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江湖浪子童超和司馬青青緊隨公孫鸛身後,過不多時,已到一巨石旁。雖公孫鸛一副詳和之色,但江湖浪子和青方才依然是功布周身,全神戒備。
公孫鸛收足轉身靜靜看著江湖浪子,微微一笑道:“果不愧是一元大師高足。”
江湖浪子道:“一元大師?”
公孫鸛也自奇道:“童少俠果是不知令師法號嗎?”
縱是在說話之時,他仍是全身戒備。
公孫鸛又是一笑,道:“童少俠、司馬女俠,咱們可否坐下細談。”
江湖浪子撤去全身功力,哈哈笑道:“倒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公孫鸛歎道:“江湖險惡,倒也不便徒分‘君子’、‘小人’。”
言罷先自倚石而坐,江湖浪子看了青青一眼,也自坐下距公孫鸛不到三尺,青青則在童超身旁坐,靜靜看著公孫鸛。
江湖浪子童超道:“閣下似乎是我中原人?”
公孫鸛歎道:“在下雖自小在西域長大,但的的確確是中原人。”
江湖浪子和青青對視一眼,並沒再說什麽。
公孫鸛又道:“先祖公孫諱鶴之事,在下方才已與二位說了。”
稍頓接著道:“縱是在下不說,想必二位也是有所耳聞的。”
江湖浪子童超淡然道:“令先祖與家師他老人家乃是同輩,在下連家師他老人家的法號上下也是不知,‘略知一二’之言,倒……”
公孫鸛道:“然則家父……”
一語未了,司馬青青早大不是耐,截口道:“閣下有何話,何不爽爽快快便說了出來,如此打啞迷,卻不是咱江湖中人本色。”
江湖浪子連忙道:“青青!”
公孫鸛道:“司馬女俠所言甚是,今日一元大師高足和苦苦大師傳人在世,我若還這般……唉。”
輕歎一聲之後,公孫鸛續道:“百年之前,先祖年方十二歲之時,乃是少林寺一名雜役。”
青青奇道:“你祖父是個和尚?”
江湖浪子連忙道:“青青休得無理。”
公孫鸛淡笑道:“先祖雖身在少林,卻未剃度,倒不算是出家之人。”
稍頓又道:“其時一元大師已是少林方丈了然大師高足,家祖雖資質愚魯,不得傳授少林武功,但他老人家……”
童超心下大奇,失聲道:“公孫老前輩自創一派武功,的可算是一代武學宗師,資質愚魯之說卻不知是——?”
公孫鸛道:“家師他老人家不得學少林武功,心頭自大是不快,但他老人家記性奇佳,雖身爲一雜役,于武功心法一竅不通,但數年下來少林七十二種武功,格式倒被他記了個十之八九。”
江湖浪子童超道:“原來如此。”
公孫鸛看了童超一眼,續道:“後了然大師登極圓寂,其首徒一空大師又不知其所往,少林寺全派上下查尋其三年,終不見其蹤影,便推一元大師接任少林方丈,可他堅辭不就,反推一空大師之首徒去難大師接任方丈,便是當今少林方丈悟明大師之師伯了。”
青青道:“雖小女子其時尚未出生,但了然大師猝然圓寂之事,倒也從家師口中略知一二,卻不知閣下此時舊事重提是何意?”
公孫鸛道:“去難大師接任方丈三月之後,其三名‘一’字輩師叔也突然蹤影全無。”
江湖浪子失聲道:“家師他老人家便是這三名‘一’字輩高僧之一麽?”
公孫鸛道:“令師法號‘一元’,自是其中之了。”
隨即又道:“事後不到一年,另二位‘一’字輩高僧一空、一無卻也出現在少林寺方丈練功密室門口。”
司馬青青道:“他們是去爲難去難方丈的嗎?”
公孫鸛道:“不,是他們的屍體。”
公孫鸛淡然道:“一空、一無兩位雖修行多年,‘高僧’兩字卻恐怕擔當不起。”
江湖浪子童超道:“莫非他們……?”
公孫鸛道:“他們身上除了每人胸前多了個掌印之外,了空衣袋裏尚有一封書柬。”
“書柬?”
“所以此事少林派上下均閉口不談,江湖中知此事者也寥寥無幾。”
“爲什麽?”
“因爲此書柬落款便是童少俠令師一元大師。”
江湖浪子童超和司馬青青均訝然無聲。
卻聽公孫鸛又道:“了然大師猝然圓寂之事,想必童少俠和司馬女俠此時已知究理了?”
