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章
醉的滋昧,只有會喝酒的人才明白。
孤獨、寂寞、無助、煩燥、壓抑或失落感,再加上酒,就會使人醉。
恰巧這些東西,鐵運算元田歸林都有。
酒,是上等酒。
“飲三杯”酒店,是陝南賓康鎮的老字型大小了。至少這家酒店的老闆還不想砸自己的招牌,所以田歸林喝的是窖藏了十年以上的“西風”。
自從拜兄雷音掌連城虎死後,孤獨和寂寞就時時伴隨著鐵運算元。
遍尋獨孤樵不到,卻又不得不終日奔波,那種無聊感和失落感,鐵運算元始終擺脫不了。
而在員外莊的意外“遭遇”至使黑力鐵姑如影附形,他鐵運算元雖輕功不弱,卻也擺脫不了那種堅韌而又使人煩燥的情絲。
所以鐵運算元田歸林醉了。
幾分悲傷,幾分惆帳,幾分焦慮,還有幾分豪壯,這就是醉的滋味。
於是,田歸林哈哈大笑了。
他覺得一切都是那麽可笑。過去的,眼前的,其中將來所要面對的事情,都使他覺得可笑。
有幾個背刀負劍的漢子對他投來驚訝的一瞥,然後離去。
當然,像所有匆匆離店而去的人一樣,他們出門之前,總要到東首靠牆的雅座上留下點兒什麽。
比如說一條骨膀,一隻耳朵,或者一顆眼珠。
因爲就在田歸林剛有七分醉意的時候,那個雅座上就有一個面若鷹隼的人坐著了。
確切地說,那是一個年約二十三、四的青年,他不但面貌陰鷙,而且似僵屍一般毫無表情,只有當某個負劍漢子面目慘然地走到他面前時,他才會略微動動嘴唇,淡淡地說兩個字——“左眼”、“右目”、“左耳”……
他說的這些東西都是每個人天生就有的。多少也都是有用的,但那些人好似毫不足惜,只要他一開口,就有一個人毫不猶豫地抽出刀劍來卸了放在他面前的桌上,然後匆匆離去。
他要的酒菜不少,這倒不足爲奇,但加上那些兀自流著血的人眼臂膀,就顯得比較古怪了。
鐵運算元闖蕩江湖數十年,從來見過如此冷漠的人,對這般慘烈而古怪的事更是聞所未聞,所以他哈哈大笑了。
笑聲中有幾絲悲愴和些許兒落漠,最多的卻是憤想。
當他笑音落盡時,還在店內飲酒的就只有他和那青年了。
那人淡淡地道:“舌頭!”
鐵運算元一愣,看看了早嚇得瑟瑟發抖的酒店老闆,才道:“閣下是與田某說話麽?”
那人頭也不轉,依然冷冷地道:“割下你自己的舌頭。”
田歸林突然覺得這人相當有趣,便也用儘量幽默的口氣道:“舌頭嘛,老夫倒是有的,但它只有長在老夫口裏才管用,比如說吃飯說話,好像都離不開它,倒不便送給閣下了。”
那人緩緩轉過頭來,冷冷地盯著田歸林,一字一句地道:“死人是不需要舌頭的,因爲他們既不用吃飯也不會說話。”
田歸林的右手不自覺地落在腰間的精鋼算盤上,聞言淡淡笑道:“不錯,看起來閣下是再也用不著舌頭了。”
那人雙目凶光忽閃即斂,隨即冷笑道:“在我冷風月面前,你是第一個敢這般說話的人,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
田歸林道:“原來閣下大號叫做冷風月,請恕老夫孤陋寡聞,還從未聽過閣下名頭。老夫姓田名歸林,江湖朋友送了老夫一個綽號叫鐵運算元,雖然武藝不濟,但打個小算盤,老夫倒還不敢妄自菲薄。敢問閣下,老夫如此說話,不知意味著什麽了,哈哈。”
冷風月咽了一口酒,才緩緩道:“也沒什麽,只意味著你死定了。”
田歸林又一次哈哈大笑,笑罷突然面色一沈,“唰”地站立起來,冷冷道:“無知小兒,你如此欺淩江湖同道,實是留你不得!本大爺今日若不做了你,也在在江湖充字型大小了。亮兵刃吧!”
這一回輪到冷風月覺得幽默了。他自是不知半年多來田歸林先是替拜兄連城虎守靈,後又被黑力鐵姑追得東躲西藏,未能參加泰山英雄會不說,對江湖中事也是所知無幾,至於使許多武林中人聞風喪膽的冷風月的名頭,更是一無所知。
只聽冷風月笑道:“憑你這老兒還不配小爺亮兵刃。哼!小爺就坐在這兒,以一隻手若不能取你狗命,便再不叫冷風月了。”
田歸林怒極反笑,連道了三個“好”字,才又喝道:“小賊自己找死,卻怪大爺不得!”
