任老賊無恥,卻又舍辛冰不得,只好裝出挺有興趣的樣子道:“若能一舉剷除胡醉童超諸人,金某自願執鞭尾隨了。”
任空行大喜道:“有金兄幫忙,大事便成一半了,到時老夫自不會對金兄不起,便送兩件禮物給金兄品味品味。”
玉蝴蝶奇道:“任兄說笑了。”
任空行道:“金兄若不信,且隨老夫一行便知端的,請!”
當下四人展開身法,飛撲入林。
天光如晦。
四人剛一在那座隱秘的木屋內坐定,任空行便伸手朝西邊屋角淩空一抓,一塊三尺見方、足有一尺半厚的木板當即騰起一直於一側。他這淩虛抓物的一手神功使屋中三人大爲驚佩,卻又使他們茫然不解,看看那塊重愈四百斤的木板,又看看任空行,均不作聲。
任空行哈哈一笑,指著那木板先前蓋著的地方道:“金兄請看這兩件禮物還入方家法眼麽?”
王蝴蝶舉目一看,但見那木板騰起之後,現出一個洞來,洞不甚寬,此時正有兩個女人相擁而臥。待他看清了那兩人的面目時,心頭不禁狂跳——
兩個女人駭然是毒手觀音侯玉音和她徒兒司馬青青!
玉蝴蝶早在二十年前便垂涎於“江湖第一美人”侯玉音色貌,只懼於她渾身是毒而無從下手,此時陡見風韻猶佳和徒兒楚楚動人的毒手觀音師徒,竟“這這”的說不出話來。
任空行笑道:“兩朵毒蘑菇,不知哪朵味道會更好些,哈哈。”
玉蝴蝶咽了一大上口水,淫笑道:“小的鮮美味甜於老的更多嚼頭,各勝擅場吧,嘻嘻!嘻嘻!”
毒蠍子辛冰竟也爲以爲忤,跟著道:“任老前輩這兩件禮物均是上上佳品,難怪喜煞了金當家的。”
任空行笑道:“侄女初到中原,只怕於此中關節還略有不知。急煞金兄倒是有的,喜煞卻不見得。”
毒蠍子和冷風月大是不解,齊聲道:“還望世伯分說。”
任空行道:“那老的二十年前被譽爲一江湖第一美人……”
未等他話說完,冷辛二人早驚道:“她就是毒手觀音?!!”
任空行點點頭,上道:“毒手觀音已然受制,倒沒什麽打緊,金兄要對付她自是不難,哈哈!又是她那師弟胡醉,卻是有些怵人。”
冷風月突然道:“對啦,小侄早聽說胡醉是中原一代大俠,此番咱們一路東來,沿途武林中人皆大罵胡醉奸賊,端的蹊蹺,只是小侄們急於趕路,未及細問,不知個中有何古怪?”
玉蝴蝶好不容易將目光從毒手觀音師徒臉上移開,也道:“不錯,這當中莫非有任兄做下的手腳?”
任空行道:“此事才後再議不遲。金兄可知這個毒蘑菇又有何背景麽?”
玉蝴蝶奇道:“這小丫頭仗著她師傅的名頭駭人,倒也不算什麽,不知任兄何出言?”
任空行道:“金兄只知其一,卻不知其二了,哈哈!”
玉蝴蝶急道:“莫非她當真有何——?”
“此事老夫也所知詳,”任空行道:“但有一點倒可以肯定,這小丫頭是江湖浪子童超的相好。”
玉蝴蝶“啊”了一聲,失聲道:“童超?!”
任空行笑道:“是故胡醉童超一日不除,金兄便一日不可嘗兩朵毒蘑菇的滋味。金兄若動了她們,你有把握逃過胡醉童超這當世兩大高手的激怒追殺麽?”
玉蝴蝶大失所望,搖搖頭,黯然道:“縱是金某輕功再高一倍,也無把握能逃出他們之手。”言罷竟然長歎一聲。
任空行笑道:“金兄何須氣餒,俗言道有志者事竟成,再過三月,便是八月中秋,老夫倒有把握將他們一舉剷除,以消金兄後患,到時金兄便可在這兩朵毒蘑菇身上大顯神功了,哈哈!哈哈!”
玉蝴蝶大喜道:“任兄有何差遣,但說何妨。”
任空行正欲說話,突然樹林外傳來一長二短的呼哨聲。玉蝴蝶和冷辛二人都是一驚,任空行則若無其事的也撮口呼出二短一長三聲呼哨,便聽一人飛掠而來。
那人進屋之後,只掃了玉蝴蝶等人一眼,便朝任空行跪拜道:“屬下拜見主人。”
任空行道:“鐵兄不必多禮,來來來,老夫給你介紹幾個朋友。”指著玉蝴蝶道:“這位便是名動江湖的玉蝴蝶金兄。”
轉過頭指容玉蝴蝶對進來那人道:“這位是丐幫副幫主鐵鏡鐵兄。”
玉蝴蝶和鐵鏡都是一驚。玉蝴蝶名列江湖四大魔頭之一,鐵鏡自是知曉,沒想這號稱輕功天下第一的色魔,卻長得這般不男不女模樣。而鐵鏡多年來代胡醉暫行幫主之責,丐幫爲天下第一大幫,幫主胡醉武功已登天下絕頂高手之列,副幫主定也不會遜色,卻不知他爲何對莊空行日稱主上?!