童超微微點頭,卻沒說什麽。
公孫鸛又道:“又過三年,去難大師忽然召集本派弟子,傳言若有誰能尋到先前寺中一位名公孫鶴的小雜役,無論是人還是屍首,只要帶回少林,便以方丈之位相傳,直到在時,少林寺全派上下才發覺那毫不起眼的小雜役果然了無蹤影了。”
江湖浪子道:“其時令先祖已隱身西域了?”
公孫鸛點頭道:“敝先祖隱居西域之後,心頭自是大憤,少林寺向稱中原武林第一大名門正派,僅因他偶知少林難以見人之事,便再容他不得。”
青青道:“閣下所言難以見人之事,便是指了然大師猝然圓寂嗎?”
她故意將“圓寂”二字說得很重,江湖浪子和公孫鶴豈有不知之理,便聽公孫鸛道:“不巧的是一空、一無兩人的屍體出現在少林方丈練功密室門口時,敝先祖正好去爲去難大師送素齋。”
江湖浪子和青青默然無語。
公孫鸛又是微微一笑,續道:“敝先派逃離少林寺時,身無絲毫武功,少林在如此煞然猝心,倒不僅僅只因他知一空、一無使了然大師‘猝然圓寂’之事,而是他從寺中帶出了一件東西。”
稍頓又道:“偏那東西又是少林寺的鎮派之寶。”
江湖浪子失聲道:“《易筋經》?!”
公孫鸛點頭道:“便是此物了。傳說此經爲少林寺創派祖師菩提老祖親手所書,內藏一套極爲高深的內功心法。”
江湖浪子童超道:“令先祖既能自創一套獨步武林的天冥掌法,看來此傳言並無虛妄了?”
公孫鸛點點頭,道:“然菩提老祖學究天人,《易筋經》所載內功心法,又豈是常人可以悟透達的,敝先祖已身少林還幹,曆記武功格式駁雜無序,故其所創天冥掌法,雖也可算了得,卻終非正道,以至最終爲其所害。”
江湖浪子奇道:“莫非令先祖……?”
公孫鸛淡然道:“敝先祖喪生于令師一元大師、苦苦大師和酒仙翁前輩之手那是不假。”輕歎一聲之後,續道:“雖說做晚輩的不該妄言先祖不是不假,但敝先祖確有取死之道,那也怪他人不得。”
他既如此說話,倒使江湖浪子和青青一時不好出聲。
卻聽公孫鸛又談然道:“敝先祖練成天冥掌後,已是西域武林第一人,十數年之後,他老人家僅及而立之年,便已被聘爲國師。然他對昔年在少林寺的諸般際遇仍是耿耿於懷,奏明聖上之後,一人潛回中原,本欲獨上少林,以一己之力雪早年之辱,但入中原未久,便已發現自己身體內隱隱有些不對,卻又不知不對之處何在,以至脾性大變,狂暴異常,大開殺戒,成爲江湖中百年來人人聞名色變的一介魔頭。
當是之時,苦苦大師和酒仙翁兩位前輩,各自隱身修練毒功、藥功,無暇出手阻止敝先祖胡亂殺人,而且先祖其時已近似癲瘋,竟連自己殺人也不知。
數年之後,先祖懵然涉身南夷荒蠻之地,偶遇一名叫梅姑的苗家女子,看似美貌嬌名,卻不知她竟是使蠱高手,先祖毫無防備,竟身中其蠱,心神爲共所控。”
司馬青青插言道:“聽家師說過,苗家女子確有以放蠱控人心神之法,卻僅是不湖傳言而已,聽閣下所言,莫非真有此事麽?”
公孫鸛道:“這卻絲毫不便,以爲那名叫梅姑女子,便是後來在下的祖母了。”
江湖浪子童超道:“既是如此,令先祖從《易筋經》中悟出的天冥掌,掌風中竟含劇毒,也就不奇怪了。”
不料公孫鸛卻道:“童少俠是以爲先祖從出祖母那兒才練得掌風含毒嗎?”微微搖了搖頭、接著道:“錯了。”
“錯了。”
“敝先祖胡亂殺人而自不知,正因其掌風中本已含劇毒之故。”
“閣下是說……?”