語音甫落,右手一揚,運出八成功力,十六、七粒精鋼算盤珠,早挾著勁風打向冷風月周身要穴。
卻見冷風月左手端著酒杯輕呷一口,右手毫不經意地一揮,便聞叭叭數聲,十幾粒鐵珠已盡數嵌入酒店橫梁!
田歸林心頭一凜,暗道江湖中幾時冒出了這樣一個小魔頭,怎的功力如此了得,竟不在二流好手之下。
只愣得一愣,便聽冷風月冷冷道:“果然比方才那些浪得虛名之輩要強一些,但小爺還是能以一隻手取你老命。”
田歸林驚于對方功力了得,聞言淡淡道:“好說,好說,閣下雖身手不凡,田某自忖不是對手,然閣下如此心狠手辣,說不得,田某縱是拚了老命,也要和閣下周旋一番了。”
冷風月冷哼一聲道:“死到臨頭,還充什麽俠客,哼!好,小爺這便讓你死得心服口服。”
言罷右掌輕輕一揮,一股剛猛掌風挾著腥臭味已襲近田歸林前胸。
田歸林大吃一驚,雖不知冷風月武功路數,卻立知掌風中含有劇毒,當下不敢硬接,展開輕功身法,人早閃開三丈。
未等他立穩腳跟,冷風月第二掌又已拍出。好在田歸林輕功不弱,當即又閃身避過。
如此冷風月端坐原位,左手執杯輕飲,右手一掌掌揮出,饒是田歸林輕功不弱,也恰似耍猴一般,被逼得上竄下跳,更無一絲還手之力了。
十掌一過,田歸林怒火大熾,正欲運出平生修爲撲上拼個兩敗俱傷,忽聞一聲暴喝:“小賊該打!”
喝聲中一團巨大黑影已撲向冷風月。
變起倉猝,冷風月心頭一驚,未等直起身子,人已若跳蝦般弓身彈出。
“轟”的一聲,方才冷風月坐著的木凳已成爲飛舞碎片。
一擊之下,那黑影並未再度撲上,冷風月心頭一怔。定睛看時,卻見一個身高七尺有餘的女人手執巨大鐵杖立在他方才坐的地方,再看田歸林,卻是苦著臉一言不發,不由大覺蹊蹺,暗道自己何時曾得罪如此一介母夜叉,當真是古怪之極了。正思忖間,卻聽那女人粗聲粗氣地喝道:“我家夫君自有姑奶奶自己管教,何須你這個賊多手多腳了哼!”
冷風月聞言大奇,想田歸林如此乾瘦蒼老,怎會有這般一個年不過三十,卻又巨大無比的老婆,一時竟若墜五里霧中怔立當場。
他哪里知道這高大女人名叫黑力鐵姑。半年多來將鐵運算元田歸林追得東躲西藏,如此堅韌的相思早使得田歸林煩燥叫苦,此時也正在尋思逃避之法呢。
未等田歸林想出兔逃之策,便聽黑力鐵姑轉頭向他道:“你這不成器的死鬼,處處受人欺負還要躲著奴家,哼!”
饒是冷風月乖戾陰毒,也被鐵姑所言的“奴家”二字道得“噗哧”一笑。
鐵姑瞪了他一眼,喝道:“我自管教夫君,你笑什麽?”
冷風月面色一變,正欲發作,便聽鐵姑又道:“你這死鬼當真不成器之極,連區區一個獨孤樵也找不到,咯!奴家可是見到他了。”
田歸林正欲奪門而出,聞言心頭猛震,當下定住身形,失聲道:“你?你當真見著獨孤公子了?!他在哪兒?!”
冷風月也是心頭微動,自忖道:此番到中原已逾一年,因受千佛手任空行那老賊暗算,不能回大漠黃龍堡,終不成永遠供任老賊驅策,無奈身中劇毒,無那老賊的解藥總是有性命兇險,實是窩囊之極。又早聽說獨孤樵曾一劍刺死武功天下第一的太陽叟東方聖,但近一年來胡醉蒙冤受屈,卻總不見作爲拜弟的獨孤樵出現,莫非其中有詐不成?
轉念又想:據說獨孤樵刺死東方聖時,東方聖並未還手,要刺死一個不還手的人,那是人人都會的事。獨孤樵神秘兮兮,只怕是浪得虛名。
隨即又想:胡醉和童超在泰山頂上,當著天下群豪發誓定殺任空行以謝衆,半年多來雖未與他二人朝相,任空行也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但他帶著自己和辛冰那小妖婦還有鐵鏡常換住所,且總不給徹底解毒之藥,定是心裏也對胡醉童超有些畏懼,是以不敢放自己、辛冰和鐵鏡離開。不錯,定然是這樣!此番天助我也,他們白道中人最講義氣,待我去將獨孤樵挽來,與任空行做筆交易,讓他以獨孤樵的性命去逼其拜兄胡醉童超就範,而我則以獨孤樵換取任老賊解藥,哈哈,就是這樣!