當下二人互道了久仰,任空行又替鐵鏡介紹了冷風月和辛冰,鐵鏡既知是千面狐之徒,也是不敢小覰。
末了,任空行淡淡地道:“峨嵋那邊的事情都辦妥啦?”
鐵鏡連忙道:“啓稟主上,屬下和黃長老已將那事辦妥,那老尼果然只帶一個徒兒到中原來找胡醉拚命啦!”
“好,”任空行道,“黃世通可曾隱好了身?”
鐵鏡道:“黃長老隱身於一個絕對不會有人料想得到的地方,屬下一切均也辦妥,萬無一失,還望主上放心。”
“好,”任空行道:“很好。”
玉蝴蝶卻聽得大惑不解,道:“任兄,此事究竟——?”
任空行嘿嘿笑了兩聲,將如何挑起江湖巨大風波之事到道了出來,直聽得玉蝴蝶和冷風月、辛冰三人瞠目結舌。
鐵鏡早看到了仍自昏迷的毒手觀音師徒,待任空行的話一落,便喜道:“主上當真了得,竟將這毒婆娘給捉來了,不氣死胡醉那廝才怪!”
任空行卻只淡淡一笑,道:“金兄,你看老夫與東方老兒相比如何?”
玉蝴蝶大爲尷尬。任空行雖也了得,卻無論心智武功,都比東方聖差著老大一截,是故吱吱晤唔的說不出話來。
任空行笑道:“金兄不必忸怩搪塞,太陽叟東方聖學究天老夫無論如何是不敢與他比肩的,但老夫此番之所以敢行事比他絕計,是因爲老夫有兩樣東西。”
玉蝴蝶道:“卻不知是何法寶?”
任空行道:“昔年千面狐智桐兄曾欠老夫一個情。年前老夫與智兄一起在東方老兒座下辦事之時,老夫便請智兄給精製了張人皮面具。那便是其中之一了。”
玉蝴蝶歎道:“智兄當真了得,任兄戴那面具,竟瞞過了少和尚和武當道士。”
冷風月也歎道:“可惜小侄心有旁鶩,先師絕技,卻只學了十之一、二。”
任空行又道:“第一樣東西咱們已用過了,武林今日劫亂已成,正如老夫所料一般。第二樣東西嘛,說起來毫不足奇,是老夫當日在武帝宮混戰中,意外地撿到的。”
言罷掏出一枚花押印章,放在衆人之前,那花押古色古香,玉蝴蝶冷風月辛冰三人皆甚看不出個所以然來,鐵鏡則只看了兩眼,便驚喜地道:“是胡醉那廝的?!”
任宅行點點頭,面上大有得意,從懷裏摸出一張帖子,遞給鐵鏡,道:“照此帖複製幾千份,遍撒江湖,每份帖子上自然都加蓋胡醉花押。”
言罷哈哈狂笑。
鐵鏡等人一看英雄帖上的文字,稍作思忖便知小心含意,連聲道“高”。
任空行道:“胡醉心高氣傲,屆時自不會不到。你只須以如此這般的話拿住他,再以丐幫幫規一壓,咱們混在貴幫幫衆之平,也不時激他一激,胡醉受激不過,定會大打出手,到那時,不用咱們動手,童超等一乾自命俠義道中之人,或爲推師門血仇或爲雪師門恥辱,必會與他……哈哈,咱們坐山觀虎鬥,待到雙方兩敗俱傷,咱們便坐收漁利可矣!”
此番言語,聽得連玉蝴蝶這般魔頭也暗自歎服,心道:毒手觀音渾身是毒,你是怕那些叫化吃不消,卻口口聲聲說送了給我,我玉蝴蝶使來個周瑜打黃蓋就是了。
鐵鏡等人則連聲道高,不時哈哈大笑。
當下任空行將每人各司何職以及每人步驟的諸般細節及其利害都一一分說了,衆人皆覺此事已萬無一失,才各自分頭行事。
木屋中只剩下千佛手任空行一人,他獨自又把三個月之後的“泰山英雄會”細想了一遍,自言自語道:“東方老兒功虧一簣,只因突然冒出了個獨孤樵,此番斷不會有第二個獨孤樵前來搗亂了!”
言罷踱出門來,仰天狂笑,那不可一世之狀,倒也真不負了“魔頭”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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