“先祖雖悟性甚高,卻又怎能與菩提老祖相提並論,自練神功,難免走火入魔。”
“哦。”
“其時敝祖母生方二八,正是情竇安開之年,明知敝先祖已走火入魔,還是……唉!‘情’之一字,當真是誤人不淺。”
稍停又道:“敝祖母雖從未涉足中原,但身爲武林中人,也自知酒仙翁前輩的‘醫聖’之名,眼看敝先祖將性命不保,便將其帶至中原,欲求醫聖相救。無奈遍尋酒仙翁前輩不到,反在毫無防備之時被人打入深澗。”
江湖浪子和青青同時“啊”了一聲。
公孫鸛卻依舊是一副淡然之色,接著道:“古人說一切自有天數,當真不假。敝先祖和祖母命不當絕,竟是大難不死。更不知因何原故,敝先祖身上之故疾,反倒因此而痊愈了。二人恩恩愛愛,將那深澗取名梅穀。
一年之後,他二人在梅穀中生得一子,取名公孫鷹,那便是家父了。彼時敝先祖武功已然盡失,早無問少林寺雪恨之心,倒是敝祖母知得先祖早年際遇後,口上不說,心裏卻早盤算好終有一日代夫君上少室山尋少林派晦氣,故而纏著先祖將天冥掌修練之法盡數道出,暗中修練,過不經年,竟然有了六七成火候,先祖魔性盡除,察覺此事之後,自是大怒,當即以性命相脅,不許她步出梅穀。
敝祖母自是無奈,依從先祖,發下重誓終生不出梅穀,但卻將天冥掌法練功密訣牢記於心。
不料數年之後,有一武功奇高的蒙面人闖入梅穀,威逼先祖交出早年從少林寺帶出的《易筋經》。先祖帶出《易筋經》之事,天下林寺中二名‘去’字輩高僧知曉而已,此人武功奇高,又知如此隱密之事,先祖自疑他是早年不願接任方丈之職的一元大師,本欲將《易筋經》還了給他,但那蒙面人藏頭露尾,終不願以真面目相示,雖事隔多年,先祖倒還隱約記得一元大師的聲音,故待那蒙面人只一開口,便立知此人並非一元大師,當下佯稱《易筋經》尚在西域,並未攜藏於身。那蒙面人一笑而去,不意三日之後,敝先祖赫然發覺他一直藏之於懷的《易筋經》竟然不翼而飛了。”
江湖浪子奇道:“被那蒙面人盜去了?”
公孫鸛緩緩道:“此事雖至少未能查征,但十之八九定然如此。是故一待發覺《易筋經》失落,先祖便逼著敝祖母送他出穀。”
青青奇道:“卻是爲何?”
公孫鸛道:“敝先祖一向心高氣傲,雖武功盡失,卻也要尋回少林寺鎮派之寶,親手交還少林方丈去難大師。”
青青道:“那卻兇險得緊。”
公孫鸛道:“敝祖母也是一般想法,如敝先祖一出梅穀,便是凶多吉少,然任憑她千般阻攔先祖總是不聽,直至又以性命相脅,敝祖母方送其出穀,本欲助他一臂之力,無奈她曾早發下重誓,終身不離梅谷一步,更兼家父其時年幼,她也放心不下。只得與先祖揮淚而別。”
江湖浪子突然道:“貴先祖一出那深谷,便……?”
公孫鸛淡然道:“是第三天。”
青青道:“既然貴先祖武功盡失,又何需當世三大高手方能……?”
公孫鸛截口道:“苦苦大師和酒仙翁前輩定然是不知先祖早已武功盡失,而敝祖心高氣傲,自不願言明自己武功早失以示弱於人。”
江湖浪子童超道:“若在下所料不差,將貴先祖出穀之事告之于家師和酒仙翁前,以及苦苦大師的,定然也是盜走《易筋經》那蒙面人。”
公孫鸛道:“此事也未能查證,對能……不說也罷。”
稍頓續道:“先祖甫出梅穀,被苦苦大師和酒仙翁前輩以藥物困於一方圓丈餘之圈內,二人不知敝先祖武功已失,更以慈悲爲懷,苦勸敝先祖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然敝先祖只冷笑不語。一日之後,令師一元大師也匆匆趕至。敝先祖睨見一元大師,面色立變,少頃卻又哈哈狂笑。
一元大師淡然道:‘公孫施主……’
未等他將話說完,敝先祖早截口道:‘一元大師是來取我公孫鶴性命的麽?’