思忖停當,便即強忍怒氣,靜聽鐵姑說出獨孤樵下落。
鐵姑卻似毫不心急,得意地看了田歸林一眼,嬌嗔道:“我自是要告訴你的,但相公你必須答應奴家一個條件,否則你縱是殺了我我也是不說。”
田歸林大急道:“你快說快說,縱是十個條件我也答應了你便是。”
鐵姑益發嗲聲道:“往後不准相公再躲著奴家,找到獨孤樵後,相公咱們便到你柳家堡,縱是再……再拜一次堂,奴家也心甘情願。”
言罷滿目期待地看著田歸林。
她雖說得嗲聲嗲氣,巨大而黝黑的臉龐居然也有點兒羞紅的意思,但聽在鐵運算元田歸林耳裏,卻無異于索命無常的追魂帖,一時又羞又急,竟怔立當場作聲不得。
鐵姑見狀面色突變,沈聲道:“好!你不願意,我這便去將那勾住你魂的獨孤樵一杖打死,再來找你算帳,大不了姑奶奶一杖將你打死,調轉杖頭,將自家也打死了算數!”
田歸林心頭又是一震,連忙道:“此事萬萬不可!”
鐵姑喜道:“相公你回心轉意啦?”
田歸林大犯躊躇,忖道:罷了罷了,且先答應她,待將獨孤公子帶回柳家堡交給大哥後,覰個空跑到二哥葬身的萬丈絕壁一躍,去陰間與二哥作伴也就是了,反正這母夜叉也是二哥給招來的。
思忖停當,當下一咬牙,道;“好,老夫答應了你便是。”
鐵姑頓時喜上眉梢,卻怪喝道:“什麽‘老夫’,難也難聽死了。在奴家眼裏,相公你一點兒也不老嘛。”
田歸林怒道:“少給我囉嗦,快說獨孤公子在哪兒!”
鐵姑倒一點兒也不生氣,帶著一種令人難堪的風情白了田歸林一眼,才慢條斯裏地道:“便是在相公你被人欺負的地方了。”
田歸林心頭一凜,急道:“瞎眼村?”
鐵姑道:“就是嘛,相公你不睬人家,待奴家擺平那十三個不成器的傢夥後,獨孤樵便來了。”
田歸林急忙道:“廢話少說,我只問你,獨孤公子是和誰在一起?你又怎知他一定是獨孤樵?”
鐵姑道:“奴家親耳聽到他說他叫獨孤樵的嘛。對啦,他是跟索眼惡鬼在一起。”
田歸林大驚道:“索眼惡鬼。”
鐵姑道:“那十三個不成氣候的傢夥本來是要除索眼惡鬼的,他們誤將相公你當成惡鬼,才有那一番凶鬥。咦?對啦對啦,他們把那真正的索眼惡鬼叫做什麽跳澗虎。”
田歸林聞言失色,道:“跳澗虎?!獨孤公子怎會和他走在一塊!”
鐵姑道:“這名字倒也古怪,相公你竟識得他麽?”
田歸林道:“那是橫行川陝一帶的五個惡人之一,叫做川陝五虎。據說他們都被金童給廢了,怎麽跳澗虎還活著?”
鐵姑道:“那是個瘋子,並且失了一臂一眼,說是被廢了也沒錯……”
田歸林截口道:“不好!獨孤公子與那惡魔在一起卻大是兇險。咱們這便走吧!”
鐵姑道了聲“好”。二人身形甫動,忽覺眼前一花,擡頭看時,門口早立著一個面若僵屍的人,正陰惻惻地盯著他們,不是冷風月卻又是誰!
田歸林面色微變,尚未開口,鐵姑早高聲道:“咱們要去辦正事,你堵在門口幹什麽?”
冷風月冷冷道:“二位不用去了,正巧小爺我知道瞎眼村的方位。”
鐵姑惑然道:“你是說你要代我們跑這一趟麽?那好,相公,你——”
卻被田歸林暴喝一聲“住口”打斷。
方才乍聞獨孤樵下落,田歸林一時性急,竟忘了身旁還有冷風月這個魔頭,只逼鐵姑快說,陡見冷風月堵住去路,田歸林早是又驚又駭且怒,鐵姑毫無心計,於個中利害渾然無知,方問出如此愚不可及的話來,直到被田歸林一言喝止,兀自不知“相公”因何發怒,只一愣一愣地看著田歸林。
田歸林冷冷道:“不知閣下因何要插手此事?”