一元大師道:‘我佛以怎悲爲懷,只須施主交還……’
敝先祖早截口道:‘並非我公孫鶴怕了你們,但那……那東西此時確實不在在下身上了,且貴派之事,雖歷經年,在下倒從未對何人講過且也不再打算對人講了。’
聽他如此說話,三人俱是大惑不解。
過得良久,一元大師又道:‘公孫施主這般執迷不悟,老衲說不得只好領教施主高招了。’
敝先祖又是沖天狂笑,只連道了個‘好’字。
一元大師面色微變,尚未出聲,忽見敝先祖一掌擎天,一掌豎立胸前,正是天冥掌的起手式‘天羅地網’。
苦苦大師和酒仙翁前輩二人方道得一聲‘不可!’
大驚之下的一元大師早運足八成功力,輕飄飄一掌拍出……”
江湖浪子黃超和青青齊聲驚道:“啊?!”
卻聽公孫鸛依舊淡然道:“江湖中無人不知敝先祖天冥掌的掌風中含有劇毒,倒也怪一元大師不得。”
江湖浪子默然無聲。
公孫鶴又道:“掌風甫與敝先祖身體相接,一元大師便覺不對,當下立撤掌力,但百忙之中,又怎能將八成功力撤盡,雖只不到一成功力加身,敝先祖還是被擊得淩空飛出兩丈開外。大驚之下,一元大師,苦苦大師和酒仙翁前輩三人同時飛身而起,未等敝先祖身體落地,早將地接住輕放地上。”
青青驚道:“先前困住他的那毒圈……?”
公孫鸛點點頭,道:“酒仙翁前輩當即便取出解藥,運內力喂入敝先祖口中,但一元大師的功力端的非同小可,雖不到一成,已震得敝先祖五腑俱裂,饒是‘醫聖’就在當場,也難救其性命了。”
過得良久,公孫鸛又道:“直過了半盞茶時分,當世三大高手源源不斷輸入的內力才使敝先祖‘哇’的一聲,從口中噴出大半升汙血來。過得少頃,敝先祖緩緩睜開眼,氣若遊絲地道:‘謝謝你們救了我,使我能……能’僅說出這十一個字,敝先祖便氣絕身亡了。”
江湖浪子童超緩緩立起身來,肅然道:“俗話說和好,一日爲師終身爲父,一元大師對我江湖浪子童超恩同再造,雖他老人家未正式收我爲徒,但在童超心中,卻早將他視與受業恩師無異了。俗言道:父債子還。閣下若是來討債的,我江湖浪子童超雖然不濟,卻也……”
公孫鸛淡然一笑,打斷童超話頭,道:“在下當然不是來討債的。”
江湖浪子和青青俱是惑然不解,一齊愣愣地看著公孫鸛。
卻聽公孫鸛又道:“其時一元大師、苦苦大師和酒仙翁前輩皆是黯然無語,良久,忽聞一元大師自言自語道:‘公孫鶴,你……?唉!也算貧衲無能,早該看出你武功已失了的。’話音落時,但見他手掌一揮,竟自廢了一條左腿……”
童超和青青又驚“啊”了一聲。
公林鸛看了他們一眼,接著道:“待一元大師一瘸一拐地離去之後,酒仙翁前輩和苦苦大師便將先祖遺體就地火化,收藏於一個木盒中。”
青青奇道:“此事你……你怎會知道?”
公孫鸛道:“因爲後來有人將先祖的骨灰送給了家父。”
“誰?”
“智桐。”
“千面狐?”
“當日苦苦大師和酒仙翁前輩大約……大約心情有些……有些不好,故而先祖的骨灰盒竟從他們手中失落了。”
“這不可能!”
“也許有可能,但智桐卻說他受一蒙面人威逼,迫他將先祖的骨灰送到西域的,且他也不知那武功高強的蒙面人是誰。”
“他還說了些什麽?”
“他說那蒙面人告訴他,苦苦大師和酒仙翁前輩因不慎失落敝家祖骨灰,已各自發誓從此不再在江湖現身。”
“這倒有可能。”
童超忽然插話道:“若在下所料不差,那蒙面人……咦?不可能是他。”
青青道:“你是說太陽叟東方聖?”
童超點點頭,道:“但他不可能在百年前出現。”
公孫鸛道:“智桐送敝先祖骨灰找到西域,並非百年前的事,距離僅十年而已。”
“那就是說,早年盜走《易筋經》的蒙面人和威逼智桐到西域的蒙面人並非是同一個人?”