冷風月淡然道:“很簡單,小爺要拿那獨孤樵去與人做筆交易。”
田歸林凜然道:“閣下欲不利於胡大俠和董少俠?”
冷風月道:“你是說胡醉和童超麽?哦,也許有人會以獨孤樵性命去要挾於他們,但小爺卻不找他們做這筆交易,小爺相信有一個人願做這筆交易,這人在中原武林中名頭還是挺響亮的,你不會不知道。”
田歸林急道:“誰?”
冷風月道:“千佛手……”
田歸林駭然失聲:“任老魔?”
隨即又定下心來,冷冷道:“如果老夫不答應呢?”
冷風月陰笑道:“那卻由不得你們了。”
突聞鐵姑一聲暴喝:“小賊照打!”
一語未落,八十斤重的鐵杖已朝冷風月當頭擊落。
但聞一聲冷笑,冷風月早鬼魁般閃開。鐵姑輪圓杖影,使出家傳三十六路伏魔杖法,再度撲上。
倒不是她已知道獨孤樵落人此人手中的厲害後果,她只是氣不過冷風月一口一個“小爺”的和她“夫君”說話,故爾出招便痛下辣手。
田歸林卻顧不了這許多,一見鐵姑出手,便已抽出腰間精鋼算盤,運出平生修爲,與鐵姑一起雙雙撲上。
鐵姑,見狀心頭大覺甜蜜,渾不知此一博的兇險,只想在“夫君”面前賣弄本事,便也運起全力,一時杖影如幕,喝聲連連。
若是江湖中一般二、三流角色,此時恐怕早已躺下了,可惜他們的對手是冷風月——昔年名列江湖四大魔頭之二的千面狐智桐之徒!
冷風月以一敵二,卻是遊刃有餘,只見他在勁風霍霍的算盤珠子和杖影之間,有若一片飄浮不定的枯葉,更難傷他毫髮。只鐵姑的玄鐵拐杖,將地上青磚砸得碎片飛舞。
十數招一過,鐵姑漸漸火起,高喝道:“你這小賊一味躲閃,算是野門子好漢,有本事就與姑奶奶硬……”
後面的話來說出口,忽覺一股巨力從鐵杖上傳來,胸口頓時爲之一窒,語聲頓塞。
便聽冷風月冷笑道:“硬的來了?”
隨即但聞“啪”的一聲,田歸林乾瘦身軀有若紙鳶,已被冷風月一掌擊得淩空飛出!
鐵姑心頭氣苦,無奈手中鐵拐此時重逾千斤,饒是她蠻力了得,鐵杖的另一頭被冷風月單掌握住,恰似撼入了鐵山一般,再難移動分毫!
冷風月冷笑道:“你這母夜叉也想吃我一掌麽?”
鐵姑只覺得鐵杖的另一頭那源源不斷傳來的內力恰似凶波巨浪一般,逼得她幾欲窒息,聽冷風月如此說話,也不知從哪兒又借來了一絲蠻力,竟開口喝道:“小賊要有本事,就一掌將姑奶奶打死,也好比姑奶奶到陰間與我家夫君團聚!”
她見田歸林跌落三丈開處便無聲無息,自以爲“夫君”早已殂命,故爾有這等說話。
冷風月倒一時爲之語塞,想起毒蠍子辛冰的水性揚花和黃龍堡綠、藍、黃三婢的不忠,竟收了一掌擊斃這莽撞女人之心,當下收了幾成內力,道:“念你對田老兒一片真心,我便留你一條活命替他收屍……”
鐵姑駭然道:“他……他真的死了麽?”
冷風月淡淡道:“雖然眼下還沒死,但田老兒中了我的天冥掌毒,最多只能再活十天了,天下更無一人能治。”
他自以爲鐵姑聞言會猝然暴怒,決沒料到鐵姑聞言之下,面上竟掠過一絲兒喜色,不竟大奇道:“天冥毒掌,中者必亡,十日後田老兒必將毒發身亡,你聽清楚了麽?”
卻聽鐵姑喃喃道:“夠了,十天便夠了。十天之內,看這沒良心的死鬼還能躲著我不能。”
話音落時,只聽“哐卿”一聲,八十廳重的鐵杖已失落於地,而冷風月早無影無蹤了。
鐵姑“咦”了一聲,撿起鐵杖背在背上,走到鐵運算元田歸林身旁,見他面上隱隱透出青黑之色。彎腰一歎,覺出田歸林果然還有一股悠悠氣息,不禁自言自語道:“小賊倒沒騙人。”
伸手一抄,將田歸林抱起,只覺一生就數此刻最是舒心,走出酒店之後,鐵姑竟是面露喜色的自言自語道:“十日之後,咱們一起死了便是。這十日之內,我有的是銀子,咱們便大碗喝酒大塊吃肉,沒良心的,你聽到了麽?看你還能躲我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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