公孫鸛淡然道:“事過境遷,也沒必要再找那人是誰了。”
童超道:“然則閣下此番到中原來,是爲了——”
公孫鸛道:“祖命難違,唉!”言語間竟大有黯然之色。
童超和青青俱是心下大奇,不解地看著公孫鸛。
公孫鸛又黯然道:“先祖雖武功全失,卻料事……卻有料事之能,那蒙面人武功奇高,要取他性命端的易若反掌,但他卻盜走《易筋經》。個中原委雖難盡知,然敝先祖已料定自己出穀之後,取他性命的必是一元大師、苦苦大師和灑仙翁前輩那當世三大高手……”
什麽“有些料事之能”。端的是料事如神了,但聞立青青失聲道:“他……令先祖怎會知道?”
公孫鸛搖搖頭,道:“那就沒人而知了。”
稍頓又道:“故先祖尚在出梅穀之前,便已留遺書,命後輩子孫中若有將天冥掌練至掌風無毒者,便必須到中原找一元大師、苦苦大師和酒仙翁前輩的親傳弟子彼此印正武學。”
童超微微點頭,道:“我明白了。”言罷坐下身來。
公孫鸛也點點頭,續道:“其實先祖也知練天冥掌的兇險,還知敝祖母定會將掌法秘訣傳給兒子的,故而在遺書中,他只嚴令若後輩子孫中無人將天冥掌練至掌風無毒而到中原來,敝祖母便不得步出梅谷一步,卻又令她無論如何必須設法使在下家父回歸西域承襲他的衣缽,這看似前後矛盾的遺命,敝祖母焉能不知個中之意。待在下家父年方三歲之時,便將天冥掌法傳給了他。”
青青奇道:“既是如此,爲何在江湖中從未聽到過令尊之名?”
公孫鸛道:“家父二十歲時,已將天冥掌練至了七層,礙于先祖遣命,他不得不回了西域。”
江湖浪子童超道:“令祖遣命令尊不得爲他報仇?”
公孫鸛道:“是的,否則憑家父豈時身手,大可與江湖絕頂高手一較短長。”
童超和青青心知他所言非虛,皆是默然無語。
公孫鸛又道:“梅穀與世隔絕,自是寂寞難耐,家父也曾出谷遊歷,只不敢顯露自己身懷武功而已。然就在將回西域的前一年,他遇上了兩位江湖少女,一位姓夏,單名一個‘嬋’字。便是在下的家母,另一位姓盧,名諱上‘若’下‘嫻’……”
江湖浪子童超和青青同時失聲道:“木葉令主!”
公孫鸛奇道:“什麽木葉令主?”
青青道:“閣下所說的盧前輩,便是咱們說的木葉令主了。”
公孫鸛喜道:“你們認識她老人家?那太好了,在下到中原來時,家母還特地交待到了中原無論如何要在下代問盧前輩好。”
木葉令主盧若嫻已成廢人之事,江湖浪子童超青青自然知曉,當下俱是默然無語。
公孫鸛奇道:“莫非她老人家不願見人麽?”
童超看了青青一眼,才道:“是的。”
沒料公孫鸛面上也是一派黯然之色,緩緩道:“既是如此,她老人家自然更不願見我了,唉!”
青青奇道:“卻是爲何?”
公孫鸛道:“當年盧前輩和家母同時愛上了家父,據家母說,其時盧前輩無論人品還是武功,樣樣都勝過了她,盧前輩不但貌美溫柔,愛家父更是一片至誠之心,家母則古怪刁鑽,喜歡捉弄家父,偏偏家父就是喜歡家母而對盧前輩的滿懷癡情視若未見,回西域時,也……唉!彈指揮間,數十年已匆匆而過,他們都已是垂邁之人了,更何況家父已形同廢人,盧前輩又何必如此……”
未等他話說完,青青早又失聲道:“你……你說令尊他……他?”
公孫鸛黯然道:“家父爲練天冥掌,恰若當年先祖一般,差點兒性命不保,雖得在下拼著全力將他老人家體內的劇毒除去,但因他走火入魔已深,保住了性命,一身武功盡失不說,連神經也不大正常了。”
青青方道得一個“你”字,便被童超的話聲打斷,只聽他道:“聞閣下告訴在下這些,那是何用意?”
公孫鸛道:“還請至少俠放心,在下並無惡意。”
童超一言不發,只靜靜地看著他。
公孫鸛又道:“在下有四位家仆,也是在下長輩,方才二位也是見過了的,他們將天冥掌的諸般變化助於一陣式之中,此陣便叫‘天冥陣’,名字雖俗了些,但還算有些威力。爲使先祖遺願得了,敢請童少俠、胡大俠和候女俠一併指點。”
江湖浪子心頭一凜,青青大奇道:“一併指點?你是說要胡大俠和超……和江湖浪子還有家師他們三人聯手對會‘四達’麽?”她年余來叫童超“超哥”叫順了口,臨時改稱他江湖浪子,竟把自己弄了個粉面嬌紅。
公孫鸛又怎知她心頭所思,只道:“正是。”
青青竟咯咯笑了,邊笑邊道:“這……這怎麽可能,閣下不是開玩笑吧?”
公孫鸛很認真地道:“不是。”
青青一呆,卻聽江湖浪子童超肅然道:“閣下美意,在下替胡大哥和侯前輩領了,一待找到他們,咱們便約定日期在此恭候大駕如何?”
公孫鸛大喜道:“多謝童少俠!”
青青大是不解,失聲道:“超哥,你……?”
江湖浪子看了青青一眼,輕歎道:“俗話說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此言當真不假,咱們能否破那‘天冥陣’,倒也難說得緊。”
青青道:“真……真的麽?”
未等童超言聲,公孫鸛已介面道:“是童少俠客氣了,別說特達他們的‘天冥陣’,縱是在下自己出手,能否勝得過你們幾人那也難說呢。”
此言一出,竟連江湖浪子童超也是心頭微驚。
青青則大是不信地道:“莫非你比他們四人還厲害麽?”
公孫鸛點頭道:“他們的武功有一大半是在下教的,所以我比他們是要強一些。”
青青兀自不信,道:“這不可能。”
公孫鸛道:“可能的,因爲他們都有家小。”
青青奇道:“這與有無家小有何關聯?”
公孫鸛道:“司馬女俠有所不知,天冥掌本是先祖從少林派武功中悟出來的,饒是他聰明絕頂,又怎能與菩提老祖一代神人相提並論,故由此掌法只要練至九成火候,便會走火入魔,掌風中的劇毒竄入自身四經八脈,端的是苦不堪言,開始時神志不清,便會胡亂殺人而不自知。時日一久,還定將自行焚身而亡。
先祖直至仙逝,也未能究其奧妙,家父到後來也發覺不對,卻又難以罷手了,並非在下有何過人之能,純因巧合方得以將天冥掌練至掌風無毒。”
童超赫然道:“閣下所說巧合,莫非是……”
究竟莫非什麽,他一時倒也說不出來。
但聽公孫鸛續道:“少林寺鎮派之寶《易筋經》所載武學。本是天下至陽至剛的內功心法,先祖依它習練,不知怎的卻創下了至爲陰柔的天冥掌法,以至最終身受其害,個中原委,實難一言道清,只是在下從小有個怪癬:孤芳自傲,絕不願與女流之輩往來。”
青青聽得大皺眉頭。
江湖浪子童超則輕歎了一聲,才道:“我明白了。”
公孫鶴始終一派祥和的面容候忽間閃過一絲黯然之色,隨即淡然道:“大師傳人,果然非常人可與攀比。”
青青聽得似懂非懂,正欲問個明白,卻聽童超道:“既是如此,在下和司馬姑娘就此別過,”公孫鸛忙道:“童少俠雙請留步。”
童超道:“閣下尚有何話要說?”
公孫鸛道:“童少俠和司馬女俠要去找胡大俠和候女俠麽?”
童超點點頭,青青則笑道:“家師可不是什麽‘女俠’,她有個名號叫做‘毒手觀音’,閣下可曾聽說過麽?”
公孫鸛道:“令師是昔日‘毒聖’苦苦大師高足,有這般一個名號並不奇怪。”
將頭轉向童超,又道:“在下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閣下但講不妨。”
“在下五人雖不甚知曉中原武林之事,但令拜弟獨孤樵之名,倒是多次聽江湖中人談起過的,今日獨孤少俠因我等而失陷愁煞裴文韶之手,當真是……”面色一肅,接著道:“彼此印證武學,並非急迫之事,故爾在下想請至少俠轉告胡大俠和候女俠,一日未找到獨孤少俠,咱們印證武中之事便緩後一日如何?”
江湖浪子立起身來,拱手作揖道:“閣下美意,童超先行謝過了!”
公孫鸛也起身還禮道:“童少俠太客氣了。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咱們後會有期!”
言罷一揖,飄身離去。
良久,青青才道:“他果真……!”
江湖浪子童超黯然道:“也許比咱們能想象的還要厲害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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